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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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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獨孤紅] [斷腸紅][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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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08:03:43 |只看該作者
南宮逸轉注魏立中,面上滿佈寒霜,道:「幽冥教好毒的心腸,好高的手法,可惜
仍被我留下一個,有一個活口,應該夠了。」
    魏立中猛然抬頭,目中凶芒暴射,無如說不出話來。
    南宮選冷冷一笑,收回目光:「三俠請命人拿筆墨紙張采。」
    燕惕一愣,抬眼凝注。
    南宮逸淡然說道:「不能讓他說話,毒丸雖已取出,他隨時可以嚼舌。」
    燕惕恍然大悟,立即沉喝:「八堂何人值夜?」
    遠處暗隅中,有人應聲說道:「屬下曹宣在。」
    燕惕揚聲說道:「到我房中,拿筆墨紙張來。」
    那人應了一聲是,隨即寂然。
    須臾,畫廊東端步履響動,一名中年黑衣大漢,手捧文房四寶,飛步而來,入目眼
前景象,立刻愣住。
       瞧直了眼,也嚇白了臉。
    燕惕揮手輕喝:「少大驚小怪,把東西放在魏堂主面前。」
    黑衣大漢身形機伶一顫,靈魂兒歸了竅,抖著嗓門兒應了一聲,轉身走向魏立中。
    轉過了身,臉上突然浮現一絲詭異猙獰笑意。
    魏立中神情一震,滿臉驚駭之色。
    魏立中臉上那絲驚駭色,一閃即逝。
    誰也沒有看見。
    即連南宮逸也疏忽過去。
    那中年黑衣漢子,更因低著頭,臉上那絲詭異猙獰笑意,也瞞過了全神戒備、以防
不測的三小。
    行近魏立中面前,黑衣漢子彎腰放下文房四寶。
    身子再抬起時,突然一聲得意獰笑,手腕一翻,閃電挺刺,然後騰身而起,投射夜
空。
    魏立中慘呼一聲,雙手捂胸,往後便倒。
    前胸之上,一柄解腕尖刀,僅露把柄在外。
    這可大大出人意料之外。
    在場任誰也沒想到會有此突變。
    燕三爺一聲大喝,點足飛身。
    他快,還有人比他更快。
    三小已同聲怒叱,聯換追出,六掌齊遞,集襲黑衣漢子身後六處大穴,招勢極凌厲,
銳不可當。
    三小既已出手,南宮選也就沒動,只揚聲喝道:「留他活口!」
    三小剛要應聲,黑衣漢子忽然一聲陰笑,半空中霍然旋身,剎那間一連擊出六掌。
   只聽一陣砰然連震,三小身形倒射而回。
    黑衣漢子則藉勢一射十餘丈,如飛脫出堡外。
    這下可更出了意料之外。
    南宮逸神情震動,身形飛閃,直上夜空。
    半空中,目光投處,心頭不由一震。
    掠上「古家堡」那高高圍牆,再竭力搜視,他真的愣住了。
    南宮逸輕功身法之高,冠絕字內,但就在三小落地,他騰身追起,這段間不容髮的
時間內,那黑衣漢子竟已無影無蹤。
    這簡直令人難信,而,偏偏這是鐵般事實。
    南宮逸看得清楚,此人絕不是宮寒冰;他出現在燕惕眼前,燕惕無任何表示,足證
他是八堂弟子曹宣無誤。
    此人以八堂弟子身份潛伏在古家堡,一身功力居然比以堂主身份潛伏的龐、魏、歐
陽三人還高。
    這,委實令人不解!
    更驚人的是,其功力之高且超過三小聯手。
    三小若聯了手,宮寒冰不算,辛天風與燕惕兩人中的任何一個,也難以匹敵,這人
是誰?
    看來,此人在「幽冥教」中之地位,猶在龐天化等三人之上。
    由此證明,「幽冥教」中,能人良多,高手不少,並不只那「幽冥帝君」宮寒冰一
人功力高絕。
    也由此證明,潛伏在「古家堡」中的「幽冥教」徒,絕不止僅僅龐元化、魏立中、
歐陽德三人。
    這一切,可更超出南宮逸意料之外了。
    剎那之間,南宮逸心頭有點沉重,飄身掠回,默然不語。
    燕惕低低問了一句:「逃了?」
    南宮逸唇邊浮現一絲苦笑,道:「逃了,好快!」
    燕惕那張虯導滿佈、威態懾人的臉上,閃過一絲輕微抽搐,緊閉著嘴沒有開口。
    南宮選轉向三小,柔聲發問:「怎麼樣,礙事麼?」
    三小低下了頭,諸葛靈低低說道:「不礙事,三叔!」
    南宮逸瞭解三小的心情,目光緩緩移注地上的魏立中,突然,目中一絲異采一閃。
    舉步行了過去,彎腰抓起魏立中右腕。
    燕惕神情一緊,跨前一步,道:「怎麼樣?」
    南宮逸鬆手站起,搖頭苦笑:「刀傷內腑,脈搏已停,沒救了!」
    燕三爺濃眉頓皺,又沉默了。
    南宮逸轉向三小,背著燕惕,道:「為免驚動全堡,你三人代勞了吧,各負一人,
隨便找個地方埋了,然後到魏叔那兒等我。」
    說話之間,他向諸葛靈打了個手勢,燕惕沒看見,諸葛靈可一點就透,應了一聲,
當先抱起了魏立中。
    他抱起了魏立中,龐天化跟歐陽德自然是小黑、小虎的。
    饒是小黑絕頂的鬼靈精,他今兒個可也想不通,一向好佔便宜的諸葛靈,為何竟會
自甘吃虧地,搶先抱起了既高又大的魏立中?
    望著三小遠去不見,燕惕才說了話,很是不安。「怎好再讓靈弟他三個……」
    南宮逸沒讓他再說下去,談笑接口道:「我剛才說過,不能驚動全堡,小孩子做點
事算不得什麼。」
    燕惕一時沒說話,良久才道:「燕惕羞煞、愧煞,不知該如何……」
    「三俠!『南宮逸道:「彼此不是外人,』古家堡『的事,也就是我的事。「話雖
平淡,可份外感人。
    燕惕虎目圓睜,一陣激動。
    「滇實,「南宮逸赧然苦笑:「我等於沒幫上忙,這一趟,也等於白回來了。
    原指望出其不意,揭下活口,留作人證,如今自嘲一笑,改了口:「道高一尺,魔
高一丈,『幽冥教』還真不好對付。」
    燕惕沒說話,實在,他此刻心中夠難受的了。
    南宮逸目光輕注,又道:「三俠,由此看來,『幽冥教』潛伏在『古家堡』的人。
可能不止此數,今後三俠可要加倍小心。」
    燕惕點了點頭,道:「多謝南宮大俠提醒,燕惕省得。」
    南宮選緊跟著說道:「小靈三個閒著也是閒著,三俠如果個反對,我想讓他三個來
跟三俠做個伴兒,也可多領教益。」
    燕三爺不是糊塗人,感激是感激,可是他卻不願這麼做。
    濃眉一揚,虎目放光,剛要答話。
    南宮逸又緊跟一句:「三俠,南宮逸不是外人,這不是客氣的事兒。」
    燕惕當然明白這「客氣」二字何指,臉一紅,強笑地說道:「南宮大俠,燕惕向來
不領別人的情,今兒個……」「三俠。」
    南宮逸笑道:「別破例,我為的是『古家堡』。」
    燕惕笑了,這回笑得爽朗,還有三分羞澀。「老弟,你總是計找沒話說。」
    南宮逸也笑了,道:「我由來敬重燕三爺鐵掙奇男、血性英雄。」
    半斤八兩,誰也不吃虧。
    燕惕咧了嘴,虯髯顫動,但突然,他皺起濃眉,目光凝註:「聽適才老弟之言,好
像是已知那賊頭是誰?」
    南宮逸點了點頭道:「三俠,該說我已知罪魁真兇是誰。」
    燕惕神情一震,挑起濃眉:「真的?」
    南宮逸笑問:「南宮逸見時曾騙過三俠?」
    燕惕臉一紅,眉宇間陡現殺機,道:「是誰?」
    南宮逸搖頭笑道:「我不能說,也不敢說。」
    燕惕變色說道:「怎麼說呢?」
    南宮逸道:「我本來打算今晚讓三俠知道的,可是現在不行了。」
    燕惕一愣,旋即恍悟,道:「老弟是因為他三個死了?」
    南宮逸點頭說道:「沒了人證,我怎敢空口指人?」
    燕賜道:「老弟!燕惕可由來最敬重您。」
    南宮逸道:「三俠,此事體大,非同小可。」
    燕惕道:「再大的事,燕惕也一樣信得過。」
    南宮逸道:「多謝三俠,三俠信得過我,那是一回事,可是無證無據,我卻不能那
麼做,這涉及人家聲譽。」
    燕惕默然了,半晌方道:「那麼,老弟……」
    「別急!三俠。」南宮逸截口說道:「我有自信能使他在人證、物證之前,無可遁
形、俯首認罪,到那時候,三俠還怕不知他是誰麼?」
    燕惕搖頭苦笑,道:「老弟,我拿你沒辦法,聽你的了。」
    話鋒微頓,抬眼凝往,接造:「老弟不是說,還有一件事麼?」
    南宮逸點頭說道:「不錯,是還有一件事。」
    燕惕道:「什麼事?」
    南宮逸笑了笑,道:「小事,請三俠答我幾個問題。」
    燕惕笑了,道:「行,只管問吧。」「南宮逸淡然一笑,道:「不忙,我先要知道,
三俠願不願據實作答?」
    「這是什麼話!」燕惕紅了臉,瞪目說道:「老弟,你該知道燕惕為人。」
    「我知道。」南宮逸笑道:「否則我也不交你這個朋友了。」
    燕惕笑道:「那你還哆嗦個什麼勁兒?」
    南宮逸笑了笑,道:「三俠,這幾個問題,可能很令三俠為難。」
    燕惕挑了眉,道:「我不懂什麼叫為難,只知道該怎麼,便怎麼。」
    南宮逸笑道:「那麼,三俠,我先謝謝了。」
    燕惕道:「什麼話,問吧,老弟!」
    南宮逸目光深注,略一沉吟,突然說道:「三俠,蘭姑娘是何時離堡的?」
    燕三爺心頭一震,瞪大了眼:「老弟,這,這你是怎麼知道的?」
    南宮逸談笑說道:「三俠,是我問你,請答我問話。」
    燕惕只得說了,神情一黯,道:「有段日子了。」
    南宮選點了點頭,道:「無緣無故,蘭姑娘該不會輕易離堡。」
    燕惕道:「正是。」
    南宮逸道:「什麼緣故?」
    燕惕道:「一點小誤會。」
    南宮逸道:「什麼誤會?跟誰起了誤會?」
    燕惕可真有點作難,但,略一遲疑,他就毅然說道:「跟家大師兄。」
    南宮逸「哦」了一聲,道:「怎麼回事?」
    燕惕皺了皺濃眉,遂將那夜藍漫蝶夜入香閨之事,和盤托出。
    最後,有點激動地說道:「老弟,你想想看,要不是那道姑從中搬弄是非、恣意挑
撥,小師妹說什麼也不會不要家了忽然一歎,接道:「小師妹也真夠糊塗,她也不想想,
多年相處,禍福與共,甘苦共嘗,情逾手足的大師兄怎會……「一頓改口說道:「何況,
她跟大師兄名份已定,更應……」
    又猛地一歎,住口不言。
    他只顧說他的,可沒留意南宮逸那瞬間數變的神色。
    最後他看到的,是南宮逸強抑怒火盡斂威態後的一絲淡然的笑意,南宮逸最後只說
了這麼一句:「其心卑鄙,其行無恥,其人該殺。」
    燕惕一愣道:「老弟說誰?」
    南宮逸答得妙:「那還有誰?」
    燕惕似糊塗,又似有點明白,道:「老弟是說藍漫蝶?」
    南宮逸笑而不答。
    燕惕也沒再問。
    他自以為他想的沒錯,因為,在他的想法中,該殺的,只有那藍漫蝶一人,至於道
姑,那只夠得揍上一頓而已。
    他沒再問,南宮逸可又開了口,目光深注,道:「三俠,我還有一問,令大師兄真
沒去過終南死谷?」
    燕惕毅然點頭道:「他根本沒離開過『古家堡』。」
    其實,他又哪兒知道——南宮選找錯了人,他這時間的如果是二爺「鐵腕墨龍」
    辛天風就對了。
    燕惕既答得如此肯定,南宮逸自然不便再問。
    不過,他不解,明明宮寒冰去過「終南」死谷,燕惕卻怎說他大師兄根本沒離過
「古家堡」呢?
    但他認定,燕惕他不是騙人的人。
    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了,那便是連燕惕也被蒙在鼓裡。
    默然半晌,南宮逸告辭要走。
    燕惕卻也發了一問。他問既早知龐、魏、歐陽三人是內奸,為何遲至今日才動手?
    南宮選飄然舉步之際,只答了這麼幾句,他說:以前時機未至,現在動手,自有現
在動手的道理。
    南宮逸回到了「高昇客棧」後,著實忙了一陣子。
    但,除了魏胖子跟三小外,沒人知道他忙些什麼。
    因為,房門是緊閉著的,除了由那紙糊的窗板上,偶爾可以看到房內人影走動外,
再難看到別的。
    一直到了將近五更,房門才打開了。
    房門開處,魏胖子首先走了出來,額頭上有點汗漬,胖臉上,卻帶者三分笑意,不
知為了什麼事兒那麼高興?
    跟著魏胖子身後走出來的,是三小,臉上也都帶著笑。
    這老少四人各自回到自己的房中。
    南宮逸的房門,又關上了,跟著熄了燈。
    後院裡,頓被破曉前的黑暗淹沒……









第16章
    「洞庭」,氣蒸雲夢,波撼岳陽,八百里煙波浩瀚。
    三湘勝景,吉南嶽,如九峰,像回雁峰,固已名聞遇這、家喻戶曉,而最使人徘徊
流連、發思古之幽情的,莫老岳陽樓。
    「岳陽樓」,築於唐,張說、宋膝子京重修,範文正為記,蘇小妹書石,邵鏈篆額,
世謂三修四絕。
    「洞庭」是勝景所在,勝景所在就少不了遊客。
    既有遊客,飯館酒肆就應運而生。
    所以,「岳陽城」中,客棧林比,酒樓林立,十分熱鬧。
    「醉仙樓」,是「岳陽城」中首屈一指的大酒樓。
    說它首屈一指,可一絲兒都不誇張。
    樓主人斥矩資,把個「醉仙樓」修建得美輪美矣、富麗堂皇。
    更不惜以斗量金,聘來南國嬌娃、北地胭脂,數十名色藝雙絕、能歌善舞的歌妓。
    其次,「醉仙樓」的招待親切,酒醉菜美也不在話下。
    尤其值得稱道的是,「醉仙樓」的大廚師,那手「洞庭活鯉」
    更遠近聞名,堪稱一絕;嘗一口,讓你一輩子難忘。
    再加上那神話的渲染,樓主人硬說,八仙中的洞賓老祖曾「三醉岳陽人不識,朗吟
飛過洞庭湖」。那「三醉」之處,就是當年的「醉仙樓」,故所以樓名「醉仙」。
    有人不信,可以去瞧瞧,樓上,正中有一副座頭,裹以黃綾,不讓人碰,帶著神秘
味兒。
    樓主人說,洞賓老祖當年就是坐在那副座頭上。
    另外,樓上向東的那麵粉牆上,有只栩栩如生、振翅翱翔的仙鶴,樓主人又說,那
是洞賓老祖的真跡。
    到底是真,抑或是做生意的手法,無可考證。
    姑妄言之,姑妄聽之,他這麼說,人家也這麼聽。
    沒人煞風景地硬說是吹噓,也沒有人說過是真的。
    不管怎麼說,「醉仙樓」的生意好,可不假。
    委實稱得上日日客滿、座無虛席。
    與其說那段神話收了效,不如還是說功歸於它那青歌美妓、香醇美酒、大廚師的幾
手絕活。
    這天晌午,正是吃飯的時候。
    醉他樓的生意,益見鼎盛。
    樓上、樓下,完全滿座。
    瞧罷!
    店伙們手忙腳亂,汗流浹背,穿梭般奔走。
    聽罷!
    陣陣絲竹,聲聲輕歌,猜拳行令,掌聲與來聲,匯成一片,不絕於耳,隨著酒香,
飄送出老遠。
    滿樓酒客中,就只有三個人聞聲不響地在喝著問酒。
    一個,坐在靠東牆角裡那副座頭上,人,是個相貌英武、膚色有點黝黑的年輕黑衣
漢子。
    他獨飲獨酌,自斟自飲,低著頭,喝他的酒。
    對那陣陣絲竹,聲聲輕歌,恍若無聞。
    對那帝后清影隱現,翠柏飄香的美艷改妓,他也是連看都不看一眼,瞧那模樣,生
似他不是坐在「醉仙樓」內。
    另外的兩個,坐在年輕黑衣漢子的左側方,中間隔了幾副座頭,人,則是一個身軀
高大、滿臉橫肉的中年青衣壯漢,一個身材矮胖、滿臉透著好險的中年青衣漢子。
    這兩個人也沒有聽輕歌、看美色,他們之所以不聽輕歌,不看美色,不是因為別的,
只因為四隻眸子正滴溜溜地忙著在年輕黑衣漢子身上打轉。
    看樣子,八成兒在打什麼壞主意。
    不過,年輕黑衣漢子並沒帶什麼包袱,除了腰配一口長劍,桌上放著以寬沿大帽外,
別無長物。
    或吃或喝,始終沒見年輕黑衣漢子抬過頭,直到酒乾菜盡,他才抬起頭來,臉上,
沒一絲兒表情。
    他,丟下了酒資,順手拿起桌上寬沿大帽,站起來走了。
    對這個人人留戀的地方,他毫不留戀。
    他這一定不要緊,那個青衣漢子跟那矮胖漢子可看了急,神色有點緊張。那高大的
一名,望了年輕黑衣漢子背影一眼,低聲說道:「老四,瞧清楚了麼?」
    那矮胖青衣漢子嘴角噙著一絲陰陰冷笑,點了點頭。
    高大青衣漢子緊跟著一句:「是那小子麼?」
    矮胖青衣漢子陰陰說道:「九成九沒錯。」
    高大青衣漢子滿臉橫肉一整,道:「老四,咱們這件事,可不能差半成。」
    矮胖青衣漢子道:「我不比你糊塗。」
    高大青衣漢子道:「弄錯了人。吃不完兜著走,回去可有得受的。」
    矮胖青衣漢子道:「這可麻煩了,咱們手裡又沒畫像對照。」
    高大青衣漢子還想再說。
    矮胖青衣漢子突然一聲冷哼:「老大,你是鬼迷了心竅,還是屎蒙了眼睛?那張紙
條上怎麼說的?你沒見這小子眉心一顆紅痣?」
    不錯,那孤獨的年輕黑衣漢子,後心確有一顆紅痣。
    高大青衣漢子砰地一掌拍上了桌子,霍然躍起:「對!老四,沒錯,就是他,走!」
    矮胖青衣漢子一愣,突然又坐了下來。
    無他,滿樓酒客有一半回了頭,上百道目光投射了過來。
    矮胖青衣漢子又冷哼了一聲,道:「像你這樣,哪能成大事?」
    高大青衣漢子輕聲道:「老四,踏破鐵鞋無覓處,這回可是得來全不費工夫,三個
月期限還差十天,咱們要是讓他跑了……」
    矮胖青衣漢子冷然說道:「你準知他是?」
    高大青衣漢於一愣,道:「老四,話可是你說的……」
    矮胖青衣漢字笑了,笑得好不陰險:「我沒說他不是,你急什麼!睜開眼瞧瞧,他
不是在那兒麼?」
    說著,目光一溜街心。
    他們這副座頭靠窗臨街,可不是,那年輕黑衣漢子還沒走出這條街呢!高大青衣漢
子放心了,笑了:「老四,算你行!」
    矮勝青衣漢子笑了笑,沒說話,站了起來。
    高大青衣漢子連忙跟著站起,丟下酒資,一同下樓。
    出了「醉仙樓」,那年輕黑衣漢子剛拐彎兒,二人互覷一笑,盯了下去。
    兩名青衣漢子遠遠地盯著前行年輕黑衣漢子,一直出了城,年輕的黑衣漢子始終步
履不快不慢,直奔「洞庭」,沒絲毫察覺。
    眼見年輕黑衣漢子上了「岳陽樓」,矮胖青衣漢子笑了。
    「這下你可該放心了,我包管他跑都跑不掉。」
    高大青衣漢子咧嘴一笑,笑得猙獰,說道:「四手對雙拳,憑咱們兩個,要是讓他
跑了,哈哈……」
    矮胖青衣漢子冷冷一笑,道:「老大,一王爺怎麼說的?」
    高大青衣漢子霍然色變,機價一顫,道:「要活的,毫髮無損。」
    「這就是了,」矮胖青衣漢子道:「那麼記住,這不是發狠的事。」
    高大青衣漢子皺眉說道:「老四,你可瞧見了,那小子隨身帶著傢伙,再說,那小
子家學淵源,身手也不含糊……」
    「我沒睛。」矮胖青衣漢子冷哼說道:「可是,咱們的命不值錢,人家要咱們怎麼
做,咱們就得怎麼去做,要不然,到時候更慘。」
    高大青衣漢子機伶連顫,默然不語。
    矮胖青在漢子目光斜瞥,一笑說道:「老大,別愁,瞧我的,我准保他毫髮無損就
是了。」
    高大青衣漢子道:「這個我知道,可是咱們……」
    矮胖漢子道:「放心吧,咱們也是一樣他毫髮無損。」
    高大青衣漢子沉吟說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咱們得先試試是不是……」
    矮胖育在漢子一笑說道:「這也瞧我的,全交給我好了。」
    高大青衣漢子沒再說話。
    這時,已到「岳陽樓」下,二人雙雙登梯上樓。
    好閒情逸致,那年輕黑衣漢子正憑欄遠眺,遙望「水天一色,風月無邊」的八百里
浩瀚煙波出神。
    聽得樓梯響,年輕黑衣漢子轉頭回顧,但隨即又轉了過去,敢情,他仍未發覺情形
有異。
    本來嘛,古跡勝境,人人可來,這有什麼稀罕。
    矮胖青衣漢子陰陰一笑,突然開口喚道:「皇甫兄,別來無恙?」
    年輕黑衣漢子身形一震,轉過了身,訝然投注。
    矮胖青衣漢子側顧同伴,笑道:「怎麼樣?我說是皇甫兄,你偏說不是,如今看來,
我的眼力比你強,並沒有看錯。」
    高大青衣漢子笑笑,笑得不太自然。
    年輕黑衣漢子目光凝注,仍然沒說話。
    矮胖青衣漢子一笑又道:「其實,我也不敢確認,只是冒叫一聲試試而已,不想果
然是皇甫兄,年餘不見,皇甫兄別後可好?」
    這一來,年輕黑衣漢子是越發地詫異了。目光凝注,惑然說道:「恕我眼拙,二位
是……」
    矮胖青衣漢子大笑著走了過來。「皇甫兄怎地如此健忘!別後不過年餘,怎麼連故
人也給忘了?我兄弟彭烈、姜東流,年前三湘道上,曾與皇甫兄有過一面之緣……」
    「三湘可是常走動,」年輕黑衣漢子猶在思索,矮胖青衣漢子又滿臉堆笑,親熱萬
分地握上他的雙腕。「皇甫兄,一別經年,可想煞我兄弟了……」
    年輕黑衣漢子忽有所覺,臉色一變,欲待振腕。
    矮胖青衣漢子已笑容一轉猙獰,道:「皇甫少青,來不及了!」
    年輕黑衣漢子既驚且怒,卻苦於兩處腕脈握在人家手中,渾身醉麻,提不起一點真
力,只有瞪目說道:「二位何人,這是什麼意思?」
    矮胖青衣漢子嘿嘿笑道:「我兄弟『索命五鬼』中彭烈、姜東流,沒什麼意思,只
不過奉人之命,請閣下到個地方去一趟。」
    年輕黑衣漢子道:「原來是『索命五鬼』,皇甫少青久仰,二位奉何人之命,要帶
我到哪裡去?」
    矮胖青衣漢子笑道:「何必急於一時?到了地頭,閣下自然一切明白。」
    飛快向高大青衣漢子遞過一道眼色。
    高大青衣漢子抬手一指,點了皇甫少青昏穴。
    矮胖青衣漢子鬆了手,攔腰抱起皇甫少青,笑道:「老大,如何?」
    高大青衣漢於哈哈大笑,尚未答話。
    背後,那登樓處,突起一聲冷哼。
    彭、姜二鬼大驚失色,霍然四顧,但見左側登樓處,不知何時已多了一個身材頎長、
臉色慘白的黑衣人。
    此人中年,長眉鳳目,目光森冷如電。那張慘白的臉上,神色木然、冷峻,看他一
眼,能令人打心眼兒裡冒寒氣,正背負雙手,凝注著自己二人,不言不動。
    此人臉色雖然慘白,可無損他那俊美面容。撇開他那木然。冷峻神色不說,此人可
稱得上是罕見的美男子。
    美儘管美,可瞧得彭、姜二鬼頭皮直髮炸。
    不知何時上的樓,不如何時站在背後,別的姑且不論,單這份功力便遠非自己二人
所能夠企及。
    姜東流狡猾多智,他明白,這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向彭烈遞過一個眼色,抱
起皇甫少青,低頭就走。
    彭烈也不含糊,一點就透,暗中雙臂凝功,跟著邁步。
    天底下,有些事兒是躲避不了的。不來的,不用躲,要來的,躲也躲不掉。
    現在,有件事兒,令姜、彭二鬼不得不停下腳步。
    無他,只因為那黑衣人站在樓梯口,不避不讓,擋住了去路,而且視若無睹,臉上
毫無一絲表情。
    這一來,姜、彭二鬼身上寒意更濃,事出無奈,姜東流只得咬了牙,橫了心,硬起
頭皮,抬眼說道:「朋友……」
    黑衣人突然開了口,語氣冰冷懍人:「你叫誰朋友?」
    姜東流勉強一笑,說道:「這『岳陽樓』上可沒別人。」
    黑衣人風目一翻,冷冷說道:「那麼,你叫的是我了?」
    姜東流壯了壯膽子,道:「我叫的自然是尊駕。」
    黑衣人道:「我這個人生平不交朋友,憑你們兩個,也不配。」
    姜東流一肚子火氣,可是不知怎地,他今天就是發作不起來;而且他也知道,這脾
氣是發不得,當下笑得更勉強:「既然如此,那麼我換個別的稱呼,尊駕請讓一讓。」
    黑衣人目光逼注,唇邊有了一絲的笑意。其實,有這絲笑意,還不如沒有,他笑得
令人心驚肉跳。「你是要我讓路?」
    姜東流下意識地退了一步,笑道:「不敢、我兄弟正要下樓。」
    黑衣人看了皇甫少青一眼,道:「要我讓路,可以,先把這個人放下來。」
    姜、彭二鬼神情一震,彭烈霍然色變,兩道刀眉一挑,剛要開口,姜東流已然搶著
笑問:「尊駕怎麼稱呼?」
    八成是想套關係。
    豈料,行不通。
    黑衣人聽若無聞,冷冷說道:「我叫你們先把這個人放下來。」
    姜東流心裡又一緊,嘿嘿笑道:「我兄弟『索命五鬼』……」
    黑衣人冷然說道:「就是閻羅王也得先把他放下來。」
    敢情,他不吃這一套,也狂得可以。
    姜東流兩隻眸子一轉,笑道:「尊駕跟他有淵源?」
    黑衣人道:「沒淵源。」
    姜東流心頭微震,道:「認識?」
    黑衣人道:「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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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08:04:31 |只看該作者
姜東流心頭鬆了七分,笑道:「一無淵源,二不認識,尊駕何必砸我兄弟飯碗?」
    黑衣人風目寒光一閃,道:「怎麼說?」
    姜東流一哆嗦,道:「我兄弟隸屬『長江二十八航』,此人是敝航叛徒,我兄弟二
人奉命請他回去,尊駕要把他留下,豈不是……」
    黑衣人冷然截口說道:「誰告訴你我要把他留下的?」
    姜東流一愣一喜,道:「尊駕不是說……」
    黑衣人道:「我說『你先把這個人放下』。」
    不錯,話可確是這麼說的。
    姜東流喜悅增了三分,道:「我想不出那有什麼分別?」
    黑衣人道:「我不管那麼多,只要你先把人放下。」
    饒是姜東流狡猾多智,他一時也摸不透這渾身透著森冷、不知來歷的黑衣人,究竟
居心何在。
    剛一遲疑,黑衣人已冷然又道:「你兩個想不想下樓?」
    這還用問?
    姜東流忙道:「想,當然想。」
    黑衣人冷然一指地上,道:「那麼,就先把人放下。」
    姜東流凶睛一轉,笑道:「尊駕的意思是……」
    姜、彭二鬼,今兒個脾氣夠好的。其實,不好也不行,明知對方功力高過他二人,
再加上對方那令人心裡冒寒氣、渾身打哆嗦、頭皮發炸的特有冷峻及陰森,脾氣就是發
不起來,要換了個人,姜、彭二鬼早就毛臉了。
    黑衣人臉上毫無表情,道:「我的意思是叫你們先把人放下來。」
    真要命,說來說去,還是那句話。
    八成兒這人不吃軟的。
    彭烈突然插了一嘴:「我兄弟要是不放呢?」
    黑衣人目中寒芒暴閃:「話是你說的?」
    彭烈心中一懍,未敢答話。
    姜東流連忙貽上笑臉:「尊駕別誤會,他只是問問。」
    黑衣人冷哼一聲,威態倏斂,道:「那你兩個就別想下樓,這是客氣的,要是惹翻
了我,你兩個就別想活著干樓,兩條路任你兩個選。」
    換誰誰也不會選後者,姜東流又賠上一笑,剛要說話。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況一向架騖凶殘、橫行霸道的大鬼彭烈?他又不知死活地突
然插上一嘴:「朋友,你敢是有心跟我兄弟過不去?」
    黑衣人這回沒在意,冷冷說道:「過得去過不去,那要看你兩個了。」
    彭烈目中凶芒一閃,獰笑說道:「朋友,光棍眼裡揉不進砂子,哪條線上來的,究
竟是要幹什麼,何妨打開天窗說亮話。」
    黑衣人陡挑長眉,但倏又斂態,說道:「我沒工夫跟你們囉嗦,回答我一句,你兩
個放不放人?」
    姜東流未及開口,彭烈已然怒聲說道:「不放,我不信我兄弟下不了樓!」
    黑衣人目中寒芒一閃,道:「那你何妨試試?」
    彭烈厲笑說道:「我正有此意。」
    揮起蒲扇般大巴掌,一掌擊了過去。
    黑衣人長眉陡挑,一聲冷笑:「米粒之光,也來爭輝,你這叫太不自量!」
    抬手一指,快捷如電,一閃即收。
    但就這麼一閃,彭烈已悶哼了一聲,抱腕飛退,橫肉滿佈的醜臉上,一片鐵青,咧
嘴缺了半截。
    右腕上,一道指痕,腫起老高。
    敵情是被輕輕地敲了一下。
    僅這麼輕輕地一下,卻痛得差點要了彭烈的命,一條右臂再也始不起來,尚幸是輕
輕地,要是重一點……
    就憑這一手,再來十個「索命五鬼」也不夠。
    姜東流亡了魂,破了膽,到了黃河死了心,一矮身,把皇甫少青放在了地上,道:
「尊駕,人放下了,你要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好漢不吃眼前虧,識時務者站為俊傑,知進退者才算高人,他這可真是大丈夫能伸
能屈。
    黑衣人冷冷一笑,說道:「早這麼聽話,你這個同伴也不會吃苦頭了……沒別的,
騰出了兩隻手,一人給我自己打二十個嘴巴,左右各十。」
    原來如此,姜彭二鬼哭笑不得。
    臉上的肉,是自己的,手上的肉也是自己的,挨別人打心裡的滋味兒不好受,如今
硬叫自己的肉,打自己的肉,這滋味兒,可更不好受!何況滋味不好受事小,丟人事大,
日後江湖,還能混麼?
    姜東流哭喪著臉道:「尊駕……」
    「少廢話!」黑衣人陡揚冷叱,道:「要想活著下樓,我勸你們趁早乖乖地動手。」
    誰不想活著下樓?姜、彭二鬼可不是士可殺而不可辱的人物,姜東流一臉苦相,還
想再說。
    黑衣人已冷然又道:「要是我動手,可沒那麼便宜。」
    姜東流機價一顫,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空有抗拒之心,苦無抗拒之力,而
且他明白,那後果更慘。
    沒奈何,只得咬了牙,橫了心,保命要緊,有誰會跟自己過不去,拿自己的命開玩
笑的?一聲:「老大,認了吧。」
    當真地左右開弓,在自己兩邊臉上各掌了十下。
    他這裡動了手,彭烈那裡也忍著痛舉起了手。
    一陣劈裡叭啦過後,不胖的也變胖了,何況二鬼本來就不瘦。瞧,氣色更好,臉色
益見紅潤了。
    一個人二十,加起來共是四十下,不多不少。
    放下了手,彭烈緊閉著嘴,雙目盡射莫可奈何的切齒恨,沒說話;姜東流卻提著心,
怯怯說道:「尊駕,還要怎麼辦,說吧。」
    他以為對方必然還有下文。
    豈料,黑衣人冷然揮揮手。「你兩個奉命擒人,那是你們『長江二十八舵』的家務
事,我不管;但兩個人對付一個人,而且用的是卑鄙詭計,卻令我看不順眼,所以要你
們各自掌嘴,以示薄懲,如今,帶著人,滾!」
    這可大出意料,喜出望外,雖然自打自地各挨了二十下,但保全了兩條命,仍可圓
滿達成任務,撥撥算盤,還算值得。
    彭、姜二鬼如逢大赦,抱起皇甫少青,就要溜。
    「慢著!」黑衣人突然一聲淡淡冷喝。
    想跑,無奈兩條腿不爭氣。
    彭、姜二鬼一哆咦,停了步,臉上又變了色。
    姜東流顫聲說道:「朋友……」
    黑衣人沒理他,抬手一指彭烈,道:「你,給我自斷右掌。」
    話,說來輕鬆平淡,可聽得彭烈心膽欲裂,無如發不了橫,逞不了凶,機伶一顫,
悲笑地說道:「朋友,路要讓一步,味須減三分……」
    黑衣人冷然截口說道:「我不懂什麼路要讓一步,味須減三分;我生平做事,向不
留情,犯我者必死,你是我所留第一個活口,應該知足了,適才我指下饒人,那是因為
要留你雙掌以便掌嘴,現在……」
    彭烈突揚悲怒厲笑,探懷取出一物,手腕剛翻。
    黑衣人目中飛閃寒芒,陡他冷哼:「匹夫,你是找死!」
    右掌橫著,閃電一揮。
    血光崩現,一物斜飛。
    彭烈慘嗥一聲,抱著右腕,滿地亂滾;一隻右掌,硬生生被齊腕切斷,飛出老遠,
墜落在樓角。
    黑衣人毫無憐憫不忍之色,冷冷道:「斷你一掌,話是我說的,我話既出口,就絕
無更改,否則,你二次犯我,且動歹毒暗器,已萬死有餘。『岳陽樓』名勝古跡,辱沾
血腥,我已不安,哪還再容得你在此大呼小叫,站起來,滾!」
    彭烈不愧凶狠,倏住呼叫,翻身躍起,神色猙獰可怖,滿身鮮血,形如厲鬼,雙目
很注,咬牙切齒說道:「朋友,多謝今日之賜,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彭烈但有三寸氣
在,誓必索此一掌之債。」
    黑衣人雙眉陡挑,目中寒芒連閃,突然仰天長笑:「豪語驚人,好志氣,茫茫江湖,
我隨時候駕……」
    笑聲倏住,臉色一寒,接道:「那是以後的事,如今,給我滾!」
    哪敢再留?彭烈一跺腳,當先衝向樓下。
    姜東流挾著皇甫少青,緊隨在後,倉惶遁走。
    望著彭、姜二鬼狼狽背影,黑衣人唇邊浮現了一絲令人寒凜的冷酷笑意,黑衣輕飄,
一閃不見。
    剎那間,「岳陽樓」上又回復寂靜、空蕩,只有地上一片鮮血,伴著靜靜躺在樓角
的那只斷手……
    風月無邊,水天一色的「岳陽樓」上,飄起了一股血腥,隨著輕柔微風漸漸消散……
    「醉仙樓」上,輕歌不輟,絲竹陣陣!權光鬢影,翠袖紅衫,滿樓生春,到處熱烘
烘的;這份熱,使得滿樓酒客意興盎然,酒上面頰,個個臉上紅撲撲的;這份熱,也使
得幾個武林人物捲起袖子,解開了扣子,露出胸前既黑又濃的胸毛。
    滿樓酒客個個喝得紅光滿面,唯有一個人臉上仍是那麼慘白,白得不見血色,陰沉
得沒有笑容。
    這個人,坐在靠角的一副座頭上,一個人低頭自斟自飲,神情顯得寂寞且孤獨。
    他,便是出現在「岳陽樓」頭的那位黑衣怪客。
    滿樓酒客,酒酣耳熱歸酒酣耳熱,興高采烈歸興高采烈,可是人家大夥兒都是耳聽
好音,目規艷色,口嘗美味,規規矩矩地在喝酒。
    唯有那幾個武林人物三杯黃湯下肚,捲袖子,相胸膛,叫囂喧嚷,肆無忌憚地露了
原形。
    那放蕩形骸、豪邁不羈的作風,使酒客為之側目。
    那指手畫腳,拍桌子,動拳頭,口沫橫飛,聲震屋宇的縱聲狂笑,又使滿樓酒客為
之皺眉。
    但,側目也好,皺眉也好,可沒一個人敢說話。
    他吃他的,你吃你的,上酒樓,本是喝酒尋樂的,誰也犯不著招惹這股動輒白刀子
進、紅刀子出的朋友。
    要有,那是他樂夠了。
    要不,就是壽星公公上吊——活得不耐煩了。
    其實,別說動刀子,就是比比拳頭也不及人家大,手指頭一個不及人家半個粗,打
什麼?被碰一下就能要了半條命。
    再看看身旁塊頭兒,人家清一色的彪形大漢,粗擴。剽悍、滿臉橫肉,模樣兒就嚇
人。
    膽子小的,被瞪上一眼也會跌退三步,還敢說話麼?
    這清一色的彪形大漢,共是四個,坐在黑衣人左側相隔三桌的一副座頭上,據席大
嚼,掌抓手拿,吃胡之「豪邁」,直能令人看了害怕。
    本來,四個人勉強還能算是喝酒談笑,自桌上倒了幾把錫壺,情形可就越來越糟了。
    哪裡還像喝酒的樣子,分明是橫鼻子豎眼,臉紅脖子粗的吵架嘛。
    瞧!
    聽!
    居東的那名大漢,一巴掌拍在桌上,桌上杯、盤、碗、筷被震得一跳老高,一根
「□面杖」粗細的指頭,差點沒搗扁了居西那名大漢的鼻子。「龔老六,你他姐的少在
老子面前吹,吹炸了老子都不信,你那份膽大不到哪兒去,你有多大多小還能瞞得了我?
你她娘的連『古家堡』的邊兒也沒敢沾。」
    居西那名大漢紅了臉,瞪了眼,嗓門兒不讓那居東大漢令美於前,而且有過之而無
不及。「鄔老八,我不敢,你瞧見了?找不敢打先鋒,可還敢站得遠遠地搖旗吶喊助助
威,你呢?你他娘的……」
    「呸!」居東大漢陣了一口,指著鼻子,罵道:「虧你還有臉說,搖旗吶喊助助威,
助個屁威!還沒摸著邊兒呢,就全扭頭撒腿、抱頭鼠竄了。你當我不知道?你們那伙兒
也不撒泡尿向己瞧瞧,人家『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天下第一,單憑……」
    東角那副座頭上,突然站起了黑衣人,後挑凶煞,冷然地發問道:「是誰說南宮逸
天下第一的?」
    這一聲冷語人耳,四人全回了頭,居東大漢一拍胸脯,道:「你他娘的打的什麼岔?
    老子說的,怎麼樣?」
    黑衣人目中暴射寒芒,嘴角噙著一絲冷酷笑意:「你說的,找就找你。」
    右掌一抬猛翻。
    居東大漢一顆頭顱應掌進型,腦漿四濺,血肉橫飛,砰然倒地,連吭都沒能吭出一
聲。
    殺人了,這還得了!
    酒樓上頓時大亂,駭呼驚叫,紛紛逃奔,唯恐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走慢了遭殃,
轉眼間跑得一乾二淨。
    醉仙樓的歌妓、夥計,也都走得不見了影兒。
    歌停曲止,寂然無聲,只剩下滿樓倒桌歪椅,橫七豎八,一地酒菜一地狼藉,慘不
忍睹。
    唯有那另外三名大漢沒跑,那倒不是膽上長了毛,也非有難同當夠朋友,而是被震
了,嚇呆了。
    想跑,只可惜兩條腿不爭氣,軟了。
    黑衣人臉上毫無表情,冷冷一笑,抬手指向居西大漢:「你說,誰是天下第一人?」
    殺了他,他也不敢再說是南宮逸了。
    居西大漢不糊塗,挺機靈,只是早已嚇破了膽,嚇失了魂兒,渾身發顫,嗓門抖,
連舌頭也不大聽話了:「是!是!『古家堡』……冷——冷——冷面玉龍宮,宮大
俠……」
    他自以為說得不錯,拍對了馬屁。
    誰知,黑衣人冷冷一笑:「你也該死!」
    飛起一掌,居西大漢也腦袋開了花,躺下了。
    剎那間躺下兩個,而且死得極慘。
    黑衣人連看都沒看一眼,跟沒事人兒一樣,抬手又指向了居南那名大漢,唇邊仍噙
著那絲冷酷笑意:「你說。」
    說南宮逸不行,說宮寒冰也不行,那麼……
    居南的大漢腦中靈光一閃,連忙說道:「是——是『幽冥教主』『幽』一『幽』-
『幽冥帝君』……」
    他以為黑衣人是「幽冥教」中人,這下該不會錯了。
    豈料還是不對,黑衣人又一聲冷笑:「那『幽冥帝君』是什麼東西,你更該死!」
    照樣施為,居南大漢又倒在桌下了。
    轉眼間手沾血腥,殺了三個人,黑衣人依然面不改色,連眼皮都未眨一下,順手又
指向了居北大漢:「該你了。」
    話聲冰冷,不帶一絲生人氣。
    能不能活,會不會跟三個同伴一樣,全在一句話了。
    居北大漢福至心靈,命不該絕,語不成聲地道:「是一是一是尊駕……」
    黑衣人目中異采一閃,突然縱聲狂笑:「算依命大,英雄唯我,唯我獨尊……」
    笑聲倏住,臉色一沉,接道:「睜眼看清楚了,我才是天下第一人,滾!」
    振腕微科,居北大漢高大身形忽地飛起,砰然一聲,掉落在丈外樓口地板上,顧不
得皮肉之痛,其實他也根本忘了痛了,抖著兩條腳,連滾帶爬地下了樓。
    下了樓,面無人色,抱著頭就往外跑,夠淒慘的。進來的時候,是四個,出去的時
候,就剩他一個了。
    剛要跨出門,門外白影一閃,迎面走來個人,要不是那人反應神速,閃得快,誰會
被他撞個滿懷。
    他腦子裡如今是除了一個「逃」字外,全沒別的,仍然低著頭,一個勁兒地往前衝
去,但是——驀地,一隻手掌落在右肩上,背後響起一個清朗話聲:「朋友,慢走一
步。」
    剛歸位的靈魂兒又出了竅,大漢兩腿一軟,差點沒有趴在那兒;想跑,右肩上的手
掌重逾千鈞,用盡了吃奶的力量,也掙它不脫,何況他不敢掙扎,戰戰兢兢地轉過了身。
    眼前,不是那位心狠手辣的黑衣煞星,卻是位面帶微笑、目中含著幾分憐憫的白衣
書生。
    既不是那位煞星就沒關係,大漢頓時壯了膽,又急又怒,顫抖著聲音,一聲大喝,
道:「放手!」
    他可早忘了右肩上手掌重似千鈞,有掌一抬,就要去格,但才抬至半途,卻突然垂
了下去。
    無他,一條右臂,又酸又麻,軟綿綿地沒一點力量。
    才剛壯起的膽,剎時間又癟了。大漢目露驚駭,抬眼凝注,顫聲地說道:「這位朋
友,你這是……」
    書生搖搖頭說道:「別急,也別怕,我沒有惡意。」
    話聲很柔和,不像適才那黑衣煞星那般冰冷懍人。
    大漢驚魂微定,心頭微鬆,只是聲音猶帶顫抖:「那麼朋友是……」
    書生鬆了手,笑了笑,道:「『聽說』醉仙樓『這兒出了人命?」
    大漢一點頭,道:「不錯,是我的三個朋友被殺了。」
    書生眉梢微挑,道:「尋仇?」
    大漢搖了搖頭。
    書生道:「吵架?」
    大漢又搖了搖頭。
    書生皺了皺眉,道:「那為什麼?」
    大漢哭喪著臉,道:「只為了一句話。」
    書生道:「話不投機?」
    大漢搖了搖頭,隨又點了點頭。
    書生皺眉說道:「什麼話那麼嚴重?」
    大漢剛要張口,一哆嗦,忙搖頭說道:「沒什麼,朋友要沒什麼事,我要走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大漢是餘悸猶存,一輩子也忘不了,說著,轉身又走。
    書生出手如風,手掌又搭上大漢右肩:「別忙走,我還有事。」
    其實,不用他搭,大漢也沒能動彈分毫。
    白著臉,顫著聲,可憐巴巴地道:「朋友,你何必跟我過不去……」
    書生搖頭笑道:「朋友別誤會,我說過沒有惡意。」
    大漢抬眼仰望「醉仙樓」頂,機伶一顫,剛要說話。
    書生已然又道:「我給朋友安安心,『醉仙樓』上已經沒有活人了。」
    大漢眼一瞪,道:「真的?」
    書生笑道:「我不會拿你我兩條命開玩笑。」
    這話不錯,大漢立時像洩了氣,高大身形一搖,低下了頭;們,旋即他又抬起了頭,
道:「朋友,什麼事,說吧,反正我這條命是撿回來了。」
    書生道:「我剛才問,是一句什麼話那麼嚴重,值得連殺三人?」
    大漢臉色一變,搖頭說道:「我說過,沒什麼。」
    顯然,他還是不敢說。
    書生目光深注,笑道:「朋友,我拿一條命在這裡陪著你,你還怕什麼?」
    大漢搖頭說道:「還是不說的好,朋友,我剛撿回了一條命,你又何必把禍?
    你的命就那麼不值錢麼?「
    書生笑道:「值錢不值錢,那要看怎麼個死法,重如泰山的,可以死。」
    大漢道:「但這輕如鴻毛,太不值得。」
    書生道:「要是為天下除害,為武林除惡,那就太值得了。」
    書生不愧是書生,真所謂:讀聖賢書,所學何事。
    大漢一震瞪目,倏又無力搖頭:「朋友,不是我說喪氣話,你不行。」
    書生笑道:「明知不行而行之,方顯得英雄,也令人敬佩話鋒做頓,接道:「
    再說,你怎知我不行?「
    對,沒見真功夫,怎知人家不行?
    大漢又瞪大了眼,道:「朋友怎麼稱呼?」
    書生答得好:「鏟害除惡,人人有資,難道朋友非知我是誰才肯說,非認定是武林
出了名的高人才能辦得到麼?」
    大漢臉一紅,有了點血色,道:「那倒不是,不過,朋友,實在那人一身功力高
得……」
    書生截口說道:「這個我知道。」
    大漢一愣說道:「你知道?依,你怎麼知道?」
    書生笑了笑,道:「不然他怎能以一敵四,連殺三人?」
    大漢恍然,點頭說道:「說得是,那人功力之高,是我兄弟生平僅見,談什麼以一
敵四,我兄弟連一個敢動手的都沒有。」
    書生眉鋒一挑,道:「沒動手,任人宰割?」
    大漢點點頭,低下了頭。
    書生道:「我不信。」
    大漢抬頭說道:「我兄弟也算是成了名的人物,難道還會自己臉上抹灰?」
    這話也不錯,武林中人惜名如命,誰肯自弱名頭?
    書生挑眉說道:「有這麼厲害?」
    大漢搖頭說道:「朋友,當時你不在場,沒看見,那人功力之高,手法之狠毒,你
不知道,動手只有死得快一點,是白動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能留得命,誰不
願留著……」
    書生道:「可是,朋友,四個人還是只剩下了你一個廣大漢搖搖頭,悲聲說道:
「當時誰又想得到?我沒想到我因一句話活著下了『醉仙樓』,我那三位朋友,也沒想
到因一句話就送了命。「書生道:「同樣的一句話?「
    大漢搖頭苦笑,道:「假如都說了我說的那句話,我那三位朋友也不會送命了,可
是話又說回來了,要不是他三個送了命,我也絕不會想到該說那句話。」
    書生皺皺眉,道:「朋友,我有點糊塗了。」
    大漢歎了口氣,道:「我說對了,順了那人的心,入了那人的耳。」
    書生道:「想必你那三位朋友說錯了,沒能顧那人的心,入那人的耳。」
    大漢點頭說道:「正是這樣。」
    書生略一沉吟,道:「一句話撿回一條命,可不容易,朋友,你說了一句什麼話?」
    大漢道:「我說他才是天下第一人。」
    書生明白了,點點頭,道:「看來此人很狂,也很好勝,更凶殘。」
    大漢沒開口。
    書生道:「想必你那三位朋友說他不是天下第一人?」
    大漢道:「我那三位朋友可沒這麼說。」
    書生道:「那怎麼會激怒了他,他又憑什麼殺人?」
    大漢道:「我那三位朋友說的不是他。」
    書生緊追一句,道:「說的是誰?」
    大漢脫口說道:「第一個說的是『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南宮……」
    臉色一變,機伶一顫,住口不言。
    書生臉色霍變,目中暴閃威稜,倏又笑道:「你第一個朋友說的是南宮逸,沒順他
的心,沒入他的耳,被他殺了;那麼你第二個朋友該不會那麼傻,還說南宮逸吧?」
    大漢臉色慘白,驚駭目光四顧,沒答話。
    書生目中隱射不忍,笑了笑,道:「朋友,如今你可是仍好好兒地站在這兒。」
    大漢臉一紅,驚魂漸定,遲疑了片刻,道:「我那第二個朋友,說的是」古家堡『』
冷面玉龍『宮大俠。「書生一愣皺起了眉頭,臉上一片感然不解之色。
    但剎那間他又跟沒事人兒一般,道:「你那第三位朋友?」
    大漢道:「說的是」幽冥教主『,』幽冥帝君『。「書生道:「那是不對……「
    大漢一愣道:「怎麼?」
    書生「哦」地一聲,道:「沒怎麼,要不然他怎會因此送命?」
    說得是理!大漢沒多想,其實,他就是想也想不通。
    書生雙目微挑,笑了笑,道:「南宮逸、宮寒冰,還有那位『幽冥帝君』都不配稱
天下第一人,只有他才配,此人的確……」
    看了大漢一眼,改口說道:「他何名柯姓?」
    大漢搖頭說道:「不知道。」
    書生道:「他沒說?」
    大漢道:「沒有。」
    書生皺皺眉,道:「可看得出什麼來路?」
    大漢又搖了搖道:「『不知道。」
    這倒好,敢情一問三不知。
    書生眉鋒皺得更深:「什麼裝束,長相如何?」
    這倒知道,而且清楚得很,那身裝束、那冷酷長相,到現在還在眼前,恐怕一輩子
想忘都忘不掉。
    大漢當即把黑衣人描述了一遍。
    書生眉鋒皺得又深了幾分,沉吟說道:「我怎不知道,武林小何時出了這麼一位心
很手辣、功力奇高的厲害人物?還有麼?」
    大漢搖頭說道:「沒有了,就是這樣一個……」
    「人」字未出,突然改口說道:「對了,還有,他右手缺了一指」
    要了他三個同伴命的,就是那只右掌,他自然看得清楚。
    書生又待點頭,但猛地種情一震,目閃寒芒急問:「什麼?
    哪一指?「
    大漢可沒留心書生那異樣神情,道:「小指。」
    書生霍然色變,默然不語。
    良久才微微擺手,顯得那麼無力「找要到樓上看看去,朋友,你請吧!」
    剎那間,書生像是變了個人,變得那麼優煩、愁悶。
    大漢愣了一愣,瞪大了眼,滿面訝然,詫聲說道:「朋友,你怎麼……」
    書生唇邊浮現一絲勉強笑意,搖頭說道:「沒什麼,多謝相告之情,朋友請吧。」
    大漢沒再問下去,略一遲疑,道:「朋友高姓大名?」
    書生猶豫了一下,唇邊閃過一絲輕微抽搐,淡然苦笑,道:「你那第一位朋友,就
是為我送了命。」
    明白了,那還會是誰?
    「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南宮逸,這書生就是當世武林第一人。
    嘴裡說著他,朋友為他送的命,等到了眼前,站了這半天,說了這多話,竟會不認
識。
    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大漢神情猛震瞪目,張口做聲不得,立即愣住了,其實,換了
誰誰也會愣住的。
    他愣住了!南宮逸卻滿含歉疚地看了他一眼,轉身上了「醉仙樓」。
    大漢定過神來,膽氣陡增地跟上了「醉仙樓」。
    但,上了樓,他又愣住了。
    樓上空空,哪裡還有南宮逸一點蹤影?
    不但南宮逸沒了蹤影,便是連他那三個朋友的屍體也已不知去向。地上,倒仍是狼
藉一片、血流四處、慘不忍睹。
    三具屍體哪兒去了?
    是那不知名、冷酷、凶殘的黑衣人臨去滅了屍,還是順手把三具屍體帶走了呢?
    抑或是南宮選把三具屍首弄走了?
    三具屍體腦袋進裂,血肉模糊,一身血污。
    黑衣人帶走它幹什麼?
    南宮逸又弄走它幹什麼?
    這暫時是一個謎。
    不過,有一點很明顯,那就是:不是被滅了屍,就是被這兩位中之一帶走了。
    要不然哪兒去了?屍體總不會自己走出樓去,更不會飛上天,遁入地,當然更不怕
有人偷了去。
    半晌,他才又走過了神,滿懷不解地走下了「醉仙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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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08:05:27 |只看該作者
第17章
    黃昏的洞庭湖,特別的美。
    晚霞,為八百里浩瀚的煙波,徐上絢爛的一抹!萬道霞光裡,鴉背夕陽,漁歌傳送,
歸帆點點,美得寧靜,也美得不帶人間一點煙火味。
    委實是風月無邊,水天一色。
    瞧!
    二三老農荷鋤,四九漁大背網,踏著晚霞山遠而近,K都那炊煙四起的處處家門—
—那有婦人重子依扉盼望迎候的家門,農村、漁鄉,一般地樸實,知足而常樂,無憂無
慮。
    如果那些武林人物能到這兒來住一個時期,准保他們再也興不起爭強好勝、較長論
短之心了。
    這時候的洞庭,委實美而寧靜。
    除了幾片歸巢鳥啼,幾聲歸舟槳櫓,幾聲遠遠的唱晚漁歌,幾聲滿載而歸的歡悅笑
語,再難聽到別的。
    除了萬道霞光,四起炊煙,點點歸帆,歸途中的荷鋤老農,負網漁夫,再也難看到
別的。
    但就在這一片美得出奇的寧靜中——骨地裡,君山之上,劃空響起一聲如龍吟似鶴
唳的清越長嘯,嘯聲裂石穿雲,直逼長空,歷久不絕。
    就這麼一聲,當嘯聲漸弱漸散時,一切又歸於原有的寧靜。
    就這一聲。
    嘯聲的發起處,是君山的最高處。
    君山的最高處,霞光照耀下,雪白儒衫飄飄,飄逸瀟灑,脫拔出塵,振衣欲飛地站
著一個書生。
    書生,正是那字內第一奇才,南宮逸。
    霞光,由南宮逸的身左照射過來,把他汾酒頎長的身影,拖得更長,靜靜地映在一
片黃土之上。
    南宮逸身左,是下臨洞庭煙波的斷壁懸崖。
    身右,是登臨這君山最高處的一條荒涼小路。
    身後,是一片雜草。
    身前,南宮逸身前,卻是三堆黃土,三座新墳。
    墳前,沒有石鐫墓碑,卻各放著一束野花。
    墳前,也沒有香燭,卻插著幾根柳枝。
    南宮選就面對著這三座新墳而立,臉上的神色,是歉疚,是痛苦,是哀悼;目光黯
淡,口中喃喃:「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南宮逸引以為咎,所以,我找了這塊
地方,親手埋葬了三位……」
    「這個地方,上接蒼穹,下臨洞庭,遠近盡收眼底,加上這八百里浩瀚煙波為伴,
該是最佳的安息處……」
    「三位是在別人較長論短、恃強爭雄的心理下,無辜犧牲的……」
    驀地裡,他挑起雙眉,目中電問寒芒。
    適時,一縷輕淡黑煙,捷如閃電,隨風飄上這君山最高處,停在南宮逸右側五六丈
外。
    如鬼魅,似幽靈,輕煙歇處,一個黑衣人冷然佇立,不言不動,目中暴射複雜莫名
的異采,逼視著南宮逸。
    南宮逸倏斂威態,恍若未覺,繼續喃喃地哀禱,話聲雖輕微,卻字字如重錘:「其
實,為人者何苦!不大光中,爭長論短,幾何光陰,蝸牛角上,較雌論雄,偌大世界,
百年一瞬,死後僅佔寸土,何必與人爭一日之高下……」
    「再說,狐眠敗砌,鬼走荒台,儘是當年歌舞之地;露冷黃花,煙迷白草,悉屬舊
時爭戰之場,盛衰何常,強弱安在,矜名不如逃名趣,多事何如省事鬧,念此,也該令
人有所……」
    他這有所為而發的哀禱至此,黑衣人一襲黑衫無風自動,突然仰天縱聲狂笑,許久,
笑聲始住,冷冷說道:「多謝教我,你說完了麼?」
    南宮逸聽若無聞,看都不看他一眼,卓立不動,繼續喃喃致哀,話聲,卻低得不可
復聞。
    黑衣人目中厲芒一閃,陡挑長眉:「南宮逸!」
    南宮逸仍沒理他。
    黑衣人慘白的臉上,閃過一絲冷酷殘忍之色,緩緩舉起右掌……
    南宮逸卓立如一尊石像,任憑風吹得衣袂狂飄,拍拍作響,他卻始終動都不動一下。
    黑衣人臉上冷酷殘忍之色更濃,右掌已拍至腰際,眉梢一挑,就要拍出,但,倏他,
他卻又沉腕收掌!身形一陣輕顫,冷冷說道:「『絕情掌』下,當者屍橫,從無活口,
你明知厲害,而視若無睹,無動於衷,看來,我還是低估你了!你那鎮定功力較昔年有
增無減,依然高我一籌。南宮逸,這第一陣我認輸就是,你可以停了。」
    南宮逸仍未馬上答理,半晌,才緩緩轉過身子,目中冷電威稜直逼黑衣人,冷然發
話說道:「你來了?」
    黑衣人答得不帶一絲感情,說道:「我來了,你在這君山的最高處引吭長嘯,難道
不是為了找我麼?」
    南宮逸未答反問,道:「你不也在找我麼?」
    黑衣人道:「不錯,但你怎知我還沒離開洞庭?」
    南宮逸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試試你我的運氣。」
    黑衣人道:「如何?」
    南宮逸道:「你我運氣都不錯。」
    黑衣人道:「我認為我的運氣更好。」
    南宮逸道:「是麼?」
    黑衣人道:「當然。」
    南宮逸道:「我想聽聽……」
    黑衣人截口說道:「你應該很明白。」
    南宮逸淡然一笑,道:「你那麼有把握?」
    黑衣人道:「你該知道,我從不做沒把握的事。」
    南宮逸目光深注,道:「你的性情,跟昔年沒什麼兩樣。」
    黑衣人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恐怕一輩子也改不了啦。」
    南宮逸眉梢一挑,道:「你怎知我在找你?」
    黑衣人道:「因為你找人的方法好。」
    「是麼?」南宮逸道:「你那找人的方法也不錯。」
    黑衣人道:「你更該知道,我這個人做事,只求達到目的,向來不擇手段。」
    南宮逸道:「『三湘四虎』何辜?」
    黑衣人冰冷的兩字答話,益顯殘酷:「該死!」
    南宮逸雙眉一挑,道:「只因為他三個沒說你是天下第一人。」
    黑衣人神情一震,道:「你知道了?」
    南宮逸道:「不錯。」
    黑衣人眉宇間掠過一片殺機,道:「那幸留一命的東西說的?」
    南宮選道:「你的本意,不就是要讓我知道麼?」
    黑衣人冷然點頭:「不錯。」
    南宮逸道:「那你還發什麼狠?」
    黑衣人不理所問,道:「那該死的東西呢?」
    南宮逸道:「為我已喪三命,你認為我會讓你再殺第四個麼?」
    黑衣人道:「你認為我找不到他嗎?」
    南宮逸道:「我沒那麼說,不過,我認為你殺了他跟殺死那三個一樣地顯不了英雄,
功力懸殊,勝之不武,徒增羞辱!」
    黑衣人目中寒芒一閃,道:「那麼,你認為我殺了誰方顯得英雄?」
    南宮逸淡然說道:「無論殺了誰,都顯不了英雄。」
    黑衣人嘴角浮現一絲詭笑。「你是怕死?」
    南宮逸淡然說道:「你該知道,我生平從不知怕為何物,怕死我也不找你了。」
    黑衣人道:「那是因為你不知道是我。」
    南宮逸道:「右手缺一小指跟那獨門『絕情掌』瞞不了人。」
    黑衣人臉色一變,道:「想不到我這殘缺一指的右掌,倒成了表記……」
    臉色一寒,目中暴射仇火殺機。「你可還記得,我這右小指是怎麼樣斷的?」
    南宮逸道:「我沒忘記。」
    黑衣人道:「說說看。」
    南宮逸道:「有這必要麼?」
    黑衣人獰笑說道:「你引以為恥?引以為榮?」
    南宮逸淡然道:「你錯了,我絕沒把它放在心上。」
    黑衣人道:「那麼,何妨說說?」
    南官逸道:「你一定要聽?」
    黑衣人道:「你多此一問。」
    南宮逸道:「你自己砍斷的。」
    黑衣人道:「十指連心,沒人願意自殘肢體。」
    南宮逸道:「你還要我說理由?」
    黑衣人道:「不錯。」
    南宮逸說得毫不在意,道:「為無雙。」
    黑衣人緊逼一句:「為她怎地?」
    南宮逸淡淡說道:「斷指示愛,矢志不移。」
    黑衣人目光緊緊凝注南宮逸,詭笑說道:「這表示什麼?」
    南宮逸泰然說道:「表示你對無雙的癡情。」
    黑衣人詭笑更濃,道:「怎麼樣?」
    南宮逸道:「不怎麼樣,愚蠢,太不值得。」
    黑衣人勃然色變,目閃寒芒:「南宮逸……」
    南宮逸淡然截口說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毀傷,你認為你做得對麼?」
    黑衣人默然不語,但旋又說道:「我斷指示愛,表明心跡,這也不能算錯。」
    南宮逸冷笑說道:「那麼,結果呢?你又得到了什麼?」
    黑衣人慘白的俊面上,驟起一陣抽搐,啞聲說道:「你知道為什麼。」
    南宮逸道:「你自己知道得更清楚。」
    黑衣人神色一轉淒厲,厲聲說道:「我要你說。」
    南宮逸淡然說道:「那你是找罵。」
    黑衣人身形一陣顫抖,四態倏斂,唇邊浮現一絲悲慘淒苦笑意,望之竟又令人憐憫、
心酸,喃喃說道:「不錯,我是在找罵,多少年沒挨過罵了,放眼宇內,也只有你跟她
罵過我。我當然知道得更清楚,對自己,哪有不清楚的?我冷酷、多疑、好妒、陰沉,
而且不如你一身傲骨,有大丈夫氣,也不比你是宇內第一奇才,但這些都不是真正理由,
唯一使她對我不屑一顧的理由,只有一個,那是因為你是我唯一的對手,唯一的勁敵,
知道麼?就因為你,就因為你……」
    他越說越是激動,慘白的臉上,一片鐵青,雙目赤紅,嘴角滲血,神色淒厲,猙獰
可怖,終於,他說不下去了。
    再說下去,只怕他會瘋狂,立即殺人……
    南宮逸靜靜地望著他,一語不發。
    口雖不言,但那一雙目光中,卻將心中的不忍、憐憫,以及不該有的歉疚之情,流
露無遺。
    良久,良久,黑衣人才漸漸恢復平靜。
    南宮逸也開了口,道:「這想必就是你要找我的原因?」
    黑衣人神色猛然又轉淒厲、猙獰,咬牙點頭:「不錯,我要雪恥,我要洩恨。」
    南宮逸道:「什麼叫恥?什麼叫恨?我認為你該捫心自問,檢討自己,反省自己,
在責人之前,最好無責己。」
    黑衣人獰笑道:「你這種話,我聽過不少次了。」
    南宮逸道:「忠言逆耳,不知悔改,千百次也不嫌多……」
    黑衣人道:「千百次也沒有用!」
    南宮逸道:「正是。」
    黑衣人道:「那你又何必枉費唇舌,多此一舉?」
    南宮逸道:「仍存著希望,只希望其中有一次能略收效果。」
    黑衣人唇邊又掠過一陣輕微抽搐,道:「來不及了!」
    南宮逸道:「回頭的事,沒有遲早,只問願不願。」
    黑衣人身形一陣劇顫,嘴角湧血,獰笑點頭:「願意,除非她當初沒有嫁給你,除
非你如今死在我掌下。」
    這叫願意,等於沒說。
    南宮逸陡挑劍眉,目中威稜方現,倏又一歎說道:「你這是何苦?事隔多年,你還
不能淡忘麼?」
    黑衣人獰笑說道:「能,除非日出西山,除非世上沒有了我。」
    又是「除非」,又等於沒說。
    南宮逸似在強忍,又挑了挑眉,道:「你認為無雙當年嫁給你會幸福麼?」
    黑衣人道:「你又怎知嫁給我,不會幸福?」
    南宮逸道:「你說過,對自己,你瞭解得很清楚。」
    黑衣人道:「你準知我不會改麼?」
    南宮逸道:「你適才說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黑衣人道:「我那是指現在。」
    南宮逸道:「我想不出現在與當年,有什麼兩樣。」
    黑衣人道:「現在我受刺激太深,不能改,也不願改了。」
    南宮逸道:「這該是最好的借口。」
    黑衣人神色冰冷,目射狠毒,沒說話。
    南宮逸望了他一眼,又道:「伊人已是他人婦,你即使殺了我,又能得到什麼?」
    黑衣人道:「我不想得到什麼,只想平平胸中這口怨恨之氣。」
    南宮逸道:「你不怕她會恨你入骨?」
    黑衣人獰笑說道:「這避免不了,我的本意正就是要她恨我,恨得越厲害越好,我
也要她嘗嘗失去心愛之人的滋味。」
    南宮逸劍眉又挑,目閃威稜:「你好狠、好毒的心腸。」
    黑衣人縱聲狂笑,神色怕人。「這叫狠?這叫毒?以怨報怨,以牙還牙,何狠之有?
    何毒之有?這要叫狠毒,我昔年所身受者,又叫什麼?」
    南宮逸道:「昔年身受,是你自己找的,怪不得別人。」
    黑衣人道:「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因果循環,報應不爽,這也是你兩個自己找的,
怪不得我。」
    南宮逸臉色一寒,旋又一歎說道:「看來我是枉費唇舌,避免不了啦……」
    話鋒微頓,臉色又寒:「要找你該找我,他人何辜?」
    黑衣人冷冷說道:「你是指那四個東西?」
    南宮逸雙眉一挑,道:「難道還有別人?」
    黑衣人答得毫無一絲不忍之色:「他們以前沒有,他們以後可不敢說,你要怕看我
殺人,最好傳言武林,叫他們別激怒我,逼我殺人。」
    南宮逸道:「沒有人願意自取其禍,逼你殺人。」
    黑衣人一指三座新墳,道:「這三個東西就是好例子。」
    南宮逸道:「我明白了,你是要天下武林公認你是宇內第一人」
    黑衣人道:「不錯。」
    南宮逸道:「是要跟我爭長論短,看看天下英雄翹楚誰屬?」
    黑衣人道:「不然哪能平卻胸中這口怨氣?」
    南宮逸道:「要爭英雄翹楚,該拿出點什麼!」
    黑衣人目中暴射寒芒,獰笑說道:「你以為你站得住?是我的敵手?」
    南宮逸道:「打倒我你也爭不到英雄翹楚,算不得天下第一人」
    黑衣人臉色一變,厲聲說道:「還有誰?」
    南宮逸道:「很難說,強中自有強中手,一山還有一山高。」
    黑衣人道:「我不信宇內還有人能高過你。」
    南宮逸道:「信不信由你,事實上確有其人。」
    黑衣人道:「什麼人?」
    南宮逸搖頭說道:「我不想替人家惹麻煩。」
    黑衣人豁然大笑:「好心智,別說沒有,就是有,他也會照樣在我手下躺下去。」
    南宮逸道:「你這自負、狂傲,較諸當年,更盛了!」
    黑衣人道:「自負、狂妄,那是當年,如今我敢誇宇內武林,沒一人是我百招之敵,
連你都算上。」
    南宮逸挑了挑劍眉,道:「士別三日,刮目相看,也許你一身功力已無人能夠匹敵,
不過那沒有用,你還是算不得武林第一人。」
    黑衣人一愣說道:「怎麼說?」
    南宮逸道:「你知道,王天下與霸天下可不相同。」
    黑衣人道:「稱王也好,稱霸也好,我不計較這些。」
    南宮逸道:「可是天下第一人該德威兼具,使人心服口服,這天下第一人的頭銜,
並不是單憑功力就能得到的。」
    黑衣人嘿嘿一笑,獰聲說道:「一個不服殺一個,兩個不服殺一雙,我不信誰還敢
不服!」
    無如南宮選答得好,他淡然說道:「那沒有用,或許你能讓人口服,但心不服也是
枉然,當著面,武林共尊你為第一人,背地裡,天下對你切齒痛恨,這算得了天下第一
人麼?固然,人人借命,可不一定人人怕死,世間有的是威武不能屈、寧可頭斷血流之
土。」
    黑衣人默然片刻,突又說道:「不管怎麼說,我天下無敵……」
    南宮逸截口說道:「非德威兼備者,不能天下無敵。」
    黑衣人道:「怎麼說?」
    南宮逸道:「你該知道,仁者無敵。」
    「好個仁者無敵!」黑衣人縱聲狂笑道:「你敢是以仁者自居?」
    南宮逸道:「我沒那麼說。」
    黑衣人冷笑說道:「你不是天下第一人麼?」
    南宮逸道:「那是同道錯愛,但至少我的所作所為,還不至讓天下人唾罵。」
    黑衣人哼哼冷笑道:「算你會說話。」
    南宮逸道:「事實如此。」
    黑衣人道:「我卻覺得你有點大言不慚。」
    南宮逸淡然笑道:「隨你怎麼說吧!我可以告訴你,我不是爭強好名的人,你要認
為你是天下第一人,這頭銜,我可以拱手相讓……」
    黑衣人冷哼說道:「哪怕你不讓。」
    南宮逸未加理會,繼續說道:「我要再告訴你一句,縱然你能在武功上勝過我,就
憑你這種心腸、如此作為,也沒人認為你是天下第一人……」
    黑衣人冷笑說道:「我由來不信邪。」
    南宮選道:「不信你可以試試看。」
    黑衣人道:「我再現武林,為的就是要試試。」
    顯然,此人高傲固執得很,單憑口舌,是莫可奈何的。
    南宮逸雙眉一挑,目中陡現威稜,但旋又淡然說道:「我記得,當年你發過誓。」
    黑衣人道:「我不記得了。」
    這倒乾脆,忘了。
    南宮逸道:「你說過今生永不復出。」
    黑衣人面上一陣抽搐,道:「不錯,我想起來了。」
    還好,他還承認。
    南宮逸道:「昂藏七尺之軀,鬚眉大丈夫,出爾反爾,言而無信……」
    黑衣人道:「我沒有辱沒這昂藏之軀,也沒有言而無信,自毀誓言。」
    南宮逸道:「那麼你如今站在這『君山』最高處,該做何解釋?」
    黑衣人道:「這不難解,你可記得我當年誓言是怎麼說的?」
    南宮逸道:「我不會那麼健忘。」
    黑衣人目中寒芒一閃,道:「你說說看。」
    南宮逸搖搖頭道:「我沒興趣說。」
    黑衣人道:「怎麼?」
    南宮逸道:「你自己的誓言,應該由你自己說。」
    黑衣人道:「我說又如何?」
    南宮逸道:「不如何,這是理。」
    黑衣人冷笑說道:「你倒挺講理的。」
    南宮逸道:「那是自然,天有無理,世有世理,無論何時何地,都得講理,人要是
不講理,豈不成了禽獸了?」
    黑衣人雙目寒芒連閃,厲聲說道:「你要是講理,也不會奪人所愛了。」
    南宮逸沒在意,淡淡一笑,道:「那能叫奪愛?」
    黑衣人道:「那跟奪沒什麼分別。」
    南宮逸笑了笑,道:「固然,無雙是你所愛,但我請問,她愛你麼?你且捫心自問,
你當年所作所為,值得她愛麼?」
    黑衣人默然不語,半晌方道:「不管怎麼說,要不是因為有你插在中間……」
    「我承認!」南宮逸說道:「但是我要告訴你,就算沒有我的介入,無雙也絕不會
嫁給你的。」
    黑衣人道:「你怎麼知道?」
    南宮逸道:「你自己比我更清楚。」
    黑衣人唇邊驟起一陣抽搐,道:「是無雙告訴你的?」
    南宮逸答得妙:「用不著她告訴我。」
    黑衣人一襲黑衫無風自動,緩緩垂下頭去……
    南宮選目光深注,微一皺眉,道:「事情已成過去,無須再談;談多了,徒亂人意,
咱們還是轉回話題,談談你那當年誓言吧!」
    黑衣人猛然抬頭,雙目微紅,神色懾人:「你怕?」
    南宮逸淡然說道:「我怕什麼?」
    黑衣人道:「一提此事,你心中有愧。」
    南宮逸淡淡說道:「我心安理得,問心無愧,不獨此事,任何事也一樣。」
    黑衣人道:「那你為何不願多談?」
    南宮選道:「我為的是你。」
    黑衣人激動地道:「我心已碎,腸已斷,何在乎多碎一片,多斷一寸!」
    南宮逸道:「心碎、腸斷,是你自作自受。」
    黑衣人道:「所以我說你不必怕我受不了。」
    南宮逸道:「惻隱之心,人皆有之。」
    黑衣人大笑說道:「你是憐憫我?」
    南宮逸沒說話,未置是否。
    黑衣人神色一轉淒厲,慘笑地說道:「南宮逸,別貓哭耗子假慈悲了,我不需要任
何人的同情。」
    南宮逸仍未開口。
    黑衣人陡挑雙眉,目中暴射寒芒道:「南宮逸,你聽到了沒有?」
    南宮逸淡然說道:「我字字聽得真切。」
    黑衣人道:「那你裝什麼聾,作什麼啞?」
    南宮逸道:「你要我說些什麼?」
    黑衣人道:「我告訴你,我不要任何人同情。」
    南宮逸道:「需要不需要,你自己明白。」
    黑衣人渾身顫抖,厲聲叫道:一我明白,我不需要!「南宮逸默然不語,只將一雙
柔和目光,緊緊地凝注著他。
    剎那間,這「君山」的最高處,一片死寂,寂靜得隱隱令人有窒息之感。
    黑衣人淒厲凶態漸斂,面上,起了陣陣輕微抽搐,竟又垂下頭去。
    這是人性;人性,當其反常發洩的時候,在正常的對待下,儘管外表顯得堅強無比,
內裡卻脆弱得十分可憐。
    南宮逸一雙目光,變得更為柔和,輕輕說道:「宇文兄……」
    黑衣人猛然抬頭,雙目盡赤,厲聲地說道:「往口!南宮逸,昔年情誼早絕,你不
配這樣叫我!」
    南宮逸沒在意,接著說道:「宇文兄,事隔多年,彼此都已經是三四十歲的人了,
何必再做這血氣之爭?為了一點誤會,非兵刃相見不可?」頓了頓,接道:「一個人,
一生之中很難交得幾個知心朋友,難道說你非得為了這一點誤會,反友成仇,反愛為恨
地讓我們兩個之中躺下一個不成?當年,別說南宮逸沒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縱有,事
隔多年,歲月流轉,也應該淡忘了。不錯,無雙結識你在先,卻嫁給了我,但,宇文兄,
請平心靜氣,捫心自問,那怪誰……」
    話鋒微頓,接口道:「我明白你的感受,甚至感同身受,但那不是同情,不是愧疚,
而是朋友與朋友間多年感情使然。換了你是我,你也會這樣!我也明白你為什麼爭強好
勝,非打倒我不可,那是因為你認為無雙當年之所以捨你而嫁給我,是因為我是所謂天
下第一人。你要這麼想,那你就錯了!你該知道無雙不是俗脂庸粉、平庸女兒家,這天
下第一人的頭銜,她不屑一顧;你也該知道,感情,微妙得很,也絲毫勉強不得;如今,
事情已經過去,你多年理首深山,為的就是要打倒我,姑不論你這種做法對不對,能不
能如願爭得所謂天下第一人,就算能,你又能得到什麼……」
    黑衣人身形猛震,啞聲說道:「我還能得到什麼?我早就什麼都沒有了。」
    南宮選道:「你錯了,宇文兄,你不是什麼都沒有,而是你自己性情孤傲,仇視一
切,屏絕了一切。」
    黑衣人道:「你是說……」
    南宮逸道:「多年來,我夫婦對宇文兄未曾一日忘懷,始終把宇文兄當至交看待。」
    黑衣人身形一陣劇顫,搖頭悲慘苦笑:「晚了!晚了!太晚了!來不及了!」
    南宮逸道:「那是宇文兄自己的想法。」
    黑衣人道:「不錯,我是這麼想。」
    南宮逸道:「就因為這想法,才使你什麼都沒有了。」
    黑衣人默然片刻,突然寒聲說道:「這麼說來,是我錯了?」
    南宮逸目中異采一閃,道:「是的,宇文兄,你由當年一直錯到現在。」
    黑衣人陡地仰天狂笑,良久不絕,直笑得聲嘶力竭。「我錯了?奪我所愛,摧我肝
腸,陷我於絕地,使我十多年備嘗錐心刺骨之痛苦,使我十多年蒙羞受辱,人前抬不起
頭,把個『錯』字反按在我的頭上,南宮逸,這就是你所說無論何事何地講的理?」
    南宮逸月中冷電閃漾,半晌方道:「字文兄,一切你該都已知道,我不想多說……」
    黑衣人道:「我當然知道,否則我就不出來了。」
    南宮逸雙眉微挑,道:「那麼,你認定怪我了?」
    黑衣人連挫鋼牙,厲聲說道:「南宮逸,你多此一問。」
    南宮逸默然不語,良久始突然一歎說道:「你當真非這麼做不可?」
    黑衣人答得斬釘截鐵:「我但有三寸氣在,非打倒你不可!」
    南宮逸道:「我已說過,打倒我,你並得不到什麼。」
    黑衣人道:「我什麼都不要,只想出出胸中這口積壓多年的怨氣。」
    南宮逸唇角顫動,道:「宇文兄……」
    「住口!」黑衣人厲喝說道:「你該知道,我十多年忍辱含羞、埋首深山,為的是
什麼!」
    南宮逸猶圖化解,道:「我知道,但你不該自毀誓言。」
    黑衣人道:「我當年發誓,你二人不死,我永不復出。」
    南宮逸道:「我跟無雙都還在。」
    黑衣人道:「你二人傳過死訊沒有?」
    南宮逸道:「訛傳豈能作準?並實上,我現在正站在你面前。」
    黑衣人道:「那我不管,既傳死訊,我就能再現武林,至於你二人沒死,死訊只是
訛傳,那已不關緊要了。」
    南宮逸目光深注,道:「想必你事先就想到,我倆死訊不確?」
    黑衣人道:「不說假話,我想像得到。」
    南宮逸淡然說道:「這麼說來,你很高明,很會利用時機。」
    黑衣人臉一紅,陰笑說道:「不論你怎麼說,反正你不能說我自毀誓言。」
    南宮逸淡淡一笑,道:「我不怪你,只怪我當初沒有考慮到這一點。」
    黑衣人道:「現在想到了,已經來不及了。」
    南宮逸道:「說的是,所以說,一個人無論做什麼事,事前都該多多考慮,以免日
後懊悔莫及。」
    弦外有音,話中有話。黑衣人不是糊塗人,獰笑說道:「我考慮了十幾年了,我生
平做事從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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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08:07:44 |只看該作者
南宮逸道:「那就好……」
    雙眉一挑,道:「你再現武林,既然找的是我,那麼希望你就找我一人。」
    黑衣人冷笑說道:「那是當然。」
    南宮選目光一凝,道:「你答應了?」
    黑衣人道:「答應什麼?」
    南宮逸道:「冤有頭,債有主,要找找我,別亂傷無辜。」
    黑衣人答得狡猾,冷冷說道:「你能擔保他們不惹我?」
    南宮逸臉色一變,道:「什麼叫惹你……」
    一指三座新墳,接道:「人家談人家的,惹著你了麼?」
    黑衣人道:「當然惹了我了,誰叫他三人話不顧我耳、稱我心……」
    冷冷一笑,接道:「再說,以他四人平日的作為,也該死。」
    南宮逸陡挑雙眉,道:「固然,他四人該死,但罪不至慘死,說什麼你也該留人全
屍。什麼叫話不順你耳稱你心?分明你是桀騖凶殘、冷酷毒辣、恃技欺人。」
    黑衣人冷冷笑道:「看來,你甚是不平?」
    南宮逸道:「那是當然。」
    黑衣人道:「不平又待如何?」
    南宮逸道:「你不會不明白。」
    黑衣人道:「你要替他們報仇?」
    南宮逸正色說道:「不為他們,我為的是公理。」
    黑衣人縱聲大笑,道:「南宮逸,你可懂泥菩薩過江這句話?」
    「我懂。」南宮選道:「如今鹿死誰手,尚難預卜,你不必大話凌人,再說,為公
理,南宮逸不惜粉身碎骨、頭斷血流。」
    「豪語!」黑衣人笑道:「你既有粉身碎骨、頭斷血流的決心,我豈能不成全於你?
    這君山頂上,該是絕佳理骨處所,有你這天下第一人長眠在此,這名山更將增色不
少。來,來,來,南宮逸,你且試我三招。」
    南宮逸雙眉微挑,淡然笑道:「別說三招,就是三百招,我也捨命奉陪。」
    黑衣人冷笑說道:「我怕你難在我手下走完百招。」
    南宮逸道:「是麼?」
    黑衣人陰笑說道:「何妨試試看。」
    南宮逸突又收斂了笑容:「宇文兄,你當真要……」
    「南宮逸!」黑衣人冷然接口:「你好不乾脆。」
    看來,動手是在所難免了。
    南宮逸明白,黑衣人要是沒有把握,他不會逼自己動手,也不會狂言百招挫敗自己,
更不會再現武林。
    他也知道,這一戰,關係著他談笑書生乾坤聖手一世威譽,及天下武林的安危禍福;
他淡視聲名,自己的榮辱不足為念,天下武林的安危禍福才是最令他擔心的。
    略一沉吟,談笑道:「既然是非動手不可,字文兄請吧!」
    黑衣人目中異采一閃,道:「南宮逸,你站過來些。」
    南宮逸神情微震,道:「怎麼?」
    黑衣人道:「一失足成千古恨,你身後就是八百里浩瀚煙波的洞庭湖。」
    南宮逸軒眉笑道:「那該正合你的心意。」
    黑衣人道:「南宮逸,你看錯人了,我要憑所學勝你,讓你心服口服,卻不願你因
失足而死在我的手下。」
    夠光明,不失為英雄本色。
    看來,南宮逸是想錯了,臉上一熱,目閃異采,道:「你放心,我掉不下去的。」
    黑衣人眉梢一挑,道:「南宮逸,我可是有這個心。」
    南宮逸談笑說道:「我知道,我很感謝。」
    黑衣人道:「我已經提醒過你了。」
    南宮逸道:「我字字入耳,聽得分明。」
    黑衣人冷然說道:「那你就怨不得我了。」
    南宮逸道:「我由來不抱怨別人。」
    黑衣人道:「那麼,廢話少說,你動手吧!」
    好大的口氣,此人委實高傲得可以。
    南宮逸談笑搖頭,道:「你該知道我的脾氣。」
    黑衣人冷冷說道:「你也該知道我的脾氣。」
    南宮逸道:「這就麻煩了。」
    黑救人面上毫無表情,道:「南宮逸,你可別自以為了不起,倘若我搶了先機,你
致勝的希望,那就更是渺茫,事關南宮逸雙眉一挑,截口說道:「看來,你有必勝把握?

    黑衣人冷然說道:「那當然,要不然我不會再現武林。」
    南宮逸笑道:「那麼,我只有破例一次了,請接我這一招!」
    卓立不動,抬手輕揮,三大絕學之一的「乾坤八式」首式「混飩初開」,疾襲而出。
    三小也能使「乾坤八式」,但這「乾坤八式」在南宮逸手中使來,威力卻不可同日
而語,他六成功力的虛空一擊,直能摧山撼岳、石破天驚。
    黑衣人冷冷一笑道:「你也試試我這一招!」
    話落,右掌劃半弧揮出,逕迎南宮逸那千鈞來勢。
    雙方勁力甫接,砰然輕震,黑衣人傲立依然,南宮逸白衣袂一陣飄動,臉上立刻變
了色。
    顯然,這甫接手的第一招上,南宮逸已略受小挫。
    這,傳揚出去,恐怕會立即震撼武林!
    黑衣人唇邊浮現一絲輕蔑笑意,道:「南宮逸,如何?」
    剎那間,南宮逸恢復了他那超人鎮定,笑道:「我只有一種感覺。」
    黑衣人道:「什麼?」
    南宮逸道:「士別三日,令人刮目相看。」
    黑衣人冷哼說道:「你明白就好,發你的第二招!」
    南宮逸道:「還要我佔先?」
    黑衣人道:「三招過後,我再變換不遲。」
    此人狂得出格,他竟要讓南宮逸三先。
    不過,由第一招看來,他似乎並不太狂。
    南宮逸陡挑雙眉,一聲朗笑:「這該是南宮迪生平受人相讓的第一次。」
    五指一翻,右掌電遞,「乾坤八式」第二式「乾坤始定」隨之襲出,這一招,他可
是加了三分真力。
    黑衣人冷冷一笑,右掌依然劃半弧相迎。
    輕震過後,黑衣人退了半步,南宮逸卻退了一步還多,胸中血氣一陣翻動,一顆心
頓時為之往下一沉。
    他明白了,黑衣人一身武學功力已經舉世無匹,就是宮寒冰盡展他那深藏未露的功
力,恐怕也難是對手。
    黑衣人目射狠毒,冷然又問:「南宮逸,這第二招如何?」
    南宮逸笑了笑,道:「比我想像的,要高得多。」
    黑衣人目中寒芒一閃,道:「你承認了?」
    南宮逸道:「承認什麼?」
    黑衣人道:「我天下無敵!」
    「也許!」南宮選笑道:「不過,百招之數,還差九八,現在言之過早。」
    黑衣人冷笑說道:「你還存僥倖之心?」
    南宮逸笑道:「不到絕望的時候,沒有人肯輕易死心的。」
    黑衣人冷然說道:「你是不到黃河心中死,發你的第三招吧!」
    南宮逸微笑不語,「乾坤八式」中的「兩儀四象」又疾襲出去。
    這一襲,較前兩次更具威力,罡風排空,勁氣激盪,飛旋作嘯,閃電罩向黑衣人。
    黑衣人視若無睹,冷笑道:「南宮逸,這仍不行,不信且看。」
    卻仍是依著葫蘆劃弧地,右掌劃半弧擊出。
    砰然一聲大震,強弱立判!
    黑衣人退了一步,南宮逸卻暴退三步,血氣狂湧,還好只退了三步,再多退一步,
就非失足跌落懸崖不可了。
    南宮逸心頭方自猛震,黑衣人已然目閃凶芒,冷冷地說道:「南宮逸,我再說一句,
站過來一些。」
    南宮逸談笑自若,道:「多謝好意,我仍好好兒站在這兒。」
    黑衣人道:「這是現在,稍時可就說不定了。」
    南宮逸笑道:「稍時是以後的事,以後的事誰能預卜?」
    「好!」黑衣人獰笑說道:「那算我白說了,南宮逸,三招已過,第四招開始,我
下手絕不再留情,你最好打點著全力施為。」
    南宮逸道:「我不領這個情,也希望你全力施為,動手吧!」
    黑衣人雙目暴射寒芒,一聲厲笑,閃身疾撲,右掌猛抖,一股凌厲罡風直撞南宮逸
胸腹。
    南宮逸表面泰然安詳,心裡可不敢有絲毫大意,身形微側,翻腕出掌,虛空橫截黑
衣人手臂。
    黑衣人冷冷一笑:「南宮逸,小心腕脈!」
    右腕一沉,五指上翻,疾扣南宮逸手腕,好快。
    南宮逸笑了笑,道:「多謝提醒,你也留神掌心。」
    沒躲,突出中指,點向黑衣人掌心。
    黑衣人道:「未必能奈何我。」
    右掌往右一偏,招式不變,仍然扣向南宮逸腕脈。
    南宮逗笑道:「彼此,彼此片中指如影隨形,也仍點黑衣人掌心。
    黑衣人一聲冷笑,身形突然暴退。
    南宮逸奇才第一,自然明白黑衣人用心,也因為另一種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緣故,
他並未追襲,立刻暗凝「須彌神功」,靜待隨後那一連串凌厲威猛的攻勢。
    果然,他「須彌神功」剛自提起,黑衣人已倏揚獰笑:「南宮逸,你很機警,只可
惜仍屬枉然!」
    身形一閃再撲,電裝而至。
    這一次撲擊,不但異於先前,而且大異武學常規,招式連綿,怪異毒辣,見所未見,
聞所未聞。
    南宮逸心頭暗檀,暗凝「須彌神功」「乾坤八式」及時遞出。
    甫一接手,這彈丸之地的君山最高處,立刻隱隱起了風雷之聲,風雲為之色變,草
木為之含悲。
    這該是一場武林近百年來,罕見的一場激烈搏鬥。
    這也是分別代表著正、邪二途的兩位絕世高手,竭盡全力,盡展所學的一場殊死戰,
今後武林之命運,也就繫於這一戰。
    只有南宮選自己明白,他自出道以來,與人動手過招,竭盡所學,全力施為的;這
該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對那位「幽冥帝君」它寒冰;但這第二次卻遠較那第一次艱難,
遠較第一次用出的多得多。
    高手過招,迅速如電,轉眼間已是八十餘招過去,秋色平分,難分軒輕,誰也沒有
佔得一絲上風。
    在這八十餘招的拚搏中,有一點很令人奇怪、不解,但是,黑衣人竟是絲毫沒有察
覺。
    那就是,南宮逸無論進攻。退守,他絕不離懸崖太遠,也絕不變換他所立的方向。
    又是十招過去,已是九十餘招,依然是強弱不分,高下難判,就在那九十六格上—
—南宮逸突然一聲裂石穿雲的龍吟長嘯,人影疾閃,黑衣人一聲悶哼,身形暴退,只手
撫肋,面上一片鐵青,神色極淒厲。
    猙獰怕人,道:「南宮逸,你適才傷我的,可是南海和尚的『一指禪』?」
    南宮逸面罩寒露,額頭冒汗,冷冷說道:「你很高明,也很淵博。」
    黑衣人忽然仰天縱聲狂笑。
    南宮逸眉梢一挑,道:「你笑什麼?」
    黑衣人忽住笑聲,狠聲說道:「你該明白。」
    南宮逸道:「我不明白。」
    黑衣人冷笑說道:「你那天下第一人頭銜,就是這麼爭來的?」
    南宮逸冷冷說道:「有何不對?」
    黑衣人說道:「我替你羞愧!」
    南宮逸道:「我沒有什麼值得羞愧之處。」
    黑衣人冷笑說道:「憑你本身所學,你勝得了我麼?」
    南宮逸道:「那很難說。」
    黑衣人冷笑說道:「自己所學,不足致勝,卻用上了別人的看家本領。南宮逸,你
這天下第一的頭銜,可以取消了。」
    南宮逸道:「天下武學雖然分支,卻屬同源,俱是供人學以致用,我比你多學了一
些,我不認為有什麼不要。」
    黑衣人道:「我學得不比你少,我本準備在最後三招上,以舉世無匹的絕命三招打
倒你。」
    南宮逸道:「百招之數並未滿,你還等什麼?」
    黑衣人獰笑說道:「南宮逸,你以為我誇口?」
    南宮逸道:「我沒這麼說,不過,我還未領教你那絕命三招之威。」
    黑衣人一襲黑衣無風自動,突起劇顫,咬牙說道:「我可以說給你聽聽,錯過今日,
下次再碰面,我替必要你在這絕命三招下俯首認輸。」
    話鋒微頓,接道:「南宮逸,你胸羅甚博,應該聽說過赫連天古此人?」
    南宮選神情一震,道:「不錯,此人是百年前萬魔之首。」
    黑衣人陰笑道:「那麼,你也該知道,他曾經手著一本『九陰真經』;這本『九陰
真經』,是集他畢生心力之匯聚。」
    南宮逸霍然色變,目中寒芒電閃,激聲說道:「宇文伯空,你得到了『九陰真
經』?」
    黑衣人獰笑說道:「你還不算太糊塗。」
    南宮逸道:「我不信!」
    黑衣人獰笑道:「赫連天古當年有絕命三招,所向屍伏,當者披靡,天下無敵,這
總該不假吧!」
    南宮逸臉色又是一變,沒開口。
    黑衣人獰笑又道:「赫連天古臨死前,將他那絕命三招,載於『九陰真經』的最後
一頁,這件事,你也該聽過吧?」
    南宮逸仍沒說話。
    黑衣人臉上得意猙獰之色更濃,凶殘目光凝注,道:「那『九陰真經』一冊,共十
二章:這恐怕你就不知道了。」
    南宮逸神情猛震,突然開了口:「這麼說來,你是真的得到了『九陰真經』?」
    黑衣人笑道:「信不信由你,今天不信,可以等著下次領教。」
    南宮逸道:「你今天何不就顯顯威風?」
    黑衣人勃然怒起,厲聲說道:「南宮逸,你最好別得了便宜還賣乖,要不是你竊用
了南海老和尚的『一指禪』,你早就躺在當地了。」
    是不是,南宮逸自己心裡明白,他默然片刻,旋又說道:「就是我不動用南海苦僧
的『一指樣』,你也未必會讓我躺下。」
    黑衣人道:「我再現武林,所為何來?」
    「打倒我。」南宮逸道:「但今天不同,今天你未必肯打倒我。」
    黑衣人道:「為什麼?」
    「簡單得很!」南宮逸道:「你此時此地打倒我,有誰知道?」
    黑衣人一愣,大笑說道:「多謝教我,以後再相逢,我要你多嘗幾次失敗的滋味,
絕不輕易讓你躺下,真正讓你躺下的一天,那該是當著天下同道之前!南宮選,你提醒
了我,但你卻因此得以多活些時日,故此,咱們兩下扯平,誰也不欠準的情,最後答我
一句,你能否抵得住我那絕命三招?」
    南宮逸不愧蓋世英傑、當代奇男,毅然說道:「假如你真的得到了『九陰真經』,
我承認不是你的敵手。」
    黑衣人仰天得意狂笑,才要發話。
    南宮逸卻冷然又道:「別得意得太早,留神你那本『九陰真經』。」
    黑衣人防笑說道:「難不成天下第一人會作賊?」
    南官逸泰然說道:「去惡獸之爪牙,這個賊,我願意做。」
    黑衣人嘿嘿笑道:「恐怕你只有偷走我這顆項上人頭了。」
    南宮選臉色一變,道:「難不成你已熟記腦中,毀去了『九陰真經』?」
    黑衣人笑道:「為防像你這類的人物,我不能不如此。」
    南宮逸道:「那麼,這條路我是行不通了。」
    黑衣人道:「當然。」
    南宮逸道:「那你也別得意太早。」
    黑衣人道:「你還有什麼辦法?」
    南宮逸談笑說道:「你該知道,把天下武林群隱邀集一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
需要一段時日才能辦到。」
    黑衣人道:「不錯,怎麼樣?」
    南宮逸道:「你難以為在這段時日之中,我不能想出辦法,克制你那絕命三招麼?」
    這話不錯,誰也不能預料,更不能斷定。
    黑衣人臉色一變,旋即陰笑說道:「我拭目以待。」
    南宮逸說道:「那麼你就等著瞧吧,我最後再奉勸一句,你既然找的是我,你最好
就找我一人,別拿那些差你太多的無辜顯威風,那樣算不得英雄。」
    黑衣人雙目暴問寒芒,道:「你最後答我一句,無雙現在何處?」
    南宮逸心頭一震,道:「你要幹什麼?」
    黑衣人道:「不幹什麼,問問。」
    南宮逸道:「我無法奉告。」
    黑衣人目中寒芒一閃,道:「你不肯說?」
    南宮逸道:「我很想告訴你,只可惜我沒有辦法告訴你。」
    黑衣人道:「怎麼說?」
    南宮選道:「就連我也不知道她現在何處。」
    黑衣人大笑道:「南宮逸,你把我當作三歲孩童?」
    南宮逸淡然說道:「我生平不做欺人之談,信不信由你。」
    黑衣人冷笑道:「你怕我找她?」
    南宮逸眉梢微挑,道:「我怕不怕,你知道。」
    黑衣人道:「你以為我找不到她?」
    南宮逸談笑說道:「我希望你能找到她,更希望你找到之後能告訴我一聲。」
    這一著厲害,可也是實情。
    黑衣人震然變色,忽地抬起右掌,但剛始至腰際,卻又放落下去,目光狠注,猛一
跺腳。「南宮逸,留神下次再見之時。」
    轉身疾射下峰,飛閃而逝。
    南宮逸目注那一縷淡黑背影,震聲朗笑道:「莽莽江湖,我隨時候教……」
    話聲控骼,如金聲王振,久久不絕。
    話聲猶自菲繞在這君山最高處,南宮逸臉上的笑容已然漸漸消失,身形突然起了一
陣輕額,臉上跟著浮現一片憂慮。
    恐懼……極為複雜的神色……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嘗到怕的滋味。
    也是他生平第一次嘗到慘重挫敗的滋味。
    表面上看,他勝了,勝在第九十六格上,而實際上,只有他自己明白,他敗了!
    而且敗得非常慘。
    不,不只他自己知道,算算連他在內,該有三個;這三個人當中,有兩個人知道得
很清楚,而那另外一個,卻知道很有點模糊,似是而非地不敢肯定。
    這另外的一個,是他的對手,黑衣人。
    那跟他知道同樣清楚的人,是……









第18章
    「阿彌陀佛!」
    驀地裡,一聲清越佛號劃空響起,震破這君山之頂黃昏時分的寧靜,如暮鼓,似晨
鐘,撼人心弦。
    南宮逸聞聲一驚,由沉思中霍然驚醒,轉頭投注那佛號響起處,立刻,他詫異、感
然,愣住了。
    身側五立處,正站著一個人。
    這個人,是個身材瘦小的古稀老僧。
    老僧布衣芒鞋,雪眉銀髯,一臉慈祥,雙掌合十,目中神光湛湛,凝注著他,不言
不動。
    突然,南宮逸搶前一步,整容拱手。
    老和尚也微微躬了躬瘦小身形。
    見禮畢,南宮逸隨即開口說道:「大和尚何時來的?」
    老和尚道:「老衲到了多時了。」
    南宮逸神情一震,道:「大和尚修為精進不少,南宮逸敢為大和尚賀。」
    「好說!」老和尚道:「那是檀越謬獎,也是檀越太以分心之故。」
    南宮逸面色一黯,道:「那麼,大和尚都看見了?」
    「不錯!」老和尚點頭說道:「老衲看見了,老衲生平第一次看到檀越對敵時戰戰
兢兢,輸得如此慘重。」
    南宮逸神情再震,道:「大和尚以為我輸了?」
    老和尚道:「不錯,檀越是輸了。」
    南宮逸道:「大和尚,第九十六招上,受傷的是他。」
    「老衲看得清楚。」老和尚說道:「但是極險,只因為檀越佔了天時地利,否則檀
越輸得更慘。」
    南宮逸聳然動容,道:「南宮逸願聞其詳。」
    老和尚目光深注,淡然笑道:「檀越是要考考老衲?」
    南宮逸笑道:「不敢。」
    就這兩個字,沒再說下去。
    老和尚談笑道:「拚鬥開始後,擅越始終不肯遠離懸崖,不變更所佔方位……」
    話鋒微頓,接道:「不遠離懸崖,使得他有所顧慮,不敢逼得太近;不變更方位,
乃是要在『潛龍升天』一招上,藉霞光耀眼之利,反敗為勝……」
    南宮逸截口說道:「大和尚好高明的法眼。」
    老和尚道:「檀越好高明智謀,錯非檀越奇才宇內第一,誰也無法臨時想出這種辦
法,老衲好生佩服片南宮逸赧然笑道:「大和尚,你是見笑。「老和尚道:「檀越錯了,
老衲字字由衷、句句實言。「
    南宮選苦笑說道:「大和尚,是你說的,我敗得很慘。」
    老和尚正色說道:「檀越應該知道,該敗未敗,反敗為勝,這更足驕傲……」
    南宮逸想說什麼,終又沒說。
    老和尚接道:「綜觀全局,檀越是敗了,而且敗得慘重;不過那第九十六招上的一
指,總算煞了他不少威風,挫了他不少銳氣,使得他一個月內無法逞強與人動手。」
    南宮逸道:「大和尚,你使南宮逸五體投地!」
    老和尚淡淡說道:「老衲斗膽,再說一句,檀越若非及時用上了老衲的『一指禪』,
縱然得手,只怕傷不了他分毫。」
    南宮逸道:「大和尚明教。」
    老和尚道:「檀越何必明知故問?」
    南宮逸神情一震,道:「大和尚是說,他有『陰氣』護體?」
    老和尚點頭說道:「不錯,老衲正是此意。」
    南宮逸皺眉頭說道:「這麼說來,那赫連天古所著『九陰真經』,當真落在他手中
了?」
    老和尚道:「據老衲觀察,應該不假。」
    南宮逸道:「大和尚得何觀察?」
    「他的眉心。」
    南宮逸道:「眉心怎麼樣?」
    老和尚道:「凡習赫連天古『九陰』武學之人,其眉心必隱透淡淡陰森綠光,宇文
檀越有此特徵,而且極為明顯。」
    南宮逸沉吟道:「我怎麼沒有發現?」
    老和尚道:「那是因為檀越忙於苦思克敵之策,沒留心別的。」
    南宮逸雙眉深皺,滿面凝重之色,沒說話。
    老和尚目光深注,道:「擅械擔心無人能克制他?」
    南宮逸點頭未語。
    老和尚又問:「檀越擔心英雄翹楚,天下第一,真的被他取而代之?」
    南宮逸正色搖頭,道:「老和尚想左了,南宮逸不是好名之輩,不會計較這身外虛
名誰屬,更不在乎自己之生死存亡、毀譽榮辱……」
    老和尚截口說道:「那麼檀越還擔心什麼?」
    南宮逸雙目暴睜,威稜閃射,正氣凜然:「南宮逸跟大和尚這出家人胸懷一樣。」
    老和尚淡淡說道:「那麼,檀越適才就不該指下功留三分。」
    南宮逸道:「大和尚是責我放虎歸山,養癰成患?」
    老和尚道:「老衲不敢。不過,檀越應當知道,今後絕不可能再有今天這種兼占天
時地利的大好機會了。」
    南宮逸唇邊驟起一絲輕微抽搐,道:「我明白,但,大和尚,我不忍。」
    老和尚目光逼視,道:「他可是非置檀擬於死不可哩。」
    南宮逸說道:「這我也明白,不然他不會違誓再現武林。
    無如,大和尚,他為人如何,那是他的事,站在我的立場來說,我欠他的,他今日
變得如此暴戾凶殘,那是他受刺激太深;平心而論,南宮逸難辭其咎。「這胸襟,這心
腸,能令人肅然起敬。
    老和尚難掩心中感受,微微動容,說道:「檀越由來明智,當知勸善一事,有時絲
毫勉強不得,有道是: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
    南宮逸變色地說道:「大和尚是當代奇人、佛門高僧,南宮逸素來敬仰,這就是大
和尚教我的?」
    「阿彌陽佛!」老和尚合十微笑。「老衲跟檀越同此一心,為的是天下蒼生。」
    南宮逸啞口無言,但旋又說道:「那麼大和尚是說我……」
    老和尚臉色一轉鄭重,沉聲說道:「老袖是說檀越不脫婦人之仁。」
    南宮逸臉一紅,滿面羞愧,默然不語。
    良久,方抬眼凝注,道:「大和尚,南宮逸受教了,只是如今一瞬之機已逝,天下
也沒有能克制精擅『九陰』武學之人。」
    老和尚微笑說道:「未必。老衲請問,赫連天古百年前為何突然銷聲匿跡,躲在北
天山,不敢踏入中原半步?」
    南宮逸神情一喜,道:「大和尚是說有人能克制『九陰』之學?」
    老和尚微笑不語。
    南宮逸眉梢方挑。
    老和尚突然笑說道:「北邙山未曾留閒地,世事何須扼腕!
    東海水曾聞無定波,人生且自舒眉,檀越不必憂慮就是。「南宮逸哭笑不得,皺了
皺眉,道:「大和尚,茲事體大,關係天下蒼生……「
    老和尚道:「老衲明白,不然老衲何必千里迢迢,清福不享,由『南海』跑來此
地?」
    南宮逸難掩心中狂喜之情,說道:「大和尚,這麼說,你是早有所聞,專為此事而
離開『南海』的了?」
    老和尚點頭說道:「不錯。」
    南宮逸強抑心中激動,道:「這麼說,大和尚來到這君山最高處,正是有教於我?」
    老和尚道:「教不敢當,老衲只是欲向檀越進一淺薄拙策。」
    南宮通有點抱怨,道:「那大和尚就該早說。」
    老和尚也有點促狹,道:「檀越不下問,只相責,為之奈何?」
    南宮追可不是糊塗人,明白了,有點啼笑皆非,忙改顏謝罪,舉手一揖至地,笑道:
「看來大和尚沒能盡脫嗔念,也喜此道。」
    老和尚笑道:「世人沒有不喜歡此道的,老衲何獨能免?」
    南宮逸似乎急不可持,道:「大和尚,南宮逸如今洗耳恭聽。」
    老和尚笑了笑,道:「老衲要告訴值極的,是『九陰』並非不可克制的武學。」
    南宮選道:「何種武學能夠克之?」
    老和尚道:「當然便是百年前使赫連天古突然銷聲匿跡,躲在北天山不敢陷入中原
半步的那種武學。」
    南宮逸一震說道:「赫連天古原來是被逼的?」
    「不錯。」老和尚道:「若非被逼他會那麼老實?」
    南宮逸道:「那大和尚只該說有個人能克制赫連天古。」
    「不錯。」老和尚道:「怎麼說都差不多。」
    南宮逸道:「是誰?」
    老和尚肅然說道:「先師。」
    南宮返一愣說道:「大和尚的師等又是哪位?」
    老和尚道:「檀越不應陌生,就是一代神僧空空上人。」
    南宮遍神情猛展,道:「怎麼?大和尚會是空空上人傳人?」
    老和尚點頭道:「老衲是先師唯一傳人。」
    南宮速道:「這麼說來,大和尚便是那當今唯一能克制『九陰』武學之久了?」
    那該屬當然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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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08:08:56 |只看該作者
豈料,老和尚他搖了頭,道:「老衲無此能為。」
    這可怪了,南宮逸一愣說道:「大和尚……」
    老和尚截口說道:「先師並未傳授過老衲一招半式武技。」
    南宮逸詫異說道:「那麼大和尚這傳人二字……」
    老和尚談笑說道:「先師僅傳授了老衲『禪門無上伏魔大法』。」
    南宮逸皺眉說道:「那麼大和尚將何以教我呢?」
    老和尚笑了笑,道:「老袖說過,此來只是晉獻拙策,老油本身卻無能為力。」
    既有辦法,聽聽也好,何況,出自這位當代奇人,胸羅、智慧猶高於自己的老和尚
所設想,這辦法當不尋常。
    南宮逸略一沉吟,道:「大和尚清說,南宮逸洗耳恭聽。」
    老和尚淡淡一笑,突做驚人之語,道:「老袖的拙策有二。
    第一,那便是要檀越暫時屏除一切嫌怨,與古家堡『冷面玉龍』宮寒冰聯手。
    「南宮速臉色一變,皺眉沉吟,道:「大和尚,我跟宮寒冰聯手,就能對付宇文伯
空了麼?]
   老和尚正色說道:「事關天下蒼生,檀越當知老衲不會做無用之言。」
    南宮逸雙眉一挑,道:「大和尚,請說你那第二個辦法。」
    老和尚目光深注,道:「怎麼,擅拋不考慮跟宮寒冰聯手?」
    南宮逸未答,道:「請說你那第二個辦法。」
    老和尚白眉一皺,道:「好吧,既然檀越根本不考慮,老衲不便相強……」
    話鋒微頓,接道:「老油第二個辦法是要檀越在短期內設法取得『歸元真經』。」
    南宮逸心頭一震,道:「歸元真經?」
    老和尚道:「不錯,先師手著的那本『歸元真經』。」
    明白了!空空上人既是唯一能克制赫連天古之人,那麼「歸元真經」上所載當然也
是唯一能克制「九陰真經」之武學。
    南宮逸點頭不語,旋又說道:「大和尚,南宮逸習了『歸元真經』上的武學之後,
便能一個人對付宇文伯空麼?」
    老和尚點頭說道:「當然。」
    南宮逸道:「那麼,宮寒冰想必早已修學了『歸元真經』上的武學,他為何不能獨
力對付字文伯空,而要我與之聯手?」
    老和尚談笑說道:「擅械當知每個人稟賦不同、智慧不等。」
    南宮逸沉吟不語,半晌方道:「多謝大和尚教我,南宮逸願全力一試後者。」
    顯然,他不願跟官寒冰聯手。
    老和尚談笑說道:「擅秘應該知道,老油這後策,要比前策難得多。」
    南宮逸道:「南宮逸願聞其詳。」
    老和尚目光深注,道:「擅松當真不明白?」
    南宮逸道:「我請大和尚指教。」
    老和尚道:「檀越何必忒謙?」
    南宮逸道:「南宮逸當真愚昧。」
    老和尚笑了笑,道:「擔秘可知,『歸元真經』現在何處?」
    南宮逸道:「古家堡。」
    老和尚道:「『古家堡』上下近千,人可多得很。」
    南宮逸皺一皺眉,道:「在宮寒冰手中。」
    老和尚道:「沒錯麼?」
    南宮逸道:「應該不差。」
    老和尚道:「那麼檀越就得向宮寒冰去借……」
    南宮逸裁口說道:「大和尚,不是借,是素還。」
    老和尚一愣道:「老衲不懂。」
    南宮逸道:「『歸元真經』本屬拙荊所有。」
    老和尚道:「檀越怎麼說?」
    南官逸道:「當年,在那終南死谷古洞中,最早發現『歸元真經』的,是拙荊,而
不是『古家堡』任何一人。」
    老和尚道:「那麼,是尊夫人割愛贈人了產『南宮逸目中寒芒一閃,道:「大和尚,
你真的不知道?「
    老和尚道:「老衲出家人,相交不深,檀越何做此問?」
    南宮逸威態一斂,歉然強笑道:「那麼,是南宮逸失言……」
    微頓話鋒,接道:「大和尚可知音年武林中突傳拙荊死訊?」
    老和尚點點頭說道:「這個老油知道,佛祖有靈,吉人天相,所幸是訛傳。」
    南宮逸抬眼凝注,道:「看來,大和尚也知近日拙荊再現武林的事了!」
    老和尚道:「不然老衲怎說吉人天相,所幸是訛傳?」
    南宮逸做一搖頭,道:「實際說起來,那並不是訛傳。」
    老和尚霍然說道:「難道傳言是實?」
    南宮逸道:「拙荊雖然未死,卻曾身遭重創。」
    老和尚吁了一口氣,道:「原來如此……」
    神情一震,接道:「檀越,這重創二字……」
    南宮逸截口說道:「自己不會下手加害自己。」
    老和尚激聲道:「什麼人道麼大膽?」
    南宮逸淡淡說道:「重寶使人垂涎,貪婪之心驅使下,大膽之人,比比皆是。」
    這話不錯,貪心驅使之下,有些人不惜身敗名裂,頭斷血流,不達目的,不到屍橫,
絕不干休。
    老和尚悚然動容,道:「難道說……」
    南宮逸淡然截口,說道:「匹夫無罪,懷壁其罪,就是為了這本『歸無真經』。」
    老和尚神值猛震,默然不語、良久方又道:「奇珍異寶往往都是不祥之物,但檀越
與古嘯天交稱莫逆,對他恩義兩重,老衲不信他會是……」
    南宮逸道:「我也不相信是他。」
    老和尚道:「那麼……」
    南宮逸道:「四豪之一。」
    老和尚道:「誰?」
    南宮逸道:「宮寒冰。」
    在他,當然認為必是宮寒冰無疑。
    老和尚卻脫口一聲驚呼,愣住了。
    半晌,始連連搖頭,輕歎說道:「古嘯天怎會有這般心術的門人?師徒如父子,增
械與古嘯天交厚,對古嘯天有恩,按理,他該感同身受,怎地反而……這真是令人難信,
令人難信!」
    南宮逸冷笑說道:「他敢弒如父之師,朋友之妻又算得了什麼!」
    老和尚更是霍然色變,道:「怎麼?古嘯天他不是身罹奇症、群醫束手……」
    南宮逸道:「表面上,是這樣。」
    老和尚道:「實際呢?」
    南宮逸道:「實際是被人日進慢性之毒,以獨特手法制住穴道,最後被一根淬毒
『閻王刺』刺入『百匯穴』致死。」
    老和尚身形劇顫,悚然會十。「阿彌陀怫,善哉!善哉!
    古嘯天英雄一世,俠義一生,到頭來卻落得這般下場,無理何存,天理何存…
    …「猛然抬頭,暴睜雙目,道:「這件事,檀越事先應該知道:「
    南宮逸為之一震說道:「大和尚怎知我事先知道?」
    老和尚道:「檀越再現武林,首臨古家堡,而古嘯天卻死在檀越到臨『古家堡』之
後,檀越之功力、智慧,老衲不以為檀越事先不能知道。」
    南宮逸又復一震,道:「大和尚怎知我到『古家堡』在先?」
    老和尚道:「老衲聽人說的。」
    南宮逸道:「人該有個姓名。」
    老和尚道:「『索命五鬼』中的彭烈、姜東流。」
    南宮逸目中飛閃異采,道:「大和尚在何處見著他倆?」
    老和尚道:「湘陰。」
    南宮逸眉鋒一皺,道:「什麼時候?」
    老和尚道:「日昨。」
    老和尚不會無中生有,看來這兩個東西當真未死。
    南宮逸沉吟不語。
    老和尚道:「有件事,老衲稍時再行奉告。如今,請檀越答老衲所問,檀越事先是
否知道有人要害古嘯天?」
    南宮逸毅然點頭。「知道。」
    老和尚臉色一變,道:「老衲不以為檀越會見死不救,尤其彼此深交。」
    老和尚很會說話。
    南宮逸淡然笑道:「大和尚是見責?」
    老和尚一臉鄭重,道:「老衲不敢,事實上,檀越雖已知情,而古嘯天卻死了。」
    南宮逸唇邊突起抽搐,一臉痛苦愧疚色,苦笑說道:「大和尚,你責備得對…
    …「
    老和尚忽地佛號高宣,暴睜雙目,作色說道:「阿彌陀佛,檀越當真……」
    南宮逸搖頭說道:「大和尚,南宮逸不是薄情寡義、冷血小人。」
    老和尚道:「那麼……」
    南宮逸截口說道:「我落人後著,慢人一步,而且,我也沒想到對方會那麼快
就……」
    老和尚道:「怎麼說?」
    南宮逸說道:「我喬裝改扮,化名呂毅,為古嘯天療疾治病,但在我第三次進入
『古家堡』時,古嘯天已在隔晚遭了毒手。」
    老和尚道:「想必檀越是被人看破了?」
    南宮逸道:「所以我愧疚良深,為此終生難安。」
    老和尚道:「檀越是指……」
    南宮逸唇邊又起抽搐,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我不去『古家堡』,
古嘯天不會死得那麼快,大和尚,這還不夠麼?」
    老和尚道:「老衲不敢苟同。」
    南宮逸道:「哦?」
    老和尚道:「既有人暗起不良,古嘯天遲早難以倖免。」
    南宮逸悲慘苦笑,道:「說得好,但那也有個遲早。也許,宮寒冰他本意並不是要
登古嘯天於死地,對麼,大和尚?」
    老和尚是有心人,沒答,改了話題。
    「古嘯天弟子不只一個,而且還有親生女兒,檀越既有事先發現此一陰謀,就該設
法叫他們提防……」
    南宮選苦笑道:「當時『古家堡』人人難脫嫌疑,由情勢判斷,兇手必是古嘯天親
近身邊人,大和尚,你叫我告訴誰?」
    老和尚道:「起碼他親生女兒不會殺父。」
    南宮逸搖頭說道:「古嘯天親近身邊人,個個功力比她高,她能如何?」
    老和尚尚默默不語,半晌方道:「檀越,老衲想再知道一些詳情。」
    南宮逸略一沉吟,遂將打從他化裝進入小鎮起,一直到武林群雄離開了「古家堡」
的諸般經過情形,該說的,都說了出來,該隱的他也都隱了。最後說道:「大和尚,你
是佛門高僧、宇內奇人,高見如何?」
    老和尚沉吟說道:「老衲跟檀越有同感,但事非小可,卻不敢斷言。」
    南宮選道:「這也是我唯一的顧慮,不然不會容他至今。」
    老和尚道:「聽檀越所說,『冷面玉龍』此人心智、功力兩者俱稱高絕,稱得上百
年難遇、舉世難求。撇開正邪不談,此人該絲毫不遜檀越。」
    南宮逸道:「恐怕南宮逸還不如他幾分。」
    老和尚道:「『冷面玉龍』之聲望、身份,在宇內武林中,可是僅次擅秘,要是無
證無據,恐怕檀越拿他莫可奈何。」
    南宮逸點頭說道:「不錯,但,大和尚,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善惡到頭經有報,
只爭來早與來遲,他要想憑著那超人一等的功力、心智,長久逍遙於天理之外,是不可
能的。」
    老和尚肅然點頭。「老油出家人,身在佛門,自然深信佛法不虛,但老衲忠言一句
奉勸,檀越千萬小心,要有一點不慎,老衲擔心檀越會落個妒意中傷、血口噴人之名。」
    南宮逸微挑雙眉,動容長揖。「正義所在,雖死不辭,毀譽褒貶,一任世情。
    不過大和尚明教,南宮逸仍當承銘心中,長記不忘。「
    老和尚回一禮,道:「不敢當,檀越見外了。」
    話鋒徽頓,紐起白眉,道:「師徒如父子,自該談不上什麼深仇大很,老衲不明白
宮寒冰他為什麼心狠手辣,做出這種逆倫之事!」
    南宮逸冷笑道:「大和尚,這就又要回頭說起了。」
    老和尚道:「怎麼呢?」
    南宜逸道:「有可能是古嘯天知道他殺害拙荊,奪取『歸無真經』的秘密。」
    這麼說,很合理。
    老和尚一震說道:「檀越是說滅口!」
    南宮逸點頭說道:「南宮逸去到『古家堡』之前,他以古蘭為要挾,脅迫古嘯天佯
裝回不能言,不許古嘯天跟任何人接談;在南宮遞到了『古家堡』之後,他為防萬一,
下了毒手。」
    老和尚沉吟道:「檀越,這只是可能。」
    南宮逸道:「除此,我想不出第二種可能。」
    老和尚點頭不語,但旋即又說道:「如此,老銷更堅認老村這兩個拙策,後者要比
前者更為困難。」
    南宮追徽挑雙眉,道:「大和尚是說他不給?」
    老和尚道:「要是檀越,檀越肯將得之可霸天下的至寶,拱手讓人麼?」
    南宮逸正色道:「那要看拱手讓誰了。如果是正派俠士,如果為的是宇內蒼生、天
下武林,南宮逸能讓之毫無吝色。」
    老和尚肅然起敬道:「可惜他不是檀越。」
    南宮選挑眉說道:「大和尚,莫忘了,我是索還。」
    老和尚道:「老衲適才聽得很清楚,但,老衲請教,檀越憑什麼索還?」
    南宮逸道:「大和尚因何多此一問?」
    老和尚談笑說道:「只因為那『歸元真經』原是尊夫人所有?」
    南官選道:「大和尚這一問,更問得多餘。」
    老和尚笑了笑,道:「老衲再請教,放眼天下,知道這件事的,共有幾人?」
    南宮逸道:「撇開『古家堡』的不算,共有八人。
    老和尚道:「都是誰?」
    南宮逸道:「大和尚,南宮逸兩位拜兄,愚夫婦,及三個師侄。」
    老和尚笑道:「檀越要以這八人作證?」
    南宮逸道:「為避護巴之嫌,他們不行,大和尚該行。」
    老和尚搖頭說道:「老衲也不行。」
    南宮逸道:「怎麼——」
    老和尚道:「老衲可是聽檀越說的。」
    南宮逸挑起了雙眉,又道:「大和尚是不信南宮逸?」
    老和尚大笑說道:「檀越聰明一世,何糊塗一時?老衲信,別人信麼?倘若別人問
起老衲,老衲能說是親眼看見的麼?」
    南宮逸為之語塞,啞口無言。
    良久,方苦笑說道:「大和尚,看來,這條路是走不通了?」
    老和尚微笑說道:「另有一條路行得通,只怕檀越不肯。」
    老和尚笑得有點神秘,南宮逸立刻猜透了八分,道:「大和尚,何妨說說看。」
    老和尚笑道:「恐怕老衲是白說。」
    南宮逸抬眼深注道:「大和尚,你準知道我不肯?」
    老和尚道:「老衲只有七分把握。」
    南宮逸道:「那麼,還是該說。」
    老和尚目光深注,笑道:「檀越早就知道了!」
    南宮逸道:「大和尚准知你我想的一樣?」
    老和尚道:「也只有七分把握。」
    南宮造道:「那麼,大和尚還是該說。」
    老和尚笑了笑,道:「看來,老衲是非說不可了……」
    話鋒微頓,接道:「找古姑娘幫忙……」
    南宮選道:「大和尚,你我想的一樣。」
    老和尚道:「如何?」
    南宮遺道:「正如大和尚那七分預料。」
    敢情,他不幹。
    老和尚笑道:「果然老衲白說了。」
    南宮逸道:「大和尚,這條路之所以走不通,我不願這麼做,還在其次……」
    老和尚截口說道:「檀越是怕古姑娘不肯幫忙?」
    南宮逸搖頭說道:「古蘭不是世俗女兒家;她深明大義,為天下蒼生,為字內武林,
別說對我,對任何人她也不會不肯。」
    老和尚道:「檀越是說宮寒冰對她也有提防?」
    南宮逸點點頭道:「宮寒冰可不是糊塗人,除了他自己外,他不會相信任何人。
    別看古蘭是他未婚妻室,他最提防的還是古蘭。「
    老和尚道:「這麼說來,就是植秘肯向古姑娘開口,這條路也行不通了?」
    南宮逸點頭說道:「不錯。」
    老和尚道:「那麼,檀越更該相信老油這兩個拙策,後者比前者難了吧?」
    南宮逸搖頭淡笑道:「那未必,事在人為,我自有辦法。」
    老和尚道:「老衲願聞高明。」
    南宮逸笑道:「事關天機,我不能輕洩。」
    老和尚臉色一整,道:「如果檀越堅選後者,老衲不欲多說,只請檀越為天下蒼生
著想。」
    南宮逸皺眉說道:「大和尚要我怎麼做?」
    老和尚道:「找古姑娘設法。」
    南宮逸搖頭說道:「大和尚,恕我難以從命。」
    老和尚道:「那麼我請檀越暫時屏棄嫌怨,改選前者。」
    南宮逸淡然一笑,道:「大和尚,你以為宮寒冰他肯?」
    老和尚道:「總比向他要那『歸元真經』容易些。」
    這話應該不錯。
    豈料,南宮逸卻搖頭說道:「大和尚錯了。」
    老和尚道:「老衲怎麼錯了?」
    南宮逸道:「我以為,這跟向他要『歸元真經』一樣的難。」
    老和尚道:「老衲想知道理由所在。」
    南宮逸道:「我跟他雖未明爭,但暗鬥激烈,他巴不得我這天下第一人的頭銜拱手
讓人,也求之不得看著我倒下去,這樣他便消除了稱霸武林的唯一阻礙,消除了他心目
中的唯一勁敵。大和尚請想,他怎肯跟我合作?」
    這也是實情。
    豈料,老和尚也搖了頭,道:「檀越之見,老衲不敢苟同。」
    南宮逸道:「我也願意聽聽大和尚的理由所在。」
    老和尚道:「各人自掃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那是因為它寒冰尚未遭到困難,
倘若他一旦身受,老油敢斷言,他一定肯。」
    南宮逸愣了一愣,淡然笑道:「我明白大和尚的意思,大和尚是說它寒冰可能會與
我同仇敵汽?」
    老和尚點頭說道:「老油正是此意。」
    南宮逸道:「大和尚也認為,在他未遭到困難之前,他不會肯?」
    老和尚毅然再點頭。「不錯,老油也認為如此。」
    南宮選笑道:「那麼,這條路就真的行之不通了。」
    老和尚淡然說道:「為什麼?」
    南宮逸道:「大和尚該知道,當世之中,字文伯空恨的只是南宮選。」
    「這個老衲道。」老和尚道:「但值誠也應知道,宇文檀越自毀誓言,再現武林,
為的是稱霸宇內,爭奪英雄翹楚、天下第一人。」
    南宮逸道:「這個我也知道。」
    老和尚道:「那麼,老衲敢予斷言,宮寒冰難以倖免,必受其害,只不過時間早晚
而已。」
    南宮逸皺眉說道:「大和尚,那宇文伯空唯有打倒我,才能消除心中憤恨。」
    老和尚道:「不錯,但檀越也該想得到,宇文檀越必須一併打倒當世幾位頂尖高手,
才能奪得英雄翹楚、天下第一人頭銜。」
    南宮逸皺眉不語。
    老和尚卻又說道:「武林無二主,雙雄難並立,宮寒冰既有稱霸字內、席捲天下之
心,宇文檀越豈能容他?」
    南宮逸點了點頭,道:「大和尚,也許你對……」
    老和尚雙目一亮,道:「那麼,檀越是答應了?」
    南宮追道:「大和尚,我沒有答應什麼。」
    老和尚一愣說道:「那麼,檀越是……」
    南宜選道:「等官寒冰身受其害後再說不遲。」
    老和尚一整臉色,道:「檀越也不免意氣用事。」
    南宮逸搖頭談笑:「我不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
    老和尚正色又道:「那麼檀越就該棄嫌負重,為天下蒼生、宇內武林著想。」
    南宮逸道:「大和尚,我也並沒有不替天下蒼生、宇內武林著想。」
    老和尚瞪目說道:「檀越……」
    南宮逸截口說道:「我說過,我選後者。」
    老和尚道:「但後者……」
    南宮逸又截口接了話頭,說道:「大和尚,我有自己的辦法,至於用什麼辦法,你
大和尚別管。總之,短期內我設法拿到『歸元真經』就是。」
    老和尚不便再說,也深知這位奇才的性情,他要決定了一件事,任何人拿他沒辦法;
搖了搖頭,改了話題:「檀越不率群雄討伐『幽冥教』,托辭跑來『洞庭』何為?」
    南宮逸道:「等一個人。」
    老和尚道:「誰?」
    南宮逸談談笑道:「一個年輕朋友。」
    老和尚道:「年輕朋友也該有個姓名。」
    南宮逸略一沉吟,道:「大和尚想必知道,衡山世家『小益嘗』皇甫少青。」
    老和尚一愣,點了點頭,說道:「老衲昔年與乃父皇甫相曾有數面之緣,那時皇甫
小施主尚在襁褓中,事隔多年,當年嬰兒,今已成長,再相見,老衲恐怕不認得了,可
憾他家被人亡……唉!不談也罷,檀越等地幹什麼?」
    南宮逸道:「便是為了他那家破人亡事。」
    老和尚精神一振,道:「莫非檀越已知……」
    南宮逸苦笑搖頭,道:「到目前為止,毫無蛛絲馬跡可言。」
    老和尚道:「那麼檀越等他……」
    南宮逸道:「事先約好的,總不能不給人家回個話。」
    老和尚道:「怎麼回話?」
    南宮逸目光深注,笑道:「大和尚別急,我不會不管,我只是要他再等我些時日。」
    老和尚笑了,笑得有點不好意思,也帶著感激:「老衲謹代老友謝過了。」
    南宮逸笑了笑,道:「大和尚,你適才說有件事要告訴我,什麼事?是時候了。」
    老和尚道:「老衲日昨行經『湘陰』城外『黃土坡』,適逢彭、姜二鬼林內歇息,
老衲不但聽見了他們的談話,而且看見他們身邊還帶著一個年輕人……」
    南宮逸截口說道:「大和尚說清楚些,是帶著……」
    老和尚道:「該說劫持,那年輕人昏迷不醒,分明被點了穴道。」
    南宮逸笑道:「大和尚莫非命我救人?」
    老和尚道:「老衲不敢,只想請檀越伸伸手。」
    南宮逸皺眉笑道:「大和尚真會替我找差事。」
    老和尚笑道:「檀越想必不會坐視正派快上落在他們手中。」
    南宮逸道:「適逢其事,舉手之勞,大和尚都能不管,我又何獨不能樂得偷懶?」
    老和尚道:「檀越錯怪老衲了,老衲為了檀越,千里迢迢,自『南海』趕來『洞
庭』,唯恐稍誤遲到一步,簡直不敢有片刻耽擱。」
    南宮逸好生感激,笑道:「大和尚,開玩笑的,放心,有你大和尚一句話,南宮逸
願意跑斷兩條腿,艱險不辭!」
    老和尚笑了,會十微躬身形,道:「老衲謹謝了。」
    南宮逸忽地皺起眉鋒,道:「大和尚,我要先說明,一兩天內,我可無法分身。」
    老和尚道:「難道檀越等的人還沒來?」
    南宮逸點頭說道:「正是。已過約期兩天,也許他有事耽擱了,我預備再等地兩天,
兩天仍不見來,我就不能多等了。」
    老和尚點了點頭,道:「只要檀越答應把人救出,時間老衲不敢限制。」
    南宮逸笑道:「假如我去晚了,找不到他們,救不出人,難不成大和尚還打算這一
輩子就非跟著我要人?」
    老和尚笑了:「大丈夫重一言,准教檀越點了頭?」
    南宮逸笑道:「看來,我這是自找麻煩……」
    話鋒微頓,斂去笑容,道:「大和尚,可知那年輕人是哪派門下?」
    老和尚搖頭說道:「這個老衲不知道,老衲只看見他身穿黑衣,頭戴一頂寬沿大帽,
身材頗為魁偉英武……」
    南宮逸神情一震,突然截口:「大和尚,你沒看錯?」
    老和尚可沒留意南宮逸的異樣神情,道:「不過十餘丈距離,老衲怎會……」
    南宮逸飛快說道:「那麼我即刻就去!不用在這兒等了。」
    老和尚一愣說道:「怎麼……」
    一驚接道:「莫非……」
    南宮逸道:「大和尚,如果你沒有看錯,那被彭、姜二鬼劫持的年輕人,有八成就
是皇甫少青。」
    老和尚神情再震,脫口一聲輕呼。
    南宮逸舉手微拱,道:「大和尚,告辭了,莽莽江湖,後會有期!如果有空,暫時
先別返回『南海』,不妨到各大門派走走。」
    話落,身騰,疾閃飛射而去。
    老和尚不是糊塗人,南宮逸的話他懂,望著他飛射的身影,他揚聲笑道:「尚有大
事待辦,老衲怎麼回轉『南海』?有檀越一句話,老衲這一輩子不回『南海』都行。」
    隨風飄來南宮逸的輕笑話聲:「大和尚,我也謝了,我大哥、二哥要是出了什麼差
錯,你大和尚這一輩子也別想安寧;你也可以走啦。」
    話聲一落,人蹤已杏。
    老和尚笑了,但剎那間,那剛浮現的笑意,又在老臉上凝住了、凍結了,代之而起
的是一片憂慮,眼望遠方南宮逸消逝處,皺眉喃喃說道:「一個已夠應付,現在又多了
一個,檀越一生都為別人,何曾有過自己的片刻安寧?為天下蒼生,為宇內武林,為植
極,恕老衲越俎代庖,自作主張了。」
    說罷,喟然輕歎,飄身而起,一閃不見。
    夜色低垂,煙霧迷漾,這君山最高處,又歸於一片寂靜。
    空蕩,只有……
    那三難新上,伴著那風月無邊的八百里浩瀚煙波。
    還有……
    那三堆新土前的代香柳枝,在夜風中輕飄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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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08:12:27 |只看該作者
第19章
    南宮逸做事不糊塗,他一離開「君山」,就先到「岳陽城」。
    在那夜色籠罩的路邊屋簷下,他找到了一個正準備枕著破碗,抱著打狗棒睡大覺做
美夢的中年化子。
    被人打跑了睡意,化子有點不高興,懶洋洋的坐起來,滿臉不耐煩的翻眼相問來意。
    南宮選沒跟他計較,真要計較起來,按家法處置,化子那條命能不沒了半條還多!
只面帶微笑,伸了伸手。
    這一伸手不要緊,化子立時直了眼,變了色,一骨碌爬起,又翻身跪倒,納頭便拜,
不敢仰首。
    天下丐幫,幫主最尊,但幫主也得聽長老的,而且敬畏有加,不敢稍悻。眼前這位
說起來,該是「三長老」。
    三長老是誰,丐幫化子,個個肚子裡明白。撇開「三長老」
    頭銜不談,單那「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勺個字,也能壓死人。
    南宮逸含笑相扶,問了要問的。
    丐幫耳目眾多,消息靈通,知覺敏銳,別說一個活生生的大人,就是一隻螞蟻走進
地盤兒,也瞞不過當地的叫化子。
    化子答了該答的。
    「衡山世家」的「小孟嘗」皇甫少青,兩天前即已出現「岳陽城」;而且,的確是
被二鬼擄走了,另外那功力奇高的黑衣人,他們舵上卻沒人認識。
    南宮逸笑問「岳陽分舵」為何不管。
    中年化子嚇白了臉,打著哆嗦說,因為有那功力奇高的黑衣人在側,分舵主諭令不
准輕舉妄動。
    可是等二鬼下了「岳陽樓」,卻又追之不及了,故只好傳訊給各處分舵,留意二鬼,
伺機施救。
    這,聽來是理,但滿不了奇才第一的南宮逸。他皺了皺眉,意會到了這可能是怎麼
回事,記在心頭,未予說破。
    當下再嚴諭化子不許向任何人提起見到他的事之後,飄然離開了「岳陽城」,身法
如電,直奔「湘陰」。
    他做夢也沒料到,一趟「岳陽城」沒白跑,會有這麼大的收穫。
    他也沒有想到,就那麼一打聽,會發掘出這麼一檔大事。
    還好他打聽了,否則,只怕永遠會被蒙在鼓裡,天下丐幫的命運,真是不堪想像。
    這天晌午,南宮逸飄然進了「湘陰」。
    「湘陰」這地方,仍未離開「洞庭湖」範圍,居民泰半過著水上生涯,早出晚歸,
靠打魚養活一家老少。
    南宮逸剛進「湘陰城」,靠城門街邊屋簷下,一名中年化子臉色一變,立即站起身
來,低頭便走。
    南宮逸似乎沒看見,八成兒也沒留意,一直往城裡走去,連看都沒看那中年化子一
眼。
    那名中年化子勝上神色帶著倉皇,低著頭,拐入了西邊一條街;進了這條街,扭頭
向後望了望,剛要拔腿。
    突然,他臉色煞白,兩眼發直,但住了。
    面前五尺處,不知何時,負手站著一個人,雪白儒衫、飄逸瀟灑,臉上,帶著微笑。
    這個人,赫然竟是南宮逸。
    敢情,他進城時看見了這中年叫化,早在這僻靜處等著了。
    南宮逸沒動,也沒說話。
    可是,那中年化子卻一哆嗦,腿一軟,砰然跪倒。「見過三——三——三長老。」
    敢情,他認識南宮逸。
    但,天下丐幫弟子雖多,見過這位三長老的人卻不多。
    南宮逸目中異采一閃,道:「你認得我?」
    中年化子白著臉,點了點頭。
    南宮逸挑了挑眉,道:「你見過我?」
    那名中年化子不敢亂點頭,只得搖了搖頭。「沒,沒有。」
    既沒見過,又說認識,這可有點玄了。
    南宮逸目中異來再問。「那你怎知是我?」
    那名中年化子嘴張了半天,才顫聲憋出一句:「稟三長老,『岳陽』分——舵——」
    顯然,「岳陽城」的那位,給洩露了。
    南宮逸那嚴諭是白費了。
    南宮逸臉色一變,道:「夠了,起來答我問話。」
    那名中年化子恭恭敬敬地叩了一個頭,爬了起來。
    南宮逸望了他一眼,道:「你叫什麼名字?」
    中年化子道:「稟三長老,屬下秦通。」
    南宮逸道:「在『湘陰』分舵擔任何職?」
    秦通道:「屬下現為香主。」
    南宮逸談笑說道:「職位不低,怪不得膽子這麼大。」
    一句話,秦通又白了臉,一哆嗦,低下了頭。
    南宮逸笑了笑,道:「剛才你看見我了麼?」
    秦通低著頭道:「稟三長老,屬下,屬下……」
    南宮逸道:「你最好說實話。」
    秦通猛地一震,只得硬著頭皮:「屬下看見了。」
    南宮逸淡淡一笑,道:「那麼,是誰要你見著我就跑的?」
    秦通低著頭,沒開口。
    南宮逸笑了笑,又道:「丐幫幫規,是這樣規定的麼?」
    提起幫規,秦通渾身俱額,猛然抬頭,一臉企求可憐色:「三長老開恩,秦通該
死。」
    南宮逸臉色一沉,道:「據實答我問話。」
    秦通額聲說道:「真三長老,是巴舵主的吩咐。」
    南宮速道:「他吩咐什麼?」
    案通道:「巴舵主吩咐,一見三長者進城,立刻回報。」
    南宮逸冷笑說道:「他要幹什麼?」
    秦通道:「屬下不知,巴舵主只是這麼吩咐。」
    南宮逸道:「恐怕四面城門都有人吧?」
    案通身形一震,點了點頭。
    面對這位高明三長老,令他無從隱瞞。
    南宮逸冷冷一笑,道:「看來,他比尉遲敬還膽大,他入幫多久了?」
    秦通道:「屬下不知道。」
    南宮逸道:「你呢?」
    秦通道:「屬下自幼入幫。」
    南宮逸點了點頭,道:「還好你是自幼入的幫,不然,哼!」
    雙眉一挑,道:「答我問話,『索命五鬼』中彭烈、姜東流兩個東西,往何處去
了?」
    案通一愣,道:「稟三長老,彭烈跟姜東流沒在『湘陰』出現過。」
    看樣子不假,那麼「苦僧」之言……
    南宮逸冷笑說道:「『湘陰』分舵沒接到『岳陽』分舵傳書?」
    秦通又一楞,道:「傳什麼書?」
    敢情,他全不知道。
    南宮逸明白了八分,沒再問下去,道:「告訴我分舵所在。」
    秦通道:「容屬下帶路。」
    南宮逸擺手談笑,道:「用不著,你告訴我就行了,我不願給你惹麻煩。」
    秦通身形一陣劇顫,這回不是怕,是感激,猛然抬頭,目中淚光閃爍,滿臉堅毅之
色,剛要張口。
    南宮逸已然談談說道:「你不聽我的?」
    秦通連忙俯首,道:「屬下不敢。」
    南宮逸道:「那麼,說。」
    秦通應聲說道:「分舵在城西『城隍廟』。」
    南宮逸擺了擺手,道:「剛才由哪兒來,現在回哪兒去,我的話,從即刻起,你是
『湘陰』分舵分舵主,找幾個人替我查查二鬼下落,頓飯時間回報,我在分舵等著,去
吧。」
    秦通渾身俱顫,再也難忍兩眶熱淚,讓它順腮流下,他沒拍手去抹,張著嘴,老半
天才憋出一句:「三長老,屬下……」
    南宮逸談笑說道:「別多說了,以後知道該怎麼做就行了,去吧。」
    秦通沒再多說,砰然跪倒,叩了一個頭,爬起,轉身如飛而去。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多大造化;要按幫規論處,他這條命根本別想要了,如今不迫
命在,而且升了一級。
    這位俠骨仁心的奇才,確有一套,從今後,還怕這位「湘陰『汾舵的分舵頭不忠心
不二、誓死效忠麼?
    南宮逸笑了笑,陡挑到眉,一閃不見。
    轉瞬工夫,南宮逸又在城西出現。
    城西,是一片荒郊曠野亂墳崗,離開「湘陰」熱鬧的街道很遠;這地方幾乎沒有一
戶人家,只有兩三片柏樹林。
    那座殘破的「城隍廟」,就坐落在一片柏樹林之前。
    分舵重地,自然是明樁暗卡偏布,可是對南宮速而言,那等於虛設;南宮逸如人無
人之境,身法如電,直落廟門口。
    直到這時,廟內才突然響起一聲驚喝:「什麼人敢闖我丐幫分舵?」
    南宮逸談笑說道:「闖字用得不妥,沒出迎已是大罪一條。」
    飄然舉步,進了廟門。
    適時,門內人影一閃,兩名中年化子手持打狗棒當門而立,一見南宮逸,霍然變色,
居左那名道:「閣下是……」
    南宮逸道:「怎麼,你兩個不認識我?」
    兩名中年化子楞了愣,同時搖頭,道:「恕我二人眼拙,不敢冒認。」
    南宮逸道:「沒關係,你們巴舵主認得我。」
    說著,又要往裡走。
    兩名中年化子打狗棒一橫,依然擋駕,道:「閣下,請……」
    南宮逸笑問:「要我自報姓名?」
    居左那名化子道:「為便通報,請閣下原諒。」
    南宮逸笑了笑,道:「我複姓『南宮』,單名一個『逸』字。」
    兩名中年化於神色大變,一哆嗦,雙雙拜下:「屬下等有眼無珠,不知三長老駕到…
    …」
    南宮近擺手說道:「沒人怪你們,快給我通報一聲。」
    兩名中年化子應了一聲是,剛自站起。
    後般人影一閃,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化子飛步而出,來到門口,雙膝著地,蓬頭低
垂,道:「屬下不知三長老駕到,未曾迎架……」
    南宮逸擺了擺手,道:「你就是『湘陰分舵』巴舵主?」
    高大中年化子恭謹答道:「不敢,有勞三長老垂問,屬下正是巴雲天。」
    南宮逸挑了挑長眉,二次擺手,道:「站起來,裡面請去。」
    話落,當先向後殿走入。
    巴雲天跟那兩名中年化子,應聲站了起來,抬起了頭,巴雲天鷂眼、鷹鼻、闊口,
好一副陰狠兇惡長相。
    目光陰鷙,深深地看了南宮逸那灑脫、俊逸的背影一眼,神色帶著不安,還有幾分
狐疑。
    化子吃十方,要飯的吃住講究不了,這分舵重地也慘兮兮的,擺設簡陋得很,不過
幾把破桌椅而已。
    廟雖殘破,裡面倒還十分的乾淨,沒見那拋了滿堂的鴿翎蝠糞,想必是丐幫弟子經
常打掃使然。
    等於到了自己家裡,在丐幫總舵也排座第三,連幫主尉遲敬都沒份兒,何況這小小
一湘陰分舵「?
    南宮遲沒客氣,理所當然地落了上座。
    巴雲天年兩名中年化子,垂著手恭道異常地站立一旁。
    南宮遍設開口,他三個連大氣兒也不敢喘一下。
    南宮逸一雙冷電般目光,突然落在巴雲天臉上,巴雲天不由自主地機價價打了個寒
噤,低下了頭。
    南宮逸唇邊掠過一絲輕微冷笑,開了口:「巴舵主……」
    巴雲天一躬身,飛快應聲:「屬下在。」
    好機靈。
    南宮逸眉鋒一皺,道:「巴舵主可知道我來『湘陰』幹什麼?」
    巴雲天恭謹答道:「屬下正要請示。」
    南宮逸道:「這麼說來,巴舵主不知道?」
    巴雲天道:「屬下愚昧,三長老指示。」
    也很會說話。
    南宮逸笑了笑,道:「這麼說來,巴舵主也不知道我會來了?」
    巴雲天道:「回三長老,屬下事先不知道,不然屬下哪敢不出城迎接。」
    南宮逸談笑說道:「那倒不必,派幾個分舵弟子代表就行了。」
    巴雲天身形一震,沒答話。
    南宮逸目光深注,又道:「巴舵主既不知道我會來『湘陰』,卻在四面城門派了人
等我,這該做何解釋?」
    巴雲天臉色陡地一變,立即急急說道:「這個,這個,屬下早上接到了『岳陽分舵』
飛鴿傳書……」
    南宮逸談笑接口道:「巴舵主不是說不知道麼?」
    巴雲天臉色又一變,道:「屬下是說,不知三長老來意。」
    好會辯,但卻是強辯。
    南宮逸似乎沒在意,道:「『岳陽分舵』怎麼說的?」
    巴雲天道:「『岳陽分現』通知本舵,說三長老可能會蒞臨『湘陰』。」
    好個可能。
    南宮逸道:「所以你在四面城門派了人?」
    巴雲天道:「正是。」
    南宮逸笑問:「為了接我?」
    巴雲天道:「是。」
    南宮逸搖搖頭道:「那就怪了,既然為的是接我,何以一見了我,不但不上前招呼,
反而神色倉皇地扭頭就跑,這是什麼道理?」
    巴雲天大驚失色,突然瞪目說道:「不知三長老是由哪個門進的城?」
    很狡猾,可惜他碰見了南宮逸。
    南宮逸道:「你要幹什麼?」
    巴雲天道:「請三長老示知,屬下立刻嚴辦那無用的該死東西。」
    敢請他想假公濟私,借題洩恨。
    南宮逸笑了。「要辦不該辦他,據他說,這是巴舵主的意思。」
    巴雲天一張臉登時煞白,但剎那間他又恢復平靜。好快!
    居然一臉正經,毅然點頭承認:「稟三長老,這確是屬下的意思,但他弄錯了。」
    顯然,他還另有說法。
    南宮逸道:「他弄錯什麼?」
    巴雲天道:「屬下曾面諭派往四門的本舵弟子,一見三長老進城,要立刻另派弟子
飛報,以便屬下及時恭迎。」
    南宮逸淡然笑問:「是麼?」
    巴雲天一臉恭謹色,道:「屬下大膽也不敢欺騙三長老。」
    南宮逸沒再追究,突然改了話題:「巴舵主,『岳陽分舵』還傳了些什麼話過來?」
    這話可真難以作答,說沒有嘛,這位三長老是由「岳陽」來的;說有嘛,知而不報,
那更是大罪一條。
    但是,巴雲天他有主意,答得毫不猶豫:「稟三長老,『岳陽』分舵飛鴿傳書,另
外還通知各分舵,攔截『索命五鬼』中彭。
    姜二鬼,援救『衡山世家』皇甫少青。「敢情,他實說了。
    實說了更好辦。
    南宮選淡然一笑,道:「那麼,人呢?」
    巴雲天道:「稟三長老,二鬼未在『湘陰』地界出現過。」
    南宮逸笑了笑,道:「是麼?」
    巴雲天很平靜,恭聲答道:「屬下不敢欺上。」
    南宮選眉梢微挑,道:「巴舵主,據我所知,彭、姜二鬼,曾經在城外『黃土坡』
樹林內聯過腳,不知道又該如何說法?」
    巴雲天身形一震,道:「稟三長老,這,這絕不可能……」
    南宮逸截口說道:「怎麼不可能?」
    巴雲天答道:「屬下自接獲『岳陽』分舵飛鴿傳書後,立即諭命本舵弟子嚴加注意,
時刻搜尋,假如二鬼真的曾在『黃土坡』歇過腳,絕難滿過本舵耳目。」
    南宮逸淡淡一笑,道:「巴舵主真的這麼做了麼?」
    巴雲天仍是那句話:「屬下天膽也不敢欺上。」
    南宮逸挑了挑眉,道:「不是你欺我,那麼該是我欺你了?」
    巴雲天機伶一顫,躬下身形,道:「三長老明鑒,屬下不敢。」
    南宮逸笑了笑,道:「既然不是你欺我,也不是我欺你,難道說,我那位多年故交
會欺我不成?你我之間,總有一個欺了人;巴舵主,你是隱而不報,還是根本按兵未
動?」
    這兩樁罪,論起來都夠大的,可卻一樣也不能承認。
    巴雲天不愧狡猾,他仍應付從容,答得誠惶誠恐:「稟三長老,那可能是屬下辦事
不力,督下不嚴,沒能發現彭、姜二鬼南宮逸擺了擺手,突做此問:「巴舵主,你入幫
多久了?「
    巴雲天可不知這位三長老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當即答道:「稟三長老,屬下人幫已
經五年多了。」
    南宮選點了點頭,道:「未人丐幫之前,巴航主是……」
    巴雲天臉一紅,有點窘,道:「稟三長老,屬下未入幫之前,是『三湘』綠林……」
    原來當年是殺人越貨、打家劫徑的綠林好漢。
    南宮逸笑了笑,道:「那麼,巴舵主入教多久了?」
    入教?巴雲天身形一震,裝出滿面的感然,但難掩心中驚駭,道:「屬下不知三長
老這教字作……」
    南宮逸淡然截口,道:「我指的是『幽冥教』。」
    巴雲天臉色慘變,飛快低頭道:「稟三長老,屬下冤枉。」
    南宮逸談笑說道:「是我冤枉你麼?」
    巴雲天道:「屬下不敢,三長老明鑒,屬下的確不是……」
    南宮逸冷笑說道:「是不是你自己明白!」
    巴雲天身形一陣輕額,垂首不語。
    南宮演淡然一笑,又道:「我說嘛,各門各派都有了事故,『幽冥教』怎單單對丐
幫這麼寬厚!原來它在丐幫做得更徹底,手法更厲害……」
    「稟三長老!」巴雲天沒敢抬頭,突然開了口:「屬下實在冤枉。」
    他還叫冤枉。
    南宮逸挑了挑眉,道:「那麼,你給我解釋,為什麼既接傳書,卻按兵不動。」
    巴雲天道:「三長老明鑒,屬下一接傳書,立刻分派弟子搜尋城裡,未敢有絲毫怠
慢,更不敢按兵不動……」
    南宮邊裁口說道:「那麼,二鬼人呢?」
    巴雲天道:「稟三長老,屬下適才稟報過……」
    南宮逸笑了笑,道:「還是那句話,二鬼沒在『湘陰』境內出現?」
    巴雲天道:「不敢頂撞三長老,但這是實情。」
    這敢情好,他一口咬定了。
    南宮逸陡挑雙眉,冷冷說道:「是麼?」
    巴雲天很機靈,身形一額,忙改口閃避道:「也許是屬下無能督下不嚴,沒能發現
二鬼。」
    真難纏,最多,他只承認這個,別的,他關口否認。
    這,按幫規,充其量論他個工作不力之罪。
    南宮逸淡淡一笑,說道:「巴舵主,我對自己的眼光,很有自信,以我片刻的觀察,
你的心智、能力兩皆不差,當一名分舵主,那是委屈了你,實情到底如何,你我心裡都
明白。不過,我這個人做事,一向講究證據,讓人無從遁形,無詞可辯,這不但是對
『幽冥教』,對任何人也一樣;別說你,就是『幽冥教主』那等心智、功力僅皆高絕的
狡猾人,我也照樣要讓他面對天下武林,俯首認罪……」
    話鋒微頓,接道:「在未得切確證據之前,你仍是丐幫『湘陰』分舵主,現在,由
你下令,召集『湘陰』分舵所有香主,我有事交代。」
    巴雲天面上陪透喜色,目中飛問詭異光彩,應聲道:「敬遵三長老令諭,屬下這就
去辦。」
    一躬身,轉身要走。
    「巴舵主。」南宮逸適時淡淡輕喝。
    巴雲天連忙回身,低下了頭:「屬下在,三長老還有什麼吩咐?」
    南宮逸抬手一指他背後兩名中年化子,道:「這兩位是……」
    巴雲天忙道:「稟三長老,他兩個是分舵護法。」
    南宮選點了點頭,談笑說道:「既有護法在,像這種小事,只要吩咐一聲就行了,
何勞你這分舵主親自勞神,親自跑腿?」
    想跟這位字內第一奇才的三長老玩心智,那非得重投娘胎,或學上個十年八年,不
然,差得遠呢。
    簡直是班門弄斧,有點太不自全。
    想藉機開溜溜不成,只得勉強留下。
    巴雲天掙了掙,也就轉向兩個中年化子頒下令諭:「傳諭各香主,即刻到分舵報到,
聽候三長老指示。」
    兩名中年化子中,居左一名應聲轉身出廟而去。
    丐幫辦事,是出了名的快,沒出盞茶工夫,一陣步履聲由遠而近,及廟門而止,緊
接著有人高聲發活:「稟舵主,四位香主外面候命。」
    巴雲天不敢擅自做主,抬眼望向南宮邊。
    南宮逸擺了擺手,道:「說我有請。」
    這位三長老夠客氣。
    本來,他只是「九指神丐」商和的盟弟,說起來他這三長老,該是個「客位」
    ;要是換了商和來此,巴雲天只怕早被按規論處了,哪還能好好站在那兒?
    巴雲天一躬身,立刻震聲傳話:「三長老有諭,叫他們進來。」
    廟門外應了一聲,適才那名護法,領著四名中年化子,低著頭快步走了進來,五尺
處停步,一起恭謹躬身:「屬下等見過三長老。」
    那位香主秦通,就站在左首。
    南宮逸談笑擺手,道:「四位站好,聽我問話。」
    四名中年化子同應一聲是,一起抬頭,靜待垂詢。
    南宮逸單單挑上秦通,目光凝注,笑問:「我叫你辦的事,怎麼樣了?」
    秦通恭謹答道:「稟三長老,屬下正要前來覆命。」
    南宮逸道:「說。
    秦通道:「稟三長老,彭、姜二鬼已經過了湘江,往『雪峰山』方面而去。」
    巴雲天至此有點明白了,臉色為之一變。
    南宮逸只作未見,又問:「彭、姜二鬼可曾在『湘陰』境內出現過?」
    秦通道:「稟三長老,彭、姜二鬼確如三長老所言,曾在『黃土坡』歇過腳。」
    巴雲天突然瞪目叱道:「秦通,你既知彭、姜二鬼出現『湘陰』,在『黃土坡』歇
過腳,為什麼不……」
    南宮逸淡然截口說道:「巴舵主,是你問,還是我問?」
    巴雲天一哆嗦,連忙閉了嘴。
    南宮逸淡淡一笑,又轉向秦通:「秦香主,我也以巴舵主的話問你。」
    秦通道:「屬下是剛打聽得知的。」
    南宮逸道:「當彭、姜二鬼在『黃土坡』歇腳的時候,你是在幹什麼的?」
    秦通道:「稟三長老,武林人物過境,這是常事。」
    南宮逸雙眉一挑,道:「怎麼說?」
    秦通道:「屬下等未奉巴舵主令諭,採取任何行動。」
    南宮逸轉往巴雲天談談說道:「巴舵主,你可聽見了?」
    巴雲天現在完全明白了,既明白了這位三長老一進「湘陰」碰上的是誰,也明白了
這位三長老為什麼突然下令召集四位香主。
    明白是明白了,可惜太晚了。
    其實,就是他明白得早,又能如何?
    巴雲天機伶連顫,垂首不語。
    南宮逸收回目光,向秦通繼續發問:「這麼說來,你也不知道『岳陽』分航飛鴿傳
書這回事了?」
    秦通道:「屬下等知道。」
    南宮逐「哦」了一聲,揚眉說道:「你知道?」
    秦通道:「屬下等只知道三長老有可能蒞臨『湘陰』。」
    有可能?
    南宮邊道:「不知道別的?」
    秦通道:「不知道。
    南宮逸道:「這是誰說的?」
    秦通道:「巴舵主曾發下令諭……」
    南宮逸裁口說道:「令諭怎麼說?」
    秦通道:「一見三長老進城,立刻飛報。」
    南宮迢迢:「他要幹什麼?」
    秦通道:「巴舵主只吩咐底下等這麼做,別的沒說。」
    南宮逸淡然一笑,轉往巴雲天道:「巴舵主,你可聽見了?」
    巴雲天津身俱顫,低著頭,仍沒說話。
    南宮逸陡挑雙眉,一聲冷喝:「巴雲天!」
    巴雲天一哆嗦,只得硬起頭皮:「屬下聽見了。」
    南宮逸修斂威態,道:「他說的,可是實話聲事實如鐵,人證對面,令人無從否認。
    巴雲天道:「屬下不敢質辯,是實話。」
    南宮逸挑了挑眉,問道:「你可曾接獲『岳陽』分舵飛鴿傳書,要各分舵搜尋境內,
攔截二鬼,下手救人?」
    早知事情如此發展,剛才就是殺了他他也不會承認。
    剛才既然承認了,現在就再也無從狡辯了。
    巴雲天辯無可辯,只得點頭:「屬下承認,有。」
    南宮逸臉色一沉,道:「那麼,你為什麼隱而不傳、按兵不動?」
    巴雲天身形一抖,頭垂得更低,不說話。
    南宮逐冷冷一笑,道:「巴雲天,你還有什麼話說月巴雲天突又開了口,道:「
    三長老明鑒,屬下冤枉。「到了這時候,他還叫冤枉。
    南宮逸冷笑說道:「人證對面,是我冤枉了你?」
    巴雲天猛然抬頭,臉上一片蒼白道:「稟三長老,是秦通存心誣害。」
    看來,他還要反咬人一口。
    秦通臉色一變,其餘化子也個個挑了眉。
    南宮逸道:「就算他還害你,別人呢?眼前不只他一個。」
    巴雲天神色凶狠,目光環掃,道:「三長老明鑒,他們與秦通沆瀣一氣。」
    眾化子怒目而視,可沒一個敢說話。
    南宜選道:「就算他們與秦通沆瀣一氣,秦通跟你何仇?」
    巴雲天道:「無仇。」
    南宮逸道:「何恨。」
    巴雲天道:「無恨。」
    南宮逸道:「一無仇二無恨,他該沒有理由誣害你。」
    巴雲天面透陰詐色,咬牙狠聲道:「稟三長老,他垂涎這分舵主職位多年……」
    南宮逸截口說道:「這不成理由,就算他能扳倒你,分舵主一職是由幫主委派,他
也不一定能如願以償地當上分舵主。」
    巴雲天道:「他嫉妒屬下……」
    南宮逸冷笑說道:「你不只善辯,而且是詭辯、狡辯,哼!
    他用不著嫉妒,我的話,從現在起,他就是『湘陰』分舵分舵主——「巴雲天大驚
失色,身形暴顫,剛要張口。
    南宮逸已然轉注秦通,沉聲冷喝:「秦舵主,拿人!」
    想必由於積威已久,秦通一楞,猶豫著一時竟沒敢動。
    這該是一瞬不再的逃命良機。
    但,懾於神威,在這位「談笑書生乾坤聖手」面前,巴雲天他也沒敢動,也有著一
瞬間的猶豫。
    南宮逸雙眉一挑,再揚冷喝:「秦通,這就是你的膽識?」
    秦通一震暴答:「屬下敬領三長老令諭!」
    翻腕一揮,二護法同時出手,探掌如電,各攫巴雲天一碗。
    出人意料地,巴雲天仍沒有絲毫掙扎,任憑兩隻鐵掌攫上左右腕脈,頭一揚,渾身
顫抖,嘶聲大呼:「三長老,屬下冤枉!」
    他還叫冤枉。
    南宮逸冷冷一笑,道:「我非讓你俯首認罪不可。」
    沉聲勁喝:「搜他貼身各處。」
    一言甫出,巴雲天凶態立斂,又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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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08:13:13 |只看該作者
二護法各出一手,遍搜巴雲天全身,在巴雲天那貼身內衣腰帶上摸出一物,遞給秦
通。
    只看了一眼,秦通臉色劇變,雙手轉呈南宮選。
    那是一塊尺寸見方,其色為烏黑的小木牌。
    木牌上,正面,鐫刻著一顆骷髏;背面,鐫刻著兩個字:「十殿」。南宮逸目閃寒
芒,冷笑道:「原來是歐陽德的屬下……」
    陡挑雙眉,沉聲說道:「巴雲天,人證、物證俱在,這還冤枉麼?」
    巴雲天面如死灰,心膽棋裂,垂首不語。
    南宮選冷冷一笑,又說道:「別說是你,就是你們那位『十殿』之王,他也得在我
面前俯首認罪。答我問話,『岳陽』分舵主可是你一路人?」
    巴雲天低著頭,不說話。
    南宮逸雙眉一挑道:「我話說在前頭,在我面前想逞硬骨頭,那你是弄錯了,少自
討苦吃,答我問話,是與不是?」
    巴雲天仍不開口。
    南宮逸目中暴閃威稜,冷哼說道:「我倒要看看你是鐵打金剛,還是銅澆羅漢!」
    抬手一指就要點出。
    這一指要是點出手,就真是鐵打金剛、銅澆羅漢也禁受不住,何況一個血肉之軀、
活生生的人?
    巴雲天可不糊塗,他識得厲害,猛抬頭,顫聲答話:「三長老開恩,屬下說。」
    南宮逸沉勝收手,道:「說!」
    巴雲天點頭說道:「是,也是教中人。」
    畢竟承認了。
    南宮逸道:「也隸屬於『十殿』?」
    既洩其一,乾脆和盤托出,眼前的情勢,又不容他不說。
    巴雲天爽快答道:「不,他隸屬於九殿『。」
    南宮逸淡淡一笑,道:「魏立中的底下……」
    話鋒做頓,接道:「該不會只這兩處分舵被『幽冥教』打人潛伏吧?」
    巴雲天道:「共有十處分舵。」。
    好驚人的數目。
    南宮逸心頭一震,道:「每殿一人?」
    巴雲天點了點頭。
    南宮逸道:「哪十處分舵?」
    一巴雲天道:「除了『湘陰』,屬下只知道『岳陽』。」
    南宮逸談笑說道:「是麼?」
    巴雲天道:「屬下不敢欺騙三長老。」
    南宮選淡然一笑,道:「既不知同路人,平素怎麼聯絡盧巴雲天道:「平素沒有聯
絡。「南宮逸道:「那只能說沒事不聯絡,要有了事呢?「
    巴雲天脫口說道:「有事自有……」
    臉色一變,倏地住口不言。
    可惜,來不及了。
    南宮逸笑了笑,道:「有事自會有人通知,是麼?」
    巴雲天既沒點頭,也不說話。
    不否認便是承認,不說話,該是默認。
    南宮逸道:「我想知道這個人是誰。」
    巴雲天抬頭說道:「不知道。」
    不知道的事兒,他才開口,狡猾。
    南宮逸道:「我不信。」
    巴雲天道:「屬下的確不知道他是誰。」
    南宮逸談談說道:「沒有個理由,很難取信於人。」
    巴雲天略一遲疑,道:「他來時黑衣蒙面……」
    南宮選道:「對自己人也這樣?」
    巴雲天道:「教規規定如此。」
    南宮逸挑眉說道:「非必要,就是自己人也不讓知道是誰,如此一人出了事,就不
會連累到第二個同路人,厲害、高明——」
    望了巴雲天一眼,接道:「那麼,二鬼這件事,也是那人通知的了?」
    巴雲天點點頭說道:「不錯。」
    南宮逸道:「你事先不知二鬼是教中人?」
    巴雲天道:「不知道。」
    南宮逸道:「那人什麼時候來的?」
    巴雲天道:「二鬼尚未到『湘陰』之前。」
    南宮逸想了一想,道:「那麼,你又怎知『岳陽』分舵主是同路人?」
    史雲天道:「『湘陰』、『岳陽』,論起來最近,彼此時為呼應,自然知道。」
    這理由很實在,應該可信。
    南宮逸道:「既稱『幽冥教』,中樞重地該是『幽冥地府森羅殿』,你知道『幽冥
地府森羅殿』在何處?」
    巴雲天道:「不知道。」
    他又說不知道。
    但他這「不知道」大概是真的不知道。像他這種噗羅腳色,連一個跑腿傳令的人是
誰都不知道,哪會知道這等機密?
    據理推斷,「幽冥教」中恐怕只有幾個身份極高,地位在「幽冥十王」之上的人,
才知道教中的機密大事。
    而這幾個人,所知道的可能也只是跟他本身職位有關的一部分,真正知道全盤機密
的,恐怕只有「幽冥教主」一人。
    這組織,委實令人感到莫測、可怕。
    南宮遍設再問巴雲天教主是誰,因為他明白,那是白問,就是剝了巴雲天的皮,抽
了巴雲天的筋,也是枉然。
    而且,南宮逸也沒再問別的;因為他也知道,巴雲天所知道的就那麼多,搾碎了他
的骨頭,也沒法多搾出一點東西來。
    略一沉吟,陡挑雙眉,抬手一指點出,巴雲天機伶一顫,萎然垂下了頭。然後,他
站起身,目注秦通,道:「巴雲天暫時押在分舵,此人沒什麼大用,要是有人來要,只
管讓他帶走,不得向任何人洩露今日之事,否則我唯你是問!」
    秦通身形一震,躬身道:「屬下不敢。」
    抬起頭,望了南宮逸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怯怯態。
    南宮逸笑了笑,道:「我不比大長老、二長老,有話快說。」
    秦通臉一紅,囁嚅說道:「巴雲天既是『幽冥教』徒,屬下斗膽,以為不該輕易讓…
    …」
    不錯,他敢說話,的確夠資格當一名分舵主。
    南宮逸談笑截口道:「你是不願輕易讓人將他帶走?」
    好一個帶字。
    秦通毅然點頭,道:「不錯,屬下正是此意。」
    南宮逸道:「不能為了他,讓丐幫蒙受損害。」
    秦通陡然挑眉,一臉凜然之色:「本舵不惜一切!」
    南宮逸目光深注,淡然笑問:「值得麼?」
    秦通神情一震,臉脹得通紅,額上見汗,低下了頭。
    南宮逸笑了笑,道:「心可嘉,行不可取,別妄逞匹夫血氣之勇。聽我的沒有錯,
身為分舵主,上下各方面都要顧到,懂麼?」
    秦通一臉羞愧,一陣激動,猛抬頭,目射感激:「多謝三長老教誨,秦通一生受用
不盡,不敢片刻或忘。」
    南宮逸笑了笑,道:「史雲天交給你了,記住,照我的話做,不許有絲毫違背。」
    秦通恭謹說道:「屬下遵命。」
    南宮逸一笑擺手。「我走了,替我傳話各分舵,二鬼行蹤,沿途隨時稟報。」
    話聲猶自縈繞,那襲雪白飄逸瀟灑儒衫業已不見。
    秦通等幾個要飯的大化子,為之愣住了……
    差不多的時間內——遠在「雪峰山」的附近。
    這是一座小鎮。
    小鎮不大,總有上百戶人家。
    看樣子,小鎮上的居民,都是靠雙手、憑勞力養活一家老少的莊稼人;莊稼人白無
閒不了,都是早出而晚歸,忙著田裡的活計。
    所以,這晌午時分,小鎮上顯得很寧靜,只有幾個老弱婦孺擔著茶、挑著飯,在路
上默默地走著。
    是吃飯的時候了,該為田裡做活的人送茶飯了。
    就在這時候,鎮上一條黃土路上,來了一輛車,兩個人,兩個人中一個,推著那輛
車。
    兩個人,風塵僕僕,滿身塵土,是兩個中年大漢。
    左邊的一個,身材高大,一雙環眼,一臉絡腮鬍。
    右邊的一個,身材矮胖,長眉細目,白面無鬚。
    除了一式的黑衣,兩個人唯一相同的地方,是那充溢眉宇間的剽悍暴戾之氣。
    矮胖的那一個,臉上更多了一股子陰險奸詐,讓人看一眼,就會禁不住轉個身避得
遠遠地。
    推車的,是矮胖的那個,只因為高大的那個,齊腕缺了一隻手,還用黑布包紮著,
可見剛斷失沒多久。
    矮胖漢子誰的那輛車,是輛獨輪小推車,兩旁車架上,各扎放著、卷行李。
    這兩卷行李還真不小,足有一人高。
    兩個行李卷,都是用油布包裹。本來嘛,天有不測風雲,走遠路,誰能擔保不下雨?
    敢情是怕鋪蓋被雨打濕了。
    當然,行李捲個頭兒大,份量也不會輕。
    不信,瞧!
    黃土路都被車輪壓出一條溝來,而小車也被壓得「吱呀」
    亂叫。
    想必長途跋涉,夠累的,夠乏的。這兩人,眼望前路,門聲不響,沒聽哪個說過一
句話。
    兩個人,一輛車,往鎮裡走。
    剛進鎮,迎面來了個擔茶送飯的土氣老頭兒。
    小車一停,高大漢子伸手攔住去路,瞪著眼道:「喂,老頭兒,問個路。」
    好粗的嗓門兒,這問路的也真和氣。
    老頭兒一愣停步,抬起老眼:「兩位問哪兒?」
    聽,答話的反比問路的懂禮。
    懂禮,也許不錯,年紀老的人都比較沒有火氣,不大願意跟人多計較;不過,這兩
個問路人的模樣兒也有點兒奇怪。
    高大漢子道:「這兒,『十里鋪』,怎麼走?」
    老頭兒道:「兩位問的是哪一家『十里鋪』?」
    高大漢子一愣,道:「怎麼,難不成這兒『十里鋪』有兩家?」
    老頭兒點頭說道:「不錯,這兒『十里鋪』是有兩家。」
    這下高大漢子作了難,皺著眉,沉吟了一下,道:「招牌字號都一樣?」
    老頭兒道:「不大一樣,一家是『十里鋪』,一家是『老十里鋪』。」
    原來是這麼回事。
    高大漢子想了想,道:「我問『十里鋪』。」
    老頭兒回身一指,道:「就在鎮西街,拐個彎就到了。」
    高大漢子沒道謝,連頭都沒點一下,跨步便走。
    矮胖漢子卻突然開了口,話聲好不陰森:「老頭兒,『老十里鋪』呢?兩家相隔多
遠?」
    還是他有心眼兒。
    老頭兒眨眨老眼,道:「就在『十里鋪』隔壁,近得很,幾步路。」
    說完,擔起茶桶飯筐,出鎮走了。
    高大漢子跟矮胖漢子對望一眼,矮胖漢子又推動了車。
    顯然,這兩個是外地來的,外地來的問了路,那足證他兩人對小鎮上的情形陌生得
很,沒有來過。
    沒到過小鎮,而知道小鎮上的「十里鋪」,有八成兒是「十里鋪」招牌大,字號響,
不然他兩人這外地來的怎知道?
    老頭兒說得沒錯,拐個彎,進了鎮西街,一眼便望見了「十里鋪」那油漆剝落、破
舊不堪的「金字」招牌。
    那家「老十里鋪」也果然就在隔壁;看上去,「老十里鋪」的招牌反而比「十里鋪」
    的新些,不知它這「老」字從何說起!
    招牌雖有不同,做的可是一樣的買賣——賣酒、賣飯。
    正是吃飯的時候,兩家都上了七成座。
    這兒有樁怪事;在那「老十里鋪」的門口一旁,停放著一輛獨輪小推車,不但這小
推車本身形狀,就連車上的行李大小,油市顏色,也都跟他兩人推著的那輛相同。
    說來不信,兩輛車簡直就像是一輛。
    這真正是一腳踢出個屁來,巧極了。
    門口停著的這輛車不知是誰的,兩輛車可不能擺在一塊兒,要不然,一不小心準會
弄錯了。
    不料天底下偏有那不經心的糊塗人。
    他兩人對望一眼,臉上突然浮現一絲難以言喻的表情,把小車往那門邊小車旁一停,
並肩走進了「老十里鋪」。
    怪了!問的是「十里鋪」,怎麼過門不入反上了別家?
    天下有人的地方,幾乎到處都有吃十方、逢人便伸手的要飯化子,這兩家「十里鋪
飯館」門口屋簷下就坐著一個。
    這化子想必定吃飽了,正在那兒靠牆坐著,一顆蓬頭理在胸前,打瞌睡曬太陽呢,
無憂無慮的,好自在。
    可能是停車的聲響驚動了他,他抬起頭,瞇著眼,望了一下,但是沒能驅走他的瞌
睡,旋即他又埋起了頭。
    沒一會兒,打從「老十里鋪」裡走出一個身穿青衫、馬臉慘白的中年漢子,推起了
一輛車,往西走了。
    好,又驚動了那位化子爺,他又抬起了頭,只可惜仍沒驅走他的瞌睡,看了一眼,
又低下頭睡了。
    難得好睡性。
    又過了一會兒,適才那高大、矮胖的兩個,想必已酒足飯飽,拍著肚子抹著嘴也出
來了,推起車,往北而去。
    哈!化子爺又被驚動了,這回拍起頭可沒再低下去。望了那高大、矮胖兩個的背影
一眼,爬起身,拍拍屁股,施施然地溜了。
    適時,那高大、矮胖的兩個,眼望前方,臉上倏地浮現了一絲笑意,笑是笑,可勉
強得很,也帶著點觳觫意味。
    那高大的一名,開了口:「老四,瞧見了沒有?」
    那矮胖的一名,答了話,可有點懶懶地:「看見了。」
    高大漢子道:「怎麼樣?」
    矮胖漢子道:「不怎麼樣。」
    高大漢子眉頭一皺,道:「老四,你怎麼還是老脾氣?」
    矮胖漢子冷哼說道:「我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沒辦法,」
    高大漢子似乎拿他沒辦法,搖搖頭,道:「你覺得咱們這一手兒……」
    矮胖漢子截口說道:「是咱們麼?」
    高大漢子一愣道:「還分彼此?是誰不都一樣?」
    矮胖漢子冷哼說道:「一樣天下就沒窮富了,差多了。」
    高大漢子說:「怎麼說?」
    矮胖漢子道:「還用問?貨讓人家取走了,擋災的是咱倆個,還不知結果何時,留
神點吃飯的傢伙吧,早晚要掉……」
    高大漢子神色一驚,沉聲說道:「老四,說話留點兒神,咱們是兄弟,別人可不是,
被人把話傳上去,你知道會怎麼樣。
    誰讓咱們進來了?既然進來了,這一輩子就別發牢騷,少說苦話。「矮胖漢子哼了
一聲,道:「怕什麼!大不了死,命,只有一條,陰曹地府早晚得去一趟。「
    嘴硬心害怕,話雖這麼說,可沒敢再嘀咕下去。
    高大漢子眉頭皺得更深,道:「老四,說真的……」
    矮胖漢子道:「我沒說假的,咱們瞧見了人家,人家可也瞧見了咱們。」
    不知他這「人家」二字指什麼?
    高大漢子冷笑說道:「就是要他瞧見,只要沒被看破那一手兒,就沒關係。」
    矮胖漢子冷冷說道:「你可知道,那主兒找來了?」
    高大漢子一征說道:「哪個主兒?」
    矮胖漢子道:「咱們最頭痛的那個。」
    高大漢子路一思索,神情猛震,大驚說道:「老四,你是說南……」
    矮胖漢子冷冷截口,道:「明白了就好。」
    高大漢子機伶一顫,皺著眉,滿面惑然:「這跟他有什麼關係?」
    矮胖漢子道:「關係大著呢。」
    高大漢子道:「有淵源?」
    矮胖漢子道:「該談不上淵源。」
    高大漢子道:「是朋友?」
    矮胖漢子道:「那小子還不夠格兒。」
    高大漢子詫聲說道:「那……」
    矮胖漢子道:「你可知道,年前老五差點沒跟那小子動上手。」
    高大漢子道:「我聽老五說過。」
    矮胖漢子道:「老五還告訴了你什麼?」
    高大漢子神情一震,說道:「我明白了,他跟那小子約好的……」
    矮胖漢子道:「關係就在這兒,所以他找來了。」
    高大漢子機伶噤供,默然不語,良久才道:「咱們頭兒們要弄來那小子幹什麼?」
    矮胖漢子道:「我猜透了八分。」)
    高大漢子道:「什麼?」
    矮胖漢子道:「那小子的老子,不是失蹤了好幾年了麼?」
    高大漢子道:「不錯,有這回事兒。」
    矮胖漢子陰險一笑,道:「你知道誰弄走了那小子的老子?」
    高大漢子道:「誰?」
    矮胖漢子冷笑說道:「到現在我才明白,九成九是咱們那一夥兒。」
    高大漢子一驚道:「何以見得?」
    矮胖漢子冷笑道:「不然要小的幹什麼?」
    高大漢子滿臉茫然,道:「老四,我不明白。」
    矮胖漢子細目一翻,道:「你就從來不用腦筋……」
    笑了笑,接道:「你知道那個老的一手絕活是什麼?」
    高大漢子點了點頭:「這我知道。」
    矮胖漢子道:「據我猜想,誰是那老的不聽話,才又把這個小的弄來,以小的為脅,
使那老的乖乖就範。」
    高大漢子恍然大悟,猛擊一掌,道:「有你的,老四,對,準是這麼回事兒…
    …「
    哈哈一笑,眉飛色舞,接道:「老四,這下咱們好了。」
    矮胖漢子冷冷說道:「你樂什麼?」
    高大漢子道:「說你行,你怎麼就糊塗起來了,咱們能把人弄到手,這是什麼?」
    矮胖漢子道:「我一點都不糊塗,這是大功一件。」
    高大漢子道:「是咬,這還不該樂麼?」
    矮胖漢子大澆冷水,說道:「該樂,但太早了點兒,等保住你我這條命,把這大功
拿到手再說。」
    高大漢子頗不以為然,道:「老四,別那麼喪氣行不?煮熟了的鴨子,還會飛了?」
    矮胖漢子冷笑說道:「不是我喪氣觸霉頭,想想看,到時候你憑什麼邀功?」
    高大漢子答得理直氣壯:「人!」
    「人?」矮胖漢子笑了,笑得好冷。
    高大漢子不算太糊塗,猛地一震,瞪目說道:「老四,你說他們會賴?」
    矮胖漢子道:「那倒不會。」
    高大漢子道:「那你還怕什麼?」
    矮胖漢子冷冷一笑,道:「你該知道,咱們那一夥兒做事,何曾講過情?對你我兄
弟,咱們這種腳色……哼!只配替他們賣命,別的休想。」
    高大漢子直了眼,道:「我不信。」
    矮胖漢子道:「不信盡可瞪大眼睛等著瞧。」
    高大漢子目中凶芒一閃,臉上變了色:「那咱老子乾脆拍拍屁股走路,不幹了。」
    矮胖漢子冷笑說道:「走路?談何容易!」
    高大漢子道:「腿長在咱們身上,沒什麼不容易的。」
    「是容易。」矮胖漢子陰笑道:「把命留下,你走吧!」
    一句話聽得高大漢子的凶態盡斂,戾氣全消,機伶一顫,醜臉發白,閉了嘴,半天
才憋出一句:「老四,別說得那麼嚇人,成不?」
    「嚇人?」矮胖漢子談談笑道:「正如你所說,進來容易出去難,這一輩子賣到底
了。」
    高大漢子又機伶地一顫,默然不語,但旋即又說道:「那麼,這件大功,咱們不要,
總行了吧!」
    矮胖漢子道:「那當然行,不過……」
    話頭被高大漢子一聲輕歎打斷:「老四,我真有點悔不當初,你說,咱們圖的什
麼?」
    矮胖漢子冷冷笑道:「一失足成千古恨,沒用了,太晚了!
    一條腿陷在了泥沼裡,只有越陷越深,還不能動,越動陷得越快。「高大漢子突然
咬了牙,狠聲說道:「頂多認命,陷到底兒。「
    矮胖漢子冷冷說道:「恐怕等不到你陷到底呢!」
    高大漢子一怔說道:「怎麼?」
    矮胖漢子冷笑說道:「如果我料想得不差,咱們能活過今夜,那該是天大的造化。」
    高大漢子臉色霍變,大巴掌一探,一把揪住矮胖漢子肩頭:「老四,怎麼說?」
    矮胖漢子淡然說道:「你忘了我剛說的?那主兒找來了。」
    高大漢子神情一震,道:「老四,如今咱們車子可是……」
    矮胖漢子冷冷說道:「那沒有用,他一樣不會放過你我。」
    高大漢子臉色發白,道:「咱們雖不行,可還有別人。」
    矮胖漢子道:「誰?」
    高大漢子道:「咱們上面的。」
    矮胖漢子突然哈哈大笑,笑得好怕人。
    高大漢子一怔,道:「老四,你又笑什麼?」
    矮胖漢子笑聲忽止,淡然說道:「沒什麼。」
    高大漢子不信,急了,眼一瞪,道:「老四!」
    矮胖漢子目光斜瞥,冷冷說道:「你以為他們會管?」
    高大漢子道:「難不成他們會不管?」
    矮胖漢子一點頭,道:「你說著了。」
    高大漢子道:「我不信。」
    矮胖漢子道:「我還是那句話,不信盡可瞪大眼睛等著瞧。」
    高大漢子眉頭一皺,道:「總該有個理由。」
    矮胖漢子道:「理由當然有。」
    高大漢子道:「說說看。」
    矮胖漢子道:「你一定要聽?」
    高大漢子道:「老四,你這不是廢話!」
    矮胖漢子一點頭,道:「好吧!」
    但,旋即他又搖搖頭,談笑說道:「還是不說好。」
    高大漢子道:「怎麼?」
    矮胖漢子道:「說了,我怕你走不了路。」
    高大漢子道:「老四,你是說……」
    矮胖漢子截口兩個字:「我說你怕。」
    高大漢子陡挑雙眉,目閃凶芒:「老四,你是存心氣我?」
    矮胖漢子正色搖頭:「不,我說的是真的。」
    看樣子不假。高大漢子一愣,說道:「真的?」
    矮胖漢子正色點頭。「真的。」
    高大漢子瞪大了眼。「老四,你……」
    矮胖漢子冷冷說道:「性命交關,我犯不著拿自己兄弟開玩笑。」
    高大漢子皺眉說道:「這麼說來,是真的了?」
    矮胖漢子道:「所以我勸你不要聽。」
    高大漢子沉默片刻,猛又挑眉道:「不,我非聽不可。」
    矮胖漢子道:「老大……」
    高大漢子沉聲說道:「老四,五兄弟就剩下咱兩個了,你要是還認我這個老大,你
就說。」
    矮胖漢子胖臉一陣抽搐,搖頭歎道:「老大,你這是何苦?」
    高大漢子道:「我倒要聽聽究竟有什麼可怕的。」
    矮胖漢子胖險又起抽搐,道:「好吧!」
    話鋒微頓,接道:「他們要是管,就不會來今天這一手兒了。」
    這有什麼可怕的?
    高大漢子鬆了一口氣,笑道:「老四,就這麼句話?」
    矮胖漢子冷冷說道:「可怕的在後頭。」
    高大漢子一愣,道:「那麼,往後頭說。」
    矮胖漢子冷冷一笑,道:「老大,你知道他們來這一手兒,用意何在?」
    高大漢子道:「這我明白。」
    矮胖漢子道:「說來聽聽。」
    高大漢子道:「怕被那主兒把人給弄回去。」
    矮胖漢子道:「不錯,但這只是用意之一。」
    高大漢子道:「難不成還有別的用意?」
    矮胖漢子道:「豈止有?還不只一個。」
    高大漢子道:「幾個?」
    矮胖漢子道:「總該有兩個。」
    高大漢子道:「什麼?」
    矮胖漢子沒答,反問道:「老大,你且想想看,先前要咱們往西走,走得好好兒的,
為什麼又突然要咱們改向北行?」
    高大漢子,皺眉沉吟,搖了搖頭。
    矮胖漢子冷冷一笑,道:「早不改,晚不改,偏偏在來了這一手之後,突然要咱們
變換方向改了道,這明明是怕咱知道了窩在哪兒。」
    高大漢子道:「難不成在西方?」
    矮胖漢子道:「錯不了。」
    高大漢子點頭不語。
    矮胖漢子冷冷一笑,道:「像咱們這種腳色,自然不能讓咱們知道這等重大機密。
唉!咱們拚死冒險賣命,連窩在哪兒都不知道,也真夠可悲、夠可憐了。」
    高大漢子濃眉連皺,仍沒開口。
    矮胖漢子接著說道:「這也表示,如今,他們已用不著咱們了,也就是說,死活由
咱們自己了……」
    高大漢子突然說道:「既由自己,就好辦。」
    矮胖漢子冷冷笑道:「話雖這麼說,只怕又由不得咱們自己呢!」
    矮胖漢子不答反問,道:「老大,你想死還是想活?」
    這一問,不難答,但令人哭笑不得,問很多餘。
    高大漢乾瞪眼說道:「老四,你這不是廢話,難不成你想死?」
    意,分明是要讓那主兒衝著咱們而來,一旦那主兒趕上咱們,試問,咱們活得了麼?
    「
    這話不錯。
    高大漢子機價一顫,說不出話了。
    好半天才道伶「咱們也有兩條腿……」
    矮胖漢子道:「可沒人家跑得快,再有八條腿也不行。」
    高大漢子冷哼說道:「跑不過總可以躲。」
    矮胖漢子又當頭一盆冷水,道:「躲不掉,準被找到。」
    高大漢子雙眉一挑,道:「天下大得很。」
    矮胖漢子道:「我嫌小,再大也躲不過那通風報信、耳目眾多、消息神速的丐幫那
一夥;再說,咱們那一夥也算準了這一步。」
    高大漢子機伶一顫,道:「丐幫有咱們的同路人。」
    矮胖漢子冷笑說道:「有同路人又如何?別忘了,咱們那一夥既撒手了,巴不得借
那主兒之手,除掉咱們。」
    高大漢子又一顫,道:「為什麼?」
    矮胖漢子道:「只因為咱們知道了這件事兒。」
    高大漢子渾身顫抖,默然不語,良久才道:「老四,那主兒可不一定就會……」
    「我知道。」矮胖漢子道:「但十成只有一成希望,再說……」
    慘然一笑,接道:「就是不殺咱們,咱們也活不了。」
    高大漢子一震說道:「老四,這又怎麼說?」
    矮辟漢子胖臉抽搐,慘笑說道:「能逃過那主兒,也逃不過咱們那一夥兒。」
    高大漢子大駭,瞪目張口,顫聲說道:「老四,我不信!也不至於會這樣吧?」
    他又不信。
    矮胖漢子慘笑搖頭。「老大,你是個不會拐彎兒的直腸子,咱們知道了這件事,而
且是咱們經的手,咱們那一夥兒既已存借那主兒之手滅口之心,要是咱們沒死在那主兒
之手,他們能放過咱們麼?」
    高大漢子魂飛院散,心膽欲裂,臉上沒了人色,道:「老四,我明白了,是夠可怕
的,還有一個用意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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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08:14:48 |只看該作者
矮胖漢子唇邊掠過一絲慘笑,道:「要咱們引開那主兒,不讓那主兒知道他們的
窩。」
    高大漢子目眥欲裂,鬚髮暴張,突然厲聲狂叫:「好陰狠、好毒辣……」
    矮胖漢子臉色一變,出手如電,一把捂上他的嘴,喝道:「老大,你瘋了?」
    高大漢子一偏頭,掙了開來,悲憤地慘笑,說道:「我是瘋了,老四,要瘋咱們就
瘋到底,走!」
    伸出那只好手,拉住矮胖漢子,轉過身。
    矮胖漢子一驚,沉聲道:「老大,你要幹什麼?」
    高大漢子神色怕人,獰笑說道:「往西走,領那主兒找上窩去。」
    矮胖漢子道:「老大,糊塗,你知道窩在哪兒?」
    高大漢子一愣呆了。
    矮胖漢子適時又道:「老大,要想落個全屍,求個痛快,就跟著我乖乖地往前走,
別以為你瞧不見人家,人家可正瞅著咱們呢!」
    剛升起的悲憤,剛壯起的膽,剎那間被這一句話掃得一乾二淨。高大漢子機伶連顫,
渾身哆噴,低下了頭。
    走可是往前走,也一步不停。
    無如,現在走,跟剛才走的情形可大大不同了。
    別說他,換了誰也一樣,一步步地往斷頭台、鬼門關走,心裡又是一種什麼滋味?
誰又能不怕?
    高大漢子四肢冰冷,手心兒透汗,渾身冒寒氣。
    矮胖漢子目光深注,搖頭一歎,道:「老大,你這是何苦?
    勸你別聽,你偏要聽……「高大漢子沒說話,他哪還能說話?
    矮胖漢子唇邊掠過一絲抽搐,笑得悲慘,接道:「老大,別怨,誰都別怨,要怨只
能怨咱們自己。當初誰叫咱們進來的?
    你說得好,既然進來了,就該認命……「高大漢子仍沒開口。
    矮胖漢子臉色一變,陡挑雙眉,神色猙獰,厲聲道:「老大,你我五兄弟英雄幾十
年,縱橫半輩子,手掌刀口,沾了多少血,殺過多少人,你那往日不眨眼的狠性鐵膽何
在?別砸了招牌,增羞地下的老二、老三、老五!」
    高大漢子勝上一陣青、一陣白,最後脹得通紅,抬頭強笑,開了口,話,說得好不
淒慘:「老四,兄弟多年,你該知我,這半輩子,我何曾懂得一個怕字?江湖上過的本
是刀口舔血生涯,你殺人,總有一天要被人殺;你說得好,命一條,陰曹地府遲早要走
一趟,有什麼好怕的……」
    搖了搖頭,接著說道:「只是我胸中這口悲憤之氣難平。
    老四,你想想,咱們圖的什麼?為人賣命,先折了老二、老三。
    老五,最後連咱們兩個也不留,咱們可是有功無過,卻落得這般下場……「矮胖漢
子自嘲一笑,道:「我說過,要怪怪自己。「
    高大漢子道:「你認命了?」
    矮胖漢子道:「不認命又如何……」
    笑了笑,接道:「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絕,良弓藏,誰讓咱們當人走狗?良弓難
免被藏,何況咱們這兩把劣弓……」
    揚揚眉,又接著說道:「老大,看開些,這是臨死前咱們一個教訓,善惡到頭終有
報,只爭來早與來遲,現在來了,報應當頭,躲也躲下過;當年咱們怎麼對人家,如今
咱們也準備怎麼接著,種了瓜得不了豆,相信報應遲早也會落在他們頭上。
    老大,笑笑吧,下輩子,咱們都學聰明點兒就是了。「
    看來,他看得開,有點灑脫氣。
    「說得是,老四,怎麼我由來不如你!」
    高大漢子笑了,但笑得好勉強、好淒慘。
    矮胖漢子也笑了,只比高大漢子好一點,可也夠使人憐憫、使人可憐的。
    他這笑,起初沒有笑出聲。
    但,最後,有了聲音,而且,聲音漸漸地越來越大,一直笑得流出了眼淚,一直笑
到聲嘶力竭……
    月頭偏了,地上那兩個長長的身影,拉得更長。
    矮胖漢子抬眼凝往遠方,淚眼模糊,喃喃地說了這麼幾句:「幾十年了,這是最後
一天,老大,睜開眼睛瞧瞧吧,月亮挺可愛的,錯過了,就永遠瞧不到了……」
    高大漢子聽了話,緩緩抬起了頭……










第20章
    夜寂寂。
    今夜,月如鉤。月色,有點昏暗。
    這是一大片荒郊曠野。鉤月,在這荒郊曠野中,顯得特別淒清,因之,這荒郊曠野,
也顯得特別空蕩、寂靜。
    這兒,聽不到任何一絲聲息,除了那偶爾傳自遠方的幾聲浪降,狼嗥拖得長長的,
刺耳、難聽、怕人。
    在這昏暗月色下,荒郊曠野的一角,有一座殘破古剎,古剎斷壁危垣,大殿中那塵
土厚積的神案上,一燈如豆。
    不,不是燈,那是一段殘沙。
    微弱燭光下,大殿左側兩淮枯草上,面對面地坐著兩個人,正是那高大漢子跟矮胖
漢子。
    那輛獨輪小推車,就靠在大殿外四。
    由偏殿斷簷上灑下來的昏暗月光,正落在他兩個身旁五六文處;這片月光,似乎比
他們的燭火還亮。
    高大漢子跟矮胖漢子中間的地面上,擺放著幾樣滷菜;矮胖漢子手中拿著一個葫蘆,
想必,葫蘆中裝的是酒,他嘴對嘴喝過一口,抹抹嘴,順手遞給高大漢子。
    高大漢子神色有點木然,搖了搖頭,沒伸手。
    矮胖漢子一笑說道:「老大,往日豪情而今何在?這機會可是難得啦。」
    人,不到死的時候怕死,可是一旦到了非死不可的時候,往往一切都看開了,現在
這矮胖漢子就是這樣。
    要不,便是他胸襟灑脫,膽氣兩壯。
    高大漢子抬眼深注,皺眉說道:「老四,哪來這好興致?」
    矮胖漢子笑說道:「人,到了這時候興致最好,荒郊治剎。
    對月、當燭,這,人生能得幾何?何況這已是最後一回。老大,拿去!「高大漢子
陡挑雙眉,一聲不響,伸手接過葫蘆,一仰脖子,咕嚕灌了一大口,一皺眉,又把葫蘆
遞還矮胖漢子。
    葫蘆剛送到矮胖漢子手中,他就又二次伸手,抓起一把牛肉塞進口中,滿嘴皆動,
絡腮鬍顫抖,一陣亂嚼。
    矮胖漢子一掌拍上左膝,笑道:「對,死也得做個飽鬼。」
    一仰脖子,灌了一大口。
    高大漢子把口中物嚥下了肚,一抬眼,道:「老四,你說今晚?」
    矮胖漢子點點頭,道:「我說咱們看不見明天日出。」
    高大漢子目光外望,道:「老四,夜深了。」
    矮胖漢子抬手一指,笑道:「瞧,月影才剛移上,急什麼,等著吧。」
    高大漢子沒說話,沉默了一會兒,突又叫道:「老四……」
    矮胖漢子道:「怎麼?」
    高大漢子道:「你說咱們准逃不過今夜?」
    矮胖漢子點頭說道:「九成九錯不了。」
    高大漢子目中的光一閃,道:「那咱們何必等人家?」
    矮胖漢子目光深注,笑了:「老大,只是九成九,還不足十成,好死不如歹活,有
一絲的希望,咱們也不能放棄。」
    高大漢子神情一震,道:「老四,你是說……」
    矮胖漢子笑了笑,道:「耐著心,等下去。」
    高大漢子閉上了嘴,伸手一把搶過葫蘆,仰頭直灌。
    矮胖漢子適時笑道:「老大,省點兒,葫蘆底兒朝了天,剩下來的時光怎麼打發?」
    高大漢子一愣,葫蘆離了嘴,道:「說得是,給你。」
    順手遞了過去。
    矮胖漢子一笑接過葫蘆。
    於是,你一口,我一口,默默的輪喝起來。
    月影出了殿時,葫蘆底兒也朝了天。
    高大漢子別看他個頭大,酒量卻淺,他已經有了三分醉意;矮胖漢子量大,竟是一
分酒意也無。
    高大漢子手一甩,摔了空葫蘆,道:「老四,夜過了一半兒了。」
    矮胖漢子道:「還有一半兒呢。」
    高大漢子道:「殺人可都是揀這時候。」
    矮胖漢子笑道:「那是咱們,人家可不一定跟咱們一樣。」
    高大漢子像哼又似笑地聳了聳肩:「想當年,咱們專揀這時候殺人,到如今,這時
候咱們卻坐在這兒等死,這滋味,可真不好受。」
    矮胖漢子也聳了聳肩,道:「這就叫報應……」
    突然,一個清朗的話聲起自殿外:「不錯,你倒很有自知之明,的確報應到了。」
    高大漢子機伶一顫,神情劇變,翻身便要躍起。
    矮胖漢子出手如風,左掌已然按上他的肩頭,四目投注,大殿外,天井中,一襲雪
白儒衫,飄逸、流灑,南宮逸翩然而至。
    月色下,威凜若神,好不懾人。
    矮胖漢子毫無驚駭惶恐色,收回手,緩緩站起:「南宮大俠來了?」
    南宮逸冷然點頭:「不錯,我來了。」
    矮胖漢子道:「夜深露重,南宮大俠何妨進來談。」
    南宮逸道:「既來了,還能不進來?」
    一抬腿,人已到了殿中,好高絕的身法。
    目光輕掃,看了看葫蘆跟那包只剩幾塊的滷菜,道:「你兩個好興致。」
    矮胖漢子道:「南宮大俠來遲了一步,如今是酒菜都沒有了。」
    南宮逸道:「我不是來吃喝的。」
    矮胖漢子笑道:「我兄弟卻不能不聊表寸心。」
    真會說話。
    南宮逸淡然一笑,道:「姜東流,你好像早在意料中?」
    矮胖漢子薑東流笑道:「南宮大俠該知道,姜東流料事之能不差。」
    南宮選笑了笑,道:「怪不得你兩個這麼大膽。」
    姜東流道:「只料到南宮大俠這時候一定能找到這兒,並不夠。」
    南宮逸道:「你還料到什麼?」
    姜東流道:「南宮大俠奇才第一,智慧高過姜東流多多,還會不知道?」
    南宮逸笑了:「你自知必死?」
    姜東流道:「把握倒有九成九。」
    南宮逸微笑不語。
    姜東流道:「難道不是麼?」
    南宮逸道:「很難說,我還沒做決定。」
    姜東流道:「但願能出姜東流意料之外。」
    南宮逐談笑說道:「『奪命五鬼』曾經縱橫武林,可不是等閒人物。」
    姜東流笑道:「對別人,可以這麼說,在南宮大俠面前,只有束手乞命。」
    南宮逸道:「頗出我意料之外。」
    姜東流道:「好死不如歹活,螻蟻尚且貪生。」
    南宮逸道:「你可是昂揚七尺鬚眉大丈夫?」
    姜東流道:「大丈夫也是人。」
    南宮逸道:「人不一定都怕死。」
    姜東流道:「那要看什麼情形,怎麼說了。」
    南宮邊道:「怎麼說?」
    姜東流道:「要按死不能免,遲早而已,陰曹地府總要走一趟來說,沒什麼可怕的,
隨時可以死。」
    南宮逸揚眉一笑,道:「還有呢?」
    姜東流道:「不說也罷。」
    南富途道:「怎麼?」
    姜東流道:「說了白費,南宮大俠未必肯信。」
    南宮逸笑道:「你似乎很有把握。」
    姜東流道:「只是自知難以取信於人。」
    南宮逸道:「我從來沒跟你交談過。」
    姜東流道:「今夜姜東流至感榮寵。」
    南宮邊道:「如今談過了,雖只那幾句,你已令我刮目相看。」
    姜東流道:「能得南宮大俠一句謬讚,姜東流雖死無憾。」
    南宮逸道:「我很為你惋惜。」
    姜東流道:「南宮大俠指教。」
    南宮遺道:「當初你走錯了路。」
    姜東流道:「我有同感,還不只一次,兩次都走錯了。」
    南宮遺目中異采一問,道:「想回頭?」
    姜東流搖頭苦笑,笑得悲慘、淒涼:「一失足成千方恨,何況兩次失足,談何容
易?」
    南宮逸道:「回頭的事,沒有遲早之分,容易與否那在自己。」
    姜東流再次搖頭,悲慘苦笑:「這道理,姜東流懂,無奈深溺苦海漩渦中,有心無
力。」
    南宮逸目中暴射成光,道:「我有心提你一把。」
    美東流突然雙膝著地,淚水泉湧,無限激動:「姜東流感同再造……老大,跪下。」
    彭烈一愣,推金山,倒玉柱,砰然一聲,偉軀矮了半截。
    南宮逸身形飛閃五尺,目中異來閃漾,道:「南宮逸願意做做天下第一個相信五鬼
的人,起來說話。」
    美東流、彭烈再拜而起,姜東流激動道:「南宮大俠,人性本善,姜東流兄弟不是
狠心狗肺人。」
    南宮逸目光凝注,道:「現在你可以說了。」
    姜東流道:「既有掙脫苦海之心,誰還想死?」
    南宮逸道:「說得是,不然何必掙脫、那麼人呢?」
    姜東流抬手一指小車,道:「在那兒,不過,南宮大俠不必看了。」
    南宮逸淡然說道:「我知道,我問的是皇甫少青。」
    姜東流一愣,道:「南宮大俠知道?」
    南宮通談笑點頭:「不錯。」
    美東流一臉感然之色,詫異說道:「南宮大俠是什麼時候……」
    南宮逸截口說道:「我剛知道。」
    姜東流又一愣!彭烈更是瞪大了眼。
    南宮逸談笑說道:「『幽冥教』要的就是有皇甫少青在,這車上要是真的有皇甫少
青在,哪能這麼容易讓我找到?這兒也絕不會就只你們兩人,你兩人更不會這麼鎮定。」
    果然不愧宇內第一奇才,單這份心智,已是常人難及。
    姜、彭二鬼聳然動容,目光中盡射欽佩色。
    姜東流道:「我只能告訴南宮大俠,要找皇甫少青,往西追。」
    南宮逸目中異采一閃,道:「我謝謝了。」
    目光凝注,又道:「你知道『幽冥教』為什麼要皇甫少青?」
    姜東流道:「我猜透了幾分,中不中不敢說。」
    南宮逸道:「說說看。」
    姜東流道:「以小的脅迫老的。」南宮選眉梢一挑,道:「怎麼說?」
    姜東流道:「南宮大俠年前慨允皇甫少青以援手,要找的是誰?」
    南宮逸一震說道:「你知道了?」
    姜東流道:「我家老五說的。」
    南宮逸點點頭,笑道:「英雄所見略向,看來我沒有料錯話鋒微頓,突作此問:
「你兩個可記得『高昇客棧』那位魏胖子,魏老闆?「
    姜東流點頭說道:「記得。」
    南宮逸道:「接住這個。」
    扼腕微揮,一物飛投美東流懷中。
    姜東流一愣,疾伸雙手接住!來物入握,姜東流雙目一亮,神情一陣激動,躬下了
身:「再造大恩,姜東流兄弟不敢言謝,有生之年……」
    南宮逸突然一擺手,截口說道:「答我一句,當日你二人是如何地死而復活?」
    姜東流臉一紅,道:「那是詐死……」
    南宮逸雙目突問寒芒,身形電飄,撲近車旁,一把扯開那雙足有人高的行李卷。
    姜、彭二鬼睹情方自一愕。
    南宮逸忽地轉身,陡場冷叱:「匹夫大膽,竟敢欺我!」
    飛起一指,虛空連點。
    姜、彭二鬼一聲未出,砰然倒地,寂伏不動。
    二鬼剛倒,南宮逸一跺腳,騰身飛射而去。
    古剎大殿內,頓時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燭火搖曳,地上,靜靜地躺著二鬼。
    但,墓地裡,神案上殘燭火焰一縮暴漲。
    就在這燭火一暗復明的剎那間——大殿之中,多了兩個人,兩個黑衣蒙面人。
    兩個黑衣蒙面人四目森冷光芒閃爍,僅略一入目大殿內情景,居左那名立刻嘿嘿怪
笑起來。
    居右那名目光側顧,突然開了口,話聲好冷:「你笑什麼?」
    居左那名笑聲倏住,道:「判公高絕妙計,好不令人佩服。」
    居右那名冷冷說道:「怎麼說?」
    居左那名道:「借刀殺人、兵不刃血,還怎麼說?」
    姜東流的確有先見之明,心智之高人,也著實難得。
    居右那名冷哼一聲,道:「你以為他倆真的死了麼?」
    後左那名一震說道:「難道不是?」
    居右那名冷哼說道:「分明是咱們那一套詐死之術。」
    這話說得令人心驚膽顫。
    居左那名目中冷芒一閃,道:「何以見得?」
    居右那名道:「你可曾聽見窮酸那聲叱喝?」
    居左那名道:「聽得清楚,怎麼?」
    居右那名道:「那窮酸離去跟那聲叱喝之間,相隔多久?」
    居左那名道:「轉瞬工夫。」
    居右那名冷笑說道:「這就是了,既已發現人被掉了包,豈有不追問真相便下手殺
人之理?南宮窮酸奇才蓋世,不會如此輕率。」
    居左那名沉吟片刻,旋即笑道:「我以為你多慮。」
    居右那名冷冷說道:「多一份小心,總是好的。」
    居左那名道:「南宮窮酸可有不殺他二人的理由?」
    居右那名道:「我並沒說是南宮窮酸下的手。」
    居左那名道:「那麼是……」
    居右那名冷冷說道:「姜東流頗具心機,很可能他有先見之明,自己詐死。」
    不錯,這人也很厲害。
    居左那名冷然搖頭,道:「不可能。」
    居右那名道:「怎麼?」
    居左那名說道:「孔夫子門前賣文章,他自份在咱們面前賣得了麼?何況,南宮窮
酸那聲叱喝,你我聽得清清楚楚,豈有……」
    居右那名截口說道:「我總認為,南宮窮酸不該有這種疏忽。」
    居左那名冷哼說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二鬼就是平日裡撞在他的手裡,也活
不了,何況劫持了皇甫少青,半途又掉了包?」
    居右那名陰陰一笑,道:「你我似乎用不著為此舌辯,不管他二人是死是活,我們
各人再補他們一掌不就得了!」緩緩抬起了右掌。
    居左那名既不抬手也不阻攔,冷冷說道:「要補你補,我不想他年報應臨頭,被人
也來這一手。」
    居右那名冷冷說道:「我說過,多一分小心,總是好的。」
    居左那名道:「我卻以為多積一分陰德,總是好的。」
    居右那名目中寒芒一閃,突然沉腕收掌。「走吧。」
    居左那名一愣,道:「怎麼,不補了?」
    居右那名笑道:「你以為我真就那麼缺德?」
    居左那名道:「那你是……」
    居右那名嘿嘿一笑道:「兵不厭作,試試。」
    居左那名冷冷說道:「結果呢?」
    居右那名道:「要是詐死早爬起來了,還會躺著等死麼?」
    敢情,他以為自己挺聰明的。
    居左那名目中厲芒電閃,哈哈怪笑:「有你的,走!」
    鬼魅般同時飄起,一閃不見。
    走了。
    彭烈渾身冷汗涔涔,暗吁一口大氣,剛想動。
    突然,耳際傳來姜東流的傳聲:「老大,動不得。」
    彭烈一驚,沒敢動,連忙又閉了氣。
    片刻過後,忽然一聲怪笑傳自天井夜空中:「這你總可放心了吧,走吧。」
    天!敢情人家還躲在暗處看著呢。
    還好沒動,要不然……
    彭烈機伶一顫,不敢往下想。
    姜東流首先翻身一躍而起,滿頭冷汗;他不比彭烈膽大,也揪著心,其實難怪,換
了誰誰也一樣。
    他臉色蒼白,驚魂未定,抬手拭額,猛吁大氣:「好險!」
    他卻不知,真正險極的,是那兩個黑衣蒙面人,只要他們之中哪一個掌力微使,濺
血橫屍、送命的是他們,而不是他們奪命二鬼。
    彭烈鬚髮皆動,顫聲說道:「老四,真讓你料中了。」
    姜東流胖臉抽搐,默然不語。
    彭烈嘴唇顫抖了好半天,才又憋出一句:「老四,咱們明兒個又能夠瞧見日頭了!
你說是不是?」
    姜東流開了口,話聲科得厲害:「是的,老大,那不是咱們造化大,也不是咱們運
氣好,你可知道是什麼?」
    彭烈顫聲說道:「我明白,我心裡比誰都明白,不是南宮大俠,咱們如今就別想喘
氣了,更別想坐在這兒說話了……」
    姜東流突然笑了,可卻帶著滿眼淚。「還有,老大,咱們別想再看到日頭了。」
    彭烈想大笑,但沒笑出聲,只是連連點頭。
    姜東流又道:「老大,這是什麼,你我都明白,咱們應該永遠記住……」
    陡地,彭烈鬚髮暴張,一躍而起,揮手一掌劈向神案;神案本已枯朽,搖搖欲墜,
何堪此威猛一擊?
    砰然一聲,四分五裂,碎水飛射激揚,燭火頓滅,大殿內頓時為之一暗。黑暗中,
只聽彭烈震聲大呼:「老四,咱們要再不知回頭,就不能算是父母養的了。」
    隨聽姜東流道:「說得是,老大,是人就該知道回頭,走吧。」
    話聲旋即寂然,一切歸於沉靜……
    適時,古剎簷頭暗隅中,沖天拔起一條白影,直上夜空,如玉龍穿雲,似天馬行空,
向正西電射而去。
    大殿內,漸漸能看見東西了,但卻只看到了那輛獨輪的小推車,還有那人高的行李
卷、酒葫蘆,以及幾張包滷菜的油紙……
    這兩天,「雪峰山」一帶的官道上,出現了一個書生。
    這書生一襲雪白德衫,俊美、脫技、飄逸、流灑,最難得是氣度高華、卓絕不群,
英挺中帶著幾分本行書卷氣。
    可是怪得很。
    像這麼一位人物,一路行來,卻不時地跟一些蓬頭垢面、衣衫破爛、一身油泥,令
人倒胃嘔飯的叫化子接頭打交道。
    他本是向正西方走,但在跟第一個要飯化子碰過頭後,卻突然改變了方向,往北走
了。
    走沒多遠,又跟第二個要飯化子碰了頭;這一碰頭,他又變了方向,筆直往東走去。
    碰到第三個要飯化子……
    與第四個化子碰頭……
    轉來轉去,最後,他筆直地奔向了正北……
    這地方,喚作「馬底驛」。
    「馬底驛」,是緊靠在「雪峰山」南麓的一座小鎮。
    鎮上,只有幾十戶的人家,這幾十戶人家,一半是打獵的,一半是種田的,不管是
打獵的也好,種莊稼的也好,營生的範圍,都離不開這縱寬百里的「雪峰山」。
    這天上午,書生到了「馬底驛」。
    筆直入鎮的那條小路口上,蹲著一名要飯化子,正在那兒曬太陽、抓虱子,敢情這
種人物哪兒都有。
    那化於一見書生,立刻站了起來,整整那件補上了上百個補釘、烏黑髮亮的破衣裳,
神色恭謹,躬下了身。
    書生擺擺手,開了口:「落在這兒?」
    化子點點頭。
    書生眉梢一挑,道:「什麼地方?」
    化子說了話:「稟三長老,鎮西街那家酒肆裡。」
    書生點了點頭,眉梢挑起幾分怒氣,幾分煞氣,大步進了鎮,化子卻沒離開,又坐
下抓他的虱子,好悠閒。
    書生一走進鎮西街,立刻皺了眉。
    不為別的,只為那要命的獨輪小推車。
    那獨輪小車兒,是兩輛,大小,顏色,車上載的東西,都一般無二,其實,這還好。
    令書生皺眉的是,這條鎮西街上,有兩家酒肆,一家在南,一家在北,斜對著是相
距有十多丈。
    那兩輛一樣的要命小車,一家門口停著一輛。
    這情形,化子沒說,沒說那實因為他不知道。
    既然連化子都不知道,可見這兩輛小車中的一輛,是避過化子的耳目進人鎮中的,
手法不謂不高明。
    的確高明,推車的人,就在這兩家酒肆裡。試問該進哪一家,該找哪一個,該顧哪
一輛車?
    兩下裡距離十多丈,要想兼顧,辦不到;進南邊那一家,北邊這一家的準定溜,反
之,南邊那一家的也必跑。
    再說,無底下一樣的玩藝多得是;這兩家是酒肆,酒肆中總斷不了酒客,摸不清哪
一輛是,又不能隨便強查人家的車。
    固然,弄錯了也沒什麼了不起,頂多堆個笑臉,賠個不是;但,憑他書生的名頭,
這個人卻丟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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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08:17:02 |只看該作者
何況,以他一身的傲骨,他也不願這麼栽在幾個噴羅腳色手裡,雖說出主意的不是
他們,要栽,該是間接地栽在那位「幽冥帝君」手裡;可是,就算這樣地栽,那也夠難
堪的。
    按說,這情形夠令人作難,夠令人棘手的了。
    但,畢竟宇內奇才第一,書生是超人,他目中飛閃寒芒,唇邊掠過一絲冰冷笑意,
竟扭頭由來路走了……
    過了一會兒,書生又出現在鎮西街,負著手,走進了南邊那家酒肆,這回是絲毫沒
有猶豫。
    他剛跨進門,靠東角的那副座頭上,一名商人模樣的中年青衫漢子,臉色忽地一變,
飛快低下了頭。
    快是快,可卻沒瞞過書生一雙犀利目光,書生淡然一笑,深深地看了那名青衫漢子
兩眼,站在那兒,沒再往裡走。
    適時,一名店伙滿面堆笑地走了過來,剛哈下腰。
    書生已然開了口,道:「小二哥,麻煩替我問一聲,門口那輛小車是哪位的。」
    那名店伙兒一愣,隨即點個頭轉了身,高聲地說道:「諸位,請問一聲,門口那輛
小車是誰的?」
    這一喚,滿座酒客全抬了頭,可就沒一人出聲。
    店伙方自一愣,肩頭上已然被拍了一下,只聽書生說道:「小二哥,再替我招呼一
聲,要沒人承認,我可要推走了。」
    這一著厲害。
    店伙如囑喚完,那名青衫漢子突然抬頭說了話:「是我的,他憑什麼推走?」
    書生沒答,笑向店伙,道:「小二哥,有人出頭了,沒你的事兒了,謝謝。」
    隨手塞過了一塊碎銀。
    店伙樂了,眉飛色舞,哈腰伸雙手接過。
    這確實是夠他心花怒放的,一桌酒席也用不了這麼多;手一邊往懷裡揣,心裡一邊
這麼地想道:乖乖!這位相公好生大方,兩句話就賞了這麼多,有這種便宜的事兒,以
後再碰到可要多喚兩句……
    又哈了個腰,才轉過身,走了開去。
    書生淡淡一笑,目光落在了那青衫漢子臉上:「朋友,門口那輛小車,是你的?」
    青衫漢子臉上有點蒼白,勉強點了一下頭,道:「不錯,有什麼事兒?」
    「沒什麼,我問問。」書生笑了笑,道:「既然有主兒就好辦……」
    話鋒微頓,目光凝注,接道:「請問,朋友,哪兒來?」
    這一來,滿座酒客可都停了杯,放了著,瞪著兩人直看。
    幾十道目光下,書生泰然、安詳,瀟灑得很。
    可是青衫漢子偏就顯得那麼不自然,道:「你要幹什麼?」
    書生笑了笑,仍是那句話:「沒什麼,我問問。」
    青衫漢子一雙蠶眉一挑,道:「我不想回答。」
    書生沒在意,道:「朋友是非回答不可。」
    青衫漢子臉色一變,說:「你問得著麼?」
    書生道:「問得著問不著,朋友你自己該明白。」
    青衫漢子道:「我不明白。」
    書生笑了:「要我說明?」
    青衫漢子唇邊飛掠一絲詭笑,道:「你最好說明。」
    書生笑了笑,道:「好吧……」
    目光深注,接道:「本來我問不著,你出頭承認了這輛小車,我就問得著。」
    青衫漢子冷冷說道:「怎麼說?」
    書生淡然一笑,道:「我家前幾天失了竊,丟了一輛跟朋友你這一輛一模一樣的小
推車,所以我要問。」
    這下要了命,滿座酒客立即明白了八分,幾十道目光,一起集中投向青衫漢子。
    這情形,越發使得青衫漢子渾身不舒服。
    青衫漢子臉色一變,笑了,笑得猙獰:「閣下高明、厲害,竟訛起人來了。」
    書生道:「這兒諸位都聽見了,我只是問問,可沒訛你。」
    青衫漢子冷笑說道:「閣下,天底下一樣的東西,多得很呢。」
    書生道:「可沒這麼巧的,連車上的行李卷兒,都跟我丟的一樣。
    滿座酒客起了一陣輕微騷動。
    青衫漢子沒做賊,卻心虛,臉一紅,冷冷說道:「巧事兒也真不少,你出門瞧瞧去,
對街還有一輛。」
    酒客們的目光,不自覺地轉向門外,有幾個還站起來探了探頭。不錯,對街果然另
有一輛,而且一模一樣。
    那站起來探頭的幾個一愣,目光飛快的投向書生。
    書生淡淡說道:「我瞧過了,另外是還有一輛,合夥辦事兒,手法相當高明,你放
心,我顧此失不了彼,對街自有人去。」
    別的不說,單瞧這身打扮、這份氣度,滿座酒客也都會相信書生的,書生他早就瞧
准了這一點。
    青衫漢子臉上變了色,眼一瞪,一副凶相:「閣下,口齒放乾淨些,你說誰合夥辦
事兒?」
    滿座酒客嚇得連忙移開目光,心裡可更信了書生。
    書生可沒把他放在眼裡,淡然說道:「是誰,誰自己心裡明白。」
    青衫漢子獰笑說道:「我不明白。」
    書生道:「我沒說你。」
    青衫漢子道:「那你是……」
    書生截口說道:「我剛才只是問問你由哪兒來。」
    青衫漢子道:「你管不著!」
    書生一指眾酒客,道:「你問問他們各位,看我管得著管不著。」
    當時,就有人搭了腔,是那名店伙。本來嘛,拿了人家的還能不幫人家說話?
    他衝著青衫漢子笑了笑,道:「這位老哥,咱們又沒拿人家的,說說何妨?」
    他倒是說得很技巧,也很有分寸。
    青衫漢子臉色剛一變。
    又有人說了話:「說得是,人家相公又沒說你拿了,問問有什麼不可以?」
    讀書人到哪兒都佔便宜。
    要是激起公憤,麻煩更大。
    青衫漢子沒了轍,咬了咬牙,瞪眼道:「我由來處來。」
    書生笑了:「不敢說?」
    「笑話!」青衫漢子一挑蠶眉,道:「由『官莊』來,怎麼樣?」
    「不怎麼樣。」書生雙眉一揚,淡淡笑道:「正如你所說,天下巧事兒不少,我就
住在『官莊』。」
    青衫漢子大笑說道:「你騙得了哪一個……」
    書生截口說道:「你要不要證人,連『官莊』要飯的都認識我。」
    這話說得夠硬,不信問問,要飯的准承認。
    鬥智、玩心眼兒,誰也不是書生對手。
    青衫漢子處處落下風,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臉色一變,目光連轉,突然咬牙
冷冷地說道:「那麼,你找錯人了,我不是由官莊來的。」
    書生談笑說道:「可惜在座的都聽得清楚,再圖狡猾,已經來不及了。」
    不錯,都聽見了,他是由「官莊」來的。
    青衫漢子傻了眼,白了臉,良久,始又詭笑說道:「僮溝畝既鮮段搖!?
    這話說得夠硬,不信問問,要飯的准承認。
    鬥智、玩心眼兒,誰也不是書生對手。
    青衫漢子處處落下風,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臉色一變,目光連轉,突然咬牙
冷冷地說道:「那麼,你找錯人了,我不是由官莊來的。」
    書生談笑說道:「可惜在座的都聽得清楚,再圖狡猾,已經來不及了。」
    不錯,都聽見了,他是由「官莊」來的。
    青衫漢子傻了眼,白了臉,良久,始又詭笑說道:「你說這輛車是你的?」
    書生答得好:「我沒這麼說,看看才知道。」
    青衫漢子神色一震,道:「看什麼?」
    書生道:「看看車上的行李卷兒。」
    這才是正題。按說,青衫漢子他絕對不肯。
    豈料,他竟點了頭:「行,不過我有個條件……」
    書生道:「說。
    青衫漢子目光輕掃環顧,陰笑說道:「我想請在座諸位做個見證。」
    書生笑道:「我也正姓飧□饉肌!?
    青衫漢子臉上詭異笑意更濃,道:「說吧,既然這輛推車是你的,你總該知道車上
行李卷兒裡包著的是什麼東西,你倒說說看。」
    他想難一難書生,要書生好看。
    在他意料中,書生答的必是……
    誰知,根本不是那回事兒。
    書生目光深注,談笑作答:「自己的東西,哪能不知道?是一床被子。」
    青衫漢子突然縱聲大笑。
    書生淡淡說道:「你笑什麼?」
    青衫漢子臉色忽沉,厲聲說道:「我笑你存心欺詐,蓄意訛人,閣下,普天之下,
哪兒都有王法,你可知道血口噴人、誣良為盜是什麼罪?」
    看來,他穩操了勝券。
    可是書生根本沒在意,他平靜得很,淡淡道:「我書讀得雖然不多,但這個罪我倒
還曉得。不過,你先別得意的太早,我是不是血口噴人、誣良為盜,待會兒才能知道。」
    青衫漢子冷冷說道:「不用等會兒,我現在就知道。」
    書生道:「你那麼有把握?」
    青衫漢子點頭獰笑道:「自然!」
    書生眉頭一皺,沉吟說道:「這麼說來,是我說錯了……」
    青衫漢子笑得得意:「恐怕正是這樣。」
    書生突然抬起了頭,道:「那麼,你說說看,裡面是什麼?」
    青衫漢子一愣,陰笑說道:「財不露白,自己的東西,我犯不著說給人聽。」
    書生笑了:「我說裡面是床被子。」
    青衫漢子道:「我說不是。」
    書生道:「這話是你說的?」
    青衫漢子毅然點頭:「不錯。」
    書生搖搖頭,笑道:「我說是,你說不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誰是誰非,
到底誰有理,你我用不著辯,證人是你請的,咱們把行李卷打開讓證人看看,請證人評
定,如何?」
    青衫漢子神情猛地一震,旋即詭笑的說道:〈辦吧!」說著,轉身出門。
    青衫漢子狡黠目光一閃,霍然站起,陡揚輕喝:「閣下,慢點兒。」
    書生停步回身,道:「怎麼?」
    青衫漢子說道:「在本判定是非之前,車總該歸我,我自己的東西自己開,用不著
你閣下動手!」快步跟了出去。
    擦身而過時,書生說了這麼一句:「閣下,你不是想溜吧?」
    「笑話!」青衫漢子身形一顫,道:「判明了是非,想溜的恐怕不是我。」
    嘴裡說著,腳下可沒停。
    書生笑了笑,站在原地沒動,也沒再說話。
    敢情,他是存心留一點兒,能放手時便放手,得饒人處且饒人,對這種噗羅腳色,
他不感興趣。
    這用心,青衫漢子可不知道,他以為書生陰溝裡翻船,上了他的大當,出了門,回
首投注,臉上忽視狡詐得意色。一聲:「閣下,這一車,我不要了,送給你了!」
    身形突然騰起,沒命狂奔而去。
    這一來,滿座為之嘩然,在座的證人,可完全的相信了,那青衫漢子是賊,做賊的
心虛,跑了。
    書生沒追也沒嚷,回身一拱手:「有勞諸位,多謝了。」
    轉往那名店伙,又造:「麻煩小二哥替我看著車兒,我待會兒來推。」
    轉身出門,走向北邊那家酒肆。
    他連看都沒看那輛小車一眼。
    憑他那高絕智慧判斷,這一車,跟前幾天二鬼那一車,同出一轍,也是西貝貨,假
的。要不然,那青衫漢子到頭來不會只顧自己不顧車,「幽冥教」的教規,可不是這麼
規定的。
    要是這一車是「真」貨,那皇甫少青真的在這輛車上,他進了這家酒肆老半天,
「幽冥教」方面不會沒有一點動靜。
    不錯,雖然他知道,這輛車上,是裝著個人,但那跟二鬼那輛車一樣地是裝著個無
辜的犧牲者,死人。
    他說是床棉被,這用意可大得很。你要說不是,可以當眾打開來看看,車上裝個死
人,青衫漢子他哪兒敢?
    要是沒有第三者在,那還差不多。
    既不敢當眾打開,那麼只好拱手讓人,逃之夭夭。
    也許,他不該讓書生先說。
    其實,仔細想想,他先說也佔不了絲毫便宜。
    他說是床被子,書生如直截了當點破是死人,那更糟。
    什麼不好愉,偷人家的死人?
    這輛車上既不是皇甫少青,那麼另外那輛車上該……
    剛才蹲在路口的那名化子,如今已經到了北邊這家酒肆門前,他並沒有逢人便伸手,
而是仍蹲在那兒們虱子。
    書生看了他一眼。
    他衝著書生搖搖頭。
    敢情,他還沒見人出來。
    這家酒肆距離南邊那一家,不過十多丈距離,憑「幽冥教」
    的詭橘、神秘,那邊出了事,這邊還能穩座椅上,安心吃喝?
    書生皺了眉,略一沉吟,舉步走進了這家酒肆。
    他,依著葫蘆劃部,如法炮製。
    但,店伙喊了好幾遍,也不見有人出頭答應。
    書生沒多囉唆,雙眉一挑,轉身又出了門,向化子點了點頭。
    化子站了起來,整整衣衫,推著車就走。
    怪了,仍沒見有人出頭。
    難不成早溜了?
    難不成又是一個只顧自己不顧車的?
    莫非這輛車上也是……
    書生雙目寒芒一閃,喚住化子。
    化子機靈,書生還沒說話,他已然出手如風,飛快一把扯開了車上那個行李卷兒,
行李卷內之物入目。
    化子一愣。
    書生目中暴射逢人威稜,眉造重煞,臉上罩上了一層寒霜。
    剎那間,化子一張臉脹得好紅,既窘又有點怕:「稟三長老……」
    書生威態一斂,淡然擺鄭骸罷夤植壞媚忝牽撬鞘址ㄌ□鬧翹摺!?
    化子一臉感激,躬下了身:「多謝三長老不罪之恩……」
    臉色忽地發白,身形猛地一搖。
    書生神情猛震,陡揚冷哼,抬手一指點上化子「將台穴」,然後運指如飛,連點化
子胸前四處大穴。
    最後,目光落在那行李卷兒上,行李卷兒上,有一層極為輕淡、色呈灰白的粉狀物。
    若非書生,要不是他竭盡目力仔細看,絕難看出。
    化子中了毒。
    只要誰打開行李卷兒,誰就必然中毒。
    就是換了書生自己,他也絕對想不到。
    書生目中暴射駭人冷電,伸手抄起化子,騰身飛射而去。
    走了!要命的都走了!「馬底驛」這小鎮上,立即風平浪靜。
    只有,那兩家酒肆門口,停著那兩輛沒人要的小車。









第21章
    「武陵山」下。
    夜深沉,萬籟俱寂。
    今夜,是一彎上弦鉤月。
    昏暗月色,在這古無人跡的「武陵山」下,在這萬籟俱寂的深夜裡,特別淒清,還
帶著點怕人的陰森。
    因之,這地方也就顯得格外荒涼,格外空曠。
    這地方,有一片不太大的白楊林。
    白楊林的旁邊,有一座殘破不堪的「山神廟」;看那斷壁危垣、枯葉滿階的蒼涼樣
子,想必久已絕了香火。
    就這麼多,一片白楊林,一座殘破「山神廟」,再沒有別的。
    要說還有,卻該是一直延伸到百丈外,「武陵山」腳下的那一大片亂墳崗,亂墳荒
家,野草沒勝,更怕人。
    這地方,除了夜風拂動白楊枝葉,吹得野草沙沙作響外,一切都是靜的,靜得令人
窒息。
    突然間,一種動靜劃破了這寂靜的一切。
    這動靜,不是枝葉拂動,也不是沙沙草響。
    那是一種「吱呀」異聲,仔細聽聽,該是輪軸相磨的聲音。
    果然不錯,隨著這陣異聲,又響起了一陣輕微步履聲。
    繼之,數十丈外,出現了一團黑影。
    近了,那是一個中年黑衣漢子,推著一輛獨輪小車。
    車上,除了一個人高的行李卷兒外,別無他物。
    雖然行李卷兒也有人高,可是這輛獨輪小車,無論大小。
    顏色都跟一般小車不一樣。
    按說,木頭還會有那種顏色?
    而,這輛小車卻是烏黑髮亮,好似被漆過了一般。
    黑衣漢子推著那輛獨輪小車,緩緩地走向了「山神廟」。
    他沒進廟,到了「山神廟」前停下車,抬眼四下望了望,然後靠著一棵白楊樹坐了
下來。
    剎時間,一切又歸於寂靜。
    「這一靜,靜得黑衣漢子有點不安,他不時抬眼張顧;而且,不時地凝神細聽,瞧
模樣,他像在等什麼。
    沒多久——驀地裡,一聲淒厲狼降遙遠傳來,刺耳難聽,尾音還拖得長長的;此時
此地,直能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聽來分外刺耳,分外可怖。
    黑衣漢子神情一震,一躍而起,頭一揚,一聲怪嘯沖喉而出,竟然也是一聲令人頭
皮發麻的淒厲狼嗥。
    敢情,這不是真的被毛畜生嚎叫,而是一種怪異、別緻、可怕、懾人的聯絡信號。
    果然不錯。
    瞧!黑衣漢子這聲狼爆,那拖得長長的尾音,猶自縈繞夜空。
    「山神廟」前,白楊林旁,已然鬼魅般飄落一個渾身透著陰森鬼氣的黑衣蒙面人,
身法之快捷,駭人聽聞。
    黑衣漢子一見來人,立刻搶步上前,恭謹躬身:「屬下報到,見過……」
    黑衣蒙面人森寒目光輕注,冷然擺手:「你是幾殿弟子?」
    黑衣漢子連頭都不敢拍,恭謹答話:「屬下隸屬十殿。」
    黑衣蒙面人道:「正殿,偏殿?」
    黑衣漢子道:「屬下隸屬偏殿。」
    黑衣蒙面人目中閃過一絲詭異色,道:「呈上腰牌。」
    黑衣漢子應了一聲,自腰際解下一物,雙手遞過。
    黑衣蒙面人沒伸手,只看了一眼,突然陰陰一笑,道:「夠了,事關本教安危,我
不得不小心。」
    黑衣漢子戰戰兢兢,縮回了手。
    黑衣蒙面人話聲一轉冰冷,道:「由何處來?」
    黑衣漢子道:「屬下由『鄭家驛』。」
    黑衣蒙面人道:「何處接的貨?」
    黑衣漢子道:「屬下在『太子廟』接的貨。」
    黑衣蒙面人道:「誰交的貨?」
    黑衣漢子道:「九殿弟兄。」
    黑衣蒙面人道:「什麼名字?」
    黑衣漢子道:「不知道。」
    黑衣蒙面人道:「你沒問?」
    黑衣漢子道:「沒有。」『黑衣蒙面人道:「為什麼不問?」
    黑衣漢子身形一震,道:「教規森嚴,屬下不敢。」
    黑衣蒙面人目中厲芒一閃,忽地哈哈怪笑:「很好,你沒做錯,不然……」
    陰陰一笑,住了口。
    黑衣漢子身形劇顫,頭垂得更低。
    黑衣蒙面入森冷鷙目輕注,又問:「誰告訴你到這兒來交貨的?」
    黑衣漢子不知是禍還是福,但他以為實話實說總不會有錯,便說道:「屬下半路上
碰到一個人……」
    黑衣蒙面人冷然截口:「什麼人?」
    黑衣漢子道:「如同……」
    「夠了!」黑衣蒙面人一笑擺手,道:「看來不會錯了……」
    原來他還在試。
    「幽冥教」做事之謹慎、小心,令人不得不佩服。
    黑衣蒙面人話鋒微頓,接道:「路上情形怎麼樣?」
    能安然到此交貨,那還會怎麼樣?豈非多此一問?
    黑衣漢子可不敢這麼說,他答得一派恭謹:「托帝君洪福,屬下一路平安。」
    不錯,挺會說話。
    黑衣蒙面人嘿嘿一陣陰笑,可笑得令人心驚膽顫:「那一方向呢?」
    黑衣漢子一愣,沒能答上話。
    黑衣蒙面人沒往下問,目光一掃小車,道:「貨在車上?」
    黑衣漢子點頭說道:「正是。」
    黑衣蒙面人收回目光,緊緊凝註:「你知道那是什麼?」
    黑衣漢子道:「屬下不知道?」
    敢情他還不知道。
    黑衣蒙面人雙目突射厲芒,逼視黑衣漢子,道:「你沒打開看看?」
    黑衣漢子機伶一顫,道:「屬下不敢!」
    黑衣蒙面人身形突閃,到了車旁,伸手摸了摸那只人高行李卷兒,目中厲芒倏斂,
陰笑揮手道:「好,我很滿意,貨我收了,沒你的事兒了,你去吧。」
    不知怎地,黑衣漢子無由地機伶伶地打了個寒噤,但是他沒敢多想,如逢大赦,一
躬身:「屬下遵命。」
    站直了腰,剛要轉身。
    適時——「山神廟」中突然傳出一個冰冷話聲:「別動,你走不出百步……給我躺
下!」
    黑衣漢子還真聽話,砰然一聲,倒下去。
    好高的手法!此人來頭不小。
    黑衣蒙面人為之一驚,霍然旋身,尚未發話。
    冰冷話聲已然冷哼又道:「好毒的心腸,看來你比我還狠。」
    被人一言道破狠毒用心,黑衣蒙面人不由面色劇變,目中暴射凶殘厲芒,沉聲發問:
「閣下何人?」
    冰冷話聲冷笑說道:「你問我?」
    黑衣蒙面人道:「正是。」
    冰冷話聲道:「那麼我告訴你,我是我。」
    黑衣蒙面人目中厲芒一閃:「難不成你沒名沒姓?」
    「有!天下哪有沒名沒姓之人?」冰冷話聲道:「只是,我不想說,你也不配問。」
    黑衣蒙面人目中厲芒又是一閃,道:「那麼,你閣下躲在廟內,竊聽人談話,窺人
家隱私,是何用心?」
    「躲?」廟中那人大笑說道:「我住在這兒好幾天了,比你到得早!此地百丈內,
我又列為禁區,擅入者死,我還沒找你呢。」
    黑衣蒙面人道:「我可不知閣下何時把此地劃為禁區。」
    廟中人道:「那麼我告訴你,現在。」
    天下哪有這種說法?
    黑衣蒙面人冷笑說道:「閣下似乎是故意跟我為難。」
    廟中人道:「不錯,我正是此意。」
    黑衣蒙面人陰陰一笑,道:「閣下跟我有仇?」
    廟中人道:「我連認識都不認識你。」
    黑衣蒙面人道:「當然也不會有恨?」
    廟中人道:「當然也談不上有恨。」
    黑衣蒙面人道:「一無仇,二無恨,閣下為什麼跟我過不去?」
    廟中人道:「不是我跟你過不去。」
    黑衣蒙面人冷冷說道:「難不成會是我跟你過不去?」
    廟中人道:「一點不錯,正是你跟我過不去。」
    黑衣蒙面人道:「怎麼說?」
    廟中人道:「你闖我禁地,擾我清靜。」
    黑衣蒙面人目中凶芒一閃,倏又陰笑說道:「我事先並不知道。」
    廟中人道:「現在知道也不遲。」
    黑衣蒙面人陰笑道:「擅入者死?」
    廟中人道:「那不一定,要看你是否能讓我高興。」
    黑衣蒙面人道:「怎麼樣才能讓閣下高興?」
    廟中人答得冰冷:「很簡單,留下車上貨,滾!」
    黑衣蒙面人身形猛震,嘿嘿笑道:「我沒想錯,原來你是為貨而來。」
    廟中人冷冷說道:「你想錯了。莫忘了,我住在這兒有好幾天了。
    黑衣蒙面人道:「誰知道是真是假。」
    廟中人道:「信不信由你,真也好,假也好,都沒什麼兩樣。」
    這話不錯,真也好,假也好,反正都要貨,用不著在這一點上鑽牛角尖,怎麼鑽也
免不了要貨。
    黑衣蒙面人目光一轉,陰陰說道:「閣下跟他有淵源?」
    廟中人道:「談不上淵源。」
    黑衣蒙面人道:「是朋友?」
    廟中人道:「我根本不認識他。」
    黑衣蒙面人道:「那閣下何必跟我為難?」
    言下有點委曲求全,八成兒他是自量沒把握對付廟中人,不然他早進廟了。
    廟中人冷冷說道:「你是指我要貨?」
    黑衣蒙面人道:「不錯。」
    廟中人道:「江湖人管江湖事,路見不平,自然要拔刀相助。」
    黑衣蒙面人道:「為一個不認識,也毫無淵源的人?」
    廟中人語氣冰冷答得好:「天下哪來那麼多認識的人?管不平事也用不著談淵源。」
    黑衣蒙面人目中厲芒閃動,道:「聽閣下口氣,這貨,閣下似乎是要定了。」
    廟中人道:「你很聰明,事實如此。」
    黑衣蒙面人陰陰一笑,道:「我奉勸一句。」
    廟中人道:「什麼?」
    黑衣蒙面人道:「不值得。」
    廟中人道:「怎說?」
    黑衣蒙面人詭笑說道:「閣下可知道,這貨是誰的?」
    廟中人道:「不知道,不過是誰的都一樣。」
    黑衣蒙面人嘿嘿笑道:「恐怕不一樣。」
    廟中人冷然說道:「怎麼說?」
    黑衣蒙面人道:「閣下要是知道貨是誰的,也許就不會跟我為難了。」
    廟中人道:「我說過,是誰的都一樣。」
    黑衣蒙面人道:「我說,這個人不一樣。」
    廟中人道:「誰?」
    黑衣蒙面人笑的得意,猙獰道:「『幽冥教』、『幽冥帝君』。」
    廟中人似乎有點意外,「哦」了一聲,道:「原來又是他……」
    黑衣蒙面人一愣,道:「怎麼,……」
    廟中人沒答理,冷哼一聲,截口發問:「他可是人?」
    黑衣蒙面人不明所以,愕然道:「自然是人……」
    廟中人冷笑說道:「只要不是神,不是鬼,他就跟別人沒什兩樣。」。
    黑衣蒙面人森寒目光電閃,詭笑說道:「閣下,這個人可不同常人。」
    廟中人冷冷說道:「難不成他能高過那天下第一人?」
    黑衣蒙面人道:「我不知閣下指的是誰?」
    廟中人道:「『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南宮逸」
    黑衣蒙面人身形猛地一震,嘿嘿笑道:「那閣下是高估了他。」
    廟中人道:「你說誰?」
    黑衣蒙面人道:「南宮逸。」
    廟中人道:「怎麼說?」
    黑衣蒙面人道:「無論心智、功力,他都差『幽冥帝君』一籌。」
    廟中人冷哼一聲:「他兩個可曾交過手、鬥過智?」
    黑衣蒙面人道:「已有幾度較量。」
    廟中人道:「結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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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3 08:19:07 |只看該作者
黑衣蒙面人道:「一著之差,全盤潰亂,南宮逸處處落下風,輸得很慘。」
    廟中人話聲益顯冰冷,道:「這可是真的?」
    黑衣蒙面人哪明所以!答得得意:「是真,是假,天下武林,任你打聽。」
    廟中人有點懷疑。道「那南宮逸怎未說過……」
    黑衣蒙面人截口道:「不光彩的事兒,誰肯說?天下沒人願意往自己臉上抹灰。」
    廟中人道:「他自命不凡,胸襟、氣度兩超常人。」
    黑衣蒙面人道:「他總是人,越是自命不凡的人越高傲,這種事也越不會說。」
    廟中人冷笑說道:「這麼說來,是真的了?」
    黑衣蒙面人道:「信不信由你,我還是那句話,天下武林,任你打聽。」
    廟中人道:「這麼說來,那南宮逸算不得天下第一人。」
    黑衣蒙面人道:「他本來就不是天下第一人。」
    廟中人笑了,笑得好冷:「以你看,誰才是天下第一人?」
    黑衣蒙面人不假思索,答的毫不猶豫:「『幽冥帝君』。」
    廟中人默然未語,良久才又冷冷說道:「那麼你是……」
    黑衣蒙面人道:「閣下已經知道了,何必明知故問?」
    廟中人冷哼一聲,道:「擔任何職?」
    黑衣蒙面人嘿嘿笑道:「閣下以為我會說麼?」
    廟中人冷冷說道:「你最好說。」
    黑衣蒙面人道:「不說又如何?」
    廟中人道:「為了你自己,死活在你這一句。」
    黑衣蒙面人的目中凶芒閃漾,大笑地說道:「不錯,死活在此一句,我不想死,所
以我不會說。」
    廟中人冷冷說道:「你怕那森嚴教規?」
    黑衣蒙面人機伶一顫,道:「當然,凡我『幽冥教』中人,沒有不怕的。」
    廟中人道:「你要知道,我有比那森嚴教現更殘酷的手段。」
    黑衣蒙面人目中厲芒連閃,笑道:「閣下……」
    廟中人冷然截口:「你可是不信?」
    黑衣蒙面人道:「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字未出,廟中人陡揚冷哼:「那
麼,你試試看!」
    話落,未見有任何動靜,黑衣蒙面人卻已突然悶哼一聲,彎下了腰,繼而一聲慘叫,
渾身劇顫,緩緩蹲了下去。
    看身法,黑衣蒙面人身法詭異,論功力,足列一流高手,但在絲毫未見動靜下便被
這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廟中人制住,則廟中人一身功力……
    只聽廟中人冷冷一笑,道:「如何?你信不信?」
    黑衣蒙面人沒回答,他哪能說得出話?滿眼儘是驚駭乞憐色。
    廟中人冷哼一聲:「說!」
    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震,這才緩緩直起了腰。
    適時,廟中人冰冷話聲又起:「趁早別打歪主意,要不然我讓你跟你那位手下一樣
地走不出百步。」
    黑衣蒙面人機伶一顫,打心底裡直冒寒氣。
    如今,他是明白了,廟中人一身功力高深莫測,業已通玄,他要是不讓自己走出百
步,那自己准邁不了一百零一步。
    凶狠目光一轉,剛咬牙橫心。
    突然,廟中人一聲凜人冷笑:「在我眼前想尋死也不行,乖乖答我問話,要不然,
我讓你再嘗嘗剛才那種比死還難受的滋味。」
    想想那滋味,黑衣蒙面人毛骨悚然、心膽欲裂,他知道,想尋死的確不太容易,要
死就要死成,不然……
    心裡一寒,不敢再往下想,只得招了,卻說得有氣無力:「『幽冥四鬼』之—……」
    「難怪一身鬼氣。」廟中人冷冷說道:「這職位是高是低?」
    黑衣蒙面人道:「不高不低。」
    廟中人道:「有資格見那『幽冥帝君』麼?」
    黑衣蒙面人道:「時常追隨左右。」
    廟中人冷笑說道:「那麼職位不低?」
    黑衣蒙面人道:「不低如何?」
    廟中人冷冷說道:「算你命大造化大……」
    黑衣蒙面人目中惑然,光芒方閃。
    廟中人已然又冷冷接道:「我不殺你,藉你之口傳話給那『幽冥帝君』,叫他趁早
取消帝君稱號,解散『幽冥教』;否則,一個月後,只要再讓我碰見『幽冥教』人,莫
怪我趕盡殺絕,下手無情……」
    話鋒微頓,隨接道:「貨,我留下了,再告訴他,想要,叫他自己來找我,滾!」
    「滾」字出口,黑衣蒙面人身形似遇無形重擊,悶哼一聲,離地而起,連滾帶翻,
直飛出十餘文外,叭噠墜地。
    這一下摔得不輕,忍著痛騰身又起,狼狽遁去。
    黑衣蒙面人如喪家之犬,消失在茫茫夜色裡。
    適時,「山神廟」那廟門口,幽靈般出現一條頎長黑影。
    一抹夜色陰影,掩住了他一張臉,看不清他的面貌。
    但,那一雙冷電般森寒目光,卻是清晰、犀利、懾人。
    那犀利目光落在小車上,未見他動,人已經到了車旁,單掌一揮,嘶地一聲,扯開
了行李卷兒。
    只見他身形微微一震,說了這麼一句:「是你?甫別又相逢,更難得此時此地,看
來你我有緣。」
    話落,抄起行李卷兒,一閃不見。
    頎長黑影方逝。
    墓地裡,白虹劃空,「山神廟」前白楊林旁,射落一條雪白人影,瀟灑、飄逸,直
如玉樹臨風。
    是位書生,是那位「談笑書生」南宮逸。
    他目光輕掃環顧,眼前,只剩下了一輛空車,還有那寂伏不動、昏迷不醒的黑衣漢
子。
    他目中威稜陡射,立刻挑起了眉,格掌虛空遙擊,他想拍開地上黑衣漢子被制穴道。
    可是,一掌拍出,他臉色一變,愕住了。
    別說沒拍開穴道,黑衣漢子就連動也沒動一下。
    天下竟有「乾坤聖手」解不開的被制穴道?竟有「乾坤聖手」解不開的點穴手法,
這,該是他生平碰上的第二次。
    但,他知道,這手法,絕不是他第一次碰上的一種怪異手法。
    雙眉一挑,剛要俯身察看——突然,他猛然指頭,冷然發話:「林內何人?」
    立時,白楊林中響起了一個無限甜美話聲,帶笑答道:「我,出家人。」
    隨著話聲,白楊林中裊裊行出一個美好身影,黑紗覆面,難窺廬山真面目。
    赫然竟是那位「虛幻道姑」。
    南宮逸神情一震,目光一片迷濛:「原來是你,閣下。」
   「不錯,是我。」虛幻道姑脆聲笑說道:「南宮大俠不愧字內第一人,我隱身林內,
瞞過了他,卻未能逃過南宮大俠的敏銳聽覺。」
    南宮逸目光寒芒一閃:「閣下這『他』指的是誰?」
    虛幻道姑道:「賢伉儷一位昔年故人。」
    南宮逸心念微轉,陡挑雙眉:「閣下是說宇文伯空?」
    虛幻道姑微微點頭:「不錯,正是他。」
    南宮逸目光凝注,滿含狐疑:「閣下也認得他?」
    虛幻道姑答得妙:「難道只許二位認得他,我不能?」
    南宮逸赧然道:「那倒不是……」
    虛幻道姑截口說道:「南宮大俠是覺得,我不該認識他?」
    南宮逸道:「也不是……」
    「我明白了。」虛幻道姑笑道:「南宮大俠是……」
    南宮逸談笑道:「我只是覺得很巧。」
    虛幻道姑美目深注,道:「南宮大使何不說,對我這個人至感懷疑,有高深莫測之
感?」
    南宮逸臉一紅,沒能答上話。
    虛幻道姑嫣然一笑,道:「其實,天下的巧事兒並不少,此時此地能碰上虛幻道姑,
這該就是一樁,不是麼?」
    南宮逸沒接腔。
    虛幻道姑美目深注,又道:「大概,南宮大俠也忘了,我是尊夫人閨中密友,我認
識宇文伯空,恐怕還比南宮大俠早上幾年呢。」
    看來,對南宮逸夫婦昔年諸般事,這位人兒莫不瞭若指掌。
    她說的,也是理,既然她與柳無雙結識在先,自然,她也就比南宮逸早認識字文伯
空了。
    南宮逸沒追究,道:「是他救走了皇甫少奇?」
    虛幻道姑點點頭,道:「南宮大俠晚來了一步。」
    南宮逸道:「閣下到得比南宮逸早?」
    虛幻道姑美目深注,微笑說道:「南宮大俠是怪我沒有出手?」
    南宮選淡淡說道:「不敢,閣下本沒義務伸手。」
    虛幻道姑道:「南宮大俠錯怪我了,宇文伯空可不是當年的字文伯空;而實際說來,
我也比他晚到一步。」
    南宮逸道:「是麼?」
    虛幻道姑淡然道:「南宮大俠不信我也莫可奈何,我來得是早,可是我沒想到宇文
伯空就住在這座破廟之內,而且住了好幾天了。」
    南宮逸一愣道:「如今呢?」
    虛幻道姑道:「帶著人走了,不知所往。」
    南宮逸道:「這麼說來,是南宮逸出言無狀。」
    虛幻道姑道:「本來是南宮大俠錯怪了人。」
    她竟一點也不客氣。
    南宮逸臉一熱,好窘,笑了笑,道:「閣下,得饒人處且饒人。」
    虛幻道姑淡笑說道:「對威震宇內的南宮大俠,我哪兒敢?」
    南宮逸更窘,赧笑說道:「閣下,路要讓一步……」
    虛幻道站截口說道:「我知道,味須減三分。」
    南宮逸及時一揖:「閣下,南宮逸這兒謝了。」
    虛幻道姑犀利口舌硬是不饒人,接了一句:「沒想到南宮大俠也會嬉皮笑臉!」
    天!南宮逸一張臉脹得通紅。
    良久,才開了口,他有意改變話題:「閣下此時來到此他虛幻道姑道:「有幸跟南
宮大俠一樣,救人。「南宮逸一愣,道:「閣下怎知……「
    虛幻道姑她有意促狹,存心氣人,嫣然一笑道:「難道就只准南宮大俠知道?」
    南宮逸道:「南宮逸沒那麼說。」
    虛幻道姑咯咯一笑,美目輕注,道:「那麼,南宮大俠是怪我不該知道?」
    南宮逸簡直哭笑不得,紅著臉道:「閣下,南宮逸適才失言得罪,可是致過歉了。」
    虛幻道姑竟又道:「南宮大俠是說我記仇?」
    南宮逸眉頭剛皺。
    她一笑又說道:「我可不像一般女人家那麼心胸狹窄,不能容物,為免字內第一奇
才笑我小氣,我還是說了吧。」
    頓了一下,道:「是一位道友告訴我的。」
    看來,她滿意了,不再刁難了。
    南宮逸暗暗吁了一口氣,道:「道友總該有個上下。」
    虛幻道站道:「說出來,只怕南宮大俠又會覺得高深莫測美目深注,接道:「
    是南海那位苦和尚。「這,的確夠讓人驚訝的!
    南宮逸神情一震,詫異凝注,訝然說道:「閣下認得苦和尚?」
    虛幻道姑嫣然笑道:「我又要說了,難道只許南宮大俠認得?」
    南宮逸目光緊緊盯注,默然不語。
    虛幻道姑有點兒不安,有意無意地避開了那雙炯炯目光。
    「苦和尚是世外高人,佛門得道高僧,南宮大俠是認為我沒資格認識世外高人、佛
門高僧麼?」
    南宮逸目光緊盯不放,淡然開口,道:「南宮逸怎敢?我只是奇怪,我所認識的人,
怎麼閣下都認識,而偏偏我卻對閣下感到陌生。」
    虛幻道站答得平靜,道:「我以為,那沒什麼可奇怪的。莫忘了,我是尊夫人閨中
密友,南宮大俠所認識的人,我自然認識,要說奇怪……」
    嫣然一笑,接道:「我還感到奇怪呢。」
    南宮逸道:「閣下奇怪什麼?」
    虛幻道姑道:「跟南宮大使有同感,我所認識的人,怎麼南宮大俠也認識?」
    南宮逸奇才字內第一,可是他明白,要跟眼前這位莫測高深的神秘道姑做口舌之爭,
他是絲毫也佔不了便宜。
    他一直覺得,道姑的談吐、風度,像極了一個人,好像在哪兒見過,無奈,他突搜
枯腸絞盡腦汁,就是想不起來。
    這感覺,在他第一次邂道這道姑時就產生了;而且,這種感覺,見道姑一次,就濃
厚一層,簡直就呼之欲出。
    他目光深注,略一沉吟,突然問出這麼一句:「苦和尚可認得閣下?」
    虛幻道姑一愣,笑道:「南宮大俠何做此問,我既認得他,自然……」
    「那不同。」南宮逸截口說道:「有時候,一個人是認得另一個人,但對方那另一
個人卻不一定也認得他,就拿閣下跟我來說,閣下認得我……」
    虛幻道姑輕笑截口,道:「而南宮大俠卻對我陌生得很,可是?」
    南宮逸毅然點頭,道:「不錯,正是如此。」
    「這不難解釋。」虛幻道姑笑道:「眾人認識一個人容易,一個人認識眾人難,像
南宮大俠這樣威震宇內的第一奇才,哪個不知,哪個不曉。」
    是理,也不算太牽強。
    南宮逸笑了笑,道:「閣下倒很會捧人。」
    虛幻道姑道:「南宮大俠誇獎,這不是捧,是事實。」
    南宮逸道:「這麼說來,苦和尚不一定認得閣下?」
    虛幻道姑答得好:「我只能這麼說,他是僧,我是道,彼此都是出家人,有過交往,
苦和尚他該認識我……」
    南宮逸截口說道:「他也不會把這種事告訴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
    虛幻道姑脫口說道:「不錯……」
    南宮逸目中異采一閃,默然不語。
    虛幻道姑已有所悟,身形一震,笑道:「南宮大俠好心智,不過我奉告一句,那沒
有用。」
    南宮逸目光深注,道:「什麼沒有用?」
    虛幻道姑淡笑說道:「就是南宮大俠所想的那件事兒沒有用。」
    南宮選暗暗一驚,道:「南宮逸愚昧,不知閣下何指?」
    虛幻道姑美目輕注,笑得狡黠:「第一奇才稱愚昧,世間哪有聰明人?」
    南宮逸眉鋒一皺,道:「閣下……」
    虛幻道站截口說道:「難道南宮大俠非要我說明麼?」
    南宮逸談笑道:「閣下最好說明。」
    虛幻道站微一點頭,道:「南宮大俠既然非要我說明不可,我只好從命了。」
    話鋒微頓接道:「我是說,南宮大俠要想由苦和尚那兒打聽我的根底,那恐怕南宮
大俠是白費心機,一點收穫也不會有。」
    南宮逸笑道:「他不知道閣下來歷?」
    虛幻道站平靜說道:「他既然認得我,自然知道我的來歷。」
    南宮逸道:「那麼是他不會說了?」
    虛幻道姑點頭談笑:「正是。」
    南宮選道:「是麼?」
    虛幻道姑道:「南宮大快要是不信,儘管一試。」
    南宮逸道:「閣下怕我不試?」
    虛幻道姑道:「我還是那句話,沒用。」
    南宮逸眉梢一挑,道:「閣下好像很有把握。」
    「那自然!」虛幻道姑嫣然笑道:「我從不做沒把握的事,也從不說沒把握的話。」
    南宮逸皺了皺眉,道:「這麼說來,我似乎用不著試了。」
    虛幻道姑答得無懈可擊:「那是南宮大俠的事,我無權過問。」
    南宮逸目閃異采,一笑說道:「既然是我的事,南宮逸是非試不可。」
    虛幻道姑毫無震驚態,道:「識要南宮大俠不怕失望。」
    南宮逸淡然笑道:「我這個人可從不怕失望,再說,沒有失望哪來的希望。」
    虛幻道姑淡淡說道:「那我就沒什話說了c」
    南宮逸目光深注,道:「閣下認定他不會說?」
    虛幻道姑不答反問:「南宮大俠認定他會說?」
    南宮逸道:「我跟他可是多年知交。」
    虛幻道姑道:「可巧我認識他,不比南宮大俠晚。」
    頓了一下,又說道:「再說,這也無關交情深淺。君子重一諾,苦和尚世外高人,
他既點了頭,答應過我,任何人都無法從他口中打聽到我的底細。」
    這話不錯,南海那位和尚的為人,南宮逸可是瞭解得很清楚,他要是點了頭,那只
怕……
    南宮逸眉鋒一皺,淡然道:「閣下底細有什麼怕人知道的?」
    虛幻道姑笑道:「司馬君實說得好:書有未曾經我讀,事無不可對人言,可是,南
宮大俠,我憑心行事,與人無涉,並沒有把底細告訴別人的必要啊。」
    看來,我們這位第一奇才又落了下風。
    既落下風,只好認了。
    南宮逸略一沉默,改了話題,道:「眼前這件事,苦和尚他怎麼說的?」
    虛幻道姑樂得避開,道:「他只告訴我,『衡山世家』的『小孟嘗』落入二鬼之
手。」
    南宮逸道:「那麼,閣下又怎知……」
    虛幻道姑截了口:「怎知真正的皇甫少青被帶到此處?可是?」
    南宮逸點了點頭道:「正是。」
    虛幻道姑笑了笑,道:「這一點,我可以奉告,只因為南宮大院對『幽冥教』的動
靜,瞭解得沒有我多,也沒有我……」
    南宮逸雙眉剛挑。
    虛幻道姑忽地說道:「怎麼,南宮大俠不以為然?」
    南宮選淡然說道:「事實如此,南宮逸不願否認。」
    虛幻道姑嫣然一笑,道:「那麼,請南宮大俠答我一問南宮逸截口說道:「閣下請
說。「虛幻道姑道:「南宮大俠自離開『古家堡』,與武林群豪分手迄今,這多日來,
可是一直忙於救援皇甫少青的事?「
    看來她不只是瞭解『幽冥教』的動靜。
    南宮逸點頭說道:「不錯。」
    虛幻道姑淡然一笑,又問道:「那麼,這多日來,南宮大俠是未曾有一刻參與過追
討」幽冥教『之事,也未曾有一次跟群豪碰過頭了?「
    事實如此,南宮逸他不得不點頭:「也不錯。」
    虛幻道姑笑道:「那麼南宮大俠就該相信,對『幽冥教』的動靜,瞭解得不及我多
了。」
    不錯,這不容置辯。
    南宮逸皺了眉道:「難不成閣下一直參與其事?」
    虛幻道姑點頭笑道:「不錯,只是他們中沒一人知道。」
    南宮逸一得說道:「怎麼說?」
    敢情他是難得糊塗。
    虛幻道姑嫣然笑道:「雖同為其事,但明暗有別,我不喜歡跟人在一起。」
    南宮逸看了她那覆面黑紗一眼,道:「閣下似乎很……」
    很什麼,他沒說出來。
    虛幻道姑替他說了,而且帶著笑:「很怪,是麼……」
    頓了頓,接道:「不錯,我承認,連我自己都有這種感覺;不過,性情天生成,很
難改變,我也沒有辦法。」
    南宮逸雙目深注,道:「恐怕這無關性精。」
    虛幻道姑神情一緊,笑道:「那麼,南宮大俠以為……」
    南宮逸犀利目光逼視,道:「真正的原因,只在閣下那覆面黑紗後的廬山真面目。」
    虛幻道姑身形一震,旋即談笑:「也可以這麼說,我不否認。」
    敢情,她也不能不承認。
    南宮逸道:「一個人的廬山真面目,又有什麼怕示人的?」
    虛幻道姑嫣然笑道:「那很難說,有些人可就是不願意把真面目示人。」
    南宮逸道:「閣下就是那有些人中之一?」
    虛幻道姑道:「正是。」
    南宮逸目光深注,道:「面目本天生,受之父母……」
    虛幻道站輕笑道:「南宮大俠是責我?」
    南宮逸淡然說道:「不敢,我只是認為……」
    「認為什麼?」虛幻道姑談笑截口:「南宮大俠當日以呂毅身份出現『古家堡』,
那面目,可是南宮大俠真面目?請問,那又該怎麼說?」
    南宮逸一愕,當時啞了口。
    虛幻道姑嫣然一笑,又道:「南宮大俠何待已寬而責人苛?
    像南宮大俠這等宇內第一奇才都能示人以假面目,我又何獨不能?「
    南宮逸一張臉好紅,窘迫說道:「『古家堡』人,如今可都知道呂毅便是南宮逸。」
    虛幻道姑道:「南宮大俠准知天下武林,永遠沒有知道我是誰的一天?」
    南宮逸頓時又啞了口。
    虛幻道姑美目深注,笑得令人不安。「再說,南宮大俠近來那顯現真面目之舉,也
不是出自本願,要不是蘭姑娘梨花帶雨,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哀怨欲絕的緊迫不放,
苦苦相逼,還不知你南宮大俠要狠著心,瞞到哪一天呢!」
    天!這是什麼話?南宮逸一張臉紅透耳根,紅得就像那八月丹楓!好窘、好難為情。
    良久他才憋出一句:「閣下對我,好像知道得很多?」
    「那當然。」虛幻道姑笑道:「南宮大俠沒看到我跟蘭姑娘是什麼交情嘛?」
    能談「這」,交情當然不淺。
    既談了「這」,其他的看來九成九也保不住了。
    雖然南宮逸他是只識海水,只認巫山雲,此心如古井,水難再揚一波,可是這時他
就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臉紅。
    抬眼輕注,皺眉說道:「古蘭,她還告訴了閣下什麼?」
    虛幻道姑笑得令人著惱:「南宮大俠怕人知道的,她都告訴了我。」
    敢請她是存心羞人。
    南宮逸挑了挑眉,道:「也借用司馬君實那句話,書有未曾經我讀,事無不可對人
言,南宮逸跟古姑娘情同兄妹,誼比手足,沒什麼怕人知道的。」
    虛幻道姑笑道:「那南宮大俠有什麼不放心的?」
    看來,吃癟了,南宮逸皺了皺眉,又拉回話題,辯解道:「我那麼做,自有我的道
理。」
    虛幻道姑道:「不許我也有道理麼?」
    南宮逸道:「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虛幻道姑截口說道:「南宮大俠准知,我就沒有不得已的苦衷?」
    南宮逸苦笑說道:「看來,我是永遠說不過閣下……」
    「好說。」虛幻道姑輕笑說道:「那是南宮大俠誇獎,我佔的是理。」
    南宮逸簡直哭笑不得,又皺了皺眉,道:「閣下,南宮逸請指教……」
    「豈敢!」虛幻道站笑得俏皮,道:「南宮大俠有話只管下問。」
    南宮逸眉頭皺得更深:「閣下要這麼說,我就不好請教了。」
    「好吧。」虛幻道姑笑道:「那麼,南宮大俠就請教吧。」
    此女可人,這麼一位可人兒奇女子怎會遁身空門?
    令人扼腕!令人歎惜!
    南宮逸也不由笑了,搖搖頭,道:「閣下,我請教,『幽冥教』近日來動靜如何?」
    虛幻道姑笑道:「原來是這回事兒,南宮大俠真是不恥下問了……」
    美自深注,一斂嬉態,接道:「我只請南宮大俠注意兩點……」
    南宮逸截口說道:「請指教。」
    虛幻道姑道:「只因南宮大俠這位領袖群倫的奇才不在,『冷面玉龍』宮寒冰可是
出盡了風頭,搶盡了功勞。」
    南宮逸淡然說道:「南宮逸不是好名之輩,他不會介意這些。」
    虛幻道姑目中異采一閃,說道:「除了無雙,沒人比我對南宮大俠更瞭解得清楚,
這個我知道;無奈,事實上,這一點不容南宮大俠忽視。」
    南宮選道:「怎麼說?」
    虛幻道姑美目凝注,道:「南宮大俠真的不懂?」
    南宮逸道:「南宮逸再清指教。」
    虛幻道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不相信南宮大俠會不知道宮寒冰的用心。」
    南宮逸心頭一震,道:「我說過,南宮逸再請指教。」
    虛幻道姑話聲一轉嚴肅,道:「南宮大俠,我可是推心置腹、一片誠懇。」
    南宮逸臉上陡現羞愧赧然,說道:「那麼,閣下何以教我?」
    虛幻道姑道:「更難得從善如流……」
    南宮逸眉鋒剛自一皺,她卻已接道:「南宮大俠該知道,這是樁大陰謀,宮寒冰的
用心,也很可怕,要是讓他野心得逞,贏得天下擁戴,屆時只怕南宮大俠……」
    南宮逸截口說道:「南宮逸個人得失不足論,令人憂心的是,武林將無寧日。」
    虛幻道姑美目湧現無限敬佩色,突然,說了這麼一句:「我替無雙惋惜,是她福薄…
    …」
    南宮逸心神一震,淡然強笑:「閣下,你我如今談的是天下大勢、武林安危。」
    虛幻道始美目異采一陣閃漾,道:「『無心觸動傷心事,是我失言。」
    南宮逸淡然笑道:「哪裡話,閣下,往下說吧。」
    虛幻道姑微微點頭,道:「我遵命……所以我說南宮大俠對此絕不能忽視。」
    南宮逸道:「我不計較個人成敗得失,但事關天下武林安危於亂,我不能不管,不
能坐視,縱然頭斷屍陳、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這話,令人肅然起敬。
    虛幻道姑美目中突然湧現兩眶晶瑩物,低了低頭,又抬起了頭,深深凝注,說道:
「南宮大俠,救火,不能等它燎原,力挽狂瀾必須及早。」
    南宮逸由衷感激,道:「多謝指教,只是閣下要知道,宮寒冰身為『天下第一堡』
掌門人,『冷西玉龍』聲威遠震,身份極尊,必先取得確切的證據。否則動他不得。」
    虛幻道姑微微點頭道:「宮寒冰心智、功力兩稱高絕,機警、詭詐,要想抓他的證
據,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南宮逸挑眉說道:「我由來深信邪不勝正、道必勝魔,我有把握抓到他確切證據,
只是時間早晚我不敢說。」
    虛幻道姑嫣然笑道:「我不揣淺薄,希望隨時能竭力效勞。」
    南宮逸搖頭說道:「南宮逸怎敢……」
    虛幻道姑截口說道:「武林人管武林事,我有義務,幫的也不是南宮大俠。」
    這一來,南宮逸可不便再說什麼了;目光深注,滿面激動:「為天下武林,南宮選
這裡先謝過了。」
    當真拱手肅然一揖。
    虛幻道姑那無限美好的身形一閃,連忙避過,笑道:「南宮大俠是要拆煞我這出家
人?要知道,這是我份內事。論公,我是武林一分子;論私,我是無雙閨中密友,怎麼
說我都該竭盡綿薄。」
    至此,南官逸是越發地認為,眼前這位神秘道姑是奇女子、非常人,巾幗絕代不下
他那愛妻「天香玉鳳」。
    可是,憑他的胸羅、見識,就偏偏怎麼也想不出武林中,何時出了這麼一位高絕人
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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