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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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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獨孤紅] [男子漢][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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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10:08:55 |只看該作者
  秦天祥那四個兄弟跟秦天祥那個侄兒的十道目光包含的仇恨大多,可是他只有挺胸迎著,無從躲避,也不能躲避。
  這一件件事,太多了,太多了,壓得他透不過氣來……第二天。
  李玉翎從睡夢中被人叫醒,叫醒他的是劉玉典,劉玉典站在他床上,臉上堆著笑:「領班,該起來了!」
  李玉翎睜了睜惺忪睡眼,道:「怎麼,這麼早。」
  劉玉典道:「不早了,領班,營裡都吃過早飯了,我剛才進來過一趟了,見您睡得香甜,沒敢叫您……」
  李玉翎齦然說道:「新到一個地方,不習慣,睡不著。」
  劉玉典道:「那是難免的,我知道您昨晚上沒睡好……」
  頓了頓,接道:「領班,大領班找您。」
  李玉翎挺身坐了起來,道:「怎麼,有事兒。」
  劉玉典道:「大領班沒說,只說讓您到『辦公房』去一趟,我說您還沒起來,他又回『辦公房』了,交待等您起來過去一趟。」
  李玉翎騰身下了床道:「頭一天便耽誤事,真不好意思。」
  他匆忙登下了鞋,劉玉典在一旁說道:「洗臉水給您打好了,早飯也給您留下了……」
  李玉翎道:「謝謝,吃不急,先擦把臉到大領班那兒去一趟再說。」
  他匆匆地擰了把毛巾,擦了把臉出營房直奔龔桐的『辦公房」。
  「辦公房」裡,龔桐正坐在那兒,一雙大手不住地抓座椅,既閒得無聊,還帶著點焦,一見他進門,立即站了起來,含笑招呼說道:「玉翎,早啊!」
  李玉翎窘迫地笑笑說道:「新到個地方,不習慣,昨晚上前半夜翻來覆去就睡不著……」
  龔桐咧著大嘴笑道:「跟我一樣,我才離東北的時候也是這樣兒,鼻子裡聞不見那股大馬臭味幾就他娘的彆扭。」
  李玉翎道:「頭一天就耽誤事兒真不好意思,您也別見怪,聽說您找我。」
  龔桐點頭「嗯」了一聲,一擺手道:「你坐,你坐。」
  他讓李玉翎坐下後,走到他那張桌子前自桌子上拿起一張信箋走了回來,順手遞給了李玉翎道:「你看看這個,就是這回事兒。」
  李玉翎接了過來,一看他心裡就是一跳,那張信箋上,字裡是榮富的親筆,下面還蓋有統帶的大印。
  他抬眼問道:「這是統帶的手令。」
  龔桐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李玉翎道:「承德,一地近日來發現幾撥萎民,行動詭秘,至為可疑,似有圖謀不軌之嫌,派東營一班偵緝捕之,龔老,這萎民龔桐笑笑說道:「官家眼裡的江湖人,官家認為江湖人不務正業,終日只會廝殺鬥毆,惹是生非,所以稱之為萎民。」
  李玉翎道:「幾撥,看來為數不少。」
  龔桐搖頭笑道:「這你就不懂了,上面交待下來的事兒,要不有幾分誇大,誰會拿它當回事兒,在官家看,一個人就是一撥,幾個人就是幾撥。」
  李玉翎也笑了,道:「只怕『承德』的江湖人不在少數,難不成叫我逢人就抓。」
  龔桐搖頭說道:「不是這麼回事,要這樣抓的話,非逼得整個江湖群起造反不可,這件事兒,我清楚,『承德武術館』派密報遞到了統帶手裡,他們說秦天祥的黨羽在『承德』露了面兒……」
  李玉翎心頭一震,道:「秦天祥的黨羽……」
  龔桐道:「據他們說昨天你來的時候跟他們碰過頭,朝過面兒。」
  好厲害,李玉翎忙點頭說道:「不錯,是有這回事兒,不過我沒在意。」
  龔桐笑笑道:「你殺了秦天祥,秦天祥的黨羽找你尋仇,憑你這付身手自然沒把他們放在眼裡,可是『承德武術館』跟咱們這『神武營』不能不把這回事兒當事兒,『承德武術館』昨天送你來的那個人,回去的時候在半路上讓人截了,廢了一條胳膊,還算他跑得快,要不然怕連命都沒了。」
  李玉翎心頭又是一震,道:「你是說樂逵。」
  龔桐道:「誰知道他叫什麼,反正是昨天送你來的那一位。」
  李玉翎道:「他就叫樂逵,我沒想到他們會……」
  龔桐笑道:「怎麼不會,他們還會便宜誰,別以為他們是冤有頭,債有主,他們可是壞透了,咱們吃這碗飯的,除了找正主兒之外,能多找一個是一個。」
  李玉翎道::『東西兩營這麼多班,統帶怎麼單挑上我這一班。」
  龔桐道:「怎麼不對,你是正主兒,幹起來才有勁兒,再說這也是統帶著重咱們東營,其實,玉翎……」
  龔桐笑笑說道:「我老實告訴你好了,統帶這麼做不外是想讓你露一手了,功勞簿上多給你記幾筆,將來有機會提拔你,誰還能說話。」
  龔桐只這麼一提,李玉翎可不是糊塗人,他可明白榮富是怎麼個心意,當下,他站了起來道:「龔老,是不是得馬上行動。」
  龔桐笑道:「玉翎,這是你,要換個別人,統帶的手令一大早就到了,人至今還在營裡,統帶非發脾氣不可。」
  李玉翎道:「那我就去,統帶愛護我,我不能讓統帶將來對別人不好說話。」
  欠個身出了龔桐的「辦公房」。
  回到了一班,劉玉典還在等著他,早飯給他擺得好好兒的,見李玉翎一進門便道:「領班,您先吃點兒吧!」
  奎玉翎搖頭說道:「謝謝,玉典,我來不及吃了,這就要出去。」
  劉玉典道:「這就要出去?什麼事兒這麼急。」
  李玉翎道:「統帶下了手令,要咱們一班偵查幾撥莠民去。」
  劉玉典精神一振道:「好啊!有差事了,正愁悶得發慌呢!一大到晚站崗,把人都快燥死了,看來跟您的人都有福,我這就叫他們去。」
  說著,他就往外跑。
  李玉翎一把揪住了他道:「不忙,現在還不是動手拿人的時候,帶那麼多人去幹什麼,咱們浩浩蕩蕩的去太扎眼,打草驚蛇反而不好,我先去查查看,看準了他們有幾個人,都住在那兒,然後再下手,這樣才可以一網打盡。」
  劉玉典呆了一呆道:「您說得是,我沒想到。」
  李玉翎道:「記住,別聲張,也先別讓弟兄們知道,免得他們待在營裡不安寧。」
  交待過劉玉典後,一個人出了「神武營」,直往行宮外面去,他沒帶一個人,便連他那柄軟劍也沒帶。
  他絕沒想到秦天祥那幾個好朋友會向樂逵下手,更沒想到陰狠奸滑的井檜會把這件事報到「神武營」裡去。這件事,不但難以交差,失面子,而且榮富也會失望。
  要是狠心把那幾個拿了,一個秦天祥已使他悲痛愧疚,他怎麼能再下手這班江湖上有熱血的忠義豪雄。
  他走的路,自「神武營」算起,一步一步地思忖,可是沒有用,他得不到要領,再多的步子也難以幫他下手,難以幫他作抉擇。
  沒多久,他停步了,他停步的地方,是「鼓樓大街」,「承德武術館」的門口,抬眼看看,「承德武術館」仍是老樣子。
  真是,他才離開一大,這還能有多大改變。
  人嘛,都是這樣,不管離開一個地方多久,當他再來時,總會有舊地重遊之感,不由地會看看那熟悉的一切有沒有什麼改變,還依舊否。
  邁步再往前走時,門口出來了魯金,他一怔,旋即「喲!」地一聲:「是兄弟你呀!我聽見有人,沒想到會是兄弟你……」
  他驚喜地快步迎了過來,近前熱絡地握著李玉翎:「兄弟,一天不見,讓人有隔三秋之感,今兒怎麼有空,我知道兄弟你不是忘舊的人,可沒想到兄弟隔了一天就來了,走,走,裡頭坐去。」
  他把李玉翎拉進了「承德武術館」,一邊走,他一邊問道:「兄弟,怎麼樣,情形怎麼樣。」
  李玉翎道:「魯兄是問我營內的情形?」
  「是啊!」魯金道:「當然是問你營內的情形。」
  李玉翎把情形概略他說了一遍。
  聽畢,魯金拇指一揚,一臉驚喜色他說了話:「瞧,是不是,我早就知道兄弟你一踏進『神武營』那個門,就非被賞識,非被重用不可,現在怎麼樣,就憑兄弟你這一表人才,這付身手,那還錯得了,足證我這雙眼還不賴。
  對了,兄弟,『神武營』的那些爺們,我聽說過的不少,帶他們就得這樣兒,兄弟,你做得也沒錯,他們欺生不是,狗眼看人低,就他娘的先結他來個下馬威,別慣了他的下次,別讓他老狗眼裡放不進人去……」
  話鋒一轉,接問道:「兄弟,那兒跟咱們這兒不一樣,那兒是官家,是軍營,上頭有統帶,中間有營規,不比咱們這兒這麼隨便,怎麼樣,還習慣不。」
  李玉翎笑道:「還好,就是躺在床上睡不著覺。」
  這一句,聽得魯金也笑了,接著,他又問這問那,問長問短地問了一陣之後,他一轉話鋒:「兄弟,聽說你昨兒個往行宮去的時候,在路上碰見了秦天祥的一夥兒朋友。」
  李玉翎道:「是的,魯兄也知道了。」
  「怎麼不知道!」
  魯金道:「亂子鬧大了,兄弟你恐怕還不知道,樂大個兒昨兒個不是送你去的麼,回來的時候落單,在半路上被他們截住了,讓他們把條胳膊打斷了,還算樂大個兒挺得住,逃得快,要不然怕連命都沒了……」
  李玉翎道:「不瞞魯兄說,我今兒個就是為這件事來的。」
  魯金一怔:「怎麼,兄弟你是……營裡已經知道了!」
  李玉翎道:「大概是井館主報上去了,統帶下手令讓我來查查這件事……」
  魯金「哦」地一聲道:「那好極了,這件事只由兄弟你辦,那還不是手到擒來,一網打盡,樂大個兒這條胳膊不會白斷了,不瞞你說,兄弟,館主一聽就火兒了,當即派出幾個人去,你猜怎麼著,連他們的影子也沒找著,以我看呢!兔崽子們,早跑了。」
  李玉翎心裡一跳,暗道:「但願如此……」他道:「怎麼?館主也派了人了。」
  魯金道:「門口招牌掛著是『承德武術館』,還怕沒人麼,還能派不出幾個拿刀動棍的人麼?館主是這麼說的,這就當成他們的頭一試,誰能殺倒他們一個,這頭一試就算合格,就算通過了,可是就找不著兔崽子們的人影,誰也沒法子……」
  頓了頓,接道:「兄弟,你該知道,館主派人跟兄弟你查這件事又不同了,館主派人是江湖鬥毆廝殺,儘管『承德武術館』骨子裡是官家的,可是地處『承德,不能不顧忌點兒,兄弟你是吃糧拿俸的官差,是奉命拿人,這叫辦案,盡可以放手去做,這一來有忌的該是他們了……」
  李玉翎道:「魯兄說的是,樂逵的傷勢怎麼樣,礙事麼?」
  魯金道:「你瞧瞧去吧!一條胳膊吊著,今後怕別想再動彈再用它了,樂大個兒用他那隻手不知道整過多少人,這一回讓人整了,這也許就是……」
  就是什麼,他沒說出來,話鋒一轉,接著說道:「樂大個兒在後院調養呢!這是館主的好意,讓他臨時先到後院去住,好照顧,我得站在後院門口喊一聲去。」
  說話間已到了那間不讓人輕易進入的後院門口,魯金站在那兒就是一嗓子:「館主,宮裡來人了!」
  魯金的嗓門兒挺大,這一聲怕站在後牆外都能聽見了,沒多久,忽聽步履響動,迎頭出來了井檜。
  他一見魯金身邊站著李玉翎,先是一怔,旋即一聲:「喲!老弟來了……」
  繼而望著魯金道:「宮裡的來人呢?」
  魯金一指李玉翎道:「這不就是了!」
  井檜又復一怔,跟著一巴掌拍上自己的後腦,笑道:「瞧我多糊塗,我還把老弟當成館裡的人呢!真是,老弟已經進了『神武營』,再到館裡來不就是宮裡來的人麼!糊塗,糊塗……」
  他迎出後門望著李玉翎笑哈哈地道:「老弟,今兒個是什麼風呀……」
  李玉翎微一欠身,叫了他一聲。
  井檜心裡直樂,表面上可一付受不住的表情連稱折煞不敢當。
  魯金在一旁說道:「館主,統帶下了手令,要李老弟來查那件事的!」
  井檜「哦」地一聲道:「真的麼?那真是太好了,那真是太好了,老弟剛進去就接案子,足見老弟是多麼地受賞識了……」
  魯金道:「怎麼不?就憑李老弟這一表人才跟那付身手,這還錯得了,館主不知道,李老弟一進『神武營』就蒙統帶賞了個領班。」
  「啊」井檜眼一睜,才來抓住李玉翎的一雙手,驚喜地道:「那真是大好了,那真是太好了,恭喜老弟,賀喜老弟,我原說老弟不是池中物,有朝一日一定會乘風雲直上九霄的,瞧!我不會看錯他,老哥哥我閱人良多,年紀也不小了,可是這雙招子還不算昏花,老弟,可別忘了老哥哥啊!
  當然,我知道老弟不會的,老弟根本就不是那種人,來,咱們前頭坐去,老魯,給我這位老弟沏壺茶去。」
  他拉著李玉翎要往前頭走。
  李玉翎沒動,道:「館主,我想看看樂兄的傷勢。」
  井檜道:「不急,不急,咱們先聊聊再說,待會兒我叫他出來李玉翎截口說道:「館主,我奉命而來,統帶限期緝捕這些莠民,我除了看看樂兄的傷勢外,還想當面問問他。」
  井檜遲疑了一下,笑得有點勉強,道:「那……咱們後頭坐去,怎麼樣?」
  李玉翎含笑問道:「館主,方便麼?」
  「什麼話!」井檜道:「老弟又不是外人,我這後院不許別人輕進,難道還不准老弟進去,我歡迎都來不及,走,走,咱們後頭坐去。」
  招呼李玉翎進了後院,李玉翎臨進後院扭過頭來對魯金說了一句:「魯兄,我待會兒再來看你。」
  進了後院,一邊走,井檜一邊不住地問長問短,問東問西。
  李玉翎一邊答話,一邊仔細地打量這「承德武術館」的後院,看看井檜到底為什麼把它列為禁地,不許任何人輕進。
  這「承德武術館」的後院沒多大,差不多只有前院一半大,屋子也沒幾間,而且都夠陳舊的。
  只是後院裡種的樹挺多,濃蔭蔽天,到處陰森森的。
  如今腳下走的,是一條石板小路,小路兩邊種著花。
  走完了小路拐個彎兒,幾間屋子呈現在眼前,屋子座落在蔽大的濃蔭裡,仔細算算共有五六間。
  看這幾間房子座落的地方,不難看出這是上房,那是廂房。
  後牆就在濃蔭裡,一扇小窗門,如今這扇小窗門兒是虛掩著的,露著一條縫,井檜既把這後院列為禁地,後門不關不拴,似乎是有點與常情常理不對頭。
  李玉翎只看了那扇後門一眼,只差沒多想。
  人到了幾間屋子前,整座後院卻仍是靜悄悄的,沒一點動靜,也瞧不見一個人影兒。
  李玉翎心裡有點詫異,嘴上便試探著問道:「館主一個人住在這後院裡麼?」
  「是啊!」井檜含笑說道:「不是一個人兒還能有幾個。」
  李玉翎道:「館主沒家眷?」
  「家眷?」井檜笑道:「我那來的家眷,老弟,你知道咱們江湖人有幾個成家的,又有幾個能成家,敢成家的,我就是讓這江湖兩字耽誤了,至今仍是光溜溜的一個人兒,年輕的時候沒落著一個人,到了這把年紀就更別想了,你說,老弟,誰願意嫁給我這個出身江湖,無恆產,沒積蓄,只會打殺的糟老頭子!」
  李玉翎笑了,表面笑,心裡就覺得更不對了。
  井檜既然沒家眷,沒避諱,一個人住在這後院裡,為什麼還把這後院列為禁地,不許任何人輕進?
  李玉翎一時想不出,猜不透原因何在,但卻知道這必有原因,而且怕還是不尋常的原因。
  他想弄個清楚,非弄個清楚不可。
  心裡這麼想,嘴裡卻說道:「我還以為館主有家眷呢!」
  井檜笑道:「我那來的家眷,除非你遇見合適的給我撮合撮合,說句不好聽的,老弟你也別見笑,我是飢不擇食,連寡婦我都要,其實,像我又那敢講究,那敢挑剔,年輕的姑娘,黃花大閨女,那是寡婦死了兒子,這輩子沒指望了。」
  李玉翎道:「館主客氣!」
  「客氣!」井檜道:「老弟明知道這是如假包換,不折不扣的實話……」
  說話間已到了那間上房門口,只聽他提著嗓子喊了一聲:「樂逵呀!李老弟來看你來了!」
  那間上房裡迎出了樂逵,李玉翎看得清楚,他是人影橫閃,從上房左邊那一小間裡出來的,按說,井檜跟李玉翎一路談笑著往裡走,嗓門更是不小,他早該聽見了,為什麼不叫不出來!
  這,李玉翎又在心裡打了個疑問。
  樂逵,仍是那身打扮,臉色也沒什麼改變,只是一條右胳膊用條寬布條吊在脖子上,胳膊上包紮得寬寬一層,幾乎比他那條左胳膊粗了一倍。
  他一見李玉翎便瞪了眼:「聽說宮裡來了人,我還當是誰呢!原來是老弟你……」
  有點勉強,也有點虛假。
  這李玉翎看得出來。
  把李玉翎迎進了上房屋裡,一陣必經的寒暄跟問話之後,李玉翎話轉上了正題,望著樂逵那條胳膊道:「看來樂兄這條胳膊傷得不輕。」
  「可不是麼!」樂逵道:「我這輩子是別想再用它了,他娘的,終日打雁沒想到這回讓雁啄了眼珠子去,好拳難敵四手,好漢不敵人多,要不是他們人多,我……」
  一搖頭道:「算了,不說了,挨揍了,胳膊也廢了,一句話,要不是我見機早,不吃眼前虧跑得快,怕連命都沒了,今兒個老弟你來,我就沒法子陪你了。」
  李玉翎道:「樂兄放心,這筆帳包在我身上,我負責替樂兄要回來就是,樂兄這條胳膊是誰廢的,我讓他連本帶利一起還樂逵道:「也只有全仗你老弟了!」
  李玉翎道:「我沒想到他們竟這麼大膽,吃了虧還沒完沒了。」
  樂逵道:「膽大,怎麼不,他們還這麼說呢!叫那姓李的留神點兒,遲早非剝他的皮,抽他的筋不可,老弟,你聽聽,昨兒個你要聽我的,當時把他們全殺倒在那兒,不就什麼事也沒了……」
  李玉翎道:「是我不好,我沒想到他們會……我認為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他們也就知難而退了,誰知讓樂兄遭了池魚之災,樂兄放心就是,這件事因我而起,說什麼……」
  樂逵道:「老弟可別誤會我的意思,老弟要這麼說那也是見外,什麼叫這件事因你而起,這件事是公事,咱們都是吃公家飯的,誰也脫不了關係,真要說起來,我該怪館主,誰叫他下手令要老弟你去殺秦天祥,要是不殺秦天祥不就沒這件事兒了麼!只是我能怪館主麼?我剛才說過,這是公事,像秦天祥這班叛逆,這班萎民遲早也非剷除不可,再說咱們都是江湖上混過的,江湖生涯刀口砥血,只斷一條胳臂又算得了什麼?」
  李玉翎道:「話雖這麼說,到底殺秦天祥的是我而不是樂兄這句話樂逵似乎不愛聽,他剛要再說,李玉翎已然有意不讓他張口,也不願多囉嗦地問道:「樂兄,當時是怎麼個情形。」
  樂逵道:「昨兒個我不是一個人回來了麼,憑良心說我也沒想到他們還敢在『承德城』裡耽,那知道我剛拐迸鼓樓大街便被他們截住了,儘管我落了單,鼓樓大街是『承德城』最熱鬧的一條街,來往的人有多少,他們究竟有點顧忌,還不敢在大街上公然拔刀子鬧事情的。
  就那小子,秦天祥的那個侄子,他邀我到南城根去談談去,也是我好強好勝,一時沒多考慮,我不但點了頭,而且還走在前頭。
  到了南城根兒他們一句話沒說就動上了手,一小四大五個人,我一個,老弟,你想圍著一個人能耐再大也只有一對拳一雙手。
  十幾招剛過我一不留神就被他們掠倒了,一個在我胳臂上跺了一腳,另一個要跺我的心窩,我躲得快,翻個身,打個滾兒避開了,那小子拔刀子,我一見情形不對,爬起來就跑了,他們一直追到大街見人多才停了步……」
  李玉翎道:「可知道他們還在不在『承德城』裡。」
  樂逵道:「那誰知道,館主一見我抱著胳臂跑了回來,再一問情形,馬上就火兒了,派出七八個人,整整找了一天,連他娘的鬼影子也沒瞧見一個,以我看八成兒腳底下抹了油,全溜回他娘的窩裡去了。」
  井檜這時候抬頭插了一句嘴,道:「我不這麼看,我認為他們還耽在『承德城,裡。」
  樂逵道:「怎見得。」
  井檜道:「你這一條胳臂就能抵秦天祥一條命麼?」
  樂逵道:「說得是!」
  李玉翎不由地點頭說道:「有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他們絕不會善罷甘休的,我這正主兒一天不償命,他們便一天不會罷手。」
  樂逵道:「那咱們派人找了一整天……」
  並檜道:「他們不傻,明知道咱們會報復,豈會仍在大街上逛來逛去。」
  樂逵道:「咱們可只差沒翻地皮了。」
  井檜道:「咱們掛的是『武術館』招牌,又不是吃公事飯的官差,能家家戶戶搜人麼!事實上咱們根本沒辦法找遍整座『承德城』。」
  李玉翎點頭說道:「館主說得是,他們必然還在城裡那一個地方……」
  樂逵道:「老弟,你如今的身份不同,你是『神武營』的人,又是奉命拿人,應該可以一家一戶搜他個遍……」
  並檜道:「只怕老弟不會那麼做。」
  樂逵道:「怎麼不會?」
  井檜道:「那豈不是打草驚蛇,敲著鑼告訴他們來抓你們了。」
  樂逵道:「那……要不您說該怎麼個找他們法兒?」
  井檜微一抬頭說道:「不用找。」
  樂逵為之一怔:「不用找?您這話……」
  井檜道:「要換個別人想找他們那還真不容易,要是老弟那就不用找!」
  李玉翎倏然一笑道:「館主說的是,我只要在大街逛逛,還怕他們不主動的來找我,我謝謝館主指教。」
  樂逵明白了,趨勢捧了井檜一句:「還是館主行。」
  井檜淡淡地笑了笑,沒說話。
  李玉翎又坐了一會兒,看看沒什麼話好說了,再說下去就是大南地北的閒扯,再不井、樂二人就是對他奉承、捧,而且對這後院的事他不便直問。
  於是李玉翎就站起身來告辭了。
  井、樂二人大概是因為他公事在身,也沒留他,兩個人一直送到了大門口,因之李玉翎也沒能跟魯金道別,其實他跟魯金也沒什麼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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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出了「承德武術館」便是「承德城」熱鬧的鼓樓大街,井檜說的一點不錯,只要他在大街上多逛逛,不愁那幾個不來找他。
  李玉翎由衷地同意井檜這說法,所以他一出「德武術館」,便背著手順著鼓樓大街逛了起來。
  大街上來往的有行人,有車有馬,那車聲跟馬聲,敲擊在整條的石板路上,得得地響,格格有聲。偶而,還可以看見一兩隊駱駝,駱駝隊過處,駝鈴響動,那趕駱駝的人,那付滿頭滿臉的黃塵砂子,使人明白的感覺到置身於荒野之區,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熱河是「暗烏達」及「桌索圖」兩個蒙旗的所在地,偶而也可以看見這兩個蒙旗裡的人在街上,他們的穿著打扮跟漢、回兩族的人有很大的差別,任何人一眼就能看得出,尤其是在「藏龍溝」
  裡長大的李玉翎,對他們更是熟悉。
  看見了這兩個蒙旗的人,李玉翎腦海裡想起了」藏龍溝」那每年幾度的盛會,同時他也想起了賴大爺跟芸姑。
  走完「鼓樓大街」,剛拐進另一條街,一個矮子的身影擦著他跟前從他眼前走了過去。
  李玉翎只覺這矮小的身影快得像一陣旋風,凝神一看,一顆禿頭,兩條黃鼻涕,他認識,是那算卦的「鐵嘴落拓生」的小徒弟小禿子。
  他心裡一動,忙叫道:「喂,小兄弟。」
  小禿子沒聽見,李玉翎又叫了他兩聲,話才傳進他耳朵裡,他停了步,扭頭一看,他咧了嘴:「喲,是您這位大叔啊!」
  李玉翎到了他跟前笑問道:「還認得我。」
  「怎麼不認得。」小禿子笑笑說道:「跟我師父跑遍了南七北六,可就沒見過像您這麼俊的人,怎麼會不認得。」
  小禿子會說話,怕這也是實話。
  李玉翎笑了,小禿子跟著又是一句:「大叔,您叫住我有事兒麼?」
  李玉翎道:「你師父呢,還在『承德』麼?」
  「瞧您問的。」小禿子兩眼一翻,道:「徒弟沒走,師父還能不在,您可別瞧我師父老罵我,高興不高興照我這禿頭上就是一巴掌,要說撇下我走,他還真捨不得呢……」
  李玉翎忍不住笑道:「那怎麼會,師徒跟父子一樣,再說你又這麼討人喜歡。」
  小禿子眨了眨眼道:「大叔喜歡我麼?沒一個人不討厭我這付窩囊像,一個禿頭,兩條黃鼻涕,誰見了我就會躲得遠遠的,就跟瞧見鬼一樣,我又不是掃帚星……」
  李玉翎忍住笑道:「我不會,我瞧你挺討人喜歡的,你要不信咱們交個朋友……」
  「交朋友。」小禿子搖了頭道:「那不行,沒大沒小的,要讓我師父知道,我這顆禿頭准又倒楣,還不知道會挨幾下呢!」
  李玉翎忍不住了,笑了笑說道:「不會的,咱們各交各的,其實,就算你叫我一聲大叔,咱們也不能算是朋友,你說是不,走,小兄弟,帶我去找你師父去。」
  小禿子站著沒動,道:「小兄弟叫得彆扭,你不如叫我一聲小禿子,習慣了,這三個字兒聽著舒服……」
  李玉翎一點頭道:「好,小禿子就小禿子……」
  小禿子臉上浮起了喜色,道:「您找我師父幹什麼,又要算卦。」
  李玉翎點頭說道:「不錯,我又碰上了疑難事兒,想找他問問去。」
  小禿子猛地一收勁,「忽!」地一聲,兩條黃鼻涕剎時沒了影兒,道:「走,我帶您去。」扭頭往前走去。
  李玉翎緊跨一步趕了過去道:「小禿子,你師父還在西大街麼?」
  「不,換地兒了!」小禿子扭過頭來笑笑說道:「就在前頭,不遠,轉眼工夫就到了。」
  李玉翎沒再問,他懷疑這位「鐵嘴落拓生」就是龔桐嘴裡的那位江湖異人落拓生,他本想試探著問問小禿子,可是一見小禿子這付機靈像,他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知道那是白問,要是這位落拓生真是那那位落拓生,要是他不願讓人知道,小禿子絕不會透一點口風。
  他沒說話,走了幾步之後,小禿子卻扭過頭來衝他咧了咧嘴,笑問道:「大叔,您知道我師父那卦攤兒為什麼老換地兒麼?」
  李玉翎道:「我不知道,為什麼。」
  小禿子眨了眨眼道:「我告訴您,您可別告訴我師父,要不然我非被他打爛不可……」
  李玉翎道:「那怎麼會,你看我是個搬弄是非,愛告狀的人麼?」
  小禿子道:我看您不是,所以才敢告訴您……」
  一頓,壓低了嗓門兒道:「大叔,我告訴您,我師父那一套全是蒙人的……」
  李玉翎聽得一怔,對別人揭他師父的底,你說他是機靈還是傻,這小子八成兒缺心眼兒。他那卦攤兒不老換地兒不行,要不讓人家碰上扭著,非砸他的卦攤兒不可,那這碗飯別吃了,沒飯吃怎麼辦,師徒倆靠誰去!
  小禿子說得煞有其事,李玉翎明白,小禿子人小鬼大,逗上他了,當即他淡淡說道:「真的麼?小禿子。」
  「可不真的。」小禿子道:「這還假得了,我是他的徒弟,還有人比我清楚,有一回在京裡走了霉運,讓個被蒙過的碰上了,人家要扭他進衙門去,嚇得他撤腿就跑,徒弟顧不得了,卦攤兒也不要了,害得我背著那麼多東西在後頭一個勁兒地追,直追出半里路去才追上他,那是他不動了,要不他還跑呢:坐在道旁直喘,臉發白,一點血色也沒了……」
  李玉翎眉鋒一皺道:「那就怪了……」
  小禿子道:「大叔,怎麼了?」
  李玉翎道:「前兩天他給我算那一卦倒是挺準挺靈驗的。」
  小禿子為之一怔:「真的麼!大叔。」
  李玉翎道:「當然是真的,我騙你幹什麼!」
  小禿子忽一咧嘴道:「只怕他是蒙對了,打從吃這碗蒙人的飯起,他只蒙對了這一回……」
  李玉翎搖頭說道:「不,我信他,我服他,要不然我就不會再來找他二回了。」
  小禿子笑笑說道:「大叔,你要知道,不會再有第二回的。」
  李玉翎道:「小禿子,我看世界上找不出第二個像你這樣的徒弟。」
  小禿於臉一紅,在這種情形下他硬能讓臉發紅,這可不容易。
  小禿子不安地笑道:「我是瞧您是個好人,您喜歡我,我也喜歡您,我不忍見您受蒙,也不忍見您白花銀子。」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小禿子,你要真看我是個好人,真喜歡我,你就不應該對我說這些話,明白麼?」
  小禿子直了眼,突然,他眨眨眼笑:「大叔,您真行。」
  李玉翎笑笑說道:「只記住一句話,別把老實人當傻子。」
  小禿子一伸舌頭,道:「就這一次,下回我可不敢了,今兒個這斤鬥我栽大了!」
  往前走沒多遠,小禿子抬手往前一指,道:「您瞧,大叔,那不是我師父的卦攤兒麼?」
  李玉翎循指前望,可不是麼,前廿多丈處街左有家藥鋪,那卦攤兒就擺在藥鋪門口。
  小禿子接著說道:「大叔,您知道我師父的卦攤兒為什麼擺在人家藥鋪門口麼,告訴您,那是預備讓人掀了卦攤兒,挨了揍,好買膏藥貼,轉個身兒就是藥鋪,不用往別處跑了。」
  李玉翎笑笑說道:「行,小禿子,待會兒到了卦攤兒前,我頭一句話就把你告訴我的告訴你師父。」
  小禿子咧了嘴:「大叔,您行行好,轉來一定能給小禿子找個既標緻,人又好的大嬸兒。」
  小禿子他好油好貧的一張嘴。李玉翎笑笑,沒理他。
  說話間已到藥鋪門口,小禿子拋下了李玉翎,一轉身,像溜煙般撞進了人叢裡,李玉翎聽得清楚,小禿子在人堆裡直嚷嚷:「師父,大叔來了,老主顧的銀子給您送到了門口,人是帶來了,說什麼,您今兒也得賞我幾個。」
  「叭!」地一聲,小禿子「哎喲!」一聲,想必是那顆禿頭上又挨了巴掌,接著,人堆裡冒起個腦袋,瞧那猥瑣像,落拓生的活招牌,他吐著一嘴黃牙遞過了笑:「這位,您請邊兒坐坐……」
  李玉翎忙道:「我不急,我不急。」
  落拓生一縮脖子點點頭,算是道歉,然後腦袋往下一落,就瞧不見人了。
  好半天之後,人散了九成,落拓生那顆腦袋又冒了起來,衝著李玉翎一招手,又吐了那一嘴讓人噁心的黃牙:「這位,該您了,請過來吧!」
  李玉翎走了過去,圍在攤兒前的有數幾個瞧熱鬧的往兩邊讓了讓,李玉翎走過去跨腿坐在了攤兒前那條板凳上,小禿子這時候垂手站在落拓生身後,一臉可憐像,兩道黃鼻涕又出來了。
  李玉翎這裡往板凳上一坐,落拓生那裡開了口,沒說話先笑,兩眼緊緊地瞅著李玉翎,似乎要瞧進李玉翎的心裡去:「您這位,今兒個是……」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跟上回一樣,求先生提點迷津。」
  落拓生兩眼一睜,道:「怎麼,又要……」
  「不!」李玉翎搖頭說道:「這回不是,先生也明知道不是。」
  落拓生呆了一呆,一臉的錯愕道:「您這話……我明知道不是?」
  李玉翎笑了笑,沒說話。
  小禿子在落拓生身後冒了這一句:「師父,大叔剛才在路上告訴我一句話,大叔說,別把老實人當傻子。」
  落拓生回身一巴掌又拍上禿頭,打得小禿於脖子一縮,落拓生那裡瞪眼罵上了:「多嘴,你那兒吃草去,給我站遠點兒。」
  小禿子一臉委曲像,站在那兒沒動,落拓生扭過頭來陪上了一臉笑:「這位,您直截了當,怎麼,今兒個究竟是……」
  李玉翎道:「請先生指點迷津,我找幾個人。」
  落拓生「哦!」地一聲道:「弄了半天您是找幾個人哪,那容易,幾個!」
  李玉翎道:「五個,四大一小。」
  落拓生閉上眼,頭一搖,腦一晃,道:「五個!四大一小……嗯,嗯,是男是女!」
  李玉翎道:「全是男的。」
  落拓生兩眼一睜,道:「男的屬陽,有他們的生辰八字兒麼?」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先生明知道我沒有!」
  落拓生「嗯!」地一聲他閉眼搖了頭:「沒有他們的生辰八字兒,那就難了,沒他們的生辰八字兒,沒生辰八字兒,這可怎麼辦,叫我這一卦從那兒算起,叫我這一卦從那兒算起……?」
  小禿子他又插了嘴,沒記性,打都打不怕:「師父,聽聽長像不也一樣麼?」
  落拓生這回沒打他,兩眼一睜,望著李玉翎道:「對,您找這四大一小的長像說出來讓算卦的聽聽。」
  李玉翎明知道這是個圈子,索性也耐著性子賠上了,想了想之後,就那五個的長像大概地描述了一番。
  聽畢,落拓生頭直點頭,沉吟了會兒,嘴裡還道:「小禿子,瞧見過這麼幾個麼?」
  這能叫算卦?小禿子看了李玉翎一眼,道:「您該先問問這位大叔找這五個幹什麼,要是不好事兒,這一卦您不能算,小禿子也不能說。」
  落拓生望著李玉翎一吐牙,道:「您聽見了麼!有時候我得聽我這個徒弟的。」
  李玉翎笑笑說道:「這五個傷了我一個朋友……」
  落拓生含笑截口笑道:「大個子,跟半截鐵塔似的,對不?」
  李玉翎一點頭道:「沒錯!」
  落拓生道:「胳膊讓人砸斷一條,是不?」
  李玉翎道:「也沒錯!」
  「也沒錯。」落拓生齜齜黃牙道:「全錯了,想當年周公瑾大破曹營,黃公覆還真挨了軍棍,今兒個這著苦肉計卻是連汗毛也沒碰著……」
  李玉翎著實地一怔,道:「先生這話……」
  落拓生哈哈笑地道:「您見過您這位朋友了麼?」
  李玉翎道:「見過了!」
  落拓生道:「您那位朋友的那條胳膊用布條裹著,吊在脖子上,哭喪著臉,只差沒哼哼了,是不。」
  李玉翎道:「先生說著了,先生有一雙神眼。」
  「您誇獎!」落拓生道:「我這雙眼是凡眼,我這雙凡眼能瞧見別人瞧不見的東西,我瞧您朋友的那條胳膊沒斷,更連汗毛也沒丟一根……」
  李玉翎凝目說道:「先生這話……」
  落拓生道:「您沒搖搖試試,摸摸看看,是不!當然了,誰會這麼做,有的人就瞧準了這一點……」
  李玉翎揚了眉道:「這是為什麼?」
  落拓生瞧著他笑問道:「您想知道為什麼,行,讓我告訴您手往後一伸,道:「小禿子,拿來。」
  小禿子一怔,瞪著眼道:「拿來!師父,您要什麼?」
  落拓生道:「你小子少裝蒜,你師父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都多,跟你師父玩兒這一套,你小子還差遠著呢!摸來的,快拿出來,別等我的巴掌又飛到你頭上去。」
  小禿子一臉不樂意地嘟嚷上了:「您真行,連一點兒私都不讓人藏……」
  嘴裡嘟囔著,手往懷裡掏著,摸了半天,摸出了一樣東西,黃澄澄,明晃晃,赫然是一個金元寶。
  落拓生劈手抓了過來,放在嘴裡一咬,然後兩個指頭在金元寶上一捏,捏下黃黃的一片來。
  李玉翎一怔,道:「假的!」
  落拓生笑了笑道:「包金的,裡頭是錫塊!」
  李玉翎道:「先生拿這給我看是……」
  落拓生道:「幾個包金的元寶,能要您的命了,您信不信?」
  李玉翎呆了一呆道:「先生這話我不懂,怎麼幾個包了金的元寶能要我的命……」
  落拓生咧嘴一笑道:「小禿子,這包了金的元寶,你是從那兒摸來的?」
  小禿子道:「『承德武術館』後院上房屋裡。」
  李玉翎心頭一震,道:「『承德武術館』後院上房屋……」
  小禿子道:「上房屋床底下有一個小箱子,裡頭整整裝了十個金元寶,我摸來了一個。」
  李玉翎道:「先生,請直說。」
  落拓生笑了,道:「您可真是個急性子,我這麼說吧!有這麼五個人送給『承德武術館』兩個八十兩金元寶,買的是您一條命,這,您懂了麼?」
  李玉翎心頭猛地一沉,道:「不會吧!先生……」
  落拓生道:「您可以回『承德武術館』,闖後院,進上房在床底下搜一搜,要沒有一個小箱子,九個包了金的元寶,你折回來砸我的卦攤兒!」
  李玉翎霍然站了起來,落拓生抬手一攔,道:「您請坐,算卦的還有幾句話要說……」
  李玉翎坐了下去道:「先生請說。」
  落拓生目光一凝,在李玉翎臉上打量了一陣,然後笑問道:「您祿星高照,官運來了,只不知道您願不願把握這機會,只要您願意,包管您平步青雲,一步登天。」
  李玉翎道:「先生明教!」
  落拓生把那個包了金的元寶往李玉翎面前一推,笑道:「您的官運就應在這個包了金的元寶上!」
  李玉翎心中一動,目中異采飛揚,道:「多謝先生指教,只有那一天,定不忘先生今日指點……」
  落拓生笑道:「何以謝算卦的。」
  李玉翎道:「恩大不敢言謝。」
  「言重了。」落拓生笑道:「算卦的這種小百姓就怕官,只要您往後多照顧,給算卦的一席之地,讓算卦的擺穩這卦攤幾,有一碗飯能吃長遠,算卦的他就知足了!」
  李玉翎沒說話,就往起站。
  落拓生伸手又攔住了他道:「怎麼,不找那四大一小了?」
  李玉翎道:「先生該知道,我很為難。」
  落拓生微一搖頭,道:「不必為難,只管找上門去,到時候自有人勸架排解,這麼一來您既可以交差,那五個也沒事兒,豈不是兩全其美?」
  李玉翎揚了眉:「先生請指點。」
  落拓生笑笑說道:「您先聽我兩句話,一、您雖然祿星當頭,可也有煞星入犯,主有人行刺這一路上您要小心,二、您印堂泛紅,運主桃花,這兩天有陰人前來找您……」
  李玉翎忍不住問道:「先生,是誰……」
  落拓生道:「前者您只管小心提防就是!」
  李玉翎道:「那麼這陰人……」
  小禿子道:「哎喲,這您都不懂麼!陰人就是女人。」
  落拓生轉眼又罵上了:「多嘴,您那兒吃草去。」
  小禿於翻翻眼,沒說話。
  落拓生轉過臉來道:「您明白了麼?」
  李玉翎道:「我不知道先生這陰人二字指的是……」
  落拓生道:「南城根兒有座『藥王廟』!」簡直答非所問!
  李玉翎又問了一句:「先生,這陰人二字……」
  落拓生仍是答非所問:「南城根兒,有座『藥王廟』!」
  李玉翎皺了皺眉,道:「先生,我有個朋友,姓龔,也告訴我有位江湖異人也叫落拓生,而且像貌打扮也跟先生一樣……」
  落拓生一咧嘴道:「我號『鐵嘴落拓生』,那位江湖異人也號『鐵嘴』?」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先生既不願說,我也不便追根就底小禿子道:「對了,大叔,砂鍋打破就沒飯吃了。」
  李玉翎望著小禿子笑笑,然後又道:「先生,我還有一點不明白的地方……」
  落拓生往「招牌」上一指,道:「瞧,說疑難,算卦的掛的是這招牌,吃的是這種飯,只有疑難,您儘管問,算卦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希望先生能說一句算一句,請先生告訴我,你我素昧平生,緣鏗一面,先生為什麼三番兩次賜以援手,不吝指點。」
  落拓生咧咧嘴兒,道:「我剛說過,我掛的是這種招牌,吃的是這種飯,您出銀子我出嘴,就是這麼回事兒,您明白了麼!」
  李玉翎道:「先生剛說過,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落拓生道:「是呀!我掛的是這種招牌,吃的是這種飯,您出銀子我出嘴,您能說我這不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李玉翎心知眼前這位「鐵嘴落拓生」,必是龔桐龔大鬍子所說的那位江湖異人「落拓生」,也知道他想知道的人家不肯說,再問也是白問,於是他笑笑站了起來,道:「先生,卦資多少?」
  落拓生伸出兩根指頭,道:「您是老主顧,算卦的特別客氣,您給兩個制錢吧!」
  李玉翎呆了一呆道:「先生,我身上沒帶制錢兒。」
  落拓生道:「那麼賒著,下回一塊兒給。」
  李玉翎目光一凝,道:「先生!還有下回麼?」
  落拓生一咧嘴,笑道:「那要看怎麼說了,您往後要是還有疑難,還找我,那就有下回,要不然那就沒下回,不過人誰也不敢說一輩子不碰上幾回疑難的,您說是不?」
  李玉翎微一點頭道:「先生說得不錯……」
  心裡忽然一動,他又坐了下去,凝目望著落拓生道:「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兒,索性麻煩先生神課一併指點了吧!」
  落拓生「哦!」地一聲道:「您突然想起了什麼事兒?」
  李玉翎道:「我問的吉凶……」
  落拓生笑道:「算卦的剛說過,您祿星當頭,儘管有煞星佞犯,那只是小災難,總能逢凶化吉,轉危為安……」
  「不,先生!」李玉翎道:「我問別人的吉凶,一老一少父女倆,他兩位乃是我的親人……」
  落拓生道:「怎麼回事兒,您這兩位親人多年沒見了?」
  李玉翎搖頭說道:「只能說不久前失散了……」
  「失散了?」落拓生訝然說道:「近年來一無刀兵,二無災禍,可以說風調雨順,四境平安,您怎麼會跟自己的親人失散了?」
  李玉翎道:「先生,江湖中未曾一日斷過刀兵,斷過災禍!」
  落拓生「哦」地一聲道:「原來您是指……請告訴我,您跟您這位親人,是在什麼地方失散的?」
  李玉翎道:「『松嶺山』下有個地方叫『藏龍溝』!」
  落拓生道:「住在『藏龍溝』裡。」
  李玉翎點了點頭道:「是的。」
  落拓生道:「您有他兩位的生辰八字兒麼?」
  李玉翎道:「這個……沒有,先生不是可以不用生辰八字麼?」
  落拓生搖頭說道:「那是近處,近一點兒的勉強湊和,遠就不行了,誰知道您這兩位親人是在什麼地方,是在幾百里外?」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先生,我懇請指點,不惜卦資……」
  落拓生搖頭說道:「您不該說這話,算卦的要是個貪財的人,剛才幫您解決大疑難,我就不會只要您兩個制錢兒了!」
  「這話不錯!」
  李玉翎道:「是我失言,還請先生……」
  落拓生截口說道:「您言重,要是沒有他兩位的生辰八字,這一卦我沒辦法算,這個忙我也幫不上,愛莫能助!」
  「既然這樣,那就謝了!」李玉翎站了起來,探懷摸出一張銀票,往卦攤兒上一放,道:「這是官家的銀票,隨便那個錢莊都能兌現銀,多了的寄放在先生這兒,等我下回來求先生的時候再一塊兒算好了!」
  說完了話,他跨過長板凳,轉身而去。
  落拓生沒追沒喚,也沒不要那張銀票,他只望著那頎長背影含笑點了頭:「不錯,我還當你把親人忘了呢!」
  李玉翎沒聽見,他已走出了老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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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10:10:39 |只看該作者
第17章
  李玉翎離開落拓生的卦攤兒之後,他便直奔了南城根兒。
  這南城根兒跟在城西北的「承德武術館」正好成了大掉角兒,城西北是行宮所在,特別熱鬧,這一來也就顯得這南城一帶特別冷清,尤其這南城根兒,因為冷清日子一久,也成了一片偏僻所在。
  李玉翎站在幾十丈外望南城根兒,一片荒郊曠野樹林到處,野草有半人高,這是天大的日兒,要是在夜裡,這地方還真怕人。
  緊挨著城牆下那一片野草之中,座落著一座殘破不堪的小廟,說它小,那也只是比一般大廟小一點,實際上看外表這座廟住上一二十個人是不成問題的。
  李玉翎眼神兒好,站在幾十丈外他能看得清清楚楚,那殘破不堪,沒了一扇的廟門了,油漆剝落的橫匾一塊,上寫著「藥王廟」三個大字,王字上頭那一橫沒了,都成了「藥土廟」。
  就是這地方了,事實上李玉翎沒再看見第二座廟。
  認準了地兒之後,他邁步走了過去,用不著躲躲藏藏,既然人家是用包了金的錫塊買他的一條命,自然不怕他找上門來。
  果然,他一路走一路放眼打量廟四周,沒見有人倉惶逃遁,甚至於連一點兒動靜都沒。
  轉眼間,他到了廟門口,站在外頭往裡看,一眼可以看到天井裡,天井裡,遍地是瓦礫、鳥毛、狼藉一片,髒亂不堪,可是空空蕩蕩的,就沒看見一個人影兒。
  李玉翎對落拓生有十分相信,只要是落拓生指點的,他認為就絕不會有錯,因之儘管他沒瞧見人影,他還是邁步走了進去。
  剛跨進廟門,他聽見頭頂「吱!」地一聲輕響,李玉翎夠機警的,他腳下一用勁兒,像箭一般地竄了進去。
  腳下剛沾天井地面,轟隆,嘩啦!「藥王廟」的大門塌了,塵土飛揚,瓦礫四飛,好險,差半步就非被活埋了不可,別說話埋,砸一下也不輕。
  李玉翎連回頭都沒回頭,淡然一笑揚了眉:「這算什麼英雄好漢……」
  驀地一聲冷叱:「這兒還有傷人的暗箭,你接著!」
  「噗」地一聲,勁風破空,一物直奔後心打到。
  李玉翎沒接,一扭身,那東西擦身而過,「叭」地一聲打在身前石板台階上,那是一根袖箭,顏色發烏,分明是淬了毒的,見血封喉的玩意兒,這不是要他的命嗎?
  李玉翎兩眼剛睜,「噗!」「噗!」兩聲,又是兩根袖箭破空打到,一奔後心,一襲前心,前後夾攻。
  李玉翎仍沒接,往左便閃,剛躲過這兩根袖箭,「噗!」,「噗!」
  之聲大作,袖箭連珠般從四面八方打到,滿天花雨,齊集李玉翎一身,指的居然全是大穴。
  李玉翎揚了眉,扯下腰間寬布帶,一揮一掃,滿天袖箭全落了地,有的全被掃的四下激射,「篤!」「篤!」有的射在大殿門上,有的射在兩邊斷牆上。
  他提著那條寬布帶開了口:「還有麼?」
  「別神氣!」一個冰冷話聲接了口:「你躲過了這兩招兒,並不一定能活著回去。」
  李玉翎道:「我既然來了,就沒打算全身出廟,要是好漢為什麼縮著頭說話。」
  「姓李的,我打爛你那張狗嘴。」
  一條人影從大殿裡掠了出來,適時一聲沉喝起自東邊斷牆後:「小林,站住!」
  從大殿裡撲出來那條人影硬生生剎住身形,站在那高高的台階上,瞪眼望著李玉翎,兩眼欲噴火,是那年輕人,秦天祥的親侄子。
  跟著,東邊那堵斷牆後閃出一人,正是那濃眉大眼壯漢子,秦天祥的拜把二弟,西邊一間破屋裡也站出來一個,是那白淨臉壯漢子。
  李玉翎沒回頭就知道身後也站著另兩個,剛才弄塌大門就是他兩個幹的好事。
  如今,五個人站四邊,恰好把李玉翎圍在天井裡,李玉翎可不在乎,淡然一笑道:「全在這兒,正好,省得我到處跑了……」
  那濃眉大眼壯漢冷冷說道:「姓李的,你找我們爺兒們?」
  李玉翎道:「我奉命清除莠民,捉拿叛逆……」
  那年輕人怒叱道:「鷹爪孫,狗腿子,閉上你那張臭嘴,我們正愁你不來,今兒個這『藥王廟』就是你挺屍的地方……」
  李玉翎冷冷掃了那濃眉大眼壯漢一眼,道:「我那姓樂的朋友可是你們傷的?」
  濃眉大眼壯漢子冷然說道:「不錯,他命大,只斷了他一條胳膊,算是天大的便宜,姓李的,老實說那是找你的,那姓樂的替你受了,你躲過了那一遭兒,脫不過這一遭兒……」
  李玉翎道:「咱們誰倒楣還很難說……」
  濃眉大眼壯漢子道:「你看著吧!收拾他。」
  「剁!」身後也響起了一聲。
  李玉翎眼見身前,左右撲來三個,也覺得身後勁風響起,直奔後心跟腰眼,全是致命煞手。
  李玉翎道:「好啊!敢情是圍毆,五個打一個……」
  「對你這種鷹爪孫,狗腿子還講究這個,今兒個要你的命,你認了吧!」這話是身後傳來的。
  李玉翎淡然一笑,手裡寬布帶一抖一揮,立即逼退了兩對半,趁著那五個退勢,他手裡寬布帶一抖橫掃正中那年輕人小腿,只聽「砰!」地一聲,那年輕人四腳朝天摔了個結實,那年輕人翻身爬起,往台階上便退。
  李玉翎笑了:「就憑這,你五個行麼?」
  「你再試試!」
  濃眉大眼壯漢於說了這一句,剎時五個人全亮了兵刃,對面年輕人是把匕首,東邊濃眉大眼壯漢子是根軟鋼鞭,西邊白淨臉壯漢子是根烏黑的短鐵棍,身後是兩把鐵尺,無論那一樣,都是要命的傢伙。
  李玉翎看在眼裡,淡然一笑:「我就用這條寬布帶陪你五個玩玩吧!」
  他這裡話剛出口,那五個已然撲了上來,棍棒齊遞,全指大穴,大有一下就讓李玉翎躺下之意。
  李玉翎何等身手,豈怕這個,手裡寬布條一掄,以一對五展開了一場生死搏鬥。
  那五個身手不弱,換個別人就讓他五個放倒了,可惜他五個碰上的是李玉翎,五招剛過,那年輕人一柄匕首先脫了手,李玉翎一布帶掃在他腕於上,疼得年輕人抽身後退。
  「躺下!」李玉翎布帶一遞,正纏在年輕人小腿上,一抖,年輕人還真聽話,馬上躺了下去。
  那四個只怕李玉翎傷了年輕人,大喝一聲,攻勢猛然一緊,立轉凌厲。
  李玉翎笑道:「我要傷他再有十個他也跑不了!」
  寬布帶一卷,驚呼一聲,白淨臉壯漢子手中鐵棍飛上了半空,「叭!」地一聲落在大殿屋面上,砸碎了一塊瓦。
  濃眉大眼壯漢子臉上變了色,驚喝說道:「老二、老三,退!」
  三個人剎時退了一對半,李玉翎沒有追襲,他一收寬布帶剛要說話,濃眉大眼壯漢子把軟鋼鞭往左手一交叉開了口,臉上的神色怕人。
  「換玩藝兒招呼他。」
  他往腰裡一摸,戴上了一隻鹿皮手套。
  跟著,那年輕人跟那白淨臉壯漢子全自腰裡摸出一鹿皮手套戴上右手。
  不用說,換的準是毒玩藝兒。
  李玉翎揚了眉,道:「你五個最好別逼我……」
  「逼你!」那濃眉大眼壯漢子笑了:「咱們這是死約會,不躺下一邊兒不散,我五個要的是你一條命,你手下最好也別留情!」
  話落,他往腰裡又摸了一把。
  李玉翎一雙眉也揚高了三分。
  就在這時候,大殿裡突然傳出一聲乾咳,一個嗓子裡像是堵著痰的怪聲怪氣話聲傳了出來:「藥王爺呀!您也不睜睜眼,他們吵了我的覺不說,他們在這兒玩命,您也不管麼?真是!」
  李玉翎心裡一跳,心知是落拓生的靈卦應驗了。
  那五個則同時一怔,齊往大殿裡望去,不約而同地震聲喝問道:「誰?」
  「誰?」那怪聲怪氣的話聲道:「我,窮要飯的,你這位爺好心施捨幾個麼?」
  一陣叭達叭達聲,空蕩蕩的大殿裡緩慢著走出個人,既瘦又小,既髒又黑,卅多歲,一件百結袍衣,腳下是雙露腳指頭,露腳跟兒的破鞋,頭上是一堆亂草般還長短不齊的頭髮,臉上是東一塊,西一塊的髒,還有油泥,讓人看不清他的小眼,看不出他的長像,一雙手像鬼爪,左手裡是個破碗,右手裡是個棍兒,真的,十足的窮要飯的。
  要飯的出來後,往台階兒上一坐,碗跟棍兒往身邊一放,張嘴打了個呵欠,然後睡眼一翻,道:「你們這些人也真是,玩命兒也不挑個好地兒,什麼地方不好玩兒命,偏偏挑上這座『藥王廟』,窮要飯的路上走,看街的會趕,上門要飯又怕狗咬,好不容易找個清靜地兒想睡一覺,誰知道又碰上你們這些人在這兒你殺我砍的玩兒命,我說你們啊!行行好?好不,別處斗去,讓我窮要飯的安安心心睡個二回覺!」
  李玉翎凝視著這窮要飯的沒說話。
  那五個你看我,我看你也沒作聲,想必,他五個心裡這麼想:「在『藥王廟』裡待這麼久,分明只有他五個人,這窮要飯的那兒冒出來的!」
  窮要飯的一見沒人說話,他又開了口:「行不行你們倒是說話呀!」
  江湖漢子心裡都雪亮,那濃眉大眼壯漢子衝著窮要飯的一抱拳,道:「尊駕是……」
  「哎喲喲!」窮要飯的一下站了起來,一下沒站穩,身子往前一衝,差點兒沒栽下台階兒,他衝著濃眉大眼壯漢子作了一揖:「這位爺幹什麼衝著窮要飯的來這個呀!我可不敢當!」
  李玉翎想笑,但是他沒笑出來!
  濃眉大眼壯漢子有點窘,濃眉一揚,道:「吵了尊駕的覺我幾個很感不安,我幾個要借這座『藥王廟』跟這位朋友了斷一段過節,還請尊駕……」
  窮要飯的一抬頭,道:「窮要飯的長這麼大,從沒人對窮要飯的這麼說話過,今兒個您這位爺竟對窮要飯的這麼客氣,大概是窮要飯的要轉運了,我窮要飯的要是有一天能不要飯,不過這種挨餓受氣的苦日子,定要好好謝謝您這位爺……」
  濃眉大眼壯漢子軒了軒濃眉道:「光棍眼裡揉不進一顆砂子,我請尊駕一避,還回大殿裡頭去,待會兒事了我幾個定當道謝。」
  「怎麼?」窮要飯的瞪了眼,道:「要我窮要飯的避一避,你們還要在這兒玩兒命呀!那不行,這座『藥王廟』是我先找的,我窮要飯的在這兒住了兩三年了,先入者為主,這座『藥王廟』就跟我的家一樣,窮要飯的好不容易有這麼個家,怎麼能讓人在自己家裡玩命兒,無論死了那一個都是滿地血腥的大凶事兒,這個家我還能住麼?又怎麼敢住呀!半夜裡非鬧鬼不可,你們都是江湖上的英雄好漢,難道連這點情理都不懂麼?」
  這敢情好,濃眉大眼壯漢子反讓他數說了一頓。
  年輕人氣盛,眼一瞪要發作。
  濃眉大眼壯漢子拿眼色止住了他,望著窮要飯的道:「那依尊駕之見?」
  窮要飯的道:「你們玩命也可以,到外頭去,外頭地兒可比這『藥王廟』裡大得多,就是到外頭也得離『藥王廟』遠點些,我也不能讓誰死在我的家門口!」
  濃眉大眼壯漢子道:「這麼說尊駕是有心來架樑子的!」
  窮要飯的搖頭說道:「窮要飯的不懂什麼架樑子不架樑子,有誰要在這座『藥工廟』裡玩兒命就是不行,離開這座『藥王廟』百丈外就是掀了天我也不管,要不然我是管定了,誰要不聽就有好瞧的!」
  濃眉大眼壯漢子冷冷一笑道:「我沒想到鷹爪孫,狗腿子還有這種要飯的朋友……」
  李玉翎要說話,窮要飯的已瞪了眼,衝著濃眉大眼壯漢子大聲說道:「怎麼,瞧不起我窮要飯的,告訴你,我窮要飯的人窮骨頭硬,也不比誰矮半截,你惹了我是不是,好,我窮要飯的說不行就是不行,你們那個敢先動一動,我就敲他的手,到時候疼得捂著手叫可別怪我窮要飯的事先沒打招呼!」
  氣呼呼地往台階上一坐,順手撈起了那把棍兒。
  濃眉大眼壯漢子臉上變了色,他還要說話。
  那年輕人突然一聲冷笑道:「我就不信一個要飯的能攔這段過節。」
  那只戴著鹿皮手套的右手一抬就要往腰裡摸。
  濃眉大眼壯漢子一驚就要攔,可是他太慢了,窮要飯的冷冷一笑道:「乳臭未乾,嘴上無毛,你見過什麼?」
  只見他手上那根棍兒一抬,他身子連動都沒動,那年輕人大叫一聲抱著那只戴鹿皮手套的右手倒下去!
  好高絕的一手,簡直不比李玉翎差,李玉翎看得兩眼為之一睜,異采暴動。
  濃眉大眼壯漢子幾個大驚失色,起身過去扶起了那年輕人,那年輕人疼得臉色都變了,腕子上一道紅紅的,腫起老高,可是他還咬著牙搖了頭:「二叔,不礙事,這隻手還廢不了!」
  濃眉大眼壯漢子幾個都是行家,也看得出窮要飯的這一棍兒只傷皮肉沒傷筋骨,力道拿得恰到好處。
  既然沒傷筋骨那就不要緊,濃眉大眼壯漢子鬆了年輕人的手,抬眼望向台階上窮要飯的,窮要飯的先開了口:「怎麼樣,我窮要飯的不比誰矮吧!話我說在前頭,你幾個可別怪我事先沒打招呼!」
  濃眉大眼壯漢子道:「尊駕既然事先打過招呼,我幾個不敢怪尊駕,只是我要問一聲,尊駕可是這個姓李的朋友。」
  窮要飯的兩眼一翻,冷冷掃了李玉翎一眼,道:「誰認識這小子是什麼人?」
  說話不客氣,李玉翎一怔。
  濃眉大眼壯漢子也一怔,道:「真的?」
  「什麼意思?」窮要飯的瞪上了他道:「窮要飯的說的話你信不過?」
  濃眉大眼壯漢子道:「那麼我再請教,尊駕可知道他是個幹什麼的?」
  窮要飯的冷冷說道:「你不是叫他鷹爪孫,狗腿子,鷹爪孫,狗腿子還能是幹什麼的!」
  李玉翎看了他一眼,窮要飯的看見了,一瞪眼道:「你衝我瞪什麼眼,這六個字是他們叫的又不是我叫的。」
  李玉翎沒作聲,他料準了這窮要飯的必跟落拓生有關係,若如此那他就是來排解的,來免他作難的,他怎好說什麼。
  窮要飯的可不罷休,冷冷一笑道:「看你小子剛才怪橫的,怎麼一轉眼工夫就成了軟骨頭的閉嘴蟲!」
  李玉翎仍沒說話,他聽了,受了!
  窮要飯的一怔,道:「咦!你小子真好的涵養啊!」
  濃眉大眼壯漢子看了李玉翎一眼,冷冷說道:「鷹爪孫,狗腿子,那一個不是欺軟怕強的?」
  李玉翎兩眼一睜,威稜暴射,道:「你要敢再有半個髒字,我打爛你的嘴!」
  濃眉大眼壯漢子臉色一變,怒笑說道:「好啊!你試試。」他就要往李玉翎跟前走!
  窮要飯的抬棍兒一攔,道:「怎麼,你也想玩一棍兒!」
  這窮要飯的到底是幫誰的,濃眉大眼壯漢子一怔停了步,望著窮要飯的道:「尊駕……」
  窮要飯的道:「別叫我尊駕,我是個窮要飯的,當不起,也怕折了陽壽,你們鬥嘴我不管,誰罵翻了誰的祖宗八代都可以,就是不能動手,誰先動手我敲誰,誰要自信脫得了窮要飯的這一棍兒,儘管動手!」
  濃眉大眼壯漢子沒再動,顯然他是不敢輕易嘗試,他望著窮要飯的道:「我不妨告訴尊駕,我幾個全是滿虜眼裡的叛逆,這姓李的賣身投靠,殺了我幾個磕頭大哥做墊腳石這等血淋淋的債,我幾個能不要麼?」
  窮要飯的兩眼一翻道:「誰說不要?誰又叫你們不要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一定的……」
  濃眉大眼壯漢子道:「那麼尊駕為什麼……」
  窮要飯的道:「你還問我為什麼,這敢情好,你們要債儘管別處要去啊!跑到我窮要飯的家裡來要個什麼勁兒,我剛不是說了麼?你們要殺要砍,別處去,外頭去,只離開這座『藥王廟』百丈外白淨臉壯漢子突然說道:「尊駕這不是有心難人麼!百丈以外全是民家……」
  「是嘍!」窮要飯的道:「百丈以外全是民家不方便,那麼在我窮要飯的家裡殺人就方便了!」
  白淨臉壯漢子一怔,一時為之答不上話來。
  濃眉大眼壯漢子道:「我話說得夠清楚了,難道尊駕還……」
  「還什麼?」窮要飯的道:「我沒說麼!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兒,沒人管,也沒人攔你們,可是血就不能灑在這塊地兒上,難道說這還不夠明白?」
  濃眉大眼壯漢子道:「尊駕既不是這姓李的朋友,也跟他扯不上什麼淵源,為什麼?」
  窮要飯的道:「為什麼伸手架這段樑子,為什麼幫他,是不?」
  濃眉大眼壯漢子傲然點頭道:「不錯!」
  窮要飯的道:「你以為窮要飯的是幫他?」
  濃眉大眼壯漢子道:「尊駕硬伸手架這段樑子,難道說還是幫我幾個不成?」
  窮要飯的冷冷一笑道:「只怕你說著了,你以為就憑你幾個要得回來這等債!你以為就憑你幾個那腰裡的玩藝兒就能放倒他,告訴你,我窮要飯的也不怕你不愛聽,那是做夢,你信不信,只要你幾個一出手,躺下的是你幾個而不是他……」
  濃眉大眼壯漢子臉色微變道:「尊駕知道我幾個腰裡是什麼玩藝兒?」
  窮要飯的道:「要命的玩藝兒,可要不了他的命,要想他的命那還差一截子,淬了毒的鐵砂,對不對?」
  濃眉大眼壯漢子臉色又是一變,道:「尊駕高明,不過我以為只要我幾個腰裡的玩藝兒一出手,這姓李的馬上就得躺下!」
  窮要飯的先是哼哼,繼而一陣大笑,道:「你把你幾個腰裡的那玩藝兒看得太高了,我窮要飯的這麼說,你幾個腰裡的那玩藝兒只能打中他一粒,我窮要飯的這顆腦袋摘下來給你當夜壺,你信不信!」
  濃眉大眼壯漢子一揚眉道:「我還真有點不信!」
  窮要飯的道:「不信你回去問問那一條腿的老榮去,我說的話他准信!」
  濃眉大眼壯漢子神情猛震,腳底下退了一步,驚聲說道:「尊駕認得……」
  窮要飯的截口說道:「老朋友了,你只說聲窮要飯的就夠了。」
  濃眉大眼壯漢子道:「我們老爺子沒交待過,我在這兒請教窮要飯的兩眼一翻道:「紀,紀老八,聽說過麼?」
  濃眉大眼壯漢子大驚失色,慌忙躬下身去,道:「原來是您,我幾個有眼無珠……」
  窮要飯的一擺手道:「別跟我來這一套,只問我紀老八的話你信不信?」
  濃眉大眼壯漢子忙道:「信,信,您的話我幾個焉敢不信!」
  窮要飯的道:「那麼這『藥上廟』是我窮要飯的家,我要下逐客令了!」
  濃眉大眼壯漢子道:「是,是,我幾個就走,我幾個這就走!」
  他站直身子就要招呼同伴。
  「慢著!」窮要飯的突然一聲輕喝,道:「我紀老八無意攔誰,也無意袒護誰,冤有頭,債有主,這筆帳我紀老八日後自然給你幾個公道,聽見了麼?」
  濃眉大眼壯漢子忙道:「聽見了,我幾個聽見了!」
  窮要飯的道:「那麼你幾個請吧!他敢攔你,我自會敲他。」
  濃眉大眼壯漢子答應一聲,謝也沒謝一句,帶著幾同伴匆忙縱身而去,轉眼間出了「藥王廟」。
  李玉翎別說攔了,他站在那兒動都沒動,拿眼直瞧著窮要飯的。
  窮要飯的兩眼一翻,冷冷說道:「你小子看我個什麼勁兒,不服氣麼?」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豈敢,我該謝謝閣下!」
  窮要飯的道:「你小子挺懂事的,看來我沒白伸手!」
  「那當然!」李玉翎道:「您不看幫誰?」
  窮要飯的道:「幫誰?你以為我幫了你?」
  李玉翎道:「落拓生是這麼告訴我的,事實上也是這樣?」
  「落拓生?」窮要飯的道:「落拓生是誰,誰又是落拓生?」
  李玉翎笑了:「閣下何必呢?」
  窮要飯的道:「你以為落拓生是我的朋友?」
  李玉翎道:「難道不是?」
  窮要飯的哼了一聲道:「那小子比我低一輩兒,他得尊稱我一聲!」
  李玉翎呆了一呆道:「落拓生比閣下低一輩份,我沒想到窮要飯的道:「他是一個老頭兒的徒弟,而那個老頭兒是我的大爺!」
  李玉翎道:「閣下行八?」
  窮要飯的目光一凝,詫異地道:「你小子怎麼知道我行八?」
  李玉翎倏然笑道:「閣下剛才不是告訴那幾個閣下是紀老八麼?」
  窮要飯的一聽失笑說道:「敢情是我自己說的……」
  李玉翎笑容微斂,忽然問道:「閣下認得我麼?」
  窮要飯的呆了一呆,道:「就今兒個這一面,以前誰認識你小子是誰?」
  李玉翎道:「那麼閣下為什麼跑到這兒來幫我?」
  窮要飯的道:「問得好,我要不是衝著落拓生……」
  李玉翎道:「我以前也不認識落拓生,連他也不該無緣無故的幫我!」
  窮要飯的眼一瞪,詫聲說道:「小子,幫你還不好麼,難道幫你也幫出錯來了?」
  「那倒不是!」李玉翎道:「閣下跟落拓生這麼幫我,我只有感激,只是,正如那幾個所說,我是個鷹爪,要無緣無故,沒人會幫鷹爪的,是不?」
  窮要飯的笑了:「兜了半天圈於,敢情正題目在這兒呢!我還以為你是個老實人呢!原來你小子也長了一付拐彎抹角兒的腸子……」
  頓了頓,接道:「話是不錯,無緣無故,沒人願意幫鷹爪,只是,你是鷹爪麼?」
  李玉翎心頭一震,道:「閣下知道,我來自『大威牧場』,如今供職行宮『神武營』?」
  窮要飯的道:「我知道,可是我更知道你小子掛的是羊頭,賣的卻是狗肉!」
  李玉翎又是一驚,道:「閣下……」
  「閣下」兩字出口,他雙臂凝了真力。
  窮要飯的看了他一眼,道:「小子,你要以怨報德,恩將仇報?」要飯的好厲害的眼光。
  李玉翎心頭震動,臉上一熱,散去雙臂真力,道:「閣下怎麼知道?」
  窮要飯的哼哼笑道:「看來我今後說話要小心點兒,要不然弄不好便會招來殺身之禍……」
  李玉翎好窘,他裝沒聽見,道:「我問閣下是怎麼知道的?」
  窮要飯的道:「問得好,要不然落拓生怎麼會幫你?」
  李玉翎道:「落拓生又怎麼知道的?」
  窮要飯的道:「這你別問我,問他去!」
  李玉翎雙眉微揚,道:「閣下……」
  窮要飯的道:「怎麼,我非說不可?」
  李玉翎道:「閣下原諒,以我的身份,我的立場有人知道了我的隱密,我不得不……」
  窮要飯的接口說道:「不得不殺之滅口,是不是?」
  李玉翎沒說話。
  「這倒好!」窮要飯的冷哼一聲道:「我們幫了你,你要殺我們滅口,我們要有別的心意早就把你的底抖出來了,又何必三番兩次的幫你,早知道這樣不如讓剛才那幾個留在這兒跟你玩命,看你怎麼?」
  李玉翎道:「閣下跟落拓生究竟是……」
  窮要飯的截口問道:「我跟落拓生究竟是什麼來路,想知道麼?」
  李玉翎道:「我問的就是這個!」
  「哈!」窮要飯的道:「你小子還挺橫的,別看你小子學了一身的本事,在他們眼裡沒對手,沒勁敵,我這根打狗棒一伸,就能摔你小於個大觔斗你信不信?」
  李玉翎道:「要不是你閣下幫了我,我倒有意思試試。」
  「好硬的小子!」窮要飯的兩眼一瞪,叫道:「別,別,別,你全當我沒幫你,再不然就幫你的這回事兒暫時放在一邊兒,你且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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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10:11:31 |只看該作者
  李玉翎道:「閣下真要我試?」
  窮要飯的道:「我不怕你小子不服?」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這話何妨待會兒再說?」
  窮要飯的兩眼暴睜,叫道:「小子,你站穩了,我紀老八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這一個激字!」
  那根棍兒一抖,直往李玉翎下盤掃到!
  怪不得他坐著沒動,那麼老遠一下可能掃在那年輕人腕子上,李玉翎看清楚了,窮要飯的這根棍兒居然跟孫悟空的金箍棒一樣,見風就長!
  當然,見風就長沒那一說,窮要飯的也沒那神通,那只是棍風、拳風、指風一樣,由此可知窮要飯的的確有一身嚇人的修為。
  李玉翎沒動,容得棍風掃到,他左掌往下去截,右手一指飛點而出,直襲窮要飯的手裡那根棍兒。
  窮要飯的這一棍沒能掃上李玉翎的下盤,反見他那根棍猛然往下一落,窮要飯的他瞪了眼,瞪得老大!
  李玉翎笑了:「怎麼樣,閣下,我沒摔觔斗吧!」
  窮要飯的滿頭亂髮猛然一張,根根豎立,望之嚇人,他叫道:「小子,你,你,你究竟多大歲數,學了多少年藝……」
  「不多!」李玉翎道:「整整五年!」
  「五年」窮要飯的叫道:「胡說,小子,你想瞞窮要飯的,你就算從娘胎裡就……也不對,小子,要截我窮要飯的這一棍,非得有五十年修為不可,你小子今年才多大?」
  李玉翎想起了「老爺嶺」上那一幕,心裡不由為之一陣刺痛,他道:「我今年廿剛出頭,也許我有五十年修為!」
  「放……」窮要飯的下一個字沒出口,威態忽然一頓,抬手搖了搖,道:「過來,小子,聽我說我跟落拓生的來路!」
  李玉翎站著沒動,道:「你請說,我站在這兒聽得見!」
  窮要飯的道:「敢情你小子還怕我……也好,由你了,聽著,小子……」
  話鋒一頓,接道:「當年……說當年不如說是崇幀爺在位的時候,那時候有七個磕頭兄弟,他們是橫行南七北六,大江南北的頭一號人物,他們自稱為大盜,正邪二道,黑白兩道聽見他們的名兒能打哆嗦,這可是實情,一點也不誇張,更不是吹噓,可惜你小子晚生了幾年,要不然你就會相信……」
  李玉翎道:「閣下,我沒說不信,江湖上確有這種怕人的人物!」
  窮要飯的翻了他一眼,道:「你信,那就好……有一回這七個碰上了一個不怕他們,也沒把他們放在眼裡的人物,那就是崇幀爺駕下,統率雄兵百萬的大將軍,這位大將軍沒把他七個放在眼裡,他七個也看大將軍不順眼,那位大將軍沒架子,性情為人有江湖豪俠風,所以當那七個找上門去的時候,他脫下盔甲,換上便裝,捲起袖子跟那七個大打了一架,你猜怎麼著……」
  李玉翎道:「那七個不敵,不打不相識……」
  窮要飯的「叭!」地拍了一掌,道:「一點不錯,挑個兒鬥,那七個除了那位大哥跟大將軍扳成平手外,其他六個不是躺下就是趴下了,不打不相識,這一打打出了交情,於是高香又重燒一回,那位大將軍成了他們之中的老二……」
  李玉翎道:「那位大將軍確實有江湖豪俠風,豪邁得可愛也可敬!」
  「一點不錯!」窮要飯的一點頭道:「他就是這麼個人兒,頂天立地的漢子一條,沒多久……」
  他神色一黯:「崇幀爺煤山殉國歸天,明亡,那位大將軍焚戰袍朝北陵之後,孤劍單騎投入了江湖,於是在江湖上出現了八兄弟,人家叫他們『神州八異』……」
  李玉翎道:「閣下就是『神州八異』中的那位老八!」
  「沒錯!」窮要飯的道:「我就是,我這個老八也最沒出息,你瞧我這一身打扮……」
  李玉翎道:「異人異行,這不算什麼?」
  「捧得好!」窮要飯的道:「事實上你也沒說錯,我就是這麼個人,有那麼一回,我們那位老二,就是那位大將軍,明白了,他突然躲了起來,害得我七個怎麼找也找不著他,也不知道他到那兒去,從那時候起,也就沒了消息,沒了音訊……」
  李玉翎道:「無緣無故地就這麼失蹤了!」
  「可不是麼?」窮要飯的道:「不,也不能說無緣無故,是這樣的,那一天老二他對大夥兒說,要大夥兒起來滅清,別老在江湖上混,那沒多大出息,可是那時候我七個不知道被什麼迷了心竅,居然沒答應,沒聽他的,於是他一氣就走了……」
  李玉翎道:「走得好!」
  窮要飯的眼一瞪道:「怎麼說,你小子怎麼說?」
  李玉翎道:「我說他走得好。」
  窮要飯的臉色一變,道:「小子,你……」
  倏地一歎搖頭說道:「其實,你小子說得對了,走得好,的確走得好,這幾個把兄弟還要他們幹什麼,沒拔香頭兒就夠給面子的了,我們老二這一走把我幾個走明白過來了,由我們老大帶頭兒,好哭天搶地了一陣子,可是有什麼用,走的已經走了,哭也哭不回來啊!我們這幾個,你埋怨我,我埋怨你,差點兒沒瞪眼翻臉打起來,可是我幾個自己打自己,一百個耳刮子,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李玉翎忍不住笑了,道:「打得好!」
  窮要飯的兩眼一翻,道:「小子,你怎麼說?」
  李玉翎道:「我說打得好,理由跟剛才那句走得好一樣。」
  「行,小子,我受了。」窮要飯的一點頭道:「打得好,打得好,我們幾弟兄每人打了自己一百耳刮子之後,個個垂頭喪氣一聲不響,可惜那時候沒人瞧見我幾個那付德性,要有人瞧見非笑掉大牙不可,一個個眼腫得跟豬猴兒屁股似的……」
  李玉翎笑道:「好譬喻!」
  窮要飯的:「本來就不好看,說那麼好聽幹什麼?我這個人向來不會說好聽的,後來,還是我們老大說話了,我們老大說這樣沒用,哭瞎了眼,打爛了臉也招不回老二來,老二為什麼走的,咱們就幹點兒什麼,總有一天老二會軟了心腸來找咱們的,於是乎,『神州八異』剩了七個,這七個若干年後的今天,成了滿虜鷹犬到處緝拿的眼中釘,背上芒,我幾個是干了老二要干的,可是若干年後的今天,我幾個沒再見著老二一面,連一點點音信兒都沒有,聽清楚了麼,聽明白了麼,這就是我跟落拓生的來路。」
  李玉翎微一點頭道:「我明白了,前輩讓人肅然起敬。」
  「小子!」窮要飯的一瞪眼道:「你前居後恭,怎麼又前輩了?」
  李玉翎道:「後恭是實,前倨不確,我剛才一直表現的不亢不卑,至於為什麼尊稱您一聲前輩,那是因為您成名在先出道早,更何況您的作為讓人肅然起敬……」
  窮要飯的點頭笑道:「說得好,說得好,你說我成名在先出道早,這是實情實話,我不反對,也當之無愧,至於你說我的作為讓人肅然起敬……」
  搖搖頭接道:「這我窮要飯的可不敢當,記得我們老二當年說過這麼一句:『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滿虜入關,竊我河山,神州易主,生靈塗炭,凡我漢族世胄,先朝遺民,人人有收復之責,這是我應該干的,同時也有一點贖罪的心意,你明白了麼?」
  李玉翎道:「我明白了,只是我不敢苟同……」
  窮要飯的一擺手道:「同不同意那在你,我窮要飯的那幾個就是這麼想,小子,你問過我了,現在讓我問問你,你這身工夫,究竟是跟誰學的?能說麼?」
  李玉翎道:「前輩問這是……」
  窮要飯的道:「我要看看是誰能教出這麼好的徒弟?」
  李玉翎道:「謝謝前輩誇獎,那麼讓我告訴前輩,家師自號『無名老人』……」
  窮要飯的道:「無名老人,照你這麼說,你那師父沒名沒姓?」
  李玉翎道:「應該有,但他老人家自號『無名老人』,也從沒告訴過我。」
  窮要飯的深深看了李玉翎一眼,沉吟了一陣,然後望著李玉翎道:「小子,我聽說你會『小接引』,是麼?」
  奎玉翎呆了一呆,道:「『小接引』,前輩這話……」
  窮要飯的道:「怎麼,你不知道?」
  李玉翎茫然地搖頭說道:「我不知道前輩何指?」
  窮要飯的一臉詫異色,道:「看來你小子不像說假話,只是怎麼你會不知道……」
  李玉翎道:「前輩是聽誰說我會『小接引』的?」
  窮要飯的道:「這你就不用管了,小子,你瞧著,這就是『小接引』……」
  他兩手往膝上一按,兩眼前望,那已然塌了的大門頭牆上,突然騰起一片瓦向他冉冉飛了過來……李玉翎看得神情一震,道:「前輩,您這是……」
  那片瓦突然落了地「叭!」地一聲摔得粉碎,窮要飯的轉眼望向李玉翎,目光炯炯,一眨不眨,道:「小子,這就是神功『小接引』。」
  李玉翎道:「這就是神功『小接引』?」
  窮要飯的微一點頭,道:「不錯,這就是神功『小接引』,你會麼?」
  李玉翎點頭說道:「不瞞前輩說,我會,只是這不叫『小接引』!」
  窮要飯的道:「這不叫『小接引』?那麼,小子,你說他叫什麼?」
  李玉翎道:「前輩,這叫『大搬運』?」
  「大搬運?」窮要飯的接道:「這是誰告訴你的,它叫『大搬運』?」
  李玉翎道:「自然是家師!」
  窮要飯的微一搖頭道:「不對,小子,據我所知它叫『小接引』,因為它是我們老二獨步武林,傲誇字內的獨門神功。」
  李玉翎呆了一呆道:「怎麼說,前輩,這是那位前輩獨步武林,做誇字內的獨門武功?」
  「不錯。」窮要飯的點了點頭道:「小子,你該知道何謂獨門?」
  李玉翎兩眼一睜,道:「我明白了,前輩是懷疑家師就是「你說著了,小子!」窮要飯的道:「只是我不是懷疑,我確認你的師父就是我們老二,因為『小接引』獨門神功,當世之中還找不出第二個人!」
  李玉翎道:「恐怕是前輩弄錯了吧!家師告訴我那是『大搬運』!」
  窮要飯的搖頭說道:「不,小子,那是『小接引』!」
  李玉翎道:「前輩,我是家師的衣缽傳人,這還會有錯麼?」
  窮要飯的道:「小於,我是我們老二的把兄弟,這也錯不了。」
  李玉翎還待再說,窮要飯的抬手攔住了他道:「小子,咱們倆之間別爭別辯,你只答我一句,我剛才施的那叫小接引,跟你那師門『神功』『大搬運』一樣不一樣?」
  李玉翎點頭說道:「我不能否認,前輩剛才所演的小接引,跟我那師門神功『大搬運』完全一樣。」
  窮要飯的道:「真氣聚於中,發於無形!」
  李玉翎點頭說道:「不錯,前輩,真氣聚於中,發於無形,就是這九字口訣,家師頭一次就是這麼告訴我的。」
  「小子,沒錯了。」窮要飯的兩眼一睜,道:「你那師門神功『大搬運』,就是我們老二那獨門神功『小接引』,你那授業恩師也就是我們老二!」
  李玉翎要說話。
  窮要飯的目光一凝,道:「小子,那麼說,要是你那師門神功『大搬運』,不是我們老二的獨門神功『小接引』,為什麼會沒有一點不同之處?」
  李玉翎呆了一呆,道:「這……前輩,那為什麼家師告訴我它叫『大搬運』?」
  窮要飯的神情一黯,道:「那只有一種可能,我們老二對我幾個還不能釋然,他不願意讓我幾個知道你是他的衣缽傳人!」
  李玉翎沒說話。
  窮要飯的又道:「小子,聽你那師父是個瞎老人?」
  李玉翎心頭一震,道:「前輩這又是聽誰說的?」
  窮要飯的笑道:「小子,想想看,你對誰說過?」
  李玉翎道:「『藏龍溝』裡有位賴大爺,他老人家把我當一家人,我把他老人家也當自己的親人,這話我只對他老人家說過,我那師門神功『大搬運』也只在他老人家面前施過……」
  窮要飯的含笑說道:「小子,我不瞞你了,你也遲早有一天會知道,讓我告訴你,你那位賴大爺,就是我們老大,『神州八異』之首,古大先生……」
  李玉翎一怔,叫道:「怎麼說,前輩,賴大爺就是……」
  窮要飯的道:「要不他為什麼把你弄進『大威牧場』去,把那宮大鶴唬的一楞一楞?」
  李玉翎怔住了,半晌才定過神來,喃喃說道:「原來賴大爺就是……怪不得,怪不得,我沒看錯,他老人家是位異人,老人家確是位異人……」
  目光一凝,道:「前輩,這麼說那落拓生就是他老人家的……」
  窮要飯的笑道:「要不落拓生那小子怎麼會處處幫你?怎麼會告訴你要找的人平安?」
  李玉翎明白了,他完全明白了,原來是這麼回事,怔神之中,他突然兩眼一睜,道:「前輩,那秦天祥是……」
  窮要飯的道:「秦天祥是『大刀會』的高手,在『大刀會』裡是數一數二的人物。」
  李玉翎道:「前輩,我不是問這,我是問秦天樣的自絕,是不是落拓生預先告訴他…」
  窮要飯的目光一凝,道:「小子,你真要問?」
  李玉翎道:「前輩有什麼不便之處麼?」
  窮要飯的搖頭說道:「我倒沒什麼不便之處,只是秦天祥人已死了,而你又認為他成了仁,取了義,我只想讓你永遠敬重他是個熱血的英雄,永遠敬重他可歌可泣的慷慨義行!」
  李玉翎愕然說道:「前輩這話……?難道秦天祥……」
  窮要飯的道:「告訴你,小子,你是不是真要問?」
  李玉翎一點頭道:「是的,前輩,我想知道一下。」
  窮要飯的沉默了一下道:「好吧!我告訴你,秦天祥不是自絕的,他是死在落拓生的指下,連那十六個字都是落拓生寫的。」
  李玉翎一怔道:「怎麼說?前輩,秦大祥是死在落拓生指下,連那十六個字都是落拓生寫的?」
  窮要飯的點頭說道:「是的,這是實情!」
  李玉翎雙眉一揚道:「前輩,落拓生為什麼要這樣做?」
  窮要飯的道:「很簡單,小子,落拓生預先進客棧告訴了他,要他學學古人樊於期成全你,他不但不聽反而以武相向,落拓生不得已所以就這一指點了他的死穴!」
  李玉翎道:「前輩,您這位侄兒不該這麼做!」
  「不該?」窮要飯的道:「要讓你去殺秦天祥,下得了手麼?」
  李玉翎道:「這……」
  「這是什麼?」窮要飯的道:「你能不殺他麼?人家要人頭回報,你交得了差麼,交不了差又憑什麼得到他們的信任,又怎麼往上爬,往裡去,別說得不到信任,別說往上爬,往裡去了。
  告訴你吧!小子,宮天鶴對你起了懷疑,可是他捨不得你這個人才,他還想千方百計地招攏你,所以他才把你送來了『承德』而後把我幹掉,可是他又有點不放心,所以才用上了這辦法,一則為試試你,二來也讓你跟這些忠義之士結個仇,讓你沒辦法離開他們往外頭走,你明白了麼?」
  李玉翎道:「前輩,我明白了,只是秦天祥是『大刀會』的人,也是個忠義之上……」
  窮要飯的搖搖頭,笑道:「小子,這你就不知道,『大刀會』打的是反清復明旗號,走的大路也跟咱們是一條,可是他們還另有一條小路,也就是他們別有用心……」
  李玉翎道:「他們別有用心?他們別有什麼用心……」
  窮要飯的道:「小子,你知道『大刀會』的人都是什麼出身麼?告訴你,他們沒一個是白道上的人物,不是綠林的響馬,就是黑道上的強梁,連秦天祥都一樣,他們反的不是清,復的也不是明,那野心比獨霸江湖還大,他們『大刀會』想坐江山,他們『大刀會』想當皇帝,就是現在是大明朝當政,他們也照樣造反,你說,這種人能讓他們成了事,天下豈不大亂,那不是百姓才出了狼嘴又落進了虎口?」
  李玉翎道:「前輩,『大刀會』真是這麼一個組織麼?」
  窮要飯的道:「現在告訴你也許你不會相信,那不要緊,往後你什麼時候碰見一個手使厚背大刀,刀把上還綁著塊紅綢的,你別動聲色,看看他是個怎麼樣的人,都幹些什麼樣的事兒,到那時候你要能說他一個好字,我把這長著亂髮的腦袋摘給你,你拿他當夜壺我都不會有一句怨言。」
  李玉翎沒說話,但旋即他又問道:「前輩,『大刀會』的人都用大刀麼?」
  窮要飯的道:「當然,要不然怎麼會叫『大刀會』?」
  李玉翎道:「剛才那幾個也是『大刀會』的麼?」
  窮要飯的道:「剛才那幾個是秦天祥的把兄弟,也都是『大刀會』裡的人!」
  李玉翎道:「怎麼沒見他們用大刀?」
  窮要飯的道:「問得好,那是怕讓你知道,要讓你這鷹爪知道他幾個是『大刀會』的那還得了!」
  李玉翎道:「前輩是說『大刀會』不容成事,『大刀會』的人死幾個也不要緊?」
  窮要飯的道:「不錯,這話是我說的,說不定有一天我們這幾兄弟還要挑他『大刀會』呢!」
  李玉翎道:「那我就不懂了,為什麼我來找他們,前輩還來排解?」
  窮要飯的「哈!」地一聲道:「你小子倒會質問人啊!其實,小子,這不是我的主意,我是奉我們老大之命這麼做的,我們老大對『大刀會』還抱著一點希望,希望憑這張嘴能讓他們明白過來,能讓他們一個個放棄私心,要真能成,這不是又是一夥兒幫手麼,所以暫時你還不能對他們下手,懂了麼?再一說我沒告訴你這些之前,你也不知道他們是幹什麼的,只當他們是秦大祥的一路人而不肯真下手,可是他們非殺你這個鷹爪不可,人無傷虎心,虎有傷人意;你說,在這種情形下,我們老大能不叫我來排解麼?」
  李玉翎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只是,前輩,賴大爺……不,古大先生這番心意能成麼……」
  窮要飯的道:「那誰也不敢說,『大刀會』的這些人可不是省油的燈,他們一個個那一個肯聽別人的,那還得看我們老大見過他們的頭兒之後再說,希望能成,他們真要是連我們幾個也不放在眼裡,那就只有掀桌子翻臉了,到那時候你就可以放手對付他們,邀邀滿虜的歡心了。」
  李玉翎道:「大先生什麼時候跟他們碰頭會面?」
  窮要飯的道:「這個我們老大說,反正就是最近的事兒了,你不用急,成不成都會給你送個信兒去的。」
  李玉翎道:「我倒不是急……」
  一頓,轉了話鋒,道:「前輩,時候不早了,我……」
  「怎麼?」窮要飯的兩眼一翻,道:「惦記著『神武營』,想回去了。」
  李玉翎道:「前輩要是沒別的事兒……」
  窮要飯的道:「誰告訴你我沒別的事兒,我的話還沒說完呢!」
  聽窮要飯的這麼一說,李玉翎還真不好再說要走,他只有撩了撩性子道:「那麼前輩請說。」
  窮要飯的翻了他一眼道:「小子,別老是前輩前輩的,你那師父要是我的老二,你小子還得叫我這窮要飯的一聲八叔呢!」
  李玉翎道:「只要他老人家是,那是理所當然的。」
  窮要飯的道:「我看準是,這聲八叔是跑不掉了,這樣好不,小子,我不說是,你也別說不是,把你師父的所在地告訴我,讓我幾個去看看他,一看不就知道是不是了麼?」
  李玉翎道:「前輩這主意倒好,只是我不能從命。」
  窮要飯的瞪大了眼,道:「你是說你不能把你師父所在地告訴我,為什麼?」
  李玉翎道:「他老人家一再嚴諭,絕不可把他老人家的清修處告訴任何人。」
  窮要飯的呆了一呆道:「這是為什麼?」
  李玉翎道:「我不知道,大概是老人家怕人打擾……」
  「打擾?」窮要飯的道:「小子,這是我們兄弟會面……」
  李玉翎道:「我也很願意讓前輩幾弟兄重逢,只是這是他老人家的令諭,我這做徒弟的不敢違背,還請前輩原諒!」
  窮要飯的一擺手道:「別說什麼原諒不原諒,小子,你真……小子,你告訴我們老大說,你那師父是個瞎了眼的老人!」
  李玉翎道:「是的,前輩,這是實情實話!」
  窮要飯的眉鋒一皺,道:「就這一點不對,我們老二當年一氣拂袖的時候兩眼好好的,怎麼會……難道是後來……」
  抬頭凝注,問道:「小子,你那師父多大歲數了?」
  李玉翎道:「他老人家沒告訴過我,我也沒問,不過以我看他老人家怕有七十多歲了。」
  「七十多歲?」窮要飯的道:「我們老二當年一氣拂袖的時候是整三十,我還記得那一天我們幾兄弟買酒的買酒,買菜的買菜,大夥兒還著實熱鬧了一陣呢!如今四十多個年頭不見了,可不正是七十多了……」
  李玉翎突然凝目問道:「前輩高壽?」
  窮要飯的一咧嘴道:「說出來能嚇你小子一跳,你看我只有卅多歲是不是、告訴你,我今年六十多快七十了,別以為我駐顏有術不顯老,也別以為我功夫深能返老還童,告訴你,我臉上的皺紋讓這一臉油泥遮住了。」
  李玉翎仔細看看,可不是麼,窮要飯的臉上皺紋還真不少,要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他當即說道:「那我該改稱一聲老前輩了!」
  「別!」窮要飯的一抬手道:「前輩好,還是前輩吧!別以為我愛聽這個老字,我聽來覺得那跟咒我早死沒什麼兩樣,你還是把我當成卅多歲的人兒吧!」
  李玉翎想笑,但他沒笑出來,道:「前輩還有別的事兒麼?」
  窮要飯的道:「怎麼,又想回去了,『神武營』那麼好麼?」
  李玉翎道:「前輩明知道不是……」
  窮要飯的一擺手道:「好吧!好吧!你小子既不肯把你師父的所在地告訴我,那我就沒別的事兒了,你去吧!記住落拓生那小子的話,一路上多小心,多留點兒神。」
  李玉翎道:「多謝前輩提醒,我告辭了。」
  一抱拳,轉身往「藥王廟」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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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10:12:16 |只看該作者
第18章
  李玉翎出了「藥王廟」,這時候大殿裡又走出兩個人來,可惜李玉翎沒看見,這兩個人一個是賴大爺,一個是芸姑。
  窮要飯的站了起來,嘻態全斂,一臉恭謹神色,一欠身,叫了賴大爺一聲:「大哥!」
  賴大爺跟芙姑兩雙眼直瞅著李玉翎那漸漸遠去的頎長背影,尤其芸姑,那兩眼之中還含著點什麼。
  賴大爺道:「這孩子口風好緊,他還是不肯說。」
  窮要飯的道:「大哥看怎麼辦?」
  賴大爺道:「現在咱們弄清楚了,他那師門神功就是你二哥的『小接引』,咱們已經有九成把握他那師父就是你二哥了,剩下的一成就差見面再看看了。」
  窮要飯的道:「可是您聽見了,他不肯說,二哥真會這麼交待麼?」
  賴大爺歎了日氣道:「只怕你說對了,你二哥對咱們幾個至今還不……」
  芸姑突然說道:「我說讓我試試,你偏不許!」
  賴大爺兩道所眉一聳,道:「正在緊要關頭,我不許你讓他分心。」
  芸姑臉一紅道:「宮天鶴的那個女兒怎麼就能找他?」
  賴大爺搖頭說道:「你跟她不同,她是宮天鶴的女兒,他對她多少總會有幾分提防,什麼事也不會當真,你別說了,我不許就是不許!」
  芸姑沒再說話,賴大爺一臉嚴肅,誰敢再說什麼。
  窮要飯的這時候說道:「大哥,您看二哥的眼……」
  賴大爺神情一黯,道:「誰知道,別在這兒多耽擱了,你去告訴樂天一聲去,叫他擋擋那一個,別讓玉翎多耽擱,好讓他趕快把正事兒辦了,我跟芸姑這就去找榮奇去。」
  窮要飯的道:「大哥,您一人兒去……」
  賴大爺淡說道:「這種事人去多了反而不好,難道說你還怕榮奇他能吃了我麼,我走了,你也趕快去吧!」
  話落,他伸手拉住芸姑,父女倆穿出大殿破空飛射而去。
  窮要飯的也騰身而起,往李玉翎剛才走的方向射去。
  「藥王廟」裡,剎時一片空蕩寂靜……
  李玉翎順著大街走著,剛走到一家客棧門口,人影一閃,從客棧裡撲出個人來,大叫一聲:「姓李的,你償命吧!」
  一陣金刃破風聲向著李玉翎當頭落下。
  早在這條人影撲出客棧時李玉翎就有所驚覺了,他往後微退一步就要出手,只聽一聲尖叫:「爹呀!你饒了我吧,我下回不敢了。」
  一陣風般捲過來一條矮小人影,直往客棧裡撞去。
  只聽一聲「砰」,接著又是一聲『」哎喲」,「喳!」地一聲,客棧門口掉下一口刀。
  凝目再看,小禿子壓在一個人身上,嘴裡還直嚷嚷,像要往起爬,但一時爬不起來。
  李玉翎當即就是一怔,再一看被小禿子壓在身下的那個人,李玉翎又是一怔,脫口說道:「朱大哥!」
  可不是麼!這人正是「天威牧場」的朱順,他什麼時候也跑到「承德」來了?
  朱順閉著眼沒答理,倒不是他不答理,而是被小禿子那一腦袋撞暈了過去。
  李玉翎彎腰就要去招小禿子,只聽耳邊傳來一聲輕咳,有人叫了他一聲:「老弟台!」
  李玉翎抬眼一望,身邊沒見人,身邊雖然沒見人,可是他那眼角餘光掃見對街站著個熟悉人影。
  他凝目一看,竟然是落拓生,落拓生正衝他滿臉堆笑。
  他這裡才凝目,耳邊又傳來個話聲,這回他聽清楚了,是落拓生在說話:「老弟台,別在這耽擱了,趕快去辦正事吧!大功一樁等著你呢!只立下這樁大功,何愁不躍龍門,快回去吧,要是遲了小禿子這一頭就白撞了。」
  李玉翎剎時明白了,深深一眼,他也傳喜說道:「我不謝了,請替我問候大先生跟芸姑。」
  邁步走了,耳邊適時又傳來落拓生帶笑話聲:「請放心,這話我一定帶到!」
  李玉翎沒再說話,加快步履往前走去。
  盞茶工夫之後,李玉翎回到了「神武營」。
  他一進門便碰見劉玉典,劉玉典沒顧得施禮,劈頭便道:「領班,您怎麼一去這麼久,這時候才回來……」
  李玉翎只當劉玉典是不放心,笑笑說道:「找人是那麼容易的麼?整座『承德城』我都跑遍了!」
  劉玉典忙道:「找到他們沒有?」
  李玉翎道:「走,我要見大領班去,咱們邊走邊談!」
  說著,他就要往裡走!劉玉典伸手一攔道:「領班,有人找您!」
  李玉翎一聽這話停了步,惑然說道:「有人找我?誰?」
  劉玉典沒說話先笑,笑得還挺神秘的:「是『天威牧場』來的,您想想看!」
  李玉翎一聽是「天威牧場」來的,他只當劉玉典說的是朱順,但轉念一想,要是朱順的話,劉玉典不會笑得這麼神秘,突然,他想起了落拓生所說的陰人,心裡為之一跳,道:「是不是宮姑娘?」
  劉玉典咧了嘴,笑道:「您真行,一猜就猜著了!」
  落拓生好靈卦。
  李玉翎眉鋒微微一皺,道:「她人在那兒?」
  劉玉典道:「您知道,凡是『天威牧場』來的,那就是自己人,何況宮姑娘是場主千金,宮姑娘一來就找統帶,統帶嘛也當然要親自接見……」
  李玉翎道:「這麼說她人在統帶那兒。」
  劉玉典道:「她在統帶書房裡坐了老半天了,統帶交待過,您一回來就讓您先到書房去。」
  李玉翎道:「不,我先不能到書房去,我得先見大領班,我有急要的事!」
  劉玉典道:「您有什麼急要的事?」
  李玉翎道:「待會兒你就知道了,跟我先見大領班去!」
  李玉翎往裡去,劉玉典忙跟了上去!
  在龔桐那辦公房裡,李玉翎見到了龔桐,李玉翎出去了一整天,這時候天都快黑,「辦公房」裡已經上了燈。
  龔桐正袒露著胸膛坐在燈下,手裡拿把蒲扇,扇得「噗達』「噗達」直響,他一見李玉翎進門,把蒲扇往桌上一丟,霍地站了起來,道:「老天爺,你可回來了,可沒把我急死……」
  李玉翎含笑見了一禮,道:「龔老,讓您耽心了!」
  龔桐邁步走了過來,道:「回來就行了,回來我就放心了
  進前拍了拍李玉翎,道:「坐下,玉翎,先坐下歇歇再說!」
  李玉翎道:「謝謝您,龔老,我不坐了,我回來有急要大事向您稟報,請您定奪一下做個主!」
  龔桐目光一凝,道:「什麼事,玉翎!」
  李玉翎道:「讓我先向您稟報,人我是找到了,他們躲在南城根兒一座『藥王廟』裡……」
  龔桐「哦!」地一聲道:「怎麼樣7」
  李玉翎道:「不瞞您說,我差一點兒拿住他們,也差一點兒把命丟在『藥王廟』裡……」
  龔桐突然咧著毛茸茸的大嘴笑了,一拍李玉翎道:「沒拿著人怕沒法交差是不是,誰出去能十拿九穩?能把他們嚇跑就很不錯了,不要緊,統帶那兒我去說去!」
  「不,龔老,您誤會了。」李玉翎道:「也謝謝您的好意,我沒拿著人,不能交差,這件事我希望公事公辦,因為您帶的不只是我一個人,這一回您要循私講情,今後您不好對別人……」
  龔桐濃眉一掀,道:「這怎麼能叫循私講情,就算是循私講情,我看看誰個把我怎麼樣,誰個把我怎麼樣,誰敢放一個屁。」
  李玉翎道:「您聽我說,龔老,我還有後話!」
  龔老瞪著眼道:「你說你的!」
  李玉翎微微一笑道:「『神武營』是個不講私情的衙門,對的,我也希望您公正無私,鐵面鐵腕,其實您本來就是這麼個人,是不,龔老?」
  龔桐威態斂去了一些,道:「玉翎,這就是你的後話!」
  「不,龔老!」李玉翎道:「我的後話在這裡。」探懷摸出了那錠包了金的元寶遞了過去!
  龔桐一怔,瞪大了眼,道:「玉翎,這是……」
  李玉翎道:「您接過去看看!」
  龔桐滿臉詫異之色地接了過去。
  李玉翎接著說道:「您用兩個指頭捏捏,能捏下黃澄澄的一片來!」
  龔桐兩眼一睜,道:「假的,包了金的?」
  李玉翎一點頭道:「您說著了,裡頭是錫。」
  龔桐道:「你拿這包了會的假元寶給我看,這是什麼意思?」
  李玉翎笑笑說道:「龔老,有人用十兩重的包金假元寶十個,裝成一小箱送給『承德武術館』的兩個人,要買我一條命!」
  龔桐一怔,道:「怎麼說,玉翎?」
  李玉翎道:「這您不明白麼,十個十兩重的金元寶出自那班莠民之手,現在藏在『承德武術館』後院上房床底下,還有,那樂逵的兩條胳膊好好的,吊是吊起來一條,但根本就沒斷,這,您明白了麼?」
  龔桐明白了,這他還能不明白,兩眼暴睜,虯髯賁張,鋼牙一挫,道:「好兔崽子,該剮,玉翎帶上你的一班兄弟,咱們……」
  李玉翎道:「龔老,是不是該稟報統帶一聲去!」
  龔桐道:「我等不及了,那有那麼好的耐性……」
  李玉翎道:「龔老,您的頂頭上司,統帶是您的頂頭上司,假如這件事我不回來先稟報您一聲就在外頭自作主張把它辦了,不管我做得對不對,您的心裡怎麼想?」
  龔桐道:「只要你做得對,我不但不怪反而會……」
  李玉翎道:「那是您,龔老,人之不同,各如其面!」
  龔桐沒說話,旋即一點頭又道:「好吧!我聽你的,先叫你班裡的弟兄準備好……」
  李玉翎向身後一擺手,道:「玉典,你去,記住,不許聲張!」
  劉玉典恭應一聲,轉身如飛出門而去。
  龔桐看了看手裡的包金元寶,一咬牙道:「好兔崽子,吃裡扒外,私通莠民,收受賂賄,形同叛逆,罪該萬死,殺無赦!」
  「赦」字出口,他那毛茸茸的大巴掌一握,就要用勁兒。
  李玉翎伸手一攔,道:「龔老,別毀了物證!」
  龔桐一怔,手握了一下便停下了,道:「玉翎,咱們見統帶去,走!」
  轉身大步行了出去。
  龔桐跟李玉翎來到統帶書房,書房門掩著,門口站著個「神武營」的弟兄,一見龔桐跟李玉翎到,他一躬身叫了聲:「龔老,李領班!」
  龔桐一擺手道:「給我通報一聲,我要見統帶!」
  那「神武營」弟兄恭應一聲還沒直起腰,書房裡已傳出統帶榮富的話聲:「是龔桐麼?進來吧!」
  龔桐高應一聲帶著李玉翎走了過去,推開門,書房裡那靠牆茶几兩邊,一邊坐著統帶榮富,一邊坐著宮無雙。
  宮無雙仍是一身大紅衣裳,風氅放在身邊,低著頭。
  榮富一見龔桐身後還跟著李玉翎,他微微一愕,「哦!」了一聲道:「玉翎也回來了,宮姑娘等了你老半天了!」
  入耳兩字「玉翎」,宮無雙像被針紮了一下,身子一震猛可裡抬起了頭,兩眼直望李玉翎,那雙目光,令人難以言諭。
  李玉翎上前先給榮富見了個禮,道:「我有急要公事,先回營去見大領班了,所以沒先到書房來,您原諒!」
  轉臉去望宮無雙叫了聲:「宮姑娘!」
  宮無雙含笑開日說道:「聽說你一進『神武營』,就當了二領班,恭喜你啊!」
  李玉翎道:「謝謝姑娘,這是統帶跟場主的提拔,恩典!」
  榮富那裡望著龔桐道:「有什麼事麼?」
  龔桐寒著臉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向榮富稟報了一遍。
  榮富可不像龔桐那麼激動,他顯得很平靜,一直到龔桐把話說完,他才微微皺了皺眉鋒,道:「有這種事,井檜有這麼大的膽子麼?」
  龔桐手往前一伸,遞出了那錠包了金的元寶,道:「這是五領帶回來的物證,您看看。」
  榮富伸手把那錠包金假元寶接了過去,看了看,然後抬眼凝望著李玉翎道:「這,你是從那兒弄來的?」
  榮富畢竟是位統帶,他比龔桐更冷靜得多。
  李玉翎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問,也早預備好了話,只是他原以為頭一個問這話的會是龔桐。
  不管是誰,這話拿到這兒來也用得上,他當即說道:「話,我是從那幾個莠民嘴裡得來的,折回來的時候我拐了一趟『承德武術館』,我從後牆翻了進去,可巧後院沒有人,我進上房在床底下一翻,床底下果然藏著一隻小箱子,十個包金的假元寶一個不少,我只帶回來一個!」
  榮富沉著聲說道:「別讓人栽贓誣害了井檜……」
  龔桐道:「那容易,只看看那姓樂的胳膊有沒斷,不就知道真假了麼?」
  榮富沒立即說話,沉默了一下之後才微一點頭,望著龔桐說道:「那好,你帶幾個人去看看,先看看樂逵的胳膊有沒有斷再說。」
  龔桐道:「那姓樂的胳膊要是沒斷了?」
  榮富雙眉一揚道:「井檜,樂逵就地砍了,『承德武術館』我另派人去接事!」
  龔桐答應一聲就要走。
  榮富道:「慢看,要是樂逵的胳膊真斷了,別動聲色給我回來,我要詳查之後再作道理!」
  龔桐答應一聲,轉身往外行去。
  李玉翎欠身一禮也要走,榮富招招手開口說道:「你不用去了,宮姑娘老遠跑來看你,你留在營裡陪陪宮姑娘吧!」
  李玉翎道:「統帶,這是公事,我不願讓私事耽誤了公事!」
  榮富道:「難道我還不知道這是公事?」
  宮無雙含笑開了口:「統帶,李領班說的對,別因為私事耽誤了公事,我在營裡等他好了!」
  榮富擺了擺手道:「宮姑娘既這麼說,那你就去吧!你怎麼不懂我的意思,我是為你著想,怕你不好做人……」
  李玉翎雙眉微揚道:「統帶,公跟私有衝突的時候,我只有把私拋開!」
  榮富皺著眉笑了,擺手說道:「好,好,好,你去,快去吧!」
  李玉翎向榮富欠了個身,也沒跟宮無雙打招呼,轉身出了榮富的書房。
  龔桐在外頭等著他,一見他出來便問道:「怎麼回事?」
  李玉翎告訴了他,龔桐聽得一點頭道:「對,什麼事應該把這個公事放在前頭,還怕什麼不好做人,統帶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還說什麼栽髒誣害,難道『承德武術館』裡都是死人,讓人翻進去在上房床底下藏只箱子都不知道,要依我……哼!」
  李玉翎笑笑,沒說話。
  兩個人帶著一班九個弟兄出了「神武營」的時候,天已全黑了,「承德山莊」裡到處是燈。
  沿途負責禁衛的弟兄一見這麼出宮,心卻必有什麼大事,都想問問,可是再一見帶頭的是大領班龔桐,誰也沒敢吭一聲,只有躬身哈腰施禮的份兒。
  他們到了「承德武術館」,龔桐老遠地便停了步,把八名一班弟兄分成兩批,一批守在「承德武術館」後頭,一批把在「承德武術館」前頭,把整個「承德武術館」全圍了起來,然後他偕同李玉翎帶著劉玉典往「承德武術館」行去。
  「承德武術館」一向是早上門的,劉玉典敲開了門,開門的是魯金,他一見李玉翎滿臉堆笑就要打招呼,龔桐抬手扒開了他,大步闖了進去。
  李玉翎在後笑對魯金低低說道:「魯兄別在意,這位是龔大領班,就是這脾氣!」
  魯金愣愣地直點頭!
  這時候「承德武術館」前院看不見人影,龔桐可不管有人沒人他帶著人直闖後院,進了後院地吩咐劉玉典道:「給我嚷嚷一聲!」
  劉上典立即揚聲說道:「裡頭有人麼!宮裡來人了!」
  話聲方落,那亮著燈的土房裡飛步搶出兩個人,是井檜跟樂逵,他兩個出上房先是一怔,繼而井檜叫了一聲:「龔老……」
  飛一般地奔了過來,進前哈腰陪笑:「今兒個是什麼風,把您老的大駕給吹了來,您屋裡請,屋裡請!」
  龔桐寒著臉冷冷說道:「不坐了!」
  井檜直起腰一臉憤色地道:「魯金這東西真該死,也不進來告訴我一聲,我也好趕到大門口恭迎去……」
  龔桐道:「是我沒讓他進來!」
  井檜忙道:「是,是,是,您老大駕蒞臨是……」
  龔桐抬眼望向樂逵,道:「你就是樂逵麼?」
  樂逵戰戰兢兢上前施了一禮:「小的見過大領班。」
  龔桐冷冷地說道:「你的胳膊好點兒了麼?」
  樂逵忙道:「謝謝大領班,好多了!」
  龔桐道:「是麼,把布拿下來讓我看看。」
  樂逵一怔還沒說話,井檜臉上的神色已然不對了,強笑說道:「斷條胳膊算得了什麼,還讓您老操心,您老好久沒到館裡來了,屬下也一直沒能給您老請安去,您進去坐坐,屬下讓樂逵給您沏壺好茶去,屬下也還有一壇藏酒……」
  向著樂逵一擺手道:「還不快去!」
  樂逵一定神,答應一聲就要走。
  龔桐沉喝說道:「站住,沒有我的話誰也不許動,把布拿下來讓我看看你的胳膊!」
  樂逵沒敢動,井檜忙道:「您老這是何必……」
  龔桐望著樂逵瞪眼喝道:「沒聽見麼?」
  樂連道:「這……」
  龔桐道:「這什麼,這看不得,是不是?」
  井檜忙道:「您老這是那兒的話……」
  龔桐看也沒看他,冷然說道:「你給我站在一邊兒少開口,待會兒我還有話要問你……」
  一頓,喝道:「劉玉典,把他胳膊上的布給我扯下來。」
  劉玉典應聲大步上前。
  樂逵一驚要退,井檜連忙上前:「您老這是……」
  「媽相巴子,你聽不聽我的?」龔桐抬手一巴掌抽了過去。
  井檜倒也機靈躲得快,他躲開了臉沒能躲開肩頭,肩頭上挨了一下結實的,立足不穩一退好幾個踉蹌。
  這裡龔桐一巴掌打退井檜,那裡劉玉典已抓住了樂逵。
  倒不是劉玉典身手比樂逵高多少,樂逵也不是庸手,可是他怕,不敢出手,這麼一來自然就吃了大虧。
  劉玉典抓住樂逵那只好胳膊,另一隻手跟著遞出,抓住吊胳膊的那一塊布一扯,布被扯了下來!
  樂逵這才要掙,壞胳膊一抬,他勁兒大,硬被他掙脫了劉玉典的手,可是這一來也顯露他的那條胳膊沒斷沒毛病了。
  龔桐一聲冷笑:「斷胳膊勁兒還挺大的,行了!」
  劉玉典聽得了這一句,立即退了回來。
  龔桐翻腕脫出那錠包金元寶轉望井檜!
  井檜一怔,旋即臉色大變,他算是「神武營」的人,知道「神武營」平日是怎麼對付人的,一句話沒敢說,也沒招呼樂逵,騰身拔起夜空,直往上房瓦面竄去!
  龔桐怒笑說道:「你的膽子不小,在我面前還敢跑!」
  他要追,李玉翎那裡開了口:「有事屬下服其勞,還用得著您出手?」
  他一提氣閃電竄起,一把抓住井檜的小腿,沉腕往下一抖,井檜立即摔了下來,龔桐上前一步,一腳踩在井檜胸口上。
  樂逵一看情形不對,轉身騰起,直撲後牆,劉玉典騰身追了過去,兩個人一前一後流星趕月般翻出後牆投入牆外夜色中。
  龔桐沒動,李玉翎也沒動,何用他倆動,再有一個樂逵也跑不了。
  龔桐望著腳下的井檜道:「媽相巴子,你敢私通莠民,收受賄賂要自己人的命,你有幾顆腦袋!」
  井檜白著臉叫道:「龔老,冤枉,龔老,冤枉,屬下毫不知情。」
  眼珠子一轉望向李玉翎道:「老弟……」
  「媽格巴子!你還有臉叫他老弟?」龔桐道:「你憑什麼叫他老弟?」
  這一句話問得好,井檜硬沒能答上話來。
  龔桐道:「媽相巴子!你白糟蹋糧,白糟蹋俸了!」
  猛往下一踩,井檜嘴一張,一股血箭噴起老高,連眼珠子都憋得凸了出來,頭一歪,立即完了。
  井檜這裡了帳,後牆外頭適時也傳來一聲慘叫,劉玉典跟著翻了進來,衣裳上還沾著血!
  龔桐沒問他,其實又何用多問,他一擺手道:「去把那口箱子拿出來帶走!」
  劉玉典應聲走向上房,轉眼間從上房裡捧出了一口小箱子,硬是口檀木箱子。
  龔桐殺了個人跟沒事人兒似的,一聲:「走吧!」
  轉身往外行去!
  回到了「神武營」,已然是初更了,龔桐跟李玉翎雙雙來到書房向榮富稟報了經過交了差。
  榮富直點頭,沒說話,一直等到龔桐告退了,他才站起來望著李玉翎含笑說道:「我代你陪宮姑娘這麼久,你何以謝我?」
  李玉翎笑笑說道:「拿這件事當謝禮,不知恰當不恰當?」
  榮富伸手拍了拍他,微笑說道:「你替我除了內好,可是卻也放走了莠民,將功抵過,功勞簿上的這一筆,我不能往上報……」
  李玉翎含笑說道:「統帶,我不求功。」
  榮富道:「那就行了,現在我把宮姑娘交給你了,宮姑娘老遠地跑來看你,怎麼說你都該盡盡地主之誼,我給你兩天假,好好陪著宮姑娘到處逛逛!」
  李玉翎一聽這話皺了眉,道:「統帶,這……」
  榮富一擺手,道:「走吧!這是我處理機要的所在,不能讓你們倆在這兒談,再說我還有一大堆公文未閱,也別耽誤我的公事了。」
  宮無雙站了起來,望著李玉翎,她只等李玉翎說話了。
  沒奈何,李玉翎只得欠個身道:「卑職告退!」轉身先走了出去。
  宮無雙也向著榮富淺淺一禮,跟了出去。
  在書房外頭,宮無雙站在李玉翎跟前,直盯著李玉翎,就不說話。
  李玉翎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姑娘,營裡不好待客……」
  宮無雙道:「我知道,那咱們到外頭去,好麼?」
  也只得到外頭去了,人家是找他的,他也只得陪著人家。
  兩個人踏著石板路往宮外走,李玉翎沒說話,宮無雙也沉默著。
  一直到出了「承德山莊」,李才望著那滿城燈火,眼前的茫茫夜色開了口:「夜這麼深了,上那兒去?」
  宮無雙道:「我來的時候在西城一家客棧訂了一間上房,到那家客棧聊聊去好麼?」
  李玉翎不想去,可是他不得不去,皺著眉勉強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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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10:13:53 |只看該作者
第19章
  李玉翎跟宮無雙兩個人順著大街往西城去,好沉默的一對兒。
  拐進了西大街,宮無雙帶著李玉翎住一家客棧走,李玉翎看得清清楚楚,那家客棧掛的招牌是:「隆福客棧」!
  他怔了一怔道:「姑娘住的就是這家客棧?」
  宮無雙「嗯!」了一聲,望著李玉翎點了點頭說道:「就是這家『隆福客棧』,怎麼?」
  李玉翎搖頭說道:「沒什麼,我隨便問問!」
  他沒多說,宮無雙也沒多問。
  進了「隆福客棧」,宮無雙前頭帶路往後進走,一進後院,二進後院,三進後院,進了三進後院宮無雙帶著李玉翎往北上房走。
  有這麼巧的事兒麼?當日他殺秦天祥,找的是「隆福客棧」三進後院北上房,事隔多日後的今天,宮無雙訂的也是「隆福客棧』三進後院的北上房。
  李玉翎心裡起了疙瘩,可是他沒說話。
  進了北上房,點上了燈。
  李玉翎第一眼便望向炕上,那天晚上秦天祥就是躺在這炕上,他也就是在這炕上割了秦大樣的頭。
  「你坐啊!」宮無雙笑吟吟的一聲,聲音像銀鈴。
  李玉翎忙走了定神,稱謝坐了下去,他坐在桌前的椅子上,宮無雙也挪身坐在了炕沿兒上。
  李玉翎剛坐下,突然想起秦天祥是宮天鶴授意殺的,宮無雙是官天鶴的女兒,殺秦天祥的事她絕不會不知道。
  還有,他殺秦無樣的事,已經傳到了「天威牧場」!
  要不然朱順不會到「承德」來,既然朱順都知道了,堂堂場主千金的宮無雙又怎會不知道!
  他一念及此,立即說道:「秦天樣死了,姑娘可知道?」
  宮無雙點了點頭道:「知道啊!我怎麼會不知道?」
  果然不出李玉翎所料!
  李玉翎道:「秦天祥是我殺的,姑娘也知道?」
  宮無雙含笑說道:「你一到『承德』來便立了大功,我還沒給你道賀呢!」
  顯然,這她也知道。
  李玉翎一指炕,道:「姑娘可知道,秦無樣當夜住的就是「隆福客棧」三進後院這間北上房,他就是死在這炕上!」
  宮無雙她又含笑點了點頭道:「這我也知道,要不然我就不會特意訂這間北上房了!」
  李玉翎怔了一怔,也揚了揚眉,道:「姑娘這是什麼意思?」
  宮無雙凝目反問道:「你指的是……」
  李玉翎道:「姑娘明知道秦天祥是死在這間北上房裡的,為什麼還特意訂這間北上房?」
  宮無雙展顏一笑道:「你想知道,是麼?」
  李玉翎道:「姑娘要不願意說,我也不敢勉強!」
  「不!我願意說!』宮無雙搖頭說道:「我會告訴你的,待會兒,好麼?」
  李玉翎淡淡說道:「那當然隨姑娘的便!」
  宮無雙抬手摸上了粉頰,道:「你有沒有看出來我瘦了?」
  經宮無雙這麼一提,燈下細看,果然,宮無雙是瘦了不少,他點了點頭道:「姑娘是比以前瘦了點兒!」
  宮無雙淡然一笑,還帶點淒然:「非關病酒,不是悲秋,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李玉翎心頭一震,他搖了頭:「我不知道!」
  宮無雙道:「我記得你說過,你讀過書。」
  李玉翎道:「我是讀過書,但不多!」
  宮無雙道:「跟我還客氣麼?」
  李玉翎道:「我怎麼會跟姑娘客氣?」
  宮無雙要說話,李玉翎搶在她前頭開了口:「姑娘那麼老遠從牧場到『承德』來,是……」
  宮無雙道:「我是來看看你,看你在這兒怎麼樣……」
  李玉翎道:「謝謝姑娘,我很好。」
  宮無雙道:「同時我是來追朱順的,他已經來了『承德』……」
  李玉翎道:「我知道,我已經見過他了。」
  宮無雙兩眼一睜,道:「怎麼說?你已經見過他了?」
  李玉翎點了點頭道:「是的。」
  宮無雙道:「你殺了他?」
  李玉翎道:「他跟我無怨無根,記得在牧場裡的時候,我跟他最談得來,他也處處照顧我,我怎麼會殺他!」
  宮無雙道:「你真沒殺他?」
  李玉翎道:「我怎麼會騙姑娘,又怎麼敢。」
  宮無雙突然笑了,笑得很甜,很美,很動人,她凝目說道:「你知道他到『承德』來,是來幹什麼的?」
  李玉翎道:「姑娘,他拿刀砍我,我躲開了。」
  宮無雙道:「你知道他為什麼拿刀砍你麼?」
  李玉翎道:「秦天祥待他不錯,應該是為秦天祥報仇!」
  「對了!」宮無雙點頭說道:「他就是來給秦天樣報仇的,我從牧場趕來也就是為來攔他的……」
  李玉翎道:「謝謝姑娘!」
  宮無雙搖頭說道:「你用不著謝我,其實,我明知道他傷不了你。」
  李玉翎道:「那姑娘為什麼還趕來攔他?」
  宮無雙道:「這我也會告訴你的,也待會兒,行麼?」
  李玉翎揚了揚眉道:「我不懂姑娘的意思?」
  宮無雙眨動了一下美目,道:「讓我先問你一句,當日我跟你在凌河邊兒上說的那些話,你還沒有答覆我,現在你怎麼說?」
  李玉翎心頭一震,他搖了頭道:「我不知道何指,日子隔得太久,我忘了當時姑娘都跟我說了些什麼了。」
  宮無雙道:「真的忘了麼?」
  李玉翎道:「我為什麼要騙姑娘……」
  「那麼!」宮無雙微一點頭道:「讓我這麼說,我不打算回去了,我要跟你,你要不要我。」
  她來個單刀直入,李玉翎作夢也沒想到她會這麼說,這麼問,呆了一呆,一時沒能答上話來。
  宮無雙催促了一句:「說話呀!」
  李玉翎定了定神道:「我沒想到姑娘這趟到『承德』來,是為這……」
  宮無雙道:「現在我告訴你了!」
  李玉翎沉默了一下道:「姑娘,我不能,也不敢,場主待我恩厚,我這麼做對不起場主!」
  宮無雙「哦」地一聲道:「你真是怕對不起我爹麼?」
  李玉翎道:「當然是真的,場主待我恩厚……」
  宮無雙道:「你真以為我爹待你恩厚?」
  李玉翎反問了一句:「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姑娘不以為場主待我恩厚?」
  宮無雙道:「別問我,是我問你。」
  李玉翎道:「我當然以為場主待我恩厚,事實上場主也的確待我恩厚。」
  宮無雙微一點頭道:「好吧!就算他待你恩厚,就這一點理由麼?」
  李玉翎道:「是的,姑娘,很夠了。」
  「你錯了!」宮無雙搖頭說道:「他待你恩厚,你收留他的女兒,這不正對麼……」
  李玉翎道:「姑娘這說法悖情悖理,我不敢苟同。」
  宮無雙道:「這麼說你是真不要我?」
  李玉翎道:「我不敢,也不能。」
  宮無雙微一搖頭道:「為了你,我認為你還是要我的好,我無意威脅你,其實你是個聰明人……」
  李玉翎道:「我不懂姑娘這話什麼意思?」
  宮無雙道:「別管我這話什麼意思,只問你要不要我?」
  李玉翎道:「我說過了,我不敢,也不能。」
  宮無雙目光一凝,道:「我為你寢難安枕,我為你食不知味,我為你消瘦,我為你跑這麼遠的路,你忍心?」
  李玉翎還真有點不忍,他沉默了一下,柔聲說道:「姑娘,記得當日在凌河邊我說過……」
  宮無雙道:「你不是不記得凌河邊兒的事了麼?」
  李玉翎道:「姑娘,別計較這個,請聽我說,姑娘的好意我感激,可是我已經訂過了親……」
  宮無雙道:「我知道,我聽你說過。」
  李玉翎道:「所以我不能,也不敢。」
  宮無雙道:「有道是:寸丈夫三妻四妾』,你只娶兩房妻室有什麼要緊?」
  李玉翎搖頭說道:「話不能這麼說……」
  宮無雙道:「那你說該怎麼說?」
  李玉翎道:「不管怎麼說,姑娘的好意我感激,也只有心領。」
  宮無雙道:「你真不要我?」
  李玉翎道:「姑娘,我說過……」
  宮無雙道:「不敢,也不能,是不是?」
  李玉翎道:「是的,姑娘,事實如此!」
  宮無雙微微一笑道:「你真是因為這些理由不要我麼?」
  李玉翎道:「是的,姑娘。」
  宮無雙道:「恐怕不是吧,你大概還有別的理由?」
  李玉翎心裡跳了一下,道:「別的理由?我還有什麼別的理由,姑娘以為我還有什麼別的理由?」
  宮無雙搖了搖頭道:「別提了,我也不管那麼多,好在我並不是真要跟你,就算你願意要我,我也不能跟你,也不敢。」
  李玉翎訝然說道:「那姑娘剛才……」
  宮無雙道:「我不妨告訴你,這是我爹的意思……」
  李玉翎一怔,道:「怎麼,這是場主的意思?」
  宮無雙點了點頭道:「不錯,這是我爹的意思,我爹讓我用柔情困住你,收攬你的心,必要的時候不惜用色相……」
  李玉翎心頭一震,站了起來,道:「姑娘怎麼好說這種話,場主英雄半生,威名蓋世,怎麼會是這種人……」
  宮無雙道:「你不信,是麼?」
  李玉翎摸不透宮無雙為什麼這麼說,所以他搖頭說道:「我不敢信!」
  宮無雙微微一笑道:「以我看你不是不信,而是摸不透我的用意,不知道我是真是詐,是不是!」
  李玉翎驚得臉上變了色,道:「姑娘……」
  宮無雙眨動了一下美目,道:「你坐下來,聽我說!」
  李玉翎站在那兒沒動,道:「我站在這兒聽也聽得見,只是姑娘要再說些讓人莫名其妙的話,恕我不敢再奉陪只有失禮告辭了。」
  宮無雙道:「走?你要上那兒去?」
  李玉翎道:「自然是回營裡去。」
  宮無雙搖頭說道:「有些人真是怪,喜歡聽假話,不喜歡聽真話,告訴他假的他信,告訴他真的他不信,真讓人不懂……」
  話鋒一頓,抬皓腕,伸玉手,理了理微亂的雲鬢,道:「你真要走,我不留你,你前腳回『神武營』,我後腳到,我要到統帶面前告你一狀去。」
  李玉翎雙眉微揚道:「姑娘告我什麼?」
  宮無雙道:「你有一樁大罪,論起來還不只會摘腦袋,你不知道麼?」
  李玉翎冷冷一笑道:「笑話,我李玉翎奉公守法,盡忠職守,只有功而無罪,我怕誰告我的狀,姑娘假如要告狀的話儘管請,我告辭了。」
  轉身就要走!
  宮無雙適時一句:「別人不知道我清楚,你瞞得了別人也瞞不了我,你所說的功,就是我所說那不只會搞腦袋的罪。」
  李玉翎心頭猛地一震,霍地轉了回來,目光直逼宮無雙。
  宮無雙視若無睹,鎮定得很,她談談笑道:「現在我告訴你,我為什麼明知秦天祥死在這兒而訂這間北上房,明知朱順傷不了你而跑來攔他,你還願意聽麼?」
  李玉翎冷冷說道:「姑娘請說,我洗耳恭聽!」
  宮無雙微一抬頭道:「別跟我這麼客氣,我不敢當……」
  頓了頓,接道:「我所以明知朱順傷不了你,而老遠地跑來攔他,那是因為我認為他找錯了人……」
  李玉翎道:「他找錯了人?姑娘這話什麼意思?」
  宮無雙道:「我的意思是說秦天祥不是你殺的。」
  李玉翎陡然一驚,旋即笑道:「秦天祥不是我殺的,我明白了,敢情姑娘是想壞我的功勞……」
  宮無雙搖頭說道:「你建你的功,跟我風馬牛,我犯不著壞你的功,再說這真要是你的功的話,任誰也壞不了它。」
  李玉翎笑了笑,道:「問遍『神武營』,那一個不知道秦天祥是死在我李玉翎手下。」
  宮無雙看了他一眼道:「你可別把『神武營』的人都當糊塗人!」
  李玉翎心裡一跳道:「當然,『神武營』的人個個精明,不然他也進不了『神武營』。」
  宮無雙道:「你這話說得很對,『神武營』裡論精明首推統帶,不然他也不會當上行宮『神武營』的統帶。」
  李玉翎道:「姑娘既然明知統帶精明,當知……」
  宮無雙道:「我知道的只比你多,不比你少,統帶跟我一樣,也知道秦天祥不是你殺的,這你知道不知道?」
  李玉翎心中驚跳,臉上卻冷笑說道:「姑娘也是官家的人,我不知道姑娘這是何居心?」
  宮無雙道:「你以為我是何居心?」
  李玉翎道:「恐怕是意在挑撥煽動。」
  宮無雙笑了,笑得很甜,很美,很動人,笑了笑之後她道:「只要不是太傻的人他都知道,只要稍具頭腦的人,他稍微用點腦筋想一想,他也會明白,我不妨告訴你,連『天威牧場』的那位宮場主都知道秦天祥不是你殺!」
  李玉翎呆了一呆道:「怎麼,場主也知道?」
  宮無雙道:「你把他當成了什麼人,他也是個精明人物,心智之深恐怕不稍遜這位『神武營』的統帶。」
  李玉翎明知道宮無雙這話說得不錯,雙眉一揚道:「姑娘憑什麼說秦無樣不是我殺的?」
  宮無雙道:「很簡單,因為你知道他的真正身份。」
  李玉翎道:「姑娘這話……秦天祥是『天威牧場』的總管,難道他還有什麼別的身份?」
  宮無雙搖頭說道:「你不用再跟我裝了,讓我全告訴你吧!當你在牧場為那匹棗騮看過病後,你知道它並不是病起相思,而是被人暗中在草料裡下了毒,你也知道下毒的目的不外是要宮場主跟我。
  經過你一番暗查,你知道那毒是秦天祥下的,於是你也就知道秦天樣他並非
  場主的心腹。另有真正身份,他任職『天威牧場』也另有目的。
  記得麼!在凌河邊你曾跟他在那兒談過一陣,那必然是逼他吐實,脅迫他多照顧你,這一次你該殺他而沒殺他!
  當然,你所以沒殺他並不是因為他照顧過你,而是你的身份跟他一樣,兩個人同是一路人!
  要不你只揭發秦天祥,照樣能得到場主的器重與提拔,你如願以償的來到了『承德』,很順利地進了『神武營』,那麼,既有你沒殺他那一回,又怎會有你殺他第二回,我就是憑這說秦天祥不是你殺的,夠麼?」
  這一番話,聽得李玉翎混身冒冷汗,宮無雙把話說完,他定了定神道:「姑娘!你這是只憑猜測……」
  「猜測?」宮無雙道:「秦天祥早就把你的真正身份告訴了我,你信不信?」
  李玉翎笑了,道:「姑娘,這是死無對證的事,你不必對我施詐?」
  「你認為我是施詐,難道我說了這麼多,你還……」
  李玉翎說道:「不管怎麼說,秦天祥畢竟已經死了,他的人頭如今還在『神武營』裡!」
  宮無雙道:「這個我知道,可是我敢說秦天祥絕不是你殺的。」
  李玉翎道:「那麼姑娘以為秦天祥是誰殺的?」
  宮無雙搖頭說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我曾懷疑是那位羅老人家父女幫了你的忙,因為他父女是奇人,也是唯一跟你有關係的人,可是後來我一想又覺不對,既然是跟你有關的人,又怎麼會下手殺秦天祥,除非他父女不知道秦天祥的真正身份,只是那種可能不大……」
  顯然,她還不知道秦天祥是「大刀會」的人。
  李玉翎沉默了,他想,自己已赤裸裸的擺在人家眼前,還有再隱瞞,再裝的必要麼,為今之計只有……
  他陡揚雙眉,道:「姑娘真要揭發我麼?」
  宮無雙道:「除非你要我,你要讓我跟了你,你就是我的丈夫,我也就是你的人了,世上那有告發自己夫婿的道理了」
  李玉翎冷笑了一聲,道:「姑娘既然知道我的真正身份,當知我有什麼理由不能要你……」
  他暗暗把真力聚集在一條右臂上。
  宮無雙似乎茫然無覺,道:「你要是不要我的話,那你就殺我滅口,不然……」
  李玉翎道:「姑娘說著了,我正有這意思!」他緩緩抬起了右掌。
  宮無雙掃了一眼他那緩緩抬起的右掌,道:「我是一個女人,你會殺一個女人麼,我不敢說我傾國傾城,也不敢誇國色天香,但至少我長得還不算太醜,你下得了手麼?」
  李玉翎道:「我本不願為難姑娘,奈何姑娘知道的太多了,為顧全大局,我也只有橫心咬牙了,姑娘原諒!」
  他右掌已抬至腰,掌心要吐。
  就在他掌心欲吐末吐之際,宮無雙倏然一笑道:「我要是真打算告發你的話,剛才我在榮富的書房裡,榮富就在我眼前,沒有第三者在場,那應該是個好機會,是不?」
  李玉翎一怔,欲吐的掌心沒再吐,道:「姑娘這話……」
  宮無雙道:「我無意告發你,我要有意告發你,不必往『神武營』再跑二趟,更不會冒滅口之險地告訴你,我所以告訴你這些,只是要你明白,我知道你的真正身份而已!」
  李玉翎道:「姑娘知道了真正身份又如何?」
  「別怕。」宮無雙微微一笑道:「我不會再賴著跟你的,我剛才說過,就是你願意要我,我也不能跟你。」
  李玉翎臉上一熱,道:「姑娘老遠地從『牧場』到『承德』來,用意該不只讓我明白姑娘知道我的真正身份?」
  宮無雙微一點頭道:「你記著了,我的用意並不只在這一點,我要有求於你……」
  李玉翎微愕說道:「姑娘要有求於我,什麼事?」
  宮無雙道:「現在你該不急著走了,是不?那麼別老站著,我一個人坐著老半天了,坐下來聽我說好麼?」
  李玉翎只覺臉上熱熱的,沒說話,坐了下去。
  他坐定,宮無雙的臉色突然轉淒黯,沉默了一下才道:「我先告訴你,我不姓宮,也不是宮天鶴的女兒……」
  李玉翎聽得一怔,道:「怎麼說?姑娘不姓宮,也不是宮天鶴的女兒?」
  宮無雙微微點了點頭道:「我姓嚴,我叫嚴玉華……」
  李玉翎叫道:「姑娘勝嚴,叫……姑娘既不姓宮,也不是宮天鶴的女兒,那為什麼……」
  宮無雙道:「那為什麼我姓宮,又跟宮天鶴父女相稱,是不?」
  李玉翎道:「是的,姑娘,我問的就是這個!」
  宮無雙歎了一口氣道:「說來話長了,家父嚴重威,本是吳三掛帳下一員副將,吳三桂為愛妾陳圓圓,借兵引虜人關,棄宗忘祖,賣國求榮,家父聯絡忠義之士謀制吳三桂未成,被滿虜逮捕,囚禁天牢,家父被囚後,家母也因悲痛過度,旋即去世,就在這時候宮天鶴跑到我家來,他告訴我他能救家父出天牢,也有權釋放家父……」
  李玉翎道:「姑娘信了?」
  宮無雙道:「他那時任職『侍衛營』,而且身份地位還不低,不容我不信。」
  李玉翎道:「怎麼,宮天鶴原是『侍衛營』的?」
  宮無雙點了點頭道:「他說他能救家父,也有權釋放家父,不過他有一個條件,我必須替官家挽絡人才百名……」
  李玉翎「哦」了一聲。
  宮無雙淒然一笑道:「我一個女孩子家憑什麼能攏絡人才,自然是憑我這還不算惡的姿色了,這一點我很清楚……」
  李玉翎道:「姑娘答應了?」
  宮無雙道:「我要是沒答應,如今怎麼會叫宮無雙,怎麼會成了他宮天鶴的女兒?」
  李玉翎揚了眉,沒說話。
  宮無雙道:「身為女人,我還能怎麼辦?只要能救出家父,使他老人家免於牢獄之災,我就是犧牲得再多一點又算什麼?那也是值得的。」
  李玉翎道:「姑娘可算得是一位孝女!」
  宮無雙像沒聽見,道:「於是我就跟宮天鶴到了『天威牧場』,到了『天威牧場』的第一夜,宮天鶴他就用藥物奪去了我的清白。」
  李玉翎陡一揚眉,但他沒說話。
  「我痛不欲生,但為了保全家父也只有忍辱偷生,更得強顏裝歡,之後,我為他攏絡了不少來自江湖的好手,也失身於每一個我攏絡的江湖好手,同時我還得忍受宮天鶴對我的躁躪,到如今我為他攏絡已不只百名好手,算算也有不少年了,而家父卻仍被囚禁在天牢裡,生死不明……」
  李玉翎臉上變了色,道:「這麼說姑娘是受了宮天鶴的騙?」
  「怎麼不是?」宮無雙悲淒一笑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毀傷,我毀了自己的身子,犧牲了自己的清白,結果得到了什麼,我還能叫孝女麼?」
  李玉翎道:「那麼姑娘是要我……」
  宮無雙道:「你的機會比我多,事實上我也只有求助於你,假如你能上京裡去,請你找個機會一探天牢,要是家父還在人世,請幫我把家父救出天牢,萬一他老人家受不了長年牢獄折磨已不在人世,也請告訴我一聲……」
  李玉翎道:「姑娘,這個請放心,只要我能上京裡去,我是義不容辭……」
  宮無雙美目一睜,道:「這麼說你願意……」
  李玉翎道:「姑娘,我說過,我義不容辭……」
  宮無雙道:「我不言謝了……」
  美目一閉,兩串晶瑩淚珠撲簌簌落了下來。
  李玉翎道:「姑娘,探天牢固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在我來說,也不算太難,只是怕只怕令尊不是被囚禁在天牢裡……」
  宮無雙淚眼一睜,道:「怎麼?何以見得?」
  李玉翎道:「令尊被囚禁天牢一事,姑娘是怎麼知道的?」
  宮無雙道:「是宮天鶴告訴我的。」
  李玉翎道:「這就是了,假如令尊真被囚禁在無牢裡,他又怎會輕易讓人知道?再說,據我所知,天牢裡囚禁的不是皇族親貴便是文武大員,令尊等於是先朝降將,又怎會被囚禁在天牢裡。」
  他原想說:「滿虜絕不可能佔一座牢獄之地囚禁一名無足輕重的降將的,只怕令尊早就被殺了。」
  可是這話他不能說,也不敢說。
  宮無雙點了點頭道:「這話也有道理,那麼就請先打聽一下家父是被囚在什麼地方,然後再做打算吧!」
  李玉翎道:「姑娘剛才說宮無鶴跟榮富都知道我的真正身份,也知道秦天祥不是我殺的……」
  宮無雙道:「這是實情實話,他兩個都是心智深沉的人物,只知道你的真正身份,便不難測出秦天祥不是你殺的!」
  李玉翎道:「宮大鶴他既然知道我的真正身份,為什麼還要把我送到『承德』來,榮富既然知道我沒殺秦天樣,他為什麼不動一點聲色?」
  宮無雙道:「這就是他兩個的心智深沉處,他兩個都還存著一點希望,希望能把你的人,跟你的心收攬過來。」
  李玉翎冷笑一聲道:「只怕他們這是癡人說夢!」
  宮無雙搖頭說道:「你可不能這麼說,你要是讓他們這一點希望破滅了,那對你可極為不利,他們隨時能殺了你!」
  李玉翎道:「他們要殺我恐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宮無雙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們不跟你拚鬥,就算是要跟你拚鬥,『承德』沒有人能制你,京裡可不乏高手,你的飲食起居,時刻都得小心提防的。」
  李玉翎沒話說了、的確,宮無雙說的沒錯,論拚鬥,就是更高的高手那也好防,真不行大不了,到時候一跑了之。
  可是在飲食起居,一大十二個時辰裡,那就可以暗箭頻施,難躲難防了,不說別的,單說這一天三頓飯,你知道他在那個菜裡下毒?
  宮無雙一見他沒說話,當即又道:「你也不用愁,辦法總是有的。」
  李玉翎道:「姑娘有什麼辦法?」
  宮無雙道:「宮天鶴讓我到『承德』來一趟看看情形,要我順便對你施施柔情,布布色相,這就是對付他們的辦法!」
  李玉翎道:「姑娘,我不懂你的話?」
  宮無雙微微低了低頭,道:「只要你今晚上別回營裡去,榮富對你的戒心就會少一點,而且這消息會很快地傳到『天威牧場』去!」
  李玉翎明白了,臉上一熱,道:「姑娘,這怎麼好……」
  宮無雙道:「我知道你這個人,你是不會被色相所動的,而我也不敢以這殘花敗柳破身子親近你,咱們倆或是你睡炕上,我坐在椅子上,我睡炕上,你坐在椅於上,這樣不就行了麼?」
  李玉翎道:「那何不如讓我陪姑娘暢談終宵?」
  宮無雙道:「我也這樣想,無如這間北上房裡非熄燈不可,榮富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人,這話你懂麼?」
  李玉翎雙眉一揚道:「姑娘是說他會派人來窺探?」
  宮無雙道:「這是免不了的!」
  李玉翎冷冷一笑道:「不管怎麼說,他們還不完全瞭解我。」
  宮無雙道:「那當然,他們要是完全瞭解你,也就不會存那一點希望了。」
  李玉翎心頭一震,沒說話。
  宮無雙看了他一眼,又道:「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剛才你跟龔桐走了之後,榮富當即就告訴我你除去他一個得力助手,可是拿井檜跟你一比,他寧可犧牲井檜而要你!」
  李玉翎心頭又一震,道:「這麼說他知道……」
  宮無雙道:「別忘了,榮富是個心智深沉的人物……」
  李玉翎沒說話,他漸漸覺得滿虜之中並非個個庸碌好對付,旋即他又抬眼說道:「宮天鶴對於姑娘的信任如何?」
  宮無雙道:「你的意思我懂,他雖然不怎麼相信我,但至少要比對你好一點,再說家父還在他掌握之中,他也不以為我敢背叛他。」
  李玉翎又沉默了,沉默中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就是落拓生告訴他紅光滿面,運生桃花,這兩天內有陰人來訪,既然落拓生這麼說,宮無雙到了『承德』他就不會不知道,那麼目跟宮無雙來到「隆福客棧」,再來個夜宿北上房,只怕也瞞不了他,而落拓生他是賴大爺的徒弟,也就是芸姑的師兄弟,這……這……
  一念及此,李玉翎打了個冷顫霍地站了起來,道:「姑娘,這不行……」
  宮無雙嚇了一跳,道:「你說什麼不行?」
  李玉翎道:「我說夜不回營……」
  宮無雙倏然一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怕那位羅姑娘起了誤會是不?」
  李玉翎紅了瞼,點頭說道:「是的,姑娘,事實如此!」
  宮無雙道:「這一點我早想過了,羅老人家父女是異人,異人異行,相信他二位不會不明白的,再一說羅老人家既然肯把女兒許給你,羅姑娘既然願意委身於你,那應該是對你有相當的瞭解。
  知道你是個滿腔熱血,一身俠骨的頂天立地奇男子,知道他可以嫁女,可以委身,既然這樣,別說你跟我同在這北上房裡待一宵,就是跟我同眠共枕,也知道你能不動不亂,你認為我說的對麼?」
  李玉翎道:「姑娘,話雖這麼說,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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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10:15:46 |只看該作者
  宮無雙臉色一莊,揚起黛眉,道:「萬一又如何,只為全大計,就是愛侶情斷,失去伊人,不娶這一房嬌妻又何足惜?再說是非曲直自在,只要你仰不愧,俯不怍,還怕她沒有明白的一天麼?」
  李玉翎一怔,旋即肅容說道:「多謝姑娘指教!」當又坐了下去。
  宮無雙臉色稍緩,柔聲說道:「時候不早了,你這一天也夠累了。」
  李玉翎道:「我還想跟姑娘打聽一件事。」
  宮無雙道:「什麼事,你問吧,我知無不言。」
  李玉翎道:「多謝姑娘……」
  他本想跟宮無雙打聽他那八位師兄的,可是他突然想到他對那八位師兄的姓名,像貌一無所知,根本無從打聽起,他怎麼跟宮無雙開口!於是他只得苦笑說道:「其實也沒什麼,算了,我不問了!」
  宮無雙詫異地看f他一眼,道:「怎麼,是怕我知道什麼?」
  李玉翎忙道:「姑娘誤會了,姑娘掏心對我,又不惜犧牲自己的名節幫助我,我還有什麼怕姑娘知道的,是這樣的,我想跟姑娘打聽幾個人,可是我對這幾個人的姓名,像貌一無所知……」
  宮無雙訝然說道:「怎麼會有這種事?」
  李玉翎遲疑了一下道:「不瞞姑娘說,我所要找的人是我的八位師兄,家師費五年時間教成一人,然後交與匡復重任,家師整整費了四十年心血教成他八個,誰知他八個一離開家師便由於意志不堅,一個個地斷了消息,沒了下落。
  家師又費了第九個五年光陰教成了我,一方面交付我匡復重責大任,一方面要我找尋他八個,而他老人家卻沒告訴我他八個的姓名,像貌……」
  宮無雙道:「那你何不想個辦法問問令師……」
  李玉翎神色一黯,苦笑說道:「姑娘不知道,家師已經去世了。」
  宮無雙「哦」地一聲,沒說話。
  李玉翎接著說道:「他老人家對我恩重如山,我認為他老人家永遠活在我的心目中,所以對人我仍稱家師而不言一個先字!」
  宮無雙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不忘師恩,讓人敬佩。」
  頓了頓接問道:「你為什麼單跟我打聽呢?『神武營』裡那麼多人……」
  李玉翎道:「姑娘不是說曾為宮天鶴收攬過不只百名江湖好手麼?我認為這不只百名的高手之中,可能有……」
  宮無雙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這不只百名的每一個江湖好手我都記得,可是你對你那八位師兄的姓名,像貌一無所知,叫我怎麼告訴你法?」
  李玉翎苦笑說道:「所以說我根本無從打聽起!」
  宮無雙皺眉道:「也真是,你為什麼不趁著令師健在的時候問個清楚……」
  李玉翎道:「姑娘那裡知道,家師唯恐我這五年所學不敵我那八位師兄,遂將幾十年修為全部輸給了我,所以他老人家話也沒說完便去世了……」
  宮無雙為之動容,道:「原來如此,那令師對你的恩的確如山似海。」
  話鋒一轉,道:「這麼說只怕你永遠無法找到你那八位師兄了,因爺就是你跟你那八位師兄見了面,你也無法認出他們來。」
  李玉翎道:「姑娘說得是,無如我非找到他們不可,要不然我無以對家師,也無從對億萬我漢族世胄,先朝遺民。」
  宮無雙道:「那……你怎麼去找呢?」
  李玉翎道:「皇天不負苦心人,辦法總會有的。」
  宮無雙沉默了一下道:「但願你能如願以償,一個一個地找到他們。」
  李玉翎道:「謝謝姑娘。」
  宮無雙抬眼向桌上望了一下,跟著遲疑了一下道:「熄燈吧!」
  李玉翎沒說話,揚自抬手熄去了桌L孤燈,這間北上房裡,剎時一片黝黑……
  就在這時候,坐在這間北上房牆外的兩個人之中的一個笑了,那是落拓生,他露著一對黃板牙對另一個人道:「沒得聽了,人家吹燈了!」
  那另一個是窮要飯的紀老八,他沒說話。
  落拓生又道:「你瞧怎麼樣,我那小師妹的眼光不錯吧!」
  紀老八臉上沒有表情,道:「這個姓嚴的丫頭也不差!」
  落拓生道:「何止不差,簡直既可憐又可敬!」
  紀老八微一點頭道:「不錯,既可憐又可敬。」
  落拓生一咧嘴道:「八叔,您瞧怎麼樣,有意思麼?」
  紀老八道:「什麼怎麼樣,有什麼意思?」
  落拓生輕咳了一聲道:「我是說您這麼大年紀了,到現在還沒個傳人,找個徒弟孝順孝順您不好麼?」
  紀老八兩眼一睜,道:「好話,你小子是怕你八叔把這一身的功夫帶到棺材裡去麼……」
  落拓生一伸舌頭忙道:「您明鑒,這我可不敢!」
  紀老八道:「那你替兩下里拉攏個什麼勁兒?」
  落拓生道:「剛才我不是說了麼,找個徒弟孝順孝順您不挺好麼?您瞧我師父,有我這麼一個孝順好徒弟,那一天不是樂哈哈的……」
  紀老八「呸」地一聲道:「不害臊,沒你這個孝順徒弟還好,有你這個孝順徒弟,怕你師父得少活幾年……」
  落拓生道:「八叔,這話可是您說的,什麼時候我師父回來,我告訴他老人家一聲。」
  紀老八一怔,道:「我可不敢咒你師父,你這個小子要敢搬弄是非,瞧我不擰爛你的嘴!」
  「擰嘴?」落拓生笑道:「八叔什麼時候也學了娘兒們了?」
  紀老八臉色一整,道:「小子,說正經的,我也挺中意這丫頭的,只是這不是一廂情願的事……」
  「怎麼說。」落拓生輕叫說道:「拜在八叔您的門下,我就不信誰會不願意。」
  紀老八抬頭說道:「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這丫頭只怕不是紅塵中人!」
  落拓生一怔,道:「您是說將來她會……」
  紀老八道:「你想想看,現在她還掛念著她爹,一旦這掛念沒了,這紅塵中她還待得下去麼?」
  落拓生沒說話。
  紀老八道:「別說這些不著邊兒的事了,等你師父回來我得告訴他一聲,我原先一直希望這小子的師父就是二哥,現在我寧願他不是,怪不得這小子不肯說,原來他那師父已經……」
  神色一黯,住口不言。
  落拓生道:「八叔,您也別這樣,生老病死,人誰能免。」
  紀老八道:「話是不錯,可是你二叔他不該那麼早死,該早死的是我七個……」
  落拓生有意地移轉話題,道:「八叔,我看那宮天鶴跟這榮富倒挺厲害的。」
  紀老八道:「那當然,你以為那些鷹爪,狗腿都是酒囊飯桶麼,真要那樣早就好辦事了,這兩個不差,更厲害的還在那塊地兒上呢!」
  落拓生道:「看來咱們得想想法子鬥鬥他們,看看究竟是他們行,還是咱們行。」
  紀老八道:「這還免得了,你還愁沒機會麼?」
  落拓生道:「那倒不是,只是我恨不得現在就……」
  紀老八道:「那不行,說什麼也得等大哥回來之後。」
  落拓生道:「您就會拿我師父壓我。」
  紀老八道:「怎麼,你小子覺得委曲麼,你看不見麼,沒你師父的話,我幾個那一個敢動,那一個敢擅做主張?」
  落拓生一咧嘴道:「這是實話,您幾位天不怕,地不怕,可就怕我師父!」
  紀老八道:「那你小子還覺得委曲個什麼勁兒?」
  落拓生道:「八叔,這委曲兩個字可是您說的,我沒說。」
  紀老八道:「你也得敢,你敢說一個字瞧我不剝你的皮,小子,說正經的,你是出了名的鬼靈精,關於那小子要找他那八個好師哥的事,你看該怎麼辦?」
  落拓生道:「那是他李大爺的事兒,您問我幹什麼?」
  紀老八眼一瞪道:「小子,你是找打?」
  落拓生笑笑說道:「那我可不敢,這麼好麼,八叔,也等我師父回來再說,這件事不是小事,我得向我師父請示請示。」
  紀老八微一點頭道:「好吧!別在這兒耗了,咱們走吧!」
  他站了起來!
  落拓生道:「說得是,沒戲好瞧了,還耗在這兒幹什麼?」
  他跟著站了起來,老少倆騰空掠起,飛射不見。
  李玉翎就在這北上房裡跟宮無雙待了一夜,這一夜他坐在椅子上連眼都沒合,那倒不是坐著不舒服,睡不著,而是他滿腦子事,想東想西根本沒睡意!
  宮無雙倒是一會兒就睡著了,睡得還挺香甜的。
  東方發白,曙色透窗簾,李玉翎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這一夜坐得他頭昏腦脹,好不難受。
  他起來伸了個懶腰,再看宮無雙仍在熟睡中,烏雲微蓬,嬌靨微紅,這位姑娘長得的確很美很動人,尤其是如今在睡中,任何人一見就會怦然心動,就連李玉翎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在牧場的時候,李玉翎曾經把她當成了一個嬌慣任性,刁蠻潑辣的姑娘。
  誰知道她那是裝出來的,把那柔婉的本性深深地隱藏了起來,而且她還有著一段淒慘的血淚史,讓人同情的身世。
  想到這兒,李玉翎心裡禁不住一陣惻然,他不忍再看,也不忍驚醒她,轉過身想出門出去走走。
  剛到門邊,還沒有去拉門栓,他從門縫裡看見有個人步履匆匆地出了三進後院往前頭走去。
  這個人他看得很清楚,居然是「承德武術館」那看門打雜的魯金。
  他到這兒來幹什麼?難道是「承德武術館」出了事兒,他沒辦法再待下去了,所以住了客棧?
  不對呀!「承德武術館」裡出事的是井檜跟樂逵,跟他魯金毫無關連,他怎麼會沒法待下去了。
  記得榮富曾經說過,他要派人接替井檜的職務,難道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魯金他捲鋪蓋了……
  他在這裡揣測,只聽身後響起了宮無雙那甜美,還帶點嬌慵的話聲:「你醒了?」
  李玉翎嚇了一跳,轉過身一看,可不是麼,宮無雙一雙美目正望著他,他當即也道:「姑娘也醒了?」
  宮無雙支撐著坐了起來,赧然一笑道:「昨兒晚上本打算我睡上半夜,然後換你到炕上睡下半夜的,誰知道一睡這麼沉,讓你一夜沒睡好……」
  沒睡好?李玉翎何曾合過眼。
  當然,李玉翎不好這麼說,他笑了笑道:「不,我睡得挺好!」
  宮無雙看了他一眼道:「別騙我了,我還看不出來麼……」
  頓了頓接問道:「你在看什麼?」
  李玉翎道:「我看見一個熟人,剛從這兒出去!」
  宮無雙眨動了一下美自,道:「熟人?誰?」
  李玉翎道:「魯金,『承德武術館』的下人!」
  「下人?」宮無雙突然笑了:「你準知道他是個下人麼?」
  李玉翎道:「怎麼不是,他在『承德武術館』看門,打雜,倒茶,送水……」
  「可真委屈了他!」宮無雙說道:「據我所知的,他是榮富的心腹,貼身四個護衛之一!」
  李玉翎一怔:「怎麼,他是榮富貼身四護衛之一?我怎麼不知道……」
  宮無雙白了他一眼道:「這種事會讓你知道麼?恐怕連井檜都蒙在鼓裡!」
  李玉翎道:「可是我從來沒見過他那另外三個護衛……」
  宮無雙道:「你進『神武營』才幾天?再說他那貼身四護衛名雖貼身,實際上都不在身邊,都派到別處去了。」
  李玉翎明白了,他沒說話。
  宮無雙從炕上下了地,從枕邊一個小行囊裡摸出了一把梳子,一邊梳理她那微蓬的烏雲,一邊說道:「我昨兒晚上就告訴你,榮富會派人到這兒來監視咱們的,我沒說錯吧?」
  李玉翎仍然沒說話。
  宮無雙霍地轉過嬌軀,望著李玉翎道:「榮富不是給了你兩天假麼,聽我的,索性這兩天你就別踏進『神武營』一步,陪我到處逛逛去……」
  李玉翎忙道:「姑娘,這……」
  宮無雙道:「『承德』一帶有不少名勝古跡可看,遠一點的恐怕兩天趕不回來,咱們就在這附近到處逛逛,好麼?」
  宮無雙說話的神情喜孜孜地,顯得她的興致很高,使得李玉翎不忍拒絕,他遲疑了一下道:「姑娘既然有這麼濃的遊興,我奉陪就是。」
  宮無雙翻了他一眼道:「我有這麼濃的遊興你奉陪,誰知道我這是為了誰,以我看榮富給你兩天假,你最好到三天頭上再回去,這話你明白麼?」
  李玉翎當然明白,他沒說話。
  宮無雙手裡的梳子往桌上一指道:「你坐那兒瞧我梳頭,別老站著瞧得人心慌,等會兒夥計送來茶水,咱們洗把臉就走,早飯外頭吃去……」
  李玉翎聽了她的,走過去坐了下去。
  宮無雙一邊梳頭,一邊望著他道:「你看過女人家梳頭麼?」
  李玉翎搖搖頭說道:「沒有。」這是不折不扣的實話。
  宮無雙道:「我不信,你沒看過羅姑娘梳頭?」
  李玉翎知道她指的是芸姑,可是他並不知道芙姑姓芸,聽紀老八說賴大爺是古大先生,那麼芸姑是他的女兒,又怎會姓羅?
  他也沒多理會,又一搖頭道:「沒有,姑娘不知道,我回『藏龍溝』見過她一面之後就進了『天威牧場』……」
  宮無雙道:「你是說沒機會,是不?」
  李玉翎道:「可以這麼說!」
  宮無雙道:「你是什麼時候跟羅姑娘訂的親,是在你離開『藏龍溝』投師學藝之前呢?還是你藝成回到『藏龍溝』之後?」
  李玉翎道:「那是我回到『藏龍溝』以後的事了。」
  宮無雙道:「那就難怪你沒機會了,有人說看女人梳妝是人生一大樂事,你就坐在那兒看著吧!」
  她說話隨便了不少,顯然這一夜相處把他兩個間的距離拉近了不少,至少宮無雙她有這種感覺!
  李玉翔沒說話,也沒盯著看她梳妝,不管他心裡想不想,他總不便盯著看,要是宮無雙沒那一說那還好一點。
  沒多久,客棧夥計送來了茶水,李玉翎跟宮無雙洗把臉後就相偕出了門,出門的時候,宮無雙表現得很親暱,也帶著點乏力而柔弱的嬌情,這,使得李玉翎很不自在。
  可是宮無雙在他耳邊低低說了一句:「今天你要不回營,榮富派出的人也就不會只監視咱們昨兒晚上一夜,不信你留點兒意,在今後兩天之後,你隨時可以發現離咱們不遠處有可疑的人!」
  李玉翎沒說話,他相信這話並不假,並不是有意「嚇唬」他!









第20章
  「張家口」是「察哈爾」的省會所在,也是控制長城的一個要隘,無論古今當朝之用兵,都以張家口為基據地。
  「張家口」一詞,原指出入長城之關門而言,「張家口」屬「萬全縣」管,簡稱「張垣」,是個標準的塞北荒城。
  「張家口」最著名的是馬市,距「大境門」外半里許有「馬橋』者,每年從六月起到九月初十是集會之期。
  外馬,來自洮南青新一帶,不止幾千里外,馬市之盛為漠北之冠,北平一帶吃的羊肉也都來自「張家口」,所謂「口外羊,嫩而肥。」
  這一天正趕上馬市「大境門」外的馬橋一帶,萬頭鑽動,人聲沸騰,馬嘶喧天,老遠地便能聞見馬身上那股子特有的味兒。
  瞧,東一圈,西一圈,每個圈裡都圍著近百匹好馬,旁邊圍滿了從各處來的人,一個個在場外品頭論足,有的不遠千里,慕名而來,想不惜代價挑選一匹好馬,有的則是純為看熱鬧來的!
  在那熙往攘來,幾乎水洩不通的人群中,擠著這麼兩個人,一個是皮帽、皮襖、皮褲,鬍子一把,挺有精神的瘦老頭兒,一個則是位白淨臉兒,長得細皮嫩肉,打扮乾淨的年輕人。
  真是,這是什麼天兒,日頭能曬出人的油來,這老頭兒還一身寒冬的打扮,也不怕燜熟了。
  其實他也有他的道理,在這朔漠一帶白無固然熱得人流油,可是到晚來卻能凍得人混身打哆嘯。
  上了幾歲年紀的人,他是寧可白天熱一點兒,也不願晚上挨凍。
  這位老大爺是李玉翎的賴大爺,也就是「神州八異」之首的古大先生,當然,那位細皮嫩肉的年輕人,也就是女扮男裝的芸姑。
  在這種地方,老頭兒帶個年輕大姑娘,那礙眼,也惹麻煩,所以芸姑只有喬裝改扮了一番。
  爺兒倆在人堆裡擠來擠去,好不容易地擠到了一片場子之前。
  場子前自有馬販那一幫人,一個打扮粗擴豪放的年輕漢子上下打量了賴大爺兒倆開了口:「這位老大爺,挑一匹吧!那邊兒是一撥兒,一撥兒喊價賣的,我們這兒倒是一匹匹零賣的,您瞧瞧,全是上好的蒙古種,那一匹都是干中一選的,那一匹都能讓人中意!」
  賴大爺微一搖頭道:「可買不起,是我們這位少爺想挑一匹。」
  那位少爺是比這位老頭兒氣派得多,那年輕壯漢子立即轉了目標,「哦」地一聲道:「原來這位是您家少爺,小的有眼無珠,失敬,失敬,您貴姓,那兒來?」
  芸姑掃了他一眼道:「古,『承德』來的……」
  轉過頭去道:「老人家給我挑一匹!」
  賴大爺在成群的馬匹裡東看看,西看看,突然抬手一指道:「少爺,還是那匹吧!那匹烏錐像雄偉,骨骼奇,身長蹄大,是匹難得的好馬……」
  賴大爺話剛說完,那年輕壯漢子面泛驚容,一陣抽搐道:「老大爺好眼力,沒想到老大爺是位相馬的好手,沒錯,這匹烏雄是我們這場子頂尖兒的一匹!」
  芸姑轉過臉去道:「什麼價錢?」
  那年輕壯漢子咧嘴一笑道:「您剛才聽這位老大爺說了,這匹烏錐是匹難得的好馬,好馬自該有好價,可是您頭一回光顧,做這回生意還望有個二回,我不敢多要,您也別少給,這樣吧!您給這個數兒?」
  他伸出右手攤開五指。
  賴大爺可沒問他這是五百兩還是五十兩,老眼一翻道:「你漫天要價,我就地還價,我出這個數兒。」
  他右手大拇指扣中指,直伸另三根指頭在那年輕壯漢子眼前晃了一晃。
  那年輕壯漢子一怔,臉色也為之一變,道:「老大爺,千里馬可難求啊!」
  賴大爺道:「我知道!」
  那年輕壯漢子道:「二位有誠意!」
  賴大爺道:「不然我們就不會這麼遠地跑到『張家口』來了,『張家口』的馬市雖然出名,可是論馬市也不只這『張家口』一處,你說是不是?」
  那年輕壯漢子深深地看了賴大爺一眼,道:「老大爺說得有道理,只是這宗買賣我不能做主,麻煩您二位在這兒等一下,我去跟我們大哥商量一下!」
  賴大爺抬手往左邊一指,道:「這兒人多,不方便,那兒有家茶館兒,我們倆茶館兒裡坐坐,徹一壺好茶邊喝邊等去。」
  他一拉芸姑,轉身往左行去。
  那年輕壯漢子兩眼直盯著賴大爺跟芸姑老少倆的背影,站在場邊兒沒動,這時候從場子裡鑽出個人來。
  那是個子挺壯的中年漢子,濃眉大眼,一臉的絡腮鬍,他望著賴大爺跟芸姑的背影,道:「幹什麼,老七。」
  那年輕壯漢子道:「他們要見飄把子!」
  那絡腮鬍中年漢子「哦!」地一聲道:「是誰?」
  那年輕壯漢子搖頭說道:「不清楚。」
  絡腮鬍漢子道:「那條線兒上的?」
  那年輕壯漢子道:「沒瞧出來。」
  絡腮鬍壯漢子收回目光,望向那年輕壯漢子,道:「這可好,敢情全不知道,你沒問,他倆也沒說?」
  那年輕壯漢子道:「那年輕的說勝古,『承德』來的,那老的打了個手勢。」
  絡腮鬍漢子兩眼一睜,奇光外射,道:「老子,秦爺在『承德』讓人做了,林哥兒他們也剛從承德回來,你可別把狗腿子帶進了門。」
  那年輕壯漢子道:「不會吧!我瞧不像,狗腿子怎會打那手勢?」
  絡腮鬍漢子冷哼一聲道:「讓我瞧瞧去。」
  那年輕壯漢子伸手一攔,道:「別,三哥,這件事兒該會知會常爺一聲去,看他怎麼辦,咱們聽他的,擅做主張鬧出事兒來不是玩兒的!」
  絡腮鬍漢子沒說話,搖頭往來行去,那年輕壯漢子忙跟了上去。
  這兒是有家茶館兒,這家茶館兒就在馬市邊兒上,兩開座打適當座面,挺大,近三十付座頭,幾乎賣個滿座。
  裡頭什麼樣的人都有,茶味兒,煙味兒,還帶著牲口身上那股腥味。
  賴大爺跟芸姑撿了一付靠裡的座頭,爺兒倆面對坐著,芸姑面向裡,賴大爺面向外,門口來往的人他可以盡收眼裡,進進出出這家茶館兒也瞞不了他。
  賴大爺要了一壺香片,夥計躬身哈腰走了,芸姑開口問道:「您看他們會……」
  賴大爺遞一眼色道:「你把這兒當成了什麼地方?」
  芸姑冰雪聰明,一點就透,沒再說話沒再問。
  一會兒工夫,茶來了,熱騰騰的一壺,夥計端著一壺茶兩個茶盅往這桌上走,就在這時候,門口進來了三個人,一前二後。
  賴大爺沖那剛放下茶的夥計一擺手道:「勞駕再拿回茶盅來。」
  兩個人要三個茶盅,那夥計一怔,賴大爺接著又說道:「我還有個朋友,已經跟到了!」
  那夥計這才答應一聲,轉身便走了。
  進來的這三個,後頭兩個那絡腮鬍漢子跟那年輕壯漢子,前頭那一個是個高高個子的中年漢子,長眉細目白淨臉,唇上留著兩撇小鬍子,穿著挺講究,也挺氣派,一件紫緞長袍,袖口捲著,露出雪白的兩股村褂袖,手裡還拿著一柄招扇,扇骨烏黑烏黑的。
  此人一進茶館兒,茶館兒的夥計忙了,放下別的事兒全迎了過去,躬身哈腰陪上滿臉笑,你一句,我一句,既恭敬又周到。
  連櫃台裡的掌櫃都迎出了櫃台,而且在座茶客之中十個有九個都起身離座打招呼,都帶著三分小心,由此可知此人之來頭。
  賴大爺低低說了聲:「是個人物,丫頭,你只管坐你的,別動。」
  那三個目不斜視,也沒回聲,逕自直奔賴大爺跟芸姑這付座頭,到了座頭前往那兒一站。
  小鬍子拿眼一掃開了口:「二位就是『承德』來的朋友。」
  那年輕壯漢子在小鬍子身後說道:「老大爺,這是我們常爺,專管接待各處來的朋友!」
  賴大爺道:「原來是迎賓六爺,請坐!」他抬手讓坐。
  那姓常的小鬍子沒客氣,一拉椅子坐在賴大爺跟芸姑之間,那絡腮鬍漢子跟那年輕壯漢子跨一步雙雙到了他身後。
  姓常的小鬍子眼一掃道:「老哥沒說錯,我職司迎賓,行六,認識我的朋友都叫我常老六,請教。」
  賴大爺道:「不敢,我姓古……」
  一指芸姑道:「這是我的閨女?」
  絡腮鬍漢子跟那年輕壯漢子一怔,姓常的小鬍子也一愕,旋即笑道:「原來是令嬡,老哥不說我還真瞧不出是位姑娘。」
  賴大爺淡然一笑道:「趕上馬市人雜,改份改扮兒免礙眼。」
  姓常的小鬍子長眉一場道:「這個老哥放心,只要是朋友,『張家口』到處是弟兄,有那敢找事兒,常某要他留下一雙手。」
  賴大爺道:「謝謝六爺。」
  姓常的小鬍子道:「既然是朋友,老哥就別客氣,我還沒弄清楚老哥的來意,匆忙之間兩個兄弟也沒來得及告訴我……」
  賴大爺道:「我想見榮當家的,煩請六爺引進。」
  姓常的小鬍子道:「那不敢,不過在沒弄清楚之前,無論那兒來的朋友,我不敢輕易往門裡帶,再一說老哥你他不好意思讓我為難是不?」
  賴大爺淡然一笑道:「常六爺,讓我先說一聲,常六爺剛才指的那兩回事兒我都清楚,常六爺指的可是秦天祥……」
  絡腮鬍漢子臉色一變,冷哼聲中伸手就往下摸。
  芸姑淡然一笑道:「閣下,別魯莽。」
  翻手一指飛點而出,正點在那絡腮鬍漢子的手脈上,那絡腮鬍子悶哼一聲往後退了一步。
  姓常的小鬍子就在芸姑身邊,芸姑快得能讓他來不及阻攔,他的臉上泛起驚容,瞪大了眼。
  女兒如此,乃父可知。
  賴大爺抱起了拳說道:「我這個閨女無狀,失禮冒犯之處,我在這裡向常六爺請罪了!」
  姓常的小鬍子臉色剎時恢復正常,抱拳回禮,道:「好說,是他魯莽,令嬡教訓得是,常某人倒該向令嬡致謝。」
  說著抱拳的雙手轉向芸姑。
  芸姑沒說話。
  賴大爺也好像沒看見,接著說道:「至於後者,我可以告訴常六爺,常六爺的幾位兄弟是碰見了我的紀八弟……」
  姓常的小鬍子陡然一驚,道:「這麼說,您……您是大先生!」
  賴大爺含笑說道:「不敢,古震天拜望榮當家的。」
  姓常的小鬍子變色站起,道:「怪不得,原來是大先生跟……常六有眼無珠,白長了這一對招子,大先生千萬別見怪。」
  轉臉科手,喝道:「小七,備馬去,我送大先生跟古姑娘山裡去。」
  那年輕壯漢子應聲飛步奔了出去。
  賴大爺道:「有勞常六爺了!」
  姓常的小鬍子回過身來說道:「大先生這是折煞常六,您八位前輩異人,威名震衰宇,放眼江湖,那一個不以見過您八位引為畢生傲事,『大刀會』裡常六真福緣深厚造化大。」
  賴大爺笑笑說道:「六爺這一說給古震天這張老臉上抹了不少粉!」
  說話間蹄聲響動,那年輕壯漢子已拉著三匹鞍配齊全的高頭駿馬,出現在茶館兒門口了。
  常六當即欠身擺手,道:「大先生跟姑娘請!」
  芸姑要付茶資,常六伸手一攔道:「姑娘,您這是打『大刀會』的臉。」
  賴大爺道:「那就別跟六爺客氣了。」
  爺兒倆站起來走了出去。
  轉眼間三騎一前二後馳出了馬市,筆直地往西馳去。
  塞外風沙大,加以三匹健騎快,沒辦法說話,一張嘴就是一嘴砂。
  三匹健騎鐵蹄翻飛,沒多久就到了「張家口」西的「錫兒山』下,前面的常六沒停馬,在前帶路磕馬竄上望山道。
  賴大爺跟芸姑也當即抖韁跟了上去。
  山路蜿蜒,但不難走,三匹健騎仍可奔馳如飛。
  沿途有不少明樁暗卡,一色黑衣壯漢,背插大刀,刀把上一塊紅綢布隨風飛揚。
  那些樁卡大漢個個精壯結實,人人一臉驟悍色,一望可知是猛勇善鬥的能手,有常六帶路,一路通行無阻。
  盞茶工夫之後,一座宏大莊嚴的廟宇呈現眼前。
  廟前橫匾四個大字,寫的是:雲泉古剎!
  常六翻身離鞍,下地抱拳,道:「大刀會』總舵已到,大先生跟姑娘請下馬。」
  賴大爺跟芸姑當即停馬離鞍,剛下地,從「雲泉古剎」裡奔出兩個年輕黑衣漢子,近前躬身道:「六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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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10:17:04 |只看該作者
  常六一擺手道:「把馬匹接過去,然後進去通報,就說『神州八異』古大先生到,請瓢把子親出迎接?」
  那兩個年輕漢子還沒有答應,賴大爺已然抬手說道:「六爺,請收回成命,千萬不可,古震天登門拜望,來此是客,假如方便,麻煩六爺帶我們爺兒倆進去……」
  常六不依,賴大爺不肯,一陣推讓之後,還是依了賴大爺,馬匹交給了那兩個年輕黑衣漢子。
  賴大爺跟芸姑爺兒倆跟著常六直往「雲泉古剎」走去。
  賴大爺跟常六邊走邊說話,芸姑跟在後面則趁機打量這座「雲泉古剎」,只見這座「雲泉古剎」規模十分宏大莊嚴,雖然沒進到裡頭去,但估計一下這座古剎的殿底至少也有幾十楹。
  看樣子這座古剎年代很久了,可是還沒有殘破兒缺的跡象。
  進大門一個大天井,正面是大殿,兩邊是兩排神房,屋頂綠瓦,風水牆一色紅磚,雕樑畫棟,飛簷狼牙,算得上是個大禪林。
  禪林是禪林,可就不見和尚,遊目所及,全是清一色的黑衣勁長壯漢。
  要按這「雲泉古剎」的佔地看,這大殿後頭還該有殿宇禪房,甚至還該有片後院。
  果然,常六在這大天井裡停也沒停,帶著賴大爺跟芸姑爺兒倆,從大殿側一直往後行去。
  剛繞過大殿,迎面走來兩個也穿紫緞長袍,打扮跟常六相同的中年漢子。
  一高一矮,高的瘦高,矮的矮胖,年紀都在四十以上,步履之間也都穩健,一看就知道不是庸閒之人。
  常六立即對那兩個道:「四哥,五哥,進去跟瓢把子說一聲,就說『神州八異』之首古大先生到。」
  那兩上下打量了賴大爺跟芸姑,轉身走了來路,等那兩個過了第二座殿宇,賴大爺問道:「這兩個是……」
  常六道:「是常六的黃旗四哥跟黑旗五哥。」
  賴大爺道:「原來是貴會的四、五二位堂主,剛才應該拜識拜識。」
  常六道:「好說,大先生抬舉我兄弟了。」
  說話間也跨過了第二座殿宇,剛跨過第二座殿宇,腳下的石板小路忽彎,直通一座月形門。
  果然,月形門裡是個佔地幾跟前院同的後院,曲徑禪房,林石几片,花草到處,清幽已極,佛門淨地的確不同於一般。
  進了月形門迎面走出來兩個人,一個是滿臉絡腮鬍,長得威猛的黑大漢,一個白淨臉兒,文質彬彬,很秀氣的中年俊漢子,黑大漢一襲黑袍,俊漢子一件白衣。
  常六老遠地便沖這兩位躬下了身,恭謹異常地道:「見過二爺,三爺。」
  黑衣漢跟俊漢子則一起沖賴大爺抱起拳,黑大漢道:「我大哥一條腿不好走路,趙大海,柳青琪特代大哥在這兒恭迎佳賓,還望大先生見諒。」
  賴大爺抱拳答了一禮,道:「豈敢,古震天來得魯莽,還望二位海涵。」
  常六在一旁說道:「大先生,這兩位是我們瓢把子的拜弟。」
  賴大爺道:「原來是二當家跟三當家的,失敬。」
  趙大海說了聲:「不敢。」
  那柳青琪則衝著常六一擺手道:「老六迎得貴客來,辛苦了,前頭歇著去吧!」
  常六恭應一聲,躬身退出了後院。
  柳青琪的目光從芸姑臉上掠過,道:「我大哥在裡頭候駕,二位請。」
  趙大海道:「容我兄弟前頭帶路。」跟柳青琪轉身往裡行去。
  芸姑揚眉輕哼了一聲:「這榮奇好大的架子。」
  賴大爺則淡淡一笑,沒說話。
  趙大海跟柳青琪前頭帶路,踏著那條石板小路一陣拐彎,最後停在一間禪房前!
  這間禪房可不比「靈泉古剎」裡別的禪房,特大,也特別精緻氣派,門口還站著兩個中年黑衣壯漢。
  趙大海跟柳青琪停了步,兩邊一分,一起揮手說道:「大先生請。」
  請字方落,從這間禪房裡走出一人,那是個身材瘦小的中年漢子,年紀也在四十以上,獨腿,左臂下一根鐵拐柱地,那張清瘦臉上,膚色黑,虯鬚如蝟,圓眼,一對招子精光四射,閃閃逼人。
  這就是「大刀會」的總瓢把子獨眼榮奇,聞名不如見面,見了面不免讓人失望。
  要說失望,那是招子不夠亮的人,其實行家一看就知道!
  這位「大刀會」的總瓢把子是位內外雙修的一流好手,一身修為怕不在當今幾個大門派的掌門之下。
  賴大爺當即就是一抱拳:「怎敢榮大當家……」
  一句話還沒說完,榮奇已然說道:「古老這是怪榮奇沒有出外恭迎!」
  賴大爺淡然一笑道:「大當家的要這麼說,古震天就不敢再說什麼了?」
  榮奇讓開門路,右手一擺手:「古老請……」
  抬眼擺手道:「三弟咐咐備一桌去。」
  柳青琪等應一聲轉身而去。
  趙大海跟賴大爺爺兒倆進了禪房。
  進禪房再看,這間禪房裡的擺設沒有一件不名貴,沒有一件不精緻,較諸那個王府,或那個大戶人家的擺設毫不遜色。
  賴大爺不免多看了兩眼,榮奇卻在一旁笑道:「不瞞古老,應不怕古老見笑,這兒的一桌一椅全是我從那些滿虜官兒的家裡搶來的。」
  敢情是不花銀子的那就難怪了。
  迎面牆上掛了張漢壽亭侯像,一手「春秋」,一手持髯,周倉把刀,關平捧印侍立身後。
  賴大爺是老江湖,這能不懂,跨步上前恭恭敬敬的就是一躬身。
  榮奇在邊上陪了一禮,然後擺手讓坐。
  坐定,榮奇凝目望向姜姑:「古老,這位是……」
  賴大爺道:「小女古芸。」
  芸姑那能不懂江湖禮數,欠個身道:「古芸見過大當家的!」
  榮奇「哎喲!」一聲抬手說道:「榮奇這對招於閱人無數,今兒個可是走眼了,沒想到是古老令嬡古姑娘當面,不敢當,不敢當。」
  轉眼望向賴大爺,笑容稍斂,道:「古老,咱們都是江湖上長跑了多年的,客氣話不必多說,恕我開門見山,請教一聲古老的來意?」
  賴大爺淡然一笑道:「大當家的快人快語!乾脆,爽快,更兼豪邁,讓人敬佩,既然大當家的有了吩咐,我也就不再多作廢話。」
  目光一凝,接道:「我是為查貴會秦爺,跟秦爺的幾位把兄弟而來。」
  趙大海臉色為之一變!
  榮奇則神色如常,道:「古老說的是秦天祥?」
  賴大爺道:「正是。」
  榮奇道:「古老請明說。」
  賴大爺道:「大當家的當已知道貴會這位秦爺已經折在了「承德』?」
  榮奇道:「這個我早就知道了,秦天祥在『大刀會』裡算得一名好手,是我一條得力臂膀,折了他讓人心疼。」
  賴大爺是何許人,還能不明白榮奇這話是說給他聽的麼?
  他點點頭道:「折了一條得力臂膀,的確是讓人心疼,只是,大當家的可知道他是折在何人之手麼?」
  榮奇道:「他是我手下的一名弟兄,折在誰手裡該都一樣。」
  他這是堵賴大爺的嘴。
  賴大爺豈是好鬥的,淡然一笑道:「大當家的要這麼說,古震天這後話可就不便出口了?」
  榮奇倏然一笑道:「是榮奇失禮失態,古老請說。」
  賴大爺道:「據大當家的所知,貴會這位秦爺是傷在一個滿虜鷹犬手裡,此人姓李,也出現『天威牧場』,可是?」
  榮奇道:「不錯,正是這樣。」
  賴大爺道:「大當家的可知道殺貴會這位秦爺,是誰的主意麼?」
  榮奇道:「這個還要請古老指教。」
  「好說。」賴大爺道:「據我所知,這是『大威牧場』場主宮天鶴的主意。」
  榮奇「哦!」地一聲道:「怎麼,會是宮無鶴麼?這麼說是秦天祥露了底?」
  賴大爺道:「正是,大當家的,宮天鶴早看破了貴會這位秦爺的身份,但此人心智深沉,他不沾血腥,卻假手他人除去了貴會這位秦爺。」
  榮奇淡然一笑道:「而那個姓李的則得著秦天祥的脊樑背爬上了高枝。」
  賴大爺一點頭道:「可以這麼說?」
  榮奇道:「不管怎麼說,這個姓李的在『天威牧場』跟秦大樣共過事,他到『承德』去也是秦天樣送他去的,他竟忘思負義殺了秦天祥,這實在讓人難以忍受。」
  賴大爺道:「大當家的說的不錯,接江湖規矩,此人該剝皮剜心。」
  榮奇一怔,道:「古老怎麼說?」
  賴大爺含笑說道:「難道大當家的沒聽清楚?」
  榮奇道:「我還當古老是為那姓李的做說客解梁來的。」
  賴大爺淡然一笑道:「大當家的想必是根據秦爺那幾位把兄弟的回報這麼說的!」
  榮奇一點頭道:「不錯,秦天樣那幾個把兄弟說,古老那位八弟紀老伸手攪下了這件事,『神州八異』威名震衰宇,榮奇這個『大刀會』惹不起,心裡正在作難。」
  好尖銳的詞鋒。
  賴大爺含笑說道:「大當家的不必作難,古震天此來一為賠罪,二來就是向大當家的當面有所解釋。」
  賴大爺接著又道:「我來說明,古震天那位八弟只是伸手攔這件事,可不是伸手攪這件事。」
  榮奇道:「這攪與攔兩個字有什麼不同,還望古老教我?」
  賴大爺道:「豈敢,大當家的當知道,攪事就是架樑,至於這個攔字,都可以解稱為勸架……」
  榮奇「哦」地一聲道:「莫非那姓李的跟古老幾位有甚淵源。」
  這是罵人不帶髒字兒。
  賴大爺淡然一笑道:「大當家的明鑒,古震天幾兄弟的朋友弟子,可沒有一個棄祖忘祖,賣身投靠甘心當鷹爪狗腿的。」
  榮奇臉一紅道:「那我就不懂紀老為什麼伸手攔這件事了!」
  賴大爺道:「我說這句話不知道大當家的信不信。」
  榮奇道:「古老的話榮奇豈敢不信,請說就是。」
  賴大爺道:「謝謝大當家的,我說我那位八弟伸手攔這件事,是為貴會好。」
  榮奇「哦」地一聲道:「紀老所以伸手攔這件事『大刀會』好,榮奇愚昧,還望古老明教。」
  「豈敢。」賴大爺道:「大當家的,可知道這宮天鶴為什麼要假手這姓李的,除去貴會這位秦爺麼?」
  榮奇道:「我剛聽古老說,宮天鶴心智深沉,手不沾腥……」
  賴大爺道:「不錯,我是這麼說的,只是這只是原因之一,也不是主要的原因,主要的原因是這姓李的甚得宮天鶴鍾愛,有意假他之手除去貴會這位秦爺,讓他立下這樁大功,如大當家的適才所說,讓他踩著貴會這位秦爺的脊樑背爬上高枝。」
  榮奇「哦」地一聲凝目問道:「是這樣麼,古老?」
  賴大爺淡然一笑道:「據我所知宮大鶴把這姓李的看做未來的東床佳婿,如果大當家的不信,可以派人到『承德』去看一看,宮天鶴的那位獨生女現在正在「承德』那姓李的那兒呢!」
  榮奇聳了聳眉道:「占老既這麼說,榮奇不敢不信,只是這姓李的是宮天鶴的未來女婿又如何7」
  賴大爺道:「恕我直言一句,大當家的這『大刀會』可能跟宮天鶴的『天威牧場』一拚?」
  榮奇笑了,笑得有點冷,道:「敢情古老幾位是怕榮奇鬥不過宮大鶴,榮奇真要當面謝謝古老了……」
  賴大爺道:「大當家的請別動肝火,這不是鬧意氣的事,姑不論宮大鶴本人跟他那『天威牧場』的實力如何,他左有『承德』、『神武營』為助,右有北京城『禁旅八旗』為援,一旦鬥起來,試問大當家的這『大刀會』是強得過『神武營』呢?還是敵得過『禁旅八旗』?」
  榮奇臉色變了一變,一時沒能說上話來。
  賴大爺跟著又是一句:「我還得提醒大當家的一句『神武營』是『禁旅八旗』裡最精銳的一營,那火器不是血肉之軀所能抵擋的。」
  榮奇陡揚雙眉,道:「多謝古老一再明教,只是照古老這麼說,秦天祥豈不是要白死了……」
  賴大爺道:「大當家的恕我直言,小不忍則亂大謀,若跟整個『大刀會』比起來,貴會這位秦爺只是小犧牲。」
  榮奇兩眼暴瞪,虯鬚責張,威態嚇人,趙大海砰然一聲拍了桌於,榮奇轉眼過去喝道:「放肆,還不快給古老賠罪。」
  趙大海可真聽榮奇的,怒色一斂站起來沖賴大爺一抱拳,榮奇坐在一邊沒再說話。
  賴大爺還能不明白,榮奇這一手是明白的表現不高興,也是存心給他難堪,賴大爺沒在意,笑笑也沒說話。
  榮奇目光一凝,道:「古老大駕蒞臨,為的就是這點事麼?」
  賴大爺道:「本來還有別的事,我如今倒不便出口了。」
  榮奇道:「以古老的身份,應該有容人雅量。」
  賴大爺笑道:「大當家的這句話讓我難言感受,休說二當家的只是一時激動,拍拍桌子,就是把唾沫吐在古震天的臉上,古震天也能讓它自干,只是大當家的跟二當家的如今正在氣頭上,加之大當家的剛才分明有逐客之意,古震天焉敢不識趣地坐著不走,喋喋不休呢!」
  榮奇一臉黑臉漲得通紅,道:「榮奇知過,還望古老雅量寬宏,高賜明教。」
  「不敢。」賴大爺道:「大當家的既有吩咐,古震天敢不從命,大當家的是位豪爽人物,古震天不敢再繞著圈子說話,古震天這主要的來意,是要請大當家的領導『大刀會』群雄致力匡復,為我漢族世胄,先朝遺民盡一點心意!」
  榮奇突然笑了,道:「古老以為榮奇這『大刀會』是幹什麼的?」
  賴大爺道:「我不敢說大當家的這『大刀會』不是為對付滿虜而創,但大當家的這『大刀會』是不是致力於醫復,為的是不是漢族世胄,先朝遺民,還請大當家的自問。」
  榮奇揚了揚眉,道:「古老,滿虜奪我神州,我欲驅滿虜出關,還我神州,這有什麼不對,榮奇這『大刀會』的弟兄,無一不是漢族世胄,先朝遺民,怎說我不是為漢族世胄,先朝遺民盡心盡力?」
  賴大爺道:「這麼說大當家的這『大刀會』確是為了漢族世胄。」
  趙大海突然說道:「古老何不乾脆說是要『大刀會』跟著別人走,為別人去流血流汗,賣力賣命。」
  賴大爺目光一轉,望著趙大海道:「這麼說,『大刀會』一面是干自己的,為自己流血流汗,賣力賣命了?」
  趙大海一點頭道:「不錯。」
  榮奇沒說話,顯然他是默許了。
  賴大爺道:「二當家的錯了,也誤會了我的意思,我輩致力於匡復大業,至於說跟著誰走,我輩為的是我大好神州,為的是我億萬漢族世胄,先朝遺民,二當家的又怎麼說是為別人流血流汗,賣力賣命,剛才曾聽得大當家的說過,『大刀會』的弟兄無一不是漢族世胄,先朝遺民,『大刀會』這流血流汗,賣力賣命,能說是為別人麼?」
  趙大海濃眉連連軒動,道:「那麼趙某請教,一旦盡逐滿虜出關,神州還我,天下誰為主?」
  賴大爺道:「二當家的問得好,先朝宗室猶在,朱家子孫未絕。」
  趙大海道:「好一個先朝室猶在,朱家子孫未絕,趙某人請教,為什麼有先朝宗室,朱家子孫才能為主天下。」
  賴大爺正色說道:「二當家的,這是正統。」
  趙大海仰頭哈哈大笑,道:「好一個正統,以趙某人看,那張龍椅可不是他朱家的傳家寶,如今天下無主,群雄逐鹿中原,誰行將來誰就是天下之主,想當初劉邦跟項羽爭的是什麼?『大刀會』為的是自己,不成那就沒有話說,成了『大刀會』的總瓢把子就是天下之王。」
  榮奇神色微動,道:「二弟,你太激動了,坐下來,坐下來。」
  趙大海乖乖坐了下去。
  容他坐定,賴大爺始淡然一笑道:「二當家的這話,似乎不是大當家的意思。」
  榮奇道:「古老,志不同,道不合,又豈能義給金蘭,上效桃園!」
  賴大爺道:「這麼說二當家的意思,也就是大當家的意思!」
  榮奇道:「事實如此,榮奇不願否認,也沒有否認的必要。」
  賴大爺笑笑說道:「大當家的當代奇豪,英明半生,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榮奇道:「我這種想法有什麼不對,又有什麼不好,昔後漢天下三分,魏、蜀、吳爭漢鼎,十八家諸侯。」
  賴大爺道:「大當家的,那曹瞞被後世稱為漢賊。」
  榮奇道:「古老,那劉備是正統的,而後來稱主為君的卻是司馬氏,可見這天下更不是注定是那一個人的。」
  賴大爺笑道:「沒想到大當家的有這麼好,這麼高明的辯才。」
  榮奇道:「古老,這是先例,無關辯才。」
  賴大爺還待再說。趙大海那裡又站了起來,望著榮奇道:「大哥,古老不遠千里而來,咱們若一口拒絕,未免不近人情,也讓古老失望……」
  榮奇翻了翻兩眼道:「那麼以二弟之見呢?」
  趙大海轉望賴大爺道:「請古老拿出點什麼,只能讓人口服心服,『大刀會』就聽古老的,如若不然那就委曲『神州八異』跟著『大刀會』走!」
  榮奇一拍桌子道:「你瘋了,敢跟古老這麼說話。」
  趙大海道:「大哥,這是江湖規矩,也是唯一可行的辦法。」
  「不。」榮奇搖頭說道:「還有更好的辦法,古老蒞臨我未能親近,稍待卻要以一杯水酒恭送古老下山,古老是江湖前輩,也是咱們『大刀會』的朋友,不可傷了彼此的和氣。」
  趙大海冷冷一笑:「大哥,除非咱們聽別人的,要不然只怕這和氣非傷不可,要是『大刀會』不聽古老的,以我看今後『大刀會』頭一個要應付的,就是古老跟古老那幾位兄弟。」
  榮奇轉眼望向賴大爺,道:「是這樣麼?古老?不會吧。」
  賴大爺焉能聽不出榮奇跟趙大海二人一搭一擋,非逼自己拿出點什麼,而又不願落個失禮之名。
  他當即淡然一笑道:「大當家的,跟二當家的都夠高明的,事實如此,古震天不願否認,事關匡復,非友即敵。」
  榮奇微一搖頭道:「這麼說來,我只有聽我這位二弟的了。」
  趙大海一聽這話,當即揚眉就是一聲沉喝:「來人。」
  門外一名黑衣壯漢應聲走了進來。
  趙大海一揮手道:「備油鍋。」
  那黑衣壯漢應聲出門而去。
  賴大爺臉色如常,老臉上仍掛著一絲笑意。
  芸姑的臉色卻變了一變。
  榮奇更皺眉說道:「二弟,你怎麼跟古老較這玩藝兒?」
  趙大海道:「大哥,拿刀動杖的有傷和氣,拳來腳往也夠膩人。」
  榮奇搖搖頭,沒再說話。
  沒一會兒工夫,步履響動,只聽門外有人恭聲說道:「稟瓢把子,油鍋到。」
  趙大海喝道:「抬過來。」
  答應聲中,兩個黑衣壯漢抬著一大鍋油走了進來,剛進門就顯然熱氣逼人,望之讓人膽戰心驚。
  兩個黑衣壯漢抬著那鍋油直到榮奇座前才停了步。
  趙大海跨前一步,眼望賴大爺一招手道:「古老只敢把手伸進油鍋裡再抽出來,『大刀會』從今後就聽古老的。」
  那有這一說,讓人家放一下心。
  賴大爺站了起來,含笑說道:「二當家的,古震天明白,這一鍋沸油就是鐵打的金剛,銅羅漢也禁受不住,何況古震天一個血肉之軀,古震天活了這麼一把年紀,什麼功夫都練過,可是對這一鍋沸油我自知沒辦法。」
  趙大海笑了,道:「那麼我陪古老玩玩……」
  抬左手伸進了油鍋裡,只聽「滋……」地一聲,青煙冒起,芸姑連忙把臉別向一旁,趙大海這裡已把手抽了出來。
  那只左手全焦了,趙大海卻是面不改色,望著賴大爺道:「古老要能照樣來一下,『大刀會』也聽你古老的?」
  賴大爺長眉聳起,為之動容,兩眼奇光暴射,直逼趙大海。
  趙大海站在油鋼邊,一動未動,兩眼也望著賴大爺,一眨不眨。
  賴大爺開了口:「二當家的,古震天要能照樣來一下,『大刀會』從此就聽古震天的,這話可是二當家的你說的。」
  趙大海一點頭道:「不錯,是我說的。」
  賴大爺霍地轉過臉去,望著榮奇道:「我要聽大當家的一句話。」
  榮奇鐵拐一柱,霍地站了起來,道:「榮奇二弟的一句話還不夠麼?」
  賴大爺道:「我不妨告訴大當家的,能使天下齊心,同襄義舉,休說是一隻手,就是一條命古震天也捨得,只是我要千金一諾,而且要大當家的交出『大刀會』的令符。」
  榮奇跟趙大海臉色雙雙一變,趙大海道:「那辦不到!」
  賴大爺望著榮奇道:「大當家的怎麼說?」
  榮奇道:「榮奇二弟的話跟榮奇的話沒什麼兩樣。」
  賴大爺望著榮奇道:「大當家的怎麼說?」
  榮奇道:「榮奇二弟的話跟榮奇的話沒什麼兩樣。」
  賴大爺笑了,道:「那麼古震天甘拜下風,二當家的也只有白白廢一隻手了,告辭。」
  一抱拳,左手一拉芸姑,右手已扣上趙大海右腕脈道:「還得麻煩二當家的送我們爺兒倆一路。」
  榮奇臉色大變,暴喝道:「古震天,你這是……」
  趙大海厲聲叫道:「大哥,別管我。」
  榮奇虯鬚暴張,兩眼奇光如火,直逼賴大爺。
  賴大爺淡然問道:「大當家的,您怎麼說?」
  榮奇威態倏致,一揮手道:「傳話下去,放行。」
  賴大爺笑了,一扯趙大海道:「二當家的,走吧,勞您駕了。」
  左手拉著芸姑,右手扣著趙大海,大步往外走去。
  賴大爺右手有個趙大海,再加上榮奇有話傳下,那自然是一路通行無阻。
  從「雲泉古剎」的後院到前院,再從「雲泉古剎」的前院到「錫兒山」下,沿途佈滿了「大刀會」的高手,一個個手持大刀,紅綢飄揚,卻沒有一個敢動。
  趙大海眼睜睜地望著賴大爺跟芸姑騎著他「大刀會」的兩匹健馬馳離了「錫兒山」下,轉眼間只見黃塵不見了人。
  趙大海恨得跺了腳,一塊山石應腳而崩。
  這時候「叮!」一聲鐵拐聲,人影橫空,榮奇一起落十餘丈地趕到,往趙大海身邊一落,道:「二弟,走了?」
  趙大海一口牙挫得格格作響?
  「便宜了這老匹夫,這老匹大好不狡猾,我想壞他一隻手,誰知道他竟……」
  榮奇道:「他要不讓我交出令符,我也就點頭了。」
  趙大海道:「要不我怎說這老匹夫狡猾,他要是拿著令符,咱們想不聽他的都不行,這老匹夫八成兒看破了我的心意。」
  榮奇道:「二弟你倒反白白地毀了一隻手。」
  趙大海濃眉一揚道:「為了大哥他日那張龍椅,壞了一隻手又算什麼,那太值得了……」
  榮奇望著賴大爺跟芸姑兩個人兩騎逃去,道:「二弟這隻手不會白毀的,我擔保……」
  兩天過去了,兩天假也完了。
  在這兩天裡,李玉翎跟宮無雙是雙宿雙飛,形影不離,儷影,足跡,幾遍「承德」附近的所有名勝古跡。
  經過這兩天的相處,李玉翎算是確確實實,完完全全認識了宮無雙。
  這位姑娘的胸蘊非常的好,更難得她柔婉溫順,由此,李玉翎也越發覺得她可憐,越發覺得她命薄!
  第二天晚上,兩個人又雙雙進了西大街的「隆福客棧」。
  第三天上午兩個人才從「隆福客棧」出來,就在「隆福客棧」前分了手。
  分手的時候,宮無雙紅了眼圈兒,李玉翎竟然也有點依依不捨之感。
  李玉翎在那回營的路上,他只覺得心裡像堵了塊什麼東西,堵得他難受。
  回到了「神武營」一進營門,門口站崗禁衛的弟兄便對他說了話:「領班,統帶交待過,您一回營就讓您先去見他。」
  李玉翎心裡有點明白,二話沒說就直奔了榮富書房。
  他在榮富書房告了聲進,榮富在書房裡冰冷一聲「進來」不大和善,一聽就知道不對勁兒。
  果然,李玉翎跨進書房,還沒見禮榮富就拍了桌子道:「你還回來幹什麼,我給你兩天假,這是破例,也是天大的恩典……」
  李玉翎道:「統帶,我知道。」
  榮富道:「知道你為什麼逾假不歸,你眼裡還有『神武營』麼?還有我這個統帶麼?要知道你吃的是官糧,拿的是官俸,你不是百姓,想什麼時候回家就什麼時候回家,就是老百姓家裡也有個家法,你叫我怎麼對全營弟兄,你說!」
  李玉翎道:「統帶我知道,我是來銷假的,也是來領罰的。」
  榮富道:「你以為我會饒得了你,宮姑娘老遠地跑來看你,不管你跟她是什麼關係,孤男寡女地在一塊兒兩天三夜這總不像話,事要是傳到『天威牧場』,你讓人家宮姑娘怎麼做人,讓宮天鶴那張老臉往那兒放,你又怎麼對得起宮天鶴,也讓我怎麼向宮天鶴交待呢……」
  李玉翎道:「不瞞統帶說,我跟宮姑娘已論及婚嫁,我有意思娶她,她也願意跟我……」
  榮富聽得怔了一怔,道:「怎麼說,你跟宮姑娘已經論及了婚嫁?」
  李玉翎微一點頭道:「是的,統帶。」
  榮富道:「這!宮天鶴知道不知道?」
  李玉翎道:「她這趟回去會跟宮場主提的。」
  「那……」榮富怒氣消斂一點兒,道:「你的私事我可以不管,可是這公事,你觸犯營規我不能不問。」
  李玉翎道:「我願意領罰。」
  榮富道:「還怕你不願意,我撤你的職……」
  榮富又道:「撤你的職還算便宜,你去兄弟間問問看,自我接掌『神武營』以來,那一個觸犯營規有這麼便宜的,『神武營』容不了你了,多倫格格跟七貝子明天要起啟回京,我派你一路護送,她二位要有一點差池我唯你是問,到京後即刻向『親軍營』報到,這是你的公文,拿去。」
  一抖手,一紙公文丟進了李玉翎懷中,他拂袖站了起來,逕自往後行去。
  這那裡是撤職處罰,正分明是恩賞擢升。
  李玉翎一怔,欠身一聲:「謝統帶提拔,玉翎永誌不忘。」
  然後,他藏起公文,轉身要走。
  突然,榮富開了口:「多倫格格明天一早起程動身,指定你護送,你收拾收拾,天黑以前,就到宮裡報到,記住,多倫格格住在萬樹園裡?」
  李玉翎答應一聲,又謝了一句,懷著一顆跳動的心出了榮富的書房。
  他明白,與其說這是榮富提拔他,不如說這是宮無雙促成的,想到了宮無雙,他心裡泛起了一種異樣感受,那是為什麼,他說不上來。
  他把這消息告訴了龔桐,龔桐當真捨不得,可也著實為他高興,天黑之前他要到宮裡報到去,所以中午這一頓,大夥兒為他熱鬧上了。
  龔桐起的頭兒,一班九名弟兄齊張羅,請來了黃和跟宋天行,這一席錢行酒一直吃到日頭偏西。
  霞光滿天,李玉翎提著一具簡單的行囊出了「神武營」,龔桐、黃和、宋天行還有一班九名弟兄送到了「神武營」大門口,獨不見榮富出來。
  黃和跟宋大行臉上看不出什麼,而龔桐跟一班九名弟兄卻是滿臉別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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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10:17:54 |只看該作者
第21章
  出了大殿由右邊繞向後頭,柳青琪在前帶路,李玉翎在後頭緊緊跟隨,剛到側殿,李玉翎倏覺一股極其輕微的破風聲起自身後丈餘外那禪房屋面上,飛快而至。
  李玉翎有點明白,閃電抬手一抄,又是一個小紙團入握,走在前頭的柳青琪淡然無覺,李玉翎也沒機會看。
  柳青琪帶著李玉翎往殿後過一處檀門進入後院,後院林木處處,花草遍植,顯得異常清幽。
  靠東一排三間禪房,中間那間禪房燈光外透,外頭站著兩個拔刀黑衣壯漢。
  柳青琪隔著老遠便停了步,指著那間燈光外透的禪房笑道:「李領班請看,那位七貝子就在那間禪房裡。」
  李玉翎道:「不能走近些嗎?」
  柳青淇道:「李領班要是想跟那位七貝子交談的話,這裡距離應該可以聽得見了。」
  李玉翎道:「我想走近些……」
  柳青琪微微一笑道:「不瞞李領班說,李領班就是制住我柳青琪也救不了這位七貝子,這間禪房裡裝有炸藥,引信就在剛才那座大殿裡,李領班不見我二哥沒得來麼?那引信現在正由地控制著,只要你李領班一有異動……」
  他笑笑住口不言。
  李玉翎聽得半信半疑,他微微一笑道:「還是三當家的高明,這種事我只有信其真,不能信其假……」
  柳青琪笑道:「要是李領班不再貪戀那榮華富貴,不打算再回去的話,盡可以試試。」
  李玉翎微一搖頭道:「不,我不願輕易嘗試,就站在這兒說吧。」
  陡然揚聲說道:「玉爺,卑職到了。」
  只聽那間撣房裡傳出七貝子玉鐸驚喜話聲。
  「誰,李玉翎?」
  李玉翎道:「回玉爺,正是卑職。」
  七貝子玉鐸忙道:「李玉翎,你怎麼來了?」
  李玉翎道:「回玉爺,卑職是來接玉爺的。」
  七貝子玉擇道:「是來接我的,那還不趕快把我接出去。」
  李玉翎道:「您別急,卑職既然來了,好歹總會接您出去的,卑職要先知道一下,您可安好?」
  玉鋒道:「我好,我很好。」
  李玉翎轉望柳青琪道:「三當家的,可不可以讓我看看七貝子?」
  柳青琪搖頭笑道:「這個抱歉,李領班要是想走近的話……」
  李玉翎道:「不用走近,我就站在這兒看看就行。」
  柳青淇道:「難道李領班跟那位貝子爺說話還不夠麼?」
  李玉翎淡然說道:「三當家的要知道,我是拿一條命來換人的,這代價不算小,我不能不慎重。」
  柳青琪遲疑了一下,含笑點頭說道:「的確,我也認為李領班付出的代價不小,好吧!既然李領班這麼說,我就讓李領班看看他吧!」
  當即吩咐那看守七貝子玉鐸的兩名黑衣漢子打開了那中間禪房的兩扇窗戶,七貝子玉鐸就站在窗前,他望見李玉翎立即拍手叫道:「李玉翎,你還不快接我出去。」
  李玉翎道:「玉爺請稍安勿燥,卑職定然會接您出去的,不過『大刀會』兩位當家的這兒,卑職還得費一番口舌。」
  七貝子玉鐸人頗聰明,這話他自然聽得懂,沉默了一下望著李玉翎開口說道:「我在這兒的事,多倫知道麼?她要是還不知道的話,最好別讓她知道,免得她著急耽心。」
  「玉爺。」李玉翎道:「這件事格格已經知道了,您先動的身,格格就是怕您路上出差錯,跟著就上了路,一路上還一直打聽您,等到了『古北口』才知道您出了事!」
  七貝子玉鐸道:「怎麼說,她知道了,要命,這一下子怕不要急慌了她,唉!真是,怎麼會讓她知道了。」
  李玉翎道:「『大刀會』留了一名弟兄在『古北口』,為的就是等格格的事,馬車抵達『大刀會』的那名弟兄送信兒的時候格格也在場。」
  七貝子玉鐸悔恨地道:「都是我不好,不該告訴他們多倫的馬車隨後就到。」
  李玉翎道:「事到如今還說什麼怪誰,您也不必過於自責。其實您要不告訴他們格格的馬車隨後就到,格格還不知道您出了事兒呢!要是等到了京裡再發現,那麻煩就更大了。」
  七貝子玉鐸道:「是多倫派你來的?」
  李玉翎道:「他們指名要卑職接您回去。」
  七貝子玉鋒道:「他們指名要你來接我回去,為什麼指名要你,他們認識你麼?」
  李玉翎道:「卑職殺了『大刀會』一名高手,秦天祥。」
  七貝子玉鐸道:「這麼說你跟他們有仇,他們所以把我劫到這兒來,就是為了把你找到這兒來,是不是。」
  李玉翎道:「是的,玉爺,正是這樣。」
  七貝於玉鐸道:「那麼,既然他們指名要你來接我回去,現在你已經到了,他們為什麼還不放我出去,還等什麼?」
  說他聰明,這時候他卻糊塗得可以。
  李玉翎道:「他們所以指名要卑職前來,是為了向卑職尋仇,並不是真讓卑職接您回去……」
  七貝子玉鐸臉上變了色,道:「這麼說他們不打算放我?」
  李玉翎道:「那也不是,他們開出了條件,只要卑職點頭,他們就會放玉爺!」
  七貝子玉鐸忙道:「他們開出了條件,我答應他們就是。」
  皇親國戚富貴樣,當真借命。
  李玉翎道:「他們要卑職把命留下。」
  七貝子玉鐸臉色大變,一時沒能說上話來。
  李玉翎道:「玉爺請放寬心,卑職明知他們的用意在此,既然來了,定會想辦法接您回去的。」
  七貝子玉鐸道:「可是他們要你……」
  李玉翎道:「主要還是卑職信不過他們,要不然的話,卑職拿一條命換取玉爺您的安全,那是卑職應該的!」
  七貝子玉鐸還待再說,柳青琪突然一抬手,兩名黑衣壯漢院呼一聲,關起了窗戶,急得七貝子玉鐸在裡頭大叫李玉翎。
  李玉翎道:「玉爺別急,請耐心坐下來等卑職就是。」
  這句話並沒有起多大效用,七貝子玉鐸還在裡頭一直叫,柳青琪望著李玉翎笑了笑說道:「這位貝子爺的頭銜比你李領班大得多,可是那顆膽子比起你李領班來可就差多了。」
  李玉翎淡然說道:「那也難怪,貝子爺出身富貴,那兒見過這個,受過這個,自是難跟咱們過慣了刀口流血生涯的江湖人相比!」
  話鋒一轉,接道:「三當家的,七貝子爺我見過了……」
  柳青攝含笑招手道:「李領班,有話你應到大殿去談,有些事我不能做主,還得找二哥,再說我二哥也還在大殿裡恭候大駕呢!」
  李玉翎住口不言,轉身向前行去。
  回到了大殿裡,趙大海一個人正在左擁右抱作樂,一見二人到,他連站也沒站起來,以一手摟著一個望著柳青琪笑道:「對不起啊!三弟,我搶了你的了!」
  柳青琪淡然笑道:「這是什麼話,自己兄弟,放著也是放著,二哥要是有意思,儘管享樂就是,我理應相讓。」
  趙大海哈哈大笑,笑聲中他轉望李玉翎道:「怎麼樣,李領班,人見著了吧!」
  李玉翎微一抱拳道:「多謝二當家的,見著了。」
  趙大海道:「人是否好好兒的,我兄弟沒騙你吧!」
  李玉翎又一抱拳道:「再謝謝二當家的!」
  趙大海笑容一斂道:「李領班不必客氣,剛才一個弟兄來報,香案已經擺好了,秦天樣那四個結拜兄弟跟他那侄兒也等著呢!李領班怎麼說,只等你一句話了。」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不敢讓他幾位久候,也不敢讓他幾位失望,只讓李玉翎目送七貝子平安離去,李玉翎立即自縛雙手就是。」
  趙大海冷冷一笑道:「李領班不愧是位高明人物,你李領班信不過我兄弟,我兄弟可未必就信得過你李領班。」
  李玉翎道:「這麼說,二當家的又是不肯了。」
  趙大海冷然說道:「不錯,一句話,那辦不到。」
  李玉翎道:「那事情可就難辦了!」
  柳青琪笑笑說道:「以我看事情一點也不難辦,既然咱們雙方間話不投機談不攏,那只有就此作罷,秦天樣的這筆債,『大刀會』不要了,這位貝子爺也只有委屈他在『大刀會』多待一個時期。李領班要是仍不願意,咱們就是走一步算一步,人在後頭那間彈房裡,李領班只管放手去救,我兄弟願意看著李領班大展神威。」
  這態度跟口氣卻夠強硬的,可是李玉翎不敢這麼做,他倒不是怕別的,而是「大刀會」傷了七貝子玉鐸。
  江湖上個個亡命徒,他清楚這班人,「大刀會」既然挑明了跟朝廷作對,他們就更沒把那一家「官」當回事兒。
  一個七貝子玉鐸,在大內是紅人,在官家是皇族親貴,在「大刀會」這般人眼裡,那可是輕得連雞狗都不如。真惹了他們,他們可毫不猶豫地會一刀落下,真要這樣李玉翎他就別想再回到那圈子裡頭去了。
  可是話又說回來了,他固然不能讓「大刀會」傷了七貝子玉鐸,他更不能為一個七貝子玉鐸把自己這有用之身葬送在這兒,偏偏「大刀會」的這兩個狡猾詭詐,尤以這柳青琪為甚,他怎麼辦,該怎麼辦,能怎麼辦?
  正自作難之間,他突然想到了那先後投來的兩個紙團,小禿子既然露了面,現了身,先後投給他兩個紙團,必然有用意,對他可能也必然有所幫助,何不看看那兩個紙團上寫的是什麼,事到如今似乎也不必再顧慮什麼了。
  一念及此,他先展開了手裡握著的那個紙團兒,這張寬約兩指的小紙條,上面寫著六個字:「二弟,三弟,放人。」下面畫了一根鐵拐。
  這是什麼意思,小禿子怎會投給他這麼一張紙條。
  他這裡剛一怔神,只聽趙大海話聲問道:「李領班,你手裡是……」
  李玉翎忙一定神,含笑說道:「錦囊妙計!」
  抬手從腰間取出了另一個小紙團,展開一看,又是一張寬約兩指的指條,上頭寫著似真似非的兩句話,李玉翎張開一看:「為防調虎離山計,算命先生奔那頭,自管放心大膽赴約,即有提報。」沒署名,畫了顆光頭。
  李玉翎恍然大悟,一顆心立即定了下來,把這張小紙條一團一揉,立即粉碎,然後他含笑抬眼道:「二位可願意知道我看的是什麼?」
  趙大海尚未說話,柳青琪已然含笑說道:「說不說那還在你李領班。」顯然他是故示大方。
  李玉翎道:「記得剛才二位告訴我,貴會大當家的帶著一批貴會的高手去做另一筆生意去了,可是?」
  趙大海點頭道:「不錯,怎麼樣。」
  李玉翎道:「那麼現在我告訴二位,貴會那位大當家的這筆生意不但做垮了,而且連老本都貽了進去,二位可信。」
  趙大海哈哈大笑道:「三弟,你信不信?」
  「我信。」柳青琪一點頭道:「二哥別忘了,官家有的是好手,倘若把護衛營幾百鐵騎沖街傾巢調了出來,大哥非糟不可。」
  趙大海哈哈大笑道:「說得是,說得是,我怎麼忘了,北京城裡還養著一窩鷹犬,大哥糟,大哥糟,這可怎麼辦。」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我不敢勉強二位,其實這也勉強不得,二位請看看這個。」
  抬手把後一張紙團遞了出去。
  柳青琪面帶笑容伸手把那張紙條接了過去,只一眼,他臉上的笑容立刻雲消霧散,沒了蹤影,轉眼望向李玉翎。
  「李領班這是那兒來的?」
  李玉翎道:「這三當家的就不用管了,只問這紙條上的字跡,是不是貴會大當家的親筆。」
  趙大海一怔愕然說道:「大哥寫的……三弟,讓我看看。」
  伸手向柳青琪要那張紙條兒。
  柳青琪抬手把那張紙條遞了過去。
  趙大海接過一看,臉色倏變,立即鬆開那兩個姑娘,騰身躍了起來,兩眼圓睜,望著李玉翎厲聲說道:「姓李的,你竟敢跟我兄弟耍這一套。」
  李玉翎道:「這一套有什麼不好,雙方對敵,無所不用其極。貴會如此這般對我,我如此這般對貴會。貴會投我紅桃,我以李還貴會,這有什麼不可以的。」
  趙大海道:「我不信你們那班鷹犬能……」
  李玉翎道:「信不信還在二位,只問這紙條兒上的字跡,是不是貴會那位大當家的親筆,不是自不必說,要是的話我以為這件事就毋庸置疑。」
  趙大海還待再說,柳青琪抬手攔住了他,一雙銳利目光逼視著李玉翎緩緩說道:「李領班既然高明,有道是:『棋差一著,全盤受制』,我兄弟甘拜下風,我承認這紙條上的字跡是我大哥的親筆,可是我要請教,這紙條李領班是那兒弄來的?」
  李玉翎道:「紙條上的字跡既是貴會那位大當家的親筆,三當家的以為我是從那兒弄來這張紙條兒的。」
  柳青琪道:「這麼說,這張紙條兒李領班是從我大哥手裡弄來的?」
  李玉翎笑笑沒說話。
  「放屁!」趙大海道:「姓李的他是神仙不成。」
  柳青琪抬手攔住了趙大海,兩眼望著李玉翎,一眨不眨。
  「這我就不明白了,算算時候你李領班動身到這兒來的時候,我大哥才帶著人往『密雲』那方面去,李領班是什麼時候見著我大哥的?」
  李玉翎笑了笑,仍沒說話。
  柳青琪接著說道:「再說,李領班既然身上帶著這張紙條兒,為什麼不早拿出來呢?」
  李玉翎道:「三當家的,我現在拿出來也不遲。」
  柳青棋道:「李領班慷慨丈夫,別讓人說你一聲小家子氣。」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這麼說吧!我是能不用它便不用它,要是不用它而能接走七貝子,我豈不白白落下個貴會大當家的。」
  柳青琪道:「這不是理由,李領班明知道要想毫無代價地接走那位貝子爺是不可能的。」
  李玉翎道:「那麼我不再作任何解釋。」
  柳青琪微微一笑道:「明擺著的事,也用不著李領班解釋,我剛才說過,棋差一著,全盤受制,這一局我兄弟是輸了,你李領班看該怎麼辦吧!」
  李玉翎道:「我不敢說讓二位聽我的,我只敢說讓二位聽聽貴會那位大當家的話。」
  柳青琪倏然一笑道:「李領班是要我兄弟放人。」
  李玉翎道:「二位知道,這話不是我說的。」
  柳青琪道:「大哥的手令,我兄弟不敢不遵,奈何我大哥的這紙手令,你李領班拿出來的太遲了。」
  李玉翎微微一怔,雙眉陡揚,道:「三當家的,這話怎麼說。」
  柳青琪淡淡說道:「那位七貝子已經不在這座廟裡了。」
  李玉翎心情一鬆,冷冷吁了一口氣,道:「原來如此,真的了,三當家的。」
  柳青琪道:「早在李領班剛才看過他回轉到這大殿來之後,我兄弟手下的兩個弟兄已經從後門把他帶離了這座廟……」
  李玉翎道:「帶走人的是二位手下的弟兄,那麼由二位下個令再把人帶回廟裡來,應該不是難事。」
  柳青琪微微一笑道:「我不妨告訴李領班,我說人現在已經帶走了,就是他還在這裡,我也不會把他交給你李領班。」
  李玉翎道:「這麼說三當家的是不聽貴會那位……」
  柳青琪道:「李領班應該知道這句話,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李玉翎道:「三當家的能不為貴會那位大當家的安危著想。」
  柳青琪笑笑說道:「我所以遲不殺人,就是為我大哥的安危著想。」
  李玉翎道:「我明白了,三當家的是想用這位七貝子換貴會那位大當家的。」
  柳青琪笑道:「李領班果然是位明白人。」
  話聲方落,立聽神案後傳出一聲異喝。
  這聲異喝極其輕微,但趙大海跟柳青琪卻不是庸手,自然瞞不過他倆那敏銳聽覺,兩個人駭然轉後,厲聲喝道:「什麼人!」
  就在這當兒,一點白光從殿外射過,直奔李玉翎腦後,其勢若電,李玉翎倏然驚覺,猛有所悟,閃電抬手向後一把抓住了,那點白光,那又是個小紙團,他飛快展汗那小紙團一看,臉上立時浮現了笑意,當即一翻腦把那紙條操成一團藏在手裡,輕咳一聲。
  「二位……」
  趙大海跟柳青琪沒答話,立聽趙大海冷笑道:「既然已到這兒來,又何必縮頭縮尾,躲躲藏藏。」
  神案後當然無聲,一點反應也沒有。
  李玉翎道:「只怕是野鼠編幅一類。」
  趙大海閃身撲向了神案後,轉眼間他又從神案後閃了出來,向著柳青琪投過一瞥,顯然他無所見。
  柳青琪眉鋒徽皺,目光一緊轉過身來道:「李領班確認是野鼠騙幅一類之物了。」
  李玉翎道:「那座廟中沒有野鼠,蝙幅一類。」
  柳青琪淡然一笑道:「就算是野鼠,蝙幅一類之物吧!野鼠,蝙幅一類之物何必放在心上,來,咱們坐,談咱們的正經事。」
  李玉翎道:「謝謝三當家的,既然三當家的要用七貝子換貴會那位大當家的,這件事就已成定局,還有什麼好談的,我不坐了。」
  柳青琪道:「莫非李領班要走。」
  李玉翎道:「正是。」
  柳青填道:「既然李領班要走,我不便堅邀,也好,咱們另約時地換人吧!二哥,走,咱們送李領班出去。」
  趙大海沒說話。
  李玉翎道:「三當家的,不必客氣了,好意心領……」
  柳青琪道:「李領班來此是客,我迎你入門,理應送你出廟,請吧!」
  李玉翎沒再多說什麼,一抱拳道:「既如此,容我在此先告個辭。」
  轉身往大殿外行去。
  趙大海,柳青琪雙雙送客送到了大門口,一路毫無異動,到了廟門外柳青琪更揚聲傳令,任何人不能犯客。
  李玉翎抱拳說謝,臨走他道:「李玉翎在此有個不情之請。」
  「好說。」柳青琪道:「李領班有什麼話儘管吩咐就是。」
  李玉翎道:「不敢,『大刀會』是個極有份量的組織,二位在江湖上也都是名重一時的人物……」
  趙大海冷冷說道:「李領班有什麼話請直說了吧!別繞圈子了。」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請二位高抬貴手,放了那兩位姑娘。」
  趙大海濃眉一聳,還沒有說話。
  柳青琪陡然一聲輕喝:「來人!」
  一名拔刀壯漢應聲走了過來。
  柳青琪一科手道:「找兩個弟兄送那兩位姑娘回去,讓她們一個人帶一百兩銀子回去。」
  那拔刀漢子應聲進了廟。
  李玉翎衝著柳青琪一抱拳道:「多謝三當家的。」轉背離去。
  趙大海跨前一步,似乎要動。
  柳青琪抬手攔住了他,望著夜色中李玉翎那條頎長背影,張嘴髯嗡著一絲令人難以意會的笑意低低說道:「二哥,別急,他跟咱們有緣,待會兒還會再見面的。」
  趙大海望了一望。
  李玉翎離開那座廟十幾丈後,立即施展輕功身法折向東,夜色中他像脫弩之箭,一個起落便是十幾丈地往東縱掠而去。
  李玉翎的輕功造詣高絕,沒一刻工夫他已走了一里多路,一片黑黝黝的樹林橫在眼前。
  李玉翎停身收勢,只一打量眼前這片樹林,隨又閃身挨了進去,他視力超人,雖然在墨黑的樹林裡也能清晰地看見事物,進林不到十丈,他已看見一棵合圍的大樹下靜靜地,頭倚手坐地靠著個人,這個人是七貝子玉鐸。
  他上前一指落在七貝子玉鋒的左乳上,七貝子玉擇一震而醒,他的眼力可遠不如李玉翎,睜眼只見眼前站著黑影可看不清是誰,他忙驚聲問道:「誰?」
  李玉翎道:「玉爺受驚了,卑職在此。」
  七貝子玉鐸叫了一聲:「是你……」
  挺身站了起來,就近李玉翎一看,一雙眼睜得老大:「真是你,李玉翎,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在這兒。」
  李玉翎道:「玉爺,這兒不是說話處所,這片樹林距『大刀會』那班人盤據的那座廟不過里許,以卑職看咱們還是趕快離開這兒吧!您脫難的經過容卑職路上稟告。」
  七貝子玉鐸的膽子可不怎麼大,聞言忙點點頭道:「好,好,那咱們趕快走吧!」
  李玉翎一欠身道:「容卑職前頭帶路。」
  他轉身就要往林外走,只聽林外傳來一聲冷笑:「三弟,我算是服了你。」
  李玉翎一震停步,七貝子玉鐸驚聲說道:「李玉翎,他,他們趕來了。」
  光亮一閃,四面八方卻透進了燈光,李玉翎眉鋒一皺,七貝子玉鐸在他身後驚慌地道:「糟了,糟了,咱們讓他們圍上了。」
  李玉翎道:「您別著急,只有卑職在,絕不會讓他們得逞的。」
  七貝子玉鐸道:「可是他們人多……」
  李玉翎道:「您放心,卑職就是拚了這條命,也要平安護送您回京。」
  只聽林外響起柳青琪話聲:「李領班,你應該看得見,這片樹林已經被包圍了,既然走不了,既然不能避免再見面,就請出來吧!」
  李玉翎道:「玉爺請跟隨卑職身後。」他邁步就要往外走。
  七貝子玉鐸忙道:「慢著,怎麼能出去,咱們躲在這樹林裡不出去,敵明我暗,他們是不敢冒然行動,再說萬一他們投箭或者用什麼暗器,咱們也有個躲處。」
  李玉翎道:「玉爺,區區一片樹林裡不是什麼安全處所,以卑職看待在這樹林裡倒不如站在外頭。」
  只聽趙大海冷然叫道:「姓李的,你要再縮著腦袋不出來,我兄弟可要放火燒樹林子去了。」
  李玉翎道:「玉爺,您聽見了。」
  七貝子玉鐸白了臉,道:「這還得了,這還得了,他們眼裡還有朝廷,還有王法麼?這不簡直是要造反麼?」
  李玉翎道:「在他們眼裡根本就沒有朝廷跟王法,他們本來就是要造反。」
  只聽林外趙大海喝道:「放火,燒他媽的龜孫。」
  李玉翎沉聲喝道:「慢點兒,誰敢放火可別怪我出手傷人,我這就出來。」
  頓了頓道:「玉爺……」
  七貝子玉鐸催促地道:「咱們快出去吧!快出去吧!快……」
  李玉翎沒再說話,邁步當先向樹林外行去。
  七貝子玉鐸如今把李玉翎視為靠山,視為護身符,自是不敢遠離,忙緊一步跟了上去。
  李玉翎出林便停了步,把七貝子玉鐸擋在了身後,抬眼一掃林前依背站著趙大海跟柳青琪,趙大海提著一具既寬又厚,看上去相當重的革囊,柳青琪倒提著一把帶鞘的長劍,鯊魚皮鞘,切嵌玉珠,看上去不同凡響。
  在他兩個身後,排列著一圈背插大刀的黑衣壯漢,每幾個人便是一盞馬燈,彎彎曲曲地從兩邊伸向樹林後頭。
  打量過後,他轉回目光說道:「二位當家的,我李某人出來了。」
  柳青琪笑道:「我看見了,一個活生生的大人站在眼前,我還能看不見麼?李領班,咱們又碰頭了,可見咱們是多麼地有緣。」
  李玉翎看了他一眼道:「三當家的怎麼知道……」
  柳青棋微微一笑道:「李領班,柳青棋不是糊塗人,你明白這一點也就夠了,別的我懶得多說,此時此地不宜多說這些。」
  頓了頓,接道:「咱們畢竟又碰頭了,現在李領班怎麼說?」
  李玉翎道:「三當家的要問我怎麼說,那很簡單,我一定要護送七貝子回京,而貴會卻是絕不輕易的放行。」
  柳青琪冷冷一笑道:「李領班的確是位明白人,這位皇族親貴對本會有大用,李領班只說聲一個人走,我馬上撤人放行。」
  李玉翎道:「我剛才說的話三當家的該聽見了,我一定要平安護送七貝子回京。」
  柳青琪笑問道:「這是大功一樁,是不是?」
  李玉翎道:「李某人不求功,職責所在。」
  柳青琪笑容一斂,寒著臉冷笑說道:「好一個職責所在不求功,姓李的。你賣身投靠,賣力賣命,忘了祖宗是誰了。」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當著七貝子敢說這種話,柳三當家的,你的膽子不小。」
  趙大海冷然說道:「這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兄弟連你們的主子都敢罵。」
  李玉翎道:「罵不得,趙二當家的,那是大罪一條,按律家滅九族。」
  趙大海哈哈一笑道:「姓李的,用不著你替趙二爺操心,你趙二爺只這麼一個人,生死命一條,誰有本領誰拿去。」
  一揮手,喝道:「弟兄們,上!」
  眼前那一排黑衣壯漢,除了那提馬燈的之外,全都邁步逼了過來,一個個步履沉重異常,行家一看就知道他們已凝足了勁兒,只一動便是雷霆萬鈞,猛不可當之勢。
  七貝子玉鐸白了臉,嚇得往後便退。
  李玉翎道:「玉爺,退不得,樹林現在是進不去了,後面的已經進了樹林,請緊隨卑職身後,卑職也好護衛……」
  七貝子玉擇扭頭一看,李玉翎沒說錯,樹林裡燈光閃動,步伐聲沙沙,原在樹林後頭的那些「大刀會」的人,果然都已進了樹林,從樹林裡逼了過來,他嚇得一哆嗦,忙靠近了李玉翎。
  李玉翎緩緩抬手,不慌不忙地從腰裡掣出了一柄軟劍,他這柄軟到跟一般常見的軟劍不同,寬窄只有一指多一點,但長度卻比一般常見的軟劍長出半尺。
  劍身白裡泛青,光芒森寒,身前幾尺處就覺得寒意通人,他順手一抖,軟劍筆直,森寒光芒暴長尺餘。
  這一手震得那數不清的眾黑衣壯漢進勢頓了一頓,但只是一頓,一頓之後馬上就又邁步逼了過來。
  李玉翎道:「玉爺身上可有防身兵刃?」
  七貝子玉鐸說話卻發了抖,道:「原有一把匕首,讓他們搜走了。」
  李玉翎道:「那您只好緊隨卑職身後,刀劍無眼,眼前這般人都不是庸手,半步遠離不得。」
  七貝子玉鐸道:「我知道,能衝出去最好趕快衝出去。」
  李玉翎道:「這個卑職曉得。」
  說話間眼前眾黑衣壯漢已然逼近,只聽柳青琪道:「李領班,縱然是吃虧,最有勢的人也得交幾個江湖朋友,你現在點個頭說一聲一個人走還來得及。」
  李玉翎:「柳三當家的,這就是我的答覆。」
  軟劍一抖,帶起了一片森寒光芒,直向眼前幾個黑衣壯漢當胸掃去。
  那幾個黑衣壯漢大喝一聲,像是一條線串的一樣,一起舉刀封架,他們想用那既寬又厚更沉重的大刀,震飛李玉翎掌中這極軟兵刃。
  李玉翎不硬碰,一覺腕一抖,軟劍二次遞出,這一劍遠較前一劍為快,快似電光石火,根本令人無從封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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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10:19:26 |只看該作者
  眼前那幾個黑衣壯漢來不及撤刀,只聽黑衣壯漢「噗」「噗』連聲,胸前如刮了一片片子,都見了肉,那幾個黑衣壯漢一驚暴退。
  李玉翎疾劍說道:「這只是表示警告,各位若再逼近,刀槍無眼,下一劍很可能就是要害了。」
  只聽七貝子玉鐸一聲驚叫:「李玉翎,後頭!」
  李玉翎雙眉一揚,旋身出劍,一陣「噹」,「噹」連響,驚叫四起,五柄大刀掉在了地,五個黑衣壯漢抱腕踉蹌而退。
  這兩劍阻住了進勢,震得那些黑衣壯漢沒人敢再逼近,那前進之勢立時為之一頓。
  李玉翎道:「二位當家的,我也要說一句,現在下令撤人還來得及,我只求早早離此,不願傷人。」
  趙大海怒喝說道:「你可是癡人說夢,沒用的東西,都給我閃開。」
  眾黑衣壯漢立即潮水一般地往後退去。
  趙大海一抖手中革囊,寒光暴現,手裡已多了一把大刀,他這把大刀,跟眼前這些黑衣壯漢用的又是不同。
  寬背、薄刃、刀頭微微向上翹著,刀背上還多了七個銅環,刀一動叮噹亂響,那刀柄長近一尺,柄端繫著一塊紅綢迎風飄動,「波」「波」有聲。
  只見他一掄大刀,虎虎生風,就要上前。
  柳青琪橫劍一攔道:「有事兄弟服其勞,殺雞何用宰牛刀,二哥,還是讓我來吧!」
  趙大海冷然一搖頭道:「三弟,你給我押陣。」大步逼了過去。
  李玉翎知道趙大海這種人難有一身橫練功夫,擅長於力鬥硬擠,一動起來勇猛不可當,他不敢輕忽大意,一緊軟劍,功凝右臂站在那兒等上了。
  兩下裡距離本就沒多遠,趙大海幾大步便已逼到,一橫掌中大刀,兩眼暴睜望著李玉翎道:「姓李的,你二爺掌中這刀宰鷹著刀,不知幾凡,今天晚上你二爺,拿你試試銳鋒。」
  話落,出刀,飛快,攔腰掃到,身子往後一凹,掌中軟劍一問遞出,森寒光芒靈蛇般直捲趙大海右手臂。
  趙大海居然不躲不閃,冷哼一聲左手突出,飛向那劍身捲出。
  李玉翎睹狀一愕,只當他練有「鷹爪功」,「鐵砂掌」一類功夫,但自己掌中這柄軟劍行家一看就知道不是凡鐵,即使是「鷹爪功」,「鐵砂掌」一類功夫也不敢輕攬銳鋒,趙大海可說是大行家,怎麼會這般糊塗。
  就在這微一怔神間,趙大海左手已然搭上劍身,只聽「叮」地一聲,金鐵交鳴之聲,李玉翎恍然大悟,趙大海左手不是血肉真手,而是裝了「鐵手」一類之物。
  果然不錯,趙大海那只左手黑黝黝的,順那一搭之勢,滑過劍身直向李玉翎執劍右碗襲去。
  李玉翎一驚沉腕撤招,但仍嫌稍遲了些,「嘶」地一聲袖口讓趙大海那隻鐵手劃破了一塊,再差分毫就傷及了腕脈。
  柳青琪笑了:「還是二哥行。」
  趙大海這一手得手在出敵不意,李玉翎這一下吃虧在那一怔神沒想到趙大海那隻手不是血肉真手。
  李玉翎不敢大意了,提氣,出劍,抖起劍花朵朵。唰,唰,唰,一連三劍把趙大海逼退了數尺之遠。
  趙大海剛得手馬上又被逼退,不免有點羞怒,怒喝一聲大刀掄起一片寒光,鋼環叮噹,雷霆萬鈞,威力無匹一連也是三刀。
  李玉翎聚精會神,未敢一絲大意,又揮出三劍他躲了趙大海狂風急浪般三刀,第四劍跟著揮出,一氣呵成,劍夾起一片光華閃電般點向趙大海右肘。
  他這第四劍出手極快,畢直點出,快得讓人無法閃躲。
  趙大海一口氣劈出三刀,就要換氣變招,李玉翎第四劍已然點到,眼看他就要傷在李玉翎這第四劍之下,匆忙間只見他那高大身軀陡然橫移,同時蠻力一封,「噹」地一聲,火星四射,恰好封住了李玉翎這一劍,不但封住了李玉翎這一劍,而且把李玉翎的短劍震得向外盪開了半尺,他趁勢後撤退了回去。
  李玉翎不知是沒想到趙大海能躲過他這一劍,還是驚於趙大海能躲開這一劍,當場站在那兒呆呆地,既沒進襲也沒再發第二劍。
  趙大海大概是劍下逃生,驚魂未定,站在丈餘外也在那兒發愣。
  柳青琪閃身掠了過來,道:「二哥,怎麼樣,傷著了麼?」
  趙大海倏然而醒,微一搖頭:「沒事,他傷不了我的。」
  李玉翎兩眼忽射奇光,凝望著趙大海震聲說道:「趙二當家的,你適才封我那一劍所用的招式是什麼招式,看上去大異武學常規,但卻恰到好處」
  趙大海道:「這你就別管了,我會的還能都告訴你麼!」
  李玉翎道:「你不必都告訴我,雙方敵對問人家的招式也沒這個道理,只請二當家的把這一招告訴我就夠了。」
  趙大海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李玉翎道:「趙二當家的自然沒有義務非告訴我不可,我只是覺得這一招奇奧博大,高絕異常,幾乎能封住任何方位攻來的一招。」
  趙大海道:「你既然知道我那一招這般奇奧博大高絕,就該知道我更不會輕易告訴別人了。」
  李玉翎道:「趙二當家的既然不肯說,我無法勉強,那麼眼前這敵對之勢……」
  趙大海道:「一句話,『大刀會』就是拚到最後一人,這個人也是非留下不可。」
  李玉翎雙眉一揚,道:「我本來是只求早早離開,不願傷人的,如今趙二當家的既然這麼說,說不得我只好全力一拚了,躲我者生,擋我者死……」
  沉喝聲中,他剛要抖劍。
  驀地裡,遠處裡一片光華直衝夜空,到了夜空裡突然化為一蓬激射然後冉冉飄落不見。
  趙大海跟柳青琪雙雙一怔,齊聲叫道:「大哥!」
  二人互祝一眼,趙大海揮手一聲:「走!」
  偕同柳青琪,帶著那一眾黑衣壯漢,往那煙火狀物射起處縱探而去,只見燈光點點,漸去漸遠,轉眼不見。
  七貝子玉鐸詫聲說道:「他們怎麼突然走了?」
  李玉翎定了定神道:「卑職也不清楚。」
  嘴裡雖然這麼說,心裡卻忍不住暗暗詫異,看小秀子送來的紙條,分明「大刀會」那位總瓢把子已然失陷被擒,剛才聽趙大海、柳青琪一聲「大哥」,分明那煙火般物又是「大刀會」那位總瓢把子放的,難道說紙條上那字跡是小禿子弄的鬼。
  他這裡正自心念轉動,遠處夜色裡突然傳來一個猶帶童音的話聲:「笨鳥兒飛了,咱們還等什麼,腳底下抹油,快走吧!」
  七貝子玉鐸道:「這是誰在說話?」
  李玉翎聽出那是小禿子的話聲,當然他不能說,他道:「大概是過路的江湖人,王爺,這兒不能待,您也請起駕吧!」
  七貝子玉鐸巴不得插翅離這塊地兒,聽李玉翎這麼說他也沒多問,匆忙地點頭答應了一聲。








第22章
  黑夜難不倒李玉翎,雖然從「古北口」到這兒來的時候他是坐在馬車裡沒看見路,但他能就星斗辨別方向。
  李玉翎前行帶路,護著這位七貝子玉鐸,整整費了一整天工夫才到了「燕雲」附近那處驛站。
  到了驛站再看,站裡面好好的,根本沒有一點發生過事的跡象,李玉翎明白了,那紙條是小禿子弄的鬼沒錯。
  七貝子玉鐸受了驚嚇,靠兩條腿走了一整天的路也夠累了,到了驛站便被那些拍馬屁的官兒擁了進去,把這個救駕有功的李玉翎拋在外頭,沒人過問,連看也沒人看他一眼。
  李玉翎站在那兒,心裡好不是味兒,他也不是鐵打的金剛。銅鑄的羅漢,雖然不會比處尊優慣的七貝子窩囊,可也夠累的,加上那一身的風塵,他那付模樣也夠瞧的。
  七貝子玉鐸一定是沐浴更衣,好好歇歇,在那些官兒們奴歡婢膝的相慰下壓壓驚。
  突然,一個清脆話聲起自身後:「回來了!」
  李玉翎扭頭一看,只見是多倫格格身邊那美丫頭,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到了他身後,他忙笑說道:「是的,格格安好!」
  大姑娘眨動了一下大眼睛道:「格格在您走後的當天晚上,就起駕回京了,這兒的人多事討好,派快馬上京報了信兒,京裡派了人到這兒來接的,格格本來不肯走的,可是經不起這個催,那個勸,格格臨上車的時候交待我留下來等您,告訴您一聲。」
  李玉翎這時有一種悵然若失之感,「哦」地一聲道:「格格是該先走的,雖然在驛站裡也不見得平安,我的意思原先是請格格先回京的。」
  大姑娘道:「您太辛苦了!」
  李玉翎道:「謝謝姑娘,也沒什麼,倒是玉爺……」
  大姑娘截口說道:「我沒想到您會這麼快回來,現在天晚了,您請歇息一夜,咱們明天一早就走,格格臨走交待我好好侍候您,您要不要先……換換衣裳?」
  大姑娘的意思是問李玉翎要不要先洗個澡,可是一個大姑娘面對一個大男人,這洗澡二字不便出口。
  李玉翎忙道:「謝謝姑娘,我怎麼敢當……」
  大姑娘嫣然一笑道,笑得神秘,道:「有什麼不敢當,格格說侍候您就跟侍候她一樣!」
  李玉翎心頭一震,沉默了一下後點頭說道:「格格待人好。」
  大姑娘道:「格格待人是好,可是待您更好!」
  李玉翎一時說不上話來,半晌才道:「我感激格格的德意。」
  大姑娘道:「格格可沒讓您感激,您請跟我來吧!」
  轉身走了。
  李玉翎邁步要跟,突然一個意念掠上心頭,他忙道:「姑娘。」
  大姑娘停步回身,含笑說道:「李爺,我叫德玉,您叫我阿玉好了,格格都是這麼叫我的。」
  李玉翎道:「德玉姑娘……」
  大姑娘德玉睜著一雙明眸,一眨不眨地望著李玉翎。
  李玉翎有點不安,遲疑了一下道:「我有件事想請姑娘幫個忙……」
  德玉道:「您這麼說我怎麼敢當,有什麼事您儘管吩咐就是。」
  李玉翎道:「姑娘這麼說我就更不敢當了,是這樣的,我臨時有一點小事要辦,得遲一兩天才到京裡去,麻煩姑娘代我向格格稟報一聲。」
  「怎麼?」德玉圓睜一雙明眸道:「您不跟我一塊兒走?」
  李玉翎道:「我恐怕得遲一兩天才能到京裡去。」
  德玉嬌靨上浮現了一絲難色,道:「那……我一個人怎麼走啊!格格讓我留下來等您,就是要我跟您一塊兒走的。」
  李玉翎道:「這個我想過了,要不然我不敢讓姑娘先走,我看七貝子在這兒待不了多久的,姑娘可以跟七貝子一塊兒走。」
  德玉哼了一聲道:「讓我跟他一塊兒走,我寧願一個人走也不願意跟他一塊兒走,我瞧見他就討厭。」
  這就麻煩了,李玉翎皺了眉。
  他這裡眉鋒才皺起,德玉那裡又開了口:「衝著您了,衝著您也只有委曲我自己一點兒了,您什麼時候到京裡去,有個准日子麼?」
  李玉翎道:「我不會遲過三天動身。」
  德玉道:「路上走兩天足夠了,那麼我跟格格說五天,您看怎麼樣?」
  李玉翎道:「麻煩姑娘,我很不安,姑娘本來是等我的,我卻不能跟姑娘一塊兒走,心裡覺得十分抱歉……」
  「哎呀!」德玉皺了眉,瞧模樣兒她恨不得堵耳朵,道:「瞧您,您怎麼這樣說話呀!您這不是折我麼?我沒拿您當外人,您幹嘛跟我這麼客氣呀!」
  頓了頓,接道:「別在這兒站了,您趕快換換衣裳歇息吧!」
  說完了話,她要轉身。
  李玉翎忙道:「別麻煩了,姑娘,我這就走。」
  德玉圓睜美目道:「您這就走麼?上那兒去呀?」
  李玉翎道:「我剛才不是跟姑娘說了麼,我有點私事。」
  德玉道:「您要去辦事沒人攔您,總得換換衣裳,歇歇再去呀!什麼事兒您這麼急。」
  李玉翎笑笑說道:「謝謝姑娘,姑娘別照顧我了。」
  「那怎麼行!」德玉道:「格格交待要我侍候您的,您累了半天回來,連衣裳也沒換,要讓格格知道了,我會挨罵的。」
  李玉翎道:「格格跟姑娘的好意我心領了,這件事很急,去遲了怕耽誤,姑娘請忙吧!我走了。」
  他是怕德玉侍候他,說走就走,轉身往外行去。
  德玉急了,在後頭直叫,李玉翎扭頭打了個招呼,腳下卻連停也沒停,德玉沒奈何地跺了腳。
  「真是,怎麼是這麼個人……」
  李玉翎出了驛站踏上往「古北口」的大路,他走得很快。
  天都黑了,路上沒行人,只見夜色一片。
  可是剛走沒幾步,身旁突然傳來一聲叫喚:「大叔。」
  李玉翎聞聲一怔,扭頭左看,路旁一棵合圍大樹後閃出一個人來,一顆光頭,兩道黃鼻涕,衝著他直傻笑。
  李玉翎道:「小秀子,是你。」
  小禿子擠了擠眼道:「您當是誰,驛站裡那位美裡又帶三分俏的丫頭。」
  李玉翎道:「小禿子,你真好眼力。」
  小禿子抬眼往上看了看,一咧嘴道:「我不是千里眼,全是這棵大樹下幫忙。」
  李玉翎道:「小禿子,天都黑了,你一個人躲在這兒幹什麼?」
  小秀子道:「等您哪!」
  李玉翎道:「等我,有事兒麼?」
  小秀子道:「討賞呀!」
  李玉翎道:「對了,小禿子,我還沒謝謝你。」
  小禿子走了過來,笑著說道:「說著玩兒的,我那敢當真向您討賞,要讓我那算命的師父知道,不打爛我這雙手才怪,大叔,我是來給您送信兒的。」
  李玉翎道:「給我送信兒的,送什麼信兒?」
  小禿子道:「我師爺爺交待了我師父,我師父讓我告訴您。」
  李玉翎心裡一跳,忙道:「賴大爺。」
  小禿子道:「您可以這麼叫,我可不能這麼叫,我師爺爺!」
  李玉翎道:「乾脆說你師祖不就成了麼,幹什麼繞這麼大圈兒。」
  「是,大叔。」小禿子一咧嘴道:「我師爺爺說:『大刀會』裡沒一個好東西,往後再碰上你儘管放手去做。」
  小禿子道:「是我師爺爺說的。」
  李玉翎道:「這我知道,我是問他老人家是聽誰說……」
  小禿子道:「幹嗎聽誰呀!這您就不知道了,前些日子我師爺爺跟我師姑跑了一趟『大刀會』,我師爺爺的原意嘛,彼此既然全是一條路上的,就應該大夥兒攜手起來,誰知道『大刀會』那個一條腿的一口拒絕了!」
  李玉翎道:「有這種事,他們不是……」
  小秀子一搖頭道:「您不知道,那個一條腿掛的是羊頭,賣的卻是狗肉,那老小子想當皇上,想一個人席捲天下,我師爺爺說更壞的是他那兩個拜把兄弟,一個險,一個狠,這兩個您見過了,那個姓趙的夠狠,您瞧見他那隻手麼?就是前些日子跟我師爺爺斗硬,在油鍋裡廢了,我師爺爺吃了多少年飯了,可沒上他的當。」
  李玉翎忙道:「怎麼回事兒,小禿子?」
  小禿子把古大先生跟古芸「大刀會」之行,概要地說了一遍,聽畢,李玉翎點了點頭道:「原來趙大海的那只左手是……此人果然夠狠的!」
  小禿子道:「那姓柳的更險,您可別瞧他臉上老掛著笑容,那小子一肚子壞水,殺人不見血。」
  李玉翎微一點頭道:「這我看得出。」
  小禿子道:「大叔,您想,要是正正經經的忠義豪雄,會搶人家的閨女麼?」
  李玉翎道:「說得是,小禿子……」
  小禿子道:「我師爺爺說,再碰上您就別客氣,要您先除去獨腿榮奇的那兩個把兄弟,那兩個東西是最壞不過的了。」
  李玉翎道:「小禿於,謝謝你跑這一趟。」
  小禿子道:「您幹嗎還跟我客氣,您這不是折我了,聽我師父說,您保不定還是我的師叔呢!我想起這話心裡就樂。」
  李玉翎道:「現在你不就叫我大叔麼?」
  小禿子搖頭道:「那不一樣,您要真是我的師叔的話,那咱們的關係就更深一層了。」
  李玉翎道:「我看咱們現在的關係也不淺。」
  小禿子還待再說。
  李玉翎話鋒忽轉,道:「小禿子,你師祖如今在……」
  小禿子搖頭說道:「我不知道,我師爺爺這個人很怪,很少跟小輩在一塊兒,沒事兒的時候我都找不著他,有事兒的時候不找自來,怎麼,您有事兒。」
  李玉翎忙道:「沒事兒,我隨便問問。」
  小禿子看了李玉翎一眼,嘴一咧道:「大叔,我看您不是惦記我師爺爺,大半是惦記我那位師姑吧!」
  李玉翎臉上一陣奇熱,他絕沒想到小禿子會冒出這麼一句,窘了半天他才說了這麼一句:「小禿子,好規矩,跟長輩開玩笑,這是你師父教的麼?下回碰上,我得當面問問他。」
  小禿子一伸舌頭道:「老天爺,好厲害,您明知道我最怕這個,大叔,您饒我這一回,下回再敢您打爛我的禿頭。」
  李玉翎沒說話。
  小禿子忙又說道:「大叔,大人不記小人過,宰相肚裡能撐船,您好胸襟,好氣度!」
  李玉翎突然說道:「小禿子,告訴我,那張紙條是不是你搞的鬼。」
  小禿子樂了,忙道:「謝謝您,大叔,我那有那麼大的本事,那是我那位算命的師父的傑作,您可不知道,我那位算命的師父有一手獨步當今,傲誇天下的絕活兒,無論誰的筆跡,他只要看一服,拿起筆就能學,而且學得惟妙惟肖,就是本人也看不出來。」
  李玉翎動容說道:「我還真不知道你師父有這種才智。」
  小禿子道:「這就叫人不可貌相。」
  「好話。」李玉翎道:「這我得告訴你師父去。」
  小禿子伸伸舌頭,咧嘴笑了笑,沒說話。
  李玉翎道:「這麼說,你師父根本就沒跟『大刀會』的那位瓢把子碰過面。」
  「那也不是。」小禿子道:「那獨腳榮奇當真是帶著他那五堂高手趁虛到這兒來了,要不然我躲在馬車底下辛苦這一趟豈不多餘,可是那一條腿的還沒到驛站就被我師父攔上了,好一場龍爭虎鬥,我師父卻掛了彩。」
  李玉翎神情一緊,忙道:「傷著那兒了,礙事麼?」
  小禿子搖頭說道:「謝謝您,大叔,不礙事,只不過是一點皮肉傷,在大胯上讓那獨腿的一根哭喪棒劃了一下。」
  李玉翎道:「想不到那獨腿榮奇有這麼好的身手。」
  小禿子「哈」地一聲道:「您可別小看這個一條腿的,江湖上響噹噹的,黑白二道提起獨腿榮奇來沒一個不怕的,要不然他那『大刀會』會那麼安穩,別說那一條腿的,就是那兩把兄弟也都有一身不含糊的好功夫,好能耐,我是沒領教過,聽我師父說他那兩個兄弟,一個是鬍子出身,一個是南七省綠林中頂尖兒人物,全都是當今的一流好手,尤其那姓柳的小子,不知道有多少白道人物傷在他那口喪門劍下呢!」
  李玉翎揚了揚眉道:「小禿子,你可知道他兄弟三個現在何處?」
  小禿子眨了眨眼道:「您要幹什麼?」
  李玉翎道:「我要找他三個。」
  小禿子道:「是聽了我師爺爺的話要下手,還是要替我師父找回來麼?」
  李玉翎道:「你看該不該。」
  小禿子道:「我師爺爺的意思是說下回碰上,可沒讓您現在找上門去,至於後者,那您更要讓我師父知道是我多嘴,好傢伙,我吃不完兜著走,一對三,『大刀會』還有不少高手,萬一您再出點差錯,大叔,您是要小禿子這條小命。」
  李玉翎笑了,道:「小禿子,有這麼嚴重麼?」
  「怎麼不。」小禿子道:「我們那幾口子一天到晚嘴上掛著您,連做夢都能夢見您,不說別人,單說我那位八叔爺,他就老闆著臉這麼說,你們都給我聽著,那小子不是等閒人物,干的不是等閒事兒,說不定還有咱們這一窩的,誰要讓他出點差錯,誰就乾脆死在外頭別回來,您聽聽這話,說句話您別不高興,好像我們這幾口子專是為您而去,為您而活似的。」
  李玉翎著實的很感動,道:「小禿子,他這幾位的心意讓我感激,不管我是不是他幾位的師侄,這份情,我會永遠記住,這份交情,也會永遠存在的,而且比一個門裡的還深厚。」
  微一抬頭道:「小禿子,你放心,我找那弟兄三個不是為的這兩件事,我自己有點私事要找他三個弄個明白。」
  小禿子道:「什麼私事,大叔,能說給小禿子聽聽麼?」
  李玉翎道:「小禿子,這是我的私事。」
  小禿子道:「您是讓我別問,是麼?」
  李玉翎笑笑,沒說話。
  小禿子道:「大叔,信息我送到了,我該回去交差了。」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小秀子,你好厲害,我不說,你也不說,是麼?」
  小禿子臉一紅道:「大叔,那我可不敢,您想,我那來那麼大膽子呀!」
  李玉翎道:「小禿子,難道你信不過我。」
  小禿子道:「沒有呀!大叔,我也不敢。」
  李玉翎道:「小禿子,難道我會害你?」
  小禿於道:「瞧您說的,那怎麼會。」
  李玉翎道:「那就告訴我榮奇弟兄三個現在何處。」
  小禿子面有難色,遲疑了一下道:「大叔,您告訴我,您找那獨腿的弟兄三個,用不著挑鬥。」
  李玉翎道:「那很難說,也許不必,不過照目前的敵對情勢看,只怕拚鬥在所難免。」
  小禿子道:「這就是了,我剛說過,您以一對三,『大刀會』還有別的好手,『大刀會』分日藍黃黑青五堂,五個堂主個個了得,這樣您已成了以一對八,有道是:『雙掌難敵四手,好漢不敵人多』,萬一您出點差錯……」
  李玉翎道:「小禿子,說不說在你,你要知道,你告訴我他們在何處,我只是找起來容易一些快一點,遲早我總會找到他三個的,在這一帶,我只要亮出李玉翎這三個字,我不信他三個會不自己送到我面前來。」
  小禿子目光一轉道:「聽您的口氣,是勢必要找到他三個不可!」
  李玉翎微一點頭道:「不錯,正是這樣。」
  小禿子道:「既然這樣,告訴您我也愁心,不告訴您我也愁心,大叔,他三個還沒回張家集?」
  李玉翎道:「張家集?」
  小禿子道:「『大刀會』的總舵,他三個的窩在『張家集』的『錫兒山』上。」
  李玉翎道:「那麼他三個現在在……」
  小禿子道:「從這兒往西南走,十里路,那兒有個小林子叫『李家集』。」
  李玉翎道:「謝謝你了,小禿子,天不早了,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小禿子嘴張了幾張才道:「那些賊佔了個林子,有些事是可以想像得到的,能別管閒事您最好別管閒事。」
  李玉翎雙眉一場,還沒有說話。
  小禿子欠身施禮,騰身縱起,快得像一溜煙般,轉眼間消失在夜色裡……
  李玉翎照小禿子的說法,往西南走了十里,十里過後,天已經快二更了,夜色裡不遠處黑壓壓一片,燈光幾點,他心知這準是小秀子所說的「李家集」。
  城鎮外的人睡得早,這時候這「李家集」已然是寂靜一片了。
  邊走邊打量,這「李家集」不算大,也不算小,近百戶人家,全是平房,只有近村處有幾間茅舍。
  夜這麼深了,「李家集」的人早就入了夢鄉,榮奇三兄弟究竟住在那一家,那一個角落。
  他這裡心念正自轉動,突然身前不遠處響起了一陣犬吠,緊接著一處草堆後竄出一條大黑狗攔在路中央,望著他翹著尾巴直吠。
  鄉村裡就怕這個,只一隻狗吠,馬上就會驚動全村的狗,果然不錯,「李家集」每個角落馬上響起了狗吠。
  一陣一陣的,此起彼落,把原有的寧靜吵得一絲兒不剩。
  李玉翎不耽心驚動人,他也沒把這長尾巴的畜牲放在眼裡,邁著步往裡走他的。
  他往裡走,那條黑狗往裡退,狗就是這樣,你不怕它怕你,走著走著,突然一聲咆哮,另一條狗從村口暗陽裡竄了出來,直奔李玉翎小腿。
  李玉翎一抬腿,那條狗撲了個空,腿往下一落,那條狗飛出了丈餘,夾著尾巴帶著一陣低吠轉眼沒了影兒。
  驀地,村口裡起了人聲。
  「朋友好身手,可以停步了。」
  隨著話聲從村口裡閃出一個背插大刀的黑衣壯漢來,李玉翎眼力好,一眼就認出這黑衣壯漢正是「古北口」送信兒那個人,當下他道:「閣下別來無恙。」
  那黑衣壯漢一怔,愕然問道:「朋友是……」
  李玉翎帶笑說道:「分別不到兩天,閣下就不認識我了麼了」
  那黑衣壯漢往前探身子,凝目一細看,旋即「哦」,地一聲道:「原來是你,姓李的,我們三位當家的正愁找你不著。」
  李玉翎道:「我這不是送上門來了麼?」
  那黑衣壯漢又一怔,道:「你怎麼說!」
  李玉翎道:「我送上門來了。」
  那黑衣壯漢道:「姓李的,你知道我們三位當家的找你。」
  李玉翎淡淡說道:「接走了七貝子,他三位要找我那是一定的。」
  那黑衣壯漢疑惑地看了看李玉翎道:「姓李的,你真是……」
  李玉翎道:「我不正站在閣下眼前了!」
  那黑衣壯漢道:「你怎麼知道我們三位當家的在這兒。」
  李玉翎道:「不知道我會找到李家集來麼?」
  那黑衣壯漢道:「我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我非告訴你不可麼?」
  那黑衣壯漢往李玉翎身後,村外夜色中望去。
  李玉翎道:「不用找,只我一個人。」
  「好。」那黑衣壯漢一點頭道:「你等著。」
  他伸兩個指頭往嘴裡一放,就要吹。
  李玉翎抬手一攔道:「慢著,別跟我來通報那一套,你們當家的那兄弟住在那一家住宅裡,你帶我去就是。」
  那黑衣壯漢冷笑一聲道:「這是『大刀會』的規矩,別說你『神武營』一個小小的領班,是你們少主要見我們瓢把子,也非等通報不可。」
  他手指頭往嘴裡一放,又要吹。
  李玉翎道:「我不信。」
  一停步已到了那黑衣壯漢眼前,出手如風,一把抓住了那黑衣壯漢放在嘴裡那隻手的腕脈,沉腕往下一扯,然後五指一用力,道:「沒有你我也可以找到他三個,你信不信。」
  那黑衣壯漢臉色大變,道:「姓李的,你要幹什麼?」
  李玉翎淡然說道:「不幹什麼,找他三個談談,給我帶路。」
  一抖腕,那黑衣壯漢踉蹌衝出好幾步去,他剛站穩,李玉翎冷然又是一句:「你敢有一點異動,我就先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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