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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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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獨孤紅] [男子漢][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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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09:58:43 |只看該作者
  秦天祥雙目一揚道:「這麼多年來,只我所知道的,他們暗殺的先明遺烈,忠義之士不止百數,至於他們收攬敗類,那更是威逼利誘,財色兼施,無所不用其極……」
  李玉翎道:「宮天鶴在滿虜之中,究竟是個……」
  秦天祥抬頭說道:「這我還不大清楚,但很難說他是個什麼人物,論權勢,他的權勢比個統兵的總督都大,論財富,單憑這『天威牧場』的收入已經是用不了了,何況還有數不清的官銀任他用。」
  李玉翎皺眉說道:「他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物呢?」
  秦天樣道:「這似乎無關重要,李爺可知道他罪孽夠大就行了。」
  李玉翎雙眉一揚,點頭說道:「秦老說得是……」
  一頓,凝目說道:「秦老跟了他不少年,也容了他不少年。」
  秦天祥苦笑說道:「我如何是他的對手,真要動起手來,只怕我難接下他三招,何況他還有四個堪稱一流好手,寸步不離的保鏢跟在身側,根本不許人近身一步。」
  李玉翎點了點頭道:「那也好,我正要請秦爺暫時別動他。」
  秦天祥凝目說道:「為什麼,李爺有用他之處。」
  李玉翎含笑地點頭說道:「是的,秦老,我還有用他之處,還有宮姑娘,也請秦老暫時高抬貴手……」
  秦天樣道:「宮無雙是位難得的好姑娘,我怎麼會動她?李爺多慮了。」
  李玉翎道:「她對秦老起了疑,我怕秦老為自己安全計……」
  秦天樣道:「李爺放心,我不會為自身的安全而犧牲一個好姑娘的,真要到了必要的時候,我會來個一走了之。」
  李玉翎道:「那就好,我也是不忍這麼一位姑娘受到傷害。」
  秦天祥道:「李爺只管放心就是,要是我傷害了宮姑娘,李爺請唯我是問…」
  李玉翎道:「秦老言重了,對了,我的事怎麼樣了。」
  秦天祥道:「李爺是說上『北京』,進『承德』的事。」
  李玉翎點頭說道:「是的。」
  秦天祥抬頭說道:「我看現在李爺恐怕要靠自己了。」
  李玉翎道:「秦老是怕適得其反?」
  秦天祥點頭說道:「是的,李爺,你想,宮天鶴父女既然對我動了疑,我要是再把您推薦上去,豈不是連累了您麼!」
  李玉翎點頭說道:「那就算了,讓我自己來吧!宮姑娘那兒我也許說得上話…」
  話到這兒,他站了起來,道:「秦爺用功吧!我走了。」
  秦大樣跟著站了起來,道:「為免李爺在這兒待太久,招人起疑,我也不留李爺再坐會兒了,你走好,我不送了。」
  李玉翎應了兩聲,轉身要走,突然他轉身問道:「以秦爺看,秦爺在這兒再呆下去,會有什麼收穫麼?」
  秦天祥抬頭苦笑說道:「恐怕難再有什麼收穫了。」
  李玉翎道:「那我先跟秦老打個招呼,必要的時候我要犧牲秦老,以取得宮無鶴的信任,當然我會負責秦老的安全,秦老可願意。」
  秦天祥遲疑了一下道:「暫時我還不想離開『天威牧場』。」
  李玉翎沒問原因,他知道就是問了秦天祥也未必會說,當下他淡然一笑道:「既然這樣,那再說吧!」開門走了出去。
  秦天樣沒說話,又關上門。
  李玉翎又一路含笑點頭打著招呼往回走,可是他剛走沒幾步,背後有人開了腔,叫道:「喂,小伙子等一等。」
  李玉翎停了步,回身含笑問道:「那位叫我?」
  一堆人中有一個敲著胸的壯漢招了手:「小伙子,我叫你,過來一下」
  李玉翎走了過去,近前含笑問道:「這位大哥有事兒麼?」
  那敲著胸的壯漢咧著嘴豪邁地道:「小伙子,我姓韓,單名一個忠,別那麼客氣,往後就叫我韓忠好了……」
  李玉翎道:「大哥客氣……」
  大漢韓忠目光一凝,大黑臉上神色正經地道:「小伙子,聽說你跟咱們秦爺是親戚。」
  「誰說的。」
  李玉翎愕然說道:「我是進牧場來才認識秦爺的。」
  壯漢韓忠滿臉詫異之色,道:「那就怪了,我怎麼聽說……」
  就聽另一名瘦瘦小小,尖嘴猴腮的漢子道:「還用聽說,看也看得出來,你不瞧,小伙子跟秦爺熟得不得了,比咱們進來都幾年的老牧場還熟,這要不是親戚,會那麼熟麼。」
  李玉翎剛要再說,那尖咀猴腮漢子目光一凝,又道:「小伙子,你可別客氣啊,用不著,大夥兒這麼問問沒惡意,往後去還得央求你小伙子呢!」
  李玉翎愕然說道:「這位大哥這話……」
  尖咀猴腮漢子忽然壓低了話聲道:「小伙子,秦爺是咱們『天威牧場』的總管,除了場主就是秦爺,這你是知道的。」
  李玉翎點頭說道:「這我知道……」
  「還是嘍!」尖咀猴腮漢子道:「你跟秦爺是親戚,大夥兒往後不得不央著點兒的,小伙子,自己弟兄,可要多提拔啊!」
  敢情用意在此,目的在此。
  李玉翎笑了,道:「那是什麼話,往後還得諸位多照顧呢!」
  壯漢韓忠兩眼一翻道:「小伙子,你要說這話可就見外了。」
  李玉翎忙道:「真的,韓大哥,我跟秦爺根本不是親戚……」
  「怎麼。」壯漢韓忠眨了眼,道:「小伙子,不講交情,不賞面子。」
  李玉翎道:「我說的是實話,諸位要是不信,我莫可奈何,好在秦爺的住處就在這兒,諸位也可以當面問問秦爺去。」
  「怎麼,小伙子。」尖咀猴腮漢子一咧嘴,帶著不懷好意的笑道:「拿秦爺壓人哪!小伙子,可別這麼幹哪!大家都是弟兄,往後相處的日子長著哪!牧場裡的事兒你知道,一天到晚跟牲口為伍,要是一個不小心那可能要人的命啊!」敢情他威脅上了。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這位大哥要這麼說,那就沒意思了,正如這位大哥所說,往後相處的日子長著呢!我跟秦爺究竟是不是親戚諸位也都見得著……」
  「小伙子。」壯漢韓忠直楞楞地瞧著李玉翎道:「你跟秦老真不是親戚。」
  李玉翎道:「真不是,諸位要是不信,盡可以往後看。」
  「那……小伙子,你跟秦爺既不是親戚,那你就是拍秦爺的馬屁去了,想往上爬是不是,小伙子,早著呢!別那麼急,大夥兒沒一個不比你資格老,要說往上爬,等大夥兒都輪夠了才輪得著你。」
  原來如此,李玉翎明白了,敢情是自己,往秦天祥的屋裡跑這麼一趟,招人眼紅了,「天威牧場」裡的人的確是夠複雜的,這些人都不怎麼樣,還敢去。
  既然明白了,那就好應付,他淡然一笑道:「我明白了,諸位盡請放心,我到『天威牧場』來只是暫時的,無意在這兒跟誰爭高低,再說我天生的低下命,要想往上爬也不夠格……」
  只聽一人叫道:「這小子損咱們。」說著他就要往起站。
  壯漢韓忠伸手攔住了他,眼望著李玉翎冷笑說道:「真的麼,小伙子。」
  李玉翎道:「我是個剛來的,諸位還不瞭解我,那麼我只有這句話,信不信全憑諸位。」
  「好話。」壯漢韓忠微一點頭,向著尖咀猴腮漢子遞過一個眼色,尖咀猴腮漢子把頭一點。
  壯漢韓忠一下子竄了起來,一手攔腰抱住李玉翎,另一隻手飛快地捂上了李玉翎的嘴,然後在李玉翎耳邊低低冷笑說道:「小子,乖乖的,別掙扎,別叫,待會兒你可以少挨點兒,要不然哪,可有你受的。」
  他說完了話,另幾位全站了起來,圍成一團,把李玉翎擋在中間擁著向外行去。
  別看東一堆,西一堆的那麼多,可就沒一人說話,全跟沒看見似的。
  李玉翎心裡明白,一丘之貉,全一樣,他沒掙扎,沒叫,沒反抗,任他們擁著向外行去。
  他也要看看這些人到底要準備拿他怎麼辦!
  壯漢韓忠等擁著李玉翎出了大院子,出門便推向了東,順著木柵往東走,看看離大院子遠了,而且大院於也被一片小樹林擋住了。
  這才把李玉翎鬆開來,韓忠還趁勢把李玉翎往草地上一堆,李玉翎卻也當真倒了下去,他躺在草地上一動沒動。
  韓忠冷笑一聲道:「這小子還真乖啊!」
  「怎麼不。」尖咀猴腮漢子明笑道:「這叫知機,識趣,怕挨得厲害,人身是肉做的,誰不怕被肉綻疼得慌呀!」
  壯漢韓忠微一抬頭道:「咱們不能叫他皮開肉綻,咱們得讓他裡邊兒疼,外邊兒看不出什麼才行。」
  尖咀猴腮漢子陰陰一笑道:「對,就這麼辦。」
  看來此人陰狠毒辣,他可是說來就來,抬起一腳向李玉翎跺了下去,這一腳力道還不輕。
  李玉翎一側身,尖咀猴腮漢子那一腳落了空,砰然一聲跺在草地上,斷草亂飛四揚,李玉翎道:「諸位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沒人理他,獨那尖咀猴腮漢子陰笑說道:「瞧不出這小子身手還挺俐落的,好啊,你再試試你五哥這一腳。」
  飛起一腳,這回是踢,直取李玉翎的左肚。
  李玉翎雙眉微揚道:「諸位欺人太甚,令人忍無可忍,說不得我只好得罪了。」
  伸手接住了尖咀猴腮漢子那一腳,只一扭一掀,尖咀猴腮漢子整個人離地飛起,砰然一聲摔在丈餘外,倒在地上沒爬起來,扶著腳脖子直叫。
  這一下震住了壯漢韓忠幾個,都瞪大了眼,張大了嘴,只是沒一個說話。
  尖阻猴腮漢子連哼帶叫地道:「老韓,你幾個留神啊!這小子會武,這小子會武。」
  李玉翎翻身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跟草,看了韓忠幾個一眼,道:「誰還要再試試。」
  沒人開口,沒人答腔,一團人兒,仔細數數連丈餘外那尖咀猴腮漢子共是五個漢子,但這兒卻靜悄悄的沒一點聲息。
  李玉翎道:「沒人願試也可以,我不為己甚,今晚上的事兒,也希望你幾個別說出去。」
  說完了話,他邁步要走。
  只聽韓忠一聲大叫:「小臭蛋兒,沒那麼便宜,韓大哥幾個都要試試。」
  其餘的像餓虎撲羊一般,齊向中央的李玉翎挨了過去。
  李玉翎沒說話,身子往下一蹲,直腿飛掃一圈,人似陀螺打轉,四個壯漢倒下了兩對,都是狗啃泥。
  李玉翎站直了身,道:「夠了麼,可要再試試,下九流的腳色也欺人,憑你們這等身手還想往上爬麼,等著吧!」
  掃了那幾個一眼,邁步就走。
  韓忠不死心,當李玉翎要擦著他身邊走過時,他一翻身,一腳直踢,直取李玉翎的下陰。
  這一下惱了李玉翎,他臉色一沉,道:「韓忠,彼此並沒有深仇大根,他也太狠了。」
  左掌往下一掃,正掃在韓忠腳脖上,韓忠大叫一聲又趴了下去,跟尖咀猴腮漢子一樣也抱住了腳,天氣並不熱,到晚上更涼快,韓忠卻滿頭的汗珠子。
  李玉翎道:「記住我的話,大家全是沒事人,要不然別說讓我找他,只等我找上他,我絕不止這樣,記住了。」
  扭頭要走,林子那邊飛一般地轉過來個人,倩影美好,只是烏雲有點蓬鬆,看樣子是要睡了又趕來的。
  是姑娘宮無雙,她經過林子以後就突然停了身,站在一邊兒,一雙鳳目,瞧瞧這個瞧瞧那個,只說不出一句話來。











第08章
  李玉翎眉鋒為之一皺,但他不得不欠身見了禮:「姑娘。」
  姑娘宮無雙如大夢初醒,倏然盯住李玉翎,道:「你……你……你打了他們。」李玉翎淡然一笑道:「吃飽了飯沒事兒鬧著玩兒的,幾位大哥讓我。」
  姑娘官無雙的美目睜得更大了些,道:「你回去吧!這件事兒讓我來處理。」李玉翎道:「姑娘,我剛說過,大夥兒閒著沒事兒,鬧著玩兒的……」
  姑娘官無雙道:「我聽見了,你走你的,我不會拿他們怎麼樣的。」
  他疑遲了一下,欠個身走了。
  等李玉翎繞過了樹林子,姑娘宮無雙才開了口:「你幾個都給我起來。」
  韓忠幾個乖乖地爬了起來,跟耗子見了貓一般,只有韓忠跟尖咀猴腮漢子齡牙咧嘴,腳下一拐一拐的。
  姑娘宮無雙皓腕一指道:「站過來,給我站好。」
  韓忠五個一臉可憐像地成一字橫列在姑娘面前站好,姑娘官無雙道:「扶住他兩個。」
  兩名漢子忙伸手扶住了韓忠跟那尖咀猴腮漢子,姑娘宮無雙美目一掃,道:「吃癟挨打的是你幾個,別的我不問,也不追究了,只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兒。」
  五個漢子,兩對半低下了頭,沒一個敢哼聲。
  姑娘宮無雙道:「都聾了,說話呀!」
  五個漢子像五根木樁,仍沒一個開口。
  姑娘宮無雙,柳眉一揚,喝道:「韓忠。」
  韓忠忙應道:「姑娘,屬下在。」
  姑娘官無雙冷然說道:「你告訴我。」
  韓忠遲疑了一下,囁囁說道:「回……回姑娘是屬下幾個見那小子進秦爺的屋,拍秦爺的馬屁,屬下幾個看不順眼,就……誰知道這小子會武,身手還真不含糊……」
  姑娘官無雙冷冷一笑道:「大概是瞧著眼紅了,怕秦總管提拔他,讓他跑在你們前面去,是不。」
  韓忠沒敢哼聲。
  姑娘宮無雙冷笑說道:「憑你們幾個也配,就這等身手還不許人家跑到你們前面去?」
  韓忠囁囁說道:「本來屬下幾個想逗逗算了,那知道這小子光拿話損人。」
  姑娘宮無雙道:「他怎麼說的?」
  韓忠挺了胸,直了腰道:「他說他在咱們牧場裡待不久,別怕他搶到前頭去,他也明知道不配,天生的低下命,不配干粗活兒……」
  姑娘宮無雙淡然一笑道:「是夠損的,可也是干真萬確的實情。」
  韓忠剛挺起的胸膛直起的腰,又縮了回去,彎了下去。
  姑娘宮無雙臉色一沉,道:「告訴我,他用了幾招。」
  韓忠囁囁說道:「回姑娘,他出手三次,都只一招。」
  姑娘宮無雙雙眉一揚道:「馬上給我回去,找郭化每人領十兩銀子,就說是我賞的,只這一回,下回就是罰不是賞了,都給我走。」
  韓忠幾個俱是一怔,那有這種事,本以為是要倒霉的,不倒霉倒也罷了,姑娘她竟然每人賞十兩銀子。
  韓忠幾個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韓忠訝然說道:「姑娘,您,您說……」
  姑娘宮無雙沉聲說道:「沒聽見麼,都給我走!」
  韓忠幾個沒敢再問,反正是福不是禍,何必多問,挨這一下值得,幾個連忙答應,急急忙忙施了一禮,拐著拐著轉眼沒了影兒。
  姑娘宮無雙一個人呆呆地站在那兒,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直發愣,直出神,連背後來了個人都不知道。
  那是個高大的黑影,他在姑娘宮無雙為身後之處停了步,然後輕喲一聲叫道:「姑娘。」
  「誰」
  姑娘宮無雙倏然驚醒,一驚前邁數步,霍地轉過了身。
  那高大人影站在原地沒動,姑娘宮無雙轉過了身,他微微躬下了身,道:「姑娘,是我,秦天祥。」
  可不是總管秦天祥麼,魁梧高大的身軀,蠶眉虎目紫膛臉,暗暗的夜色中看,更是駭人。
  姑娘宮無雙微微一怔:「是你,秦天祥,走路為什麼輕手輕腳的。」
  秦天祥淡然一笑道:「是姑娘在出神,沒察覺,我要不叫姑娘一聲,姑娘還回不過神來呢!」
  姑娘宮無雙臉一紅,有一點氣惱地道:「你來幹什麼?」
  秦天樣道:「四姑娘,我也想來看看熱鬧,飽飽眼福,沒想到跟姑娘一樣,也來遲了一步。」
  姑娘宮無雙道:「您怎麼知道我來遲了一步,也沒趕上。」
  秦天祥道:「這麼說姑娘趕上了,那最好……」
  「不。」姑娘宮無雙抬頭說道:「我來遲了一步,也沒趕上。」
  秦天祥呆了呆,旋即含笑說道:「姑娘知道了,其實趕上沒趕上並無關緊要…」姑娘宮無雙道:「怎麼無關緊要?」
  秦天樣道:「姑娘知道,他會武就夠了。」
  姑娘宮無雙道:「我早就知道他會武了……」
  秦天祥「哦」地一聲道:「姑娘早就知道他會武了?什麼時候。」
  姑娘遲疑了一下道:「我剛才跟他在湖邊兒談了一會兒。」
  秦天祥道:「姑娘是那時候知道的?」
  姑娘宮無雙點了點頭。
  秦天樣道:「姑娘是怎麼知道的,跟他動手了?」
  「不,沒有。」姑娘宮無雙道:「是他告訴我的。」
  秦天樣深深看了姑娘一眼道:「原來是他告訴姑娘的,他怎麼說的。」
  姑娘宮無雙看了他一眼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秦天祥淡然一笑道:「多問問對姑娘有好處,我既然告訴姑娘來這兒看熱鬧,瞧瞧他顯本領,姑娘就該相信我沒有惡意。」
  姑娘宮無雙遲疑了一下道:「他說他會武,但不是這種武,他會的是馬上那十八般武藝……」
  秦天祥道:「姑娘現在該知道,他會的不但是馬上的十八般武藝了。」
  姑娘宮無雙柳眉微皺,道:「他為什麼要瞞我……」
  秦天祥道:「他為什麼非告訴姑娘不可。」
  「不該麼?」姑娘宮無雙抬眼說道:「他進的是宮家的『天威牧場』?」
  秦天祥淡然一笑道:「或許該,姑娘,只是這無關緊要,我所以通知姑娘,要姑娘趕快到這兒來,目的也不在要姑娘明白他是騙了姑娘,而是要姑娘明白他是個奇人,是個人才,若是任他待在咱們牧場干下等活兒,那未免可惜……」
  姑娘宮無雙點了點頭道:「你說的不錯,我現在明白了,你說我該怎麼辦。」秦天祥道:「該怎麼辦,那要看姑娘是否信得過秦天祥,願不願對秦天祥說心裡的實話了。」
  姑娘宮無雙美目一凝,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秦天祥道:「無他,姑娘,秦天祥追隨場主多年,至今毫無微功,場主待我十分恩厚,我愧無所報,但願以這件事報姑娘,也算對場主的一點心意。」
  姑娘宮無雙神色動了一下,道:「你越說我越糊塗了。」
  秦天祥淡然一笑道:「那不要緊,再說下去姑娘就會明白,請姑娘據實容我一問,必須心裡頭的話,不能有一絲勉強,姑娘覺得他這個人怎麼樣。」
  姑娘宮無雙心裡一跳,裝了糊塗。
  「他,誰。」
  秦天祥道:「姑娘明知,何必故問。」
  姑娘宮無雙只覺臉上一熱,有點怒意地道:「你何不直說。」
  秦天祥道:「我遵命,姑娘,我說的是李玉翎。」
  姑娘宮無雙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秦天樣道:「我自有道理,也還有後話,只請姑娘據實答我。」
  姑娘宮無雙道:「什麼怎樣不怎麼樣?」
  秦天祥道:「恕我斗膽,姑娘要是一味裝糊塗,話就沒辦法說下去了,真要那樣的話,那對姑娘是個損失。」
  姑娘宮無雙掀動了一下美目道:「是麼。」
  秦天祥一點頭道:「是的,姑娘。」
  姑娘宮無雙道:「秦大樣,你究竟要幹什麼,目的何在,為什麼不明說。」
  秦天祥道:「我剛才說的已經夠明白了,像李玉翎這種人,要是任他在咱們牧場干低下的活,那未免可惜,至於我的目的,只是想為姑娘盡些棉薄,效些微勞,替姑娘出個主意,就算是報答姑娘,也算是對場主的一點心意。」
  姑娘宮無雙直對著秦天樣看,好半天才道:「我覺得他這個人很好,夠麼?」秦天樣道:「姑娘明知道不夠。」
  姑娘宮無雙道:「你剛才不是問我覺得他這個人怎麼樣麼。』秦天祥淡然一笑道:「姑娘冰雪聰明,當知秦天祥何指。」
  姑娘宮無雙心頭一陣猛跳,臉上發燙,道:「我還真不知道你何指,你話說得沒頭沒腦……」
  秦天樣道:「姑娘本是位難得的奇女子,一位聰明人,姑娘也該知道秦天祥也不是糊塗人,姑娘一天到晚為什麼愁,為什麼煩,為什麼雙眉難展,落落寡歡,為什麼一回到牧場便待在湖邊,為什麼獨找李玉翎到湖邊作一席長談,姑娘,這情形不尋常……」
  姑娘宮無雙紅透耳根,不覺一顆芳心要衝腔跳出,急喝道:「秦天祥,你在胡說些什麼。」
  秦天祥反問:「我是胡說麼?姑娘。」
  姑娘宮無雙喝道:「秦天祥,你敢……」
  秦天祥淡然一笑道:「姑娘既然信不過秦天祥那就算了,秦天祥也只有將這番心意暫時放下,容秦天樣告退。」
  微一欠身,一扭頭要走。
  只聽姑娘宮無雙嬌喝說道:「秦天祥,你站住。」
  秦大樣停了步,回過身來道:「姑娘還有什麼吩咐。」
  姑娘宮無雙頭一低道:「遲了,秦天祥。」
  秦天祥道:「姑娘什麼遲了,又怎麼遲了。」
  姑娘宮無雙低著頭道:「我跟他……遲了,他已經訂了親。」
  秦天祥倏然笑道:「姑娘說的原來是這,姑娘,這是誰說的。」
  姑娘宮無雙道:「他,他親口告訴我的。」
  秦天祥道:「他可曾告訴是誰家的姑娘。」
  姑娘宮無雙道:「聽他說就是那個羅老頭兒的女兒。」
  秦天祥「哦」地一聲道:「原來是羅老頭兒的女兒,不錯,我知道這回事,場主也知道,羅老頭的那個女兒我見過,長得很清秀,是個會過日子,能吃苦的姑娘家……」
  「怎麼。」姑娘宮無雙道:「你跟我爹都知道,有這回事兒,你還見過羅老頭的那個女兒。」
  秦天樣點點頭說道:「是的,姑娘。」
  姑娘宮無雙道:「怎麼就我不知道,我要是早知道……」
  秦天祥截口問道:「姑娘要是早知道怎麼樣。」
  姑娘宮無雙道:「要是早知道我也不會對他說了……」
  秦天祥抬頭說道:「姑娘對他說的千對萬對,一點也沒錯。」
  姑娘宮無雙訝然說道:「我對他說的千對萬對,一點沒錯。」
  秦天樣道:「我剛才對姑娘說這個人若是任他呆在牧場裡干下等活兒未免可惜,就是像他這麼個人若是輕易放過,失之交臂那會令人扼腕……」
  姑娘宮無雙道:「我知道,可是我剛說過遲了。」
  秦天祥淡然一笑道:「我比姑娘知道得早,要是遲了我就不會告訴姑娘,更不會冒觸怒姑娘之險,毛遂自薦替姑娘出主意了。」
  姑娘宮無雙看著秦天樣道:「你的意思是說沒遲?」
  秦天祥道:「遲不遲全在姑娘,這話姑娘可懂?」
  姑娘宮無雙抬頭道:「我不懂。」
  她是當真的不懂,這麼一句話任誰聽也難聽懂。
  秦天祥淡然一笑道:「姑娘,大丈夫三妻四妾,世上娶兩房或是三房妻室的人比比皆是……」
  姑娘宮無雙美目一睜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做小……」
  「不,姑娘。」秦天祥抬頭說道:「那我不敢,姑娘出身高貴,金枝玉葉,家大業大,怎能屈居羅老頭女兒之側,其實……」
  頓了頓道:「姑娘也該知道,像李玉翎這種人一定不會有這種世俗之見,分什麼正側大小的。」
  姑娘宮無雙道:「我明白,你是說如果我能委曲自己,這件事就不算遲,可是?」
  秦天祥點頭說道:「是的,姑娘,我正是這個意思,能跟李玉翎這種人一生,就算受點委曲也值得,蒙來是為一個情字而自願為側室的大有人在,何況姑娘並不一定會居側做小。」
  姑娘官無雙沉默著沒說話,只為一個情字,她不怕居側做小,只是她得考慮值得不值得。
  秦天祥又道:「姑娘的意思……」
  他沒往下說,等姑娘接話。
  姑娘宮無雙沒立即接話,半晌才揚起頭說道:「秦總管,告訴我,你為什麼要玉成這件事。」
  秦天祥道:「只因為李玉翎是個人才,錯過了可惜。」
  姑娘宮無雙道:「不能用別的法子攬住他麼。」
  秦天祥道:「可以,但那對姑娘來說,是莫大的損失。」
  姑娘宮無雙又沉默了,但又旋即抬頭說道:「秦總管,有些事你不知道……」秦天祥道:「姑娘是指……」
  姑娘宮無雙道:「宮家不比別的人家,我也不比別人的姑娘家。」
  秦天祥愕然笑道:「姑娘這話我不懂。」
  宮無雙道:「你不該不懂,你知道我爹……」
  她沒說下去,微微地低下了頭。
  秦天樣道:「姑娘,場主怎麼樣!」
  宮無雙徽一搖頭道:「就是我願意,他也不會答應的!」
  秦天樣輕哦了一聲道:「不管姑娘怎麼說,以我看那全在姑娘願意不願意。」宮無雙搖搖頭道:「秦總管你不知道……」
  秦天祥道:「我知道,姑娘,只要姑娘願意,我敢說場主一定願意!」
  宮無雙美自一睜道:「你說我爹一定答應。」
  秦天祥點頭道:「怎不,姑娘。」
  宮無雙道:「真的麼,你怎麼知道。」
  秦天祥淡然一笑道:「姑娘,場主就一雙慧眼,李玉翎是個人才,要不然當初場主不會把他留在咱們這『天威牧場』裡。」
  宮無雙搖頭說道:「秦總管,你不知道,我爹把他留在咱們這『天威牧場』裡,是一回事,可是要我……這又是一回事。」
  秦天祥笑道:「以我看真正不知道的是姑娘而不是我,事雖是兩樣,但是場主的用心卻是一個。」
  宮無雙美目一睜道:「我爹用心不會是一個!」
  秦天祥淡然一笑道:「如果我沒有說錯,場主那雙慧眼早就把李玉翎看穿。」宮無雙一怔,急道:「你是說我爹早已經知道……」
  秦天祥道:「應該不會錯,姑娘。」
  宮無雙搖頭說道:「我不信……」
  秦天祥笑笑道:「信不信全在姑娘,可是有一點,我要告訴姑娘,自李玉翎進咱們『天威牧場』之後,姑娘經常藉故跟他接近,這在任何一個人都能看得出來,任何一個人,也不難明白姑娘的用心,場主何等人,他斷然不會不知道,而事實上他並沒有阻攔姑娘,對不。」
  宮無雙呆了一呆,沒說話。
  秦天祥又道:「這是不是該叫默許,姑娘。」
  宮無雙勉強一笑道:「秦總管,也許你說對了,可是你絕不會明白我爹的用心。」
  秦天祥道:「姑娘,場主的用心,應該是顯而易見的。」
  「不,你不知道!」宮無雙搖頭說道:「絕不會知道。」
  秦天祥淡然一笑道:「姑娘,秦天祥不是糊塗人,要不要我說給姑娘聽聽。」宮無雙說道:「你說說看。」
  秦天樣道:「場主的用心是在利用姑娘,那時使百煉鋼的他化為繞指柔了,用柔情去攬住李玉翎的心纏死他的人,至少希望姑娘付之真感情,也不希望姑娘真嫁給李玉翎,可對。」
  宮無雙陡然一驚,道:「這!這你怎麼知道。」
  秦天祥點點頭道:「我不說過了,秦天祥不是糊塗人。」
  官無雙臉色微變,沉聲問道:「秦總管,你究竟是怎麼知道。』「姑娘!」秦大樣道:「秦大樣也有一雙不太遲鈍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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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09:59:22 |只看該作者
 宮無雙道:「你是說你自己看出來的。」
  秦天祥道:「剛認識一個人,可能很不容易,日子久了之後,想躲他還不容易麼!」
  宮無雙道:「我不信,秦天祥,你究竟是……」
  「姑娘!」秦天祥道:「我是『天威牧場』的總管,場主待我恩厚,我當一心向場主。」
  宮無雙沒說話,凝視秦天祥良久歎道:「你既然知道,我爹的用心,那你還…」秦天祥淡然一笑道:「姑娘,將來究竟如何,這在你不在場主,你如能肯助他一臂,李玉翎終非池中物,飛黃騰達指日必定可待,一旦他爬上高枝,那就不是場主能管得了的了!」
  宮無雙美目猛睜,道:「秦天祥,你是要我……」
  秦天祥淡然一笑道:「正如姑娘所說,宮家不比別的人家,姑娘也不比一般女兒家,要達成自己的心願,除此別無他法。」
  宮無雙臉色變了一變,沒有說話。
  秦天祥笑笑又道:「姑娘,我言盡於此,事至姑娘自己,姑娘請三思,天色不早,我還有些事情要料理,容我先行告退。」
  微一欠身,轉身而去。
  宮無雙抬起了手要叫,但是她沒叫出口,很快地那隻玉手也緩緩垂了下去,她站在那兒,直吐著氣,神情呆呆地,嬌靨上沒有任何表情。
  秦天祥的身影很快地被森林擋住,被夜色吞沒,不見了,宮無雙的香肩上,突然落上了一隻手。
  宮無雙大吃一驚,猛一提氣,便要掠身前竄。
  立聽背後起了輕柔話聲:「雙兒,別怕,是我!」
  宮無雙霍然移轉嬌軀,眼前站著的不是別人,是「天威牧場』的場主,她爹宮天鶴,宮無雙脫口叫道:「是你……」
  宮天鶴含笑點頭道:「不錯,是我!」
  宮無雙驚聲說道:「你!你什麼時候來的。」
  宮天鶴道:「我來了半天,真要說起來,比你來得還早。」
  宮無雙失聲叫道:「比我來得還早,這麼說你……」
  宮天鶴道:「我都看見了,也都聽見了。」
  宮無雙一顫道:「你都看見了,也都聽見了。」
  宮天鶴淡然一笑道:「我這一趟沒白來,證明了三件事,第一,李玉翎確是個難得的人才;第二,我有個忠心耿耿的總管;第三,我有個孝順的女兒!」
  宮無雙變色笑道:「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宮天鶴指了指宮無雙的香肩,含笑說道:「乖兒,我說的不是實話,秦天祥沒說錯,我早就看穿了李玉翎,不然我不會把他留在牧場裡,這一個事實證明,我並沒有看錯,至於秦天祥……」
  頓了頓,接道:「他這麼教你也是對的!」
  宮無雙訝然說道:「你說他這麼教我是對的!」
  「怎麼?」宮天鶴道:「他教你替我拉攏人才,一旦拉攏了李玉翎,功勞簿上又將記我一筆,難道這不算對。」
  宮無雙道:「可是他教我……」倏地住口不言。
  宮無鶴道:「他教你假戲真做,付出真感情,是不。」
  宮無雙沒說話。
  宮天鶴道:「這也是對的!」
  宮無雙猛搖頭叫道:「這也是對的?」
  「乖兒。」宮天鶴含笑說道:「我知道,李玉翎不比常人,他不比以往那些人,打從有這片『天威牧場』起,我就沒見過像他這麼的人才,無論人品,藝業,都是以往那些人所難及,為了拉攏他,作某種拉攏犧牲是值得的,再說你要不付出真感情,怕也不容易拉住他!」
  宮無雙沉聲說道:「這麼說你是答應……」
  宮天鶴笑道:「乖兒,這不叫答應叫什麼!」
  宮無雙失態地搖頭說道:「我不信,我不信!」
  「乖兒!」宮天鶴含笑說道:「我還會說假話麼,那還不容易,你儘管去跟他接近,儘管對他付出真感情,看我管不管。」
  宮無雙沒說話,半晌才道:「你要明白,一旦我對李玉翎付出真情真心,以後我可就不會再為你!」
  「這個我知道。」宮天鶴含笑點頭說道:「有一個李玉翎也就夠了,一個李玉翎足抵百個好手,可要好好拉住李玉翎,我馬上救出牢裡那個死囚!」
  宮無雙美自一睜,一絲驚喜遷上嬌靨道:「真的!」
  宮天鶴正色點頭,道:「當然是真的!」
  宮無雙道:「你不是說要我為你拉攏百名高手才肯放我離去。」
  宮天鶴道:「一個李玉翎已足抵百名好手了。」
  宮無雙嬌靨上,又現出一片喜色,忙點頭道道:「那好,我聽你的!」
  「乖兒!」宮天鶴淡然一笑道:「我有一個條件!」
  宮無雙一怔道:「你有一個條件,你有什麼條件?」
  官天鶴道:「你可以現在把心交給他,但暫時不可把人交給他。」
  宮無雙嬌靨猛然一紅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宮天鶴淡然一笑道:「你應該明白了,是不,乖兒。」
  宮無雙道:「我不明白。」
  宮天鶴點頭說道:「你如果在這時候把人交給他,他就會把你看得一文不值,對你不屑一顧,那我就白費心機,再說那時候你也是個大損失,是不!」
  宮無雙嬌靨立時煞白,道:「謝謝你提醒我,我不能幫你拉攏他,不能替你建這樁奇功!」
  宮天鶴道:「為什麼?乖兒。」
  宮無雙冷冷一笑道:「我這殘花敗柳破身子,根本不配。」
  宮天鶴道:「這麼說你是變卦了。」
  宮無雙道:「我不說過了,我根本就不配。」
  宮天鶴淡然一笑道:「我是一番好意,打算讓你父女早一點團圓,既然你不願意,我也不便勉強,那就算了。」
  「怎麼?」宮無雙道:「我不幫你拉攏李玉翎,你就不放我爹。」
  宮天鶴搖頭說道:「那倒也不是,當初對你們說的話,我怎麼能食言背信,可是你必須待湊全百名好手之數,真要那樣的話,你父女團圓又不知道要到那年那月了。」
  宮無雙貝齒微露,道:「官天鶴,你好狠,好厲害!」
  宮天鶴笑笑說道:「當初說好的,怎麼能叫狠,怎麼能叫厲害!」
  宮無雙一點頭道:「好吧!我答應你,像拉以前那些個一樣地拉攏李玉翎就是。」
  「怎麼?」宮天鶴道:「你不打算付出真感情,不打算跟他。」
  宮無雙道:「你明知我不可能跟他,怪不得你故作大方,原來你……宮天鶴,你好狠,你好厲害。」
  宮天鶴皺眉說道:「怎麼又來了,別忘了你我的關係是父女,做女兒的對父親說話可不能太過份。」
  宮無雙嬌軀站起,輕顫,緩緩垂下頭去。
  宮天鶴微微一笑道:「天色不早了,該睡了,陪我回去吧!」
  宮無雙道:「你走你的,我還想在這兒待一會兒。」
  宮天鶴一點頭道:「也好,反正你今天晚上也難以合眼,多在這兒待會兒散散心也好,那我先走了!可別回來太晚。」
  說完了話,他逕自轉身走了。
  這樹林裡,剎那又剩下宮無雙一個人,她站在那兒沒動也沒說話,嬌靨一片煞白,神色冰冷,看上去真是怕人。
  突然,兩串晶瑩淚珠奪眶而出,滑過冰冷的肌膚,簌簌滾落襟前。
  這時候,在樹林深處,有個人輕輕地發出一聲歎息,好輕,好輕,連宮無雙也沒聽見,也沒發覺這樹林裡另外還有個人在……夜色裡,五個人影鷹隼一般地掠進了「藏龍溝」。
  看身法,這五條人影全是一等一的好手,動作快而且輕,快得像閃電,輕得像五縷輕煙。
  這五條人影一進「藏龍溝」,稍一停頓,便立即一前四後地翻身揀上小坡。
  只一個起落,又先後落在賴大爺那座破茅屋前。
  現在看清楚了,那是五個蒙面人,清一色的黑衣蒙面,所不同的是前面那黑衣蒙面人身材修長,而後頭那四個人全是個結實的壯漢。
  這時候,夜深沉,萬籟俱寂。
  藏龍溝裡的風特別大,風從溝口進來,吹得嗚嗚作響。
  賴大爺那座破茅屋裡默然一片,靜得連一點聲息也聽不見,顯然,這時候人早睡了,還點燈幹什麼。
  驀地——前面的那身材修長的黑衣蒙面人抬起了手,他身後那四個閃身而動,分落茅屋四周,恰好把茅屋包圍起來了。
  於是,一聲冷笑劃破寂靜夜色,那身材修長的黑衣蒙面人開了口:「相好的,東窗事發,案子給抖出來了,露個頭見見朋友吧!」
  茅屋裡、漆黑、寂靜,沒有一點反應。
  那修長身材黑衣蒙面人,立即又把話說了一遍。
  外甥打燈籠,照舊。茅屋裡仍然漆黑,寂靜,沒有一點反應。
  突然,茅屋東角那名黑衣蒙面人開了口:「別是這老兒機警,腳底下抹油先溜。」
  他話還沒說完,驀地,茅屋裡響起賴大爺那破鑼般沙啞話聲,還帶著無限的睡意道:「丫頭,醒醒!起來瞧瞧去,什麼人在外頭雞貓亂叫的。」
  隨聽芸姑話聲響起來:「爹,我早聽見了,咱們這『藏龍溝』裡還能跑進什麼來,不是山豹就是野狗,管他呢!反正咱們屋外也沒放吃的東西……」
  「嗯!」賴大爺長長的「嗯」了一聲,咕噥著道:「你可別說,要是豹還好,要是野狗那可麻煩,這些畜牲找不著吃的便在地上鑽個洞進屋裡來,它們在山野墳崗裡吃慣了死人,別讓它們吃了咱們這兩個活人。」
  「你真是!」芸姑不以為是,道:「幾條野畜牲您也怕,好吧!您睡您的,我瞧瞧去。」
  「小心點兒!」賴大爺道:「門後有根棍兒,帶著它,別讓那些畜牲咬了,那些畜生專啃死人,滿嘴是毒,咬活人一下可要命的了。」
  芸姑道:「我知道,您放心睡您的吧!」
  茅屋裡一亮,燈點起來了。
  那身材修長的黑衣蒙面人,哼哼地發出一陣擦人的冷笑聲。
  「老東西,且容你在唇舌上佔些便宜……」
  「丫頭。」賴大爺叫了一聲:「聽,那些畜生直哼哼,別是……」
  茅屋兩扇門呀然而開,燈光一閃而出,芸姑擎著燈揀出,微微蓬鬆的螓首,美目一掠:「喲,爹,不是狗,是人……」
  「是人!」茅屋裡一陣吱呀亂響:「是什麼人,半夜三更地,這是……」
  隨著這話聲,賴大爺也從兩扇門裡探出,瞇著惺忪眼一瞧,老眼猛地一睜,睡意全消:「喲,可真不假,當真是人,怎麼瞧不見臉哪!」
  芸姑道:「人家用塊布蒙著臉呢!」
  賴大爺道:「用塊布蒙著臉,是怎麼回事兒,見不得人了。」
  賴大爺話聲才落,只聽一聲暴喝從屋東響起:「老狗……」
  那站在茅屋前的身材修長黑衣蒙面人,一伸手,那聲暴喝立即霍然而止。
  賴大爺一怔,往外深了探,往東一瞧,道:「喲!老天爺,怎麼屋東角也有一個呀!」
  芸姑道:「您再往西瞧瞧,屋西角還有呢!」
  賴大爺扭頭往西一瞧,立即驚叫說道:「不好,丫頭,快上門,咱們遭了強盜了,快,快進去把咱們那面鑼拿來。」
  話雖這麼說,他身子沒縮回去,門既沒關,芸姑也沒動。
  這時候那身材修長的黑衣蒙面人笑出一聲冷笑道:「羅老兒,你損夠了吧,裝夠了吧!」
  賴大爺一怔,道:「我損,我裝,你這位大王爺這是什麼意思。」
  那身材修長黑衣蒙面人冷笑說道:「羅老兒,真人面前你少來這一套……」
  「真人!」賴大爺若有所悟,「哦」了兩聲,點點頭說道:「原來幾位是那座觀裡的道爺呀!真是,三清弟子怎麼不幹好事兒,半夜三更他赤足當強盜呀!」
  「羅老兒!」那身材修長黑衣蒙面人冷然說道:「閉上你那張老嘴……」
  賴大爺道:「怎麼,我說錯了麼,幾位既不是那座觀望的道爺,那是幹什麼的,那個廟裡的和尚。」
  屋東角那黑衣蒙面壯漢突然說道:「老狗,你聽真了,爺們是官裡的。」
  「棺裡的!」賴大爺又明白了,「哦」了兩聲點頭說道:「原來幾位是棺裡的,唉!不對呀!棺裡的怎麼跑出來了,莫非是……哎呀!丫頭,快上門,鬧殭屍了,咱們遇見鬼了,快,快去把我箱子裡那付鍾馗條拿出來……」
  屋東角那蒙面壯漢道:「您這跟他說著玩兒麼?」
  那身材修長黑衣蒙面人道:「我沒那麼好心情,拿他。」
  屋東角那蒙面壯漢應了一聲,腰身掠起,抓著牆閃電一般掠了過來,直拐茅屋門口。
  「天爺!」賴大爺驚叫一聲:「鬼上門了。」
  跟芸姑往屋裡一縮,砰然一聲關上門。
  那蒙面壯漢恰好摸到,探堂一抓,賴大爺這一關,無巧不巧正壓著他的手,疼得他叫了一聲,縮手便退。
  門開了一條縫,賴大爺露出了半張臉。
  「看,夾著手了吧!怪誰,誰叫你往門縫裡亂伸手。」
  那蒙面壯漢惱羞成怒,怪叫一聲,抖手便是一掌,一股凜人勁氣湧向了破茅屋那兩扇門。
  「哎喲!」賴大爺叫道:「鬼施阻風了。」
  砰然一聲門關上了,適時狂陷的勁氣湧到,又是砰然一聲大震,茅屋晃了一晃,兩扇門安然無恙。
  再看那蒙面壯漢卻被勁氣反震,震退了兩步,他怔住了。
  身材修長黑衣蒙面人跨步而至,問道:「礙事麼?」
  那蒙面壯漢倏然驚醒,叫道:「這老狗扎手。」
  身材修長黑衣蒙面人冷笑說道:「本就不易與,原該是高人。」
  那蒙面壯漢道:「那您看……」
  身材修長蒙面人一擺手道:「回你的地方去。」
  那蒙面壯漢應了一聲,騰身掠回了屋東角。
  身材修長蒙面人向著茅屋叫道:「羅老兒……」
  茅屋兩扇門倏然而開,賴大爺探出了頭:「幹什麼?」
  身材修長蒙面人道:「你真姓羅了。」
  賴大爺道:「那還錯得了,不姓『鑼』姓『鼓』不成。」
  身材修長蒙面人道:「我看你不姓羅。」
  賴大爺道:「那我就勝『鼓』,反正差不到那兒去。」
  身材修長蒙面人冷冷一笑道:「羅老兒,你少跟我裝瘋作傻。」
  賴大爺道:「這叫什麼哩,我明明姓羅,你稱說我不姓羅,到頭來還怪我裝瘋作傻。」
  身材修長蒙面人道:「羅老兒,我可沒那麼好欺負,沒那麼多工夫……」
  賴大爺道:「你可要弄清楚,是你們幾個半夜三更過來鬼叫鬼吵驚人好睡的,不是我畫符把你們召來的!」
  身材修長蒙面人道:「羅老兒,我可要放火了。」
  「那正好。」賴大爺道:「我給你鑼鼓助興,不瞞你說,我原就想拆了它蓋瓦房了,可是既捨不得卻又懶得動手,你等替我放上一把火,省了我不少事兒。」
  「這話可是你說的。」
  當然,賴大爺一點頭道:「丫頭,去把鑼拿來,別誤了替這位大王爺助興!」這回芸姑當真遞過了一面破鑼。
  身材修長蒙面人冷笑點頭:「那好,放火。」
  他這裡話聲方落,屋東角那蒙面壯漢招手迎風一晃,火光倏閃,半夜裡又多了火招子,他毫不猶豫把火招子往屋角就送。
  茅屋容易點火,火又大,這一點著不怕馬上熊熊一片。
  只聽賴大爺大叫道:「好嘛!月黑殺人,風高放火,十足地強盜胚子。」
  手掄鑼鼓,「噹」地就是一聲。
  夜靜風大,這一聲鑼應該是十分響亮,十分刺耳,然而賴大爺手裡拿的那面卻是破鑼,根本鼓不多響!
  響不響那無所謂,那屋東角蒙面壯漢就像被人出手打了一拳,身子一震,肘膊一軟,火招子立即落了地。
  賴大爺馬上為之一怔:「唉,這位莫非中風,怎麼在這節骨眼兒突然抽了筋兒,噢,噢,是了,八成兒是我賴大爺平日心好,做的事也不賴,冥冥中有神鬼保佑我吧!」
  那身材修長蒙面人兩眼奇光暴射,一步微退驚聲說道:「羅老兒,你突然會…我倒要看看你顧那一邊……」
  抖手厲喝:「放火,燒。」
  屋西,南,北火光閃了閃。
  賴大爺又是三聲鑼,火掉了地,還傳來三聲悶哼。
  賴大爺冷冷地一聲道:「這法兒真靈,行了,丫頭,從今往後咱們也有傳家至寶了,瞧,就是咱們這面能召神鬼的寶鑼。」
  「噹」,「噹」,又是二聲鑼響。
  砰然連聲,四處屋角那四個蒙面壯漢倒了地,茅屋前那身材修長蒙面人小肚子像被人打了一拳,悶哼一聲捂著肚子彎下了腰。
  「好啊!」賴大爺又笑又叫:一真是廟後頭有個洞,妙透了,丫頭,給爹搬張凳子來,反正也睡不著了,不如坐在門口敲個痛快,我改行了,耍猴兒了。」
  那身材修長蒙面人身於一抖,首先騰身掠起,直向山坡下竄去。
  賴大爺一怔,叫道:「喲,怎麼走了,閣下絆著石頭。」
  「噹」地一聲鑼,那身材修長蒙面人半空中抽筋,頭栽了下去。
  賴大爺道:「看著,看著,剛說完叫你留神點,你就半空裡栽了頭,咦,怎麼四位也走了,多坐會兒嘛,留神……」
  「噹」,「噹」,「噹」,「噹」,四聲鑼響!
  那四個,一個連一個地栽了下去,只聽山樹下摔然連聲,緊接著噗通連響,想必帶下去不少石頭。
  賴大爺笑了:「龜孫子一個個破頭破腦狼狽而回,這一下夠受的,敢跑來找我,這不是老虎頭上拍蒼蠅嘛!」
  芸姑把兩扇門開大了些,探頭問道:「爹,你看他們是……」
  賴大爺道:「天威牧場,除了他們還有誰,他們四個是宮天鶴的保鏢,另一個我就不知道是誰了。」
  芸姑臉色一變道:「會不會是宮天鶴……」
  「不!」賴大爺搖頭說道:「宮天鶴藝出少林,涉密宗,不會那麼不濟!」
  芸姑道:「那麼另一個是……」
  賴大爺道:「丫頭,那另一個是誰無關緊要,要緊的是那小子出紕漏……」
  芸姑陡然一驚,脫口叫道:「您說壯子……」
  賴大爺道:「不是說他是說誰!」
  芸姑道:「您怎麼知道。」
  賴大爺道:「這還不夠明顯麼,要不是那小於,被人瞧破了,宮天鶴他會派人來找咱們了。」
  芸姑急了,暗道:「爹,那怎麼辦!」
  「不礙事,丫頭!」賴大爺搖頭說道:「以我看那小子雖然出了紕漏,一時半會兒宮天鶴還不會動他!」
  芸姑訝然說道:「宮天鶴一時半會還兒不會動他,宮天鶴他等什麼。」
  賴大爺道:「八成只是那小子,太惹人喜愛了。」
  芸姑道:「爹,怎麼了,不說正經的!」
  「丫頭!』賴大爺正色說道:「宮天鶴打得好算盤,他想把壯子拉過去,像壯子那樣的人才絕無僅有,放眼當今找不到第二個,丟了尤以可惜,不到萬不得已他怎麼會動他。」
  芸姑道:「這您怎麼知道?」
  「傻丫頭!」賴大爺道:「要是宮大鶴有心動他,或是他已經被宮天鶴動了,宮天鶴就不會讓派來的人臉上蒙塊布了。」
  芸姑呆了一呆,一時還沒弄明白。
  賴大爺忽然又道:「宮天鶴不是等閒人物,怕咱們要露像,這兒不能待了,丫頭,進去收拾收拾,咱們換個地方待吧!」
  轉身走了進去。
  芸姑定了定神,忙跟了進去。
  門又關上了,過了一會兒,燈也滅了,茅屋裡又是一片默然,寂靜!
  一陣急促蹄聲劃破原野的寂靜,夜色中五騎快馬飛也似地停在靜穆座落在夜色裡的「天威牧場」。
  這五人五騎在那排木屋前停下,鞍上五人翻身下馬,停也沒停地快步直奔上房。
  上房堂屋亮著燈,燈光下,宮天鶴正在背著手來回走著,五個人進了堂屋,一前四後地排列著。
  那後面四個壯漢正是宮天鶴的四保鏢鐵雲、穆桐、柏青、李化,前面那個身材修長,長肩細目慘白老者,不是秦天祥,不知道是誰?宮天鶴停了步,霜刃般犀利目光落在五個人身上,那五個,衣衫破裂多處,滿身是泥是土,尤其那老者,身上還帶著不少碎草。
  霜刃般犀利目光掃處,那五個羞愧而畏懼地低下了頭。
  「怎麼?」宮天鶴突然淡然開了口:「夜路不好走,還是馬匹不夠馴服。」
  那慘白臉老者道:「屬下請罪!」
  宮天鶴雙眉一軒道:「說!」
  慘白臉老者絲毫不敢隱瞞地把經過說了一遍。
  聽畢,官天鶴臉上變了色。
  「你是說他只用一面鑼便擊退了你幾個。」
  那慘白臉老者道:「是的,場主,說是實情,那老兒功力高不可測!」
  「的確!」宮天鶴一點頭道:「那是『禪門』『降魔杵』凡藝出禪門的高手個個會施,但把『降魔杵』借真氣傳出,傷人於無形的卻不多見!」
  忽然臉色大變,兩眼之中暴射森寒奇光之色。
  「古震天。」
  慘白臉老者猛然抬頭。
  「您怎麼說?」
  宮天鶴臉色剎時恢復正常,冷笑說道:「他是古震天。」
  慘白臉老者道:「您是說『神州八奇』之首的古大先生!」
  宮天鶴道:「當年的八大遺孽之首,古震天。」
  慘白臉老者機伶一顫,沒說話。
  宮天鶴冷然一笑道:「藏龍溝當真藏了龍來,這麼多年了,我竟然一點也不知道,我並沒想到他跟古震天有淵源,真巧!」
  冷然說道:「去一個把秦天祥叫來。」
  鐵雲應聲轉身出屋而去。
  宮天鶴跟著向慘白臉老者一揮手,慘白臉老者如逢大赦,一躬身,道:「謝場主恩典。」
  退步出屋而去。
  他走了沒多久,鐵雲陪著秦天祥進來了,看樣子秦天祥像是從被窩裡叫起來的,臉上還帶著睡意。
  他進屋抖嗦道:「場主叫我。」
  宮天鶴這時候又是一張臉,含笑招手:「天祥,咱們坐下聊。」
  秦天祥謝了一聲,跟宮天鶴一起坐了下去。
  坐定,宮天鶴凝目問道:「天祥,你覺得壯子這孩子怎麼樣?』秦天祥微微一怔:「場主問這……」
  宮天鶴道:「我平日跟他接觸的機會不多,想聽聽你的看法。」
  秦天祥遲疑了一下,也把事情在腦子裡盤旋了一下,然後抬眼說道:「場主,壯子是個人才,難得的人才。」
  宮天鶴「哦」地一聲道:「是麼?」
  秦天祥道:「我剛發現他深藏不露,有一身絕頂的功夫。」
  秦天祥抬頭,他明知道宮天鶴已經看出來了,也明知道宮天鶴知道他也不糊塗,乾脆來個實說。
  宮天鶴淡然說道:「真的麼,這我倒沒想到,我只看出他會武,可沒想到他的功夫能說絕學,你沒有看錯了。」
  秦天祥接道:「不敢瞞您,今天晚上他一個人打倒了韓忠四個。」
  宮天鶴笑道:「韓忠四個算不得好手。」
  秦天祥道:「可是他只用了一招。」
  官天鶴微微一怔:「那就不簡單了!」
  沉吟了一下說道:「天祥,你可知道他的心性怎麼樣?」
  秦天祥裝了糊塗,道:「場主是指……」
  宮天鶴笑道:「這還用問?」
  秦天祥笑笑說道:「我跟他談過,他頗有大志。」
  宮天鶴點了點頭道:「我打算提拔提拔他,你的意思怎麼樣。」
  秦天樣道:「那是場主的恩典。」
  宮天鶴道:「我打算把他送走!」
  秦天祥征道:「場主打算把他送到那兒去?」
  官天鶴道:「承德。」
  秦天祥又復一怔:「承德。」
  宮無鶴點了點頭道:「京城裡去,還嫌早一點。」
  秦天祥目光一掃道:「場主打算怎麼安置他。」
  宮天鶴道:「我自有安排,天祥,我預備讓你送他去。」
  「怎麼。」秦天樣再度一怔:「您要派我送他去。」
  宮天鶴點頭說道:「是的,牧場裡的事兒我已經派人接管,你只管放心走你的!」
  秦大樣道:「您既然這麼吩咐,我自當遵命,只不知道什麼時候走。」
  首天鶴道:「現在就走。」
  秦天祥第四度一怔,簡直想跳起來。
  「現在就走。」
  宮天鶴含笑點點頭說道:「是的,嫌匆忙了點兒。」
  秦天樣道:「不,我只是意外!」
  宮天鶴道:「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只一決定的事馬上就辦,我生平最討厭拖泥帶水,再說打鐵也要趁熱,你說是不是。」
  秦天祥只有連聲唯唯。
  宮無鶴又道:「我這就讓鐵雲跟你兩個,準備一切去,你收拾收拾,然後再把壯子叫起來!」
  秦天祥道:「場主,是不是該給羅老頭兒送個信兒。」
  宮天鶴笑道:「這個不用你操心,我已經派人去了。」
  秦天祥沒再多說,當即站了起來。
  宮天鶴跟著站起,道:「到了之後不必急著往回趕,這多年來你也夠忙了,這一趟『承德』就算我給你幾天假,玩個痛快再回來不遲!」
  秦天祥笑道:「謝謝場主,那我去了。」
  施了個禮,轉身出屋而去。
  宮天鶴立即吩咐鐵雲道:「備兩匹好馬,帶足盤纏,吃用不許少一樣,去!」鐵雲應聲快步而去。
  秦天祥聽見了,他很感激。
  很快地,秦天祥收拾妥當,沒什麼東西,幾件換洗衣裳,一柄長劍,如此而已,不離手的是他那把旱煙袋。
  他去叫了李玉翎,其實李玉翎根本就沒合眼,秦天祥說明了來意,李玉翎大感詫異,問道:「他怎麼會突然……」
  秦天祥一搖頭道:「現在別問.咱們沒那麼多工夫.上路後再說吧!」
  李玉翎也沒再多問,當即收拾了一下,他的東西更少,然後就跟在秦天樣身後出了屋。
  院子裡,宮天鶴率四保鏢已然等在了那兒,一見李玉翎便含笑說道:「詳情秦總管在路上會告訴你,什麼都別說,上路吧!」
  李玉翎答應了兩聲,秦天祥一旁說道:「壯子,這在別人求應求不到,還不謝謝場主恩典。」
  李玉翎立即躬身施禮,謝過了宮天鶴的恩典。
  宮天鶴含笑說道:「不必謝了,跟秦總管走吧!」
  從袖中裡拿出一封信送給秦天祥道:「把這封信交到他們手裡,他們自有安排。」
  秦天祥剛接過信,宮天鶴立即又道:「走,我送你兩個出去。」
  帶著四名保鏢當先往外行去。
  他既然先往外走了,誰想多待一會兒都不行。
  一排木屋前,兩匹蒙古種健騎,鞍上方革囊裝得滿滿的,想必一路上的吃用全在那兩具革囊裡了。
  宮天鶴催促上了馬,然後沒等人說話,在馬後面拍了一掌,眼看著兩匹健騎馳了出去,他臉上才浮起一絲怕人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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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09:59:57 |只看該作者
第09章
  一陣風般,兩匹健騎出了「天威牧場」。
  李玉翎忍不住說道:「秦老,如今該說了。」
  秦天祥道:「李爺,這件事兒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宮無雙在她爹面前為您進了言,另一種便是宮天鶴著破了您。」
  李玉翎一怔:「他看破了我?」
  秦天祥淡然一笑道:「李爺定然會這麼想,要是他看破了您,怎麼還會把您往『承德』送可對。」
  李玉翎點頭說道:「不錯,我是這麼想。」
  秦天祥搖頭說道:「李爺對宮天鶴這個人還不夠瞭解,假如是他看破了您,那麼這一趟豈不是提拔您送進了虎口!」
  李玉翎雙眉陡地一揚道:「那他似乎也有點冒險!」
  秦天祥道:「李爺,空手取勝才是高手,當然,最好是我看錯了,不是他看破了您,而是宮無雙為您進了言!」
  李玉翎道:「那也用不著這麼急呀!明天走不行麼?」
  秦天祥點頭說道:「所以我說此事大有蹊蹺,李爺,要不要拐一趟『藏龍溝』看看去。」
  李玉翎兩眼微微一睜道:「秦老的意思是……」
  秦天樣道:「聽宮天鶴說他又派人給羅老人家送信去了,要是他看破了您,那可不是什麼好事。」
  李玉翎神情震動,臉色突變,一聲:「秦老,謝謝您!」撥馬往「藏龍溝」方向馳去。
  到了「藏龍溝」,李玉翎所見到的自然是一座空茅屋,賴大爺父女已然不知去向,李玉翎在茅屋裡找遍了,就沒見到點蛛絲馬跡。
  他悲忿填膺,就要扭頭回去找宮天鶴。
  秦天祥攔住了他,淡然說道:「李爺,這不是智舉。」
  李玉翎道:「秦老,我不該去救賴大爺父女?」
  秦天祥道:「我沒說不該,我只認為這不是智舉。」
  李玉翎道:「怎麼不是智舉。」
  秦天祥抬手一指道:「這座茅屋您都看過了,可有一點零亂的跡象,那表示羅老人家父女毫無抗拒地被他們弄走了,宮天鶴這個人我最清楚,一個年邁老人,一個弱女子,落在他手裡絕不會拖到明天。
  李爺,縱然您想回去殺了宮天鶴又能如何,那也不過殺了一個宮天鶴而已,何況您也不一定殺得了他!
  既然這樣,您何不暫把仇怨放在心中,化悲憤為力量,在『承德』或『北京』鬧他個天翻地覆,除去他們更多個,能這樣羅老人家父女縱然被殺害,也應含笑瞑目了。」
  李玉翎沒說話,半晌才道:「秦老,謝謝你指教,照這麼看,宮天鶴是看破我了,不會有錯,既然這樣,他為什麼還把我送到『承德』去」
  秦天樣道:「我不說過,李爺,照這麼看,那『承德』城已然成了虎口,他是把李爺往虎口裡送。」
  李玉翎道:「他在『天威牧場』裡解決了我,豈不是省事。」
  秦天樣道:「也許他知道自己對付不了您,再不就是他自己不願意染手血腥,這不正好,李爺,殺個『天威牧場』場主能有多大意思,你如把『承德』鬧個天翻地覆……」
  李玉翎神色駭人,高揚著雙眉道:「秦老,我聽你的。」
  秦天祥淡然一笑道:「李爺從無怨言,令人敬佩,李爺,到時候您可得給我留點兒……」
  李玉翎凝目說道:「給秦老留點兒,這話什麼意思?」
  秦天祥笑笑說道:「我現在想通了,宮天鶴要把李爺送進虎口,而偏偏我是送李爺的人,很顯然的,他也瞧破了我,要借這機會把我一塊除去,他不是這麼說的麼,牧場裡的事已派人接替一到了之後別急著回歸,玩個痛快之後再回來,這下好,我要把命玩進去了……」
  李玉翎道:「不會吧!秦老!」
  秦天祥探懷取出那封信,笑道:「沒人比我更瞭解宮天鶴,這封信裡一定寫著要那邊的人怎麼對付咱們倆,李爺若不信,可以把它拆開看看。」
  李玉翎道:「不妥當,秦老。」
  秦天祥笑道:「咱們又不是給朋友帶信,有什麼不好的,李爺放心,我拆過看過之後再把信裝進去封好,包管那邊接信的人看不出來,牧場那裡來往書信我看過的多了,您請等等,我去找點應用東西去!」
  話落,他逕自往後行去。
  他那裡去找應用東西,分明是那一套高明手法怕人學了去,可是李玉翎沒想那麼多,這時候他也沒心情多想。
  轉眼間秦無樣走了出來,只見他滿臉詫異眼發直。
  李玉翎道:「怎麼了,秦老!」
  秦天祥道:「怪了,李爺,您瞧瞧。」
  抬手把一封信箋遞給了李玉翎。
  李玉翎接過一看,也不由得歡喜,直發愣。
  這一張信箋上,寫的滿滿的,宮無鶴一手字寫得不錯,字裡行間全是推崇李玉翎的話,極力推薦要那邊的人予以重用,然後再找機會大力提拔,沒一句怨言,沒一句不利於李玉翎的話。
  李玉翎愕然瞪眼,道:「秦老,這是怎麼回事?」
  秦天樣搖頭苦笑道:「我平日自以為最瞭解宮天鶴,宮天鶴今日卻令我有摸不透之感,要說他看破了您,又怎麼會讓那邊的人重用您!」
  李玉翎冷笑道:「只怕這不是真話!」
  秦天樣道:「事實上咱們看不出假來,李爺看出那一句值得懷疑。」
  李玉翎微一搖頭道:「沒有,秦老。」
  「這就是了。」秦天樣道:「不但沒一句值得懷疑,我原以為他要借這機會一併把我除去的,誰知他沒有提我一個字。」
  李玉翎冷笑一聲道:「無論怎麼說,我不領他這個情。」
  秦天樣道:「那是當然,宮夭鶴這個情固然不必須,可是他到底弄的什麼玄奧,卻令人大大地費解……」
  李玉翎道:「不管怎麼說,咱們時刻提高警覺該不會錯。」
  「說得是,那咱們還是等到『承德』之後再說吧!你把信給我,我封好它之後咱們好上路。」
  李玉翎雙手把信遞了過去,奏天祥接過信箋照樣招好,往信封裡一裝,然後往懷裡一塞,道:「走吧!李爺。」
  沒見他封信,李玉翎也沒在意,他難過地向著茅屋裡的簡陋陳設投過最後一瞥,扭頭出了茅屋,直奔坐騎。
  他想快一點兒離開這兒,多待一會兒,他剛出茅屋,卻聽秦天祥在身後叫道:「慢點兒,李爺。」
  李玉翎停步回身,只是秦天樣快步走向屋東角,彎腰在地上抬起一物又折了回來,近前遞過一個火摺子道:「李爺,你瞧瞧這個。」
  李玉翎伸手接了過去道:「火把子。」
  秦天祥點頭說道:「不錯,你再仔細瞧瞧吧,點過了。」
  李玉翎再一看,的確不錯,火摺子頭上有一點焦黑,的確是點過了,他抬眼說道:「秦老的意思是……」
  秦天祥道:「李爺該看得出,這是江湖人用的,不同於一般火石打火的火摺子,羅老人家該沒有這個……」
  李玉翎道:「秦老是懷疑這是宮天鶴的人的。」
  秦天祥點頭說道:「除了牧場裡的人,不會再有江湖人到羅老人家這兒來,應該是他們身上的。」
  李玉翎道:「你這麼看他們是想放火。」
  秦天祥道:「要不點著火摺子幹什麼,今夜有月也用不著照亮,就是真為照亮也不會跑到屋角去,應該是想放火了……」
  李玉翎道:「事實上這座茅屋裡完好無損。」
  秦天祥道:「這就是又一個讓我想不通,摸不透的地方,要說他們是在離去時點著火摺子放在地上,讓風助火苗自燃茅屋,那不如乾脆把火摺子往茅屋上碰一下,要說不是這樣,為什麼火摺子掉在地上……」
  李玉翎兩眼一睜道:「秦老,會不會是在宮天鶴的人擄了賴大爺父女,當要放火的時候被人所阻……」
  秦天樣雙眉一揚道:「這麼說羅老人家父女也可能被人所救!」
  李玉翎一點頭道:「我也是這意思。」
  秦天樣道:「但願如此,但願如此,但願您料對了。」
  李玉翎腦中忽然掠過一個意念,他想起了他認為賴大爺父女可能是奇人的事,他想告訴秦大樣,可是話到嘴邊他又嚥了下去。
  他認為賴大爺父女可能是深藏不露的奇人,既然是深藏不露,那就是不願讓人知道,既然不願讓人知道,他怎麼告訴秦天祥。
  他沉默了一下道:「希望我料對了,要不然我不殺他們,他們卻因我而死,我這份罪可就大了,上天對他倆善良的父女未免也太殘酷。」
  秦大樣道:「您說的是,好人不會有惡報,說不定您以後還會見著羅老人家父女,走吧!李爺。」
  李玉翎沒再多說,丟下火摺子走向了坐騎。
  如今他的心突然鬆了些,可並沒有完全確實。
  他只希望賴大爺和芸姑父女倆當真是深藏不露的奇人,要真是這樣的話,那就不必希望有個江湖高人救他父女倆。
  兩匹健騎馳出了「藏龍溝」揚起一地黃塵,一陣風般消失在茫茫夜色裡!
  這一天,李玉翎和秦天祥兩人騎馳進了「小寺溝」。
  「小寺溝」位於「平泉」與「承德」之間的一個小地方。
  地方雖小,但因為它處於「承德」,「平泉」這兩個大地方之間,凡是來往兩個大地方必經的地方。
  所以它頗為熱鬧,有酒肆,有茶座,還有客棧。
  看看天色,如果不在「小寺溝」歇下一路往前趕,等到「承德」已然是半夜,「承德」不是個普通的地方,行宮所在,禁衛森嚴,重要不下於「北京城」,憑他們兩個,進城是個麻煩。
  所以兩個人,一經商量後,決定在「小寺溝」歇一夜再走。
  歇腳自然要住店,兩個人就在近「小寺溝」沒多遠的一家客棧前停下,安頓好坐騎進了屋。
  他們剛坐下,一個夥計匆匆地跑了進來,衝著二人一哈腰。問道:「請問二位那一位是李爺。」
  李玉翎詫異地道:「我就是,有什麼事兒。」
  夥計道:「這兒有張字條是給您的。」
  說著,雙手遞過一個捲得很小的紙卷兒。
  李玉翎大感詫異,一邊去接一邊問道:「你沒弄錯麼,是給我的。」
  夥計陪笑說道:「怎麼會錯,那位爺瞧見兩位進了小號,把這紙條交給小的叫小的送交二位的李爺之手。」
  這時候李玉翎已經打開了那紙卷兒,那是張寬約兩指的紙條,紙條上寫的幾行字勁道異常,力透紙背的狂草,寫的是:「小不忍則亂大謀,見機行事,不可輕舉妄動。」沒有上款,署名處畫個鼓。
  李玉翎簡直詫異欲絕,隨手把紙茶送給秦天祥道:「秦老,你看看。」
  秦天樣接過紙條一看,抬眼望向那名夥計道:「小二哥,交給你這紙條之人,是個怎麼樣的人。」
  夥計立即招手一比,道:「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白淨蛋臉兒,眉清目秀,人長得挺俊,以小的看那位爺頂多廿左右。」
  秦天祥搖了搖頭。
  秦天祥又轉望那名夥計道:「可知道那位姓什麼,住那兒。」
  夥計道:「那位爺沒說,小的也沒問。」
  秦天祥眉鋒微微一皺道:「李爺收到,謝謝你了,你忙去吧!」
  夥計答應了聲,欠身走了。
  夥計走了之後,秦天祥掩上了門,轉過身來說道:「李爺,這個人您不認識麼。」
  李玉翎搖頭說道:「除了賴大爺父女之外,我就認識牧場裡的人,還有就是秦老你,除此外一個朋友也沒有。」
  秦天樣道:「那就怪了,這是誰給您送這麼一張紙條來!」
  李玉翎道:「大半是他認錯了人。」
  秦天祥道:「有此可能?李爺。」
  李玉翎道:「那要不你說是怎麼回事兒,我認識的人之中根本沒有這麼一個人!」
  秦天祥道:「您瞧見了沒有,署名處畫了一個鼓。」
  李玉翎點頭說道:「我看見了,我根本不懂是什麼意思。」
  秦大樣道:「以我看,這鼓大半是那人的名號有關。」
  李玉翎道:「江湖上有以鼓為號的麼?」
  秦天樣道:「以鼓為號的我倒沒聽說過,可是這只鼓若不是與那人的名號有關,它又代表什麼?又是什麼意思?」
  李玉翎搖頭道:「秦老,別管它是什麼意思,代表什麼了,如今看著這紙條上所寫的這一句是什麼意思吧!」
  秦天祥道:「李爺,這句話並不難懂。」
  「小不忍則亂大謀這一句,自然是要您凡事多忍耐,別因一時不忍壞了大事…」李玉翎道:「這我懂,那見機行事,不可輕舉妄動又是什麼意思?」
  秦天樣道:「這兩句我不信您不懂。」
  李玉翎道:「我懂,我都懂,但,秦老,您指……」
  秦天祥臉色陡然一變,驚聲說道:「李爺,難不成是……」
  李玉翎道:「秦爺也想到了!」
  秦天祥道:「李爺,這麼說有人知道咱們的心意……」
  「應該是了。」李玉翎點頭說道:「賴大爺父女出了事,咱們懷疑被宮天鶴看被,原預備這趟到『承德』去鬧個天翻地覆,在咱們到『承德』的前夕,卻有人給咱們送來這幾句話,小不忍則亂大謀,見機行事,不可輕舉妄動,分明咱們的心意又被人知悉……」
  秦天樣道:「這是要咱們別動,要咱們見機行事!」
  李玉翎點頭說道:「是這樣,秦老,要說一個人的行動被人監視,他的動向很可能被人料中,要說一個人的心意被人知曉……」
  秦天祥道:「也許咱們談這件事的時候被人聽見了。」
  李玉翎道:「秦老可記得是在什麼地方談這件事的。」
  秦天祥想了想道:「在藏龍溝羅老人家的家裡。」
  李玉翎沒說話。
  秦天祥若有所悟,說道:「李爺,我記得您猜測有江湖高人救了羅老人家父女。」
  李玉翎道:「秦老以為這人就是……」
  秦天樣道:「應該是,李爺,要不是去救羅老人家父女,他怎麼會在那兒聽見了咱們談話,你再看看這幾句話也沒有惡意,這不表示這人跟咱們是友非敵。」
  李玉翎道:「但願秦老說著。」
  秦天祥道:「真要是這樣的話,那羅老人家父女就不礙事了。」
  李玉翎點點頭,沒說話。
  秦天祥眉鋒一皺道:「由這種種跡象看,宮天鶴確實是看破了您是不會錯的了,可是,既然看破了您,又怎會讓『承德』那方面重用您。」
  李玉翎搖頭說道:「那就不得而知了,不過『承德』馬上就要到了,到「承德』之後.宮天鶴他究竟弄什麼玄虛,應該不難知曉。」
  秦天樣道:「說得是。那只有等到『承德』之後再看了。」
  李玉翎道:「那只有這樣了……」』第二天一早,李玉翎和秦天祥兩人兩騎馳出了「小寺溝」,直奔「承德」而去。
  晌午不到,兩個人擋住坐騎緩緩馳進了「承德」城。
  承德這地方可真不含糊,它雖然座落在朔漠荒野之區,可是由於清初在這兒有過規模壯大的避暑山莊,使它的熱鬧與重要不亞於那座京城。
  承德山莊這行宮,建在城北的山丘上,疊石紙垣,上加城碟,周圍有九公里。內部樓台殿閣,寺到庵塔,泉池花樹,無一不備,跟帝都「北京城」比,只有那「頤和園」可以比擬,別的地方則望塵莫及。
  值得一提的,是行宮裡的「萬樹園」,高大的松杉,成群的麋鹿,可以說是清宮勝地,御園中最出色的一個。
  行宮裡還有座喇嘛廟布達拉寺,規模之大是內蒙首屈一指,這是當年康熙六十大壽時,邀請達賴喇嘛晉朝賀獻,特意在「承德山莊」建此氣魄宏大的寺廟,以為懷柔之策。
  這座布達拉寺的全盛時期在雍正時,雍正重用喇嘛那是眾所周知的。
  除了讓出高廣雍王府改成「雍和宮」之外,還把這座「布達拉寺』大加修築,住有喇嘛上千。
  清代嘉慶以前清帝,每年都要按例到「承德山莊」來避暑,可以稱之為清之夏都,冠蓋往來,極一時之盛。
  這座「承德山莊」一直到了清代末葉,西太后等則多在「頤和園」玩賞避暑,很少到熱河來,才逐漸流於荒廢。
  李玉翎跟秦天祥兩個人鐵騎緩馳,順著大街往裡走。
  行走間,李玉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當即問道:「秦老,您知道咱們該到什麼地方報到了。」
  秦天樣道:「怎麼不知道,『承德』我也不是來過一趟了。」
  李玉翎道:「在什麼地方,能說說麼?」
  秦天樣道:「怎麼不能,對您,我也不能不說個清楚,從這兒往前走,到街頭往西拐,沒多遠有一座鼓樓,咱們報到的地方就在鼓樓邊上。」
  李玉翎道:「那是什麼地方。」
  秦天祥道:「武術館,取了個名字叫『承德』。」
  李玉翎道:「武術館。」
  秦天祥淡然一笑道:「那是表面,內中當然全不是那麼回事兒,要進他們那個圈兒,這『武術館』是必經之路,也就是說不進『武術館』的門兒,你休想進他們那個圈兒,總而言之一句話,這『承德武術館』就是他們在『承德』的一個吸收人才的秘密機關,『天威牧場』則是個外圍機關,多少年前這兩個機關互相配合,不知道拉了多少人進去。」
  李玉翎道:「被他們拉進去的人都被派什麼用場,都被派到那些地方去?」
  秦天祥搖搖頭說道:「這個不一定,上上之選,當然是往宮裡送,次一點的嘛,就要在行宮周圍,再次一點的就要被派往外圍去了。」
  李玉翎道:「這麼說只要自己有真才實學,只能進了『承德武術館』這個門兒,就不難……」
  「沒這麼容易,李爺。」秦天樣搖頭說道:「要那麼容易的話什麼人都混進來了,他們有他們的一套,進『武術館』是一件難事,進『武術館』後多則得在館裡待上半年,少則也得三個月,這又是一道難關……」
  李玉翎道:「秦老是說……」
  秦天祥道:「他們管這一段時間叫試用,當然,所謂試用那是試試你的能力,你的所學,最主要的還是……」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
  李玉翎道:「可靠不可靠。」
  秦天祥點了點頭道:「正是,李爺。」
  李玉翎道:「可靠則留用,不可靠嘛打回票給你走路。」
  「走路?」秦天祥哼哼悶聲道:「不錯,那也叫走路,可是那路只有一條,不通別處,只通陰曹地府!」
  李玉翎一怔道:「怎麼,給做了。」
  「不做幹什麼。」秦天樣道:「既然不可靠,留他在外頭成禍害了。」
  李玉翎揚眉說道:「好狠哪,好辣呀!」
  秦天祥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他們就靠這一套不知做了多少有為而來的,也確實消除了不少所謂叛逆,只要他們留下派用場的,全是忠心耿耿,既能出力,又能賣命的死去。」
  李玉翎道:「他們靠什麼能知道人的心。」
  秦天祥道:「他們的陰損方法多著呢!多得簡直不勝枚舉。」
  李玉翎道:「秦者請試舉一個。」
  秦天祥道:「假如說他們偵知那兒有個叛逆,把這除『叛逆』的任務交給了您,您去不去。」
  李玉翎道:「去,當然去。」
  秦天樣道:「還得帶回人馬來呈驗,您帶著回來。」
  李玉翎眉鋒一皺道:「這方法果然陰狠毒辣……」
  秦大樣道:「這只是我知道的方法中的一個,我不知道的,比這還陰狠毒辣的方法多著呢!多則半年,少則三個月,在這半年,三個月中得替他們殺多少人,做多少個,別說有一回不去了,就是一回少殺個人頭都不行。」
  李玉翎道:「那既然他們留用的人,不但是忠心耿耿,既能賣命又能賣力的死士,而且是罪孽深重,滿手血腥。」
  秦天祥道:「那只是對咱們,對他們來說,那又是千錘百煉練出來的好手,也立了不少的功勞。」
  李玉翎搖頭說道:「很麻煩,秦老,也很扎手。」
  秦天祥道:「您是說您……」
  李玉翎點了點頭。
  秦天祥淡然一笑道:「想成大功,您就得狠心咬牙犧牲一部份人,可是,李爺,他們相信你不會是所謂的大叛逆,除了這麼多個大叛逆,就是將來能成大功,那也抵消得差不多了,所以我一直待在他們的外圍,絕不往裡進一步。」
  李玉翎道:「外圍就不用建功了。」
  秦天祥點頭說道:「不用建功,他們會給你這點便宜,至少也得建個那麼一兩樁,還好,我做的全是小角色。」
  李玉翎揚了揚眉道:「秦老果然報得了心腸,下得了手。」
  秦天祥搖頭說道:「那有什麼辦法,誰叫我接了這差事,擔了這任務,不瞞您說,李爺,事後我給他們燃過紙,叩過頭,心裡比什麼都難受,都悲痛,到如今還安不下來,我本來打算做宮天鶴抵債的,誰知讓您給壞了。」
  李玉翎道:「秦老,我抱歉,你知道,我是不得不……」
  秦天祥道:「我還能不知道麼,也只是說說而已,其實,比宮天鶴還大的角色多著呢!他日您能多做幾個那不比做宮天鶴還強,也等於替我抵債了!」
  李玉翎沉默了一下道:「秦老,像宮天鶴那麼一個地位,那麼一個身份,手上血腥定然不少,交給他們的人頭也應不在少數!』秦天樣道:「那當然,這還用問,宮天鶴夠得上四個字罪大惡極,當然,這是對咱們,對他們來說那又是一等好手大功臣!」
  李玉翎道:「秦老,你可知道這麼多年來,經由『天威牧場』跟這家『承德武術館』進入他們那個圈兒裡不知名人士有幾個了。」
  秦天祥道:「多了,那可多了,少說也有二三十個了。」
  李玉翎道:「二三十個確實不少,秦老可知道那些知名之士都是誰麼?」
  秦天祥搖頭說道:「這我就不清楚了,其實就是清楚也沒用。」
  李玉翎道:「怎麼說就是清楚也沒用?」
  秦天樣道:「凡是被他們留用,進了那個圈兒的人,全都得改名換姓,有的甚至於連那張臉都改了樣兒。」
  李玉翎哦地一聲道:「有這種事兒。」
  秦天祥道:「怎麼沒有,我還會騙您麼?我原不知道他們還有這麼一招,是有回鐵雲喝多了酒,酒後失言告訴我的……」
  李玉翎道:「連臉都改了樣兒的易容。」
  秦天祥搖頭說道:「那可不是普通江湖道上的易容術……」
  李玉翎道:「那是什麼別緻的易容術?」
  秦天樣道:「說它別緻可一點也不假,簡直就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聽說那是喇嘛密制的一種藥物,往臉上一抹,要什麼樣兒就能改成什麼樣兒,沒有他們的獨門藥物根本就解不了,也一輩子別想恢復本來面目,您想,李爺,他們有了這一招,就是你有萬般功夫也無能,試想誰還認識你,你說你是某某人誰又相信,這麼一來沒朋友,沒個安身處,你又能撐多久。」
  李玉翎不禁悚然說道:「厲害,厲害,這是誰想出來的高明辦法!」
  秦天祥搖頭說道:「不知道是誰,反正想出這一招的人非絕子絕孫不可。」
  李玉翎微一點頭道:「那是該,秦老……」
  話鋒一頓,接問道:「這麼說,假如誰在他們之中有個朋友,要想前來找找敘敘舊,那是不容易的了。」
  「誰也不容易。」秦天祥道:「簡直就不可能,你找張三,這兒只有李四,李四絕不敢承認他就是張三。讓他們知道那是個大麻煩不說,誰信呀!怎麼,您在他們圈兒裡有朋友?」
  「不。」李玉翎搖頭說道:「我在他們圈兒外的朋友已經夠少了,在他們圈兒裡何來朋友,我要是在他們圈兒裡有朋友,我就不走宮天鶴這條路了,我只是這麼問問。」
  「我說嘛!」秦天祥頗有含意地看了李玉翎一眼道:「像您這麼一個人,怎麼會有朋友在這個圈兒裡,李爺,該拐彎了。」
  可不是麼,說話間不知不覺又到了街頭,李玉翎忙一拉韁繩,把坐騎拉向西。一拐進這條街,李玉翎就看見前面近百丈處矗立著一座宏偉奇古的鼓樓,他抬手指了指道:「秦老,『承德武術館』就在那兒了。」
  秦天祥點頭說道:「不錯,李爺,就在那兒,從現在起,咱們說話可得留點兒神了。」
  李玉翎道:「怎麼,秦老。」
  秦天祥道:「這兒離『承德武術館』不遠,隨時都會碰上他們的人,咱們不認識人家,可是在人家眼裡咱們可算得扎眼。」
  李玉翎一點頭道:「我省得,秦老。」
  話聲方落,前面鼓樓方面起了一陣騷動,只見行人紛紛走避,像是來了什麼禍事,又像是皇上出巡來了開道的。
  秦天祥凝目前望,詫聲說道:「怎麼回事……」
  李玉翎雙眉一揚道:「這是誰大街上放馬疾馳,也不怕傷著人……」
  這時候一陣急促蹄聲才傳了過來。
  秦天祥兩眼一睜,看了李玉翎一眼道:「李爺好敏銳的聽覺。」
  說話間,鼓樓那個門裡風馳電掣也似地一前一後,馳出兩騎快馬,前面一匹是棗騮,混身上下紅得像炭火,後面那匹馬是烏錐,沒一把雜毛,像一塊墨。
  秦天祥忍不住脫口讚道:「好馬。」
  「的確。」李玉翎點頭說道:「我前後見過兩匹棗騮,都是個中選一的良駒,只是這馬上的人未免太……」
  秦天祥臉色陡然一變,急道:「李爺,快讓道兒。」
  他右手抖自己坐騎韁繩,左手一把抓住李玉翎坐騎的轡頭,猛一帶,兩匹馬飛旋向左一起馳向道旁。
  適時,那匹棗騮跟那匹馬烏錐馳近,蹄聲如雷,一陣風般從街中央捲了過去,立時去遠。
  李玉翎看得清楚,前面那匹棗騮上,是位杏眼桃腮,眉目如畫,嬌美無雙的旗裝大姑娘,絕不帶點柔弱女兒態,剛健異常。
  後面那匹烏錐,則是個身穿緊身服,身著長袍的年輕壯漢子,衣著很氣派,很講究,一雙馬靴雪亮。
  他當即說道:「怎麼回事,秦老。」
  「怎麼回事。」秦天祥猶有餘悸地道:「讓得遲一點咱們倆就吃不完兜著走。您也別想再進『承德武術館』了。」
  李玉翎道:「我明白,是親貴。」
  秦天樣道:「除了他們誰敢在『承德』大街上這麼個縱馬法,您知道那兩位是誰?」
  李玉翎道:「是誰?」
  秦天樣道:「前面那位是『怡親王』的妹妹,多倫格格,後頭那位則是內廷的大紅人,七貝子玉擇……」
  李玉翎道:「原來是皇族親貴,那難怪。」
  秦天祥道:「李爺,這兩位皇親可跟別的親貴不一樣的。」
  李玉翎道:「怎麼個不一樣法,叫人得另眼……」
  急促蹄聲又傳了過來,想必那兩位折回了頭。
  秦天樣忙道:「以後您就知道,咱們再往那邊上讓讓吧!」
  說著,他先拉開坐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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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10:00:58 |只看該作者
第10章
  就在這時候,那匹棗騮跟那匹烏錐已然馳到,突然,棗騮作亂鳴長嘶,猛可裡踢蹄而起,一個飛旋立即釘住,好俊的騎木。
  那匹烏錐則來不及收勢,一下子衝出了幾丈才停了下來。
  棗騮上那位旗裝大姑娘睜著一雙水汪汪,帶著嬌態刁蠻的杏眼盯上了李玉翎。
  李玉翎來個冒然直視,不避不躲。
  秦天祥急了,在身後急急叫道:「李爺,快往後退,快!」
  李玉翎像沒聽見,高坐雕鞍腰兒挺得筆直,像座山。
  烏錐一聲低嘶馳了過來,那年輕俊漢子操著一口流利京腔,叫道:「你是怎麼回事兒,跳著跑著抽冷子停了下來,可沒嚇我一大跳,我還道你的紅兒突然發劣了呢!」
  旗裝大姑娘也像沒聽見,沒答話。
  年輕俊漢子「咦」地一聲道:「你瞧什麼把眼都瞧直了。」
  循旗裝大姑娘所望處望了過來。
  旗裝大姑娘似乎適時回過了神,倏然一笑,如花朵綻放,好美,好動人,天光剎時輕淡三分。
  「沒什麼,我瞧他那匹坐騎……」
  同樣的一口京片子,可較那位說來清脆動聽得多。
  年輕俊漢子猛「哦」一聲,也把目光落在李玉翎的坐騎上看了一眼,立即說道:「嗯,馬倒是蒙古種的馬,只是尋常得很,怎麼能跟你我的紅兒黑兒比,別瞧了,走吧!宮裡還等著咱們呢!別忘了,誰贏誰領那份兒賞。」
  他話聲方落,旗裝大姑娘美目轉向李玉翎,深深一瞥又一笑,突然收韁催馬,只一鞭,那匹棗騮長嘶踢蹄,電也似地馳去。
  年輕俊漢子呆了一呆叫道:「好哇,你施刁。」
  縱騎趕了上去,一前一後又進了鼓樓下那個門裡不見。
  「好險,李爺!」秦大祥策馬越前走:「您讓人替您捏把冷汗。」
  李玉翎淡然說道:「敢情把大街變成了賽馬場。」
  秦天祥道:「那有什麼辦法,如今連這塊地兒都是人家的!」
  李玉翎雙眉一揚道:「總有要回來的一天。」
  「說得是。」秦天祥一點頭道:「我大好河山豈容長淪異族之手,走吧!李爺,咱們往『武術館』去吧!」
  兩個人這才又並騎緩緩向前馳去。
  走了兩步,秦天祥側顧李玉翎會兒說道:「李爺,我白替你捏了把冷汗,以我看您不但是有驚無險,而且說不定還因此而得福。」
  李玉翎道:「秦老這話什麼意思。」
  秦天祥道:「李爺不懂麼,您沒留意剛才多倫格格那一笑。」
  李玉翎道:「秦老開什麼玩笑。」
  秦天祥道:「不,李爺,您要能抓住這格格,那才是大大有所作為。」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秦老是讓我抓住這把裙帶。」
  秦天祥道:「李爺,您知道咱們是來幹什麼的。」
  李玉翎搖頭說道:「秦老,我不屑這麼做,況且也不能。」
  秦天祥道:「李爺,這一點您不該計較。」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秦老沒聽見我那後一句?」
  秦天祥道:「聽見了,我正要問,為什麼不可能。」
  李玉翎道:「一個驕生慣養,任性刁蠻,眼高於頂的皇族親貴」
  「李爺。」秦天祥截口說道:「越是這種人越是見不得像您這樣的人物。」
  李玉翎道:「秦老怕是看小說都看多了。」
  秦天祥道:「這麼說您是不信。」
  李玉翎道:「秦老,武術館快到了。」
  秦天祥一點頭道:「好吧!既然您不願意聽,我就不說了,可是,李爺,萬一有可能,我勸您千萬抓住別放鬆了,這在別人來說是求也求不到的事。」
  李玉翎淡然說道:「等它可能的時候再說吧!」
  秦天祥搖頭笑笑,沒再說話。
  沒多久,武術館到了,李玉翎鞍上看得很清楚。武術館就座落在鼓樓邊兒上,那是個大院子,一圈高高的圍牆,兩扇不算小的門,門口還有幾級石階,門邊上掛著一塊牌子,上頭寫著「承德武術館」五個字。
  一點也不夠氣派,一點也不夠唬人,要不是李玉翎事前知道,任誰走到這兒也不會多看它一眼,任誰也想不到它會是這麼一個厲害的秘密機關。
  坐騎直馳武術館門口,秦天祥道:「到了,李爺,您請下馬吧!」
  他當先抓鞍下馬,兩個人剛下了馬,武術館裡出來一個穿青衣的矮小中年漢子,他站在門口兩眼一翻,道:「兩位是幹什麼的?」
  秦天祥道:「我是『天威牧場』的秦總管,奉場主之命送這位李爺到館裡來。」
  那矮小青衣漢子打量了秦天祥一眼,道:「你是『天威牧場』的秦總管,拿來讓我瞧瞧。」向秦大祥招了招手。
  秦天祥沒遞過什麼,立即他掀了掀衣裳,露了露腰。
  那矮小青衣漢子向著秦大祥腰間投過一瞥,然後讓開進門裡,捂了持手道:「進去吧!館主正在前院兒!」
  秦天祥回頭招呼李玉翎一聲,拉著坐騎走了進去。
  進了武術館,李玉翎道:「這人好凌人的態度!」
  秦天樣淡然說道:「衙門大嘛,這還是客氣的呢!沒聽人家說麼,宰相門奴七品官,就是這麼回事兒。」
  說著,他把坐騎拴在門後一把粗樁上。
  他讓李玉翎也把坐騎拴在那兒,粗樁附近地上都是蹄痕馬糞。想必這兒原是武術館拴馬的地方。
  拴好了坐騎,李玉翎抬眼打量這武術館前院,只見這武術館的院子跟北方一般的院子不同。
  似乎是特意這麼蓋的,圍牆很高,越過牆頭只能瞧見鄰家的屋頂,那灰色的顏色透著陰沉,瞧上去讓人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不舒服。
  左邊兒是片長方形的空地,空地上鋪著一層細砂,靠北邊兒掛著一列兵器架,大十八般兵器,小十八般利刃,外帶石擔,石鎖一類,煞有其事。
  右邊是一排平房,一間一間的小矮屋,算算有十幾間之多,門兒都關得緊緊的,不知道是幹什麼的。
  另外在那邊空地跟這排平房之間的北牆上,有兩扇掩著的門兒,想必那是通往武術館的門兒。
  那道北牆也是老高,把視線擋得死死的,連後院一片屋頂也瞧不見。
  李玉翎正放眼打量間,那矮小青衣漢子走了過來,往李玉翎身邊不遠處一站,抱著胳臂上下打量起了李玉翎,看神態,似乎想從李玉翎身上看出點什麼,又好像寸步不離地在監視著李玉翎。
  李玉翎沒理他,轉過來說道:「秦老,咱們往那兒去?」
  秦天詳還沒答話,那矮小青衣漢子大拇指一翹,往那排平房的最後一間指了一指道:「館主就在那邊兒。」
  秦天祥立即說道:「李爺,咱們上那邊見見館主去。」
  帶著李玉翎沿著空地邊上往後行去。
  那矮小青衣漢子卻搶先一步趕在前頭。
  秦天祥低低說道:「您別在意,這種地方就是這樣兒,待久了,見慣了,您就不以為怪了!」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我知道,我會習慣的。」
  轉眼間到了那最後一間平房前,只聽那矮小青衣漢子站在門口低聲叫道:「稟館主,牧場裡來了人了。」
  最後一間平房那兩扇門倏然而開,有個中年漢子探出頭來往外瞧了瞧,然後一聲「等一下」,頭又縮了回去,門又關上。
  就在門一開一關間,李玉翎又看見那間屋裡坐著十幾個人。
  但由於屋裡光線很暗,看不清那些人的長像,僅能看見那十幾個人都是穿著一件黑色的長袍。
  他向秦天祥投過一瞥,秦天祥搖了搖頭。
  轉眼間,那兩扇門又開了,這回開得很大,剛才探出頭來那漢子當門而立,向外叫道:「館主要見你們,進來吧!」
  門開處,李玉翎看得一怔,這時候屋裡不但不像剛才那麼暗,反而十分明亮,屋裡空空的,那裡還有那十幾個人影?
  就在這轉眼工夫中,那十幾個人又不知道從那兒走了!
  秦天樣帶著李玉翎進了屋,再看,剛才屋裡暗的原因是拉上了窗戶簾兒,如今窗簾全拉開了。
  可是這間屋子除了剛才進來的那個門外別無門戶,那十幾個人是從那兒走的?
  李玉翎馬上明白這間屋裡定然有暗門,有秘密門戶,照這麼看,這「承德」武術館裡也定然有機關消息一類的裝置。
  屋裡北牆下高坐著一個身材瘦削,鷂眼鷹鼻,山羊鬍的瘦高老者,這老者看上去有六十多歲,太陽穴高高鼓起,精神十足,犀利逼人。一看就知道是位內家好手,另外他給人一種感覺,那就是他陰狠奸詐,機智深得怕人。
  秦天祥一進屋,那瘦高老者立即站了起來,「哦」地一聲打著哈哈道:「只聽說牧場裡來了人,我可沒想到會是秦老哥,這是什麼風呀!怎麼秦老哥親自到『承德』來,稀客,稀客。」
  秦天祥也含笑打了招呼:「館主好,我是奉……」
  瘦高老者一擺手道:「別一見面就談公事,整天讓這些公事攪得頭昏眼花,晚上睡都睡不安眠,待會兒再談,老朋友了,先聊天,說點別的,坐,坐,兩位都坐。」很熟絡,叫人感到不生分。
  秦天祥謝了一聲偕同李玉翎在兩邊空椅子上坐下,坐定,瘦高老者抬眼望向恃立門邊那中年漢子道:「去給秦總管跟這位老弟倒兩碗茶來。」
  那中年漢子答應一聲出門而去。
  瘦高老者收回目光投向秦天祥道:「秦老哥,咱們多少日子沒見了。」
  秦天祥含笑說道:「算算怕快一年了!」
  「可不是麼!」瘦高老者道:「你可也快一年沒到『承德』來了,我看你秦老哥一點也不見老。」
  秦天祥道:「快一年不見,館主未見老倒是真的。」
  瘦高老者哈哈笑道:「我還能不老,整天就是這些煩人的事兒,不老也被折磨老了,我自己明白,我是不行了,再過些日子,我預備往上頭說一聲,告老退休了,其實也該歇歇了,多少年了,那能老幹下去,也得讓讓別人呀!你說是不?」
  秦天祥道:「能者多勞,館主自接任以來成績斐然,功勞可以堆成一堆了,只怕上頭不肯放……」
  瘦高老者高興地哈哈大笑道:「秦老哥真會捧人,那是能者多勞,我這是老大無用,混吃等死,怎麼樣,牧場裡還忙?」
  秦天祥道:「館主知道,一天到晚還不是那些兄弟,整天便跟牲口為伍,到那兒去身上都帶著腥膻味兒。」
  瘦高老者哈哈又是一陣大笑,瞧上去很是豪邁,笑過一陣之後,他搖頭說道:「說真的,別人不知道我知道,這些年來宮場主能有秦老哥這麼一個好幫手,確實得力不少,圈兒裡的人那一個不說『大威牧場』處理得井井有條,那一個不逢人翹拇指……」
  秦天祥道:「那是場主雄才大略,善於經營,跟我沒關係,我一點忙也沒能幫上。」
  瘦高老者道:「秦老哥忒謙了,忒謙了。」
  又閒聊了兩句,瘦高老者話鋒一頓,扯上了正題:「怎麼,這回是宮場主讓秦老哥來的。」
  秦天祥點頭說道:「是的,場主要我帶這封信給館主,請館主先過過目。」
  探懷取出那封信遞了過去,真行,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把信封好了。
  瘦高老者輕「哦」一聲欠身接過,那封信,拆開看過一遍之後,立即抬眼望向李玉翎。
  「這位就是李老弟。」
  秦大祥點頭說道:「是的,館主。」
  李玉翎微一欠身道:「李玉翎。」
  「好名字。」瘦高老者上下打量李玉翎,持著幾把山羊鬍頻頻點頭,那模樣像在欣賞什麼。
  「李老弟不但名字好,而且人品也是我生平僅見,像李老弟這樣的人品出去逛一趟,怕不馬上傾倒『承德城』。」
  李玉翎道:「館主誇獎了。」
  瘦高老者道:「李老弟,我姓井,單名一個檜字。」
  李玉翎道:「井館主。」
  瘦高老者井檜搖頭說道:「我這個名字跟宋朝那遺臭萬年的大奸賊秦檜同,我每每引以為恥,引以為恨,可是沒法子,改又改不過來……」
  李玉翎沒說話。
  井檜掃了信箋一眼,接著說道:「李老弟,宮場主寫的信我看過了,宮場主在信上很推崇你老弟,也極力推薦,你放心,我閱人甚多,對這雙眼還有點自信,別說有宮場主這封信,就是沒宮場主這封信,像你老弟這樣難得的人才我也會珍惜,也會……」
  李玉翎一欠身道:「謝謝館主。」
  「別客氣。」井檜一擺手道:「今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還用得著客氣麼,只是有些話我得先說在前頭,你老弟當然明白,這是個做什麼買賣的地方!。」
  李玉翎還沒有說話,秦大祥已然說道:「我在路上跟李爺提了一些。」
  井檜「哦」地一聲接著說道:「那最好不過,李老弟,這種事起先可是苦得很……」
  李玉翎道:「館主,我來自江湖,江湖生涯並不很安穩。」
  「好話。」井檜一點頭道:「起先在館裡只是一名武師,吃穿住用不著李老弟操心,只是這吃穿住都夠簡陋的……」
  李玉翎道:「應該比奔波於江湖,吃無定頓,住無定所的強。」
  井檜望了他一眼點頭說道:「這倒也是實話,不過那也得看怎麼說,有些人就在這兒待不住,因為這兒不比江湖上自由。」
  李玉翎道:「館主的意思我懂,事實上進這個門,吃這碗飯,就不會有那麼自由,也不該有那麼自由。」
  井檜點頭說道:「李老弟既然明白那最好,你老弟也應該知道,進這個門,吃這碗飯是夠險的,說不定什麼時候要賠上性命。」
  「館主。」李玉翎道:「還有比刀口報血的江湖生涯更險的麼!」
  「說得是,說得是。」井檜笑著連連點頭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我拿這句話來告訴老弟,只要能在這兒熬過這一段,往後去的日子那是可想而知的,這,想必不用我再多說……」
  李玉翎道:「我知道,館主。」
  井檜道:「經常每個人都要在這兒待上個半年,你老弟特殊,我破例只留你老弟待三個月……」
  李玉翎欠身說道:「謝謝館主。」
  井檜搖頭說道:「別謝我,要謝,你老弟該謝自己,因為你老弟的條件好,一千個裡頭也挑不出一個來。」他低估了李玉翎。
  李玉翎道:「館主誇獎了。」
  「我說的是實話。」井檜道:「咱們今兒個是頭一回見面,處久了,你老弟就知道了,我這個人向來有一句說一句,生平最實在那才是天知道!
  頓了頓之後,他接著說道:「還有,凡是進了這個門裡的人,都要改名換姓,把那張臉變一變……」
  李玉翎眉鋒為之一皺。
  井檜接著說道:「只是你老弟……我要直說一句,你老弟剛出道,沒什麼名氣,認識的人不多,知道你的人更少,用不著改名換姓,我珍惜你老弟這人品,臉更用不著變。」
  李玉翎雙眉一展,忙道:「謝館主。」
  井檜笑著擺手說道:「別客氣,別客氣,話雖這麼說,主要的還是你老弟讓我一見投緣,我不敢說沒有一點私心……」
  這話讓人聽著心裡多舒服,多受用!
  話鋒一頓,他把目光轉向秦天祥道:「怎麼樣,秦老哥,在『承德』待些日子,玩玩再回去。」
  秦天祥道:「晚上來的時候場主是這麼交待的,這是場主的好意,我卻不敢曠職過久,我預備待一兩天就回去。」
  「那也好。」井檜點頭說道:「牧場裡是少不了你老哥的,晚上就在館裡住了。」
  「不,謝謝館主。」秦大祥道:「我在外頭隨便找個地方湊合兩天得了。」
  井檜道:「那我就不堅邀了,好在秦老哥也知道這是個什麼地方,當不會怪我這個做地主的慢待……」
  秦天祥道:「館主見外了,那怎麼會!」
  井檜站了起來道:「秦老哥,我這個人是急性子,咱們這就陪李老弟看看住處去怎麼樣。」
  秦天樣和李玉翎也跟著站了起來,秦天祥道:「館主既有吩咐,我焉敢不遵。」
  井檜含笑說道:「那麼我前頭領路。」
  他雙手往後一背,當先行了出去。
  李玉翎最後出門,借這機會他打量全屋,卻沒找到那可能有的暗門。
  出了這間屋,井檜帶頭往門口方向走,走到從門口算第十間門口他停了下來,回身笑道:「裡頭已經打掃乾淨了,請進來看看吧!」
  這話剛說完,屋裡走了那矮小青衣漢子跟那去倒茶一去不回的中年漢子,兩個人衝著井檜一彎腰道:「館主,收拾好了!」
  井檜點了點頭,望著李玉翎道:「李老弟有沒有行李,我讓他們去拿來!」
  李玉翎道:「不敢麻煩他二位,只有幾件換洗衣裳!」
  井檜衝著矮小青衣漢子一擺手道:「跑一趟去,小心點兒別弄掉了什麼!」
  矮小青衣漢子答應一聲,飛步而去。
  這裡,井檜把李玉翎跟秦天祥讓進了屋。
  這間屋,乾淨倒是挺乾淨的,稱得上窗明几淨,點塵不染。
  只是屋裡的擺設太簡單,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一張床,除了現成的鋪蓋外,別的什麼也沒有。
  井檜笑笑說道:「李老弟,話我剛才說過了!」
  李玉翎淡然說道:「館主,我都聽見了。」
  井檜道:「李老弟就在這兒將就一段日子,只三個月……」
  李王翎道:「館主,我認為這兒挺好。」
  井檜點頭說道:「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今天李老弟剛來,沒什麼事,旅途勞頓也夠累人的,請歇歇吧!」
  轉過臉去對秦天祥道:「走,秦老弟,咱們老哥見面後多聊聊去。」他先行走了出去。
  秦天祥抬眼向李玉翎遞過一個眼色道:「李爺,我走了,一兩天後我就回牧場去了,到時候我不來辭行告別,你在這兒只有三個月,往後有空我會到『承德』來看您。」
  李玉翎道:「謝謝秦老一路照顧,那我也就不送了。」
  秦天祥沒再說什麼,轉身出屋跟井檜走了。
  那中年漢子在外頭沒進來,李玉翎仔細打量這一間房,這時候他只覺得這間屋像個黑牢房,要不是為了任務,他寧可睡馬廄。
  只有一扇小窗戶,屋子裡黑黝黝的,除了井檜跟那兩個漢子外,整個武術館靜悄悄的,他們似乎不願看見別的人,這叫什麼地方,又叫什麼日子。
  正在這麼想著,門口步履響動。那矮小青衣漢子,提著一個小包袱走了進來,手一揚道:「這是你的麼?」
  好客氣,連個稱呼都沒有,李玉翎想想秦天祥的話,也就不以為怪,當即點頭說道:「正是,謝謝。」
  那矮小青衣漢子把手中包袱往桌上一放,道:「放在這兒了,要不要茶水?」
  李玉翎道:「謝謝,不要。」
  李玉翎不要茶水,按說這矮小青衣漢子該走了,誰知他仍站在那兒不動,而且一雙眼緊緊地盯著李玉翎,像是李玉翎臉上有引人注目的花兒。
  李玉翎被他看得既不自在,又不耐煩,揚了揚眉,剛要說話,那矮小青衣漢子突然冒出一句:「你姓李?」
  李玉翎微微一愕道:「是的,怎麼?」
  那矮小青衣漢子跟著又是一句:「真姓李?」
  李玉翎道:「這還能假得了麼,館主說了,不讓我改名換姓那矮小青衣漢子道:「我說嘛,你這張臉怎麼還是老樣子,我見過的人可多了,他們只見過館主之後,原叫張三的改成了李四,一張臉也全走了樣兒,看來你很特殊。」
  李玉翎道:「也許是館主厚愛。」
  那矮小青衣漢子突然提起那把僅有的椅子坐了下去,真不客氣,誰讓他了,他抬眼望著李玉翎道:「你是那兒來的!」
  李玉翎有點不高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進門時我就說了,『天威牧場』來的。」
  那矮小青衣漢子可沒在意,一點頭道:「這我知道,我是問您是那兒的人。」
  李玉翎道:「藏龍溝,聽說過?」
  那矮小青衣漢於一皺眉,搖頭道:「沒聽說過,藏龍溝在那兒?歸那一省管。」
  李玉翎道:「就在『松嶺山』下經『承德』歸一個省管。」
  那矮小青衣漢子「哦」了一聲說道:「就在『松嶺』山下呀!『松嶺山,我就知道,可沒聽說過那幾有個『藏龍溝』……」
  李玉翎道:「本來就是個小地方。」
  那矮小青衣漢子道:「別客氣,我來的那個地方也不大,西河營,歸『察哈爾』管,聽說過?」
  李玉翎搖頭說道:「沒聽說過。」
  矮小青衣漢子倏然說道:「套你一句話,那地方本來就不大。」
  他居然笑了,可真難得。
  頓了頓,他接著說道:「我叫魯金,往後你叫我老魯好了,你呢?」
  李玉翎道:「李玉翎。」
  矮小青衣漢子魯金點頭道:「嗯!這名字好,跟你的人一樣。」
  李玉翎眉頭剛一蹙,魯金又接著說道:「我是這兒的下人,跑腿兒,打雜什麼都歸我,掃個地,擦桌子,送送飯,送送茶水,我魯金也不知道怎麼樣的,前前後後,進進出出我見過不少人,可就覺得跟你投緣,往後有什麼事兒,你只管找我就是。」
  又一個投緣的,大半是館主井檜對李玉翎另眼看待的關係,李玉翎淡淡他說聲:「謝謝!」
  「玉翎老弟!」一下子變得那麼近,他居然叫李玉翎老弟,他望了望李玉翎道:「你剛來,今兒個是頭一天進館,有些事兒你不知道,我是這兒的老人了,屁大一點事我都知道,前三皇,後五帝,我說起來如數家珍,要不要我告訴你點兒。」
  李玉翎本來懶得跟他扯,可是聽他這麼說,心裡為之一動,當下淡淡他說道:「你要願意說,我當然願意聽聽。」
  魯金咧嘴一笑,這一笑笑得有點狡猾,似乎有點看透了李玉翎的意味,使得李玉翎心裡又一跳。
  「咱們頭主姓井,單名一個檜字。」
  李玉翎道:「這我知道,館主告訴我了。」
  魯金道:「館主出身北五省綠林,想當年是北五省的響噹噹人物,有個外號叫『要命郎中』,內外雙修,掌上功夫獨到,尤其那一手小玩意兒更怕人,如今任職行宮『神武營』,這你知道麼,他告訴你了麼?」
  李玉翎道:「這倒沒有。」
  「還是!」,魯金含笑說道:「我知道的畢竟比你多,還是聽我的吧!」
  李玉翎臉上熱了一熱,道:「我沒說不聽。」
  魯金道:「那就好,這兒眼下有十四個人,連你在內共有十五個人,每一個人一間屋,平時很少見面,就是見了面,彼此也是很少說話,你別在意,待久了,就習慣了。」
  李玉翎道:「你說這兩邊隔壁住的都有人。」
  魯金道:「除了最後那間作會客廳用之外,其餘十五間住的滿滿的,再有人來就沒地方住了,怎麼?」
  李玉翎道:「這半天,我怎麼沒聽見有動靜。」
  魯金道:「是聽不見,他們也聽不見咱們說話,你摸牆看看。」
  李玉翎好奇地掠身過去摸摸床邊那堵牆,一摸之下,心頭為之一震,這牆看上去是磚砌抹灰的,其實它確是假的,他閃過身來詫異地望向魯金。
  魯金笑笑說道:「這叫銅牆鐵壁。」
  李玉翎道:「這是為什麼?」
  魯金道:「承德每年都要遭幾回『大蓋風』,就是刮不倒,要不然官家每年得花多少銀子。」
  李玉翎雖知這不是真話,當下又道:「除了屋裡的擺設外,全是鐵的。」
  李玉翎心頭震動,雙眉微揚,一點頭道:「那是夠結實的。」
  魯金道:「這兒跑腿打雜就我一個,剛才那個他不是,他叫樂逵,當年他是個響馬頭兒,一身硬功夫了得,是後院的護院,兼館主的保鏢,三兩個高手近不得他的身,聽說他生具異稟,力大無窮,能舉鼎拔樹!」
  李玉翎道:「這我可真沒看出來。」
  魯金道:「那是你走眼了,人不可貌相,我瞧他長得不起眼,在現下江湖上或是在官家,卻算得一等人物。」
  李玉翎道:「那我的確是走眼了。」
  「留神他。」魯金笑笑說道:「不聽話的歸他整,他整起人來心狠手辣,叫人看了頭就發炸,這小子的心不是肉做的,他那整人的手法誰聽見了,聽都沒聽過,能把人整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看過一回,三晚上沒睡過覺,我便沒敢再看第二回。」
  李玉翎道:「有這種事兒,館裡還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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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10:02:17 |只看該作者
 「怎麼了。」魯金道:「這還新鮮,根本不是什麼稀罕事兒,你老弟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也不是什麼買賣,半路上自然會有幾個不聽話的,不整行麼!」
  李玉翎想起了秦天祥的話,心裡想這大概就是秦大樣所說的那回事兒了,他道:「據我所知,凡是到這兒來的人,都不算是庸手,既然這樣我不信他們應付不了一個樂逵,任他整得死去活來。」
  魯金道:「我還會騙你不成,要是你應付得了他,他活不到今天了,不信你瞧著好了,你總會碰上一兩回的,對了,你要在這幾待多久。」
  李玉翎道:「館主說要我在這兒待三個月。」
  「三個月。」魯金怔了一怔搖頭說道:「你的確是夠特殊的,凡是到這兒來的人,十個有九個都待上半年,那你可以放心了,館主既然對你另眼看待,這個整字就輪不到你頭上,當然,要是出了大錯,那又當別論。」
  李玉翎本想說我可不怕他整,但仔細一想,又覺不妥,遂又把話嚥了下去,閉著嘴沒說話。
  魯金看了他一眼道:「老弟呀!官家這碗飯可不好吃啊,你知道麼!」
  李玉翎道:「我聽館主說過了。」
  魯金道:「那就好,今天是頭一天,多考慮考慮,現在打退堂鼓還來得及,只待上三天,一等賭咒起誓,沾著血把自己的姓名寫在那張紙上,再想抽身可就難了。」
  李玉翎明白他,淡然說道:「我既然來了,就不只經過三思,也沒打算再走回去。」
  魯金道:「那是最好不過,進了咱們這『武術館』後,平時日子出不去,但是每隔十天有一次假,到那時候鳥兒出了籠,可以盡情的玩個快樂,現在還早,到時候我會指點你這『承德』城幾個玩樂的去處,只管你去一回想二回。」
  李玉翎道:「謝謝,我這個人一向很懶。」
  「懶!」魯金咧嘴一笑道:「關上十天,什麼都沒有,什麼也瞧不見,到那時候你就不懶了,還包管比誰都勤快,我見過很多了,那一個不是三天沒過心就出外頭去了。」
  李玉翎心想這可難不了我,我在「老爺嶺」上待過整整五個年頭,那兒不知道多苦,心裡雖這麼想,可是他嘴裡卻沒說話。
  魯金忽然站了起來。
  「我該走了,要讓人家瞧下去,我吃不完兜著走,我寧可死也不願落進樂逵那小子手裡。」
  說著,他轉身要出去,但剛轉身他又轉了回來。
  「對了,我忘記告訴你那要緊的了,老弟,閒得沒事兒,前院任你走,任你逛,可千萬別冒冒失失地,往後院跑,那怕是一步都別邁,最好連那北牆跟後院門兒都別看一眼。」
  李玉翎心裡一動道:「這是為什麼?」
  魯金道:「就為那後院是館主的私宅,反正我這麼說你這麼牢牢記住就是。」
  李玉翎道:「館主的私宅?館主還有家人麼?」
  魯金道:「聽說有,只是我沒見過,不瞞你說,我進館好幾年了,一向並沒進過後院,整個武術館除了館主跟樂逵那小子外,任何人不許去後院一步。」
  李玉翎心裡大大詫異,大大地動了疑,心想這後院是什麼機密地,這般緊要,心裡這麼想,表面上他點了頭。
  「謝謝,我記住了。」
  「那就好!」魯金點頭說道:「我走了,有事兒招呼我一聲就行了,我隨時都在。」
  說完了話,他走了。
  李玉翎在床沿上坐了下來,眉鋒微皺,腦子裡盤旋著這「承德武術館」,還有魯金適才那番話。
  夜來臨了,天黑了,這「承德武術館」的夜色顯得特別黑,還透著點兒陰沉,李玉翎點了桌上的油燈。
  燈火跟豆那麼大,如今再看,這間屋越發像囚人的牢房。
  突然,一陣雄健步履聲,直奔他門口而來!
  李玉翎剛一凝神,門上響起了說話聲,他走過去開了門,門開處,那叫樂逵的漢於當門而立,抬手遞過一張紙條,臉上沒一點表情,木然說道:「這是館主的手令,也是你進館頭一試。」
  李玉翎望著他,接過來一看,不由心神狂震,臉色大變。
  紙條上寫著一行字,寫的是:「西大街隆福客棧,三進後院北上房秦天祥五更以前斬殺提頭回報。」
  李玉翎猛然抬起了頭,震聲說道:「這是館主的手令。」
  那叫樂逵的漢子冷冷說道:「難道我還會騙你不成。」
  李玉翎道:「我不是這意思,你知道這手令上……」
  那叫樂逵的漢子道:「手令是給你的,不是給我的。」
  李玉翎把那紙條往前一遞道:「你可以看看。」
  那叫樂逵的漢子冷冷的望著他,一動沒動。
  李玉翎一揮紙條道:「手令讓我殺秦總管。」
  那叫樂逵的漢子像個沒事人兒一般,道:「是的。」
  李玉翎道:「你可以看看。」
  那叫樂逵的漢子冷然說道:「我不用看,只要你進了武術館的門兒,只要你想從這兒轉往別處去,就是讓你殺你的爹娘你也得殺。」
  李玉翎臉色陡然一變。
  那叫樂逵的漢子冷然抬手,從袖管裡抽出一把帶鞘的短小匕首,往前一遞,冷然說道:「這是一把淬過毒的匕首,見血封喉,你用他也許能省一點事。」
  李玉翎沒接,道:「據我所知,秦總管是自己人。」
  那叫樂逵的漢子道:「我知道的比你更清楚。」
  李玉翎道:「那為什麼……」
  那叫樂逵的漢子道:「去問館主去,或者跑一趟『天威牧場』問問場主也行。」
  李玉翎明白了,心頭猛然一震,作聲不得。









第11章
  那叫樂逵的漢子冷然把匕首往前一遞。
  李玉翎遲疑了一下,緩緩伸手把匕首接了過來。
  那叫樂逵的漢子唇邊掀話一絲冷酷的笑意,道:「既然進了這個門兒,心裡就得學硬點兒。」
  轉身往外走去,李玉翎及時說道:「你等等。」
  那叫樂逵的漢子轉回了身,冷冷地望著李玉翎!
  李玉翎道:「我能出去麼?」
  那叫樂逵的漢子一笑說道:「你要是會投飛劍,可以不出去。」
  話落,扭頭就走。
  李玉翎為之一怔,等他定過神來,那叫樂逵的漢子早已走得沒了影兒。
  李玉翎一雙目光落在手裡那把淬過毒的帶鞘匕首上,這把匕首,鯊魚皮鞘,做的很精緻,刀鞘兩邊嵌著兩塊玉。
  兩塊玉上刻著不少的橫豎一道一道的,深淺不一,他看得出,這把匕首挺不錯,應是出自名匠之手。
  他心裡想的不是這些,他心裡煩得很,不知在想些什麼,井檜竟然會讓他去殺秦天祥,這叫他如何下得了手。
  井檜這一招不能不算狠,不能不算毒。
  秦天祥假如是宮天鶴的人,他也許不會猶豫,可是他明知道秦天祥也是位熱血的忠義之士,他如何能殺掉一個跟自己站在同一立場,同一陣線上的忠義之士。
  他聽秦天祥說了,當時他也在場,宮天鶴寫給井檜的信上,隻字未提秦天祥,怎麼這會是宮天鶴授意。
  不管怎麼說,這是樁極為辣手的事,殺,他下不了手,這頭一試就別想通過,頭一試就通不過,還想什麼別的?
  李玉翎一按啞簧,緩緩抽出了那把匕首,這匕首兩邊薄如紙,那中間也不過比紙略厚一些。
  藍汪汪的光,映著燈光一閃一閃地,看在眼裡能使人心裡冒寒意!
  的確,的確是把淬過毒的匕首,那藍汪汪的顏色不算淺,由此可知道這把匕首上的毒性夠劇烈的,那叫樂逵的漢於說他能見血封喉,恐怕不假。
  突然,李玉翎揚了眉,手一送,「叭」地一聲插回匕首,然後把匕首往袖管裡一藏,大步出門而去。
  他出了「承德武術館」的大門,在大門口,他遇見了魯金,魯金很熱誠地跟他打招呼,問他這麼晚了上那兒去。
  李玉翎勉強笑笑地笑了笑說:「出去走走。」
  跟著他又問了問:「魯兄,西大街怎麼走法。」
  魯金微微一愕,道:「老弟,你上西大街幹什麼去。」
  李玉翎道:「館主要我到那兒去一趟,有點兒事兒,這『承德城』我是初來,人生地不熟,根本不知道街在那兒。」
  魯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抬手往右一指,道:「瞧見麼,老弟,這是西邊兒,你從這兒出去往西走,找那條最寬大,最熱鬧的一道街就是。」
  李玉翎沒多說,他怕魯金多問,萬一魯金再往下問,他不知道該不該說,他謝了一聲往西而去。
  李玉翎順著『武術館,的那道街一直往西走,走沒多久,一條好寬的大街橫在眼前。
  這條街燈光上騰幾乎觸了雲霄,人聲沸騰,來往的行人車馬多得難以勝數,那清涼陰沉的『承德武術館』跟這條街成了強烈的對比。
  不知怎麼回事兒,『承德武術館」就顯得那麼淒清陰沉,人到了這兒就像從陰曹地府又到了人世一般。
  李玉翎一時還不知道這是不是西大街,有心找個人問問,卻有點猶豫,正自東望西看間,兩字映入眼簾,那兩個字是「隆福」!
  那是一盞大燈,這兩個字隆福就寫在這盞大燈之上,大燈的掛處沒多遠,左拐走過去,也不過幾十丈遠近。
  看見這,李玉翎的心立即往下一沉,下意識地摸了摸藏在袖管中那把淬過毒的匕首。
  旋即他邁了步,拐向右。
  看看已近『隆福客棧」眼前一大堆人擋住去路,這一大堆人圍在那兒不知道在看什麼?
  一個個伸著脖子瞪著眼,聚精匯神地,還聽見人堆裡嘩喇嘩喇直響。
  李玉翎從人堆後頭過,不覺往人堆裡瞧了一眼。
  他看見了,聽清那是個卦攤兒,一個架子上面支著一塊板兒,板兒上鋪著一塊白布,自布上有筆硯,有卦筒,還有個鳥籠。
  那算卦的就坐在攤兒後頭,剛放下卦筒。
  李玉翎可沒心情多看,扭頭要走,突然有人在他腰間摸了一下,緊接著一個瘦小人影往人堆裡鑽。
  「小禿子,你賊性不改,還不給我站住。」
  隨見那算卦的站了起來,向自己招手說道:「這位,嘿,嘿,這位,您請等等。」
  他這一叫,那圍在那兒看算卦的人全扭頭向李玉翎望了過來。
  李玉翎停了步,道:「你可是叫我麼?」
  那算卦的臉上堆著笑,點頭說道:「正是,正是,您請過來一下,您請過來一下。」
  李玉翎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遲疑了一下,邁步走向攤兒前。
  那算卦的一手正提著十五六的半大孩子,那半大孩子一身衣裳東一塊補綻,西一塊補綻,禿頭,那麼大了,鼻子下頭還拖著兩條黃鼻涕,臉上東一塊黑,西一塊灰,脖子黑得是有三個月沒洗臉了,望之好不惡人心。
  那算卦的一見李玉翎走近,立即陪笑說道:「這是我不爭氣的徒弟,我先跟您這位告了罪。」
  李玉翎微愕問道:「跟我告個罪,怎麼回事。」
  那算卦的勉強一笑,很是急迫地道:「您不知道,我這不爭氣的徒弟從小手腳就不乾淨,剛才,咳,咳,剛才我看見他在您腰裡摸了一把……」
  轉眼望著那半大孩子,臉一沉,喝道:「還不快把東西還給這位大叔。」
  那半大孩子低著頭,沒作聲。
  李玉翎明白了,「哦」地一聲笑道:「怕你是弄錯了,我出門的時候什麼都沒帶。」
  那算卦的聞言一怔,愕然說道:「怎麼說,你出門兒的時候什麼都沒帶,那……」
  轉眼望向那半大孩子,喝道:「你這小子手裡握著不放的是什麼,快拿給我看看。」
  的確,那半大孩子左手握得緊緊的,算卦的說他的,那半大孩子像沒聽見。
  那算卦的臉色又一沉,喝道:「聽見了麼,還不快拿出來,你要打。」
  世上的孩子沒一個不怕挨打,那半大孩子一聽這話駭了怕,怯怯地抬起了左手攤了開來。
  手一攤開了,東西也呈現了,算卦的為之一怔,那圍在攤兒前看算卦的人突然起了陣笑。
  那半大孩子左手裡托著的是顆大棗兒。
  算卦的一巴掌落在那半大孩子的禿頭上。
  「鬼東西,你為什麼不早說。」
  這一巴掌把半大孩子手裡那顆棗兒震掉了,半大孩子可捨不得,忙蹲下身去找。
  這幕鬧劇使得李玉翎暫時忘記了使他心情沉重的那樁事兒,看得啞然失笑,扭頭就要往外走,突然……「您這位,請等一等。」
  算卦的又叫住他。
  李玉翎轉了回來,那算卦的一雙眼直瞧在他臉上,繃得緊緊的,一言不發。
  李玉翎忍不住問道:「你還有什麼事兒麼。」
  那算卦的微微地抬了頭,道:「您錯了,不是我有事兒,是您有事兒。」
  李玉翎訝然說道:「我有事兒!」
  算卦的微一點頭道:「算卦的瞧得出,您心裡正有一樁難決的事兒。」
  李玉翎聽得心頭一震,他還沒說話,算卦的緊接著問了一句。
  「可是要算卦的效些微勞,憑這張嘴幫您解決這疑難?」
  李玉翎凝了神,道:「你能幫人解決疑難。」
  「那是什麼話。」那算卦的笑道:「您瞧瞧!」
  伸手往攤兒左一指。
  李玉翎順指望去,只見那兒掛著一塊白布,上頭寫著批八字,算流年,看手相,決疑難,斷吉凶,還有什麼看風水,問行止,卜居,遷徙……全得很,他會的可真不少。
  李玉翎收回目光道:「你知道我心裡有什麼難決的事兒?」
  「那得問我這只黃鳥兒。」算卦的一指攤兒上的鳥籠子,含笑道:「您要是不急著走,就請在我這攤兒坐坐,花工夫不多,花費也不過幾文,包管您滿意地笑著走,要是算卦的沒說准,沒能替你解決疑難,您一文別給,您還可以砸我的。」
  抬手往前一指道:「眼前這麼多位都聽見了,也都瞧著呢:怎麼樣?」
  李玉翎凝目打量上了這算卦的,瘦瘦的個子,年紀三十多近四十,殘眉小眼兒,朝天鼻,外帶兩顆大黃板牙。
  好長像!徒弟不高明,師父也不怎麼樣,真是什麼人說什麼話兒。
  還有那身黑大褂也不知道穿了多少個年頭,洗過多少次了,都褪了色兒,變了白,那雙手又黑又瘦,指甲既是又黑,指甲裡不知道藏了多少濟癲僧能活人的靈藥,比他禿頭徒弟的兩條黃鼻涕還噁心人。
  這麼個人能有這麼大能耐,這麼大神通,真是人不可想像啊!
  李玉翎遲疑了一下,估計離三更還早,自己也正不知道該怎麼辦,瞎聽聽也好,隨即微微一笑,跨過攤兒前那條長板凳坐了下去。
  他坐下了,那算卦的也跟著落了座,拿起二疊紙牌也似的東西往攤兒上一順,一擺,然後打開鳥籠放出了他那只黃鳥。
  黃鳥兒在那一張張的紙牌前東跳跳,西跳跳,用嘴啄出了一張,算卦的順手給它一小塊花生,那只黃鳥自己又跳回籠子裡去。
  算卦的關上鳥籠,拿起了那張紙牌也似的東西,打開來一看,立即抬頭望向李玉翎,搖頭晃腦地哼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復還,荊何有志刺秦王而樊於期作了難……」
  一頓接著問道:「這就是您的卦,也就是您心裡為難的事兒,對也不對?」
  這些李玉翎懂,要不是當著這麼多人,他真想客串一下子刺秦王的荊柯,要進秦宮得帶上樊於期那顆白頭,秦天祥不就正像那樊於期麼,真靈,真靈,這算卦的是……李玉翎強忍震驚,凝目問道:「先生,我請教……」
  「不敢。」算卦的眼一瞇,頭一偏,用手指了指攤兒上那幾個字,那幾個字寫的是『文王神課鐵嘴落拓生』。」
  「這就是算卦的招牌。」李玉翎收回目光又問:「先生貴姓。」
  算卦的嘴一笑道:「既知鐵嘴落拓生,又何必問這麼多,只問我這一卦對不對,靈不靈。」
  李玉翎微一點頭道:「先生神卜,請先生指點。」
  「容易。」算卦的一點頭道:「您請邊兒上坐坐,等我做完生意,自當給您個滿意。」
  「等先生做完生意。」李玉翎呆了呆,搖頭說道:「恐怕我不能等……」
  那算卦的道:「不耽誤您太久的,您請給我個時候。」
  李玉翎道:「先生要我等多久……」
  「這樣好不?」算卦的道:「您再等我半個時辰,再有半個時辰也差不多該收攤了,您要是怕坐在這兒無聊悶得慌,先請別處走走,到時候您再到我這攤兒上來……」
  李玉翎默想了一下,微一抬頭,道:「不,我就在先生這兒等等好了,我初來『承德』,人生地不熟,走遠了怕找不著地兒……」
  算卦的道:「那您請坐,小禿子,給這位大叔倒碗茶去。」
  沒人答應,那有那半大孩子人影,敢情這就麼大工夫,那小禿子又跑了。
  只聽算卦的,『咦」地一聲道:「這小子那裡去了,這小子……」
  李玉翎道:「謝謝先生,我不渴。」
  算卦的頭轉了的幾轉,沒找著那小禿子,一跺腳,狠聲說道:「這小兔崽子,回來我非揍他一頓不可。」
  轉臉向李玉翎陪上歉然一笑:「對不起,只有讓您干坐著了。」
  李玉翎說了聲,「別客氣」,獨自坐向一旁,他要坐在這兒看看,算卦的是不是真的都靈,算卦的究竟是什麼樣的一位人物。
  他坐他的,算卦的做算卦的生意,這生意沒個定數。
  算卦的又看了幾個相,批了兩個八字,街上的行人漸漸少了,圍在他攤前的人也漸漸散了。
  看看是不會有人再到攤兒上來了,算卦的輕輕一拍攤兒,道:「行了,收攤兒,今兒個這生意就到此為止了……」
  轉頭望向李玉翎,陪笑說道:「累您久候了。」
  李玉翎忙道:「那兒的話,先生客氣了。」
  算卦的挪了挪凳子,向李玉翎近了些,左手兩個指頭在那兒「叭達」、「叭達」地捻了好一陣。
  突然,他抬頭凝目,問道:「先生知道當年荊柯刺秦王那擋子事兒?」
  李玉翎點頭說道:「我知道。」
  算卦的道:「那時候樊於期的那顆頭,可是樊於期自己割下來的。」
  李玉翎道:「這個我也知道。」
  算卦的道:「你何不也跟樊於期商量商量去。」
  李玉翎道:「先生,我不能這麼做……」。
  算卦的道:「那您就進不了秦廷,既然進不了秦廷,就別想刺秦王。」
  李玉翎心頭震動,道:「先生知道是怎麼回事麼?」
  算卦的微一凝目,倏然一笑道:「您老弟是位江湖上的英雄好漢,對不對。」
  李玉翎微一點頭道:「先生說對了……」
  算卦的笑笑說道:「吃我這行飯的,一年到頭走南闖北,什麼人沒見過,像您老弟這種江湖上的朋友,我見過多了,所以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李玉翎道:「先生好眼力。」
  「過獎,過獎。」算卦的咧著嘴,露著一對大黃板牙,笑道:「其實,吃我這一行飯的,也得有一雙明亮的眼睛,要不然就不夠資格吃這碗飯,不出三天非叫人把攤兒砸了不可。」
  算卦的往別處扯,李玉翎卻只有耐著性子點頭說道:「先生說得是。」
  算卦的話鋒忽轉,道:「那麼您老弟就該是要去對付一個人,卻又下不了手,是不是?」
  李玉翎心頭一震,道:「先生高明。」
  算卦的得意一笑道:「誇獎,為什麼下不了手呢,只因為這個人跟您老弟是朋友,對不對。」
  李玉翎道:「是的,先生。」
  算卦的更得意了,看了李玉翎一眼道:「按說,現在的朋友,不大下得了手,那就看您老弟跟您這位朋友有沒有仇,要是有仇的話,朋友就不成其朋友,也就不會下不了手了,照這麼看……」
  微微笑笑接道:「對付這個人有九成不是你老弟自己的意思,可對。」
  李玉翎點頭說道:「對的,先生。」
  算卦的道:「不是您老弟自己的意思,那就該是別人的意思,既是別人的意思,而您老弟這工作難做,那就是奉命行事,您老弟不得不這麼做,要不然就難以交差,可對?」
  李玉翎暗暗不由歎服,道:「先生分析的極是。」
  算卦的道:「這就是您老弟的難處,一邊兒是奉命不得違背,一邊兒是自己的朋友,下不了手,對不?」
  李玉翎道:「正是這樣,請先生指點。」
  算卦的道:「別客氣,我先問您老弟一聲,要是您老弟沒見過我這個算卦的,您老弟打算怎麼辦?」
  李玉翎道:「不瞞先生,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算卦的抬頭說道:「不知道怎麼辦不是辦法,您老弟總得交差啊!」
  李玉翎苦笑不語。
  算卦的道:「想想看,真要沒辦法,到頭來您老弟是打算抗命呢?還是打算照令行事。」
  李玉翎暗一咬牙道:「真要沒辦法,說不得我只有照令行事了。」
  算卦的笑道:「這不就解決了麼?」
  李玉翎呆了呆,道:「先生這就是給我解決疑難?」
  算卦的道:「您老弟以為不是。」
  李玉翎道:「先生沒有更好的辦法麼?」
  算卦的道:「更好的辦法有是有,只問您老弟做到做不到。」
  李玉翎道:「先生請說說看。」
  算卦的道:「我教您老弟抗命,來個一走了之,您老弟做得到麼?」
  李玉翎呆了呆,道:「先生我做不到……」
  「這就是嘍。」算卦的笑道:「老弟是個明白人,要知道這件事只有兩條路可走,一嘛是遵命,一嘛就是抗命,你老弟既不能抗命,那只有遵命了,是不是?」
  李玉翎苦笑不語。
  算卦的站了起來,道:「耽誤了您老弟這麼久……」
  李玉翎跟著站了起來,暗暗一聲苦笑,道:「先生別客氣。」
  他知道他該走了,微一擺手,獨自轉身而去。
  他忘了給卦錢,他算卦的也忘了要,不但忘了要,而是望著他那背影直笑。
  說了半天,只得了這麼一個法子,實際上這個法子是明擺著的,誰都知道,只有兩條路,一條路行不通就只有走另一條,這還用人教麼?
  李玉翎心裡好不煩惱,本來就夠煩的,這時候他更煩了。
  心裡煩,心情沉重,他不願往「隆福客棧」走,怕去,但腳上卻不由自主地越走越近那「隆福客棧」的門。
  終於,他到了「隆福客棧」門口,他停了步,站在「隆福客棧」
  棧門口那燈光下,他又猶豫上了。
  來往的行人都直看他,他沒留意,根本也就沒察覺「隆福客棧」裡出來個夥計,衝著他哈腰陪笑道:「這位爺要住店,您裡邊兒請,小店有乾淨上房,不是小的吹,你可以打聽打聽問問,小店在這『承德』是首屈一指的……」
  夥計說他的,李玉翎根本就沒聽見。
  夥計怔了一怔,遲疑了一下,扭頭就要進去。
  李玉翎突然開了口:「夥計。」
  夥計忙回身答應。
  李玉翎道:「你們這兒可有姓秦的客人。」
  夥計道:「我們這兒有好幾位姓秦的客人,您找那一位?」
  李玉翎當即將秦天祥的像貌描述了一番。
  那夥計立即說道:「您說的怕是住在三進後院北上房的那位李玉翎猛然想起那紙手令上不是明明白白地寫著三進後院北上房麼,真是多此一問。
  當即對他謝了一聲,邁步進了「隆福客棧」。
  進了「隆福客棧」往後走,一進,一進,又一進。
  這「隆福客棧」怕真是「承德城」首屈一指的大客棧,每一進院子都夠大的,還種的有花木,相當寧靜,相當高雅。
  進了二進後院再看客房不下十間,有的客房亮著燈,有的客房黑漆漆,不知是熄了燈,還是沒人住。
  往北看,北上房燈光透出窗外,門關著,顯然秦天祥還沒睡,卻不知道禍己臨頭,李玉翎心裡好不難受,邁著沉重的步履走了過去。
  站在門口好半天,他才鼓起了勇氣問了一聲。
  「秦老在屋裡麼?」
  屋裡靜悄悄的,沒人答應,也沒聽見動靜。
  李玉翎抬手叩了門,剛一叩,門呀然而開,根本沒拴,倒是叫李玉翎一怔,又推開了些。
  桌上點著燈,秦天祥是在屋裡,可是他躺在炕上,面向裡,身上還蓋著被子。
  敢情他睡著了,忘了拴門,也忘了熄燈。
  李玉翎輕輕的走了進去,隨手帶上了門,門吱吱作響,卻沒驚醒炕上的秦大祥,這不是個練家子應有的,尤其秦大祥這種高手。
  李玉翎的步子夠重的,剛才還在門口叫了一聲,如今門又吱吱響,怎麼都沒驚醒秦天祥呢!
  李玉翎有點詫異,可是他仍站在炕前輕輕叫了一聲。
  「秦老。」
  秦天祥一動沒動。
  李玉翎沉不住氣了,伸手抓住了秦天祥的胳膊往外一扳,秦天祥轉了過來,閉著眼睡得仍很熟,只是鼻間沒有氣息。
  李玉翎明白了,剎時怔在了當地。
  秦天樣怎麼會死了,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死了,是怎麼死的?這是一連串的疑問。
  定過神來,李玉翎震驚地一把扯開了秦天祥身上的被子,被子掀處,一張白紙飛了起來。
  李五翎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那張紙,打開來一看,他身形倏顫,啞聲叫了一聲。
  「秦老……」
  那自紙上,寫著:殺身成仁,捨身取義,但有仁義,死何足懼。
  敢情秦天祥是早知道……這,讓李玉翎更難受,更悲傷,這難受,這悲傷,比他親手殺了秦天祥尤甚。
  秦天祥此舉感動天地,驚鬼位神,是可媲美那位前輩古人樊於期。
  李玉翎自紙上移下目光,他看見秦天祥一手指落在心坎上,他明白秦大祥是自點心脈而亡。
  李玉翎雙掌一分,把那白紙揉得粉碎,然後他又把被子拉上,望著秦天祥的屍身啞聲說道:「秦老英靈不遠,我當發重誓,李玉翎絕不會讓你白白犧牲,假如我做不到,有如此燈。」
  回身揚手,桌上孤燈倏然而熄,剎時,這北上房裡漆黑一片。
  轉眼問,李玉翎從漆黑的北上房裡走了出來,直向東面行走,他手裡多樣東西,那是個圓圓的小包袱。
  李玉翎出了『隆福客棧』特意地往那擺卦攤兒處看了看,那地方空空的,卦攤兒已然收了,那算卦的也早沒了影兒。
  李玉翎走了,對街一個小閣樓上有一對目光跟著他,李玉翎走的越遠,這對目光跟的越遠,忽聽小閣樓上響起一個話聲。
  「行了,妹子,扭了眼珠。」
  另一個話聲隨即而起,清脆動人,也帶著笑:「大哥就是這麼貧嘴討厭人。」
  那先前話聲笑道:「妹子別嫌我這嘴貧,我這嘴可救過不少人。」
  那清脆話聲笑道:「可也殺過不少人。」
  那先前話聲窘笑道:「妹子這張嘴也夠損的。」
  沒聽見那清脆話聲,卻聽見一陣低低的嬌笑。
  「不管怎麼說……」那先前話聲又道:「妹子總算瞧見了他,相思債也該了了,這相思病也該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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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10:03:56 |只看該作者
 那清脆話聲「嘿。」地一聲,嗅道:「大哥真是口沒遮攔,當著小一輩的怎好……」
  那先前話聲道:「這小子懂什麼,只知道吃足了睡,睡足了吃,有精神嘛就走進人堆裡東摸一把,西伸一下去…只聽另一話聲道:「那可是您的主意,不是禿子先生的三隻手。」
  又是一陣嬌笑。
  那先前話聲道:「好小子,你敢……」
  只聽那清脆話聲低低說道:「大哥,別說了,那一個又來了。」
  話聲倏地止住,這時候,一個穿青衣的中年漢子步履匆匆進了「隆福客棧」,沒看見他是從那個方向來的,只見他走得很快。
  那先前話聲低低喝說道:「小子,瞧瞧去。」
  轉眼問,那閣樓下一家店面似的兩扇門訝然而開,從裡頭走出了個半大孩子,正是算卦的那個禿子徒弟。
  他托著一雙破袖子,一搖一晃地,可是腳下挺好,一陣風般迸「隆福客棧」。
  他剛進去沒多久,那穿青衣的中年漢子先走出來,臉上的神色很難看,轉眼便出來十幾丈,走的時候比來的時候還快。」
  緊接著,「隆福客棧」裡響起一聲吆喝,隨見小禿子踉踉蹌蹌地退了出來,一屁股坐在了大街上。
  「隆福各棧」門口站著個胖子,指著小禿子罵道:「你再敢往裡走,只叫我碰上,我打斷你的狗腿。」
  哼了一聲,轉身進去了。
  小禿子拍拍屁股站了起來,望望手裡,手裡有個小布包,再望著那胖漢於的背影一笑說道:「胖子,看咱們誰狠……只聽那先前話聲從閣樓上傳了下來。
  「小子,見者有份,還不快扔上來。」
  小禿子沒回頭道:「您這是坐收其成,不勞而獲。」
  「小子。」那先前話聲道:「你要是再不扔上來,我可要嚷嚷了。」
  小禿子一抬頭道:「算你厲害,誰叫您是我師父。」
  手往後一揚,那拳頭般大小布包直射閣樓,閣樓只伸出一隻鬼爪也似的手,一把抓住那小布包又縮了進去,隨聽那先前話聲道:「小子,給你師祖送個信兒去,回來有賞。」
  小禿子一皺眉道:「拿我得來的賞,便宜全給你佔了。」
  話落,甩著一隻破袖子往東行去,腳下好快。
  小禿子走了,那清脆話聲又笑了起來。
  「你們這師徒倆真是少見。」
  那先前話聲道:「別忘了,他叫你一聲姑姑,你也有一份。」
  那清脆話聲道:「沾上了這個邊兒,算我倒楣。」
  笑聲響起,不只是那嬌笑……李玉翎一路悲痛地回到了「承德武術館」,魯金還在門口,一見他回來,立即迎了過來,含笑說道:「老弟,回來了?」
  李玉翎這時候臉上不能帶出心裡的感受,強笑點點頭說道:「回來了,還沒睡著?」
  「睡著?」魯金笑笑說道:「我要是睡著了,還能叫下人麼,老弟,世界沒這麼好的事兒,尤其在咱們『承德武術館,裡。」
  李玉翎沒說話,這句話他不便接。
  魯金問道:「怎麼樣,事兒辦妥了麼?」
  李玉翎微一點頭,道:「還算順利。」
  魯金一眼掃上李玉翎手裡那小包袱上,道:「老弟,這是什麼?」
  李玉翎一揚小包袱道:「人頭。」
  「人頭。」魯金一怔道:「誰的。」
  李玉翎道:「秦天祥的。」
  魯金神情陡然一震,失聲叫道:「秦……秦天祥的!」
  李玉翎點了點頭。
  魯金瞪大了眼道:「是館主……」
  李玉翎忍著悲痛點了點頭。
  魯金眨動了一下眼,倏然笑道:「老弟,你可別騙我。」
  顯然他是不信,難怪他不信,李玉翎從熱河來還是秦天祥送他來的。
  李玉翎淡淡說道:「魯兄可要拿去看看。」
  提包袱的手往前一送,魯金沒接,又瞪大了眼,道:「老弟,這怎麼說,真是……」
  李玉翎道:「魯兄,這是什麼事。」
  魯金叫道:「老弟,這……這是怎麼會……」
  李玉翎微一抬頭道:「我不知道,反正是館主的手令。」
  魯金叫道:「怎麼連自己的人也……老弟,你已得了手。」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畢竟他的人頭提在我手裡……」
  魯金臉色為之一變。
  李玉翎淡淡然接著說道:「我剛出門的時候,樂逵對我說過一句話,既然進了這個門兒,又還想從這兒往別處去,以後就得狠一點。」
  魯金瞪大了眼,沒說話。
  李玉翎微微一笑,又道:「魯兄,時候不早了,我得交差去了。」
  話落,獨自往裡而去。
  魯金震然轉望李玉翎的背影,兩眼中閃射一種光亮的異采,這異采,令人難以言傳,難以意會。
  李玉翎提著那小包袱往裡走,到自己住那間屋門口他便停了步,望著那兩扇關著的房門淡然喝道:「誰在裡頭。」
  只聽樂逵的話聲從裡頭傳了出來。
  「我,姓樂的。」
  李玉翎沒再多問,也沒怎麼在意,反正他的東西很簡單,也沒什麼怕人看的,他推門進了屋。
  迸屋眼前一亮,燈點著,樂逵正靠在桌邊,淡淡地道:「這麼快就回來了。」
  目光卻瞧在李玉翎手裡那小包袱上。
  李玉翎道:「回來早了麼!」
  樂逵道:「還不到五更。」
  李玉翎道:「殺一個人那用得一夜工夫。」
  樂逵揚了揚眉,問道:「事兒辦妥了。」
  李玉翎把包袱往桌上一放道:「人頭在這兒,請驗收……」
  樂逵沒動手,看了包袱一眼,然後移注李玉翎臉上,目光炯炯,道:「我忘了告訴你,人頭要完好無損的。」
  敢情他是怕李玉翎找個別人來,把別人的腦袋毀了掰來冒充秦天祥的。
  李玉翎當然懂,淡然說道:「你請打開來看看。」
  樂逵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解開包袱一揮,一顆人頭滾滾在桌上,是秦天祥的,斷口處還有血,李玉翎心裡又一陣刺痛。
  樂逵當然看得出真假,他一怔,猛地抬眼望向李玉翎,一對眼睛瞪得老大,臉上神色充滿了驚訝。
  李玉翎裝作沒看見,淡然問道:「可以交差麼,這頭一試算得通過麼?」
  剎時間樂逵神色轉趨平靜,冷冷說道:「人頭我收下,這頭一試能不能算得通過,那還得看館主。」
  話落,包起人頭拾在手裡就要走。
  李玉翎伸手一攔道:「你請等等。」
  樂逵翻眼看著他,等著他的下文。
  李玉翎道:「館主現在在那兒?」
  樂逵道:「你想見館主。」
  李玉翎道:「不該麼,既然交了差,我總得聽館主一句話。」
  樂逵道:「館主在後院,你自己找他去。」
  伸手撥開了李玉翎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李玉翎雙眉一揚抬起了手,但是他又重放了手,他忍下了,小不忍則亂大謀,他只有忍下了。
  他轉身坐在炕上,剛坐下,樂逵又進來了,手往李玉翎眼前一伸,沒說話。
  李玉翎道:「你還要什麼!」
  樂逵只得開了口,道:「那枝匕首,我得交還館主。」
  李玉翎從袖管裡取出那把匕首遞了過去。
  樂逵接過匕首抽了出來,放在鼻子前聞了聞,翻眼望向李玉翎,道:「你沒用它。」
  李玉翎道:「當然,你不是說它省事麼!」
  樂逵嘴唇抖動了一下,算是笑,道:「好用麼?」
  李玉翎道:「奇快無比,一下子脖子斷了。」
  樂逵道:「怎麼,你不是用它放倒他的。」
  李玉翎道:「那還用不著,有我這一雙肉掌就夠了。」
  樂逵深深看了他一眼,倏然一笑道:「你的身手可真不錯。」
  轉身走了。
  李玉翎連站都沒往起站,抬手熄了桌上的燈,翻身和衣躺在了炕上。
  往後的幾天,李玉翎沒再出去,他沒見著井檜,也沒見著樂逵,只有魯金給他送茶端飯,可是魯金也沒說什麼,他沒再提秦天祥的事,隻字沒提。
  第三天一早,李玉翎還在睡夢中,一陣敲門聲把他吵醒了,他仰起身子問道:「誰呀」
  只聽有人在門外應道:「李老弟,是我。」
  是館主井檜。
  李玉翎一怔,一聲「請等等」披上衣服,翻身下炕走過去開了門,門開處,井檜一臉笑,他身後還跟著樂逵,樂逵的臉上也找不著那慣見的冰冷神色了。
  井檜道:「對不起,李老弟,吵醒你了。」
  李玉翎道:「館主客氣,我怎麼敢當,請坐。」
  順手拿過那僅有的椅子。
  井檜老實不客氣地坐了下來,他含笑抬手,道:「李老弟也坐,李老弟也坐。」
  李玉翎坐在了炕沿上,他連正眼也沒看樂逵一眼,樂逵卻找他說話。
  「玉翎老弟,你這頭一試已經通過了。」
  李玉翎抬眼望向井檜,道:「真的麼,館主。」
  「當然。」井檜捻著鬍子笑道:「你老弟這是大功一件,這能通不過麼,我今天來一為報功二為……」
  李玉翎道:「有功我不敢當,我只是應試,也是遵館主之命行事……」
  井檜抬頭說道:「你老弟可不知道,秦天祥這個人來路不簡單,要不然多年的老朋友了說什麼我也不會動他呀!」
  李玉翎「嗯。」一聲道:「他來路不簡單,館主是指……」
  井檜狡猾地笑笑說道:「老弟一點兒也不知道麼?」
  李玉翎心裡一跳,道:「我不知道館主何指。」
  井檜道:「我指的是他的來路。」
  李玉翎道:「秦天祥出身黑道?」
  「不,不,不。」井檜抬頭道:「不是,不是,要是出身黑道那就簡單多了,他的出身不但不是黑道的,而且還叫人挑拇指。」
  李玉翎「噢」地一聲道:「怎的還叫人挑拇指?那是……」
  井檜一雙陰沉目光凝望著他,含笑問道:「老弟當真不知道麼?」
  李玉翎心裡一動,抬頭說道:「我不知道還有那條路比白道還叫人挑拇指的。」
  井檜道:「老弟可知道那兩字叛逆。」
  李玉翎「噢。」地一聲,驚聲說道:「怎麼,館主,秦天祥是叛逆井檜點頭說道:「他是叛逆一夥。」
  李玉翎道:「館主,不會吧!宮場主視他為左右手,委以總管重職……」
  井檜倏然一笑道:「老弟,不瞞你說,他早就在宮場主手掌心裡了。」
  李玉翎驚疑地道:「有這種事,這麼說他到『天威牧場』是井檜笑道:「自然不會是賣力賣命去的。」
  李玉翎目光一凝,道:「館主,這就不對了。」
  井檜道:「怎麼不對了。」
  李玉翎道:「難道館主認為這叛逆比白道人物還叫人挑拇指的。」
  井檜道:「老弟厲害,這不是我認為,在我看來這叛逆比那下五門的毛賊還不如,而是百姓們都這麼想。」
  李玉翎「噢。」地一聲,抬頭說道:「我沒想到叛逆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會這麼高。」
  井檜臉色微變,乾笑說道:「其實那也沒什麼,他們都是一個鼻孔出氣的一丘之貉,老弟,不談這些了,我今兒個來是為了向老弟你道喜的。」
  李玉翎道:「館主,我何喜之有?」
  井檜嘿嘿笑道:「有句俗話說逮耗子的貓不叫,你老弟就應了這句話,你老弟也就是那只會逮耗子而不叫的貓。」
  李玉翎愕然說道:「館主這話……」
  井檜道:「老弟怎麼還跟我裝糊塗。」
  李玉翎道:「我真不知道館主何指。」
  井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老弟在裡頭有人,怎麼不早告訴我一聲。」
  李玉翎一怔,道:「館主這話……我在那裡頭有人。」
  井檜一掠鬍子,斂去笑容道:「老弟可是真裝糊塗了。」
  李玉翎正色抬頭,道:「館主,我真不知道您何指。」
  井檜臉上浮現著疑色,道:「老弟真不知道?」
  李玉翎道:「我真不知道。」
  並檜道:「宮裡。」
  李玉翎一怔道:「宮裡?」
  井檜微一點頭道:「不錯,宮裡。」
  李玉翎道:「館主,到底是怎麼回事?」
  樂逵突然說道:「我來代館主說吧!昨晚上宮裡來了人,指著名兒要你老弟……」
  李玉翎又復一怔,道:「真的,館主。」
  井檜點了點頭。
  樂逵則道:「這是什麼事兒,還能騙你不成。」
  李玉翎道:「沒有錯麼?館主!」
  井檜道:「老弟是指……」
  李玉翎道:「館主會不會聽錯,來人會不會傳錯話,這兒會不會另有個李玉翎的人……」
  井檜倏然一笑道:「老弟請看看這個,這是宮裡下的條子。」
  從袖管裡取出一張便條寬大的信箋遞了過去。
  李玉翎忙伸手接了過來,一看之下,他呆了呆,旋即他皺了眉,那便條寬大信箋上是這麼寫的:「著即調李玉翎進宮聽差,此令。」
  下面即沒加印也沒有署名,只用筆畫了個記號。
  他納悶了,憑良心說,他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這是誰?
  誰知道他李玉翎,除了秦天祥該只有宮無雙,秦天祥不會,也沒那麼大神通!
  宮無雙要能使他直接進人行宮,就不會叫乃父把他送到這人間地獄般「承德武術館」來了。
  這是誰,他心裡暗暗連問。










第12章
  只聽井檜說道:「老弟,不假也不錯吧!」
  李玉翎定了定神道:「館主這兒沒有跟我同名同姓的人?」
  井檜抬頭說道:「這武術館姓這個姓,叫這個名,只有老弟一個。」
  李玉翎訝然說道:「這是誰……」
  並檜道:「我正問老弟,你怎麼反倒問起我來了?」
  李玉翎道:「館主,我在宮裡沒有人,真要說起來,知道我李玉翎的人也沒有幾個。」
  井檜道:「真的,老弟。」
  李玉翎道:「館主,要有,我該巴不得承認,再說要是我在宮裡有人,我也不會到這『承德武術館,來了。」
  井檜呆了呆,微一點頭道:「老弟這話倒是不錯,你老弟要是宮裡有人,還進得什麼『承德武術館』,那這是怎麼回事兒。」
  李玉翎苦笑抬頭道:「館主都不知道,我又怎麼知道。」
  井檜道:「那這事兒就怪了……」
  李玉翎道:「館主,宮裡那來人還在館裡麼?」
  井檜抬頭說道:「走了,早走了,條子送到就走了,小廟裡容不下大神,宮裡來人還會在我這武術館裡多呆。」
  李玉翎道:「問問他也許知道這是誰下的條子。」
  井檜道:「這條子我知道是誰下的,行宮『神武營』的那位統帶,這是他的表記,任何來往公文他都是寫這麼記號,咱們這統帶叫榮富,出身正黃旗,老弟認識麼?」
  李玉翎抬頭說道:「不認識,我那有這麼大的造化認識『神武營』的統帶。」
  井檜皺眉說道:「那這件事兒真怪了……」
  樂逵在他身後說道:「不管怎麼說,統帶下條子要調咱們李玉翎老弟進宮聽差去,是鐵一般的事實。」
  井檜點頭道:「說的是,這既假不了,也錯不了,這麼辦吧!老弟收拾,我叫樂逵送你去……」
  李玉翎道:「怎麼,這麼急。」
  並檜道:「統帶親筆下的條子那是開玩笑的,我有幾個腦袋敢耽誤,老弟不看那兩字『著即』麼?按說一大早我該叫你老弟進宮去的。」
  李玉翎還待再說。
  井檜已然擺手又道:「別耽誤了,老弟,再耽誤是給你這老哥哥找麻煩,樂逵幫老弟收拾收拾去。」
  倏然一變而為老哥哥,距離一下拉近了好多,還要樂逵幫李玉翎收拾,要在前一天樂逵那冰冷神色就夠瞧的!
  現在就不同了,樂逵願意的很,答應一聲走了過去。
  李玉翎忙伸手一攔,道:「不敢勞駕,我自己來吧!好在只有幾件換洗衣裳,其他的都是武術館的。」
  說完了話,他轉過身去收拾衣裳,樂逵可沒閒著,站在一邊兒打下手,遞這遞那的,挺慇勤的。
  井檜在一旁說道:「老弟,這一魚躍龍門,可別忘了你待過的這『承德武術館』啊!有空常想著來坐坐。」
  李玉翎道:「那是一定,館主幾位的這份情我也忘不了。」
  井檜道:「你老弟是個有心的朋友,我在這武術館主事也不是一天了,像你老弟這種人還是頭一回遇上,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了,算我沒看錯人,沒交錯朋友,今後我幾個都得仰賴你老弟。」
  李玉翎道:「這是什麼話,怎麼說館主總是我的上司,這是永遠變不了的。」
  井檜道:「我可只拿你老弟當朋友看待。」
  李玉翎道:「這個我知道。」
  樂逵很勤快,說話間他已為李玉翎打好了包袱,來的時候是這樣,走的時候還是這麼一個包袱。
  井檜在一邊說道:「您老弟是在武術館待的天數最少的一個,要叫他們知道,怕不要羨慕死。」
  步履響動,魯金提著一隻大茶壺走了進來,他進門一怔,道:「喲,怎麼館主也在這兒……」
  他一眼瞥見床上的包袱「噢」地一聲接問道:「老弟這是幹什麼?」
  李玉翎還沒答話,井檜已然說道:「你昏了頭,誰是你的老弟,沒規矩!」
  樂逵也拍手說道:「這兒沒你的事,也用不著提水倒茶了。」
  魯金有點尷尬,沒作聲。
  李玉翎忙道:「館主,我打進館頭一天起就跟魯金稱兄道弟,人家都是朋友,這樣顯得近一點。」
  魯金好不感激,向李玉翎投過一瞥。
  李玉翎接著說道:「魯兄,我要走了,剛預備跟你告辭去。」
  「怎麼?」魯金一怔忙道:「老弟要走了,上哪兒去?」
  井檜接了口,態度和氣了不少,道:「李老弟要進宮聽差去了,統帶親自下條子指名要李老弟……」
  魯金「啊呀」一聲,瞪大了眼把大水壺往地上一放,跨前一步抓住了李玉翎的手,激動地道:「那真是太好了,那真是太好了,恭喜老弟,賀喜老弟,我早就說老弟有這麼飛黃騰達的一天,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早……」
  樂逵道:「這有什麼稀奇,李老弟本來就是個能人,能人不會被冷落。」
  井檜持著鬍子點頭說道:「說得是,說得是,我有同感,樂逵這話正說到我心裡頭去……」
  魯金有點窘,望了李玉翎一眼,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道:「老弟,別在意,我這個人天生的笨嘴……」
  「那裡話。」李玉翎道:「這是實話,交朋友講究的就是兩字實在,我也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其實我根本就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魯金道:「這還能是怎麼回事,準是老弟的才能讓宮裡知道了,再不就是館主把老弟的能耐報了上去……」
  井檜樂了道:「這我可不敢居功,常說幾句好話倒是有的。」
  李玉翎那有不明白的,嘴邊兒上的話還不會說,趁勢一句:「謝謝館主,我不會忘的。」
  井檜道:「老弟別這麼說,往後常來坐坐,心裡有老哥哥這個朋友就知足了。」
  魯金把話接了過去:「真的,往後老弟沒事辦的時候可常來坐坐。」
  李玉翎道:「那是一定,一個人怎能忘本,飲水總要思源的。」
  井檜點點頭說道:「老弟真是個朋友,老弟真是個朋友。」
  樂逵一旁說道:「館主,時候不早了。」
  魯金伸手抓起床上的包袱,道:「走,老弟,我也送送你。」
  李玉翎道:「這怎麼敢當,我自己來。」伸手就要去撿包袱。
  魯金提包袱手往後一縮,道:「老弟還跟我客氣,能給老弟提提包袱,這是我的造化,別人想提都提不到呢!我先出去了。」
  話落,轉身往外就走。
  井檜向外一擺手道:「老弟,請吧,說真的,我還真有點捨不得呢!不過這是老弟往上爬的機運,也是沒奈何的事。」
  李玉翎道:「館主愛護,我以後經常來看館主的。」邁步走了出去。
  出了屋,魯金提著包袱在前,井檜跟李玉翎走個並肩,樂逵大踏步跟在後頭,李玉翎看得清楚,那一間間的矮屋子裡,老有一對目光透過門縫在看他。
  井檜送李玉翎送到大門,樂逵向魯金一把撿過包袱,道:「交給我吧!我送李老弟去。」
  魯金沒管那麼多,任樂逵搶去包袱,他卻衝著李玉翎道:「現在都在一個城裡,老弟千萬常來坐。」
  李玉翎滿嘴的答應著道:「魯兄放心,那是一定,那是一定。」
  井檜一旁煞有其事地道:「臨別我奉贈老弟兩句話,這事兒不比別的事兒,為人處事要千萬小心,老弟要好好的幹,就憑老弟這身能耐,不會沒有更上一層的一天,這一天也不會太遠的。」
  李玉翎道:「多謝館主,金玉良言,我自然會長記心中,館主,我走了。」
  一抱拳,轉身要走。
  井檜突然叫住了他道:「老弟,請等等。」
  李玉翎回過身來道:「館主還有什麼吩咐。」
  井檜道::「這是什麼話,我那裡敢當呀!臨別我沒有別的奉贈,只有這個以壯老弟行色,將來老弟也定然用得著它。」
  自袖管裡拔出一枚帶鞘的匕首遞向了李玉翎。
  李玉翎接過一看,他立即認出這一枚匕首就是樂逵日前交給他,用來刺殺秦天祥那枚匕首。
  李玉翎睹物思人,心裡又是一陣刺痛,他道:「謝謝館主,館主自己怎不留……」
  井檜道:「我留也沒用,老弟會用得著它,寶劍贈英雄,名馬贈烈士,我沒有劍,只有拿這枚匕首意思意思。」
  李玉翎道:「無論怎麼說,我都得謝謝館主……」
  樂逵道:「時候不早了,咱們走吧!去晚了,到遲了,頭一個倒楣的是我。」
  井檜道:「第二個就會是我,老弟別耽擱了,走吧!」
  「那麼我就告辭了。」李玉翎向著井檜一抱拳,又向魯金打了個招呼,偕同樂逵步下石階而去。
  井檜跟魯金站在門口目送,井檜臉上沒表情,魯金唇邊卻含著一絲笑意。
  行宮在「承德」城北,所以樂逵跟李玉翎一離開武術館便折向了北,順著大街往行宮方向行去。
  剛走完一條街,離「武術館」還沒多遠,突然從對街跑過來一個人,那是個穿涼褂的年輕人,長像挺英武,袖口捲起,很俐落,也透著一身勁兒,他來到跟前攔住了李玉翎,他臉上沒有表情,話說得卻是挺和氣!
  「請問一聲,尊駕可是姓李。」
  李玉翎一點頭道:「不錯,我是姓李。」
  那年輕人緊跟著又是一句:「李玉翎李爺。」
  李玉翎道:「不敢,我就是李玉翎,閣下認得我。」
  那年輕人笑了,笑得有點勉強,道:「認得,在那兒我都認得,您有空不妨請借一步說話。」
  李玉翎道:「閣下是……」
  樂逵老實不客氣地突然說道:「你是幹什麼的,李爺現在沒空,改天再說吧!」
  李玉翎跟著說道:「我有要事待辦……」
  年輕人忙道:「李爺不敢多耽擱您,只一下工夫,我知道您有要事待辦,可是這件事也很要緊?」
  李玉翎道:「什麼事,能叫我知道一下麼?」
  那年輕人道:「您有兩位朋友等著要見您。」
  李玉翎訝然說道:「我有兩個朋友,是……」
  神色忽然一動,急道:「是不是父女兩人。」
  他以為是賴大爺跟芸姑。
  那年輕人一點頭道:「對了,正是父女兩人,他兩位說跟您是朋友。」
  李玉翎心裡一陣跳動,轉過臉去望著樂逵道:「那父女兩人確是我的友人,也可能是久尋未獲的親人,我想過去一下……」
  樂逵眉鋒一皺,道:「老弟,咱們不能再耽擱了……」
  那年輕人道:「只一下子工夫,那兩位說要跟李爺見一面,說幾句就行了。」
  樂逵還沒說話,李玉翎己然問那年輕人道:「在那兒?」
  那年輕人往對街一指道:「就在對面兒,你瞧見了麼,對面兒有家茶館兒……」
  李玉翎抬眼一看,不錯,對街是有家茶館,挑的招牌是「玉壺香」。
  茶館兒裡人不少,一時看不見賴大爺父女在那個座兒上,他當即點頭說道:「呵,我跟你過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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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輕人一喜,道:「我前頭帶路了。」
  說完話,扭頭就先走了。
  李玉翎急不可待地邁步跟了上去。
  樂逵緊跟一步道:「老弟,可別耽擱太久。」
  李玉翎只望著對街,這是大白天裡,要不然他能騰撲過去,他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不會耽擱太久的。」
  其實李玉翎用不著急,這條街沒多寬,就這兩句說話工夫已然過了街來到「玉壺香」門前。
  那年輕人先進了門,進門便高叫說道:「李爺來了,還不看座。」
  這時候再看,這「玉壺香」茶館兒沒幾個人,只坐著四個身穿黑色褲褂,打扮跟這年輕人一樣的中年壯漢子。
  這四個中年壯漢子個頭兒壯壯的,眉宇間都透著一股逼人的英武之氣,還有一種江湖好漢那種豪邁勁兒,眼神都很足,一望可知是身手不弱的練家子。
  年輕人這一喊,那四個壯漢子立即站了起來。
  最後頭那個濃眉大眼看上去年紀較為大一點的壯漢子,伸手向別座抬過一把椅子,望著李玉翎,目光炯炯,一轉手,道:「李爺請坐。」
  李玉翎道:「謝謝,我不坐了,我賴……」
  那年輕人截口道:「李爺既然來了,坐坐有什麼要緊,只不耽擱太久不就行了麼。」
  李玉翎一想,當即點了點頭,又說了聲「謝謝」,抬過椅子坐了下去。
  那四個壯漢也落了座,那年輕人卻站在李玉翎跟樂逵背後,緊挨著李玉翎,樂逵沒坐,站在李玉翎背後。
  那濃眉大眼壯漢子望了樂逵一眼道:「老四拿把椅子來,讓這位朋友也坐坐。」
  那名白淨臉年紀較輕的壯漢子站了起來,從別座抬過一把椅子,望著樂逵道:「請坐!」
  樂逵微一搖頭道:「我不坐了。」
  他連個謝字都沒有,其實這是當著李玉翎,看在李玉翎的面子上,要不然他會連正眼都不瞧人一下。
  他不坐,那白淨臉漢子也沒多讓,陡又坐了回去。
  那白淨臉壯漢子剛坐下,那濃眉大眼壯漢子又開了口:「老四,給李爺跟這位朋友倒兩碗茶來。」
  那白淨漢子應聲站起來走向櫃台,櫃台裡放著不少細瓷茶杯,還有一把直冒熱氣的大茶壺。
  怪的是既不見掌櫃,也不見夥計!
  李玉翎心裡只惦記著賴大爺父女倆,可沒留神這麼多,他忙道:「謝謝,別麻煩了……」
  那白淨臉壯漢子像沒聽見,逕自拿茶杯,抓茶葉沏他的茶李玉翎沒再攔他,又道:「請問,我賴大爺父女倆在……」
  他問的是那濃眉大眼壯漢子,年輕人卻在他身後接了口:「在裡頭,一會兒就出來了。」
  那濃眉大眼壯漢子這才說道:「我剛才瞧見二位過街就派人到裡頭去請了,快出來了。」
  李玉翎心定了些,說了聲:「謝謝。」
  那濃眉大眼壯漢子拿眼上下打量了李玉翎一眼道:「閣下就是李玉翎李爺,不會錯吧!」
  李玉翎道:「不會錯的,我就是李玉翎,等我賴大爺出來閣下就知道了。」
  那濃眉大眼壯漢子微一點頭道:「說得是……」
  抬眼望向李玉翎身後,道:「這位朋友是……」
  樂逵道:「跟李爺一塊兒的。」
  濃眉大眼壯漢子道:「那該一併招待,貴姓。」
  樂逵道:「姓樂,能不能再找個人進去催催,李爺還有要緊事兒,不能多耽擱。」
  那濃眉大眼壯漢子淡然一笑道:「樂朋友怎麼比李爺還急。」
  樂逵雙目一轉,方待再說。
  那白淨漢子已然端著兩杯剛沏的茶走了過來,茶剛砌好,那該有多燙,可是白淨臉壯漢子一手一杯,走得四平八穩,跟個沒事人一般,這手工夫不常見。
  李玉翎沒在意,一方面是因為他心裡惦記著賴大爺跟芸姑,另一方面也因為這投不進他眼裡去。
  樂逵也沒在意,因為他直心裡著急。
  白淨臉壯漢子把兩杯茶往桌上一放,道:「李爺,樂朋友,二位請喝茶。」
  樂逵沒說話,李玉翎則欠了欠身,道了聲謝。
  那濃眉大眼壯漢子望著李玉翎道:「李爺請喝茶,我有事請教。」
  李玉翎道:「閣下有話只管……」
  那濃眉大眼壯漢截口說道:「不忙,等李爺喝了茶再說。」
  李玉翎不願多耽擱,微微一笑,伸手就要去拿茶杯。
  樂逵站在他身後,突然伸手一攔,道:「老弟,急什麼,涼涼再喝不遲。」
  那濃眉大眼壯漢子突然笑了,道:「樂朋友夠仔細,李爺要喜歡喝不燙的,請換我這一杯。」
  說罷,他抓過自己面前那杯,就要去拿李玉翎面前那杯。
  李玉翎明白了,淡然一笑道:「不,我喜歡喝燙的!」
  拿起面前那杯,揭開蓋兒,吹了吹茶葉,一口氣把沏好的一杯茶給喝乾了。
  對面四個壯漢子,八隻眼睜得老大,只聽那濃眉大眼壯漢子喝了一聲道:「李爺好功夫。」
  李玉翎齦然一笑道:「我無意炫露……」
  那濃眉大眼壯漢子道:「我知道,李爺讓人敬佩,李爺賞臉給了面子,我也謝謝李爺。」
  樂逵在李玉翎身後提醒李玉翎道:「老弟,時候不早了。」
  李玉翎還沒有說話。
  那濃眉大眼壯漢又看了樂逵一眼,淡然笑道:「樂朋友可真是急性子,好,咱們現在就言歸正傳……」
  轉眼望向李玉翎,笑音一斂,道:「我提個人李爺應該認識。」
  李玉翎道:「誰?」
  那濃眉大眼壯漢子道:「此人曾在『天威牧場』任總管……」
  李玉翎一怔,只聽得樂逵冷笑說道:「我早就知道不對,可沒料到還是秦天祥一夥的。」
  他要動,那年輕人也要動。
  那濃眉大眼漢子喝住了年輕人,望著樂逵冷冷說道:「樂朋友待會兒有你施展的時候,現在我還有話跟李爺說。」
  樂逵也不愧是條硬漢子,一點頭道:「好,我等你。」
  那濃眉大眼漢子轉眼望向李玉翎:「李爺你認識這個人了。」
  李玉翎已然定過了神,他一邊盤算著怎麼應付,一邊點頭說道:「認識,我沒想到幾位拿我的朋友作餌……」
  那年輕人在他身後冷冷說道:「你錯了,所謂父女倆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我樂得將計就計,我所說的幾位朋友是指你面前的這四位。」
  敢情是這麼回事兒,李玉翎心裡不免有點失望,可是心裡也著實鬆了不少,賴大爺父女沒在他們手裡,這事就好辦多了。
  那濃眉大眼漢子抬手一指李玉翎身後,道:「讓我先給李爺介紹個人,這是秦天祥的親侄子,秦天祥的兄嫂去世早,他是秦大祥帶大的,等於是秦天祥的兒子。」
  李玉翔的心情為之沉重了一分,他知道,越跟秦天祥關係近的人越難應付,那仇恨也越大。
  只聽那年輕人在他身後說道:「姓李的,我叔叔……」
  那濃眉大眼漢子眼一睜道:「小林,君子絕交絕不出惡言,別那麼沒規矩,等我說完了話,有你說話的時候。」
  那年輕人很聽話,恭敬地應了一聲,道:「是,二叔。」
  那濃眉大眼漢於回手一指另三個壯漢子,道:「我四個是秦天祥的兄弟,李爺聽見了,剛才小林叫我二叔,我們四個並沒跟秦天祥燒過香,磕過頭,可是彼此處得跟親兄弟一樣,李爺現在明白我們跟秦天祥的關係了吧!」
  李玉翎微一點頭道:「是的,我知道了。」
  那濃眉大眼漢子道:「容我再請教,我聽說李爺是跟秦天祥一道兒從『天威牧場』來的,不知道有沒有這回事。」
  李玉翎點頭說道:「不錯,確有這回事兒。」
  那濃眉大眼漢子道:「後來秦天祥住進了『隆福客棧』,李爺則一個人進了『承德武術館』,是麼?」
  李玉翎道:「也不錯。」
  樂逵不耐煩地突然說道:「有什麼話你不直截了當的說,幹什麼這麼婆婆媽媽,拐彎抹角兒的。」
  「怎麼?」那濃眉大眼漢子抬眼說道:「樂朋友不耐煩了?」
  樂逵道:「我是有點不耐煩了。」
  那濃眉大眼漢子臉色一沉道:「這由不得你,你只有耐住性子聽著。」
  樂逵臉上變了色,冷冷一笑道:「看看由得了咱們誰!」
  他剛要動,那年輕人翻腕一柄解腕尖刀抵在了他背心上,冷冷說道:「姓樂的,你最好老實點兒。」
  樂逵倏然而笑,他沒把這柄尖刀放在眼裡,剛要再動,只聽那濃眉大眼漢子冷然說道:「樂朋友,他那柄刀淬過毒,見血封喉。」
  這就不同了,樂逵神情一震,便沒敢再動,可是他嘴上不甘示弱,道:「我看你們是要造反了。」
  那白淨臉壯漢子砰然一聲拍了桌子,怒聲說道:「姓樂的,你少神氣,你要放明白點,現在你是落在我們幾個手裡,造反那是便宜,我們幾個要殺了你們這些為虎作倀,助紂為虐,棄宗背祖的狗腿子,鷹爪牙,你又能拿我們幾個怎麼樣!」
  樂逵的臉色好不難看,道:「這話可是你說的。」
  那白淨臉壯漢子尚待再說。
  那濃眉大眼漢子一抬手,冷然叱道:「老四,你那來那麼好的心情?」
  那自淨壯漢子沒再說話,惡狠狠在瞪了樂逵一眼,兩眼直欲噴出火來。
  那濃眉大眼漢子喝住白淨臉壯漢子後,轉望李玉翎,跟個沒事人兒似的道:「聽說昨晚上李爺到『隆福客棧』去過一趟,有這回事麼?」
  李玉翎道:「閣下是聽誰說的。」
  那濃眉大眼漢子道:「『隆福客棧』的夥計見過你。」
  這由不得李玉翎不承認,其實他也沒有否認的意思,他只是想聽聽他們說的,當即一點頭道:「確有這回事,昨晚上我確實到『隆福客棧』去了一趟。」
  那濃眉大眼漢子道:「李爺去幹什麼的?看秦天祥。」
  李玉翎道:「不,我是去殺秦天祥的。」
  那三個壯漢子臉色一變,那年輕人叫了一聲:「二叔。」
  那濃眉大眼漢子冷靜地一抬手,望著李玉翎道:「李爺叫人佩服,那麼李爺是不是殺了秦天祥。」
  李玉翎一咬牙,一狠心,道:「我去『隆福客棧』的目的便是去殺他的,我當然不會空手而回。」
  「好話!」那濃眉大眼漢子一點頭道:「秦大祥的腦袋不見了,李爺可知道……」
  李玉翎道:「我割走了。」
  那年輕人怒叫一聲:「二叔!」
  那濃眉大眼漢子仍很冷靜,道:「這麼說沒人冤枉李爺。」
  李玉翎道:「秦天祥確實是我殺的,沒人冤枉我。」
  那濃眉大眼漢子道:「你請回答我最後一問,秦天祥跟你無怨無仇……」
  李玉翎道:「不殺他我不能躍過龍門,這話閣下懂麼?」
  那濃眉大眼漢子一仰頭,哈哈大笑,聲音宏亮,中氣十足,震得這間茶館直晃,只聽他道:「我懂,我懂,敢情你是拿秦天祥的腦袋當了墊腳石,李玉翎,我要看看你的心是什麼做的。」
  他兩手一按桌沿兒,就要掀。
  李玉翎比他快,伸手按在了桌子上。
  那濃眉大眼壯漢子一掀沒能掀動,卻「砰」地一聲把桌子掀掉了一塊,勁力之大確也驚人。
  他驚訝地望了李玉翎一眼,道:「好功夫。」
  跟著另三個壯漢子虎地站起。
  那年輕人站在李玉翎背後一見動了手,就打算從樂逵背後收回刀子轉對付李玉翎,可是李玉翎比他快,右手往後一揮,快捷如電,只聽那年輕人悶哼一聲,刀已到了李玉翎手裡,嚇得那年輕人驚叫一聲,往後便退。
  樂逵獰笑一聲轉身就要捉那年輕人。
  李玉翎站起身子攔住了樂逵,道:「樂兄,咱們沒那麼多工夫轉眼望著那濃眉大眼壯漢子,道:「要真打算替秦大祥報仇,回去換幾個來。」
  把那柄解腕尖刀往桌上一扔,轉身就往外走。
  樂逵一見李玉翎要走,他也只有跟上,而那年輕人橫跨一步,攔住了門,悲憤的道:「姓李的,你今天還想活著出這個門兒麼!」
  李玉翎道:「你看看我能不能。」
  閃電探掌而出,劈胸一把揪住那年輕人,曲腕往後一帶,那年輕人踉蹌退去,正好攔住了那要趕過來的四壯漢。
  李玉翎腳下沒停,一步跨出茶館兒,樂逵大步跟了出去。
  李玉翎聽見那濃眉大眼壯漢子在茶館兒裡叫了一聲:「小林回來,咱們不行。」
  李玉翎頭也沒回,直向對街走去。
  樂逵緊跨一步,激動地道:「老弟好俊好高的身手,今兒個我才是開了眼界,怪不得秦天樣,老弟說沒用那柄刀就收拾了秦天祥,我還不信呢!如今我是千信萬信了。」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樂兄誇獎了,我佔了個快字,也取了點巧。」
  樂逵道:「老弟,你可別這麼說,我可不是睜眼瞎子,我也算得上個行家,像老弟你這樣的身手,這樣工夫,我可還沒見過。」
  李玉翎笑了笑,沒說話。
  樂逵又道:「就憑老弟你這工夫,這身手,那還愁不出人頭地,飛黃騰達,老弟,以後還望多照顧。」
  李玉翎道:「樂兄客氣了,請放心,我不會忘記樂兄的。」
  樂逵忙道:「那真謝謝老弟了,那真謝謝老弟……」
  遲疑了一下,道:「不然,老弟,以我看有你這麼一個高手,再加上我這還算不賴的身手,收拾那幾個應該是易如反掌,為什麼老弟不……」
  李玉翎截口說道:「樂兄是問我為什麼不把他五個收拾下來。」
  樂逵不安地道:「不錯,老弟,我正是這意思,你可別在意。」
  「那怎麼會。」李玉翎笑笑說道:「我請教,樂兄可知道他們是什麼來路。」
  樂逵道:「自然是秦天祥一夥兒……」
  李玉翎道:「秦天祥既是叛黨,跟他一夥的自然也該是叛黨了,是麼?」
  樂逵道:「那當然……」
  李玉翎道:「那麼樂兄收拾了這幾個就知足了麼。」
  樂逵呆了一呆道:「我明白老弟的意思了,你用心,我怎麼就沒想到,我怎麼就……老弟,你以為他們還敢再來麼?」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樂兄以為他們會就此罷手麼?」
  樂逵又呆了一呆,點頭說道:「對,他們跟秦天祥的關係很夠,秦天祥的仇沒報,他們怎麼會就此甘休罷手,還是老弟行,還是老弟行……」
  李玉翎笑笑說道:「放長線,釣大魚,我正想把長線放出去,還愁那大魚不上釣,不吞餌麼!」
  樂逵笑了,笑聲裡包含著佩服,也包含著不安與慚愧。
  說話間,不知道北城已到,樂逵抬手往前面高處一指,道:「瞧,老弟,那就是行宮。」
  李玉翎抬眼一看,只見那行宮築在山丘之上,壘石鐐繞,周圍老大一圈,一眼望去看不見邊兒,的確很宏偉,的確很寬大。
  他當即問道:「樂兄,咱們能進行宮裡去嘛?」
  樂逵道:「當然唆,『神武營』在行宮裡。」
  李玉翎望了望那南面的三座宮門,遙見門口禁軍四布,禁衛森嚴,五步一崗,十步一哨,道:「就憑咱們這樣,能進去嘛?」
  樂逵笑道:「瞧我的,我們有辦法,既是武術館的人,進不了行宮那還行。」
  說話間已踏上了那條蜿蜒上升的石板路。
  這條蜿蜒上升的石板路,兩邊都是樹,都是些參天的古木,濃蔭夾道,一點日頭都沒有。
  別說往上去,剛踏上石板路就覺得一陣陰涼襲人,端的是個避暑勝地,怪不得皇上每年都要臨幸承德。
  這時候從路旁一株合圍大樹後閃出個人來,那是個穿綢質褲褂的中年漢子,眼神很足,腰裡頭鼓鼓的。
  他往這兒中間一站,攔住了路,樂逵一見這,一拉李玉翎停了步,低低說道:「瞧,老弟,這就是『神武營』的……」
  那穿褲褂的漢子袖口捲著,露出雪白的一段,打扮像個光棍兒似的,冷冷打量了二人一眼,大刺刺地道:「這兒是什麼地方知道麼?」
  樂逵忙一抱拳,陪笑說道:「這位,我是『武術館』來的。」
  那身穿褲褂的漢子「哦!」地一聲:「原來是自己人,上行宮來幹什麼?」
  樂逵一指李玉翎道:「這位老弟姓李,昨兒個統帶親筆下條子派專人到館裡去,要這位李老弟今兒個進宮來見見他!」
  那穿褲褂的漢子又「哦」了一聲道:「有這回事兒麼?」
  樂逵忙道:「這是什麼事兒,我還敢騙您麼!不信你上去問問那穿褲褂的漢子打量了李玉翎一眼,道:「有名字麼?」
  樂逵忙道:「這位老弟叫李玉翎。」
  那穿褲褂的漢子冷冷看了樂逵一眼道:「我問他。」
  樂逵有點窘,忙陪笑應了聲道:「是,是。」
  那穿褲褂的漢子緊又問李玉翎。
  李玉翎也瞪著他,沒吭氣兒。
  那穿褲褂的漢子冷然說道:「你不會說話麼?」
  李玉翎勉強陪上一笑道:「我以為剛才說過了……」
  那穿褲褂的漢子道:「我要你說,他說的不算數。」
  李玉翎沒跟他計較,當即說道:「李玉翎。」
  那穿褲褂的漢子存心囉嗦,道:「怎麼個寫法。」
  李玉翎道:「十八子李,金玉的玉,雕翎的翎。」
  那穿褲褂的漢子道:「什麼調零的零。」
  樂逵插嘴解釋道:「就是頂子上那花翎的翎。」
  那穿褲褂的漢子雙眉一聳,道:「你可真愛說話。」
  樂逵一張臉漲得通紅,沒作聲。
  他怎麼能不難為情,剛誇過了,如今能受這個。
  李玉翎有點看不過去,可是他忍住沒說話。
  那穿褲褂的漢子轉頭又問了道:「那兒的人?」
  李玉翎道:「藏龍溝。」
  那穿褲褂的漢子道:「『藏龍溝』在那兒?」
  李玉翎道:「就在『熱河』。」
  那穿褲褂的漢子眼一瞪道:「我知道『熱河』,我問你在『熱河』那兒?」
  李玉翎道:「松嶺山裡。」
  那穿褲褂的漢子倏然一笑道:「原來在山窩子裡,你從那兒李玉翎道:「『天威牧場』。」
  那穿褲褂的漢子道:「沒在『天威牧場』以前在幹什麼的。」
  李玉翎道:「什麼都沒幹,在家吃閒飯。」
  那穿褲褂的漢子臉色一變道:「我可是跟你說正經的。」
  李玉翎道:「我也沒有跟你開玩笑。」
  那穿褲褂的漢子臉色又變了一變,可是他沒發作,道:「統帶今兒個不在營裡,你兩個明天再跑一趟吧!」
  樂逵知道他是有心找麻煩,一急剛要說話。
  李玉翎那裡又開了口,道:「統帶不在,這話可是你說的。」
  那穿褲褂的漢子一點頭,道:「不錯,是我說的,怎麼樣。」
  李玉翎轉首望向樂逵道:「樂兄,既然今個兒統帶不在,咱們明兒個再來吧!好在咱們來過了,這也怪不了咱們,走吧!」
  說完了話,他就要轉身。
  那穿褲褂的漢子突然叫道:「站住。」
  李玉翎沒動,道:「你還有什麼事兒?」
  他也夠氣人的,表現得一付把人不放在眼裡的神態。
  那穿褲褂的漢子冷笑說道:「這是什麼地方,能任人隨便來去,行宮重地,一如北京大內,你知道擅闖行宮是什麼罪麼?」
  樂逵忙道:「這位,我們兩個是『武術館』來的……」
  那穿褲褂的漢子道:「我怎麼知道你是『武術館』來的。」
  樂逵道:「你要不信,可以去問一問……」
  那穿褲褂的漢子道:「我上那兒問去呀!有那工夫。」
  樂逵道:「是統帶親筆下條子……」
  那穿褲褂的漢子手一伸,冷然說道:「拿來。」
  樂逵一怔,道:「這……我沒帶來,在館主那兒……」
  那穿褲褂的漢子冷笑一聲道:「會說話,你怎麼不說的再遠點兒,這麼說你兩個什麼憑據都沒有。」
  樂逵道:「這位,您……」
  那穿褲褂的漢子冷笑一聲道:「那就別怪我拿你兩個當亂闖行宮治罪了。」
  往前一步,揮掌當胸抓向樂逵!
  別看樂逵在武術館裡狠得跟什麼似的,在這兒他可沒敢動,眼看他就要被劈胸揪住。
  李玉翎伸手一擋,食指遙遙指向那穿褲褂的漢子腕脈,道:「有話好說,幹什麼動手動腳的。」
  這一招看似平淡無奇,其實行家一看就知道,只要那穿褲褂的漢子腕脈被李玉翎這一指點上,他那條胳膊非廢不可。那穿褲褂的漢子一驚忙沉腕縮手,道:「原來你有兩下子,怪不得你敢陡然一聲厲喝:「你敢拒捕?」
  李玉翎倏然一笑道:「好大的一頂帽子,叫吧,再多叫幾個來。」
  那穿褲褂的漢子一探腰,「錚!」地一聲一柄軟劍已掣在手中!
  李玉翎「喲!」地一聲道:「怎麼,動傢伙了。」
  樂逵大急,忙叫道:「老弟,你可別……這位,您……」
  一時也不知道顧那頭好。
  那穿褲褂的漢子軟劍一抖,往前一遞,嚇得樂逵連忙後退,那穿褲褂的漢子冷冷一笑,道:「敢再動我就先傷了你。」
  話罷再振腕,抖劍欺向李玉翎,軟劍鋒尖直刺李玉翎心窩要害,既狠又辣,李玉翎雙眉一揚,道:「咱們有什麼深仇大恨。」
  腳下一滑,一側身,軟劍擦身而過,他跟著抬腕出掌,其快如風,五指直扣穿褲褂的漢子腕脈。
  那穿褲褂的漢子能在行宮「神武官」裡當差,自然不是庸手,他冷笑一聲右腕忽沉,劍尖上撩,反指李玉翎腕脈。
  李玉翎微一點頭道:「不差,這一劍除稍慢些外,簡直無懈可擊。」
  手掌一圈,避開那條利的鋒尖,搭向那穿褲褂的漢子左肩。
  那穿褲褂的漢子軟劍鋒尖一偏,跟著李玉翎的腕脈劃了過去。
  李玉翎笑了一道:「抓緊你的劍!」
  左腳飛起,正中那穿褲褂的漢子持劍的右腕,他這一招本是誘敵,可惜那穿褲褂的漢子根本就沒懂。
  那穿褲褂的漢子那還能握得住劍,「哎喲」一聲,軟劍脫手飛起,「砰」一聲掉在道旁樹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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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10:05:37 |只看該作者
第13章
  那穿褲褂的漢子大驚失色的抱腕而退,叫道:「好,好,你敢他話還沒說完,從上頭快步走來兩個打扮跟他一樣的中年漢子,其中一個老遠便叫道:「老劉,你在這兒嚷嚷什麼?」
  那姓劉的漢子精神一振,立即扭過頭去叫道:「你兩個快來,這叛逆亂闖行宮還拒捕……」
  叛逆,闖行宮,拒捕,罪名可不小,也大得滔天。
  那兩個漢子一聽這話,老遠地便從腰間掣出軟劍,嘴裡叱喝著。
  樂逵怕了,臉都白了,望著李玉翎道:「老弟,咱們……」
  一陣急促蹄聲驟雨一般地傳了過來。
  這陣蹄聲來得好快,剛傳入耳中,兩匹健騎已一陣風般到了廿丈內,那是一紅一黑兩匹馬。
  那姓劉的漢子一見這兩匹馬,臉色一變,一臉的驚慌神色,急急向著李玉翎、樂逵三人揮手喝道:「讓路,快讓路。」
  嘴裡喝著,也不管李玉翎跟樂逵二人讓路了沒有,就立在道旁躬身下了身軀。
  那兩個漢子也退向了道旁,提著劍躬下了身。
  就這一句話工夫,那兩匹健騎己紅前黑後馳到。
  快似流星趕月,眼看就要疾掠而過,忽聽一聲輕「咦」,那前面紅馬作長嘶踢蹄而起,然後猛然勒住,好俊的騎術。
  這一下出人意料,那後面黑馬沒能及時剎住,但聽一聲驚呼,黑馬衝勢一偏,擦著道旁直擦上去,嚇得那三個「神武營」的急忙後退躲避。
  那黑馬衝上去幾丈才停住,只聽黑馬上騎士憤怒說道:「你怎麼老不打招呼就勒馬!」
  李玉翎看清楚了,這一匹紅馬,一匹黑馬,是一匹棗騮,一匹烏錐,正是那天跟秦天祥在鼓樓大街路見的那兩位,那位旗裝大姑娘跟那位年輕俊漢子。
  不過今天那位大姑娘已經換了行頭,一身合身的勁裝,外罩披風,大辮子拖在腦後,比那天更嬌艷,更動人,也比那天多了幾分剛健的英氣。
  大姑娘像是沒聽見年輕俊漢子的話,她瞪了眼瞅著那兩個提劍漢子道:「這是什麼呀!在這兒動刀動劍的。」
  那三個「神武營」的人定過神來,還沒有答話,那裡那年輕俊漢子已然叱道:「說話呀!是聾了還是啞了!」
  那姓劉的漢子這時候一點脾氣也沒有,連忙惶恐地哈腰道:「回格格的話,這兩個叛逆亂闖行宮還拒捕……」
  又是這罪名,那年輕俊漢子一聽這話揚了眉,道:「這還得了,還站在那兒發什麼楞,還不快拿下了。」
  有他這句話,那姓劉的漢子又如狼似虎起來,「喳!」地一聲,一揮手,領著那另兩個就要上。
  李玉翎適時淡然一笑道:「我們兩個要是叛逆的話,這位格格還能穩坐雕鞍麼?」
  那美艷大姑娘微微一楞,馬鞭一伸,嬌聲說道:「慢點兒。」
  有了她這一句,那三個立即停身沒敢再動。
  美艷大姑娘目光在李玉翎臉上一轉,道:「你這個人好面熟,我好像在那兒見過你。」
  李玉翎含笑說道:「您好記性,前幾天在鼓樓大街……」
  美艷大姑娘美目一睜,滿臉驚疑色,道:「對了,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人,跟個老頭兒在一塊兒,挺神氣的……」
  只聽那俊美年輕人冷冷說道:「好沒規矩,跟格格是這麼說話的麼!」
  李玉翎沒說話,用不著他說話,美艷大姑娘那裡已然開了口,帶點咳怪地對俊美年輕人道:「玉鐸,你這是幹什麼呀!人家又不是咱們的什麼人……」
  那俊美年輕人道:「是誰也一樣。」
  美艷大姑娘美目一瞪,揚了眉。
  那俊美年輕人忙道:「好,好,好,算我多嘴,我不管,我不管,行了吧!」
  美艷大姑娘咳道:「沒人讓你管……」
  轉望李玉翎,立即斂去咳態,道:「你到行宮來幹什麼呀?」
  李玉翎道:「是這樣的,我本來在『承德武術館』,是『神武營』的統帶昨晚上下條子要我今天進行宮來見他……」
  美艷大姑娘「哦」地一聲道:「是榮富下條子叫你來的。」
  李玉翎道:「是的。」
  美艷大姑娘道:「榮富叫你來行宮幹什麼呀!」
  李玉翎道:「條子上說要我調進宮當差。」
  美艷大姑娘道:「這麼說是榮富提著名兒要你。」
  李玉翎笑笑說道:「統帶的恩典提拔。」
  美艷大姑娘眨動了一下美目道:「瞧不出你還挺會說話的,據我所知榮富的眼光高得很,多少人托關係,找門路想進『神武營』當差他還不要呢!現在竟指著名兒要你,你靠的是什麼關係呀!」
  李玉翎雙眉微揚,淡然一笑道:「回格格,我出身貧寒,落拓江湖,無親無故,在官家更沒有一個朋友。」
  美艷大姑娘道:「那他為什麼指著名兒要你呀?」
  李玉翎道:「您最好還是去問統帶。」
  那俊美年輕人突然說道:「好沒規矩,格格就要問你。」
  美艷大姑娘嗅怪地看了俊美年輕人一眼,道:「誰要你多嘴。」
  李玉翎沒理會這些,淡然一笑道:「您不明白,不是我不說,實在是我不便說。」
  「我明白了。」美艷大姑娘嫣然一笑道:「你是有什麼大本事,大得能叫榮富賞識你,是不。」
  李玉翎道:「您明白,我不敢這麼說。」
  美艷大姑娘美目一凝,道:「你好神氣,也夠傲的。」
  李玉翎道:「那我不敢,這也就是我為什麼不便說的道理所在。」
  美艷大姑娘深深一眼,微一點頭道:「你的確很會說話,那為什麼他們說你是叛逆,亂闖行宮還拒捕呀?」
  李玉翎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您最好問他。」
  美艷大姑娘轉眼過去望著姓劉的漢子道:「劉文秀,你說,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呀?」
  那姓劉的漢子低著頭躡嚅說道:「回格格,奴才,奴才……」
  美艷大姑娘眉鋒一皺,道:「你倒是往下說呀!…那姓劉的漢子道:「回您的話,奴才告訴他兩個統帶不在美艷大姑娘道:「他兩個硬要往裡闖,是麼?」
  「不,不是。」那姓劉的漢子可沒敢騙這位格格,一搖頭忙道:「是他兩個要走……」
  美艷大姑娘說道:「那不就對了麼!榮富既然不在,他進去找誰呀?這能叫亂闖行宮麼!」
  那姓劉的漢子道:「是奴才覺得他兩個可疑,問他兩個要憑據,他兩個什麼憑據都沒有,奴才職責所在,不敢輕忽大意,當時奴才就要拿人,他……他竟敢拒捕……」
  美艷大姑娘笑了,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呀!說什麼叛逆亂闖行宮,怪嚇人的,下次可不許亂給人扣帽子胡說八道了,知道不。」
  那姓劉的漢子忙道:「是,格格,奴才記住了。」
  美艷大姑娘道:「榮富在營裡麼?」
  那姓劉的漢子道:「回格格,在。」
  美艷大姑娘轉望向李玉翎,笑問道:「你知道榮富在不在?」
  李玉翎道:「他說統帶不在,我自然信以為真。」
  美艷大姑娘嫣然一笑道:「別跟我耍心眼兒,我明白了,他們一向對人是什麼樣我知道,八成兒是他不夠客氣,偏你又不肯低頭,他就告訴你說榮富不在,你有心整他,來個扭頭就走,他急了,也愕了,這才向你要什麼憑據,對不對。」
  李玉翎笑笑說道:「格格高明。」
  那俊美的年輕人突然說道:「多倫,時候不早了。」
  美艷大姑娘美目一翻,道:「要那麼急,你不會先走麼!」
  俊美年輕人碰了個釘子,心理好不是味兒,臉上也帶了出,可是他沒再說話。
  美艷大姑娘收回目光望向李玉翎,道:「瞧你挺老實的,卻沒想到你會一肚子的鬼……」
  李玉翎道:「您明鑒,那得看對誰。」
  「好話。」美艷大姑娘眨動了一下美目,道:「你姓什麼,叫什麼呀?」
  李玉翎道:「回您,我姓李,雙名玉翎。」
  美艷大姑娘輕輕說道:「李玉翎……」
  李玉翎道:「是的,格格。」
  美艷大姑娘道:「金玉的玉,那後一個字兒是……」
  李玉翎道:「雕翎的翎。」
  「好!」美艷大姑娘一點頭道:「好名字……」
  那俊美年輕人輕輕地哼了一聲。
  巧了,美艷大姑娘聽見了,眼一抬,道:「玉鐸,你哼什麼?」
  那俊美年輕人道:「誰哼了。」
  美艷大姑娘沒跟他多纏,收回目光道:「你那兒來的呀?」
  李玉翎道:「回您,我從『天威牧場』來。」
  美艷大姑娘「哦!」地一聲道:「『天威牧場』呀!『天威牧場』裡有位姑娘,你知道麼?」
  李玉翎道:「您大概是說場主的千金宮姑娘。」
  美艷大姑娘微一點頭道:「是的,就是她,宮無雙,是個出了名的大美人。」
  李玉翎沒說話,這讓他怎麼接下去!
  美艷大姑娘卻跟著又是一句:「是不是?」
  李玉翎不得不說了,他這麼說:「宮姑娘是場主的千金,我不敢置評。」
  美艷大姑娘倏然一笑道:「宮無雙這三個字兒可是大大地有名啊!這兒的人可沒有不知道她的。」
  李玉翎道:「是麼,這我不大清楚。」
  美艷大姑娘道:「往後多待些日子你就清楚了,若沒有事兒,不多談了,以後有空找我玩兒去,問榮富,他知道我住那兒。」
  李玉翎道:「謝謝格格,明兒個我一定進府請安去。」
  美艷大姑娘轉臉望向姓劉的漢子,道:「別胡搞了,帶他去見榮富,聽見了麼?」
  那姓劉的漢子連忙答應,沒敢說半個不字。
  美艷大姑娘又望向李玉翎道:「我走了,記住,以後有空找我去。」
  兩腳一磕馬腹,揮了一鞭,策馬衝了上去。
  那俊美年輕人忙跟了上去,臨走還看了李玉翎一眼,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李玉翎沒在意,眼望著那兩人兩騎被山上的樹林遮住後,轉眼望向姓劉的漢子,他仍促狹,一句話不說。
  那姓劉的漢子好不是滋味,道:「你兩個跟我來吧!」
  走到道旁拾起軟劍,一邊往腰裡塞,一邊往上走去。
  李玉翎望了望樂逵道:「樂兄,走吧!」
  樂逵遲疑了一下,跟著說道:「現在到了地頭了,你一個人能進去,我就不進去了!」
  李玉翎道:「怎麼,樂兄不進去了。」
  樂逵勉強笑笑說道:「我得回去給館主回個話去。」
  他已經沒面子了,還進去幹什麼。
  李玉翎心裡明白,他沒強邀,當下微一點頭道:「那好,樂兄就請回了,我謝了,改天有空我會到館裡看樂兄去。」
  樂逵招手遞過了包袱,道:「得麻煩老弟自己提包袱了。」
  李玉翎伸手接過包袱,道:「應該的,自己的東西嘛!」
  樂逵沒多話,說聲:「老弟保重,有空常來館裡坐坐。」
  一抱拳,轉身走了。
  樂逵走了,李玉翎也轉身往上去了。
  李玉翎跟著那姓劉漢子一路左彎右拐,沿途濃蔭就沒斷過,越走越陰涼,稍微穿得單薄一點還會有點涼嗖的冷意。
  沒多久,行宮到了,圍牆既高又厚,矮堞一個個,數都數不清,朝南宮門三座,一般地宏偉高大。
  禁衛宮門的是禁軍,一個個跨刀持劍,精神異常,另外還有幾個穿褲褂的便服漢子,不用說,那是「神武營」的。
  姓劉的漢子前頭走,到了宮門口,跟那些「神武營」的低低說了幾句話,逕自從左邊那個門裡走了進去。
  李玉翎到了門口沒人攔他,那幾「神武營」的可都拿眼瞅著他,似乎都透著點敵意。
  李玉翎明白,這是那姓劉的漢子幫他的忙,他沒在意,看也沒看那幾個一眼,便進了左邊那宮門。
  進了宮門再看,石板路一條條,高高低低,數不清的亭台樓閣。
  還有一座「喇嘛廟」,李玉翎知道,那最大的一座是「布達拉寺」,廟裡差不多有上千喇嘛。
  李玉翎看見那姓劉的漢子往左邊一個大院子行去,那大院子像個大宅院,李玉翎明白,那就是行宮「神武營」所在。
  「行宮」「神武營」,雖然沒有宮裡「侍衛營」那麼神氣,可是說起來也算得侍衛,一個個也是四五品,也都能在御前跨刀。
  門口站著兩個人,一頂上尖下圓,跟個漏斗也似的帽子,長袍、馬褂,腰裡跨著刀,站在那兒一動不動,挺神氣的。
  李玉翎知道,這才是「神武營」的「制服」,往後怕自己也要穿戴那麼一套。
  姓劉的漢子又跟那兩個低低說了幾句,在門口停了步,沒再往裡走,一直等李玉翎走到了,他才說道:「這就是神武營,你在這兒等著,我通報去。」
  說完了話逕自扭頭行了進去。
  李玉翎沒跟他說一句客氣話,站在門口等著了。
  那兩個站門的直拿眼瞅他,可沒跟他說一句話。
  沒一會兒,姓劉的漢子帶著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兒行了出來,那老頭兒瘦瘦的,長眉細目,唇上留著兩撇小鬍子,一身長袍馬褂,舉止挺有派頭。
  姓劉的漢子出門後向那老頭兒哈了腰走了。
  那老頭兒站在石階上拿眼上下一打量李玉翎,然後持著鬍子開口說道:「你就是武術館來的李玉翎麼?」
  李玉翎道:「是的,您就是……」
  那老頭兒道:「我姓宋,是『神武營』的文牘。」
  李玉翎一抱拳道:「原來是宋老,失敬……」
  那老頭兒臉上有了笑意,一點頭道:「統帶在裡頭等著你呢!跟我進來吧!」
  轉身走了進去。
  李玉翎跟在他身後進了「神武營」。
  進門再看,好大的一個院子,院子裡種著不少樹。
  兩排營房整整齊齊,怕不能住下一兩百人,兩排營房之間是一條既寬又平的石板路,直通到後頭那樹蔭深處。
  一邊走,那老頭兒開口問道:「怎麼現在才來。」
  李玉翎道:「井館主今天上午才告訴我。」
  那老頭兒眉鋒一皺道:「井檜可真會辦事兒,統帶急著要見你,這怎麼能耽誤,只怕少不了一頓排頭……」
  「宋老。」李玉翎是個聰明人,他問了這麼一句:「萬一統帶待會兒跟您一樣,也這麼問,您看我怎麼說合適。」
  那老頭兒瞅他一眼,咧嘴一笑道:「你老弟會做人,怎麼說你老弟是打『武術館』來的,是不。」
  這話還不懂,李玉翎一點就透,道:「是的,宋老,飲水還要思源,過橋豈能拆橋。」
  「不錯,不錯。」那老頭兒呵呵笑道:「就憑你老弟這一句,我擔保你今後在這神武營,裡極得人緣,絕錯不了,聽說你老弟是打『天威牧場』來的。」
  李玉翎道:「是的,宋老,宮場主愛護,提拔。」
  「那是一定的。」那老頭兒道:「別的不說,就憑你老弟這人品,那怕不人見人愛,其實我那天鶴老弟有一雙過人的眼光,凡是他賞識的人,那就準錯不了,打從『天威牧場』進『神武營』來的可不只你老弟一個,多少年來那一個不是出類拔萃的翹楚,到那兒都是好樣兒的,到那兒都教人挑拇指……」
  李玉翎心裡一動,道:「宋老,以前打從『天威牧場』進『神武營』來的人很多麼?」
  「可不少,那可不少啊!」
  老頭兒道:「每年總有十來個了,如今他們分散在各處為朝廷效力,沒有一個不是極得上眷的,老弟,我那天鶴老弟好麼?」
  這位「神武營」的文案也不知道是為人機警還是怎麼,他對這件事似乎不願多談。
  他既不願多談,李玉翎也不傻,遂也沒再多問,只要人進了「神武營」,以後還怕沒機會打聽出想知道的。
  李玉翎當即點頭說道:「宮場主安好,年紀那麼大了,身子比年輕人都硬朗,精神尤其好,一天忙到晚,從沒見他臉上有一點倦色。」
  「那當然,那當然。」那老頭兒欣慰地呵呵笑道:「我那大鶴老弟是何等樣人,一身功夫數遍這個圈兒裡也是數一數二的,少林高徒,更兼『密宗』,一身絕學,這種人才可不多啊!」
  李玉翎附和地道:「正是,正是,聽說宮場主向不輕露,有一回只用了一招便打倒了一名高手。」
  那老頭兒道:「不錯,不錯,一點也不錯,你老弟是聽誰說的?」
  李玉翎道:「牧場裡的人誰不知道,能有這麼一位場主,提起來沒有一個不引以為榮呢!」
  那老頭兒目光一凝,笑哈哈地道:「你老弟這身所學怕也很扎實,不常見吧!」
  李玉翎謙笑說道:「我這幾手莊稼把式只怕拿不出去,宋老該知學武要經名師,我從小到現在換了五六個師父,這個這兒學幾招,那個那兒學幾式,他們沒一個是名師,我學的也沒一招是絕學……」
  那老頭兒笑道:「你老弟過謙,你老弟過謙,莊稼把式能毫不費事地解決那種一流好手的『天威牧場』總管秦天祥麼!」
  李玉翎一怔,心裡也一陣刺痛,道:「怎麼,宋老知道……」
  那老頭兒笑道:「哪有不知道的道理,我管『神武營』的文犢,這種事兒他們得行文往上報,來往都經我的手,你老弟不就為這件事得統帶賞識的麼!」
  李玉翎道:「不瞞宋老說,起初我還真有點不瞭解,您知道秦天祥是『天威牧場』的總管,宮場主的親信……」
  「親信?」那老頭兒呵地一笑道:「我那天鶴老弟看透這位親信可有不少年了……」
  「怎麼,宋老。」李玉翎裝了糊塗,另一方面他也想多從這老頭兒嘴裡打聽些,他瞪著眼道:「難道秦天祥不是……」
  那老頭兒微微一笑道:「別再往下問了,老弟,我只能說這麼多,你老弟也最好就知道這麼多,其實,你在營裡待久之後就會知道的」
  李玉翎應了兩聲,沒再問。
  那老頭兒話鋒忽轉,道「對了,我還沒請教你老弟府上是李玉翎故作窘迫笑道:「小地方,在小窩子裡,恐怕宋老不知道,在『松嶺山』下有個『藏龍溝』……」
  那老頭兒就一張會說話,會捧人的嘴,立即說道:「溝裡『藏龍」那兒出來的人還會錯得了,有朝一日風雲起,怕不飛騰上青雲……」
  李玉翎也是不含糊的,微笑著說道:「謝宋老,倘有這麼一天,必不忘宋老這句口彩。」
  那老頭兒哈哈大笑道:「你老弟真會說話,你老弟真會說話,不知怎麼回事兒,咱們雖然剛見面,交談也不過幾句話,我竟覺得跟你老弟有一見如故,就十分投緣的感覺……」
  李玉翎道:「那是宋老重看厚愛,以後還望宋老多照顧。」
  「那還有什麼說的。」那老頭兒喜形於色,煞有其事地一挺胸脯道:「誰叫我跟你老弟一見如故,這麼投緣,其實……喲……」
  他赦然一笑停了步,道:「盡顧著跟你老弟聊,頭都快碰著門了,還不知道呢!」
  李玉翎抬頭一看,可不是麼,兩個人停身在一間精舍前,這間精舍有點像書房,門緊閉,窗半關,座落在濃蔭深處。
  陣陣輕風吹襲,讓人覺得有點涼意,難怪皇上每年率領親信大臣來「承德山莊」避暑,這「承德山莊」確實是個避暑納涼的所在。
  連「神武營」都如此,那行宮深處就可想而知。
  正答問,只聽那老頭兒道:「這是統帶的書房,也是統帶處理機要的所在,統帶很難得在這兒見客,你老弟面子不小……李玉翎道:「統帶厚愛,讓人感激。」
  那老頭兒咧嘴一笑道:「你老弟等等,待我報個進……」
  輕咳一聲,揚聲說道:「稟統帶:武術館,來人到。」
  話聲方落,只聽書房裡傳出了操流利的京片子,中氣十足,還帶著點懾人威嚴的話聲:「是天行麼,進來吧!」
  敢情這老頭兒叫宋天行,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嗯,不差。
  那老頭兒宋天行應了一聲,扭頭一句:「老弟請跟我進來吧,別緊張,統帶為人很隨和。」
  還用他交待,李玉翎生就一顆什麼膽,見什麼場面,見什麼人會緊張,會膽怯?
  李玉翎跟在哈腰低頭的宋天行身後進了書房,這間書房很寬敞,很氣派,擺設也很講究。
  左邊牆上懸掛著字兒,有一幅便是御筆親書,寫的是『神武』兩個字。
  右邊牆上掛著一口長劍,還有一套鮮明的穿戴,那是一套官服,頂子上居然還有個單眼花翎,他這個統帶比幾品大員還神氣。
  正中,對著門,一張大書桌後,靠椅上坐著個穿便服的中年人,他有點「福態」。
  白白胖胖的,帶著點兒養尊處優的樣兒,一雙長眉,一對細目,鼻子很直很高,唇上也留著兩撮小鬍子,像極了那家生活優裕的有錢大爺。
  可是那一雙眼的眼神卻更威武,而且犀利無比,炯炯懾人,李玉翎一眼就看出此人不簡單,有一身很好的內功,只怕手上功夫也不含糊。
  其實那當然,差點能當行宮「神武營」的統帶麼?
  只聽宋天行道:「稟統帶「武術館』來人到。」
  那位「神武營」的統帶榮富,上下打量了李玉翎一眼,從鼻子裡輕輕地「嗯」了一聲。
  李玉翎上前一欠身,道:「李玉翎見過統帶。」
  按禮他該打千,而李玉翎只欠個身。
  這位「神武營」的統帶大概真的為人很隨和,他沒在意,也沒計較,順手拿起桌上一張看上去像公文的紙張,道:「你就是李玉翎?」
  李玉翎道:「回統帶,是的。」
  榮富又問道:「『天威牧場』來的。」
  李玉翎道:「回統帶,是的。」
  榮富道:「松嶺山『藏龍溝』的人。」
  李玉翎心知那張像公文的紙張上,必然寫著自己的來龍去脈,身家底細,他當下又是了一聲;「回統帶,是的。」
  榮富道:「出身是……」
  李玉翎道:「回統帶,我出身貧寒農家,幼年失恃……」
  「這我知道。」榮富揚了揚手裡那張公文道:「大威牧場宮天鶴,跟『承德武術館』的井檜報得很清楚,很詳細,可是他們沒報你的出身門派,你的師承。」
  李玉翎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在腦海裡飛快的一轉,道:「回統帶,我十五歲那年趕上『藏龍溝』各族集會……」
  榮富道:「別那麼囉嗦,直說。」
  「是,統帶。」李玉翎應了一聲道:「藏龍溝裡來了走方郎中榮富目光一凝道:「走方郎中算卦的。他姓什麼,叫什麼,有個什麼樣的號兒?」
  李玉翎道:「回統帶,我整整跟他三年,他只告訴我他叫『神手華佗賽君平』我也只知道這麼多。」
  榮富深深看了他一眼,輕「哦」一聲道:「看來這是個江湖異人,在這江湖上的奇人異士都是這樣兒,你這身武藝就是他傳授的。」
  李玉翎道:「回統帶,是的。」
  榮富道:「不知道他姓什麼,叫什麼,也不知道他是那一門,那一派的。」
  李玉翎道:「不敢欺蒙統帶,我知道他號稱『神手華佗賽君平』……」
  榮富把那張公文往桌上一丟站了起來,背著手繞過來往李玉翎眼前一站,道:「我要試試你,你儘管放手施為,別有一點拘束,也別有一點顧忌。」
  話落,出手,像老朋友見面似的,那只白白胖胖,而且寬,又細嫩的手掌搭向李玉翎左肩。
  他這一手看上去很慢,指的也是李玉翎的左肩。
  其實,李玉翎看得清楚。
  這位「神武營」統帶的這一手,發則快極無比,而且威力控制了他整個上半身。
  的確,這位「神武營」的統帶不簡單。
  李玉翎沒在意,身立未動,容得榮富五指即將沾上那一剎那,他左肩往下一塌,左掌跟著翻起,直向榮富手肘抓去。
  榮富笑了,笑得很輕淡:「應變不差,只是這是很俗的一招。」
  他右手五指變掌,往下一落,閃電一般往李玉翎腕脈截去,看他用的勁兒,要是這一下被截上,李玉翎這只左掌非廢不可。
  李玉翎微微一笑,沒躲沒動。
  「叭!」地一聲,榮富那一掌正截在他手腕上,李玉翎那只左腕像一根橫在半空裡的鐵條銅柱,一動沒動。
  榮富一隻右掌卻被震起半尺來高,跟著,李玉翎翻起左掌,如影附形追上榮富那只被震起的左掌,閃電一般抓向腕脈!
  就在眼看要抓上榮富腕脈那一剎那,李玉翎突然沉腕垂手,道:「謝統帶指點。」
  榮富兩眼猛地一睜,眼光為之一閃,他緩緩垂下了右掌,兩眼緊緊地盯住李玉翎,半晌才道:「他們說你輕易地解決了秦天祥,我覺得有點誇張,有點渲染,如今我信了,只是……」
  眉鋒一皺,接道:「你這是那一門,那一派的路子?」
  李玉翎沒說話,他知道,這時候以不說話來應付榮富這一句是上策。
  榮富也沒有多說多問,忽然抬手一擺,道:「你坐。」
  李玉翎為之一怔,旋即欠身就道:「統帶面前,我怎敢……」
  榮富道:「別客氣,也別講這些俗禮,凡『神武營』的弟兄,到我這兒來都有個座兒,我這個人一向很隨和。」
  李玉翎這才謝了一聲坐在最邊上的一張椅子上。
  榮富也落了座,坐定,他抬手也讓宋天行。
  「天行,你也坐。」
  宋天行大概是常在這兒坐,立即應了一聲,走過去坐在榮富下首。
  等宋天行落了座,榮富轉眼望向李玉翎,道:「你認識多倫格格。」
  李玉翎又復一怔道:「您說……」
  榮富道:「多倫格格,怡親王的妹妹。」
  李玉翎知道榮富指的是誰了,「哦」了一聲道:「我不敢說認識,事情是這樣子的……」
  他就把那天跟秦天祥進城時,以及剛才在那山陰道上發生的經過,詳詳細細他說了一遍。
  聽畢,榮富微微點了點頭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我說嘛。
  你剛來不久,以前又是在江湖上,怎麼會認識多倫格格……」
  頓了一頓,接道:「我可以告訴你,剛才多倫格格跟七貝子來過了,多倫格格把剛才你在宮外的事告訴了我,而且要我多照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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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10:07:20 |只看該作者
  李玉翎沒想到那位美格格會先來一趟,更沒想到會讓榮富多照顧自己,樂了一樂道:「這……我謝謝格格跟統帶。」
  榮富微微一笑道:「別謝我,還早,我可以告訴你,我這個人跟別人不一樣,我生平最討厭的就是找關係,走門路,你是不是能讓我特別照顧,別人怎麼說,無論是誰,那都沒用,還得看你自己,這話你懂麼!」
  這話李玉翎當然懂,他當即說道:「我懂,我相信統帶會特別照顧我的。」他這話說得也含蓄。
  榮富何等樣人,自然也懂,他微微一笑道:「那最好不過,只要你在我這兒好好兒干,我絕不會虧待你的,你可以打聽打聽,其實你日後就會知道了,現在在各處得意的那些人,有幾個不是從我這『神武營』出去。」
  李玉翎道:「這個我剛才聽宋老說了,宋老也讓我好好幹,宋老說統帶樂於提拔人,受統帶提拔之恩的人也不在少數。」
  榮富點了點頭道:「你明白就好,你明白就好,從現在起,你就是這行宮『神武營』的一份子,這行宮『神武營』都幹些什麼事兒,你知道麼?」
  李玉翎道:「應該是禁衛行宮,職責跟宮裡的『侍衛營』同。」
  榮富微一搖頭道:「宮裡禁軍分十四營,總稱『禁軍八旗』,這十四營是『駐軍營,、『前鋒營』、『驍騎營』、『步軍營』、『護軍營』、『火器營,、『健銳營』『內府三旗護軍營』,『虎槍營』、『內府三旗前鋒營,、『頤和園護軍』、『南苑守軍』、『五城巡捕營』。『神機營』,這十四營裡以『神機營』最為精銳,可以告訴你,那也是我一手訓練出來的。
  「侍衛營』不在這十四營之內,可是它的地位比任何一個營都高,專為護駕跟禁衛大內。
  至於巡捕緝拿,那『九門提督』轄下『五城巡捕營』的事,而我這『神武營』就不同了,這兒是『行宮』,不比京裡,沒有那麼多營。
  實際上皇上每年只到這兒來一次,來一次也住不了多久,用不著設那麼多營:所以我這『神武營』除了皇上來的時候護駕,跟禁衛行宮之外,還司掌巡捕緝拿,舉凡叛逆、盜賊,甚至於熱河境內各大小官員有貪贓枉法,不規矩的,只要是證據足夠,『神武營』就有權直接處置,不必上奏,也就是這『行宮』『神武營』負有警奸除暴,並監視大小官員的任務,你明白了麼?」
  李玉翎道:「我明白了,這麼說『神武營』的職權還較京裡『侍衛營』為大。」
  「不錯。」榮富微一點頭道:「這也只是在行宮,當然,論地位這行宮『神武營』還是比不上京裡的『侍衛營』,所以『神武營』裡的好手常被『侍衛營』調去,弄得我也只好經由『天威牧場』跟『承德武術館』這兩處機關不斷吸收新人,補充員額。」
  李玉翎道:「待您這麼一說,我全明白了。」
  榮富點頭說道:「那就好,我再告訴你,這行宮『神武營』分東西二營,東營十班,每班連領班共是十名,西營十班,弟兄也是一百個,東西二營各有一個大領班,其他各領班跟二領班。
  這跟前明『錦衣衛』裡的『大檔頭』、『二檔頭』一樣,待會兒我讓天行帶你去見見兩個大領班,至於你,我預備把你安插在東營裡,東營一班有個二領班剛調走,我打算先委曲你一陣子,再說你也剛來……」
  李玉翎一怔忙道:「統帶,這恐怕不妥當……」
  榮富道:「怎麼不妥當?」
  李玉翎道:「正如你所說,我剛進營,無論從那一方面說,我都是個生手,而且沒有一點表現……」
  榮富道:「那你的意思是……」
  李玉翎道:「按情按理,應該在一班裡論功擢拔,我願意從最下層幹起……」
  「難得。」榮富倏然一笑道:「這二領班一職出缺,有多少人求還求不到呢!假如我說一句在營裡擢選,他們能打破頭,你竟然推拒不受……」
  李玉翎道:「我不敢,統帶,我剛說過,我願意從最下層幹起,您知道,無論在那兒,只要帶人,除了德威之外,還得論年資跟表現,否則便難以服眾。」
  「說得好,說得好。」榮富點頭笑道:「有多少人懂這道理,他們只認為我比別人行,就要往人上頭站,其實帶人那有那麼容易啊!就拿我這個統帶來說吧!我一不靠關係,二不靠門路,所以能爬上今天這個位子,所以能頭頂單眼花翎,那完全靠我的表現!
  我有東西拿出來給人看,『禁衛八旗』以『神機營』最為精銳,那是我榮富一手訓練出來的,至於你……」
  搖搖頭又道:「不必擔心這個,論表現,單一指解決秦天祥就夠了,秦天祥是內外雙修的一流好手,試問他們那一個能扳倒他,就算能,誰又能這麼容易,別說這二十個二領班,就是兩個大領班也未必做得到……」
  李玉翎道:「統帶,您愛護,您誇獎,不過我仍請您收回成命。
  榮富一搖頭道:「我這個人決定一件事必經三思,只要決定了一件事很少有改變的,可以說根本沒有。」
  李玉翎還待再說。
  榮富突然一聲沉喝道:「來人。」
  只聽書房外有人答應一聲:「屬下在。」
  榮富喝道:「叫東營一班劉玉典進來見我。」
  只聽書房外那人「喳」地一聲,輕盈步履聲如飛而去。
  宋天行望著李玉翎笑說道:「玉翎老弟,咱們統帶記性過人,無論看什麼,看過後便能不忘,東西兩營弟兄兩百人,連大廚房的伙夫,跑腿灑掃的營卒,咱們統帶都叫得出每個人的名字,對他們的性情,脾氣,甚至於嗜好都瞭若指掌。」
  李玉翎聽得心頭一震,道:「統帶令人佩服。」
  榮富笑笑道:「帶人嘛!有什麼法子,吃飽了飯什麼事不管,不用腦筋那還行,也唯有這樣才能用人,才能服人。」
  的確,這位統帶是不簡單。
  步履聲由遠而近,飛快,轉眼間已到書房外,仍是適才那人在外頭恭聲稟道:「稟統帶,東營一班劉玉典到。」
  榮富當即喝道:「叫他進來。」
  外頭那人「喳」地一聲,隨見一人低著頭走了進來,一見這人,李玉翎為之一怔,不就是山蔭道上刁難自己那姓劉的漢子。(不是劉文秀?)他這裡心念剛轉,那姓劉的漢子趨前打下千去。
  「屬下劉玉典見過統帶。」
  榮富「嗯」了一聲,擺了擺手。
  那劉玉典立即垂手退立一旁。










第14章
  榮富抬手指了指李玉翎道:「我叫你來見這個人,這個人你見過麼?」
  劉玉典也挺機靈的,臉色立即為之一變,道:「回統帶,剛才在宮外見過。」
  榮富道:「剛才在宮外還見著誰了?」
  劉玉典道:「回統帶,七貝子跟多倫格格剛回宮。」
  榮富道:「你可知道七貝子跟多倫格格剛才到這裡來過。」
  劉玉典道:「回統帶,屬下不知道。」
  榮富道:「住口!你知道我為什麼叫你來了。」
  劉玉典頭一低,沒說話。
  榮富冷哼一聲道:「你的膽子不小,我下條子要的人,你居然敢橫施刁難,還敢說我不在……」
  劉玉典怯怯地道:「稟統帶,屬下起先不知道……」
  榮富道:「你要知道那還得了,天行,帶他下去,交龔桐按營規處置,先揍五十棍,然後禁閉一月。」
  宋天行答應一盧站了起來,飛快向李玉翎遞過一個眼色,其實,李玉翎沒等他使眼色便站了起來,他向著榮富道:「統帶,可容我說句話。」
  榮富道:「你要打算替他講情最好別開口,你可以到東西兩營打聽打聽,只要事情到了我這兒,誰也不許講情。」
  李玉翎道:「統帶,我不是替誰講情,你剛才把東營一班領班職位給了我,而且絕不會有所更改了,是不。」
  榮富一點頭道:「不錯,我的脾氣就是這樣,做事也向來如此。」
  李玉翎道:「這位劉玉典是東營一班的弟兄,是不是。」
  榮富道:「是啊,怎麼?」
  李玉翎道:「那麼我請問統帶,我是東營一班的領班,他是東營一班的弟兄,我班裡的弟兄犯了什麼過鍺,是不是該由我這個領班來處置。」
  榮富道:「不錯,是這樣,怎麼,你要處置他。」
  李玉翎道:「是的,當然,那還得得到統帶的首肯。」
  榮富道:「這合情合理,我當然照准。」
  李玉翎笑笑說道:「那麼我不計較,我認為這位弟兄犯的錯沒什麼大不了的……」
  榮富一拍座倚扶手道:「胡鬧,這簡直是……」
  李玉翎道:「統帶,我要是連這一點權都沒有的話,請你收回成命。」
  榮富眼一瞪道:「你這簡直是,簡直是……」
  轉眼衝著劉玉典一擺手道:「下去,下去,天行,叫他下去。」
  劉玉典沒等宋天行說話,如逢大赦一般,打了個千,飛快地退出去了。
  榮富吁了一口氣,突然笑了:「行了,你還怕不能帶這班弟兄麼?沖這件事兒你就行,只有一個劉玉典你夠了。」
  李玉翎一欠身道:「我還沒謝謝統帶。」
  榮富目光一凝,道:「怎麼,你知道……」
  李玉翎笑笑說道:「統帶告訴劉玉典說多倫格格先來過的,那就是告訴劉玉典告他狀的不是我,然後又給我機會對劉玉典施恩,我要是不知道,怎麼敢拿推拒領班一職,來換取統帶的點頭。」
  榮富為之動容,深深一怔,道:「你是個聰明人,的確不凡,從『天威牧場』經由『承德武術館』進『神武營』的人不少,可是論身手,論聰明,你應該是第一個……」
  李玉翎道:「謝謝統帶誇獎。」
  榮富一擺手道:「我開始喜歡你了,別說什麼謝不謝,這領班一職你怎麼說?」
  李玉翎道:「統帶這麼愛護我,我豈敢不受,我再要說個不字,那就是我太不知好歹了,太不識抬舉……」
  「行了。」榮富又一擺手道:「別跟我耍貧嘴了,天行,陪他去見見龔桐去。」
  宋天行答應一聲,轉眼望向李玉翎。
  李玉翎衝著一欠身,就要走。
  榮富突然一抬手道:「慢,先接下這個,你就跑不掉了……」
  站起來走到書桌後,拉開抽屜取出一物遞向李玉翎,道:「接下這個之後你要再說個不字,我就能拿營規來處置你了,擅離職守,說得重一點我能摘你的腦袋,不過你要是跑的話,恐怕我們拿你沒辦法。」
  那是一面四四方方,擦得發亮的銅牌,上面雕刻著「神武」兩個字,別的什麼也沒有。
  李玉翎沒接,道:「統帶,這是……」
  宋天行在一旁開口說道:「這是行宮『神武營』二領班的腰牌,也是二領班的身份證明,『神武營』的腰牌分金、銀、銅、鐵四種,也就是分四等。
  統帶的腰牌是純金打造的,大領班的腰牌是純銀打造的,二領班的腰牌是銅的,弟兄們的腰牌是鐵的,你老弟今後憑這面腰牌,行宮裡到處去得,十個地兒有九個地兒通行無阻,誰也不敢攔你。」
  李玉翎道:「宋老,十個地兒有九個地兒去得,這話怎麼說?」
  宋天行笑笑道:「皇上的寢宮去不得。」
  李玉翎也笑了,伸雙手接過那個銅質的腰牌,衝著榮富說道:「統帶,只接過這面銅牌,我就是你『神武營』的人了,從今後我不會再說個不字。」
  榮富抬頭笑道:「那也別,老說是那成了應聲蟲,我生平最討厭這個,那也最倒人胃口,有的時候不妨頂兩句,只不亢不卑就行,我喜歡這個。」
  李玉翎笑笑說道:「我怕你摘我腦袋。」
  榮富道:「情節不重我捨不得的。」
  說完,他自己先笑了,宋天行也笑了,他笑著說道:「我看玉翎老弟一身傲骨,今後頂你的時候怕不會少。」
  榮富單眼一瞅李玉翎道:「你看他這話怎麼樣?」
  李玉翎道:「您要聽真的還是聽假的。」
  「廢話!」榮富道:「當然要聽真的,有你這麼問的麼!」
  李玉翎笑笑說道:「我看宋老是說對了。」
  榮富哈哈大笑,一巴掌拍上李玉翎肩膀,道:「我更喜歡你了,你沒說錯,我是會對你特別照顧。」
  宋天行向著李玉翎一笑說道:「老弟,咱們走吧!」
  李玉翎向著榮富一欠身道:「統帶,我告退。」
  榮富擺手說道:「去吧!去吧!回頭見過龔桐之後再讓天行陪你到班裡去看看你的住處,不合意說聲,讓天行另給你安置。」
  李玉翎道:「謝謝統帶,我這個人好湊和。」
  榮富道:「那去吧!看看再說。」
  李玉翎偕同宋天行走了。
  容得李玉翎跟宋天行出了書房,榮富一個人搖了頭:「宮天鶴沒說錯,危險人物,的確是個危險人物,比任何一個都強,這種人要能把他的心收攏過來……」
  點了點頭,轉身走向書桌後……宋天行陪著李玉翎,出了書房往前頭走,然後順著石板路折向了右,右邊那排營房正在東邊。
  走著,宋天行一臉讚佩色地道:「老弟,你可真行,我跟統帶不少年了,可從沒見他對人這樣過,也從沒見他像今兒個這麼高興過,讓統帶說聲喜歡那更不容易,進『神武營』的人不在少數,我就沒見過統帶給他們好臉色看,有這麼個好開頭,今後你還愁沒出頭的日子麼。」
  李玉翎道:「統帶厚愛,也還得宋老多照顧。」
  「那還有說的麼。」宋天行一臉義不容辭挺胸點頭道:「像你老弟這樣的人誰不樂意捧呀!其實捧人也得看材料,是材料的一捧就紅,要不是材料,你就是爬梯子頂著他的屁股他也上不了天好話,敢情這是捧戲子,捧角兒。
  宋天行想必也覺用得不妥,他在「神武營」掌管的是文牘,管文牘這一門非得讀書人不行,讀書人說這種話豈不有失身份,辱沒了孔老夫子,當即他窘迫一笑道:「老弟,別見笑,我說話……其實你老弟也不是外人……」
  李玉翎笑在肚子裡,嘴上說道:「那怎麼會,那怎麼會。」
  宋天行話鋒微頓之後,臉色一整,接著說道:「其實統帶就是這麼個人,你老弟這是頭一天進營,往後日子待久了,你就會知道了,統帶為人一向是恩威並用,公正嚴明,他為人耿介,正直,也最喜歡提拔人才,是人才他絕不放過,是庸才他不屑看一眼。
  可偏偏統帶就生就一雙慧眼,就跟識千里馬的伯樂一樣有道是:『世有伯樂,然後才有千里馬』,那也就是說有千里馬而沒有伯樂沒人識得也不行!
  統帶這人更隨和、風趣,他能跟營裡的弟兄一塊兒吃喝玩兒,待他們跟親兄弟一樣,你老弟可不知道,當年統帶離京的則候,『神武營』的弟兄哭著送行,統帶的待人認這兒可見一斑他喘了口氣接著說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你能好好兒干,要不好好兒干就沒那一說,統帶辦起人來鐵面無私,一點都不留情,平日大夥兒跟兄弟一樣,一旦犯了錯,誰講情也不行!
  有一回統帶辦個弟兄,可巧有親王來到營裡來,那親王是心軟不忍,聽說也跟這位弟兄認識,想開口講個情。
  你猜怎麼著,統帶臉一抬硬把那親王說的話給擋了回去,這要換別人誰敢呀!誰有這麼大的膽子,不要脖子,不要腦袋了?
  可是統帶他就敢,他天生一顆虎膽,那親王可也就拿他沒辦法!
  當然,那也因為統帶他是個人才,有大功於朝廷,這也並不是說他博功颯狂,而是上頭看重他,宮裡倚他為左右手,這可一點也不為過,統帶在『神武營』這麼多年,行宮一帶甚至遠到疆場,就沒出過一點漏子,一點事兒!」
  只不知統帶榮富給這位管文犢的宋先生月俸多少。
  當然,李玉翎也知道這位「神武營」的統帶不是個簡單人物,只是那也用不著這位宋先生在他面前這麼宣揚呀!
  李玉翎忍不住插了一句嘴:「這我知道,我聽井館主說過。」
  「看,是不是。」
  宋天行眼一瞪,脖子一直,道:「這不是有口皆碑,任誰都挑拇指麼……」
  李玉翎道:「能跟著統帶,這是我的福氣。」
  宋天行咧嘴一笑道:「老弟,我要直說一句,只怕這真是你老弟的福氣,凡是跟了統帶的人,只要你有真才實學,只要你行,只要你肯干,不愁沒個出頭的日子。」
  李玉翎道:「謝謝宋老指教,我會的!」
  宋天行還待再說,李玉翎在他說話之前又開了口:「宋老,這位龔桐是……」
  宋天行「哦」地一聲道:「龔老是東營的大領班。」
  李玉翎試探著問道:「這位龔大領班也是由『天威牧場』來的?」
  「不!」宋天行搖頭笑道:「這位龔老是統帶從家裡『神機營』帶過來的,西營大領班黃和黃老也是,不瞞你老弟說,我也是統帶『神機營』帶過來的,我三個跟統帶都有了不少年了……」
  李玉翎道:「原來龔老、黃老跟宋老都是統帶的老人。」
  宋天行道:「老部屬,老部屬,老弟該知道,帶人這種事不屬的不要緊,上屬的用新人是不好辦事的。」
  李玉翎點頭說道:「那是,想必龔老跟黃老都出身江湖。」
  「那當然。」宋天行一點頭道:「龔老出身北六省綠林,不瞞老弟說,當年他是個響馬頭,鬍子王,生平無他好,唯愛杯中物,三杯下肚,你聽他吧!英雄當年滔滔不絕,我是最愛聽他說了,一聽就是大半夜,讓我不睡都行,其實也沒一點困意,越聽越有精神,不過那得掏腰包請他喝兩杯,沒酒他是一個字兒也不吐的……」
  他自己笑了,李玉翎也為之忍俊不住。
  笑了笑之後,宋天行接著說道:「黃老這個人就不同了,他跟龔老的性情脾氣完全相反,連長像也是個黑敬德,一個瘦秦瓊,龔老這個人為人豪爽,可是脾氣剛烈暴燥,而且也狠一點兒。
  黃老不是這樣兒,黃老這個人性情平和,為人誠實穩重,一步一個腳印兒,他出身南七省武林,你老弟可不知道,他當年還是『金陵鏢局』的總鏢頭呢!跟龔老一樣,都是江湖上縱橫半生,叱吒一時的響噹噹人物……」
  「那是!」李玉翎道:「差一點的又豈能讓統帶倚為左右手,只是,宋老,以他二位的出身,可以說都是有一手的人物,也都稱雄一方,為什麼投身官家……」
  宋天行兩眼一翻道:「投身官家有什麼不對,官家是個用人的地方,也求才若渴,唯有投身官家,效力朝廷才有飛黃騰達的日子,才能光宗耀祖,也才英雄有用武之地,光在江湖上混,就算混一輩子又能有多少出息,到頭來又能落著什麼?
  你老弟又為什麼投身官家,不也是看中了這一點,不也為不辜負一身所學,找個能一展才能的地方麼?」
  李玉翎道:「是,是,是,多謝宋老指教,多謝宋老指教,宋老說的一點不錯,我就是怕在江湖上混不出個名堂來,縱然成為頭一號的人物,江湖上響噹噹的大英雄,誠如宋老所說,那又有多大出息,到頭來又能落著什麼……」
  宋天行道:「這不就是了麼!」
  李玉翎話鋒忽地一轉,道:「他二位在這兒都有家吧!」
  「不!」宋天行搖頭說道:「我三個都是老光棍兒,至今仍是一個人兒,他二位因為一身功夫,沒辦法成家,我則是一心向公,也一直高不成,低不就給耽誤了,這一耽誤了,這一耽誤不要緊,別說孫子了,連兒子也沒指望了,只怕我宋家……唉,不孝有三,大後為大,我……」
  搖搖頭,住口不言。
  老光棍兒的心裡話,老光棍兒的歎息。
  李玉翎想找一句適當的話說說,剛要開口,只聽一個話聲從前面傳了過來:「宋老,今兒個怎麼有空到營房裡來,這是什麼風啊!」
  宋天行立即轉眼向前衝著那人道:「我有事兒,我有事兒,龔老在營裡麼?」
  李玉翎看得清楚,說話那人就在眼前,眼前也到了東營房,說話這人就站在東營房把頭間門口。
  這個人卅多歲,穿一件袍子,身材瘦瘦的,膚色有點黝黑,深眼眶,高鼻樑,眼神挺足,一望可知是一位富心機,具心智人物,而且功夫也不弱。
  這瘦高中年漢子一邊說,在一邊拿眼打量李玉翎道:「這位是……」
  宋天行道:「剛來的李老弟,進營統帶就把一班的領班交給了他……」
  那瘦高中年漢子「哦」地一聲,又多打量了李玉翎兩眼,道:「原來是剛到任的新領班,幸會。」
  看神態,聽這話,大有輕視不服意味。
  宋天行是個幹什麼的,那有聽不出來,看不出來的道理,當即微微一笑道:「這位李老弟一身好功夫,很得統帶賞識……」
  他的意思是暗示那漢子,李玉翎是統帶面前的紅人,惹不得,少來這一套。
  誰知他不說這話才好,一說這話適得其反,那瘦高中年漢子兩眼一瞇,點頭說道:「那是當然,那是當然,我看得出,我看得出!」
  宋天行自不便再說什麼,他乾咳一聲一指那瘦高中年漢子道:「老弟,認識認識,這位是二班沈復雨沈領班。」
  李玉翎含笑點頭,說了聲:「沈兄,幸會。」
  沒等那瘦高中年漢子沈復雨說話,宋天行便招著李玉翎進了頭一間屋,一邊還高聲叫道:「龔老在麼!小弟來了。」
  那位二班領班眼望著李玉翎的背影,唇邊浮起一絲輕蔑冷笑,轉身而去。
  適時一個洪鐘般蒼勁話聲從那頭一間裡傳了出來:「是宋老麼?請進,請進。」
  這話聲震得人耳鼓嗡嗡作響,李玉翎不由為之動容,雙眉也為之一掀。
  隨著這話聲,裡頭邁著雄健步履大步迎出半截鐵塔,說他像半截鐵塔子毫不誇張,瞧,雄偉高大的身軀,頭大肩膀寬厚,胳膊更粗,足有碗口粗細,那雙毛茸茸的大手,一巴掌足能拍死一隻牛。
  一張紫膛臉,濃眉,大眼,獅鼻,海口,臉上有一撮鋼刺也似的絡胡,目光如炬,威武逼人。
  宋天行沒說錯,此人十足地北方大漢,的確像個響馬頭,鬍子頭。
  此人一見宋天行,立即說道:「宋老光臨,有失遠迎,當面恕罪。」
    宋大行又咳嗽了幾聲,然後搖頭說道:「乖乖,你這一巴掌勁兒可真不小,我這雞肋一般的身子那堪這一下,再有一下非翻眼嚥氣不可……」
  一指李玉翎道:「統帶讓我帶這位老弟來見見你,這位是李玉翎李老弟,很得統帶的賞識,所以一進營統帶就把你這營的一班交給了他。」
  龔桐「哦」地一聲,轉眼望向李玉翎,上下一打量,濃眉陡地一軒,道:「小伙子,這麼說你是新任一班領班。」
  李玉翎含笑欠身道:「是的,龔老多栽培。」
  龔桐道:「小伙子,你走的是什麼關係,那條門路。」
  李玉翎雙眉微揚,淡然一笑道:「剛才我聽宋老說,龔老是跟統帶跟了多年的老人。」
  龔桐一點頭道:「不錯,小伙子,當統帶還在京裡的時候,我就跟了他了,那時候統帶剛調到『神機營』去,『神機營』你可知道,『禁軍八旗』十四營裡最精銳的一營。」
  李玉翎道:「那麼龔老就該知道,統帶不是個可以找關係,走門路的人。」
  這話聽得宋天行一點頭。
  莖桐巨目一睜道:「好話,那麼,小伙子,你到底憑的是什麼?」
  李玉翎道:「那只問龔老,『神武營』裡需要什麼!」
  龔桐濃眉又自一聳,道:「小伙子,你會說話,可是『神武營』不是耍嘴皮的地方,我接見剛到任的下屬另有一套,一不用打千,二不用施禮,咱們握個手。」
  話畢,沖李玉翎伸出了那只毛茸茸蒲扇般大手。
  李玉翎連猶豫都沒猶豫一下,淡然一笑把手伸了過去。
  他這裡手剛伸過,龔桐一抓往了他的手,輕哼一聲,猛一用勁,沈腕往下一帶,他就要摔李玉翎。
  李玉翎笑了:「看來龔老對蒙古摔角造詣不淺。」
  他沒動,龔桐那高大的身軀卻突然往前一傾。
  李玉翎及時又道:「多謝龔老手下留情。」
  龔桐瞪大了一雙眼,半晌才道:「小伙子,你是鐵打的,在地上生了根……」
  李玉翎道:「不,是龔老手下留情。」
  「胡說。」龔桐大叫一聲道:「我又不是他娘的傻鳥,你用了五分勁兒,要是勁兒加一分,我今兒個非摔觔斗不可。」
  宋天行為之一怔,道:「龔老,真的?」
  龔桐一擺手道:「書獃子,你懂什麼,每天只知道抱著書本子啃,一腦子的顏如玉啦!黃金屋啦!千鐘粟啦!這一套你還差帽遠。」
  反手一巴掌拍上李玉翎肩膀,道:「小伙子,你這個屬下我收了,誰搶我跟誰玩命兒,你等等,我集合全營兄弟,讓他們見見你說著,他就要往外走。
  李玉翎忙攔住了他道:「龔老,別……」
  「怎麼別?」龔桐回身一瞪眼道:「這不是應該的麼?」
  宋天行乾咳一聲開口說道:「龔老,另找日子,統帶只是讓我帶李老弟來見見你,待會兒還得到西營去見黃老呢!」
  龔桐道:「我東營的人見他幹什麼……」
  宋大行道:「這是禮,龔老,也是統帶的交待。」
  龔桐似乎很服榮富,當即遲疑了一下道:「那也不能馬上就走啊!總得坐坐兒聊聊。」
  宋天行道:「那不耽誤事兒。」
  龔桐道:「耽誤事兒就耽誤了,怕個鳥,見老黃又不是見皇上,還得有準時候不成,沒那一說,只管在我這兒坐會兒,天大的事我頂了,來,小伙子,咱們坐下聊!」
  他招呼李玉翎坐至西牆下,李玉翎這才看清楚,這是一大問,由中二分,前面這一半似乎是龔桐的「辦公室」。
  靠東牆一張大桌子,上面什麼也沒擺,靠西牆擺著一張茶几,後面那一半則是龔桐的「臥室」,被子凌亂,疊都沒疊,床頭掛著一口寬背刀,這兵刃也只有龔桐這種人,他要用劍那會顯得不親。
  坐定,龔桐衝著宋天行一擺手道:「宋老,我不招呼你了,你自己拿椅子坐吧:我這兒沒茶,酒你又不喝,干坐著好了。」
  剛才龔桐連正眼也不瞧李玉翎一下,如今李玉翎成了上客,宋天行一下就被貶了下去了!
  說完了話,龔桐轉過臉來望著李玉翎道:小伙子,我吃這碗官家飯已經有不少年頭,就連我在『神機營』的時候都算上,從沒遇見過像你這種身手的,你年紀輕輕的,究竟是怎麼學的。」
  李玉翎含笑說道:「其實這完全是龔老手下……」
  龔桐兩眼一瞪道:「小伙子,你要還這麼說我可要不高興了,我這個人生就一付不會拐彎兒的直腸子,肚子裡有什麼說什麼,我生平最討厭的就是玩虛弄假……」
  李玉翎道:「那麼我承認,行不。」 天行舉手就是一指,道:「豈敢,咱家來得魯莽,龔老海涵。」
  「行。」龔桐哈哈大笑,一巴掌拍上宋天行,拍得宋天行一個勁直哎喲:「老宋,咱們老哥倆將來不愁沒飯吃,真沒轍的時候咱們老哥兒倆就唱戲去,就憑剛才那兩手,還怕不紅透半邊天麼?」
  宋天行也沒說錯,此人當真豪邁得可以。
  宋天行直咳嗽,說不出話來。
  龔桐接著說道:「老宋,今兒個是什麼風呀?」
  他連正眼也沒瞧李玉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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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10:08:37 |只看該作者
  「這才是。」龔桐一拍座椅扶手,笑了:「小伙子,你是那一門那一派的,幾個大門派的高手我都以為他們不怎麼樣,了不起能勝我一招半式,那少說也得在百招之後,可是你這一手上來就差點沒讓我栽觔斗,你究竟是……」
  李玉翎道:「龔老,實說,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那一門那一派的……」
  他這本來就是東吳大將賈化(假話),龔桐一聽又要瞪眼,宋天行那裡輕咳一聲開口:「龔老,別又瞪眼,李老弟這是不折不扣的實話,剛才對統帶他也是這麼說的……」
  接著他把聽李玉翎告訴榮富的全告訴了龔桐。
  靜靜聽畢,龔桐皺了一雙濃眉,偏著頭道:「這位是誰,『神手華佗賽君平」我怎麼沒聽說過,照你這麼說,這位倒有幾分像那位『落拓生』,可是『落拓生』沒那麼大年紀呀……」
  李玉翎心裡突然一動,道:「龔老說誰?」
  龔桐道:「『落拓生』啊,你沒聽說過麼,此人算得上是個江湖異人,長年一付算卦的模樣在江湖上閒遊,長像讓人不敢恭維,殘眉小眼兒朝天鼻,更生來就一付黃板牙,老穿一件黑布大褂,要多噁心有多噁心!
  可是你別看他不起眼,那身功夫卻是出神人化,黑道人物拿他當煞神,聞風破膽,連尿尿都能嚇出來……」
  李玉翎想起了「隆福客棧」門口那位「鐵嘴落拓生」,可不就是個尋常算卦先生,可沒想到他竟是位異人,想著想著他,心裡起了一陣翻騰。
  聽龔桐問道:「這位人物你沒聽說過麼!」
  李玉翎腦海裡一轉,道:「聽倒是聽過,只是沒見過。」
  龔桐道:「以我看他不會是你那位師父……」
  「不是!」李玉翎搖頭說道:「像貌根本就不同。」
  龔桐詫聲說道:「那這位人物究竟是誰?想當年我什麼人物沒見過,又什麼人物不知道,怎麼……小伙子,不瞞你說,我當年是北六省的黑道人物,十足的響馬頭兒,領著一般白山黑水之間胡作非為,壞事做盡了,也做絕了,北六省的黑白二道沒一個不怕我龔鬍子的……」人都諱言像這種的過去,而龔桐卻說來毫不在乎,而且沒人問他,是他自己說的,此人不但豪爽,胸襟卻也過人。
  李玉翎道:「宋老剛才告訴我了。」
  龔桐「哦」地一聲道:「是麼,小伙子,我可不怕你見笑,其實我不認為我的過去有什麼丟人的事兒,有道是:聲色晚景從良,一世之煙花無礙,節婦皓髮失守,半生之清苦皆非,看人嘛要看後半截。
  我龔桐當年雖然是個響馬,鬍子王,壞事做絕也做盡了,可是我從沒碰過女人,就連我手下的弟兄我也不許他們沾這個字,誰敢沾我揍誰……」
  李玉翎剛要說話,只聽一陣嚷嚷聲從外面傳了進來,宋天行當即問道:「什麼事兒……」
  龔桐陡然沉喝道:「外頭有人麼,給我進來一個。」
  只聽一聲答應,從外頭飛步進來一個神武營的弟兄,進門便躬下身去。
  龔桐沒等他開口便問道:「外邊什麼事這麼窮嚷嚷的。」
  那「神武營」弟兄遲疑了一下道:「回大領班,是二班沈領班在揍一班的劉玉典。」
  龔桐「哦」地一聲道:「沈復雨在揍人,為什麼?」
  那神武營弟兄掃了李玉翎一眼躡嚅道:「劉玉典在一班裡誇這位新來的領班,讓沈領班聽見了,沈領班不讓他說,他不服……」
  龔桐砰然一聲拍了茶几,道:「混帳,把沈復雨給我叫來。」
  那「神武營」弟兄應了一聲,就要走。
  李玉翎一招手道:「這位,慢一點兒。」
  那神武營弟兄停身沒動,李玉翎隨即轉望龔桐道:「龔老,要是您不反對,我想看看去。」
  龔桐道:「別,這還用得著你去嗎?讓我把他叫來給他兩個耳括子……」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龔老,這樣不妥,任何地方都有欺生的事兒這固然難免,可是我不能坐視我班裡的弟兄挨揍,我身為一班領班,自該問個清楚,能嘛我就替我班裡的弟兄要回來,這道理龔老該明白,諒也不會不准。」
  龔桐咧嘴一笑道:「我明白了,我跟去看看熱鬧,飽飽眼福去。」
  他一按椅子站了起來。
  李玉翎道::「您去是可以,不過待會兒您最好別說話。」
  龔桐一點頭道:「你的意思我懂,使得。」
  李玉翎轉望那神武營弟兄,道:「我剛來,人生地不熟,麻煩帶個路。」
  龔桐一擺手道:「說什麼麻煩,前頭帶路,走慢一點兒我打你的腿。」
  那「神武營」弟兄可真不敢慢,轉身一溜煙跑了出去。
  龔桐按住了要往起站的宋天行,道:「你是個讀書人,沒你的事兒,你在這兒坐著,要不待會兒會嚇著你。」
  跟李玉翎並肩行了出去。
  一班營房就在龔桐這間『辦公房』的邊兒上,沒跟龔桐這間「辦公房」連在一起,可是兩下裡只距離十幾步,轉眼就到了。








第15章
  這一班營房中間是走道,兩排通鋪,九個舖位,把頭近門口處另隔了一小間,想必那是領班住的。
  這時一班裡住滿了人,劉玉典倒在地上,鼻子裡直冒血,那位二領班沈復雨就站在劉玉典面前。
  也許是剛才那神武營的弟兄報了信兒,這些人連沈復雨在內都垂手站著,鴉雀無聲。
  龔桐進門拿眼一掃,在場的『神武著』弟兄都低下了頭。
  沈復雨顯得很不安,跨前兩步一躬身道:「見過大領班。」
  龔桐從鼻子裡「嗯!」了一聲,一句話沒說。
  李玉翎往裡走了兩步,望著地上的劉玉典道:「劉玉典,你站起來!」
  劉玉典從地上爬了起來,衝著李玉翎一哈腰,窘迫不安地還帶著點委屈地叫了聲:「領班。」
  李玉翎抬手把自己的手巾遞了過去:「把臉上的血擦擦。」
  劉玉典沒接道:「謝謝領班,我這兒有!」他伸手就要掏腰。
  李玉翎一揚手道:「拿去!」
  劉玉典遲疑了一下,這才接了過去,他在那裡在擦臉上的血,李玉翎轉向沈復雨開口:「沈兄,我聽說這是你出的手。」
  沈復雨挺傲,一點頭道:「不錯,是我。」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謝謝沈兄替我管教弟兄,弟兄犯了錯就該罰,大錯大罰,小錯小罰,可是那總該有個理由,我請教,劉玉典他犯了什麼錯?」
  沈復雨雙眉一揚,冷然說道:「很簡單,他頂撞領班,目無上司!」
  李玉翎一點頭道:「那該揍,帶人最忌諱的就是這個……」
  轉望劉玉典道:「劉玉典,你為什麼頂撞沈領班,說給我聽聽!」
  沈復雨道:「這還用他說麼,頂撞領班就是頂撞領班……」
  「沈兄!」李玉翎道:「我是剛到任的一班領班,他是我班裡的弟兄,我認為我該問問,要是他犯的錯可以原諒,那就算了,要不然的話連我也要處罰他!」
  望著劉玉典道:「劉玉典,說你的。」
  劉玉典這時候已擦去了臉上的血,可是鼻子裡還在往外冒血,可見他挨的揍不輕,他一邊擦一邊說道:「稟領班,是這樣的,剛才我從統帶那兒出來,回到班裡正在說您是個漢子,是個英雄,可是沈領班來了,他不讓我說,我不服,就頂撞了沈領班幾句,沈領班就……就……就……」
  李玉翎轉過臉去問沈復雨道:「沈兄,是這樣麼?」
  沈復雨臉色有點難看,一點頭道:「不錯,是這樣,老實對你說好了,東西兩營這麼多弟兄,那一個不是在營裡待了多少年的,你憑什麼一進營就當領班,你有什麼驚人的能耐,我姓沈的不服氣,就這麼回事兒!」
  李玉翎靜靜聽完,淡然一笑道:「沈兄說完了嗎?」
  沈復雨道:「說完了!」
  李玉翎笑笑說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那好辦,現在再看,劉玉典並沒犯什麼錯,既然沒犯什麼錯,我這剛到任的領班便不能坐視班裡的弟兄挨揍,要是誰高興就隨便找我班裡的弟兄揍個一頓,那還得了,還要我這個領班幹什麼,今後我班裡的弟兄成了受氣包,在營裡別想抬頭了!
  再說沈兄知道一班已派我這個領班在先,天大的事也該知會我這個一班領班一聲,你這樣找到我班裡來打人,這不是沒把我這個一班領班放在眼裡麼?
  當然,沈兄剛才說了,不服氣,也根本看不起我這個新手,那好辦,現在我露幾手驚人的能耐讓沈兄見識見識,也讓沈兄服貼服貼,順便我也好把劉玉典挨這頓揍找回來,班裡地小,咱們到外頭去,怎麼樣?」
  沈復雨臉色大變,抬頭望向龔桐。
  龔桐一摸鬍子,冷冷說道:「別看我,我不管,你兩個只管外頭比劃去,誰挨揍誰認倒楣。」轉身行了出去。
  沈復雨得了這一句話,雙眉陡地一揚,衝著李玉翎一聲冷笑道:「好,姓李的,你有種,我領教領教你的驚人能耐,跟我出來。」
  一撩袍子,大步當先行了出去。
  李玉翎邁步也要走,劉玉典跨一步到了他跟前,道:「領班李玉翎道:「別說了,一句話,我班裡的弟兄不能讓人家這麼欺負,我要連自己班裡的弟兄都護不住,我還當什麼領班。」
  他口口聲聲是為自己班裡的弟兄,這話聽進那些一班弟兄的耳朵裡,他們心裡會作何感想,又有什麼感受。
  就算李玉翎他被沈復雨揍了一頓,今後也不愁帶不了這班弟兄。
  說完了話,他出了一班營房,那些原在一班裡的弟兄一擁跟了出去。
  到了營房外,沈復雨早脫了袍子等在那兒了,李玉翎可沒脫衣裳,他往沈復雨面前一站,淡然說道:「沈領班,你動手吧!」
  沈復雨道:「你是新來的,你讓你先動手。」
  「怪了!」李玉翎笑道:「在這一點上你倒不欺生,我說句話你可別生氣,在江湖上無論跟誰,我從沒先動手過,而且從來禮讓三招。」
  他叫沈復雨別生氣,可是這句話卻難倒了沈復雨,這位沈領班臉色陡然一變,目中寒芒暴閃,冷哼一聲道:「姓李的,你夠狂的,那我就不客氣了。」
  一挫腰,腳下滑步,閃電一般欺到李玉翎面前,左掌上撩一引李玉翎眼神,右拳跟著搗出,直取李玉翎心坎。
  李玉翎沒動,容得沈復雨右拳即將沾衣,滑步側身,沈復雨一拳擦著他胸前搗過去落了空。
  「沈領班,這是頭一招。」
  沈復雨冷哼一聲,沒收步撤身,一記「飛肘」向著李玉翎左肩撞了過去。
  難怪他也是一名領班,他的身手的確不弱,放諸江湖也應稱一流,單這變招之快就非一般庸手所能做得到。
  他夠快,可是李玉翎比他還快,前跨一步,一個旋身,沈復雨這一時又落了空,只聽邊上有人喝道:「好!」
  李玉翎剛想說這是「第二招」,話還沒出口,沈復雨一聲厲叱,雙腕猛抖,十指曲如鉤,「琵琶手」疾襲李玉翎胸前重穴,同時揚起一膝向李玉翎「下陰」撞去。
  這一招兩式看得邊上的人臉上都變了色,這一招兩式李玉翎無論中上那一式,馬上就沒命,這就不是較量了,而是拚命了。
  李玉翎讓他三招,他竟以這種陰毒招式對人,邊上的人都不滿沈復雨這種打法,尤其龔桐,他濃眉一揚,嚏目便要喝止。
  可是他沒李玉翎快,李玉翎大喝:「沈領班,你我可沒什麼深仇大恨,我說過讓你三招,你我第四招上再見真章。」
  只見他身形一閃,又輕易地躲了過去,龔桐到了嘴邊的一聲沉喝硬又嚥了回去。
  三招已過,連人家的衣裳角也沒挨著一下,沈復雨心裡自然是羞怒交集不是味兒。
  只聽他大喝一聲,跨步欺身,單掌一搖,向著李玉翎拍了過去。
  不知道誰驚叫了一聲:「鐵砂掌!」
  剛才那一招兩式陰損,如今這一招更狠毒,「鐵砂掌」中者無救,而且掌力一透內腑專傷內經,非等內臟爛透死不了卻能把人折磨個夠。
  李玉翎淡然一笑,沖剛才驚叫那位一聲:「謝謝,我會小心一頓接道:「沈領班,這是第四招,三招已過,我要還手了,你也請小心。」
  只見他右掌一翻,連龔桐在內,沒一個瞧清楚他是怎麼出手,怎麼發招的,他已攫住沈復雨的右腕。
  只聽沈復雨悶哼一聲整個人已離地而起,忽地一聲飛出丈餘外,「叭達!」一聲摔在地上摔個結實,一時竟沒能爬起來。
  李玉翎卓立未動,含笑抱拳:「沈領班,承讓了。」
  前後共四招,可是李玉翎只一招便摔了沈復雨,這種身手問遍「神武營」那一個見過。
  邊上「神武營」的弟兄個個瞪眼張口,沒一個作聲,就是想叫出聲的,礙得沈復雨是個領班也不便叫。
  龔桐可不同,他定過神便似晴空裡響霹靂一聲好,接著他邁大步,揚起一雙蒜頭般大小拇指:「行,玉翎,有你的,我鬍子龔桐算是開了眼界,飽了眼福,到今天才知道什麼是武學,我得找統帶去,這領班怕不委屈死你。」
  李玉翎那裡衝著他含笑便要說話,只聽邊上又是一聲驚叫,李玉翎抬手往後一招,手裡多了柄藍汪汪,其薄如紙的柳葉飛刀。
  龔桐臉色陡變,霍然轉注,揚目大喝:「沈復雨你給我爬過來。」
  沈復雨那裡一手支地仰起半身子,臉色慘變,聞言爬了起來,一聲沒哼,一拐一拐地走了過來。
  他剛到近前,龔桐一聲怒喝:「狗娘養的,你這算什麼,還能叫漢子,我龔鬍子打從東北玩命起一直到如今也沒見過像你這種卑鄙的人,我劈了你。」
  舉起蒲扇般大巴掌當頭劈了過去。
  別看沈復雨狠,在龔桐面前他硬沒敢動。
  李玉翎抬手扣往了龔桐那碗口般粗細一段鐵腕道:「算了,龔老,又沒傷著我。」
  別看龔桐個子大,手腕粗,他硬劈不下去。
  龔桐叫道:「你放手,我今兒個……」
  李玉翎道:「龔老,你說過不管的,您身為大領班,說過的話豈能不算。」
  龔桐氣得冷哼跺腳,一甩手,扭頭往他「辦公房」走去。
  這裡,李玉翎把那柄默然淬過毒的柳葉飛刀遞向了沈復雨,他什麼也沒說。
  沈復雨那還有臉接那柄飛刀,他連頭都沒動,轉身走了。
  李玉翎沒在意,拿著那柄飛刀轉身往龔桐那「辦公房」走去,只聽身後有人叫道:「領班!」
  李玉翎回身一看,是劉玉典,他身後還跟著八個弟兄,他滿臉感激之色地道:「領班!謝謝您,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好……」
  李玉翎笑道:「那好辦,什麼都別說。」
  劉玉典勉強笑了笑道:「班裡的弟兄都在這兒……」
  李玉翎「哦」地一聲道:「這幾位都是一班的弟兄。」
  劉玉典道:「是的,他們都是一班的弟兄!」
  那八個沖李玉翎一躬身,恭恭敬敬地叫了聲:「領班。」
  李玉翎含笑點頭道:「大夥兒好,我現在有事兒,待會兒我再來看大夥兒。」
  一名弟兄忙道:「領班今兒晚上是不是要住在營裡?」
  李玉翎點頭說道:「是的,從今天起我就跟大夥兒生活在一起。」
  那名弟兄樂了,一抬手道:「走,咱們去給領班收拾房子去。」
  有他這句話,大夥兒一哄擁進了一班營房。
  李玉翎放心,而且欣慰地笑了。
  他轉身走向龔桐的「辦公房」。
  進了龔桐的「辦公房」,在座多個人,那是個五十多歲的瘦削老者,長得挺請瘤,長鳳眉目,眼神十足,比龔桐還犀利,他那神態讓人一看就知道是個穩健人物。
  李玉翎頭一眼看見這老者心裡這可能就是西營那位大領班黃和,果然不錯,龔桐一見他進來,就叫道:「玉翎,來,這就是西營大領班黃老,在這兒見見就行了!」
  李玉翎跨步上前躬下身去:「李玉翎見過黃老。」
  那位西營大領班黃和欠身站了起來,含笑說道:「李老弟的身手剛才我瞻仰過了,我趕得湊巧,沒錯過眼福,我今年五十多了,像李老弟這種身手可以說是生平首見。」
  此老的確穩健,他連捧人都有分寸,既沒不及,也未太過。
  李玉翎謙笑說道:「黃老誇獎了,莊稼的把式,您別見笑。」
  黃和笑道:「像李老弟這種身手還說是莊稼把式的話,那我們這一夥就沒飯吃了。」
  輕描淡寫,一句哈哈。
  黃和在龔桐這「辦公房」裡沒坐多久,也就像龔桐似的,問長問短,問這問那,他問的時候多,說的時候少。
  這麼一個人,使得李玉翎對他留了意,說起話來也特別小心。
  不管怎麼說,黃和表現得很熟絡,臨走還讓李玉翎沒事常到西營去坐坐,言下之意他沒把李玉翎當屬下看,完全把李玉翎當成了忘年之交。
  龔桐為歡迎這位新下屬,他這位東營的生力軍,非來兩盅不可!
  其實這個人不會玩假弄虛,而他也著實打心眼裡欽佩這位新下屬,喜歡這位俊美的年輕小伙子。
  李玉翎設辭婉拒,那等於沒說,宋天行沾光做陪,三個人就在龔桐這「辦公房」裡喝起來。
  酒是白幹兒,雖沒什麼大魚大肉,可是龔桐命營裡廚房燒了一個湯,四樣酒菜,一班的弟兄出去切的酒菜肉另外一湯,這比整桌的酒席都讓人舒服,吃喝不在酒菜豐否,只在情義。
  暮色初垂時,宋天行帶著幾分酒意走了,散席時拉著李玉翎不肯放,無奈何,李玉翎又坐了一會兒,直到上燈才好不容易地辭出了「辦公房」。
  出了「辦公房」,李玉翎拐個彎兒就進了一班營房,哈,一班營房裡除了一盞大馬燈之外,還點了兩根兒臂也似的紅燭,就在那走道上擺了一張長桌子,說穿了那是條長板凳架著一塊板兒。
  桌子上擺滿了六七樣菜,兩大壺酒,九個弟兄分兩邊,都默默地坐著。
  李玉翎一進門,九個弟兄站起了四對半,一一躬身,已是恭恭敬敬的一聲:「領班!」
  李玉翎心裡明白,嘴裡卻自然地問道:「你們這是幹什麼?」
  沒別的,弟兄的一點心意,為領班接風。
  就沖這,今後還怕帶不好這班弟兄。
  李玉翎不但放心,而且感動,沒說話。
  可是一頓吃喝,席間,從劉玉典起每個兒地報名。
  這九個弟兄是:劉玉典、衛漢江、韓東揚、嚴武陵,彭詡、賽子亮、潘魯、韋仲、袁上雲。
  這九條大漢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他九個年紀都在卅以上,而且沒有一個不是出身黑道。
  年紀在卅以上,可以作這種解釋,「神武營」用人不用毛頭小伙子,所選用的人至少在江湖上混過一陣子。
  而且都有相當的經驗,能混一陣子,混出相當的經驗而沒倒下去,這種人在功夫方面就含有相當的火候,這是一定的。
  沒一個不是出身黑道,可以這麼解釋,他們在江湖上待不住了,為白道所逼,不能容身,這才到了官家來。
  而且黑道人物個個心狠手辣,為過非,作過歹,殺過人,放過火,一旦辦起事來,絕不會猶豫,更不會有心軟下不了手一說。
  再一則,官家所謂的「叛逆」,「萎民」,十之八九是白道中人物,再不就是前朝遺臣,有熱血的忠義之士,這種人痛恨黑道人物,不遺餘力地不容黑道人物在江湖上存身。
  這麼一來「神武營」的這些弟兄,一旦辦起事來,奉命下手這些「叛逆」,「萎民」,那就跟報私仇一樣,可有官家為後盾,那個不奮勇爭先。
  這是官家的如意算盤。
  無論如何,如今李玉翎跟這些人處得相當融洽,江湖上無論黑白二道:「那個不崇拜英雄?」
  李玉翎露那一手讓他們心服,讓他們認為這位年輕的新領班是漢子,夠朋友。
  瞧吧!九條大漢輪上了,這個敬酒,那個敬酒,當然,憑李玉翎那身武學,再有九十人敬酒他也不會醉。
  一頓相當歡愉,相當融洽的吃喝之後,剛放下杯著,統帶榮富派人給李玉翎送來了東西。
  那是一套「神武營」的制服,外帶一柄黃魚皮鞘,捲成一圈的軟劍,一柄腰刀。
  李玉翎明白,軟劍是穿便服秘密行動時候用的,那柄腰刀則是穿「制服」時配帶的。
  不管怎麼說,「神武營」辦事之快讓人不能不點頭。
  大色不早夜已深,營區巡夜的敲出了二更,別的營房都熄了燈,在九條大漢的推擁下。李上翎進了他那間領班單一住的小間。
  劉玉典先進去點上了燈,哈,窗明几淨,一塵不染,被子,褥於全是剛換洗過的。
  九條大漢又熱絡了一陣之後,一個跟一個地出去了。
  李玉翎和衣躺在了床上,外頭兩排通鋪上都響起了鼾聲,他還沒合眼。
  事情一件連一件地在腦海裡轉,打從他下「老爺嶺」起一直到如今,老人家花無數心血,費四十五個年頭,調教出九個徒弟,自己是最後一個。
  那八位,他的八位師兄個個生了惑心背叛了老人家,他們定心不夠,一下「老爺嶺」就迷失在「老爺嶺」下的世界裡。
  他奉命清理門戶,剷除叛徒,另外還負有一樁重大的使命,剷除叛徒一方面固然為清理門戶,一方面也為了使滿虜得不到八個助手。
  李玉翎明白,老人家調教出來的弟子,個個都是一流高手。
  假如讓他們把心把力交給滿虜,那對於這於這一方面來說,無異是一重威脅,其威脅猶勝過滿虜專於秘密工作的幾個營。
  而且如今,他經由「天威牧場」進入了「神武營」,可以算是跨進了滿虜的大門,說登堂人室固然還差一截,可是既然進了大門,這院子裡的一草一木他便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再往下去也容易得多。
  大門是跨進了,只是,那八個在那裡?不知道!
  那八個姓什麼?叫什麼,又都是誰?不知道長像如何,年紀多大,有什麼特徵,全都不知道。
  沒別的,老人家壓根兒就沒告訴他,沒給他有關這八個的一點指示,這叫他怎麼找,又從何找起。
  一句話,今後他得憑他的一雙眼,他的智慧。
  接著,他可想起了賴大爺父女,賴大爺父女究竟是不是奇人,他還不敢肯定,賴大爺父女如今究竟怎麼樣了,他完全不知道。
  他懷念這位雖貧賤但善良,而且一肚子好主意的老人,同時他也懷念芸姑,想起芸姑,他心裡就是一陣跳動,更不能安寧了。
  之後,宮無雙的倩影也自他腦海浮起,不過宮無雙的情影在他腦海裡停沒多久。
  怪的是那位滿虜女兒多倫格格的嬌靨也在他腦海裡現了一現,想到了她,他皺了眉,他不明白這位嬌格格何以會跑到「神武營」來交待榮富對他特別關照。
  最後,他想起了秦天祥,壯烈悲壯的秦天祥。
  殺身成仁,捨生取義,但有仁義,死何足懼。
  這十六個字又在他眼前跳動。
  秦天祥的那具屍身,那顆頭顱……他心裡一陣刺痛,他不再想,他閉上了眼。
  儘管他閉上了眼,可是他心裡明白,秦天祥的事是不會有當無了的,因為他已經看見了那個「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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