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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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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獨孤紅] [雍乾飛龍傳][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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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11:21:02 |只看該作者
  杜步嬌一怔,剎時間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突然,她從懷裡摸出個小白瓷瓶扔在了桌上,
然後雙肩晃動,一陣風的撲出了花廳。 
  趙六指兒站了起來,可是旋即他又坐了下去,怒哼一聲道:「慣得都不像樣兒了,鳳妞
兒,就別管她,辦你的事兒。」 
  鳳妞兒眼皮也沒抬一下,伸手抓起了桌上的小白瓷瓶,她轉過身道:「來兩個人把他扶
到椅子上坐著。」 
  架傅天豪進廳的兩個黑衣壯漢走了過來,一人拉一條胳膊把傅天豪拉起來按在了一張椅
子上,鳳妞兒擺擺手,那兩個黑衣壯漢立即鬆了傅天豪退了回去。 
  鳳妞兒目光一凝,一雙鳳目緊緊地盯在傅天豪臉上,她突然笑了,笑著說道:「姓傅的,
剛才你都看見了,也聽見了,是不?」 
  傅天豪淡然說道:「姑娘,到現在我算是完全認錯了你。」 
  鳳妞兒道:「遲了,姓傅的。」 
  「不然。」傅天豪搖搖頭道:「你們想知道的,還藏在我心裡。」 
  鳳妞兒道:「我知道,不過我認為你會說出來的,你不是要解藥?你看見解藥已在我手
裡。」 
  傅天豪道:「我看見了,除非你先給我一粒……」 
  「可以。」鳳妞兒一點頭道:「只是,我怎麼知道,我把解藥給你之後,你一定會把藏
東西的地方告訴我。」 
  傅天豪道:「一樣,姑娘,我不知道我把藏東西的地方告訴你之後,你一定會把解藥給
我。」 
  鳳妞兒道:「姓傅的,你要明白,你的生死掌握在我們手裡!」 
  傅天豪淡然道:「我也明白,我在沒說出藏東西的地方之前,你們絕不會輕易動我。」
 
  鳳妞兒笑笑說道:「那批東西原定是你的,殺了你,對你是一種損失,對我們……」 
  傅天豪道:「我很明白,只是我一旦說出了藏東西的地方,那批東西就不是我的了。」
 
  鳳妞兒道:「這麼說,你是寧死也不肯說出那批東西的藏處了。」 
  傅天豪道:「那不—定,我不是說了麼,除非你先把解藥給我。」 
  鳳妞兒道:「我說嘛,財寶有價,生命無價,怎麼會傻得要財不要命,留得青山在,不
怕沒柴燒,只要保住性命,將來總有機會再把這批東西奪回去的,是不是?」 
  傅天豪道:「話是不錯,很動聽,也很誘人。」 
  鳳妞兒道:「你要知道,這樣僵持下去,對你並沒有好處。」 
  傅天豪道:「這樣僵持下去,對你們也不會有多大好處。」 
  鳳妞兒忽然撥開瓶塞倒出了—顆黃豆般大小的赤紅丸藥,一捏為二,道:「這樣好不,
我先給你一半兒解藥,等你說出藏東西的地兒之後,我再給你另一半兒。」 
  傅天豪道:「一半解藥能解除我中的毒麼?」 
  鳳妞兒道:「一半兒解藥,只能解你所中的毒一半兒。」 
  傅天豪道:「那麼這樣好了,你先給我一半兒解藥,我也把藏東西的地方藏起一半兒來,
等你給我另一半兒……」 
  鳳妞兒雙眉一揚,冰冷說道:「傅天豪,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傅天豪道:「我有絕對的把握,在我沒說出藏東西的地方之前,你們絕不會動我。」 
  鳳妞兒冷笑一聲道:「那可不一定,泥人也有個土性,過來兩個按住他。」 
  那兩個黑衣壯漢答應一聲走了過來,一人抓—條胳膊按住了傅天豪。 
  傅天豪笑道:「這是幹什麼,用得著麼,反正我也無力掙扎,不能動彈。」 
  鳳妞兒冷冷一笑道:「我倒不是怕你掙扎,怕你動彈,我是怕你受不了這兩刀。」 
  把小白瓷瓶往桌上一扔,道:「大師哥,把你的解腕尖刀借我用用。」 
  「猴兒臉」崔護怔了一怔,旋即抬腿從褲腿裡抽出一把解腕尖刀遞在了鳳妞兒手裡。 
  鳳妞兒接刀在手,舉在胸前,一雙鳳目之中突然射出兩道懍人殺機,道:「按住他。」
 
  一步上前遞出了尖刀,刀光一閃,傅天豪的左胸馬上紅了一片,血都濕透了衣衫。 
  他只輕輕哼了一聲,旋即笑道:「這算什麼,威脅麼?」 
  鳳妞兒滿臉殺氣騰騰,一字一句地道:「傅天豪,我不妨告訴你,再讓我動刀子的話,
就是你的那兩條腳筋。」 
  傅天豪臉色一變,道:「你打算廢了我,讓我落個終生殘廢?」 
  鳳妞兒倏然一笑,笑得怕人,道:「對你來說,殘廢應該比死都難受,是不?」 
  傅天豪道:「話是不錯,只是我要問一問,你們還想要那批東西不?」 
  鳳妞兒道:「我遲遲沒再動,就是等你說話!」 
  傅天豪道:「姑娘,你錯了,對我,你不該用這種手法。」 
  鳳妞兒雙眉一揚,道:「我倒要看看你是鐵打的金剛,還是銅澆的羅漢,姓傅的,我數
到十——大師哥,給我數數兒。」 
  崔護本就護著這位大妹子,如今他更增三分,立即扯著嗓子高聲數道:「一、二、三。」
「猴兒臉」一聲一聲的數,傅天豪只是笑了笑,沒說話。 
  「五、六、七……」 
  鳳妞兒道:「傅天豪,只剩下三個數兒了。」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姑娘,只剩下一個數兒也是一樣。」 
  他這裡說完了話,「猴兒臉」崔護那裡恰好把數兒數完。 
  鳳妞兒一咬牙,點頭說道:「好,姓傅的,算你硬,再過來兩個抬起他的腿。」 
  答應聲中,趙六指兒的得力爪牙竄過來兩個, 一人抱起了傅天豪一條腿。 
  鳳妞兒跨步遞刀,一刀先向傅天豪左腳跟兒劃去。 
  趙六指兒突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抬手要喝住鳳妞兒,可是遲了一步,就在他剛從椅子
上站起的時候,刀光疾閃,鳳妞兒手裡的尖刀已經從傅天豪後腳跟兒劃過,鮮血狂灑,弄的
鳳妞兒滿手都是,傅天豪輕哼一聲,身子泛起了一陣顫抖。 
  趙六指兒怔在了那兒。 
  鳳妞兒收刀退後一步,望著傅天豪冰冷說道:「姓傅的,怎麼樣?」 
  傅天豪臉上發了白,可是他仍笑意不減道:「看來是我料錯了,不過這麼一來我更不會
說了。」 
  鳳妞兒冰冷一笑道:「真的麼?」 
  傅天豪道:「自然是真的,我已經落得一條腿殘廢,要說就在你沒動刀之前說。」 
  鳳妞兒咬牙跺腳,恨聲道:「我看看你還能硬到什麼時候。」 
  一步上前,又要遞出尖刀,突然,趙六指兒開了口:「丫頭,慢著。」 
  鳳妞兒收手轉身,目注趙六指兒問道:「老爺子,您有什麼吩咐?」 
  趙六指兒道:「有這麼一下已經夠了……」 
  鳳妞兒道:「您往日殺人不眨眼,怎麼今兒個卻心腸如軟棉?」 
  趙六指兒乾咳一聲道:「他要是把藏東西的地兒說出來,我不想讓他成為殘廢人,連半
步路都不能行走。」 
  鳳妞兒冷笑一聲道:「您軟得下心腸來,人家卻還硬得可以,沒聽他剛才說麼他更不會
說了。」 
  趙六指兒道:「我聽見了,只是……」 
  鳳妞兒道:「您只是什麼?您要是有辦法問出他的東西地兒來,您不妨試試看。」 
  趙六指兒還真不死心,遲疑了一下,轉眼望向傅天豪:「我且托大,叫你一聲傅老
弟……」 
  傅天豪額上都見汗,可是他仍然能笑:「我說句話可別生氣,事到如今,就是叫我一聲
好聽的也沒有用了。」 
  鳳妞兒厲喝一聲道:「放屁,姓傅的你找死。」挺刀就要撲過去。 
  趙六指兒急急抬手攔住她,乾咳一聲道:「傅老弟,你是個聰明人,錢財身外物,生不
帶來,死了也帶不走,要是為了這些身外之物毀了你這一輩子,傅老弟,你還年輕,往後的
日子比過去的日子多,那可是太划不來,太令人扼腕啊!」 
  傅天豪沒說話,沉默了一下,忽然點了頭:「好吧,我說,只是你信麼?」 
  趙六指兒神色—喜,忙說道:「我信,我信,只要是出自你傅老弟之口的,我都信。」
 
  傅天豪倏然一笑道:「那麼你就叫人挖吧,我那批東西就埋在你這趟家大院地下,究竟
在什麼地方,我就不清楚了。」 
  趙六指兒為之一怔,他那幾個徒弟立即怒喝說道:「砍他,到了這時候還施刁。」 
  喊歸喊,可沒一個往前走,只因為鳳妞兒滿手是血,殺氣凜凜地站在那兒。 
  鳳妞兒冷笑一聲道:「您聽見了麼,老爺子,往常一點兒都不能忍,今兒受他這個氣,
您嚥得下我嚥不下。」 
  一步跨到,刀往前一遞,趙六指兒抬手就叫,鳳妞兒手裡的尖刀巳從傅天豪右腳後跟兒
劃了過,鮮血又酒,這回灑得鳳妞兒滿胳膊都是。 
  傅天豪又哼了一聲,身子往後仰,閉上了眼,他抖得更厲害了,額上的汗珠也變大了。
 
  鳳妞兒霍地轉過身來,冷然說道:「老爺子,到了這時候,您還不死心。」 
  趙六指兒看了傅天豪一眼,一臉無可奈何的神色,頹然擺了擺手,說道:「算了,東西
我也不要了,由你去辦好了。」他一屁股坐了下去,兩眼都發了直。 
  鳳妞兒笑了,笑得冰冷,走過來把刀往桌子上一丟,道:「我要歇會兒,也好讓他多疼
疼。」她伸手摘了幾粒葡萄,不管血污滿手,馬上就往嘴裡擠了一顆,順手一拋葡萄皮兒,
道:「姓傅的,想不想吃顆葡萄。」 
  傅天豪睜開眼,失神地看了她—眼,道:「謝謝,你請自用吧。」 
  鳳妞兒笑笑說道:「菜市口斬首示不眾,砍頭的時候還得喝杯酒呢,我不願意讓你死了
後還怨我,我們這兒沒灑,你湊合吃顆葡萄吧。」 
  走過去一手捏開了傅天豪的牙關,那滿是血污的另一隻手,硬把一顆葡萄塞進了傅天豪
的嘴裡,葡萄上沾的都是血,好在葡萄色呈紫紅,也看不怎麼出來,一顆葡萄強塞進傅天豪
嘴裡,她鬆手退回桌旁。 
  那裡傅天豪嘴一張,又把那顆葡萄給吐了出來,骨碌一滾,恰好滾在鳳妞兒腳前。 
  鳳妞兒臉上立時變了色,怒喝一聲:「不識抬舉的東西。」 
  她一步跨了過去,那只滿是血污的手在傅天豪眼前一晃,傅天豪剎時滿臉都是血,大叫
一聲昏了過去。 
  鳳妞兒退後—步攤開了手,手掌心托著兩顆鮮血淋淋的東西,她笑了,笑得怕人:「聽
人家常把眼珠子挖出來當炮踩,我今兒個倒要試試踩得響踩不響。」 
  她手一翻,那兩顆血淋淋的東西掉在了地上,她一腳一個,沒聽見一點聲響,「呸!」
地一聲,她腳一踏,地上兩片血污,剎時只剩了兩條血印兒,什麼也沒有了。 
  大夥兒都明白鳳妞兒幹了什麼事兒,別看這些人平日個個都是毒辣殘暴的兇徒,可是在
這時候連趙六指兒在內都把臉轉向—旁。 
  鳳妞兒目光輕掃,香唇邊掠過一絲笑意,道:「怎麼,我都不在乎,你們又怕個什麼勁,
真是啊,一個個大男人,連我這女人家都不如,把他抬出去扔了,扔得越遠越好。」 
  兩個黑衣壯漢怯怯地答應一聲,一人一條胳膊,就要架起傅天豪,趙六指兒忙一抬手道:
「鳳妞兒,慢著,你怎麼能把他放了,縱虎容易擒虎難,你這不是給咱們惹禍麼?」 
  「怎麼,您怕了?」鳳妞兒撇撇嘴,笑道:「那容易,就在咱們趙家大院裡給他個痛快,
然後把他屍首丟到野外喂狼算了。」 
  「猴兒臉」崔擴一聲氣兒沒吭,過來抓起了桌上的刀。 
  「放下。」鳳妞兒喝了一聲道:「天底下沒有你們這麼糊塗的,當初譚北斗在駱三車隊
裡假設囚車,弄了個假「大漠龍」往大鐵籠子一鎖,你們知道有多少人要為他玩兒命?難道
你們也想讓那些人一個個找到趙家大院來不成。」 
  崔護呆了一呆,一時沒敢動。 
  趙六指兒也為之一怔,道:「那,那怎麼辦,總不能放了他啊,讓那些人找到趙家大院
裡來固然是禍患,可是一旦把他放了出去,到時候那禍患更大。」 
  鳳妞兒搖搖頭,冷笑道:「老爺子,您今兒個可是真夠糊塗的,別說他已經瞎了眼,毀
了腿成了廢人一個,就算他是個好人,沒有咱們的解藥他又能怎樣?何況譚北斗還在附近,
咱們能放過傅大豪,譚北斗能放得過他?何不讓譚北斗去背這個黑鍋,豈不是一舉兩得。」
 
  趙六指兒一拍桌子,帶笑站了起來,道:「鳳妞兒,還是你行,你真行,我怎麼就沒想
到這一點?看來你已經夠格接你乾爹的衣缽了……」一擺手,喝道:「抬出去。」 
  那兩個黑衣壯漢應聲抬起了傅天豪,架著傅天豪大步走了出去。 
  趙六指兒又笑了,沖鳳妞兒招了招手,道:「來,來,來,我的好乾女兒,來讓乾爹親
一個。」 
  鳳妞兒剎時間變得嬌媚無限,紅著嬌靨瞟了趙六指兒一眼,嬌笑道:「一身血淋淋,也
讓人家洗洗換件衣裳。」頭一低,一陣風般撲了出去。 
  趙六指兒仰天哈哈大笑,看樣子他是樂極了。 
  口 口 口 
  這片山坡不算高,可也不算低,樹長得很茂密,要是有人躲在山坡上,准也看不見他。
 
  這片山坡離趙家大院不遠,要是有人站在這片山坡上,躲在樹叢後,從枝葉縫兒裡居高
臨下往外看,趙家大院整個兒都在兩眼裡。 
  現在這片山坡上樹叢後就躲著八個人,那是譚北斗跟他那三個徒弟,還有『四殘』。 
  譚北斗仰著臉躺在草地上,一雙手當枕頭枕在腦後,閉著一雙老眼,似乎正在養他那老
精神,『四殘』並排坐在他的旁邊,一個個臉上不帶一點表情,郝玉春三師兄弟坐在他腳頭
兒,背衝著他,臉向著山坡下,緊挨著一片矮樹從,三師兄弟六隻眼,一眨不眨地望著那座
落在山坡下,離山坡達百丈遠近的趙家大院。 
  看著,看著,郝玉春頭一個說了話,帶著一肚子的不耐煩: 
  「老爺子,我看趙六指兒不會輕易放傅天豪的,要放他早放了, 
  怎麼會等到現在。」 
  譚北斗閉著老眼道:「你要是不耐煩,就跟我一樣也來躺會兒。」 
  除非是三歲小孩子,要不然誰都聽得出這是好話還是歹話。 
  郝玉春道:「老爺子,不是我不耐煩,趙六指兒這老傢伙一肚子的鬼,要是沒什麼特別
的理由,他不會死抓住傅天豪不放,寧可得罪朋友,他現在已經把朋友得罪了,又怎麼
會……」 
  譚北斗道:「行了,夠了,閉上你的嘴給我瞅著吧,看看你是師父,還是我是師父。」
 
  郝玉春閉上了嘴,沒再說話,可是他的臉色夠難看的。 
  譚北斗的二徒弟,白淨臉的那個開了口,話聲平靜而悠閒,跟個沒事人兒似的:「老爺
子,您想出來了沒有,趙六指兒那老傢伙究竟是為了什麼?」 
  譚北斗道:「以你看呢?」對二徒弟說話,他話聲平和多了。 
  白淨臉老二笑笑說道:「趙六指兒讓她那乾女兒賠上身子,不惜挑起『張家口』那三兄
弟間的火拚,然後更把他們擺倒在趙家大院裡,定然是有什麼特別的理由,也就是說傅天豪
身上必有什麼不能撒手的價值………」 
  譚北斗道:「你看是什麼價值?」 
  白淨臉老二道:「說句話不怕您不高興,我跟大哥、老三一直等在總督衙門裡,對傅天
豪知道得沒您多……」 
  譚北斗道:「這是實話,可是我想不出傅天豪有什麼值得人緊抓不放的地方,他做過不
少案子,卻十樣有十樣是為別人,要說他落下什麼油水,那是會遭天打雷劈的昧良心話,可
是,除了油水之外,他還有什麼值得人緊抓不放的……」 
  只聽他那三徒弟道:「您別那兒傷腦筋了,他出來了,您問問他去吧。」 
  郝玉春跟白淨臉老二都看見了,山坡下遠處,兩個黑衣壯漢架著個人從趙家大院走了出
來,直奔這片山坡而來。 
  白淨臉老二道:「不錯,那是傅天豪,看來這趙六指兒把他整慘了。」 
  譚北斗挺腰坐起來,一滑到了郝玉春身邊,凝目往山坡下看去,他兩道眉毛動了一下:
「嗯,『大漠龍』這下可吃足了苦頭。」 
  郝玉春道:「老爺子,別讓那兩個把他架到山坡上來。」 
  白淨臉老二道:「不要緊,等他兩個踏上山坡,咱們再躲也來得及。」 
  譚北斗一雙老眼緊緊盯著山坡下,一眨不眨,道:「傅天豪滿臉是血,兩個小腿兒也是
血,看來他受的傷不輕,不知道那趙六指兒是怎麼整他的!」 
  白淨臉老二道:「怕只怕傅天豪的一雙腿跟一對招子全毀了。」 
  譚北斗雙眉一聳,悚然說道:「要是這樣的話,這趙六指兒的手段可真太毒辣了,傅天
豪跟他有什麼深仇大恨哪,給人個痛快不就行了麼!」 
  白淨臉老二道:「老爺子,您看那條龍斷氣兒了沒有?」 
  譚北斗搖搖頭道:「不知道……」 
  那兩個黑衣壯漢走得相當快,說活間已近山坡,兩個人一鬆手把傅天豪摔在草地上,扭
頭就走! 
  郝玉春霍地站了起來,譚北斗趕緊一把揪住了他,道:「老大,你要幹什麼?」 
  郝五春笑笑說道:「我心腸軟,下去看看他斷氣兒沒有,要是還沒有斷氣兒,我就補他
一下。」 
  譚北斗道:「你不是心腸軟,你是沒心沒肺,給我坐下。」一沉腕,硬把郝玉春扯坐了
下來。 
  郝玉春有點像摸不著頭腦的丈二金剛,愕然說道:「怎麼了,老爺子?」 
  「怎麼了,問得多好啊!」譚北斗著實有點氣,道:「你的心哪兒去了,跟了我這麼多
年你是白跟了,也不知道是我這個做師父的不行,還是你這個做徒弟的笨,現在的傅天豪能
碰麼,他就像炸藥一樣,一碰就炸,一碰就出大紕漏,懂麼?」 
  郝玉春滿臉茫然色,似乎還是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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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11:22:4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白淨臉老二一旁淡淡說道:「大哥,他要是已經斷了氣兒,用不著你去看,他要是還沒斷氣,
你去補他一下,殺他的就是咱們而不是趙六指兒了,明白麼?」 
  郝干春兩眼一睜,道:「老二,你是說趙六指兒……」 
  白淨臉老二道:「趙六指兒已經把他整成這個樣兒了,沒理由不再補他一下,趙六指兒
要是沒補他一下,那一定有理由,是不?」 
  郝玉春道:「老二,你是說趙六指兒有意把傅天豪扔給咱們……」 
  白淨臉老二倏然一笑道:「大哥終於明白過來了,這只是猜測,中不中還不敢說。」 
  郝玉春道:「不會吧?趙六指兒又怎麼知道咱們沒遠離?」 
  白淨臉老二笑笑說道:「大哥,可別把趙六指兒瞧扁了,要是換換你是趙六指兒,你也
會知道咱們不會遠離,好在咱們老爺子的智謀比他有過之無不及……」 
  譚北斗哼了一聲,道:「聽見了麼?從今後不必跟我學了,跟老二學學就夠了。」 
  郝玉春笑了,笑得很不白在:「老二,還是你行,今後我要叫你—聲二師父了。」 
  白淨臉老二笑笑說道:「大哥,咱們是一個師父教出來的,跟一母同胞親兄弟一樣,我
不見外,你心裡可別不高興。」 
  郝玉春臉色一變道:「瞧你說的,那怎麼會,我會那麼不知道好歹麼?能有你這麼一個
師弟,高興還來不及呢!」 
  白淨臉老二笑笑,沒再說話。 
  濃眉大眼,黑壯的老三道:「老爺子,那兩個進趙家大院半天了,傅天豪還沒動靜,八
成在裡頭已斷氣兒了。」 
  譚北斗道:「不忙,再多看會兒,他要是還沒斷氣兒,總不會老趴在那兒不動。」 
  白淨臉老二道:「一對招子跟一雙腿全毀了,就是能動……」笑了笑,沒再說下去。 
  譚北斗一雙老眼直盯著山腳下,連轉都不轉一下,道:「只不知道趙六指兒在他身上,
究竟得什麼東西去了。」 
  郝玉春道:「老爺子,我剛才的意思就是下去問問他……」 
  譚北斗冷然截口,道:「我就是不要那東西,我也不背這個黑鍋,你要知道傅天豪不是
尋常的人,車隊裡有多少人要為他玩兒命,你不是不清楚,一旦背上這個黑鍋,那還得了,
今後這大河南北咱們就別走動了,再說我所以要放倒傅天豪,為的也不是他身上的什麼東西,
現在我又何必貪這個。」 
  郝玉春不吭氣兒了。 
  打晌午望著日頭偏西,趴在山坡的傅天豪還沒動靜,甚至連動也沒動過一下。 
  趙家大院自那兩個黑衣壯漢進去後,就關上了兩扇大門,一直就沒再開過。 
  日頭偏了西,身周已經暗了下來,山坡下也不像白天那樣能看得一清二楚了。 
  郝玉春吁了一口氣,道:「老爺子,行了,從今兒個起,江湖上沒有『大漠龍』這一號
人物,您總算出了這口氣。」 
  譚北斗冷冷說道:「只出了一半兒,還有一半兒沒出呢!」 
  郝玉春道:「老爺子,不是我長人志氣,滅自己的威風,鷹王是個怎麼樣的人物,您不
是不知道那娘兒們出手比傅天豪還狠還辣,現在他兩個人等於是一個人……」 
  譚北斗冷哼一聲道:「只怕那位鷹王還不知道他那另一半兒是幹什麼的,是個怎麼樣的
女人……」 
  郝玉春道:「人都抬進了府裡,怎麼會不知道。」 
  譚北斗道:「知道又怎樣?他敢護著她,我連他都扳倒,直隸總督衙門吃這麼多年公事
飯,門路我摸得—清二楚,又什麼人沒見過。」 
  日頭偏西之後,天黑得很快,就幾句話工夫,忽然暮靄低垂,遠近迷濛—片,山坡下什
麼也看不見了。 
  趙家大院裡已有了燈光,白淨臉老二望著夜色中的趙家大院,帶笑說道:「趙六指兒現
在可舒服了,像個沒事兒似的, 
  左手抱一個,右於摟一個,這個膩了玩兒那個,那個膩了玩兒這個,醇酒美人,享盡人
間風流情趣,跟個土皇帝似的,他的日子可真愜意啊!」 
  郝玉春道:「眼兒紅了,老二。」 
  白淨臉老二道:「人家有辦法,我幹嘛眼兒紅了,又憑什麼眼兒紅?」 
  郝玉春哼地一聲道:「總有一天我要挑了他這座趙家大院。」 
  「老爺子。」白淨臉老二忽然一笑說道:「我突然心血來潮, 
  想出了這麼一個主意。」 
  譚北斗沒經心,道:「什麼主意?」 
  白淨臉老二道:「『宛平縣』也算在天子腳下,這兒離京城在咫尺間,咱們要是派個人
到京裡去,一個更次不到就應該趕回來了,是不?」 
  譚北斗為之一怔。 
  郝玉春道:「老二,你說這時候派人到京裡幹什麼去?」 
  白淨臉老二笑笑說道:「咱們都在直隸總衙門呆過,進內城應該不算難事,再不怎麼著,
也得賣中堂大人一個面子……」 
  郝玉春道:「怎麼,還要進內城?」 
  白淨臉老二道:「進得內城,打聽鷹王府的所在;找那站門的往裡通報一聲,駱老三車
隊裡的人有要緊事兒要見他們未來的福晉凌姑娘,見著凌姑娘之後,打個千兒進前告稟,傅
天豪讓『宛平縣』趙六指兒毀了,屍骨就丟在這片山坡下,這麼一來,紅娘子出來了,趙六
指兒他就沒這麼愜意的日子過了。」 
  譚北斗輕擊一掌,鬚髮皆動,道:「老二,還是你行,你真行,老大,你跟老三這就去
一趟。」 
  郝玉春一怔道:「我跟老三去……」 
  譚北斗道:「難不成還讓我跟老二去?快去呀!紅娘子不認識你們倆,難道她還會吃了
你?」 
  郝玉春遲疑著站了起來。 
  那黑壯的老三也站起來了。 
  就在這時候,山坡下響起一聲狼嗥,緊接著一陣吼叫咆哮。 
  白淨臉老二臉色一變道:「快下去,要止它們把他吃了,咱們這齣戲就唱不成了。」 
  他當先撲了下去,『四殘』緊跟著行動,奇快如風。 
  眼下八個人,無不是高手,沒有一個不夠快的。 
  從山坡上到山坡下也不過四五十丈距離,八個人趕到山坡下縱無法保住傅天豪全屍,應
該能從狼嘴裡搶下傅天豪已然被撕爛的屍體來。 
  可是理雖如此,事卻不然。 
  八個人幾乎同時趕到了山坡下,只看見那被驚散的狼群已然跑出了老遠。 
  適才傅天豪趴伏處只剩下一灘血污,傅天豪的屍體卻沒了影兒。 
  八個人怔住了四個,連那足智多謀,極富心機的白淨臉老二也不例外。 
  譚北斗定了定神,一揮手,道:「老二,咱們分頭追那些畜牲。」 
  八個人分成了四路,—閃都沒入了夜色裡。 
  沒多大工夫,八個人成對兒地都回到了山坡下,你看我,我看你,沒一個不搖頭的。 
  黑壯的老三道:「這批畜牲四條腿跑得好快,一轉眼工夫全沒了影兒。」 
  白淨臉老二歎了口氣:「天不助我,奈何!」 
  譚北斗望著那被壓平了的草地上那灘血,直發愣。 
  口 口 口 
  「北京城」內城九門,正城門南向的這座城門,叫「正陽門」,又叫前門,城門既寬又
厚,城門樓兒既高又大,單兩字壯觀不足以形容它的氣勢。 
  其實,「正陽門」是全「北京城」的最壯觀處,元朝的時候叫「高麗門」,門分二層,
內一外三,形式雄渾,明清兩代中門常閉,非帝王不得出入,是一座不得了的城門。 
  這座「正陽門」壯觀,連「正陽門」前的大街也夠壯觀的,寬寬的一條大街鋪著石板,
乾淨得連片紙都看不見。 
  也難怪,這「正陽門」是王公大臣經常進出的地方,「正陽門」前這條大街也是那些戴
帽子,頂花翎的老爺們來往所必經,誰敢讓它滿地的狗屎,滿地的馬糞,不要腦袋了住在這
條大街兩道的,都有福氣,住家也好,店舖也好,一年到頭難得見一點灰塵,每天還可看那
數不清的車馬通過,聽那不絕於耳的清脆蹄聲。 
  只有一點不大好受,住在這條街兩邊的,「迴避」的時候要比別處多得多。 
  大晌午天兒,車馬少了點兒,可是不多久不是一隊馬就是幾輛車,車馬還都挺氣派。 
  「正陽門」右邊兒,離城門口二三十丈距離有個賣酒的小酒館兒,招牌掛的是「京華」
兩個字。酒館不大,生意挺好,一天到晚總是七八成兒,進進出出的,不側著身兒就非撞在
一起不可。還沒吃的往裡走,酒足飯飽的往外走,總是有來有去的。 
  可是有這那麼一個人兒,打一早起一直坐到如今晌午,等於在這家小酒館兒裡吃了兩頓,
過了半天。 
  這個人的座頭兒緊跟著門兒,面朝外,他能看見每一個進來的,每一個進來的也都能看
見他。他能看見每一個進來的人的臉,要是誰有麻子,有幾顆,他能數得一清二楚。 
  可是每一個進來的人卻看不見他的臉,沒別的,他頭上扣了頂寬沿兒大草帽,大半張臉
讓帽沿遮了去。 
  只有一個辦法可以看見他的臉,進門就彎腰,從下往上看,只是,看人那有這樣兒看的,
誰吃飽飯沒事找這個麻煩去。 
  那年頭兒做生意,講究的兩字和氣,尤其「北京城」裡做生意和氣是出了名,打個比方
吧!進綢緞莊購買愧布料,進門哈腰陪笑,拿凳子奉茶遞煙,然後把一疋一疋的布搬到你面
前讓你挑,有中意的不說,沒中意的絕不會不耐煩給你臉色看,衝你哈腰陪笑陪不是,只怪
小號貨色不全,臨走還送你出門,只差沒給你僱車罷了。 
  瞧,這種做生意的,那有不越做越旺的。做生意的本該如此,這才像做生意的樣兒。 
  其實,到這麼個客氣地方,有幾個好意思空著手出門的? 
  戴寬沿兒大帽的這位,打一早起坐到如今大晌午,酒館兒上下沒一個臉上有一點兒不痛
快的,照樣的哈腰陪笑,慇勤周到,客客氣氣。 
  這位頭戴這麼一頂寬沿兒大草帽,身上穿那麼一件合身的黑大褂兒,乍看,誰也難看出
他究竟是個幹什麼的。不過,要碰上有心人仔細看看,他就會發現這位人帽黑衣客有點跟常
人不同的地方。究竟那地方跟常人不同,可卻又說不上來。 
  坐著坐著,夥計又過來了,哈腰陪笑說道:「這位爺,您等的朋友還沒到麼?您這位朋
友住東城還是西城,那道街那條胡同,要不要小的跑一趟給您催催駕?」 
  大帽黑衣客開了口,話聲有點低沉:「謝謝,不用了,我再等他一會見,他不來我就走
了。」一頓,接著說道:「夥計,對門那家藥鋪,恐怕是京裡首屈一指的大字號吧?生意挺
好的。」 
  那夥計眼也沒往街瞟,立即說道:「您說『泰安堂』?這家藥鋪在京裡雖不是首屈一指
的大字號,可是藥材道地,做生意實在,就拿參來說,道道地地的長白參,一點兒假也不摻,
真格是價錢公道,童叟無欺,尤其這家藥鋪的掌櫃會看病,十病九好,對於跌打損傷更有一
套,三張膏藥一帖准好,不瞞您說,有些日子小的我端湯閃人扭了腰,就是讓對門這家藥鋪
的掌櫃 
  一張膏藥給貼好的。」 
  大幅黑衣客道:「那他不該足個生意人,而該是個良醫。」 
  夥計道:「可不,您說的一點兒也不錯,那家藥鋪的掌櫃他就常說,我不足個做生意的
人,年輕的時候學醫,發下了濟世救人的宏願,今兒個我開這家藥鋪也不為賺錢攢銀子,我
仍然為的足濟世救人,上我的門兒看病的,有錢的我要幾個,沒錢的我一個不要,抓藥也是
一樣,有錢的我要,沒餞的我奉送! 
  您聽聽,人家這是什麼胸襟,像個生意人麼?又是一般生意人所能比的麼?」 
  大帽黑衣客微一點頭道:「自古良醫如良相,這位掌櫃的令人敬佩,但不知姓什麼,大
號怎麼稱呼?」 
  夥計似乎遲疑了一下,然後陪笑說道:「小的只知道藥鋪掌櫃他姓霍,別的小的就不知
道了。」 
  大帽黑衣客道:「霍掌櫃的……」頓了頓道:「夥計,這位霍掌櫃的是本地人麼?」 
  夥計搖頭說道:「這個小的就不清楚了,小的到小號來打雜兒的時候,對門兒就有這家
藥鋪,泰安堂是北京城裡的老招牌,老字號了。」 
  大帽黑衣客微—點頭道:「謝謝,給我算算帳,我要走了。」 
  夥計道:「怎麼?您不等您那位朋友了?」 
  大帽黑衣客道:「不等了,看來,他是失約了,或許有什麼事兒絆住了,我不能把一整
天工夫全擱在這兒。」 
  夥計道:「說得是,那您請等等,容小的到櫃上看看去。」夥計哈個腰快步走開了。 
  轉眼工夫之後,夥計又來了,還帶來個人,是個穿件灰色大褂的瘦老頭兒,這位瘦老頭
兒剛才坐在櫃台裡,不住地撥弄著算盤子兒,顯然他是這家小酒館兒的帳房。 
  如今,他站在大帽黑衣客的桌前,袖著手,由那夥計哈腰陪笑沖大帽黑衣客說了話:
「這位爺請借一步說話。」 
  大帽黑衣客微微一怔,道:「借一步說話?什麼意思?」 
  夥計道:「我們掌櫃的請您到後院喝杯茶去,茶能化食解酒。」 
  大帽黑衣客聽的又復一怔,道:「你們掌櫃的認識我麼?」 
  夥計道:「不認識,不過北京城這麼多賣酒的地兒,您能到小號來喝一盅,這總是緣,
再說一回雖生,再有二回也就熟了,沒有這頭一回的生,永遠不會有第二回的熟,您說是不
是?」 
  大帽黑衣客道:「話是不錯,只是不必了,我心領,我既沒有喝醉,又沒漲得發慌,我
還有事不打擾了。」他就要往起站,忽覺右腳面下落下一隻腳,跟塊鐵一樣,挺重,踩得他
挺疼的,他笑了:「夥計,足下留情,我這雙鞋可是新的。」 
  夥計沒說話。袖著手站在對面的瘦老頭兒,神情冷峻地開了口,話說得很緩,慢條斯理
的,不慌不忙:「朋友,終歸我們拿你當客人,客客氣氣的,要是過於小家子氣,到時候你
會怪小號做的是粗暴野蠻生意。」 
  大帽黑衣客忽然笑了,好白好整齊的一口牙:「長這麼大,這種事兒我還是頭一回碰上,
老朋友,我要是非走不可呢?」 
  瘦老頭兒聳聳肩,道:「那由不得你,朋友,我一伸手你就得躺在椅子上,除非你能躲
過這一指,不過我要告訴你,我活了這麼大年紀了,到如今躲過我這指頭的還沒幾個!」 
  大帽黑衣客道:「這兒這麼多人,帳房跟夥計聯手對付一個上門的客人,要讓人家瞧見
了,今後你們這生意還做不做了?」 
  瘦老頭兒冷冷一笑道:「這你放心,我有把握別人看不見, 
  即使萬一讓別人瞧見了,我們鼻子下頭有張嘴,只說聲這位客人中了風,扶他到後頭躺
躺去,保險誰也不會再問第二句。」 
  大帽黑衣客又笑了,搖搖頭,道:「看來我是問了不該問的,問出了毛病,今後招子要
放亮點兒,好吧!我跟二位上後院喝茶去。」臉微微一揚,衝著夥計道:「請把尊足拿下來
帶路吧!」 
  夥計轉眼望向瘦老頭兒,瘦老頭兒點了點頭,夥計轉身往後而去。 
  大帽黑衣客俯身摸了摸鞋面,道:「這年頭兒掙錢不容易, 
  好不容易買了雙鞋,剛穿上就讓人踩了一腳,可真讓人心疼。」 
  他站了起來。 
  瘦老頭兒一步跨到了桌子左邊。 
  這就是江湖經驗.要對付—個人,從左邊下手要比從右邊下手容易得多。 
  大帽黑衣客衝著他咧嘴一笑,義露出了那一口既白又整齊的牙:「老先生真是太小心了,
我既然點了頭,絕沒有耍賴的道理,而且我也寧可自己大搖大擺的走著去,絕不願讓人架著
去。」他轉身往後行去。 
  瘦老頭兒快一步緊跟在他身後,除了沒帶手銬枷鎖,簡直就跟押犯人差不多。 
  大帽黑衣客沒在意,連頭都沒回。 
  其實,眼前的情勢似乎由不得他在意,夥計在前頭,瘦老頭兒在後頭,把他一個人夾在
中間,二對一,一前一後兩面受敵,這種情勢對任何人都是大不利。 
  這家小酒館兒臨街是店面,過一條小走道,再過—扇門兒就進了一個院子。院子不大,
典型的四合院兒,廂房、上房雖然嫌小了點兒,可是窗明几淨,打掃得挺乾淨。 
  小院子裡背著手站著個老頭兒,看年紀在五十上下,白白胖胖,福福泰泰的,穿一身雪
白的綢兒褲褂兒,一雙袖口兒微捲著,帶著幾分瀟酒。在一般人眼裡,誰都會說這是個生活
優裕,很有福氣的老頭兒。在行家眼裡,他卻是個典型的練家子,典型的江湖道上的高手,
他收斂了他的眼神,卻無法使他已然高高鼓起的太陽穴再塌下去。 
  人帽黑衣客進了院子,夥計往邊兒上退了一步,垂手侍立一旁,看樣子是相當的恭謹。
 
  瘦老頭兒則仍站在大帽黑衣客背後。 
  白淨胖老頭兒衝著夥計擺了擺手,平靜而且悠閒,跟個沒事人兒似的:「二虎,你前頭
照顧客人去。」 
  夥計欠身答應,恭恭敬敬一禮,走了。 
  白淨胖老頭兒轉眼望向大帽黑衣客,一雙細日之中,突現逼人光華,銳利如刀:「朋友
貴姓大名,怎麼稱呼?」 
  大帽黑衣客道:「莫非是掌櫃的當面?」 
  白淨胖老頭兒微一點頭道:「不錯,這家酒館兒正是老朽開的。」 
  大帽黑衣客倏然一笑道:「聽說掌櫃的叫我到後院來喝杯茶,化化食,解解酒,既蒙寵
召不敢不來,只是,難不成掌櫃的 
  叫我站在院子裡喝茶?」 
  只聽瘦老頭兒在背後冷冷說道:「朋友,這兒不比別處,在這兒你最好少耍嘴皮子。」
 
  大帽黑衣客笑了笑,沒說話。 
  白淨胖老頭兒道:「站在院子裡喝茶,不是待客之道,也沒這樣喝茶的,只是老朽是否
請朋友進上房內奉茶,那全看朋友你了。」 
  大帽黑衣客笑笑說道:「看樣子老先生讓我到上房內喝茶的成份居多,我姓任。」 
  白淨胖老頭兒一怔,道:「朋友姓任?」 
  大帽黑衣客微一點頭道:「不錯,我跟沈姑娘同一個車隊來的。」 
  白淨胖老頭兒上下打量了大帽黑衣客一眼,道:「老朽聽說從塞外到『張家門』的車隊
裡,有位古道熱腸,義薄雲天的任先生,可是老朽並沒有見過你這位任先生。」 
  大帽黑衣客道:「老先生,我不需要證明什麼,沈姑娘跟我分手的時候,告訴我進京來
投奔『正陽門』大街『泰安堂』藥鋪一位姓霍的親戚,我有點事兒耽擱了,到現在才到京裡
來,我只要知道一下沉姑娘是不是已經平安到達了,就夠了。」 
  白淨胖老頭兒突然上前一步,抱拳說道:「照顧於前,關注於後,令人感激,傅大俠,
請恕白不群失禮,請上房奉茶。」 
  大帽黑衣客微微一怔,道:「莫非您就是燕雲十三俠裡的白三俠?」 
  白淨胖老頭兒白不群道:「不敢,正是白不群。」 
  大帽黑衣客道:「那麼對門兒『泰安堂』藥鋪的霍掌櫃……」 
  白不群道:「那是白不群的大哥霍天行。」 
  大帽黑衣客抱拳一禮,道:「久仰,奈何福薄緣淺,一向無緣識荊,今天能在『北京城』
裡瞻仰白三俠的風采,如同見著另十二位一樣,何幸如之,沈姑娘有諸位在旁照顧,我可以
放心了,我另有他事在身,不克久留,隆情盛誼心領,告辭。」他轉身要走。 
  瘦老頭兒橫身攔住了他,一臉窘迫笑道:「傅爺,樊於空出言無狀,不知天高地厚,您
總不能連個賠罪的機會都不給。」 
  大帽黑衣客道:「昔日威鎮燕趙道上的『冷面閻羅』?」 
  瘦老頭兒樊子空道:「您見笑,昔日燕趙道兒上的『冷面閻羅』已屍拋郊野,連塊破草
席也沒落著,今天站在您面前的,只是這家『京華』酒館兒的帳房,白三爺的夥計。」 
  白不群一步跨到,截口說道:「老兄弟,傅大俠,我這位老兄弟洗手快三年了。」 
  大帽黑衣客抱拳道:「洗手不難,難在以樊老在黑道上的這等地位洗手,樊老令人敬
佩。」 
  樊子空忙側身避過,道:「您這是折我,我還沒給您賠罪呢!」 
  大帽黑衣客道:「我一向敬重的是真英雄,真豪傑,樊老又賠什麼罪?」 
  白不群又靠近一步,道:「傅大俠,說什麼請盤桓幾天。」 
  大帽黑衣客道:「謝了,我還有他事在身,不克久留,這回的我心領,下回我再來拜
望。」 
  白不群道:「沈姑娘抵京後,天天盼著您,您總該跟她見個面。」 
  大帽黑衣客微微一笑,搖頭說道:「不了,有幾位在旁照顧,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請
代轉告沈姑娘,我預祝她順利救回沈先生,告辭。」 
  向白不群、樊於空兩人一抱拳,邁步行去。 
  白不群趕上一步,伸手一攔,道:「傅大俠,恕我直說一句, 
  您要是不打算見沈姑娘,就不該到我這兒來。」 
  大帽黑衣客道:「白老這話……」 
  白不群苦笑說道:「『北京城』這麼大的地兒,您別處不去, 
  單挑山我這兒,您這一走叫我怎向沈姑娘交待?」 
  大帽黑衣客道:「白老可以根本不提。」 
  白不群呆了一呆,道:「您叫我別提?這怎麼行……」 
  大帽黑衣客道:「白老全當幫我個忙了!」 
  白不群目光一凝,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好吧!既然這樣我不敢再強留傅大俠,不過,
傅大俠要是沒到我這兒來便罷,既然到我這兒來過了,對沈姑娘我便不能不提,傅大俠請吧!
等您走了之後,我再過去告訴沈姑娘去。」 
  大帽黑衣客道:「白老已經幫了我的忙,我就不便再奢求什麼,謹謝過,告辭。」 
  這是他第三次告辭,話落邁步往前行去。 
  白不群不再攔他,跟樊子寧雙雙送了出去。 
  到了前頭,那叫二虎的夥計看得直納悶,忍不住走過來, 
  沖樊子空低低問了一聲,樊子空也低低回了他一句。 
  二虎直了眼,旋即一蹦老高,丟下肩上的手中,一陣風撲了出去。 
  白不群道:「傅大俠要走請快,快嘴的早我一步報信兒去了。」 
  大帽黑衣客又謝了一聲,邁步出門,他走得沒見有多快,可是一轉眼工夫就走得沒了影
兒。 
  大帽黑衣客剛走得沒了影兒,對街『泰安堂』藥鋪裡急急忙忙的走出四個人來。 
  最前頭一個是二虎,跟二虎並肩的是個比二虎還壯兒分的年輕漢子,二虎跟他長得非常
像。 
  後頭是沈書玉,雖然人已在平安地兒,可是她看上去遠比在跟傅大豪在一起的時候為清
瘦。她身邊是個文士打扮,鬍子老長的清瘦老頭兒。 
  一出藥鋪,四個人頭一眼便望向「京華酒館」,二虎抬手往這邊兒一指,可是他那隻手
久久沒能放下去。 
  白不群回頭沖樊子空交待了一句,快步走了過去,到了對街,只見他說了幾句活,馬上,
沈書玉臉色變了。 
  那鬍子老長的清瘦老頭兒一臉的詫異色,白不群衝他遞了個眼色,馬上他轉過臉去對沈
書玉說了話,跟著,沈書玉低下了頭,轉身走了回去,清瘦老頭兒跟那比二虎還壯的年輕漢
子跟在她身後進了藥鋪,白不群則帶著二虎又走了回來。 
  這情景,看直了一個人的眼,這個人從由往北往「正陽門」走,剛走離「泰安堂」藥鋪
還有十來丈的時候,他看見了藥鋪門口兒的這幕,他停了步,直了眼,一雙眼瞪得老大。 
  這個人是四十來歲的中年漢子,中等身材,穿一件黑大褂兒,腰裡頭鼓鼓的,眼神銳利,
精神十足,—看就知道是個練家子。 
  沈書玉他們進去了,他定過了神,一臉激動色,自言自語地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
來全不費工夫,人無橫財不富,馬無野草不肥,娘的,這可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大功一樁.」
 
  說完了話,他要走,可是他腳下剛動,從背後伸來一隻手,在他左肩上拍了一下。 
  他嚇了一跳,來個猛然回頭,眼前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個頭戴寬沿草帽的高個子黑衣客,
幾乎高出他半個頭去。 
  他一怔,剛要說話,那大帽黑衣客已然搶在他前頭開了口:「朋友,可否借一步說話?」
 
  他又復一怔,道:「你是……」 
  大帽黑衣客道:「過路的,有件要緊事兒想跟朋友你談談。」 
  他道:「什麼事兒?」 
  大帽黑衣客笑笑說道:「要能在這兒談,我就不用請朋友借一步說話了。」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大帽黑衣客一眼,道:「你認識我?」 
  大帽黑衣客道:「相逢何必曾相識,能相逢便是有緣,借用我朋友的一句話,一回雖生,
再有二回也就熟了。」 
  他唇邊浮起了一絲笑意,冷冷的道:「好吧!咱們倆那兒談去?」 
  大帽黑衣客抬手往身右一指,他指的是條空蕩寂靜的小胡同,道:「胡同裡僻靜點,不
怕有人打擾,也不怕擾了別人。」 
  他二話沒說,扭頭往胡同裡走去。大帽黑衣客笑了,邁步跟了上去。 
  進了胡同,中年漢子往牆根兒一站,—雙胳膊抱在胸前,顯然他是老手,不但搶了個防
守位置,而且一雙手也護住了前身幾處大穴:「談什麼?說吧!」 
  大帽黑衣客往他眼前一站,笑哈哈地道:「朋友看見她了,是不?」 
  中年漢子臉色微微一變,旋即恢復平靜,眨眨眼,道:「她?誰?你說話怎麼沒頭沒腦
的?」 
  大帽黑衣客倏然一笑道:「朋友要不知道我提的是誰,臉色也不會為之一變了,是不?」
 
  中年漢子臉色又為之一變,目光一凝,道:「有道是『明人面前不說假話』,當著你這
麼個爽快人兒,我不小裡小氣的,不錯,我看見她了,怎麼樣?」 
  大帽黑衣客笑道:「朋友,別先一肚子敵意好不,我不是把你叫進胡同來廝殺拚鬥的,
天子腳下到處都有王法,這兒也不是個廝殺拚鬥的地兒,是不?」 
  中年漢子唇邊又泛起了冷笑,這回帶點兒得意:「你明白就好,有什麼話快說吧!」 
  大帽黑衣客道:「這件事要是任何一方有敵意就談不成,要爽快,雙方都得爽快,只有
一方不爽快,這件事也談不成……」頓了頓,道:「見面兒分一半兒,這句話,朋友懂吧?」
 
  中年漢子「哦」地一聲,笑笑點了頭,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懂,我懂,在外頭混
這麼多年了,這我怎麼不懂,這是規矩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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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11:24:32 |只看該作者
 大帽黑衣客笑道:「不錯,朋友不但是個爽快人,還是個明白人。」 
  中年漢子點著頭沉吟了一下道:「想分一半兒不難,把你的來路告訴我。」 
  大帽黑衣客道:「朋友既然有了個不難,我也該有個容易,我姓傅,剛從關外來。」 
  中年漢子一隻手摸著下巴又沉吟上了:「姓傅,剛從關外來……」 
  大幅黑衣客道:「我索性說得更明白點兒,我叫傅天豪。」 
  中年漢子點著頭道:「嗯,嗯!夠明白了,也夠爽快的,傅天豪,傅大豪,傅……」 
  突然間他臉色大變,兩眼發了直,後退一步,一下子撞在了牆上,道:「你,你是『大
漠龍』……」 
  大帽黑衣客笑了,道:「難得你竟知道,看來我的名氣挺大的。」 
  中年漢子:話沒說,呼的—拳直搗大帽黑衣客的小肚子。 
  大帽黑衣客笑道:「儘管你吃不少年公事飯,這一套對付別人勉強湊合,對付我恐怕還
差點兒。」手往下一撥,兩個指頭正落在中年漢子的腕脈上。 
  中年漢了吃了苦,手腕上像讓烙鐵烙了一下,悶哼一聲,一彎腰,轉個身往外便竄。 
  好漢不吃眼前虧,打不過就跑,別的不行,這他似乎拿手,只是,可惜。 
  「怎麼走了,我話還沒說完呢!」 
  只聽見身後響起這麼一句,脖子上突然間上下一道鐵箍兒一樣,氣一憋,眼前馬上就是
一片昏黑,等到昏黑過去,眼前能看清事物時,他已經回到原處跟大帽黑衣客面對了,大帽
黑衣客的手現在連碰也沒碰他。 
  他沒再跑,那倒不是他不想跑,而是他明知道就是現在娘再給他多生兩腿也是白費。 
  他白著臉道:「姓傅的,我可跟你沒怨沒仇……」 
  大帽黑衣客笑笑說道:「我也沒說你跟我有怨有仇,我說了麼?」 
  的確,他沒說,他連提都沒提。 
  中年漢子道:「那你這是……」 
  大帽黑衣客道:「告訴我,你怎麼一眼就認出沈姑娘的?」 
  中年漢子道:「我……我聽說她到京裡來了。」 
  大帽黑衣客道:「你聽誰說的?」 
  中年漢子道:「直隸傳過來的消息。」 
  大帽黑衣客微一搖頭,道:「別跟我來這一套,假如直隸真有這個消息傳進京裡,只怕
現在滿街都是你們的人了,也一定會鬧得滿城風雨,人心惶惶,可是現在的『北京城』看上
去很平靜。」 
  中年漢子道:「那只是表面,其實暗地裡……我就是出來查訪的,要滿街搜那是會打草
驚蛇的。」 
  大帽黑衣客微一點頭道:「話是不錯,就算是直隸傳來的消息,據我所知沈姑娘剛從朔
漠塞外來,見過她的人不多,你怎麼能一眼就認出她來?」 
  中年漢子道:「我並沒有一眼就認出她來,我只是看她長得像……」 
  大帽黑衣客道:「這可就不對了,你既然沒見過沈姑娘,根本不知道沈姑娘長得什麼樣
兒,你怎能看出『泰安堂』藥鋪裡那位姑娘長得像沈姑娘?」 
  中年漢子額下現了汗,道:「這個,這個,我是聽人說過……」 
  大帽黑衣客道:「你又聽誰說過?」 
  中年漢子道:「直隸方面……」 
  大帽黑衣客冷笑一聲道:「敢情你們吃公事飯的辦事都是這麼的?只看那一眼,也不管
是不是冤枉人,難怪你們會冤死不少人,我可以告訴你,你剛才看見的那位姑娘確是沈在寬
的女兒沈姑娘,我告訴了你實話,你也得對我實話實說,別等我動手……」 
  中午漢子道:「我說的是實話……」 
  大帽黑衣客抬起了手。 
  中年漢子忙道:「當初拿沈在寬的時候我也去了,我見過沈在寬的女兒,可是我們沒能
拿著她……」 
  大帽黑衣客手又垂了下去,道:「這才是,我知道你是個吃公事飯的,可卻不知道你在
那個衙門當差……」 
  中年漢子道:「我原在五城巡捕營,最近剛調到『侍衛營』去。」 
  大帽黑衣客道:「五城巡捕營,顧名思義只是職司『北京』五城巡捕,那知你們竟跑到
四川去拿人,你們管的閒事不少,似乎也有點越權……」 
  中年漢子道:「這不能怪我們,是『四川』總督岳大人行文給『湖南』巡撫,然後又遞
一密折到京裡,上頭下了一道密旨給『九門提督』,從我們『五城巡捕營』抽調了人手……」
 
  大帽黑衣客道:「年羹堯還有點良心,岳鐘琪是數典忘祖的貪生怕死之輩,有朝一日我
到四川去……」一頓轉了話鋒,道:「告訴我,當年遠赴四川辦案拿人的黃頭兒是誰?」 
  中年漢子道:「是我們統帶。」 
  大帽黑衣客沉聲道:「他現在也任職於『五城巡捕營』?」 
  中年漢子一點頭:「是的。」 
  大帽黑衣客道:「你們一定知道沈先生被囚在哪兒了?」 
  中年漢子道:「這個,當然是在刑部大牢。」 
  大帽黑衣客微一搖頭道:「別瞞我,你瞞不了我,你們知道沈先生這班人個個忠義,普
天之下只要是稍有良知的,沒有一個不想拯救他們,為此你們絕不會明目張膽地把他幾位囚
在刑部大牢。」 
  中年漢子道:「那……要不在刑部大牢,我就不知道了。」 
  大帽黑衣客道:「可要等我動手?」 
  中年漢子道:「你就是殺了我,我也是不知道,我們只是辦案拿人的小角色,準會讓我
們知道這內裡機密,再說我們只管辦案拿人,拿同人來往上頭交就了事了,等不到第二天就
各自找樂子去了,誰還管他們把人囚在那兒?」 
  大帽黑衣客微一點頭道:「這話不能說不是理……」突然吸了一口氣,道:「我少傷人,
奈何你已經看見了沈姑娘……」 
  中年漢子也是個機伶人,臉色大變,手往腰裡一摸,一把短刀已遞到了大帽黑衣客的胸
腹之間。 
  他應變不能說不夠快,無如大帽黑衣客比他還快,手往下一探已抓住了中年漢子持刀手
腕,往前一送,中年漢子掌中一把尖刀正紮在他自己的肚子下,刀刃全沒了進去,他瞪了眼,
張了嘴,身子亂抖。大帽黑衣客右手一抬,一指點出,中年漢子身子一晃,砰然一聲,趴在
地上。 
  大帽黑衣客道:「我不殺你,你會毀了很多人。」轉身往外行去。 
  剛到胡同口,他身軀一震,忽又退進了胡同。譚北斗跟他的三個徒弟『四殘』,隔十來
丈遠遠地走在後頭。譚北斗等並沒有看見胡同裡有人,就是看見,怕一時也認不出這個人是
誰?即便能認出,他們也不會相信自己的眼睛,很快的,一行八個人過去了。









第十三章
  大帽黑衣客在胡同裡站了一下,像在想什麼,轉眼工夫之後,邁步出了胡同往南行去。 
  世界上的事兒就那麼怪,有時候你不想躲人,走個對面別人都看不見你,有時候你想躲
人,卻怎麼躲也躲不掉。 
  大幅黑衣客走沒幾步,突然…… 
  「任先生!」 
  有人在背後叫了他一聲,他身軀一震,可是腳下達頓也沒頓一頓地仍然走他的。 
  一陣微風拂過,一個人擦著他身邊從後頭越過了他,到了他左前方:「任先生!」 
  這個人是個年輕小伙子,穿的很講究,很氣派個小伙子, 
  赫然是當日駱三爺派到京裡送信的徐二晃。 
  大帽黑衣客停了步,道:「這位,你叫誰?」 
  徐二晃喜孜孜地道:「叫您呀!您不是任先生……」 
  突然壓低了話聲,帶笑說道:「在車隊的時候,我有眼無珠,直到凌姑娘到了京裡,我
才知道您是……可是在這塊地兒上我不敢大聲叫。」 
  大幅黑衣客道:「車隊?凌姑娘?小兄弟,你認錯人了吧?」 
  徐二晃呆了一呆,道:「我認錯人了……」 
  大帽黑衣客道:「小兄弟,我還有事,失陪了。」說完了話,他邁步走了。 
  徐二晃沒再追,也沒再叫,站在那兒直發愣:「我認錯人了?我認錯人了?這人跟『大
漠龍』這麼個像法……」 
  背後走來一個人,那是個身軀魁偉,高大的黑衣壯漢,濃眉大眼,威態逼人,一巴掌拍
在徐二晃肩頭上,道:「二晃,你發什麼瘋啊!才剛說著話撒腿就跑,如今又站在這兒發
怔。」 
  徐二晃定了定神,轉過頭去,道:「阿善哥,我看見個人……」 
  黑衣壯漢阿善目光一凝,道:「你看見個人麼?誰?這大街上人多了!」 
  徐二晃道:「『大漠龍』傅天豪。」 
  阿善神情猛地一震,道:「誰?你說誰?」 
  徐二晃道:「阿善哥,你怎麼耳聾啊!『大漠龍』傅天豪。」 
  阿善一雙環眼睜大子,出手一把抓住了徐二晃的一雙胳膊。 
  徐二晃眉鋒一皺,叫道:「哎喲!輕點兒行不行。」 
  阿善可沒管徐二晃說什麼,兩眼在來往的行人裡找著問:「在哪兒,『大漠龍』在哪
兒?」 
  徐二晃道:「走了,早走得沒了影兒了。」 
  阿善一怔,霍地轉過臉來,道:「怎麼說,走了?好不容易在這兒碰見『大漠龍』,你
會讓他走了?兄弟,你真行……」 
  徐二晃推了推他的手,道:「你鬆鬆手,咱們再說行麼?」 
  阿善道:「你小子可真窩囊,紙糊的麼?」他鬆了手,道:「說吧!」 
  徐二晃苦著臉,一邊揉胳膊,一邊道:「我不讓他走怎麼行,他不承認,他說我認錯人
了。」 
  阿善一跺腳道:「想當初你小子跟著駱三的車隊走南闖北,經驗閱歷不能算不夠,弄半
天你跟初出道兒的雛兒沒兩樣,這是什麼地方?你當街叫他,他怎麼會承認?」 
  徐二晃道:「可是我又不是外人,怕什麼?咱們王爺,咱們姑娘,那一個會拿他怎麼樣?
再說也沒叫他的真名實姓,我只叫他任先生……」 
  阿善道:「怎麼,你沒叫他的真名實姓?」 
  徐二晃道:「跟著我們三爺走南闖北這麼多年,就是個傻小子多少也能學會點兒,我會
這麼糊塗?」 
  阿善呆了一呆,道:「那……也許是你真認錯人了,要不他怎麼會不承認?」 
  徐二晃一搖頭,道:「不,我沒有認錯?」 
  阿善又復一怔,道:「你沒有認錯?那他怎麼會不承認?」 
  徐二晃苦笑說道:「這我就不知道了。」 
  阿善突然笑了,抬手拍了他的肩頭,道:「咱們王爺盼『大漠龍』,咱們姑娘盼『大漠
龍』,咱們哥兒幾個也盼『大漠龍』,八成兒呀!盼花了眼了,走啊!兄弟,辦正事兒去吧!
王爺還在家等著咱們呢!」 
  徐二晃—搖頭,道:「不,我不去了,阿善哥,麻煩你跑一趟吧!我沒眼花,我趕回去
稟報姑娘去。」他可是說走就走,話落擰身竄了出去。 
  阿善忙叫道:「二晃,二晃……」 
  徐二晃低著頭跑他的,跟沒聽見一樣,一轉眼工夫跑得沒了影兒。 
  阿善猛可裡跺了腳:「這小子,真是,永遠這麼一副毛躁性子。」 
  口 口 口 
  徐二晃跑得臉發紅,渾身是汗,他進了內城一座府邸,這座邸座落在「安定門」裡,
「國子監」束邊兒,離「雍和宮」沒多遠。 
  好高好大的門頭兒,白玉般的石階十幾級,石階下一對栩栩如生的巨大石獅子,門口站
著八名服飾齊全,佩著腰刀,一個個雄赳赳,氣昂昂的「戈什哈」護衛。 
  一般大府邸站門的都是親兵,只有這座府邸站門的是「戈僕哈」。 
  其實,要抬頭往上,看看門頭兒上那七個大字就不足為奇了,那七個大字寫的是:「神
勇威武鷹王府」。 
  神勇威武鷹王功勳彪炳,威名顯赫,連皇上也要讓他三分。 
  打從五年前到現在,攘外的是這位鷹王,安內的也是這位鷹王,鷹王掌兵,四邊不敢稍
有異動,不敢越雷池半步,鷹王坐鎮京師,再厲害的江湖人物也不敢到京裡來滋事。 
  鷹王爺馬上萬夫不當,馬下蓋世無敵,有一身運籌帷帳,行軍佈陣,馳騁疆場,決勝千
裡的好本領,也有一身拳掌兵刃,內外兩門爐火純青,登峰造極的好能耐。 
  外對四邊,內對武林,不要說打,他往哪兒一站,讓人聽聽神勇威武鷹王爺六個字,鐵
打的金剛銅澆的羅漢也會馬上矮三分。別的不說,單說一樣,「血滴子」可算得驕狂凶狠,
不可一世,可是他們別人不怕,只怕這位鷹王爺。 
  徐二晃進了鷹王府直奔後院。 
  休說別的大府邸,就是一般稍微有點規矩的人家,內院是不能隨便亂闖的。 
  可是鷹王府不同,鷹王爺就是這麼個隨便的人,只要是他府裡的人,就跟一家人一樣,
任何人無論什麼時候都可以進出內院。 
  當然,那有一半也因為打從五年前到現在,鷹王一直是單身一個人,別說沒有福晉,就
連個使喚丫頭也沒有。 
  鷹王所以沒有福晉,是因為他眼界過高,看不上京城裡的這些粉黛蛾眉。 
  鷹王所以不用使喚丫頭,是因為沒有福晉。 
  徐二晃一口氣跑進內院,內院裡,水榭旁,那橫跨一灣清流的朱欄小橋上並肩站著兩個
人。這兩個人是一男一女。 
  女的一身墨綠裙褂兒,連腳底下那雙繡花鞋都是墨綠色的。一頭秀髮梳的沒一根亂絲兒,
前面一排整齊的劉海兒,後頭挽了個小髻,美,嬌美,還帶著三分俏。她,名滿武林,威震
江湖的女煞星「紅娘子」凌紅姑娘。 
  男的,一襲雪白長衫,身材頎長,超拔飄逸,還帶幾分瀟酒,二十上下年紀,白淨淨的,
一把鬍子碴兒都沒有,那張臉嫩得賽過大姑娘,長長的一雙劍眉,黑白分明的一雙星眸,熊
膽一般的鼻子,方方的一張嘴,風神秀絕,俊美無儔。 
  他一雙手扶在朱欄上,那雙手,十指修長,根根似玉,右手上戴著一隻墨綠色的玉扳指,
特別的顯眼。 
  徐二晃急促的步履聲驚動了這兩位,他兩個一起轉頭往外看,姑娘凌紅一怔,首先開口
說了話:「二晃,什麼事兒這麼匆匆忙忙的。」 
  徐二晃還沒來得及答話,人已跑到了橋頭,這才停了步。 
  這時候那位俊美白衣客也說了話:「二晃,幹什麼跑得這麼上氣不接下氣的?天塌下來
了麼?不要緊,那一塊塌下來了,告訴我,我伸只手托住它去。」 
  豪話,在他眼裡似乎只有天塌下來才算回事兒。 
  徐二晃可真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滿頭的汗水往下淌,呼呼的直喘,嘴張了幾張,只是說
不出話來。 
  凌紅姑娘掏出條香手絹兒遞了過去:「別急,先把汗擦擦再說。」 
  徐二晃沒接,喘著說道:「謝,謝謝您,我有……」 
  他有什麼?舉起袖子往臉上就擦。汗擦沒了,袖子也濕了。 
  凌紅皺眉說道:「真是,放著手絹兒不用,怎麼用袖子?」 
  俊美白衣客含笑接口說道:「姑奶奶,我們是男人家。」 
  凌紅白了他一眼,道:「誰還不知道你是男人家,真是,你要是個女人家,我才不在你
這兒呆呢!」 
  俊美白衣客笑了,好白的一口牙,他笑得爽朗,笑得心裡甜。 
  徐二晃那裡說了話:「姑娘,我碰見他了……」他不那麼喘了。 
  凌紅道:「你碰見他了?誰?」 
  徐二晃道:「大漠龍。」 
  這三個字兒跟一聲暴雷似的,凌紅跟俊美白衣客身軀都為之一震,凌紅探皓腕抓住了徐
二晃,正是徐二晃剛才讓阿善抓過的疼處,他眉鋒一皺。 
  可是凌紅沒理會那麼多,驚喜地逼著問,:「真的,在哪兒,他人在哪兒?」 
  徐二晃一口氣把碰見「大帽黑衣客」的經過說了一遍。 
  凌紅怔住了,抓在徐二晃胳膊上的那隻手鬆了,自語似的喃喃說道:「為什麼?這是為
什麼……」 
  俊美白衣客接了口:「二晃,你沒認錯人吧?」 
  徐二晃一搖頭道:「回王爺,不會,絕不會。」 
  敢情這位就是功勳彪柄,威名顯赫,攘外安內,連皇上都要讓三分,唯一能震懾「血滴
子」的神勇威武鷹王,外表可真是瞧不出。 
  凌紅道:「那他怎麼不承認?」 
  鷹王笑笑說道:「他碰的是二晃,要是碰見別人他就不會不承認了。」 
  凌紅轉過臉來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鷹王道:「姑奶奶,這你還能不明白麼?『大漠龍』一身傲骨,他不願意見我,只因為
你在這兒。」 
  凌紅眉梢兒一揚道:「我在這兒怎麼了?會吃了他不成!」 
  鷹王笑笑說道:「艷絕當世的紅娘子落在我這個鷹王府裡,他心裡很不舒服,不見心裡
還好受點。」 
  凌紅白了他一眼,歎道:「去你的,你想到哪兒去了,他不是心胸狹窄的人。」 
  鷹王道:「那你說是為了什麼?」 
  凌紅道:「也許是地處京畿,他怕惹上麻煩。」 
  鷹王「哈哈」一笑道:「姑奶奶,你可真是小看『大漠龍』,抬舉京裡這些人了,這
『大漠龍』一身是膽,不遜當年的常山趙,他會把官家這些人放在眼裡?我敢自誇官家這些
人可以對付任何—個武林人物,卻獨難奈何他『大漠龍』。」 
  凌紅陡地雙眉一揚,道:「我不管他是為了什麼,我要找他當面問問他,人家早盼他,
晚盼他,他竟能來個過門而不入,甚至裝糊塗不認人,我要問問他怎麼狠得起這個心,二晃,
叫他們給我備馬。」話落,她擰身要走。 
  鷹王—把抓住了她,道:「姑奶奶,車隊裡夤夜私會,京城裡翹首盼望,剛聽見一點消
息就急成了這個樣兒,你也不怕我吃醋?」 
  凌紅一瞪眼道:「少跟我沒正經,我要是心裡有他,也不會到你這兒來了,放開我。」
 
  鷹王一欠身,但沒鬆手,道;「紅姐,別當真,饒我這次,下回殺了我,我都不敢。」
 
  凌紅嗔道:「少貧嘴了,還不放開我。」 
  鷹王道:「我可以放開你,只是我要提醒你一句,『北京城』可不是個小地方呀!」 
  凌紅呆了一呆,美目一轉,嬌媚畢露,道:「給我套兒讓我往裡鑽,求你是不?」 
  鷹王笑了,道:「別的我不敢說,誰要想在『北京城』裡找個人嘛!還是非得求我不
可。」 
  凌紅瞪了他一眼,道:「真神氣唰!好吧!王爺,求您下個令,調動京師鐵騎……」 
  鷹王道:「幹什麼呀?拿人哪?」 
  凌紅哼地一聲道:「你敢!」 
  鷹王一笑說道:「我不敢,只是,沒想到你也有求我的時候。」 
  凌紅一跺腳道:「少廢話,你管不管,你不管我自己找去。」 
  鷹王臉一整,道:「我不管……」歎了一口大氣,道:「我不管別的,這件事我是非管
不可,天知道我想見見他,瞻仰瞻仰『大漠龍』傅天豪的絕世丰神。」 
  凌紅白了他一眼,笑了,道:「討厭,你就是這麼可惡。」 
  天底下敢說鷹王討厭、可惡的,恐怕也只凌姑娘一個了。 
  鷹王自己也笑了,他轉望徐二晃,道:「二晃,你去叫福總管進來一下,無論有什麼事
兒,叫他放下,馬上來。」 
  徐二晃答應一聲要走。 
  鷹王接著又是一句:「記住,以後別讓我再聽見『回王爺』那三個字兒。」 
  徐二晃咧嘴一笑,轉身跑了。 
  望著徐二晃出了後院,鷹王轉過身一隻手繞上了凌紅的纖腰,笑哈哈地道:「紅姐,要
是找著『大漠龍』,你怎麼謝我?」 
  凌紅眨動了一下美目,道:「謝你?你是幫誰找的,你不想見他?」 
  「好嘛!」鷹王叫了起來:「賣力不討好,我可真夠冤的……」 
  凌紅道:「別冤不冤了,我老遠地跑到京裡來找你,你冤不冤,你自己知道,你說,二
晃會不會真認錯了人?」 
  鷹王搖搖頭,道:「我看不會,街上那麼多的人,二晃別人不認,怎麼單認上了他,再
說算算日子他也早該到了。」 
  凌紅一陣激動,道:「說了半天,只有這句話還中聽點兒,大漠龍要是到了,那沈姑娘
也該到了。」 
  鷹王顏色一整道:「紅姐,我可是說過,這件事兒我不管。」 
  凌紅目光一凝,道:「你袖手?」 
  鷹王正色說道:「紅姐,你應該體諒我的苦衷,沈在寬他們犯的是大內大忌諱,千不該,
萬不該,不該跟呂留良扯上關係,這件事袖手旁觀,不聞不問,已經是他們天大的便宜,這
我還是看你的面子,你知道,不管怎麼說,我總姓愛新覺羅吧!」 
  凌紅淡然一笑道:「那麼,你可別忘了,你們大清朝的規矩,不許娶漢人女人,尤其是
我這麼個江湖女子。」 
  鷹王勝奎皺眉說道:「紅姐,你扯到那兒去了?」 
  凌紅哼了哼,道:「難道我說錯了麼?這不是你們的規矩?」 
  鷹王勝奎雙目一揚道:「事實如此,我不能否認,不過我可在這兒告訴紅姐一句,大內
要是說了話,我寧可不要這個王爵。」 
  只聽一陣急促步履聲傳了過來。 
  凌紅擰身脫開了鷹王那只摟在她纖腰的手,深情一瞥,柔盧說道:「別說了,他們來
了。」 
  徐二晃帶個白胖白胖的老頭兒進了後院,胖老頭兒五十上下年紀,穿戴乾乾淨淨,整整
齊齊,近前打了個扦,哈著腰道:「王爺,您找奴才?」 
  鷹王勝奎道:「我要找個人,你給我跑一趟去。」 
  胖老頭兒答應一聲道:「您是找……」 
  鷹正勝奎轉望徐二晃,道:「二晃,把『大漠龍』的穿著打扮告訴福總管。」 
  徐二晃當即把傅天豪的穿著打扮告訴了胖老頭兒。 
  胖老頭兒靜靜聽完,道:「這個人現在……」 
  鷹王勝奎道:「瞧你問的,要知道他在哪兒我就自己找去了,還用你跑這一趟麼?」 
  胖老頭兒一欠身,道:「奴才糊塗,奴才這就叫他們找去。」 
  鷹王勝奎道:「你走吧!記住,只告訴他們找這個人,別告訴他們這個人是誰,找著他
住那兒後,也別驚動他,留個人在那兒盯著他,等我去。」 
  胖老頭答應一聲,打個扦走了。 
  鷹王勝奎沖徐二晃搖搖手,道:「行了,你去找阿善吧!回來之後我有賞。」 
  徐二晃謝了一聲也走了。 
  鷹王勝奎道:「天橋他有幾個朋友,都是『北京城』地面上能說話的人物,他們的人遍
及每個角落,找根針都找得到。」 
  凌紅道:「我久仰『北京城』藏龍臥虎之地,那就行了。」 
  鷹王勝奎道:「你等著福明回話吧!有一點差錯你可以唯我是問。」 
  凌紅瞟了他一眼,道:「這個不用你說,只要有一點差錯,你想跑都跑不掉。」 
  鷹王勝奎笑了! 
  口 口 口 
  「天橋」,原本是天下聞名,「北京城」首屈一指的熱鬧地兒。 
  上燈以後的「天橋」就更有的瞧的了。吃的、喝的、玩的、看的,應有盡有,要什麼有
什麼,吆喝震耳,鑼鼓喧天。賣膏藥的、練把式的、說書的、唱大鼓的、摔跤的,只一到了
「天橋」,讓你不知道看那樣好,也不知道聽那一樣好。 
  「天橋」,是個藏龍臥虎地兒。 
  「天橋」,三教九流,百藝諸技,無所不有,無所不包。 
  這個棚子是唱大鼓的,操琴的看上去像兄弟倆,兩個都是干乾癟癟的瘦老頭兒,一個瘦
高,一個矮子。 
  台口那位唱的是個十八九大姑娘,一手檀板,一手鼓鍵子,那雙皓腕羊脂般,檀板
「叭」、「叭」響,鼓鍵子揮動起來跟驟雨一樣。 
  大姑娘一頭秀髮梳得整齊,前頭是排劉海兒,後頭拖了條烏油油的大辮,瓜子臉、小瑤
鼻,彎彎兩道柳葉兒眉,那對眸子黑白分明,水靈得不得了。 
  大花褲褂小腰身,嬌軀婀娜剛健,鮮紅一抹的小嘴兒裡唱的是全本兒:「三國」。 
  棚子黑壓壓一片,都坐滿了,但卻鴉雀無聲,真是掉根針 
  兒都聽得見。 
  坐是坐滿了,還有一圈兒「站票」,個個聚精會神,瞪著眼,閉著嘴,連大氣兒也不敢
喘一口。 
  提起這位大姑娘,那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天橋」首屈一指,京城裡紅透半邊天
的「金嗓玉喉」章小鳳。 
  瘦高老頭兒是她的師父,也是她的授業恩師章一絕,矮子瘦老頭兒是她師叔,章一絕把
兄弟駱二巧。 
  這老少三個人不知道從哪兒來的,以前也沒聽說過,可是一到京裡沒多久就紅了起來。
 
  內城裡的太太們好這調調兒,吃飽了飯沒事兒,日子難過,找消遣,套車來請去章一絕
跟駱二巧進府教大鼓,於是乎章一絕、駱二巧成了京城裡的大紅人兒,整天價忙得不得了,
有時候恨不得一個人分成兩半兒。 
  於是乎「金噪玉喉」成了官太太們的「同門師姐妹」,鯉魚跳龍門,身價百倍。 
  「金嗓玉喉」章姑娘本人呢?更忙,內城裡那些府邸只一有事,那怕是請客,也要派車
來把姑娘請去,席前獻絕藝,賓主飽耳福,內城裡投有一天不請客,姑娘章小鳳沒有一天不
進趟內城,而且都是單來單去的。 
  內城裡的貝子也好,貝勒也好,她投有不熟,迷她迷得茶不思、飯不想的也大有其人。
 
  所以,小衙門的不敢不買這個棚子的帳。 
  所以,地面上的混混兒敢在別處鬧翻天,卻不敢在這個棚子裡哼一聲。 
  「金嗓玉喉」章小鳳正唱到熱鬧處,「長板坡趙子龍救主」,姑娘一張小嘴兒快得跟什
麼似的,她就像那一身是膽的趙雲,檀鍵子是槍尖兒,檀皮是槍把兒,舉手投足間八面威風,
那一雙眼神更懾住了曹孟德的百萬雄兵。 
  大夥兒屏了息,儘管誰都看過「三國」,可沒一個不為趙雲捏把冷汗。 
  就在這時候,打外頭進來個人,黑衣客,頎長的一副身材,臘黃的一張臉,左半邊臉從
眉到眼下有一條刀疤,紅紅的,怪嚇人的。 
  裡頭沒座兒了,也難以擠進來,不知怎麼回事兒,他兩閃三不閃便擠了進來,根本就沒
見別人動。 
  他進棚子的時候,姑娘章小鳳就看見了他,當然,「金嗓玉喉」不會注意每一個人,只
因為這個黑衣客有著一副頎長的身材,有著一種超人的氣度,卻有著這麼一張嚇人的臉,才
會引得姑娘的注意。 
  這時候,姑娘見他兩晃三不晃就從擁擠的人叢裡晃進來,不由為之一愕,一雙美目睜大
了三分。 
  這不過是一剎那間的事,一剎那之後,姑娘又恢復了平靜,嘴裡連吮都沒吮一吮。 
  接著,姑娘又看見個人進了棚子,瘦高個兒,也穿一身黑衣,他一進棚子就掂起腳來四
下裡張望,像在找什麼人似的,看樣子他也想擠進來,可就不知道從那兒伸腿好。 
  顯然,他沒有那刀疤黑衣客那種好本事。 
  就在這當兒,趙子龍七出七進,七進七出,護著阿斗離了「長板坡」,姑娘放扳停鍵,
且聽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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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11:24:53 |只看該作者
  棚子裡爆起了轟雷般一聲好,差點把棚頂掀了去。 
  姑娘章小鳳回身飲茶,彎著腰低低沖章一絕跟駱二巧說了兩句,章一絕跟駱二巧站起來
收錢,兩個人凹道目光,沖那刀疤黑衣客掃了一下。 
  這時候,台下的聽客們開始說話了,剎時間亂哄哄的。 
  有地方伸腿了,那黑衣瘦高個兒擰著身子擠了進來,好不容易擠進來,卻忽然臉色一變
又擠了出去。 
  他沒看見,站在台上的有心人,姑娘章小鳳卻看得清清楚楚,刀疤黑衣客閃個身進了棚
左一個門裡。 
  姑娘章小鳳沒吭氣兒,一轉眼悄悄兒地進了台後一個門裡。 
  台下又一個棚子,應該說是間屋,她從這個門兒進來,一眼便看見了刀疤黑衣客。 
  後台是章—絕老少三個的歇息地兒,值錢的東西沒有,自用的東西不少。 
  章小鳳劈頭就問:「你找誰?」 
  刀疤黑衣客有點窘,搓搓手,含笑說道:「對不起,姑娘,我不知道這兒是……」 
  章小鳳截口說道:「你不會不知道這兒是什麼地方,讓那班人盯在後頭的人壞不到那兒
去,你可在這兒躲躲。」 
  刀疤黑衣客一怔,旋即一抱拳道:「謝謝姑娘,我感激,不過我馬上要走。」 
  章小鳳道:「馬上要走,為什麼?」 
  刀疤黑衣客道:「聽姑娘的口氣,那班人不是什麼好路數,我不願給姑娘這個棚子惹麻
煩。」 
  章小鳳兩個眉梢兒一挑,道:「你大概是初到京裡吧?」 
  刀疤黑衣客道:「是的,姑娘,這是我頭一回到京裡來。」 
  章小鳳道:「那你可以打聽打聽,遍數『北京城』,誰敢碰我這個棚子一指頭,別說是
這些混混兒,就是吃糧食俸的也沒這個膽子。」 
  話聲方落,門簾兒一掀,章一絕走了進來,他一眼便盯上刀疤黑衣客,道:「丫頭,這
位是……」 
  章小鳳道:「避難的,我還沒請教。」 
  刀疤黑衣客沖章一絕一抱拳,道:「老人家,我姓龍。」 
  章一絕道:「龍朋友跟那班人有什麼過節?」 
  刀疤黑衣客笑笑說道:「我初來京裡,人生地不熟,吃過晚飯沒事兒到『天橋』來逛逛,
誰知剛到『天橋』便讓人盯上了,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章一絕只當他說話虛而不實,當下說道:「我們老少三個在京裡呆了不少時日,官家有
朋友,地面上也有朋友,我們不怕他們,可是龍朋友你初來京裡,既跟他們沒什麼過節,犯
不著招惹他們,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龍朋友要是願
意,盡可以在我這兒避一避,要是不願意,我也不便勉強,我們還得上場掙吃喝,不陪龍朋
友了。」 
  刀疤黑衣客一抱拳道:「謝謝老人家,好意我心領,告辭。」他轅身走了出去。 
  望著他出了後台,章一絕沖章小鳳施了個眼色,老少倆雙雙走了出去,他倆出來的時候,
正巧看見黑衣客出棚的背影。 
  刀疤黑衣客出棚拐個彎兒不見了。 
  打外頭又走進個人來,是前門大街「泰安堂」藥鋪對門那家酒館兒的夥計二虎。 
  二虎不再是肩頭上搭條手中的夥計打扮,換了行頭了,乾乾淨淨的一套褲褂兒,黑的。
 
  佛要金裝,人要衣裝,小伙子這麼一換行頭,人馬上變了個樣兒,這當兒誰敢說他是個
跑堂的? 
  敢情二虎也喜歡聽大鼓,忙裡偷閒,跑到天橋來飽耳福了。 
  「金嗓玉喉」姑娘章小鳳看見二虎進棚,微微怔了一怔。 
  二虎行動俐落,挨著棚邊兒往前擠,一轉眼工夫就到了台邊兒,然後沖章一絕哈了哈腰,
含笑說道:「章老,您有空麼?打擾片刻。」 
  章一絕目光一凝,乾癟老臉上浮現一絲笑意,取笑的道:「怎麼?小伙子,難不成你們
掌櫃的要請我喝兩杯?」 
  二虎陪著笑道:「您老真是料事如神,一猜就猜著了,就是為這。」 
  章一絕道:「跟我到後頭來坐坐吧!」他轉身又進了後台。 
  二虎跟進了後台,臉上的笑容斂了去,上前恭恭敬敬的一躬身,道:「二叔,師父讓我
來給您送個信兒,『大漠龍』到了,請您就近留意著點兒。」 
  章一絕兩眼一睜,道:「『大漠龍』到了……」 
  「什麼時候到的?」垂簾兒一掀,又進來了姑娘章小鳳,她帶著驚喜,進來便盯住了二
虎。 
  二虎看了看她道:「今兒個剛到,—早就到了。」 
  章小鳳忙道:「人呢?」 
  二虎道:「不知道,走了,王三叔、樊叔跟我瞧見了,師父他們都沒瞧見。」 
  章小鳳怔了一怔道:「大爺他們都沒瞧見,沈姑娘也沒瞧見?」 
  二虎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章小鳳訝然說道:「這是怎麼回事兒?」 
  二虎遂把遇見大帽黑衣客的經過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章小鳳忍不住輕叫說道:「有這種事兒,『大漠龍』既然到京裡,他會避著
不見沈姑娘,這是怎麼回事兒……」 
  章一絕很冷靜,他淡淡說道:「你師父讓我跟你四叔就近留點兒意是什麼意思?」 
  二虎道:「師父說,人家大老遠地把沈姑娘護送到京,咱們不能就這麼欠人的情,該想
辦法還,再說咱們在京裡呆得久, 
  無論怎麼樣也該盡盡地主之誼。」 
  章一絕道:「人家不願意跟咱們照面怎麼辦?」 
  二虎還沒說話,姑娘章小鳳突然美目一睜,盯著二虎道:「你說他穿件黑衣,戴頂大
帽?」 
  二虎微一點頭,「嗯!」了一聲。 
  章小鳳道:「臉色臘黃臘黃的,左眉上還有條刀疤,是不?」 
  二虎笑道:「你真是,雖然沒見過,聽也該聽說過,『大漠龍』出了名的美男子,怎會
臉色臘黃臘黃的,還帶條刀疤?」 
  章小鳳看了他一眼道:「你瞧見他的臉了麼?」 
  二虎道:「沒有,他戴著頂大幅,差不多把張臉都遮了去,怎麼看得見他的臉?」 
  章小鳳道:「這就是了,那你怎麼知道你看見的那個『大漠龍』臉色不是臘黃臘黃的,
你又怎知道他臉上沒刀疤?」 
  二虎道:「這還用問麼,誰不知道……」 
  「你不知道!」章小鳳截口說道:「常聽人說『大漠龍』精擅易容化裝,你怎知道他到
京裡沒有易容化裝?」 
  二虎呆了一呆道:「這……這我可不敢說。」 
  章小鳳白了他一眼,道:「這不就結了麼!」轉眼望向章一絕,道:「於爹,您看剛才
是不是『大漠龍』?」 
  章一絕搖搖頭道:「這不是鬧著玩兒的,不能亂認,剛才那個人架子很好,氣度也不賴,
只是不能肯定他就是『大漠龍』。」 
  二虎瞪大了眼,道:「怎麼,二叔,剛才……」 
  章一絕當即把剛才那刀疤黑衣客進棚的經過告訴了二虎,最後問道:「你見過他的,你
看這個人是不是他?」 
  二虎有點遲疑,囁嚅著道:「這……這個,我不敢說,有點像,可是我沒看見『大漠龍』
的臉……」 
  章小鳳哼地一聲,道:「虧你還足個男人家呢!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幹嘛猶猶豫豫,
吞吞吐吐的,不敢說個痛快活,以我看準是。」 
  二虎窘迫地笑了笑,沒說話。 
  章一絕道:「小鳳……」 
  章小鳳道:「不會錯的,乾爹,您沒聽他說麼,他是初到京裡……」 
  章一絕不以為然,道:「不能憑這一句話就斷定他是『大漠龍』,初到京裡米的人多了,
又不只他『大漠龍』一個,他既然不願意銀咱們照面,怎麼會往咱們棚子裡跑。」 
  章小鳳道:「乾爹,您怎麼這麼糊塗啊!他哪兒知道咱們是誰呀?」 
  章一絕搖頭說道:「咱們能瞞別人,怕瞞不過『大漠龍』那雙眼,他不是知道你大爺、
你三叔跟你樊叔是誰了麼?他既然知道他們三個,『燕雲十三俠』兩個在京,別的又豈會遠
到那兒去?」 
  二虎一點頭道:「您說的對,剛才那個人恐怕不是的。」 
  「誰說的?」章小鳳一瞪眼道:「『天橋』這麼多棚子他不走, 
  偏闖進咱們這棚子裡來,反正咱們既不認識他,也沒見過他, 
  難道不許他進來瞧瞧咱們究竟是不是『燕雲十三俠』裡的人?」 
  二虎不敢吭氣兒了,看樣子二虎很怕她。 
  章一絕眉鋒一皺,道:「這個……」 
  只聽駱二巧在前頭大聲叫道:「妞兒,出來,諸位大爺們等著,你要再不出來,人家可
要砸咱們的棚子了。」 
  聽客們轟然一陣笑,隨聽有人叫道:「誰說的?那個敢在這兒逞橫,我頭一個不依。」
 
  聽客們又笑了,接著是一陣掌聲。 
  章一絕擺擺手,道:「出去吧!小鳳,台下催了,二虎你也回去,告訴你師父一聲,我
自會留意。」 
  二虎恭應一聲,欠個身出去了。 
  章小鳳皺眉說道:「乾爹……」 
  章一絕道:「那怎麼辦?你現在擱下場子找他去,是不是『大漠龍』關你什麼事兒?那
麼大個姑娘家,不害躁。」 
  章小鳳臉一紅,踩腳擰身道:「不來了,您老是……人家想看看『大漠龍』嘛!」 
  章一絕道:「你非說剛才那個是『大漠龍』,你不是已經看見了麼?」 
  章小鳳一扭嬌軀道:「我才不要看那張臉呢!難看死了, 
  我要看他的真面目。」 
  章一絕道:「看了他的真面目又怎麼樣?」 
  章小鳳道:「不怎麼樣,我就是想看看。」 
  章一絕道:「傻丫頭,『大漠龍』既然把沈姑娘護送到京裡,足見他有心插手這件事兒,
這個人既有這個心,事兒不了,他絕不會罷手,照這麼看,一天半天他絕不會離開京裡,既
不離開京裡就必有照面的一天,你還怕瞧不著他麼?」 
  姑娘怔了一怔,突然笑了:「您早不說。」大辮子一甩,跑了出去。 
  台下又爆起一陣掌聲! 
  口 口 口 
  刀疤黑衣客背著手,邁著瀟酒步往前走,一個棚子、一個棚子的聽,一個棚子的看,悠
閒得很。 
  到了一個棚子,這個棚子離大鼓的那個棚子沒多遠、棚子裡是說書的,說書的那人好長
相,文士打扮,四十來歲年紀,修長的身材,白面無鬚,長眉風目,衣衫雪白,連一個黃點
兒都沒有,不但人長得俊逸,還帶著幾分瀟酒。 
  這麼一個人淪落在『天橋』說書,想當年他家裡一定是書香門第,人可真是有幸有不幸
啊。 
  再過去一個棚子是練把式賣跌打損傷藥的,地攤兒上四個大字「祖傳秘方」,場裡兩個
人,一個是莽張飛般蜊髯壯漢,下身一件犢鼻褲,上身光著膀子,渾身筋肉賁起,黑黑的胸
毛一大片,使一口九環大刀,刀風呼呼,鋼環直響。 
  另一個是猴兒—般的瘦子黑漢子,看上去一點也不起眼,他在一邊撿場。 
  這兩個倒有幾分像天生的跑江湖的。 
  走著,走著,刀疤黑衣客到了先農壇後,這兒離熱鬧地兒遠了點兒,人少,他一拐便沒
他影兒。 
  一條人影竄了過來,正是那黑衣瘦高個兒,一陣張望,往前便要追,有人在他背後說了
話:「再過去就是『先農壇』了,那是皇上躬耕的地方,老百姓去不得的。」 
  黑衣瘦高個兒嚇了一大跳,身子一哆嗦,腳下一提往前躥了出去,丈外一個旋身轉過來,
右掌護胸,左掌護住下盤,抬眼一看,他為之臉色一變:「閣下真機靈,真俐落。」 
  刀疤黑衣客含笑站在他眼前,道:「好說,誇獎了,貴姓,怎麼稱呼?」 
  黑衣瘦高個兒冷冷『笑道:「彼此素昧平生,緣惜一面,福有通名報姓的必要。」 
  刀疤黑衣客道:「你我素昧平生,緣惜一面?」 
  黑衣瘦高個兒道:「至少你我以前沒見過。」 
  刀疤黑衣客笑笑微一點頭道:「那我就好說了,彼此既是素昧平生,緣惜一面,你閣下
為什麼一進『天橋』到如今,緊盯住我不放?」 
  黑衣瘦高個兒冷笑一聲道:「這才是笑話,你是來逛『天橋』的,我也是來逛『天橋』
的,路是人走的,你能走,我也能走何以見得我是盯住你不放?」 
  刀疤黑衣客道:「因為你是在我後頭。」 
  黑衣瘦高個兒道:「笑話,在你後頭的不只我一個……」 
  刀疤黑衣客道:「剛才人多,現在可只有你閣下一個。」 
  黑衣瘦高個兒沒理逞起橫來了:「現在只我一個又怎麼樣?你能到這兒來,難道我就不
能到這兒來?」 
  「好說。」刀疤黑衣客微一點頭,含笑說道:「對付你這種人只有一個辦法,不動口動
手。」邁步逼了過去。 
  黑衣瘦高個兒一怔,道:「你要幹什麼?」 
  刀疤黑衣客笑哈哈地道:「沒聽我說麼,對付你這種人只有一個辦法,不動口動手。」
 
  「動手?」黑衣瘦高個兒冷笑一聲道:「朋友,先掂掂你自己的斤兩。」 
  刀疤黑衣客道:「我時常在掂,不敢說比別人重,至少不會輕到哪兒去。」 
  嘴裡說著話,腳下一直往前逼,就這兩句話工夫他已逼近了五尺。 
  黑衣瘦高個兒冷笑一聲道:「朋友,你初到京裡,可別把這個麻煩惹上身,要不然京裡
可不好待。」 
  刀疤黑衣客微搖頭道:「我不這麼想,我以為到了該走的時候誰也留不住我,要沒到該
走的時候,誰也攆不走我。」 
  黑衣瘦高個兒雙眉一揚道:「好大的口氣,那你何不試試。」 
  刀疤黑衣客道:「我這不是正在試試麼?」說話間他已然逼近了三尺。 
  黑衣瘦高個兒兩眼凶光一閃,忽地一拳當胸搗了過來。 
  刀疤黑衣客道:「喲!這—下可不輕,挨上一下非躺個十天半門不可。」 
  往左跨步,身子跟著一側。 
  只聽黑衣瘦高個兒冷笑一聲道:「朋友,我在這兒等著你呢!」 
  左掌一遞,鋼鉤般五指往刀疤黑衣客左肋抓去,同時右掌橫掃,直襲刀疤黑衣客的咽喉。
 
  刀疤黑衣客淡然一笑道:「是麼?我也是。」 
  他右臂抬起,往胸前一豎,黑衣瘦高個兒那一拳正掃在他胳膊,他沒怎麼樣,打人的卻
叫了聲「哎喲」,就在這時候,刀疤黑衣客一隻左掌已落上他左腕脈,他悶哼一聲,彎下了
腰,右胳膊直甩,想必疼得很。 
  刀疤黑衣客笑了:「怎麼樣?閣下,是不是比你差點兒?」 
  黑衣瘦高個兒沒說話,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有什麼話好說? 
  刀疤黑衣客道:「為什麼盯著我不放,告訴我個理由吧!閣下。」 
  黑衣瘦高個兒仍沒說話。 
  刀疤黑衣客道:「這兒地僻人少,殺一兩個人一時半會兒還不會有人知道。」 
  黑衣瘦高個兒猛然直起了腰,道:「你敢!」 
  刀疤黑衣客道:「在江湖上跑這麼久,我還沒放過誰,你看我敢不敢?」 
  他右手往黑衣瘦高個兒腰裡一擰,從黑衣瘦高個兒腰裡抽出一把刀子來,道:「你的家
伙借我用。」 
  手一抬,刀子往上一翹,那刀子尖兒正抵在黑衣瘦高個兒喉嚨上,馬上就皮破見了血。
 
  刀疤黑衣客笑笑道:「你這把刀子還挺利的,稍微用點勁兒,一下就能把喉管給割斷。」
 
  黑衣瘦高個兒身子一抖馬上白了臉,一邊往上躲,一邊說道:「你要是傷了我,就倒霉
倒定了,別處你不知道,『鷹王府』你該知道,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躲不掉。」 
  刀疤黑衣客聽得一怔道:「『鷹王府』,你是『鷹王府』的?」 
  黑衣瘦高個兒忙道:「不錯,我正是在『鷹王府』當差。」 
  刀疤黑衣客突然笑道:「你呀!算了吧!『鷹王府』裡會有你這種角色?『鷹王』勝奎
威名蓋世,府裡就是個灑掃下人世有一身好功夫……」 
  黑衣瘦高個兒道:「我並不是『鷹王府』的人,可是卻是奉了『鷹王爺』之命,鷹王爺
要找你……」 
  刀疤黑衣客「哦?」地一聲道:「鷹王要找我?幹什麼?」 
  黑衣瘦高個兒道:「我不知道,是『鷹王府』的福總管今兒下午找上我們老爺子,幫他
找個像你這樣的人。」 
  刀疤黑衣客道:「那麼你怎麼准知道他要你們找的那個人是我?」 
  黑衣瘦高個兒道:「怎麼不知道?我們老爺子就是想在『北京城』找根針也能找得到,
福總管說他們要找個穿黑衣,戴寬沿大帽的人,你那頂大帽不是留在客棧裡麼?」 
  刀疤黑衣客呆了一呆道:「好厲害,沒想到鷹王還有這麼一套辦法,找著又怎麼樣?」
 
  黑衣瘦高個兒道:「這個福總管沒說,福總管只交待找著你之後報給福總管知道就行
了。」 
  刀疤黑衣客道:「你們報給他了麼?」 
  黑衣瘦高個兒想搖頭,但他的頭不敢動,道:「還沒有。」 
  刀疤黑衣客微一點頭道:「那好,麻煩你一趟,帶我去見見你們老爺子去。」 
  他鬆了左手,同時右手把那把刀子插回了黑衣瘦高個兒腰裡。 
  黑衣瘦高個兒揉著手腕,直著眼道:「你,你要幹什麼?」 
  刀疤黑衣客道:「我要是讓你別把找到我的事兒上報,恐怕沒有用,即使你不上報,別
人也會找我,不如我直接找你們老爺子談談去,請他高抬貴手幫我個忙,找還想在京裡待一
陣子,可是我卻不願讓任何人打擾我。」 
  黑衣瘦高個兒道:「你見我們老爺子只是談談?」 
  刀疤黑衣客道:「放心,我向來說一句是一句,你們別仗恃人多想動我,我跟你們老爺
子談談就走,別的不沖,只沖鷹王要找我這一點,你也應該相信得過我。」 
  黑衣瘦高個兒想了想,一點頭道:「這話是理,鷹王要找你,不管是好是壞,你的身份
不低,好吧!我帶你去。」轉身就走。 
  刀疤黑衣客趕上一步,問道:「你們老爺子住在哪兒?」 
  黑衣瘦高個兒抬手抹了抹脖子上的血,道:「不遠,—會兒就到了,要不了一盞茶工
夫。」 
  刀疤黑衣客沒再說話,兩個人很快地就消失在夜色裡。 
  口 口 口 
  黑衣瘦高個兒帶著刀疤黑衣客進了一條大胡同。別的胡同黑,這條胡同挺亮,進出的人
多,車馬也多。看看進出的那些人,再看看兩邊那些門頭兒,刀疤黑衣客道:「這兒想必就
是名聞天下的八大胡同?」 
  黑衣瘦高個兒微一點頭道:「不錯,這兒就是八大胡同。」 
  刀疤黑衣客笑笑說道:「好地方,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我算是開了眼界,長
了見識了。」 
  他這裡說著話,兩邊兒那些門口站著的那些個吃軟飯的,紛紛躬身哈腰,沖黑衣瘦高個
兒打招呼,必恭必敬,刀疤黑衣客心裡明白,黑衣瘦高個兒是「北京城」裡的龍虎,對他都
這樣,那位老爺子可想而知。 
  走著,走著,黑衣瘦高個兒停在一座這門頭兒,兩扇紅門兒之前。 
  上前敲敲門,門開了,開門的是滿臉絡腮鬍的壯漢子,敞著胸,捲著袖,一臉粗獷驃悍
色:「六爺回來了……」 
  一眼瞥見黑衣瘦高個兒身後還有個人,一怔,把雙目凝注在黑衣瘦高個兒臉上。 
  黑衣瘦高個兒沒理會那麼多,一步跨了進去,道:「老爺子在麼?」 
  絡腮鬍壯漢忙道:「在,在上房呢!」 
  黑衣瘦高個兒隨手開上了門,開口道:「有客人在麼?」 
  絡腮鬍壯漠道:「沒有,只秦姑娘在。」 
  黑衣瘦高個兒沒再多問,帶著刀疤黑衣客往裡行去…… 
  很大的一個四合院兒,上房屋裡燈點得光同白晝,門口抱著胳膊站著兩個中年漢子。 
  兩個人一見黑衣瘦高個兒帶著個生人進來,當即互望一眼,雙雙迫了過來。 
  左邊那中年漢子道:「老六這位是……」 
  黑衣瘦高個兒道:「就是福總管要找的那位,老爺子在裡頭麼?」 
  他沒明說,那兩個只當是他把人帶了回來,一聽這話,另一個轉身奔進了上房,往左一
拐就不見。轉眼工夫,又見他從左邊拐過來,出了上房,道:「老六,帶他進去吧!」 
  黑衣瘦高個兒遲疑了—下,旋即帶著刀疤黑衣客走向上房。 
  來到了左邊那間垂著簾,靜悄悄的沒聽見有人聲。 
  掀開簾兒,裡頭坐著兩個人,一個是五十歲上下瘦老頭兒,精神挺好,腰桿兒筆直,兩
眼炯炯有神,眉宇間罩著一絲兒冷意。 
  一個是位姑娘,穿一身翠綠色的衣裙,人瘦了點,但瘦不露骨,長得清麗脫俗,尤其那
雙大眼睛,黑白分明,充滿了靈氣。 
  刀疤黑衣客心裡想:這大概就是黑衣瘦高個兒的老爺子,跟他們說的那位秦姑娘了。 
  心裡這麼想,卻不由對那位清麗脫俗的秦姑娘多看了兩眼。 
  黑衣瘦高個兒走得挺快,三步並成二步走過去,一躬身沖瘦老頭兒低低說了兩句。 
  瘦老頭兒一對銳利的眼神掃在刀疤黑衣客的臉上,緩緩站了起來,那位秦姑娘跟著站起。
 
  瘦老頭兒衝她招了招手,道:「你坐著,你坐著,用不著避。」 
  秦姑娘沒動,可也沒往下坐。 
  瘦老頭兒乾咳一聲,道:「朋友貴姓?」 
  他做不為禮,刀疤黑衣客沒動,道:「龍,風從虎雲從龍的龍。」 
  瘦老頭兒道:「請坐。」 
  刀疤黑衣客道:「謝謝。」他往前一步坐了下去。 
  瘦老頭兒坐下了,秦姑娘也跟著坐了下去。 
  瘦老頭兒兩眼始終不離刀疤黑衣客道:「龍朋友從那兒來?」 
  刀疤黑衣客道:「關外。」 
  瘦老頭兒微一點頭道:「好地方,龍朋友是初次來京?」 
  刀疤黑衣客道:「不錯。」 
  瘦老頭兒道:「龍朋友這趟到京裡來是……」 
  刀疤黑衣客倏然一笑道:「老爺子這是盤問我?」 
  瘦老頭幾乾咳一聲道:「豈敢,得能相逢便是緣,四海之內皆朋友,隨口問問。」 
  刀疤黑衣客道:「我還沒有請教。」 
  瘦老頭兒道:「我姓諸,朋友們看得起我,都管我叫諸霸天,叫著叫著把我的名兒也叫
忘了。」 
  刀疤黑衣客道:「諸老爺子,我到京裡是來幹什麼的,無關緊要,跟老爺子也毫不相關,
緊要的是我的來意……」 
  諸霸天道:「龍朋友此來是……」 
  刀疤黑衣客道:「一句話,請諸老爺子高抬貴手,讓我在京裡清清靜靜待些日子。」 
  諸霸天道:「龍朋友這話諸某不懂。」 
  刀疤黑衣客道:「『鷹王府』那位福總管來問時,請老爺子告訴他,我已經離京了,往
後請老爺子別再勞師動眾到處找我。」 
  諸霸天臉色微微變了一變,旋又轉趨平靜,道:「龍朋友可知道鷹王爺找你是為了什
麼?」 
  刀疤黑衣客搖了搖頭說道:「不清楚,我也不願意知道。」 
  諸霸天道:「龍朋友,諸某說句不見外的話,鷹王爺相尋是別人求都求不到的事,不是
壞事兒,要是壞事兒這件差事兒就落不到諸某頭上了。」 
  刀疤黑衣客淡然一笑道:「多謝老爺子提醒,我生性懶散,並不熱衷這個。」 
  諸霸天道:「龍朋友………」 
  刀疤黑衣客道:「還請老爺子幫我這個忙。」 
  諸霸天雙眉一聳,搖頭說道:「龍朋友原諒,這個忙我無能為力,愛莫能助。」 
  刀疤黑衣客道:「我也知道老爺子人在京裡,營業在京裡,霸業也在京裡,得罪不起權
勢赫赫威名蓋世的鷹王……」 
  諸霸天道:「龍朋友明白這一點就好了,諸霸天托庇天子腳下,混碗飯吃,也請龍朋友
你體諒。」 
  刀疤黑衣客淡然一笑道:「既然這樣,那我就不便再說什麼了……」他站了起來。 
  諸霸天忽然看見了些什麼,臉色大變,霍地站起。 
  沒別的。刀疤黑衣客剛坐過那張椅子的四條腿兒,不知道什麼時候已進了花磚裡,進去
好幾寸,可是那一塊塊的花磚連裂都沒裂,生似當初鋪地的時候嵌進去的。 
  刀疤黑衣客抱了拳,道:「老爺子,我告辭。」他轉身走了出去。 
  黑衣瘦高個兒忙一定神,跟著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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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11:26:0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刀疤黑衣客往外走,迎面來了個人,可是個大姑娘,穿一身紅,艷賽桃李,卻冷如冰霜,腳
底是雙長統皮靴,手裡還提著根長鞭,看都沒看刀疤黑衣客這個生人一眼,仰著臉,帶著一
陣香風走過去。 
  她,惹得刀疤黑衣客多看了一眼,可是他腳下並沒有稍頓一頓。 
  刀疤黑衣客往外走,剛到影壁牆,驀地—— 
  「站住!」上房屋方向傳來一聲冰冷嬌喝。 
  刀疤黑衣客還沒來得及想是怎麼回事兒,又一聲:「我叫你站住。」 
  腦後破空風生,他頭一低,兩把柳葉飛刀從頭頂掠過。 
  「篤」、「篤」兩聲射在影壁牆上,刀把子直抖。 
  刀疤黑衣客停步,回過了身,上房屋門口站著那位艷如桃李,冷若冰霜的紅衣大姑娘。
 
  如今,她柳眉倒豎,一張美艷的嬌靨比冰霜還要冷上三分,手裡那馬鞭筆直地指著刀疤
黑衣客。 
  刀疤黑衣客道:「姑娘這是什麼意思?」 
  紅衣大姑娘道:「什麼意思?裝的什麼糊塗,裝什麼佯,你也不打聽打聽這是什麼地方,
竟敢跑到這兒來撒野,怎麼?欺我們『北京城』裡沒人兒了,別人好說話,姑奶奶我可不那
麼好說話,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沒那麼容易,今兒我要不教訓教訓你,壞了你的下次,你
永遠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她邁步就要往這邊走。 
  上房屋左邊拐出了諸霸天,伸手一把抓住了她,道:「亞男……」 
  紅衣大姑娘胳膊一甩一掙,道:「您別管,您跟他的事了了,這是我跟他的事,你們那
麼好欺負,我可嚥不下這口氣去,咱們什麼時候受過這個?」 
  她這一掙勁兒不小,居然一下子掙脫了諸霸天的手,飛身一掠幾丈地撲向刀疤黑衣客,
手裡馬鞭一掄竟兜頭抽了過去。 
  刀疤黑衣客上半身沒動,腳下一挪,便輕易躲過了這一鞭,「刷」地—聲。 
  紅衣大姑娘那一鞭抽在影壁牆上,影壁牆上的泥掉了一大塊。 
  刀疤黑衣客應變快,紅衣大姑娘動作也不慢;馬鞭一抖,回手一鞭,又抽向刀疤黑衣客
的臉,鞭梢帶著脆響,怪嚇人的。 
  刀疤黑衣客一揚身,鞭梢兒從他眼前掠過,又落了空。 
  紅衣大姑娘兩鞭沒能掃著刀疤黑衣客—點兒邊兒,火兒了,一張臉煞白,怒叱一聲道:
「好,看你能躲到什麼時候,是個漢子你就還手。」 
  她像只出柙的雌虎,一個旋身,刷刷刷一連三鞭,抽了過去。 
  這三鞭不是抽一個地兒,刀疤黑衣客的上半身都籠罩在鞭影之下,簡直讓人難分虛實。
 
  刀疤黑衣客揚起了眉,道:「姑娘,事不過三,我要還手了。」 
  他抬手一抓,滿天的鞭影倏斂,剎時間只剩下一根兒,這剩下的一根兒正抓在他手裡。
 
  紅衣大姑娘一怔,臉色倏變,沉腕一抖,喝道:「放手。」 
  那根馬鞭像在刀疤黑衣客手裡生了根,這一抖不但沒能 
  刀疤黑衣客手裡抖出來,她一個人反受那馬鞭一扯之勢,站不穩,蹌跟著向刀疤黑衣客
懷裡撞去。 
  她人吃一驚,可不願讓自己撞進這麼一個醜男人懷裡,連忙鬆了馬鞭剎住衝勢。 
  衝勢剎住了,可是她已經到了刀疤黑衣客的眼前,只差半尺便進了刀疤黑衣客懷裡。 
  定神抬眼看,看見的是刀疤黑衣客一口潔白而整齊的牙,笑得惹人。 
  她臉一熱,連忙往後退去,「呸!」地一聲道:「霉氣。」 
  刀疤黑衣客沒說話,把馬鞭往她腳前一丟,轉身就走。 
  紅衣大姑娘一怔,喝道:「站住,你欺負夠了人想走,沒那麼容易,唉!簡直目中無人,
我跟你拚了。」她這句話完,翻腕 
  一把雪亮的匕首握在了手裡,跨步挺腕,那把匕首直往刀疤黑衣客腰眼扎去。 
  刀疤黑衣客身後像長了眼,只見他一旋身,又聽紅衣大姑娘驚叫一聲,再看時,原握在
紅衣人姑娘手裡的匕首,不知什麼時候卻到了他手裡。 
  手裡有了刀可不是鬧著玩兒的,諸霸天唯恐他回刀傷了紅衣大姑娘,帶著那幾個徒弟一
個箭步竄到。諸霸天喝說道:「姓龍的,你想十什麼?」 
  刀疤黑衣客淡然一笑道:「諸老爺子,這句話你該問這位姑娘才是,京畿重地,天子腳
下,隨便的動刀是要吃官司。」 
  他一揚於,匕首飛了出去,白光一道,「篤!」地一聲,插在房屋的門頭上,刀身全進
了木頭裡,只剩下把子在外,不說那份準頭、單說這腕力就夠驚人的。 
  刀疤黑衣客匕首脫手,轉眼望向紅衣大姑娘道:「姑娘,馬鞭子有時候可以揮揮,刀絕
不能輕易亂動,幸虧姑娘今天碰上的是我,要不然……後果姑娘自己去想吧!」 
  他轉身走了,諸霸天沒敢再攔他,紅衣大姑娘也沒再吭氣兒,她倒不是不敢,而是氣傻
在那兒了。耳聽大門響,紅衣大姑娘定過了神,厲叱一聲,擰身要追,諸霸天死命拉住了她,
 
  道:「亞男,不行,你……」 
  紅衣大姑娘大聲叫道:「我知道我不行,可是我有一顆不怕事的膽。」 
  即使她的膽有大大,諸霸天就是不讓她追,紅衣大姑娘氣再加上羞,一跺腳竟低下頭哭
了。諸霸天鬆了她,臉上的神色好難看,道:「亞男,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咱們不是
人家對手,你沒看出?」 
  紅衣大姑娘猛然抬起了頭,臉上都是淚水,叫道:「那怎麼辦?讓他上門來欺人,咱們
難道就算了,在京裡扎根兒這麼多年,您是個什麼身份,咱們這些人往後還見人不見人?」
 
  諸霸天老臉上掠過一絲抽搐,道:「梁子是結定,不蒸饅頭我能蒸(爭)這口氣,除非
咱們不想再在京裡混了,要不然這筆帳我一定要找回來,只是咱們得先摸清楚他的底細。」
 
  黑衣瘦高個兒道:「老爺子,您沒聽他說,他是關外來的。」 
  諸霸天搖搖頭道:「我想過了,可是我一直想不起關外有這麼個人,其實,只是怕他跟
鷹王爺有什麼關係。」 
  絡腮鬍大漢匆匆忙忙地走了過來,一躬身道:「老爺子,福總管來了。」 
  諸霸天目光一掃,道:「你們記住,我一個人說話,不許一個人多嘴。」 
  說話間,鷹王府的總管,胖嘟嘟的福明帶著兩個人走了進來。 
  諸霸天忙奔過去,抱拳躬身:「您來了?」 
  福明抬了抬手,含笑說道:「老朋友了,幹嘛這麼客氣?」兩眼來回一掃,道:「喲!
怎麼今兒個大夥兒都在外頭等著,姑娘也在這兒,咱們爺兒倆可真是許久不見了,過來,讓
你福爺瞧瞧。」他沖紅衣大姑娘抬起了手,紅衣大姑娘低著頭走了過去。 
  福明有點詫異,道:「怎麼了?今兒個挨了罵了?不對呀!別人不知道我清楚,你爹有
幾個膽敢罵你,也捨不得呀!喲!怎麼了這是,我還沒瞧見呢!別哭,姑娘,誰欺負了你,
告訴你福大爺,你福大爺給你出氣。」 
  諸霸天強笑說道:「沒什麼,還不是使小性子。」 
  紅衣大姑娘猛然抬起了頭,道:「您不許別人說,我說,剛才來了個刀疤黑衣客,說不
定就是鷹王爺要找的那個人……」 
  福明一怔,急道:「真的?在哪兒?人在哪兒?」 
  「走了。」紅衣大姑娘冷冷說道:「人家藝高本事大,顯了一陣威風走了。」 
  福明又怔了一怔,道:「我明白了,吃了虧了,是不,姑娘?」 
  紅衣大姑娘眉梢兒一揚,道:「才沒有呢!爹硬攔著我。」 
  福明拍了拍她的肩:「別的事兒包在我身卜,唯獨這件事兒,只怕你福大爺無能為力管
不了……」轉眼望向諸霸天,道:「老兄弟,老老實實的告訴我,不許瞞一點兒,究竟怎麼
回事兒,怎讓他跑進了你的家裡?」 
  諸霸天沒奈何,只有一五一十地說個明白。靜靜聽畢,福明半天沒說話,過了老半天才
道:「老兄弟,王爺交待我的事兒,我托了你,可是不能讓你為難……」 
  諸霸天雙眉一聳,道:「福總管,您說這話就見外了……」 
  福明搖了搖手,道:「老兄弟,你別著急,話還沒說完呢!我說的是實情實話,不是跟
你見外,原先我不知道王爺找的這個人是誰,二趟回去,我才聽人說,王爺要找的這個人是
鼎鼎大名的『大漠龍』傅天豪……」 
  諸霸天神情一震,吃驚的道:「誰?福總管,您說他是誰?」 
  紅衣大姑娘一雙美目睜得老大,叫道:「『大漠龍』?您說他是『大漠龍』?」 
  福明點了點頭。 
  諸霸天頹然說道:「那難怪了,難怪我這兒沒一個是他的對手,關外來的,我早該想起
是他,可是偏偏我沒想起……」 
  「不對吧!福大爺。」紅衣大姑娘道:「『大漠龍』怎會那麼個長相,臉色臘黃臘黃的,
還有條刀疤。」 
  福明搖頭苦笑,道:「我就不知道了,我原也聽說『大漠龍』挺俊的,不管怎麼說,我
不能再讓你們為難,給你們找麻煩,我這就回去稟報王爺去,王爺不是個不明理的人,他也
會收回成命的,你們忙吧!我走了。」他可是說走就走,帶著人就轉了身。 
  他轉了身,可是他不及紅衣大姑娘快,紅衣大姑娘一聲沒吭,帶著一陣香風從他身邊掠
了過去。 
  諸霸天大驚,忙叫道:「亞男,亞男……」他叫他的,紅衣大姑娘都沒了影兒。 
  諸霸天真急了,頭上都現了青筋,跺腳說道:「這丫頭都讓我慣壞了,就是這麼任性,
準是找『大漠龍』去了,你們還站在這兒幹什麼?還不快追她去。」 
  有他這句話,他那幾個徒弟忙先後躥了出去。 
  諸霸天又跺了腳,道:「這孩子,她還說人家不知天高地厚呢!我看她才不知道天高地
厚,不知道算了,既然知道了……她也不仔細想想,這主兒咱們惹得起麼?」 
  福明拍了拍他,道:「老兄弟,別著急,誰都知道『大漠龍』是個大盜,可是他究竟是
個怎樣的人,咱們心裡明白,是不?他要傷人的意思,剛才怕不把你這兒鬧翻天了,再說,
『大漠龍』傅天豪既然是有心要躲著咱們,也不是那麼容易找得到的,老兄弟,別著急了,
我准保姑娘一會見就回來。」 
  諸霸天苦笑一聲,道:「但願如此了!」 
  紅衣大姑娘諸亞男,有沒有追著「大漠龍」,不知道。 
  可是「大漠龍」傅天豪到了京裡的消息,卻由諸霸天徒弟的嘴裡傳了出去。 
  沒半天工夫,北京城的人全知道了。 
  這家小茶館兒坐著這幾個人,一個乾癟瘦老頭兒,一個瘦高漢子,一個白淨臉漢子,一
個黑壯漢子。 
  四個人四碗茶,京城裡的茶館都不錯,水好,茶葉好,沏起茶來講究多,所以每一壺茶
都是香噴噴的。 
  茶香,可是四個人沒一個動茶碗,瘦高漢子低著頭撥弄著茶碗,茶在碗裡晃動,一會兒
濺出了一點兒。 
  乾癟瘦老頭兒嘴裡吸著旱煙,湘妃竹子桿兒,翡翠嘴兒, 
  鋼煙袋鍋兒,挺講究的,閉著眼,翹著腿,吸得「叭」、「叭」直響。 
  過了一會見,瘦高漢子忍不住了,他抬起了眼:「老爺子,您瞧這消息可靠不?」 
  瘦老頭兒連眼都沒睜,道:「什麼消息?」 
  瘦高漢子道:「您是怎麼了,傅……」 
  他剛說個「傅」字,瘦老頭兒點了頭:「可靠,我信。」 
  「可靠?您信?」瘦高漢子道:「那咱們在『宛平』看見的……」 
  瘦老頭兒睜開眼,把煙袋鍋兒往鞋底敲了敲,然後慢條斯理地道:「別人只有一條命,
他有九條命,咱們看見的,八成兒是他施的障眼法兒。」 
  白淨臉漢子倏然一笑道:「老爺子,我有同感。」 
  瘦高漢子一轉臉道:「老二,你還笑得出來?」 
  白淨臉漢子往後一靠,淡淡說道:「不笑怎麼樣?我能哭? 
  人生在世,沒無往不利的,多少總得受點兒挫折,逢山開路,遇水架橋,照樣走道兒,
有什麼大不了的?」 
  瘦高漠子道:「可是他……」 
  「他怎麼樣?」白淨臉漢子道:「他要真是個有能耐的人,也不會在趙六指兒裡栽個跟
頭,我剛才不是說了麼,人生在世, 
  沒裡往不利的,他既然能在趙六指兒手裡栽個跟頭,就能在別人手裡再栽個跟頭,有什
麼好怕的?」 
  瘦高漢子道:「你說得倒輕鬆啊……」 
  瘦老頭兒抬手一擺,道:「行了,你們倆別抬槓了,他不犯我,我不犯他,我現在身不
在公門跟他之間的事兒已經算了了,現在我要找回來的,只是那娘兒們……」 
  瘦高漢子道:「老爺子,您別忘了,他那張臉……」 
  「我沒忘。」瘦老頭兒臉色一沉,冷笑說道:「你真好出息,男子漢,大丈夫,敢做敢
當,事兒已經做了,大不了一肩挑起,難道還叫我帶著你去跪地求他不成?」 
  瘦高漢子臉色一白,沒說話,但旋即又道:「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既然他命人沒死,
咱們得防著點兒。」 
  「大哥。」白淨臉漢子笑道:「用不著你擔心,京城、『宛平』近在咫尺,這消息很快
會傳進趙六指兒耳朵裡去,做過虧心事兒,他准不安穩的,『大漠龍』只應付他就夠忙的了,
那還能分身找咱們。」 
  瘦老頭兒點頭說道:「老二說得對,且看他們狗咬狗一嘴毛,咱們干咱們的。」 
  白淨臉漢子道:「老爺子,咱們這封信,怎麼個往裡送法?」 
  「往裡送?」瘦老頭兒搖搖頭道:「談何容易,別說『鷹王府』的那『戈什哈』人人了
得,進都別想進,就是這一圈內城也不好進,別看當日我是直隸總捕,這四個字兒在這兒吃
不開。」 
  白淨臉漢子道:「那您說這封信怎麼個送法兒?」 
  瘦老頭兒道:「我自然有辦法,皇上每年這時候總要去一道西郊,而每年的這一趟照例
由鷹王帶著鐵衛開道,咱們趁這時候把信送到他手裡去。」 
  瘦高漢子道:「來個攔馬遞信?」 
  「你機伶?」瘦老頭兒冷笑一聲,值:「攔馬遞信,你去攔馬遞信去,不說暴露了行藏,
長了翅膀也跑不掉,你有多大本事能近得鷹王,怎麼能攔馬遞信?咱們得想個辦法,隔著老
遠把信射過去。」 
  瘦高漢子說話就是不受聽,可是說起來,他也真夠笨的,他臉上紅了紅,沒敢再吭氣兒。
 
  白淨臉漢子道:「您看這樣兒行麼?我是說這封信管不管用?」 
  瘦老頭兒道:「那就要看鷹王知不知道她是個幹什麼的,他要是不知道,我敢說這封信
一定管用。」 
  白淨臉漢子道:「萬一他要是早就知道了呢?」 
  瘦老頭兒冷笑一聲,兩眼之中射出奪人的異彩,道:「他要是早就知道她是個幹什麼的,
那表示他有意包庇,大清朝律法不容這個,別看我是個升斗小民,我照樣兒能扳倒他,除非
不想要這個王爵,除非他不想要榮華富貴,要不然他最好馬上把她攆出來。」 
  瘦高漢子道:「以鷹王的勳名權勢,要什麼樣兒的沒有,我看他不會捨不得這個。」 
  白淨臉漢子淡然一笑,道:「那可難說啊!古來不愛江山愛美人的不是沒有,拿近一點
的來說吧!順治只為個董小宛能出家當和尚去,吳三桂為個陳圓圓能引清兵入關,洪承疇為
—個色字能沖人低頭,這位鷹王是個怎麼樣的人,咱們不是不清楚,姓凌的那娘兒們,不正
投了他的所好麼?凡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瘦老頭兒灰眉一揚道:「這口氣無論如何也得出,萬一不成,計之後還有二計,我姓譚
的在官場裡、江湖道上打了這麼多年滾兒,就不信鬥不過這麼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
 
  白淨臉漢子還待再說。 
  瘦老頭兒一揮手,道:「誰都別再說什麼了,咱們找個歇腳的地兒去,且等時機來臨。」
 
  他站了起來。 
  口 口 口 
  福明帶著人匆匆地回到了「鷹玉府」,一五一十地把實情說了。 
  鷹王勝奎正在涼亭裡跟凌紅下棋,石几上放著一盞八角琉璃燈,挺亮的。 
  鷹王勝奎一聽就皺皺眉,道:「他這是什麼意思,看不起我勝奎?」 
  凌紅道:「別這麼說,你在顯赫中,勳名蓋世,權勢驚人,他一介布衣,又是官家到處
緝拿的大盜,他怎麼能來見你,一半兒也是為你著想,換做你是他,他是你,你願不願意跟
他見面。」 
  鷹王勝奎笑笑說道:「希望是這樣,不過以我看,有八成是他一身傲骨,不願沾一點官
氣,而且你在我這兒,他心裡也不大舒服。」 
  凌紅瞪了他一眼,道:「又來了,你怎麼改不了。」 
  鷹王勝奎笑了笑道:「不開玩笑了,說正經的,要找他就得趁早,過些日子我就沒工夫
了。」 
  凌紅道:「喲!過些日子就沒工夫了?你要幹什麼去?」 
  鷹王勝奎道:「每年這時候,皇上總要到西郊住些日子去,照例得由我帶著人開道、護
駕,你想,到了那時候,我怎麼分得開身?」 
  凌紅道:「皇上去西郊,怎麼由你開道護駕?步軍統領、九門提督,他們是幹什麼的?」
 
  鷹王勝奎笑笑說道:「我的聖眷比他們隆啊!」 
  凌紅瞟了他一眼,道:「你神氣!」 
  鷹王勝奎搖搖頭,道:「別的不敢說,這一點兒嘛!他們還真不能跟我比。」 
  凌紅道:「別淨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說的西郊是指……」 
  鷹王勝奎回道:「是圓明園,在『西直門』外『海甸』。」 
  凌紅道:「圓明園?」 
  鷹王勝奎道:「『圓明園』當初不叫『圓明園』,叫『暢春園』,聖祖二十三年、二十
八年兩次南巡,憧憬江南湖山之美,庭園 
  之勝,下旨在海甸西舟陵畔,前明武清侯李緯的清華園故址, 
  建了這座『暢春園』,以為避喧聽政之所,後來又改『玉泉山』的『澄心園』為『靜明
園』,復建『香山』行宮為『靜宜園』,跟暢春園形成鼎足,到那時候已頗具規模,一直到
四十八年又經改築, 
  遂定名為『圓明園』,到世宗踐祚之後,又把『圓明園』擴建了一次……」 
  凌紅道:「那麼,現在的『圓明園』,規模相當大了?」 
  鷹王勝奎笑笑說道:「何止規模很大,集天下庭園之大觀, 
  它按江南名勝圖繪,共計有三十六景、十八門、二十四橋、七十二亭,金鱉玉晾、柳浪
聞鶯、乎湖秋月、夾境鳴琴、洞天深處、風月無邊,斷橋殘雪,無一不備。」 
  凌紅道:「這豈不是把江南的名勝都搬到京裡來了麼?你們的皇上可真會享受啊!」 
  鷹王勝奎目光一凝,道:「我們的皇上?」 
  凌紅道:「不是你們的皇上是誰的皇上?別忘了我是漢人。」 
  鷹王勝奎一點頭,道:「好,我們的皇上,一旦你成了鷹王福晉之後呢?」 
  凌紅道:「到那時候再說吧!別太樂觀,咱們倆之間的這件事,還不知道會開什麼花,
結什麼果呢!」 
  鷹王勝奎笑笑說道:「我倒要看看有誰能攔我,敢攔我,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難道叫
我勝奎打個一輩子光混兒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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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11:26:24 |只看該作者
  凌紅笑了,一雙玉手抱著膝道:「好個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皇族親眷裡有的是嬌貴格
格,玉公大臣那府邸裡有的是大美人兒,遍觀諸旗……」 
  「夠了。」鷹王勝奎道:「我不喜歡,瞧不上眼,奈何,這又不是捏泥人兒,硬配對兒。
 
  凌紅笑道:「幸虧不是捏泥人兒,要不然衝你這脾氣,誰犯、了你誰倒霉。」 
  鷹王勝奎兩手一攤,聳肩說道:「這不就是麼!怕嘛就別嫁給我,總得找一個不怕我這
脾氣,降得住我的。」 
  凌紅收斂了笑容,道:「說真格的,什麼時候陪我到『圓明園』瞧瞧去,我能去麼?」
 
  鷹王勝奎道:「當然能,眼看就是我的福晉了,誰敢說個『不』宇,只是現在不行去,
得等皇上去過之後。」 
  凌紅看了他一眼,道:「看起來你這個鷹王還是比不上君王。」 
  「那當然。」鷹王勝奎黯然道:「誰叫他是一國之君?」 
  凌紅道:「早知道我就再往高處攀點兒,不受這個屈居人下的氣。」 
  鷹王勝奎道:「說笑歸說笑,咱們這位皇上見不得漂亮女人,連侄兒媳婦都給霸了……」
 
  凌紅忙道:「這是什麼事兒,你可別胡說八道。」 
  鷹王勝奎道:「瞧你大驚小怪的,這有什麼關係,皇上自己都不怕人知道,提起來還挺
得意的呢?」 
  凌紅「哦」地一聲道:「究竟是……」 
  鷹王勝奎道:「是這樣的,當年的太子胤祁,也就是皇上的兄弟,有個兒子叫弘哲,當
年胤祁就是讓咱們這位皇上整死的,弘哲當然免不了恨咱們這皇上,恨嘛恨在心裡也就算了,
偏偏他一天到晚掛在嘴上,讓『血滴子』聽見了,他倒了霉,皇上把他夫妻倆一塊兒弄進了
京裡,弘哲的嬌妻瓜爾佳氏是個大美人兒,咱們這位皇上一見就著了迷,連骨頭都酥了……」
 
  凌紅蹬了他一眼,道:「你看見了?」 
  鷹王勝奎笑了笑,接著說道:「於是咱們這位皇上就把弘哲的這個嬌妻留在後宮,看在
她的份上也把弘哲給放了,弘哲回到家裡越想越氣,越氣越想,當時就拿起把寶劍抹了脖子。
 
  凌紅道:「好啊!這那像個做臣子的,盡洩你們皇上的底。」 
  鷹王勝奎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自己做的事兒不怕人知道。」 
  凌紅道:「女人家怎麼不知道三從四德,弘哲那個女人就真肯……」 
  鷹王勝奎聳聳肩,道:「救丈夫呀!一個女人家八員來也沒四兩勁兒,能怎麼樣,再說,
跟皇上總比跟弘哲強,是不?」 
  凌紅瞪了他一眼,道:「缺德,這那像人話……」 
  鷹王勝奎笑道:「開玩笑的,咱們這位皇上可真有這個寡人之疾,不過,他還不敢碰我
的人,沒那個膽子。」 
  凌紅抬皓腕理了理雲鬢,道:「咱們把話扯遠了,這樣吧!你忙你的,看樣子走這條路
也走不通了,明兒個我自己出去找他去……」 
  鷹王勝奎一點頭道:「也好,找著他以後,告訴他一聲,見不見我沒關係,沈在寬也由
他去救,只是別傷人,我可不能袖手旁觀,不聞不問,到那時候我只有……」 
  凌紅道:「你只有怎麼樣?」 
  鷹王勝奎道:「不能怪我,是他逼我,你知道,我總是大清朝的臣子。」 
  凌紅道:「你這活就不講理了,叫他別傷人,難道叫他把雙手往後一背,挨打不成?」
 
  鷹王勝奎道:「我不是這意思,他盡可以自衛,你知道,我 
  明知道他是來救沈在寬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已經夠客氣 
  的了,他要是個懂事兒的人,就應該為我想想,」 
  凌紅道:「不管怎麼說,我不希望你們兩個有一點衝突。」 
  「可以。」鷹王勝奎一點頭道:「叫他別傷人!」 
  凌紅沉默了一下,道:「到時候再說吧!」她沒再說話。 
  鷹王勝奎站了起來,走到她身邊撫她秀肩,道:「紅姐,你應該體諒我的苦衷,你馬上
就是鷹王的福晉了,也應該學著習慣這些事兒。」 
  凌紅道:「我知道,不過我恐怕沒辦法習慣,我不能成了官太太就不要朋友。」 
  鷹王勝奎道:「紅姐,話不是這麼說,朋友要顧,我跟他沒一面之緣,衝著紅姐你,我
做的也夠了,可是一旦在立場上有了衝突,我只有捨私取公,捨小取大了。」 
  凌紅道:「也許你是對的,我不該怪你,其實,我原知道你是這麼個人,所以毅然決然
地到京裡來找你,也就因為你是這麼個人。」 
  鷹王勝奎道,「謝謝紅姐,我向紅姐保證,衝著紅姐你,我可以作最大讓步,最大容忍,
只是這讓步與容忍,都有個限度。」 
  凌紅伸柔荑抓住了鷹王的手,道:「我謝謝你,勝奎。」 
  口 口 口 
  離「天橋」不遠,有一排大柳樹,就因為有這排垂柳,所以這地方帶著些鬧中取靜的意
味。這排大柳樹後,有一圈竹籬,竹籬裡一明兩暗三間茅屋,前面種花,後頭種菜,算得上
是很美的所在。 
  今夜有月,是一彎上弦鉤月,月色清冷,略嫌昏暗的銀輝一片。 
  夜深了,附近的人家都熄了燈,「天橋」也靜下來了,四下裡除了狗叫之外,別的再聽
不到聲息。三條人影飛也似的掠了過來,直奔茅屋。 
  很快地,近了,藉著月光看,可把這三個人看得很清楚,那是章一絕、駱二巧,還有
「金嗓玉喉」姑娘章小鳳。 
  他三個到了竹籬前收勢停了步,三個人的臉色都夠凝重的,准也沒說一句話,章一絕伸
手便要推兩扇柴扉。 
  忽—— 
  「章老爺子,恕我這不速之客夤夜打擾。」一個低沉話聲起自身左幾丈外。 
  章一絕一驚收手,三個人轉眼望去,只見兩丈外一個碩長的黑影。 
  章小鳳心裡猛然一跳,不自禁脫口叫道:「『大漠龍』!」 
  章一絕、駱二巧這時候也看清楚那人了,兩個人怔了一怔,剛要說話。 
  那頑長黑影那裡已抱起雙拳:「霍大俠、白三俠消息送得好快,傅天豪拜望章二俠跟駱
四俠。」 
  章一絕忙抱拳答了一禮,道:「章民山不敢當,傅大俠快請過來坐。」 
  傅天豪邁步走了過來,行近再看,他仍是那張臉,臘黃臘黃的,還帶條刀疤。 
  章一絕又一抱拳道:「那天二虎來送信兒,奈何傅大俠走得太快,讓人追不上,心裡正
覺悵然,傅大俠今夜再度蒞臨,叫人好不高興,進裡頭坐。」 
  他舉手肅客,姑娘章小鳳一雙美目,難掩心中驚喜,一眨不眨地緊緊盯在傅天豪臉上。
 
  也不知道傅天豪是沒看見還是怎麼的,沒看她,望著章一絕含笑說道:「天太晚了,不
打擾了,我跟章二俠、駱四俠打聽一件事兒,說幾句話就走。」 
  章一絕道:「傅大俠不來便罷,既然來了,說什麼也得進去坐坐,不敢讓江湖同道笑章
民山兄弟不通禮數,慢待貴客,誚都怕請不到,說什麼打擾,傅大俠,請!」 
  人家一片誠懇,傅天豪只有「打擾」。 
  他一抱拳道:「恭敬不如從命,打擾了。」 
  這一明兩暗三間屋,左右兩間垂著簾兒,看不見裡頭,正中這一間擺設很簡單,可很干
淨,透著一個雅字。進了屋,點上燈,落了座,章小鳳不等招呼就一陣風般往後頭走了。 
  章一絕道:「客居京徑,還不知道能住幾天呢!房子是賃來的,一切都過於簡陋,傅大
俠別見笑。」 
  傅天豪道:「好說,布衣蔬菜,種菜栽花,身在城鎮,鬧中取靜,兼具鄉村情趣,二位
住處美而雅,令人羨然。」 
  章一絕笑道:「傅大俠誇獎了誇獎了。」 
  駱二巧道:「傅大俠什麼時候到的?」 
  傅天豪半開玩笑說道:「我在外頭等了快一個時辰了。」 
  章一絕道:「真抱歉,讓傅大俠久等了。」 
  傅天豪道:「好說,不速之客,夤夜打擾,要怪只怪我事先未曾跟二位約好,怎麼能怪
主人遲歸。」 
  駱二巧道:「傅大俠怎麼知道我們倆住這兒?」 
  傅天豪道:「章老爺子、駱老爺子、『金嗓玉喉』章姑娘名滿京嵌,那個不知,誰人不
曉.在『天橋』隨便找上一個問一問,還能問不出二位住在哪兒?」 
  章一絕道:「見笑,見笑的很,我跟老四好這個,小鳳沒事兒的時候也跟著學,沒想這
趟京師倒派上了用場。」 
  傅天豪道:「幾位胸羅淵博,樣樣精通,令人佩服得緊。」 
  章一絕哈哈大笑,道:「傅大俠這是躁人,躁得我這張老臉直髮熱……」 
  章小鳳端著茶從後頭走了出來,嬌靨上帶著喜意,也帶著嬌羞,先給傅天豪倒了一杯,
道:「傅大俠,您請喝茶。」 
  傅天豪欠了欠身,道:「謝謝!」 
  章一絕一旁笑道:「傅大俠還真的該謝謝,讓咱們『金嗓玉喉』給倒茶的,客人裡頭您
恐怕還是頭一位哩!」 
  傅天豪又一欠身,含笑說道:「謝謝姑娘給我這份榮耀。」 
  章小鳳臉上紅紅的,一雙美目這時候水靈得能滴出水來,顯得好亮好亮,忙道:「傅大
俠,您可別聽乾爹的。」 
  兩宇「乾爹」聽得傅天豪微微一怔。 
  章一絕解釋的說道:「傅大俠,小鳳是我的乾女兒,我們哥兒幾個都沒成家,更沒收徒
弟,收收乾女兒,把他們全當成了自己親生,說是我的乾女兒,也等於是我的徒弟,往後,
還請傅大俠,多指點。」 
  傅天豪道:「好說,名師出高徒,強將手下無弱兵,章姑娘雖是您的徒弟,等於是『燕
雲十三俠』的共同傳人,一身所學那還錯得了。」 
  章小鳳道:「跟別人比也許不差,跟『大漠龍』比,可就差遠了。」 
  傅天豪道:「好說,姑娘客氣。」 
  駱二巧忽然說道:「傅大俠剛才在門口說有什麼事兒要找我們倆打聽……」 
  傅天豪輕「哦」一聲道:「我要跟二位打聽的是沈姑娘的事……」 
  章一絕道:「您是問……」 
  傅天豪道:「不知道沈姑娘有沒有把帶來的東西送出去。」 
  章一絕臉色陡然一變,砰然一聲拍了桌子,忿然道:「您不提,我只有往下強壓,這一
提我可忍不住了,這些東西,跟他們來這一套沒有用,非跟他們來硬的不可……」 
  傅天豪訝然說道:「怎麼了?二俠。」 
  章一絕道:「您絕想不到,事先跟他們說得好好兒的,見東西就放人,誰知他們現在把
東西吞了,避不見面,不但這樣,還聽說他們準備派人搜捕沈姑娘呢!」 
  傅天豪雙眉微揚,道:「有這種事,不知道沈姑娘是跟誰接的頭?」 
  章一絕老臉上掠過一絲羞愧神氣,道:「說來讓人慚愧,我們哥兒幾個把事兒辦砸,沈
姑娘一個女兒家,初到京裡來,又人生地不熟,跟誰接頭去?我們哥兒幾個在京裡住得久一
點兒,自然由我們哥兒幾個出面給她接頭去,不瞞您說,我們哥兒幾個所以老早住到京裡來,
為的也就是先把路子找好,等到沈姑娘一到,把東西往出一送,把沈先生救出來就功德圓滿
了,哪知那些雜碎不守信,把東西吃了,把我們哥兒幾個給坑了,您說氣人不?您說這些雜
碎該殺不該殺。」 
  傅天豪道:「二俠還沒告訴在下,幾位是跟誰接的頭。」 
  章一絕道:「接頭是跟『五城巡捕營』的人接的頭,中間還轉了好幾道手,人在刑部,
從『五城巡捕營』轉兩三道手才到刑部,據『五城巡捕營』的人說,東西已經轉了上去,讓
我們哥兒幾個多等幾天……」 
  傅天豪道:「那或許東西還沒到刑部那些人的手裡去。」 
  章一絕道:「您聽他們的,沈姑娘—到就把東西送出去了,到現在什麼時候,別說是到
刑部,就是再遠點的地方也該到了,根本就是他們把東西給吞了,再找他們,他們就避不見
面了,而且聽說他們還準備派人搜捕沈姑娘呢,您看這不是他們把東西給吞了是什麼?」 
  傅天豪沉吟工下道:「二俠,沈姑娘帶來的,究竟是件什麼東西?」 
  章一絕微一怔,道:「怎麼?您不知道?」 
  傅天豪道:「沈姑娘沒提,我也不便問。」 
  章一絕道:「我還當您已知道呢!是件『珍珠衫』,天蠶絲織的,上頭整整綴了一千八
百顆珠子,不但價值連城,而且穿在身上冬暖夏涼,刀槍不入,水火難侵,簡直就是件稀世
至寶。」 
  傅天豪為之動容,道:「姑不論它價值幾何,單道冬暖夏涼,刀槍不入,水火難侵三樣
好處,的確是件極容易引起爭奪的稀世至寶,二俠,這件『珍珠衫』是送往刑部的是不?」
 
  「是啊!」章一絕道:「您是知道他們的胃口的,平常收受多了,稍微豎點兒的東西,
他們看不上眼,他們看不上眼還事小, 
  至招他們不高興把事兒弄砸了,斷了這條路事大。」 
  傅天豪微一點頭道:「這倒也是實情,只是『五城巡捕營』那方面……」 
  章一絕道:「當然也有他們的好處,這班人只知利害,不講道義,沒好處想托他們辦事
兒,門都沒有,別說平日嘻嘻哈哈跟老朋友似的,什麼好聽說什麼,到了用他們的時候要沒
好處,他們能翻臉不認人,我們哥兒幾個在江湖上混了這麼些個日子,能連這個都不知道?
怎知道,平日結交了他們,現在又送了一筆為數不小的,卻仍不管用……」 
  傅天豪道:「五城巡捕營那方面的人,知道他們經手轉送的是什麼嗎?」 
  章一絕道:「這個……那件珍珠衫打開來跟件汗布衫一樣大小,疊起來沒個巴掌大,沈
姑娘把它裝在一個檀木盒裡,檀木盒密封著,連條縫都沒有,除非他們打開過,要不然他們
絕不會知道這裡頭放的是什麼。」 
  傅天豪道:「除非他們早有吞沒之心,否則他們不會也不敢輕易打開密封,不然他們就
得有一點不留痕跡的把握……」 
  頓了頓道:「不能說他們沒有打開的可能,只一經打開,誰見了那件『珍珠衫』誰都會
動心,照他們避不見面的情形看,他們把那件『珍珠衫』吞沒的可能性極大……」 
  章一絕道:「所以我說,他們該殺。」 
  傅天豪沉吟了一下,道:「這件事,幾位準備怎麼辦?」 
  章一絕道:「不瞞您說,我跟老四還有小鳳跟內城各府邸間的關係很好,我原打算走這
條路整他們,可是後來一想又覺不妥當,這是件不能讓人知道的事兒,萬一走這路,把事情
抖露了出來,那麻煩可就大了,沒奈何,我跟大哥左商量右商量之後,決定跟他們來硬
的……」 
  傅天豪道:「二俠的意思是闖刑部,下手搶救沈先生?」 
  章一絕一點頭道:「不錯。」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只怕他們已經防著了。」 
  章一絕冷哼一聲道:「防著了又怎麼樣?要怕,我們哥兒幾個也不走這條路了。」 
  駱二巧道:「傅大俠,要有什麼防備,也只是『五城巡捕營』那方面,刑部方面可能不
會有……」 
  傅天豪搖搖頭,道:「不見得,吞了東西再通風報信兒,那才是狠著。」 
  章一絕冷笑說道:「狠就讓他們狠吧!咱們騎驢看唱本兒走著瞧,看看究竟是誰狠。」
 
  傅天豪沉默工下道:「二俠,我有句話,不知道您聽得進聽不進?」 
  章一絕道:「傅大俠有話請只管說,章民山洗耳恭聽。」 
  「好說。」傅天豪道:「二俠要是放心的話,這件事交給我辦。」 
  章一絕怔,忙道:「傅大俠說這話就見外了,事兒由您辦,我們哥兒幾個還有什麼不放
心的,由您辦也強過我們哥兒幾個百倍,只是我不便擅自做主,還得跟我大哥商量一下。 
  傅天豪淡然笑道:「幾位在京裡已不是一天了,別的幾位我不清楚,霍大俠跟二俠三俠、
四俠等於已經在裡紮了根,尢其是二俠跟四俠,能跟內城建立這麼良好的關係不容易,一旦
之間要把它摧毀了未免可惜。」 
  章一絕搖搖頭,道:「傅大俠恐怕沒想到,我們哥兒幾個也珍惜這個,奈何這回為這件
事兒,已暴露了行藏,京裡是呆不下去了,不過是遲早的事兒。」 
  傅天豪一點頭,道:「二俠說得也是,那就這樣吧!二俠跟霍大俠商量商量,不過我先
在這跟二俠告個罪,這件事我是非插手不可。」 
  章一絕怔了一怔,道:「那……既然這樣,我跟大哥商量不商量就無關緊要了。」 
  傅天豪一抱拳,道:「事已急,傅天豪不便袖手旁觀,還請 幾位原諒。」 
  章一絕哈哈一笑,抱拳說道:「傅大俠這話叫章民山哥兒幾個怎麼敢當,那就這樣吧!
咱們各幹各的……」 
  傅天豪道:「二俠,有些事兒,人多了,並不見得好辦。」 
  章一絕道:「話是不錯,只是我們哥兒不敢不對沈先生盡點心力,再說我們哥兒幾個已
把事兒辦砸了,也不敢不有所補償。」 
  傅天豪笑笑說道:「既是這樣就聽二俠的,咱們各幹各的……」 
  他站了起來,一抱拳道:「時候不早了,我不打擾了,告辭。」 
  章一絕、駱二巧跟著站起,齊聲說道:「傅大俠再坐會兒。」 
  傅天豪道:「不了,過幾天再來拜望。」轉身往外行去。 
  章一絕、駱二巧、章小鳳送了出去。 
  章一絕笑道:「深夜客來茶當酒,可是傅大俠連口茶都沒喝,慢待,慢待。」 
  說笑著,客主四人走了出去。 
  送走了傅天豪,章小鳳回屋就不高興了:「哼!好大的架子,走了連個招呼都不打。」
 
  章一絕道:「丫頭,別那麼小心眼兒,你是個姑娘家,人家還能怎麼跟你打招呼?」 
  章小鳳撇了撇嘴,道:「沈書玉可也是個姑娘家,他怎麼跟她作伴兒走這麼遠的路?」
 
  章一絕道:「丫頭,那不同,再說……你明白這一點就好了,不管怎麼說,有個沈姑娘
在先……」 
  章小鳳嬌靨為之一白,冷笑說道:「稀罕,也不瞧瞧那張臉,我打量過他了,那條刀疤
可是一絲兒也不假的……」一雙目光旋即落在了給傅天豪倒的那杯茶上,道;「好心好意給
他倒了杯茶,連碰都沒碰一碰,怎麼,嫌我們家茶髒呀!他自己又多乾淨?孤男寡女的走這
麼遠的路……」 
  章一絕雙眉一豎,道:「丫頭……」 
  章小鳳一跺腳道:「我偏要說,您沒見沈書玉她整天愁眉不展,珠淚暗彈的,他們兩個
之間還說不定有了什麼事兒呢!不要臉!」 
  手一揮,那只茶杯落了地,挺好的一隻細瓷茶杯碎了,茶濺了章一絕一腳,她扭頭往後
走了。章一絕臉上變了色,轉過臉去便要說話。 
  駱二巧叫了他一聲:「二哥。」 
  章一絕哼地一聲道:「都讓我把她慣壞。」跺跺腳,轉身坐了下去,還是一臉的怒氣。
 
  駱二巧道:「二哥,傅天豪非要插手這件事,您看他是什麼意思?」 
  只聽章小鳳在裡頭嚷嚷著道:「什麼意思?這還用得著問,咱們已經辦砸過一回事兒了,
人家還能讓咱們辦砸二回麼?告訴你們吧!他姓傅的根本就瞧不起咱們。」 
  章一絕跟駱二巧的臉色變了一變。 
  駱二巧道:「二哥,您看要不要給大哥送個信兒過去?」 
  章一絕霍地站了起來,道:「走。」 
  章小鳳一陣風般走了出來,道:「您們要到大爺那兒去,我到王格格那兒住兩天去。」
 
  章一絕道:「這時候你往她那兒跑幹什麼去嘛?還要住兩天,明天的生意怎麼辦?」 
  章小鳳道:「心裡煩,沒心情唱,這又不是頭—回,全當王格格把我接了去,不就行了
麼?」沒等章一絕說話,擰身衝了出去。 
  章一絕張口要叫。駱二巧道:「二哥別攔她了,孩子長大了,這種事兒您還不明白麼?
窩著能窩出病來,讓她去散散心也好。」 
  章一絕沒說話,一跺腳,出去了。駱二巧熄了燈,關上門兒跟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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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11:28:0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這是一間很豪華,很精緻的小屋子,琉璃燈高懸,紅氈鋪地,好暖和。 
  看起來很暖和,只是還不夠暖和,要不然這兩個人不會摟在一起,幾乎揉成了一個。 
  一張小圓桌,桌上放著酒萊,沒怎麼動,桌間坐著兩個人,一男一女兩個人。 
  男的,是個五十多歲的瘦老頭兒,穿的是一件藍緞面兒的袍子,袖口捲著,雪白的兩段。
 
  女的,二十上下小娘兒們,她坐在他腿上,一雙嫩藕般的胳膊摟著他的脖子,他,一隻
手按住她的腰,另一隻可在忙著。 
  她,只穿件腥紅的兜肚,一張臉埋在他脖子下,吃吃的直笑,笑得渾身亂顫。 
  就在這時候,門上響起了幾聲輕微的剝落。 
  瘦老頭兒一怔停手,小娘兒們也忙把臉揚了起來,那張臉很美,也很媚;紅紅的,不知
道是因為酒意還是…… 
  瘦老頭兒喝間道:「誰?」 
  門外有個人說了話,細聲細氣的:「回您的話,是奴才。」 
  瘦老頭兒一瞪眼發了威:「混帳,我剛才怎麼交待的……」 
  門外那個人道:「奴才知道,只是您有客人來了……」 
  瘦老頭兒一巴掌拍了桌子,杯盤直跳:「告訴過你,今兒個我不見……」 
  門外那人道:「稟您!是章姑娘。」 
  瘦老頭兒一怔,道:「誰?是誰?」 
  門外那人道:「回您,是章姑娘,『金嗓玉喉』章姑娘。」 
  瘦老頭兒霍地站了起來,差點兒沒把腿上的那位摔在地上:「快請。」 
  聽得門外那人一聲答應,瘦老頭兒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忙道:「慢著。」 
  扭頭沖那小娘兒們擺了擺手,小娘兒們臉上一白一白的,一句話沒說,抓起床上的衣裳
披在身上,開門走了,門外站著個僕從打扮的漢子,沖瘦老頭兒直哈腰。 
  瘦老頭兒扳起了臉,乾咳一聲道:「去吧!」 
  那漢子答應一聲,飛也似的跑了。 
  轉眼工大,那漢子帶著個人兒來了,可不正是「金嗓玉喉」姑娘章小鳳。 
  那漢子哈著腰把章小鳳讓進了屋,伸手帶上了兩扇門兒。 
  瘦老頭兒「道貌岸然」,揚聲吩咐道:「記住,我不見訪客了。」 
  那漢子在門外恭恭敬敬地答應一聲。 
  當一雙目光落在章小鳳臉上時,瘦老頭兒臉上馬上有了笑意,伸手抓住了章小鳳一隻玉
手,章小鳳居然沒躲沒閃,還笑哈哈的。 
  瘦老頭兒把章小鳳招了過去:「姑娘,往日我請都請不到, 
  今兒個這是什麼風啊?」 
  另一隻手就要去摟章小鳳的纖腰。 
  這回章小鳳一擰身躲開了:「人家是走路來的,都快把這兩腿跑斷了,讓人家坐下來歇
歇好麼?」 
  瘦老頭兒忙點頭說道:「該,該,來,這兒坐,這兒坐。」 
  他招著章小鳳坐下,彎下腰道:「來,讓我給你捶捶。」 
  說著捶,卻像拍,說著把手伸向了章小鳳的雙腿。 
  「別!」章小鳳一挪身躲開了。 
  「我們是賣唱的江湖女子,那敢讓您這位九門提督捶腿啊!您這不是折我麼?要讓別的
府邸知道了,又拿著當笑話說了。」 
  瘦老頭兒一聽這個,忙把子收了回去,一屁股坐在章小鳳身邊一張椅子上。 
  他要說話,章小鳳目光往桌上掃了一下,卻先開了口:「喲!這幹什麼呀?在屋裡請客
呀!客人呢?別是我來得不是時候吧?」 
  瘦老頭兒臉紅了一紅,輕笑了兩聲,道:「沒有的話,沒有的話,要不要喝兩盅兒,來,
給你倒一杯。」 
  他抬手要抓酒壺,章小鳳搖了搖頭,淡笑道:「您自請吧! 
  我才不吃人家的剩兒呢!」 
  瘦老頭兒手停在那兒,旋即他自找了台階,道:「那改天吧!改天我特備一桌請你來喝
兩盅兒。」 
  伸出去的手改了方向,落在章小鳳一隻玉手上,另一隻手在章小鳳那隻手背上輕輕拍了
兩下,道:「姑娘,今兒個芳駕光臨,是……」 
  「怎麼?」章小鳳美目流波,瞟了他一眼道:「沒事兒就不能到您這兒來麼?喲!你
『九門提督』府的門檻兒可真高啊!那我走。」她擰身要往起站。 
  瘦老頭幾忙抬手按住了她的香肩道:「別、別!算我這張笨嘴不會說話,行不?內城各
大府邸都任你來去,一進門就跟捧鳳凰似的,我這兒說什麼門檻兒高,有這一說麼?姑娘你
芳駕光臨,我這個『九門提督』好大的面子。」 
  按在姑娘香肩上的那隻手放了下來,那長長的指甲有意無意往姑娘的酥胸撞去。 
  章小鳳往後一仰身,輕易躲過,嗔道:「您要再這麼不老實,我可要走了,下回拿八人
大轎抬我,我都不來了。」 
  瘦老頭兒忙把手收了回來,現著一臉窘笑道:「姑奶奶,我可是無意的……」 
  章小鳳道:「有意無意您自己心裡明白……」 
  整了整臉色,道:「老爺子,今兒我跑這一趟是為了您,我是來給您送信兒的……」 
  瘦老頭兒道:「送信兒?送什麼信兒?」 
  章小鳳道:「陞官發財的信兒,您聽不聽?」 
  瘦老頭兒道:「陞官發財?有這碼事,我怎麼能不要,我求的就是這個,究竟怎麼回事
兒,姑娘,是你在幾個大府邸裡聽見了什麼信兒?」 
  章小鳳搖搖頭,道:「不是這麼回事兒,這麼說吧!我給您帶來陞官發財的機會,只問
你要不要?」 
  瘦老頭兒聽直了眼,道:「姑奶奶,你給我帶來了陞官發財的機會,我的姑奶奶,剛才
我不是說,這種事求都怕求不到,怎麼會不要呢?快說,姑奶奶,只要真能升了官,發了財,
我一定重重的謝你……」 
  章小鳳道:「謝我可不敢當,升斗小民,『天橋』賣唱女子,怎麼敢當您『九門提督』
這個謝字,只要今後您多照顧點,賞我這口飯吃,我就很知足了。」 
  瘦老頭兒一瞪眼,道:「你這是……說這話不是跟我見外麼?咱們是什麼交情?說什麼
升斗小民,『天橋』賣唱女子,我早對你說過,只要你點個頭,我隨時都能把你接到這兒
來……」 
  章小鳳美目一瞟,嬌笑地說道:「哎喲!我的老爺子,那可不行啊!別說我福薄,即使
有這個心意,我也得為老爺子您想想啊!我往您這兒一來,那些個大府邸裡的怕不要恨死
您。」 
  瘦老頭兒臉色一變,窘笑說道:「說得也是,明知道輪不到我,姑娘,咱們說正經的,
你剛才說……」 
  章小鳳道:「我是說給老爺子您帶來了陞官發財的機會。」 
  瘦老頭兒有點兒急了,道:「我知道,我是問究竟是……」 
  章小鳳瞟了他—眼,微微一笑道:「瞧您的,運到了推都推不開,急什麼?先告訴我,
事兒要是成了,您怎麼謝我?」 
  瘦老頭兒慨然說道:「那還有什麼說的麼,一句話,要什 
  麼,你自己挑,只要你開口,一定讓你滿意就是了。」 
  章小鳳目光一凝,道:「我的提督大人,這話可是您說的喲?」 
  瘦老頭兒輕輕一拍桌子,道:「沒錯,出自我口,入自你耳,你要還不放心,我可以給
你立個字據。」 
  「喲!」章小鳳道:「立字據,幹嘛呀!又不是賣房子賣地, 
  堂堂一個『九門提督』說話都能不算話,那別人說的話誰還敢信哪?就憑您老爺子您的
身份,我還怕您跑了不成?」 
  瘦老頭兒道:「這不就結了麼?說吧!姑娘。」 
  章小鳳沒馬上說話,凝神聽了聽。 
  瘦老頭兒馬上說道:「不要緊,我交待過了,准也不敢進來。」 
  章小鳳忽然壓低了話聲,道:「老爺子,您知道沈在寬這個人?」 
  瘦老頭兒一怔,也嚇了一跳,忙道:「呂留良叛黨沈在寬?書生造反,不自量力,你提
他幹什麼?」 
  章小鳳道:「沈在寬這個人現在什麼地方?」 
  瘦老頭兒挺機警的,臉上馬上有了猶豫色,道:「這個……你問這個幹什麼?」 
  章小鳳瞟了他一眼,道:「喲!幹嘛呀!老爺子,難道您還把我當叛黨一夥兒不成?我
只隨口問問,我真要打聽,還愁打聽不出來麼?」 
  說的也是,她「金嗓玉喉」在內城裡的熟人兒多的是。 
  瘦老頭兒有點兒窘,笑笑說道:「瞧你說的,我怎麼會懷疑你是叛黨一夥兒,我寧可懷
疑自己是叛黨一夥兒,也絕不會懷疑你是叛黨一夥兒,瞧你這麼跟水兒做的一個人兒似的,
能幹什麼?沈在寬押在刑部大牢裡,怎麼?」 
  章小鳳道:「怎麼?我呀!我要救他去。」 
  瘦老頭兒猛然一怔。 
  章小鳳瞧他那個模樣兒,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花枝亂顫般:「瞧您嚇的那個樣
兒。」 
  瘦老頭兒定了定神,忙道:「姑奶奶,這個玩笑可開不得,求求你快說正經的吧!」 
  章小鳳笑了,笑了笑之後,正容道:「我問您,沒家的不說,有家的抄了家,怎麼沈在
寬單單拿了他一個人兒?他聽說有個女兒。」 
  瘦老頭兒瞪眼道:「誰說的?呂毅中不跑了個女兒麼?」 
  章小鳳點頭說道:「這個我聽說過,呂毅中的女兒叫呂四娘,我問的只是沈在寬。」 
  瘦老頭兒道:「他呀!他的女兒也跑了,跟呂毅中那個女兒呂四娘一樣,到現在還沒找
著—點影兒。」 
  章小鳳「哦!」地一聲,點了點頭,道:「原來沈在寬的女兒跑了,還有朝廷興這次大
獄,拿的人不少,為什麼單單把曾靜跟張熙放了,這不是厚此薄彼麼?難道說,曾、張二人
給了誰好處?」 
  瘦老頭兒忙搖手說道:「哎喲!我的姑奶奶,這可不能亂說啊!這種事兒誰敢收受什麼
好處?是這樣的,朝廷認為他們倆是從犯,是受了呂留良妖言之惑,情節較輕,他們倆也承
認自己一時糊塗,朝廷念他們倆年幼無知,能認錯悔過,所以加恩赦免。」 
  章小鳳笑笑說道:「原來如此,我冤枉人了,那麼朝廷現在還找不找沈在寬的女兒了?」
 
  瘦老頭兒道:「叛逆遺孽,豈容漏網,當然還在找,而且找不到絕不甘休。」 
  章小鳳道:「誰要是能找到沈在寬的女兒,只怕功勞不小?」 
  瘦老頭兒道:「當然了,那還用說,當年遠赴四川拿人的那些人,現在都擢升了,朝廷
最忌諱的是這些自命前明遺民的讀書人,能拿他們,除了朝廷的心腹大患,還怕不陞官?」
 
  章小鳳笑笑說道:「這就是我給您帶來的陞官發財機會。」 
  瘦老頭兒先是一怔,繼而兩眼猛睜,眼珠都凸了出來,他也不怕眼珠子著涼,急道:
「姑娘是說……」 
  章小鳳淡然笑道:「我知道沈在寬的這個女兒,現在在什麼地方。」 
  瘦老頭兒伸手抓住了章小鳳的手,額上都現了青筋:「在哪兒?姑娘,沈在寬的女兒在
哪兒?」 
  章小鳳皺了皺眉,手往外抽著道:「哎喲!您輕點兒好不?我們還靠這個吃飯呢!您要
把我的手捏壞了,讓我們怎麼打板兒呀?」 
  瘦老頭兒忙鬆了章小鳳的手,拿出手中擦了擦額上的汗,道:「姑娘,沈在寬的女
兒……」 
  章小鳳道:「到京裡來了,剛到不久。」 
  瘦老頭兒霍地站了起來,往外便要叫,可是突然又轉過臉來道:「沈在寬的女兒在京裡
什麼地方?」 
  章小鳳瞟了他一眼,道:「就是呀!我還沒告訴您,她在哪兒呢!瞧您急的,讓他們沒
頭蒼蠅似的,滿城亂撞麼?要是打草驚了蛇,那可就全完了,您的功勞也飛了……」 
  瘦老頭兒忙又坐了下來,急道:「姑娘,那麼她在……」 
  他急得不得了,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急驚風遇慢郎中,章小鳳卻慢條斯理的,連眼皮
都沒抬:「老爺子,您先平平心,靜靜氣,聽我慢慢兒的告訴您。」 
  瘦老頭兒皺眉叫道:「哎呀!姑娘,你這不是存心整我麼?說吧!你要什麼?」 
  章小鳳瞟了他一眼,道:「誰告訴您我想要什麼了?敢情您當我是到了要緊的關頭拿了
驕?您可是門縫兒裡瞧人哪!我要是想要什麼,把這消息往別處一送,得到的賞賜怕不會比
您這兒少……」 
  瘦老頭兒忙道:「姑娘,我不會說話,別生氣,都怪我這張老嘴……」 
  抬手「叭!」地一聲,在自己臉上拍了一巴掌,情急手重,這一下把臉都拍紅了,他道:
「這樣行吧?姑娘!」 
  章小鳳斂去了笑容,整整臉色,道:「老爺子,我什麼都不要,我有個條件……」 
  瘦老頭兒忙道:「行,別說一個條件,就是十個八個,我也照樣點頭。」 
  章小鳳道:「老爺子,這話可是您說的?」 
  瘦老頭兒神色一整,道:「這是什麼話,難道你還怕我……」 
  章小鳳道:「我不怕什麼,以老爺子您的身份,也不至於食言背信,翻臉賴帳,咱們先
小人後君子,醜話說在前頭,萬一您要是賴了帳,我可是有辦法把老爺子您的頂子弄掉,憑
我『金嗓玉喉』,老爺子您也該相信我有這個能耐,到那時候您可別怪我章小鳳不講交情,
翻臉不認人。」 
  內城裡試打聽,誰也相信章小鳳這是不折不扣的實話。 
  別看她只不過一個江湖賣唱女子,有時候江湖賣唱女子的神通比王公大臣都廣大。 
  瘦老頭兒心裡明白,嘴上忙道:「一句話,姑娘你放心,只要我善銘不仁,准也不能怪
姑娘不義,到時候任憑你就是。」 
  章小鳳一點頭,道:「好,我衝著老爺子您這一句話,不瞞您說,沈在寬的女兒藏身的
那個地兒,是她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老爺子您可以拿叛逆遺孽,我章小鳳不能出賣朋友,
好在您要的也只是姓沈的那丫頭—個人兒……」 
  「行了,姑娘,我懂了。」瘦老頭兒善銘,一點就透,當即點頭說道:「我只拿叛逆遺
孽,別人不難為一個。」 
  章小鳳目光一凝,緊緊地盯在善銘臉上,久久沒說話。 
  別看善銘貴為「九門提督」是個帶兵的武官,這當兒卻被章小鳳看得心裡發毛,脊樑直
冒冷意。 
  他強自鎮定,乾咳一聲道:「姑娘……」 
  章小鳳突然開了口,緩緩說道:「前門大街,緊挨著『正陽門』,有一家『泰安堂』藥
鋪。」 
  她像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說了這句話,話說完之後,累得臉色有點發白。 
  善銘一陣激動,道:「沈在寬的女兒就在這家藥鋪裡?」 
  章小鳳微微點了點頭,道:「不錯。」 
  善銘霍地又站了起來,也不知是由於過分激動沒站穩,還 
  是怎麼,身軀為之一晃,要不是他扶得快,非栽倒不可,只聽他喝道:「來人!」 
  門外一聲答應,那漢子推門走了進來。 
  善銘沒等他說話,便道:「叫『巡捕營』黃統帶到這兒來見我,快去!」 
  那漢於「喳!」地一聲,扭頭跑了。 
  善銘沒再往下坐,背著手,來回走動著,顯得好生不安。 
  章小鳳臉色仍然蒼白,道:「知已知彼方能百戰百勝,老爺子,要不要我告訴您個萬全
的下手法?」 
  善銘忙停了步,道:「姑娘,你請說,我這兒洗耳恭聽。」 
  剛才他就夠董的,這會見他更客氣了。 
  章小鳳道:「泰安堂藥鋪對門兒有家酒鋪兒,兩家掌櫃是把兄弟,都會武,身手也都不
錯,兩家的人也個個能武,要想到泰安堂去拿人,員好先派一部份人困住那家酒館兒的上下,
而且最好別在這時候動手,再過個把時辰,等他們都上了門,沒防備時下手,會省很多事,
要是能派個人在附近監視著,等他們會武的都出去了再下手,那更省事兒。」 
  善銘一搖頭,道:「不,我今兒晚上就動手,要不然我定不下心來。」 
  章小鳳站了起來,道:「那隨老爺子,別忘了,您答應過我,只拿姓沈的丫頭,不難為
任何一個人。」 
  善銘道:「姑娘,你請放心,我善銘說一句算一句……」 
  「那最好。」章小鳳道:「還有,功勞是老爺子您的,我什麼都不要,無論事情怎麼樣,
希望老爺子別提我章小鳳三個字兒。」 
  善銘呆了一呆,道:「姑娘,你這是……」 
  章小鳳道:「老爺子不必問那麼多,只記住我的話就行了。」 
  有功的事兒豈容他人分享,善銘求之不得,當即一點頭,道:「行,我聽你的。」 
  章小鳳道:「您交待您的事兒吧!我走了,告訴下人們一聲,別提我到您這兒來過。」
 
  善銘忙攔道:「我的好姑娘,你怎麼能走,你什麼都不要,好歹也得讓我擺桌慶功宴,
好好喝兩盅兒……」 
  章小鳳道:「我心領了,五格格還等著我呢!」 
  善銘道:「那……等我吩咐他們套車送去。」 
  章小鳳道:「不必了,我自己來的,就讓我自己走吧!」 
  她沒再說話,轉身走了出去。 
  善銘張張嘴,欲言又止,腳底下動了動,想送出去,可是也沒動,最後還是說了一句:
「姑娘,你走好,我不送了。」 
  沒聽章小鳳說話。 
  口 口 口 
  一大早,章一絕跟駱二巧還沒醒,砰砰的敲門聲把他老哥兒吵醒,章一絕睜開惺忪睡眼
在炕上懶洋洋的問了一句:「老四,是誰呀?」 
  駱二巧還沒來得及答話,門外那人便接了口:「二叔,是我,二虎,快開門。」 
  一聽這話聲就知道有急事兒,章一絕睡意沒了,翻身下了炕,披上衣裳躥了出去。 
  駱二;巧也出來子,拉開門拴開了門,二虎氣急敗壞一步跨了進來,劈頭便道:「二叔,
出事兒了,沈姑娘已讓他們抓走了。」 
  章一絕跟駱二巧雙雙一怔,繼而臉色大變,兩個人齊伸手,分別抓住了二虎一條胳膊,
急道:「怎麼說,沈姑娘讓他們……臨走的時候不是還好好兒的麼……」 
  二虎道:「現在沒工夫細說,師父怕他們會到這兒來,讓我來送個信,請您二位馬上到
五叔、十叔跟十三叔那兒去。」 
  章一絕臉色煞白,道:「不行,我非要先弄個清楚不可。」 
  駱二巧道:「小鳳又不在家,怎麼走啊?」 
  二虎道:「怎麼,小鳳不在家?她上……」 
  章一絕寒聲喝道:「別管她上哪兒去了,快說,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二虎道:「不是告訴您了麼,沈姑娘她……」 
  章一絕道:「我知道,你三叔他們都死了麼?那麼多人護一個人都護不住?」 
  二虎苦笑說道:「這不能怪三叔他們,那班狗腿不知道受了哪個賊種的高明指點,先派
人把三叔他們困住,然後又趁大爺他們沒防備,一擁就進去了,進去就先抓住了沈姑娘,您
想誰還敢動?」 
  章一絕叫道;「有這種事,他們怎麼知道……」 
  —條婀娜人影掠進了竹籬,駱二巧忙道:「小鳳回來了。」 
  一句話工夫,那條婀娜人影就進了屋,可不正是章小鳳。 
  駱二巧道:「小鳳,你大爺那兒出事了……」 
  章小鳳道:「我知道,消息已經傳遍了內城,我就是為這趕回來的,大爺跟三叔他
們……」 
  二虎道:「師父跟三叔他們平安沒事兒,咱們的人都撤出來了,現在在五叔那兒等咱們
呢!」 
  章小鳳還待再說。 
  駱二巧已然說道:「到你五叔那兒再說吧!現在你回來了,咱們可以走了,快進去收拾
收拾……」 
  章一絕道:「沒什麼好收拾的,反而都是累贅,不要了,走吧!」 
  有了他這句話,駱二巧抬手熄了桌上的燈,爺兒四個騰身掠了出去,飛快的。 
  口 口 口 
  爺兒四個趁著一大早行人稀少,飛一般地直撲「二閘」。 
  「二閘」跟「什剎海」一樣,是處平民遊覽的水城,在「東便門」外三里處。是護城河
所設的第二水閘,正名「慶豐閘」。 
  一閘正在「東便門」外,由一閘到二閘水深而闊,清流澈碧,雜樹連天,非常清幽。 
  春則細柳掛岸,秋則蘆荻飛雪,八旗子弟們常在這兒浮畫舫,放風箏,試怏馬。 
  離「二閘」不遠,一片雜樹林前,座落著一明兩暗三間瓦房,這三間瓦房蓋的地方好,
屋後是片雜樹林,屋前一圈十幾棵樹,把三間瓦屋擋得嚴嚴的,只露屋脊。 
  爺兒兒個成一線地竄進了這圈「樹籬」裡。 
  大樹後轉出個人來,年輕小伙子,白白淨淨的。 
  章一絕劈頭便問:「大虎,你師父他們呢?」 
  大虎道:「在屋裡。」 
  正中那間屋門開了,天雖然已亮了,可是屋裡暗,還點著燈,屋裡坐得滿滿的,霍天行、
白不群、樊子空,還有「天橋」說書的白衣文士,練把式的張飛般虯髯大漢,猴兒一般的瘦
小黑漢子。 
  章一絕四個人一進屋,除了霍天行其他的人都站了起來,章一絕沒理別人,寒著臉逕找
霍天行:「大哥,不是我埋怨您……」 
  霍天行一抬手,道:「坐下再說,都坐下。」 
  大夥兒落了座,晚一輩的章小鳳站在一邊兒,二虎出去跟乃兄大虎,一塊兒把風守望去
了。 
  霍天行老臉上堆著一絲兒苦笑,道:「情形二虎大概都告訴你們倆了……」 
  章一絕道:「我聽二虎說了,我跟老四走的時候還好好兒的,怎麼會在這節骨眼兒出了
這麼大岔子?」 
  霍天行苦笑一聲,道:「我正在想,他們怎麼會知道……」 
  白不群道:「錯只錯在咱們,狠卻狠在他們,跟他們接頭的是咱們,他們怎麼會不知道?
不但吞了東西,還把人給弄了去,也怪咱們太大意了。」 
  章小鳳冷笑一聲,道:「三叔,恐怕不是這樣兒吧?跟他們接頭的只是您,大爺跟我干
爹他們連面兒都沒露,他們怎麼會找上大爺那家『泰安堂』藥鋪?又怎麼會知道沈姑娘在大
爺那『泰安堂』藥鋪裡?」 
  霍天行呆了一呆,道:「對啊!跟他們接頭的只有老三一個……」 
  章一絕道:「小鳳,那麼以你看……」 
  章小鳳冷笑一聲道:「我不敢說,知道沈姑娘在『泰安堂』的可沒幾個人兒。」 
  章一絕道:「咱們自己的人總不會……」 
  章小鳳道:「誰說咱們自己的人了,咱們跑到這兒拋頭露面為了什麼?又為了誰?」 
  章一絕目光一凝,道:「那你是說……」 
  章小鳳道:「我不敢說,說了,您幾位怕也不會相信。」 
  白不群沉聲叱道:「小鳳,這是什麼事兒還這麼吞吞吐吐的,快說。」 
  章小鳳看了他一眼,道:「這可是您讓我說的,『大漠龍』傅天豪。」 
  「『大漠龍』傅天豪?」 
  滿屋子的人都叫了起來。 
  章小鳳道:「除了他還有誰?」 
  霍天行頭一個搖了頭:「不可能。」 
  章一絕皺皺眉,道:「小鳳,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啊……」 
  章小鳳撇撇嘴,道:「就知道您幾位不信,我本來不想說,是三叔……」 
  白不群道:「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他。」 
  章小鳳道:「三叔,不能說他麼?」 
  白不群道:「誰都能說,只是凡事得有個把握。」 
  章小鳳道:「他知道咱們是幹什麼的,他知道沈姑娘在『泰安堂』,這不就是把握?難
道還不夠?」 
  白不群道:「話是不錯,只是……」 
  駱二巧一搖頭,道:「不可能,『大漠龍』怎麼也不會幹這種事兒,他跟官家沒來往,
沈姑娘也是他一路護送著來的……」 
  章一絕。點了點頭,道:「我也這麼想。」 
  章小鳳冷笑一聲道:「那您幾位想想吧!還有誰知道這件事?」 
  那俊逸白衣文士突然說道:「他們是有心人,或許他們早就派人盯上三哥了,一舉一動
全在他們眼皮底下,只要三哥到大哥哪兒去一趟,他們還能不明白麼?」 
  白不群忽然想起了什麼,兩眼一睜,點頭說道:「對,小弟推測近一點兒,記得『大漠
龍』到我那兒去過之後,我是到大哥那兒走了一趟,而且大哥跟沈姑娘都出來了,要是他們
早派官人盯著我,還怕看不見?」 
  霍天行雙眉微聳,點頭說道:「嗯!對,我也想起來了,怪只怪咱們太大意了,咱們個
個老江湖,怎麼會犯這種錯?」 
  俊逸白衣文士道:「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咱們的人沒一點損失,可以說是不幸中的大
幸了。」 
  章一絕忽然一怔,道:「對了,按大清律法,窩藏叛逆者與叛逆同罪,他們抓走了沈姑
娘,怎麼單單便宜了咱們?」 
  虯髯大漢道:「許是他們知道咱們身份,不敢動咱們,哼,哼,他們有多大的膽子,敢
動咱們。」 
  俊逸白衣文士搖搖頭,道:「五哥這話就不對了,他們要不敢動咱們,也就不會上門來
抓人了。」 
  虯髯大漢環眼一睜道:「這麼說,他們是沒把咱們放在眼裡。」 
  俊逸白衣文士搖搖頭,苦笑說道:「也不是,要是的話,不會單單便宜咱們,便宜咱們
事小,留下後患事大,我也猜不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 
  駱二巧道:「許是……」 
  霍天行一抬手,道:「別許是了,現在疑什麼都是假的,趕快想法子救人才是真的,沈
姑娘冰清玉潔個女兒家,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咱們弟兄的罪過可就大了。」 
  白不群道:「早知道咱們不管這檔子事了。」 
  霍天行臉色一沉,叱道:「這叫什麼話?咱們這『燕雲十三俠』五個字是怎麼得來的?
拿什麼換的?沈先生先朝忠義遺民,沈姑娘忠義之後,稍微有點兒血性的人都不會袖手旁觀,
何況是咱們,你要是不願意,現在撒手還來得及。」 
  白不群陪笑說道:「大哥,我不是這意思……」 
  霍天行道:「那你就少廢話。」 
  別看白不群那麼大年紀了,大哥總是大哥,他頭一低,沒敢再吭氣兒。 
  霍天行抬眼四下一掃,道:「大白天裡不好辦事,咱們今天晚上動手,老五、老十、老
疙瘩跟我闖『巡捕營』救人,老二帶著老三、老四闖『九門提督』找善銘,『巡捕營』能救
出人來便罷,要是不能,就拿善銘換人,看他們是要姑娘還是要善銘。」 
  章小鳳—聽這話驚了心,忙道:「大爺,侄女想說幾句。」 
  霍天行道:「你什麼時候這麼有規矩,說話還得先問問,說吧!」 
  章小鳳道:「以我看,暫時咱們不宜動。」 
  霍天行道:「有理說麼?」 
  章小鳳道:「這不只是單單沈姑娘被抓的事兒,這件事只一經張揚,刑部那方面馬上就
會有所防備,他們很可能會調借『血滴子』,也會馬上把沈姑娘提到刑部去,要是這樣的話,
咱們找『巡捕營』跟善銘並沒有用……」 
  虯髯大漢道:「丫頭,你怎麼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血滴子』又怎麼樣……」 
  霍天行一抬手,道:「老五別打岔,聽小鳳說。」 
  虯髯大漢閉上了嘴,沒再吭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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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11:28:51 |只看該作者
  章小鳳接著說道:「別人在乎善銘,胤禎跟他的『血滴子』不在乎一個小小的『九門提
督』,所以說,咱們要想拿善銘換人,這一著也許不通……」 
  霍天行點點頭,道:「論京城的武官,『九門提督』確實只是個起碼的,那麼,小鳳,
以你之見呢?」 
  章小鳳道:「侄女兒的淺見……」 
  虯髯大漢道:「別跟你十叔—樣,動不動就酸,快說吧!」 
  章小鳳道:「不如讓我到內城打聽消息,看看情形再說。」 
  霍天行點點頭道:「主意倒是不錯,只是這種事兒遲緩不得,尤其沈姑娘是個冰清玉潔
的女兒家……」 
  章小鳳雙眉一揚,道:「大爺,我說句不該說的話,沈姑娘固然是忠義之後,咱們也是
先朝遺民,江湖俠義,咱們這麼多條命不見得抵不過她那一條,再說……」 
  霍天行揚眉說道:「丫頭好厲害的一張嘴,再說怎麼樣?」 
  章小鳳侃侃而談道:「暴虎憑河,做沒把握的事兒,作無謂的犧牲,那也是大不智。」
 
  霍天行道:「好一個暴虎憑河大不智,可是我怕萬—沈姑娘有個三長兩短……」 
  章小鳳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吉人自有天相,我剛說過,咱們這麼多條命不見得
抵不過她一條,在這不能動的時候動,利害剛才咱們已經分析得很清楚,咱們成功的希望很
小,第一咱們為她犧牲了,以後的事由准去辦?再說咱們明知不可為而為,救不出沈姑娘來,
跟過兒天再動,又有什麼兩樣?大爺,您一向明智……」 
  霍天行一點頭道:「好吧!算大爺讓你這舌委花的巧話說服了,不過我給你兩天工夫,
明天晚上要是……」 
  章小鳳點頭說道:「兩天工夫足夠了,我一定能打聽出個眉目,萬一到時候我沒能打聽
出什麼,您照您的意思行事就是。」 
  霍天行道:「咱爺兒倆一言為定。」 
  章小鳳道:「—言為定。」 
  霍天行道:「你打算什麼時候進城去。」 
  章小鳳道:「事不宜遲,自然是越快越好,我打算現在就走。」 
  霍天行微—點頭,道:「也好,早一步總比遲一步好,讓二虎送你一程。」 
  章小鳳答應一聲,擰身走了出去。 
  霍天行道:「小鳳,你要小心,別招人動疑。」 
  章小鳳在外頭應了一聲:「謝謝您,我知道。」 
  霍大行輕輕歎了一聲,道:「全仗她了,看她能不能打聽出什麼。」 
  白不群道:「應該不會有錯,小鳳這孩子除了脾氣倔,任性一點兒外,年輕這一輩裡,
數她機靈,而且有膽識,敢作敢為。」 
  霍天行點了點頭,沒說話。 
  章一絕道:「大哥,那咱們……」 
  霍天行道:「就在這兒等小鳳的消息吧!『天橋』用不著去了,也不能再去了。」 
  大夥兒都沒說話。 
  霍天行又道:「別淨讓大虎他們哥兒倆待在外頭,咱們也輪班守衛,百丈外再站一個,
別等人家摸到近處來了,咱們才知道,那會措手不及。」 
  虯髯大漢霍地站了起來,道:「我去,一個時辰之後,老疙瘩再去換我。」 
  大步行了出去。 
  霍天行也站了起來,臉色凝重,兩眼望著門外空際,緩緩說了一句:「老天爺保佑忠義」
 
  口 口 口 
  「正陽門」大街,「泰安堂」藥鋪跟對門那家酒鋪前,一大早就圍上了人,而且一傳十
十傳百,人聚得越來越多,幾乎把大街阻塞,車馬難行。 
  「泰安堂」藥鋪跟對門那家酒鋪兒的大門都啟開著,可卻看不見一個人影,也沒人敢往
裡頭去。 
  大夥兒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有人說兩家藏著叛逆.昨兒晚上讓官家派人來逮走了。 
  有人說兩家出了兇案,死人都在裡頭躺著。 
  有人說…… 
  有人說…… 
  傅天豪戴著大帽,背著手,站在人從裡,他明白是怎麼回事兒,心情沉重得墜了塊鉛。
 
  可是他不明白霍天行兄弟為什麼會出事兒,都是老江湖了,怎麼會出這種紕漏。 
  他也不明白兩家這些人當中,到底准讓人逮了去,誰跑了。 
  他最擔心的只有一樣,沈書玉的禍福吉凶。 
  他試著向旁邊的人打聽過,眾說不一,始終沒個確切答案,而且有兩個還爭得臉紅脖子
粗的。 
  他沒再問,他知道,問也是白問。 
  他也知道,乾耗在這兒沒有用,要得確切的答案,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 
  他轉過身要走,一眼瞥見不遠處有個瘦小黑衣漢子頭一低,一轉身進了附近一條胡同裡。
 
  他腳下頓了一頓,但沒停,隨即就走了,很快地消失在那大街上。 
  那條胡同裡,探出個頭,是剛才那瘦小黑衣漢子,臉長得跟猴兒似的,一對眼珠子在大
街上來回轉。 
  突然,他身後響起個低沉話聲:「崔護。」 
  瘦小黑衣漢子機靈一顫,腳下用力就要往外竄,脖子上箍上了五道鋼鉤,他沒能竄出去,
而且眼一黑,氣一閉,差點沒昏過去。 
  那五道鋼鉤把他扳轉了過來,眼前站個人,大帽、黑衣、頑長的身材,瘦小黑衣漢子像
被人用烙鐵烙了下,呻吟一聲,掙扎著叫道:「你,你真是……」 
  傅天豪道:「是我,我知道你們會來,可是我沒想到你們來得這麼快,趙六指兒也來了
麼?」 
  瘦小黑衣漢子驚恐地點頭說道:「來了,來了。」 
  傅天豪道:「他是該來,他現在……」 
  瘦小黑衣漢子道:「他,他住在八大胡同一個姓諸的朋友家……」 
  傅天豪道:「諸霸天。」 
  瘦小黑衣漢子點了點頭。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物以類聚,什麼人找什麼人,論你們加諸於我的,死有餘辜,
可是殺你污我雙手,這地方也幫了你的忙,回去帶個話給趙六指兒,我現在沒空,要是他能
在京裡多待兩天,忙過這一陣子之後,我自會找他去。」 
  他鬆了瘦小黑衣漢子,手往下一落,一指點在瘦小黑衣漢子身上,瘦小黑衣漢子機靈一
顫,猛睜兩眼,可是剎時間他又跟個洩了氣的皮球似的,面如死灰,頭一低,走了,一步一
步間像用很大的力似的。 
  傅天豪望著他往胡同那一頭走,帽沿兒遮住了他的臉,看不見他臉上有什麼表情。 
  突然,瘦小黑衣漢子回過了身,冰冷說道:「姓傅的,你的眼跟你的腿……」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只能說我命大造化大,碰見一位神醫,替我又安上了一雙眼珠子,
續接了兩根腳筋。」 
  瘦小黑衣漢子道:「你也不用替誰瞞什麼,我可以告訴你, 
  鳳妞兒在你出趙家大院的第二天就偷偷跑了,八成她也到京裡來了,只別讓我們老爺子
跟她在京裡的這些朋友們碰見。」 
  說完了話,他轉身走了。 
  傅天豪的心情又沉重了一分。 
  多情而可憐的鳳妞兒到京裡來了,確有這可能,以諸霸天在京裡的勢力,想要找鳳妞兒
絕不是難事,萬—鳳妞兒要落進了趙六指兒的手裡,那後果是不堪想像的。 
  霍天行兄弟出了事兒,現在又多了個鳳妞兒,讓傅天豪不知道該先顧那一個好。 
  沈書玉忠義之後,鳳妞兒對他有大恩,他該怎麼辦?先顧那一個? 
  畢竟,「大漠龍」是人,他很快地作了決定,先顧沈書玉。 
  「猴兒臉」崔護的身影消失在胡同的一頭,他轉身往外行去,剛跨出去一步,心頭猛地
一震,連忙停了步。 
  他看見個人,這個人站在對街一家屋簷下,是個女的。 
  月白色的小襖兒八褶裙,小模小樣,腰枝纖細纖細的。 
  她裝束打扮異於往日,可是她人變不了,也曾給過傅天豪強烈的感受,留給傅天豪深刻
的記憶。 
  「紅娘子」凌紅。 
  傅天豪明白,她所以站在屋簷下,是在找他。 
  因為她知道沈書玉出了事,傅天豪一定會來看個究竟。 
  她料對了,奈何傅天豪先看見了她。 
  傅天豪有著一種異樣的感受,他自己明白,他很激動,可是很快的就趨於冷靜了,定了
定神,猛吸一口氣,頭一低,出胡同拐向南。 
  他走的是相反方向,而且是竟挑人後頭走,一口氣走出了二十多丈,紅娘子不可能再看
見他了,吁了一口氣停了步,轉過身向紅娘子站立處望去,紅娘子還站在那處屋簷下。 
  他慶幸,可也有點悵然。 
  突然—— 
  「到底還是讓我找到你了,真不容易啊!」—個清脆的女子話聲,帶點喜悅,也顯得有
點冷,就起自他身後,傅天豪嚇了一跳,轉身一看,他猛一怔。 
  眼前站著個嬌俏、美艷、剛健、婀娜的紅衣大姑娘,小臉蛋兒上帶著一層薄薄的寒霜。
 
  赫然竟是諸霸天那兒碰見過的那位。 
  傅天豪領教過她的刁蠻,此時此地不願招惹她,頭一低,要走。 
  紅衣人兒橫跨一步擋在了他身前:「別裝了,此時此地你不願意我大聲嚷嚷吧?」 
  傅天豪還真怕這個,心頭一震,停了步,道:「姑娘,你我曾經交過手,可是那是不得
已……」 
  紅衣人兒道:「現在你也是不得已,跟我走吧!只要自認你不是個男子漢、大丈夫,你
就別來啊!」話落,轉身就走。 
  傅天豪忙叫道:「姑娘……」 
  紅衣人兒停步回身,道:「幹什麼?」 
  傅天豪道:「姑娘要我跟姑娘到那兒去?」 
  紅衣人兒道:「龍潭虎穴,刀山油鍋,敢去麼?」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姑娘不必激我,我白認膽怯,行麼?」 
  紅衣人兒怔了一怔,旋即猛跺一腳,道:「不行,你可別氣我,讓我生了氣,對你可沒
什麼好處。」 
  她這一跺腳招來了不少目光,傅天豪心裡一緊,忙道:「姑娘帶路就是。」 
  紅衣人兒哼了一聲,香唇邊浮現一絲稍帶冷意的得意笑 
  意,擰身往前走了,姿態煞是好看,傅天豪暗白一聲苦笑,邁步跟了過去。 
  口 口 口 
  紅衣人兒帶著傅天豪出了「永定門」,而且出「永定門」還往前走。 
  傅天豪心裡直納悶兒,他不知道紅衣人兒這是什麼意思也不明白她把他帶出城來幹什麼?
 
  他猜想紅衣人兒可能在城外沒有埋伏,打算仗著人多很揍他一頓,可是轉念一想又覺不
對,城裡不乏僻靜地兒,那兒不能下手,何必偏挑城外? 
  想著想著,紅衣人兒帶著他離開官道繞到了—片樹林後停了步,轉過了身。 
  傅天豪不動聲色地打量四下,身左一片樹林子,其他三方都是空曠的荒郊曠野,有人埋
伏也只有這片樹林。 
  他這裡心念正轉動問,紅衣人兒那裡開了口:「別怕,這兒只我一個人。」 
  事實上,傅天豪也聽不出樹林裡有任何動靜,他更納悶了,可是他沒有顯露出來,淡然
一笑道:「倒不是我怕這兒有什麼埋伏……」 
  紅衣人兒道:「就是想不通,猜不透我帶你到這兒來幹什麼,是不?」 
  傅天豪道:「姑娘料事如神。」 
  紅衣人兒抬皓腕輕拂雲鬢,一隻明亮的眸子,直在傅天豪臉上不停打轉,道:「你是
『大漠龍』傅天豪,是麼?」 
  傅天豪道:「誰說的?」 
  紅衣人兒道:「別管是誰說了,只告訴我,你是不是『大漠龍』傅天豪?」 
  傅天豪吸了一口氣道:「記得我告訴過你們老爺子,我姓龍。」 
  紅衣人兒道:「我不管你跟我們老爺子是怎麼說的,我現在只問你是不是『大漠龍』傅
天豪?」 
  剛才碰見過「猴兒臉」崔護,瞞得了現在瞞不了以後。 
  傅天豪點了點頭,道:「是,怎麼樣?」 
  紅衣人兒笑了,笑得很輕淡,道:「這還差不多,你身上有沒有帶兵刃?」 
  傅天豪道:「姑娘看得見的,我兩手空空,身無寸鐵。」 
  紅衣人兒嫣笑道:「那也不要緊,我可以跟你較量拳掌。」 
  傅天豪怔了一怔道:「姑娘要跟我較量?」 
  紅衣人兒道:「你以為我帶你到這兒來幹什麼?你怕人多,這兒沒第三個,正合你的意
思麼?」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姑娘,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跟我較量?」 
  紅衣人兒道:「不為什麼,我想領教領教『大漠龍』的一身所學。」 
  傅天豪道:「姑娘已經領教過了。」 
  紅衣人兒臉一紅,道:「那不算,當時我不知道你是『大漠龍』,我沒盡全力。」 
  傅天豪「哦」地一聲道:「是麼?」 
  紅衣人兒臉又是一紅,道:「當然是的,我說是就是。」 
  傅天豪微一搖頭,道:「很抱歉,我不想跟姑娘較量。」 
  紅衣人兒一怔道:「你不想跟我較量?為什麼?」 
  傅天豪道:「我還有正經事……」 
  紅衣人兒雙眉一揚,道:「怎麼?跟我比比拳掌就不是正經事?」 
  傅天豪道:「至少不會比我所說的正經事兒來得正經。」 
  紅衣人兒道:「你有什麼正經事?」 
  傅天豪道:「那是我的私事。」 
  紅衣人兒道:「不能告訴我?」 
  傅天豪道:「書有不曾為我讀,事無不可對人言,我只是不願意說。」 
  紅衣人兒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信不信?」 
  傅天豪道:「姑娘既然知道,那是最好不過。」 
  紅衣人兒道:「可是我要你說。」 
  傅天豪搖頭說道:「抱歉……」 
  紅衣人道美目一瞪道:「我非要你說。」 
  傅天豪淡淡然笑了笑,沒說話。 
  紅衣人兒道:「你說不說?」 
  傅天豪道:「姑娘多此一問。」 
  紅衣人兒眉梢兒一豎,旋即斂態說道:「不說就算了,待會見你可別求我。」 
  傅天豪心裡一動,道:「待會見我稟姑娘?」 
  紅衣人兒笑笑說道:「那要看是什麼事兒了,要是前門大街『泰安堂』藥鋪的事,敢說
我知道的比誰都多。」 
  傅天豪心頭猛然一陣跳動,這是實話,他信得過諸霸天是「北京城」的龍虎,稱霸—方,
唯我獨尊,「北京城」裡的大小事兒,當然瞞不了他。 
  可是傅天豪他不願當面求人,尤其在這節骨眼兒,他道:「前門大街『泰安堂』的事跟
我沒關係……」 
  紅衣人兒道:「那是最好不過,省得我多說話。」 
  傅天豪有點沉不住氣,因為這不是別的事,有關沈書玉的禍福吉凶,輕忽不得。 
  他沉默了一下道:「關於『泰安堂』藥鋪的事,姑娘都知道些什麼?」 
  紅衣人兒眨眨眼,兩排長長的睫毛一陣翕動,道:「我什麼都知道,咦?你不是說『泰
安堂』的事兒跟你沒關係,既然沒關係,你問這……」 
  傅天豪道:「算我求姑娘,姑娘要是告訴我,我會很感激。」 
  紅衣人兒道:「算我求姑娘?別那麼為難,也別那麼委曲自己……」 
  傅天豪道:「姑娘,我不會說話……」 
  紅衣人兒瞟了他一眼,含笑說道:「喲!這麼客氣呀!『大漠龍』要是不會說話,天底
下就沒會說話的人兒了。」 
  傅天豪暗暗皺了皺眉,道:「姑娘……」 
  紅衣人兒目光一凝,道:「你先告訴我,你跟『泰安堂』這件事兒有什麼關係?」 
  傅天豪吸了—口氣,道:「『泰安堂』裡有位姑娘姓沈……」 
  紅衣人兒道:「我知道,百無一用的沈在寬的女兒,你跟她是什麼關係?」 
  傅天豪道:「沈姑娘忠義之後,是我一路護送她到京裡來 
  的,我跟她在『沙河鎮』分了手,她到京裡投奔『泰安堂』的霍掌 
  櫃,想法子營救沈先生,不想在這時候出了事……」 
  紅衣人兒道:「你想知道沈姑娘現在是吉是凶,是不?」 
  傅天豪道:「不錯。」 
  紅衣人兒道:「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既然是你一路護送她來的,為什麼你不好人做到底,
護送到京裡來,然後再幫她營救沈在寬……」 
  傅天豪道:「姑娘,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紅衣人兒道:「你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 
  傅天勞道:「姑娘恐怕已經知道了。」 
  紅衣人兒美口一睜,道:「喲!你料事也不差嘛!你是怎麼知道……」 
  傅大豪道:「沒碰見姑娘之前,我碰見了趙六指兒的徒弟『猴兒臉』崔護,他告訴我趙
六指兒已到京裡來了,他住在朋友諸霸天處……」 
  紅衣人兒臉兒一變,道:「崔護呢?你將他怎麼了?」 
  傅天豪道:「我廢了他一身武功,放他走了。」 
  紅衣人兒美目一睜,道:「你廢了他一身武功,好辣的手,好狠的心啊!」 
  傅天豪淡然說道:「比起他們加諸於我的,我這可以算是相當仁慈的了。」 
  紅衣人兒轉過話題道:「我再問你一句,對那位多情的鳳妞兒,你打算怎麼謝她呀?」
 
  傅天豪呆了一呆道:「姑娘知道的不少……」 
  「那當然了。」紅衣人兒笑笑說道:「我一向都是多知多曉的,什麼事兒瞞得了我麼?
說呀!打算怎麼謝那位多情的姑娘呀?」 
  傅天豪道:「我自當有所報償。」 
  紅衣人兒帶笑揚眉道:「好一個自當有所報償,究竟是怎麼個報償法,你倒是說呀?」
 
  傅天豪沒說話,他只覺得這位姑娘太愛管人閒事,一步一步地進逼,有點促狹。 
  紅衣人兒瞟了他一眼,接著又道:「我的爺,報償的法子可多得很,以我看,人家姑娘
打定主意救你的時候,可沒指望你怎麼報償,人家姑娘指望的是你的人,人家搭救你,那時
候心裡就有了你,想跟你一輩子,明白麼?」 
  傅天豪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姑娘這話令人有交淺言深之感。」 
  紅衣人兒卻又揚臉,道:「交淺言深?好吧!就交淺言深吧!想讓我告訴你『泰安堂』
藥鋪的事不難,你跟我較量較量,只要你能勝我一招半式,我一定告訴你。」 
  姑娘告訴人家,又不願直接了當的說,想跟傅天豪較量一下,輸了就說,這不分明是有
意送人情麼? 
  傅天豪道:「姑娘這是何苦?」 
  紅衣人兒搖頭說道:「你也不用再多說什麼了,想要知道『泰安堂』事的究竟,只有這
麼個法子,我一個女人家都不怕,你一個大男人家又怕什麼?」 
  傅天豪道:「聽姑娘的口氣,是非要跟我較量較量不可了。」 
  紅衣人兒道:「喲!難不成我是跟你逗著玩兒的,我可沒這麼好閒情逸致,跑到這兒來
逗著你玩。」 
  傅天豪急於想知道沈書玉的吉凶,霍天行兄弟的下落,沒奈何,只有點頭:「好吧!既
然這樣,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姑娘請發招吧!」 
  紅衣人兒微一搖頭,道:「在找家的時候是我先出的手,這回該你先出手了。」 
  這一位姑娘真是刁得可以,傅天豪沒說話,抬手抓了過去。 
  紅衣人兒嬌笑一聲道:「對了,這才對。」 
  她跨步欺身,酥胸一挺,直迫傅天豪那隻手。 
  傅天豪一皺眉沉腕撤招,紅衣人兒突然抬起皓腕,水蔥般一根玉指飛點過來。 
  傅天豪明白了,剛才那一著是虛,如今這一著才是實,身軀忽然一旋,躲過紅衣人兒襲
來這一指,駢指探出,截向紅衣人兒腕脈。 
  紅衣人兒嬌笑一聲道:「好俊的截脈手法,別忘了,你只許勝不許敗啊!」 
  點出的玉指往上一翹,反扣向傅天豪腕脈。 
  傅天豪道:「姑娘小心。」 
  右腕突然一翻而下,一式「行者偷桃」扣住了紅衣人兒的皓腕。 
  他一扣即松,紅衣人兒嬌靨猛地一紅,道:「我輸了,夠了,聽我告訴你『泰安堂』事
的究竟吧!」 
  這哪裡是較量,簡直是逗著玩兒,傅天豪有點哭笑不得, 
  好在紅衣人兒馬上要告訴他「泰安堂」事的究竟了,他也只有認了,當即退後一步,道:
「承讓,謝謝,我洗耳恭聽。」 
  紅衣人兒搖搖頭,道:「你用不著謝,這是你贏來的,你並不欠我什麼,我不會跟鳳妞
兒一樣,讓你日後為難。」 
  原來姑娘她用意在這兒,等於明白地告訴人家她喜歡人家,可又不願讓人家先欠著她的,
日後有所為難,好個有心人, 
  好個玲瓏剔透的姑娘。 
  傅天豪呆了一呆,心裡馬上對眼前這位刁蠻、任性,心竅兒玲瓏的姑娘有了好感,定了
定神道:「姑娘,我仍然感激。」 
  紅衣人兒脈脈含情,深深一瞥,道:「我是諸霸天的女兒, 
  諸霸天是趙六指兒的朋友,我跟他們不同,至少我現在跟他們不同。」 
  這話傅天豪焉能不懂,他一時難以作答,只有道:「謝謝姑娘。」 
  紅衣人兒道:「希望你別輕看我。」 
  傅天豪道:「我不敢,也不會。」 
  紅衣人兒道:「我寧願聽你這後一句……」頓了頓道:「我叫諸亞男。」 
  傅天豪道:「諸姑娘。」 
  紅衣人兒諸亞男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心裡著急,我這就告訴你,昨兒晚上『五城
巡捕營』的人幾十個分成兩撥,一撥先困住了那家酒鋪兒,另一撥衝進『泰安堂』拿人,他
們的行動很快,沒多大工夫就撤走了,他們只帶走了那位沈姑娘,別的人一個沒動,『泰安
堂』跟那家酒鋪兒的人,還是等他們撤走之後才出來的……」 
  傅天豪暗感詫異,道:「他們只帶了沈姑娘,別的人一個沒動?」 
  諸亞男點點頭,道;「是的,我一直想不通,窩藏叛逆跟叛逆同罪,為什麼他們只帶走
了沈姑娘,別的人—個沒動……」 
  傅天豪沒工夫想那麼多,他道:「照姑娘這麼說,沈姑娘是落在『五城巡捕營』了?」
 
  諸亞男道:「不錯,據我所知,他們最遲今天晚上就要把她呈交刑部,要救沈姑娘還來
得及,只一等他們把沈姑娘呈交刑部,再想下手可就難多了……」 
  傅天豪一抱拳道:「謝謝姑娘,我這就……」 
  諸亞男忙道:「別忙,京裡的事兒你沒我熟,這樣闖『五城巡捕營』救人不行,『五城
巡捕營』的人,身手都不弱,儘管你有一身好武藝,可以穩操勝券,可是往那兒闖,總嫌費
事些,再說你帶著沈姑娘走也沒那麼容易,你倒不如直接找『九門提督』善銘逼他放人,有
個『九門提督』當護身符,帶走沈姑娘也容易得多。」 
  傅天豪道:「多謝姑娘指點,請告訴我『九門提督』衙門……」 
  諸亞男搖搖頭,道:「『九門提督』衙門禁衛森嚴,那兒也不好走,善銘現在也不在,
過兩天他們那主子要到西郊去,這兩天善銘忙著在一路上佈置,你現在只趕到『高梁橋』邊
的『倚虹堂』去,在那兒準能找到他。」 
  傅天豪一陣激動,抱拳說道:「多謝姑娘,若能救出沈姑娘,保全這一忠義之後,皆姑
娘今日所賜。」 
  諸亞男嬌靨紅紅的,搖搖頭道:「那倒不用,只要你別忘了京裡有個諸亞男,我就知足
了。」 
  傅天豪心頭一連震動了好幾下,道:「姑娘,事關重大,我不敢多耽誤,就此告辭了,
異日再謀後會。」一抱拳,騰身而起,去勢如馬。 
  望著傅天豪那行空天馬般身影,諸亞男那美艷的嬌靨上浮現一片幽怨神色,她喃喃說道:
「我這是為什麼,我這又是圖的什麼………」 
  她自己都不知道,恐怕只有抬眼問天了,她頭一低,轉身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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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11:38:3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出「西直門」,約莫半里地,就到了歷史上有名的「高梁橋」。 
  這地方在「玉河」下游,「玉泉山」的水流經於此,有「高梁水閘」,創建於元,其上
由巨石建的橋,就是「高梁橋」,相傳宋太宗伐「幽州」,與遼將耶律休哥大戰於「高梁
橋」,所指就是這地方。 
  「倚虹堂」在「高梁橋」西,為清初所建,有宮門三楹,堂糜數間。 
  「倚虹堂」原是皇上幸西山偶而歇息的地方,平常難得有人往這兒來,也不准閒雜人等
往這來,一座「倚虹堂」經常是顯得冷冷清清的。 
  可是一到皇上要幸西山的前後,這地方就熱鬧起來了,這熱鬧並不是指廟會那樣兒的熱
鬧,而指那些當官兒的在這兒來往奔走。 
  皇上出宮可不是一件等閒小事兒,頭一件事兒就是要「清道」,這「清道」並不單指鋪
鋪路,打掃打掃乾淨,把雜草除除,把樹木修修,也包括安全兩字在內。 
  論起這「安全」兩個字遠比灑掃清理責任大、麻煩,路沒清理乾淨頂多挨頓罵,要讓那
個「冒失」的驚了駕,那可是要腦袋的事兒。 
  這位雍正皇帝自己的作為自己清楚,他殺過多少人,樹過多少仇,這筆帳全在他腦子裡,
不只防有人要行刺,就是他那幾個弟兄的後人也無時無刻的在找機會,所以他出宮時的安全
要比康熙在位的時候注重得多。 
  他這一注重,自然就苦了負責安全的官兒,所以「九門提督」就忙上下,「倚虹堂」也
就熱鬧上了。 
  別看「九門提督」在升斗小民老百姓面前挺威風,挺神氣,就滿朝文武論,他只是個起
碼的武官掌管「九門鑰匙」,負責京畿安寧,如今皇上要幸西山,他忙的也不過是外圍的事
兒,真正的「近身護衛」還輪不到他。 
  傅天豪站在「高梁橋」頭往西看,看得他不由皺了皺眉。 
  「倚虹堂」就在眼前,不遠,一點見也不遠,可是,要從這高梁橋頭走到「倚虹堂」去,
卻不是件容易事兒。 
  沒別的,「九門提督」在此,禁衛當然森嚴,從「高梁橋」往西看,一路上有清理道路
的工人,兩旁監工的,是一個連一個 
  的禁軍,「倚虹堂」四周除了佈署禁軍的崗哨之外,還有暗藏兵刃利器的「五城巡捕
營」、「便衣」,門口、牆外一個接一個的,像這樣,一個百姓怎麼能近「倚虹堂」? 
  憑傅天豪的一身所學,他可以闖,也可以輕易地闖進「倚虹堂」去,但是他不能也不願
硬闖。 
  因為那樣勢必驚動人,他不怕驚動「倚虹堂」的這些人, 
  「高梁橋」距「西直門」不過半里,怕驚動那些守城門的步軍,他不是怕守城的步軍趕
來救援,而是往上報,這件事只一上報,善銘這個「九門提督」可就難以做主了。 
  他正在這皺眉叫難,一陣步履聲從背後傳了過來。 
  他扭頭一看,只見不知道從那兒來的兩個穿黑色褲褂,打扮相當俐落的中年漢子衝他並
肩走過來,他一眼便看出這兩個中年漢子腰裡藏著傢伙,心裡當即就明白了幾分,可是他裝
得跟沒事人兒似的。看了一眼之後,隨即又把頭轉了回來。 
  步履聲轉眼間就到了他身後,只聽一個低沉話聲從身後傳了過來:「轉過身來。」 
  傅天豪明白是衝他說話,連遲疑都沒遲疑地馬上就轉過了身,那兩個漢子就在他眼前,
一左一右,四道目光盯得他緊緊的,生似想從他身上能看出什麼來。 
  聽話聲傳的方向,剛才叫他轉身的該是左邊一個,左邊這漢子個兒挺大,挺壯,臉上有
幾個麻坑兒。 
  他剛轉過身,便聽左邊那麻子冷冷說道:「你是幹什麼約?」 
  傅天豪看看他,又看看右邊那一個,道:「二位兄台是……」 
  那麻子道;「少廢話,是我問你,不是你問我,知趣點!」說話好不和氣。 
  傅天豪道:「我是個過路的。」 
  「混帳!」那麻子眼一瞪,破口罵道:「你過什麼路,城門口老早就貼上了告示,字兒
個個賽過斗大,這條路這兩天不許走,你瞎了麼?」 
  傅天豪心裡自然不痛快,可是他忍了,他知道在這兒不能動手,「倚虹堂」那邊看這邊
看得很清楚的,這邊一動手,馬上就會驚動那邊,他道:「對不起,我沒看見。」 
  「你的眼長在你媳婦兒的褲檔裡去了?」右邊那漢子個子小點兒,人也較為白淨,說起
話卻比這麻子天個兒還粗還野蠻,他冷笑一聲道:「人家都看見了,你沒看見,你知道這是
什麼地方,站在這兒探頭探腦的,光棍眼裡揉不進一粒砂子,爺們兒是幹什麼吃的,還能瞧
不出真假皮貨來,乖乖的跟我們走吧!」 
  傅天豪道:「二位,我真是過路的,我真沒有看見告示。」 
  那白淨漢子道:「少廢話了,有什麼話待會見再說不遲,走吧!」 
  傅天豪道:「二位要帶我上那兒去?」 
  那麻子道:「現在別問,到了你就知道了,反正總不會是請你做客吃喝一頓去。」 
  傅天豪遲疑一下,微一點頭道:「好吧!只要二位認為抓對了人就行。」他邁步就走。
 
  白淨漢子伸手一攔道:「少他XX的裝佯,轉過去往那邊走,爺們兒站在遠處瞅了你老半
天,有沒有抓錯人,待會兒就知道了,走!」 
  傅天豪二話沒說,轉過身往西走去。 
  行了,這一下他可是讓人請進了「倚虹堂」。 
  有這兩個陪著,一路「通行無阻」,到了「倚虹堂」前,兩個「便衣」走過來,一個問
道:「麻子,怎麼回事兒,這傢伙是幹什麼的?」 
  那麻子道:「這傢伙站在『高梁橋』上探頭探腦的,瞧他不順眼,帶過來問問。」 
  那便衣道:「把他押到東邊兒去,領班在那兒。」 
  那白淨漢子沖傅天豪冷冷一偏頭,道:「到了地頭兒了,進去吧!」 
  傅大豪淡然說道:「我沒說不進去。」一步跨了進去。 
  進了「倚虹堂」的門兒,裡頭有個小院子,外頭那麼多人,裡頭卻靜悄悄的不見一個人
影,幾間屋有的關著門兒,有的敞著門兒,也不知道那一間裡有人。 
  只聽那白淨漢子在身後道:「往東走,東邊兒是,『待客』的地方。」 
  傅天豪沒往東走,突然停了步,扭頭問那白淨漢子道:「你告訴我一聲,『九門提督』
善銘在那兒?」 
  白淨漢子一怔,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問這個幹什麼?我們大人不在這兒。」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善銘不在這兒?不會吧?」 
  那麻子眼一瞪,道:「少廢話,走!」他一步跨到,抬手一掌推了過來,瞧他那個子,
瞧他那巴掌,換個人準會被他推一跟頭。 
  奈何他今兒碰上的是「大漠龍。」 
  他可真是有眼不識泰山,看樣子白淨漢子罵錯了人,這麻子的眼長錯了地兒了呢!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剛才是在外頭,我不願跟你們…般見識,現在不同了,你站穩了
他一把抓住了那麻子的腕子,側身往過一帶,麻子怎麼也站不穩了,蹲跟著從他跟前衝了過
去,又在他脖子後頭補了一掌,他一聲也沒吭地趴下了,這下摔得不輕,不知把牙摔掉了沒
有,也不知道把臉上的麻坑兒磨平了沒有。 
  那白淨漢子登時直了眼,叫道:『好哇!原來你是個……』 
  『不錯。』傅天豪微一點頭道:『我有一身只比你們高,不比你們低的武藝,而且我是
來找善銘的霉氣的……』 
  白淨漢子臉上變了色,抬手就要探腰…… 
  傅天豪一步跨到,鋼鉤般五指已然落在他脖子上,傅天豪道:『別動,動這個你還差得
遠,我不願意傷人,別逼我捏斷你的脖子,告訴我,善銘在哪兒?』 
  白淨漢子手沒顧得再摸腰,他那一雙手只死命地抓住傅天豪那只胳膊。 
  可是他沒敢在傅天豪胳膊上用力,即便是用了力,那也是白費,他能在傅天豪捏死他之
前把傅天豪的手拉開?他可不敢冒這個險。 
  只聽他道:『你,你要找我們大人?』 
  傅天豪道:『不錯,他在哪兒?要想保住你這條命,就實話實說。』 
  白淨漢子瞪著眼道:『我,我……』 
  『你什麼?』傅天豪道:『我站在「高梁橋」頭本來難到「倚虹堂」來,是你倆把我帶
進來的,要怪只能怪你們倆,不能怪我,是不?說吧!善銘在哪兒?』 
  白淨漢子沒說話。 
  傅天豪五指一緊,用了一點點兒力。 
  白淨漢子嚇白了臉,忙道:『後頭另有一間屋,裡頭有個套間……』 
  傅天豪道:『這兒我不熟,乾脆你帶我前去。』 
  他那隻手鬆了白淨漢子的脖子,只一翻便扣上了白淨漢子的腕脈,他道:『咱們倆來個
搪.手而走,請走吧!』他拉著那白淨漢子往後走去。 
  怪得很,到現在這小院子裡還不見一個人影兒。 
  八成兒是善銘不讓他們進來,所謂後頭,那也只是正北幾間屋的後頭,繞過正北這幾間
屋,一間精雅的小屋子立即呈現眼前。『前頭』已經夠清靜的了,眼前這『後頭』更清靜,
別說看不見一個人影,就連一點聲息也聽不見,那間精雅小屋更是兩扇門關得緊緊的,一點
兒動靜沒有。 
  傅天豪有點懷疑,道:『你說善銘在這間屋裡?』 
  白淨漢子連連點頭說道:『是的,屋裡還有個套間……』」 
  話還沒說完,那間小屋突然傳出了一聲輕笑,笑聲不大大,也只有那麼一聲,任何人一
聽就知道是女子笑聲,因為它清脆悅耳,像銀鈴般。 
  傅天豪怔了一怔,旋即倏然麗笑,道:「原來如此,這真是公私兩便啊!行了,你走吧!
告訴你領班一聲,有人找你們大人的霉氣來了。」 
  白淨漢子跟從貓爪下掙脫的耗子一樣,一溜煙般沒了影兒。 
  傅天豪邁步走向那間小屋,到了小屋前他沒敲門,抬掌按在兩扇門上只一震,砰然一聲,
門栓從裡頭斷為兩截,兩扇門開了,傅天豪一步跨了進去。 
  只聽裡頭有人驚聲問道:「誰呀?」 
  這回是個男人的話聲,而且一聽就知道這是個老頭兒。 
  傅天豪沒答理,邁步直往裡闖,一直到了那垂著簾兒,春光外透的套間門口,才道:
「提督大人,有不速之客到,請把衣裳穿好。」 
  套間裡那人道:「你是……」 
  傅天豪道:「大人出來看看就知道了。」 
  沒聽見套間裡那人再說話,只聽見一陣懇懇奉奉的穿衣聲,隨即聽見兩聲步履聲,垂簾
兒一掀,善銘出來了,臉色紅紅的,跟喝了酒似的,一隻手還在扣扣子呢! 
  掀簾兒一見傅天豪,他一怔,就在這時候外頭衣袂飄風聲響起,顯然是「五城巡捕營」
的人趕到了。 
  傅天豪一步跨到套間門口,伸手便抓住了善銘的一隻腕子,道:「提督大人,告訴你轄
下的這些人一聲,別讓他們進來。」 
  這句話剛說完,小屋門口撲到了「五城巡捕營」的「便衣」,約莫十幾個,帶頭的是五
十歲上下的乾癟瘦老頭兒,人挺精神,一雙目光也相當銳利。 
  他顯然是老經驗了,辦事也相當精明幹練,一見屋裡的情形,沒等善銘開口,抬手便攔
住了身後那些人。 
  傅天豪笑了,微一點頭道:「不錯,你這位下屬挺機靈,用不著提督大人你再開尊口
了。」 
  只聽門外那瘦老頭兒道:「朋友,你足哪條線兒上的,有什麼話好說……」 
  傅天豪道:「閣下是……」 
  那瘦老頭兒道:「我姓杜,蒙提督大人提拔,榮為『五城巡捕營』領班……」 
  傅天豪道:「原來是『五城巡捕營』領班杜老,失敬,我有件事要跟你們提督大人商量
商量,煩杜老帶著你的人在外頭等一等,待會見,我還有偏勞杜老之處。」 
  姓杜的瘦老頭兒上前一步道:「朋友,你……」 
  傅天豪微微一笑,道:「杜老既然攔阻所屬在先,應該知道這件事的利害,是不?」 
  姓杜的瘦老頭兒連忙退了回去。 
  就在這時候,善銘仗著他是個帶過兵,練過刀棒拳腳的武官,想猛往下一沉腕掙脫傅天
豪的掌握,他勁兒是用了,比剛才在屋間裡用的勁兒還大,奈何隔著一個垂簾兒,兩回事兒
完全不同,勁兒他用的不小,卻沒能動一動。 
  傅天豪看了他一眼,笑笑說道:「提督大人,我勸你還是省點力氣吧……」 
  只聽姓杜的瘦老頭兒在門外說道:「朋友,你有什麼事兒可以跟我姓杜的說……」 
  傅天豪倏然一笑,搖搖頭道:「這件事恐怕杜老你做不了主,要是杜老你能做得了主,
我就不會到這兒來打擾提督大人公忙了。」 
  他衝著一張椅子一擺手,道:「大人請坐。」 
  善銘是個武官,動武不行,膽子卻有,挪身過去坐了下去,抬眼怒聲說道:「好大膽子,
居然你敢闖『倚虹堂』劫持我,『九門提督』……」 
  轉眼向外怒聲叱道:「你們這些混帳,一個個都是飯桶,站在外頭是幹什麼的?怎麼隨
便就讓個人闖了進來。」 
  那姓杜的瘦老頭兒一欠身忙道:「卑職該死,是卑職一時……」 
  傅天豪含笑說道:「提督大人,別怪你這些屬下,我直說一句,他們唬唬一般善良百姓
還可以的,真要對付江湖好手,恐怕還派不上用場,我看咱們還是談正事吧!萬一事情張揚
出去,有什麼人跟到這兒來增援,那對提督大人跟我都不大好……」 
  善銘怒聲說道:「你究竟是個幹什麼的,究竟有什麼事?」 
  傅天豪道:「我是個幹什麼的無關緊要,要緊的是我的來意……」 
  善銘道:「你倒是說啊!」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我現在鬆了大人,要是大人自信能快過我去,或者是自信能把我
擊倒,你不妨盡量出手,外頭的那些人也是一樣,只要他們自信能快過我去,自信能把大人
救出去,盡可以出手。」 
  善銘沒動,他剛才已經試過了,知道自己有多少,也知道人家有多少,萬一畫虎不成,
當著這些下屬,那丟的人會更大。 
  外頭的那些個可就不同了,他們所以不敢動,是因為善銘落在人家手裡,其實他們無時
無刻不在找機會,把握機會衝進來。 
  傅天豪話鋒微頓,接著說道:「我的來意很簡單,此時此地我長話短說,提督大人,—
句話,我要沈在寬的女兒沈書玉。」 
  善銘一怔道:「原來你是沈在寬叛黨一夥。」 
  傅天豪笑笑說道:「我既然到這兒找上了大人,想不承認恐怕都不行。」 
  善銘圓瞪著眼,咬著牙道:「你們這些叛逆,好大的膽子啊!」 
  傅天豪道:「豈敢,大人誇獎,說句話大人也許不信,只要惱了我,休說這小小的『倚
虹堂』,就是禁宮大內我也照樣要闖。」 
  善銘一拍座椅扶手:「大膽!」他要往起站。 
  傅天豪抬手把他按了下去,道:「大人,現在不是發官威的時候,大人這官威也別衝我
發,我要是吃這一套,也不會到這兒來了。」 
  善銘沒能站起,再一聽這話,立即拍著椅子扶手大叫:「反了,反了,你要造反,你們
一個個都是死人,一個個都是死人?」那後兩句當然是衝門外說的。 
  傅天豪笑笑說道:「我既然敢到這兒來找大人要沈在寬的女兒,當然也不會在乎這造反
二字……」 
  善銘道:「你找我要的什麼沈在寬的女兒?」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那麼我告訴你,昨天夜裡大人轄下『五城巡捕營』從『正陽門』
大街『泰安堂』藥鋪抓走個姓沈的姑娘……」 
  善銘一拍座椅扶手,道:「不管你怎麼說都一樣,我是『九門提督』,我的職責就是緝
拿京畿的叛逆大好惡,要我把個叛逆交出來,那辦不到。」 
  傅天豪笑了,道:「大人不愧是個武官,好硬的一身骨頭那隨大人,大人的命跟沈在寬
的女兒,我總是要一樣。」 
  善銘兩眼一瞪,身子往上一躥道:「你敢……」傅天豪臉色一沉,抬手把他按了下去,
這回用的勁兒稍微大了點兒,善銘砰然一聲坐了下去。 
  傅天豪冷笑說道:「善銘,我一直對你很客氣;別給臉不要臉,你以為你是『九門提
督』,你這『九門提督』可沒在我這個,在刀口舐血的江湖人眼裡,你既然知道我是個叛逆,
就該知道,這叛逆殺個像你這種人算不了什麼,你只答我一句話,你是要你自己還是要沈在
寬的女兒?」 
  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嚇的,善銘臉白了,他白臉沒說話。 
  傅天豪冷冷一笑又道:「善銘,你能巴結到今天這個差事很不容易,顯見得你是個聰明
人,世間的叛逆不只沈在寬父女二人,可是你的命卻只有一條,跑了一個叛逆可以再抓,去
了一命卻是再也難找回來的,拿自己的性命前程跟一個叛逆拚我不知道你划得來划不來。」
 
  只聽善銘道:「沈在寬的女兒已經刑部……」 
  傅天豪截口搖頭說道:「你別跟我來這一套,據我所知沈姑娘如今還在你轄下的,『五
城巡捕營』裡,要不然我不會找你的。」 
  善銘道:「你是聽誰說的?」 
  傅天豪道:「這個你就不要管了,我也不會告訴你的。」 
  善銘轉眼望向門外,道:「杜明,沈在寬的女兒還在營裡麼?」 
  瘦老頭兒杜明夠精明,也夠幹練,可是這當兒他不敢說瞎話,因為上司握在人家手裡,
他不敢擔這個責任。 
  他一欠身,囁嚅說道:「回大人,統帶的意思問過口供之後,今天晚上才往刑部送……」
 
  善銘大怒,一拍椅子喝道:「混帳,我斃了你!」 
  杜明沒敢抬頭,傅天豪卻笑道:「提督大人,難不成你殺你的下屬欺上。」 
  善銘氣的打哆嗦,拍著椅子叫道:「反了,反了,你……不放,說什麼我也不會放一個
叛逆……」 
  傅天豪雙眉一揚,道:「既然這樣,那我就不客氣了。」 
  他手一伸,五指已扣上善銘的脖子,善銘頭揚了起來,兩眼睜得圓圓的,叫道:「大膽
叛逆,你敢……」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提督大人,你就看看我敢不敢?」 
  他五指用了力,善銘眼球外凸,說不出話來,臉兒也憋紅了。 
  杜明嚇白了臉,試著要往裡撲。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你叫杜明,大半是以前在江湖綠林待不住的『鬼影子』杜明,要
是你是那『鬼影子』杜明,你就不該不知道傅天豪這三個字,也不該不知道傅天豪這顆從不
知道什麼叫怕的鐵膽。」 
  杜明猛然一怔,失聲道:「你,你是『大漠龍』傅……」 
  傅天豪笑笑說道:「這麼看來,你確是『鬼影子』杜明。」 
  杜明臉色大變,他沒敢再動了,他自己知道他這身所學能在「大漠龍」手下走幾招。 
  善銘這當兒反倒突然動了起來,兩手抓著傅天豪的胳膊直掙。 
  傅天豪轉過臉來,含笑說道:「大人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 
  善銘直點頭,卻沒法說話,可憐他一張臉已經變成了醬色了。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或許提督大人已經大澈大悟了。」他洩了力,鬆了五指。 
  善銘猛吸一口氣喘了起來,人跟個洩了氣的皮球般,老半天臉色才恢復正常,他說了話,
好像虛弱了很多,連嗓子也啞了:「你,你是『大漠龍』傅天豪?」 
  傅天豪道:「『九門提督』大人也知道我麼?實在榮幸得很。」 
  善銘沖外頭有氣無力的,他擺了擺手道:「告訴玉倫一聲,讓他把人帶到這兒來。」 
  杜明定了定神答應一聲,轉身要走。 
  傅天豪道:「慢著,我要一輛馬車,也記住,最好別驚動太多的人,即便千軍萬馬,除
非你們不要這位『九門提督』,要不然我照樣能把沈姑娘帶走,我言盡於此,你請吧!」 
  杜明沒說話,轉身如飛而去。 
  杜明走了,傅天豪收回了手,拉把椅子在善銘身邊坐了下來,道:「我也是為提督大人
你著想,提督大人你忙裡偷閒在這兒玩樂,要是讓太多的人知道,那恐怕也不大好。」 
  善銘剛才還挺硬的,自聽說眼前這位是「大漠龍」傅天豪之後,那身骨頭怎麼也硬不起
來了,虛弱地靠在椅背上只不說話。 
  傅天豪笑了笑,沉吟一下,話鋒忽轉道:「有件事我怎麼也想不通,提督大人轄下那
『五城巡捕營』的人,他們是怎麼知道沈姑娘住在『正陽門』大街『泰安堂』藥鋪的,還有
窩藏叛逆與叛逆同罪,為什麼你轄下那『五城巡捕營』的人單拿一個沈姑娘,『泰安堂』藥
鋪的人卻一個沒動,提督大人你能給我解釋麼?」 
  善銘怎麼敢解釋,他得罪不起「大漠龍」;同樣地他也得罪不起那廣交權貴,炙手可熱,
比他這「九門提督」還神氣的「金嗓玉喉」章小鳳,而且他也捨不得,他還沒在章小鳳身上
得過什麼呢! 
  他有氣無力地道:「這個我也不大清楚……」 
  「是麼?」傅天豪笑笑說道:「那麼我待會見問杜明,他一定知道。」 
  善銘臉色為之一變,可是他沒說話。 
  這件事是十萬火急的大事,再說從這「倚虹堂」到城裡也沒多遠的路程,沒多大工夫,
傅天豪聽見了一陣得得蹄聲跟一陣挽挽車聲由遠而近。 
  他站了起來,笑道:「來了,杜明辦事真不賴,這小小的一名領班怕委曲了他。」 
  他轉眼向外,道:「麻煩那位告訴他一聲去,不必進來了,我跟提督大人馬上出去。」
 
  有個「五城巡捕營」的,馬上聽命跑了。 
  傅天豪轉過臉來道:「提督大人,請吧!」 
  善銘坐直了身子,道:「你要我出去是……」 
  傅天豪道:「在這種情形下,我總要麻煩提督大人你送我一程,不過提督大人你可以放
心,我讓你一根汗毛不少地回到『倚虹堂』來就是。」 
  善銘道:「你說話可……」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你放心,傅天豪向來說一句是一句。」 
  善銘只有站了起來,事實上他不信也得信。 
  一路往外走,那些個「五城巡捕營」的緊緊跟在兩邊,跟護衛似的。 
  「大漠龍」的招牌已經亮了出去,就是傅天豪一人進出這「倚虹堂」,他們也未必敢動
他,何況他如今手裡有了「九門提督」善銘。 
  善銘像個鬥敗了的老公雞似的,一路垂頭喪氣的,沒精打彩。 
  出了「倚虹堂」的門一看,門外停著單套高蓬馬車一輛,杜明跟那些禁軍站得遠遠的。
 
  杜明果然沒多帶人來,便連那位「五城巡捕營」的統帶玉倫也沒見著。 
  「九門提督」遭人劫持,這是何等大的事兒,身為「五城巡捕營」統帶玉倫竟連面兒都
沒露,豈不透著玄? 
  善銘沒多問,甚至連話都沒說,顯然他是沒心情管那麼多,這當兒只有顧自己,那還會
顧別的。 
  傅天豪也沒在意,他走過去掀開車蓬,車裡坐著個人,可不正是沈書玉,還好她跟以前
沒什麼兩樣,只不過人比以前瘦了點兒,不過那不是受了「五城巡捕營」的折磨。 
  沈書玉先是一怔,繼而猛睜美目,叫道:「傅……」 
  她叫了聲傅,傅天豪便含笑截了口:「沈姑娘,有什麼話待會再說吧!」扭過頭道:
「提督大人請上車吧!」 
  善銘沒奈何,神情木然登上了馬車。 
  傅天豪沖杜明一招手,道:「杜老請過來一下。」 
  杜明遲疑了一下,仍掠了過來。 
  傅天豪沒等他說話便道:「委曲杜老權充一下車把式,待會見也好趕車送提督大人回
來。」話落,他沒容杜明答話便也登上了馬車。 
  杜明站在車前還在遲疑。 
  善銘在車前突然一聲大喝:「混帳東西,還不快點兒。」 
  杜明如大夢初醒,忙答應一聲登上了車轅。 
  杜明抖韁揮鞭趕動了馬車,那些「五城巡捕營」的跟那些禁軍,只眼睜睜地瞧著的份兒,
沒一個動,也沒一個敢動。 
  傅天豪坐在車裡指揮杜明趕著馬車順著大路往西郊走,是夠神氣的,這條路皇上還沒走,
他倒先走了。 
  沈書玉姑娘睜著一雙淚眼直瞧他,神情好激動。 
  善銘坐在一邊兒一語不發,像個木頭人兒似的。 
  傅天豪指揮著杜明趕著馬車一口氣馳出十幾里地,看看巳進「玉泉山」,傅天豪忽然說
道:「就在這兒了,杜老請停車吧!」 
  杜明很聽話,乖乖地收韁停住了馬車。 
  傅天豪轉望沈書玉道:「姑娘,咱們下車吧!」 
  他先跳了下去,然後伸手把沈書玉扶下了車,等沈書玉下車之後,又望著車裡木然而坐
的善銘道:「提督大人,你也請下車吧!」 
  善銘這會見有了動靜,忙道:「你不是說讓杜明趕車送我回去麼?」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提督大人放心,我向來說一句是一句,一定放提督大人回去就
是。」 
  善銘有點懷疑,可是他不能不聽傅天豪的,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好像一下子老了許多,
顫顫巍巍地下了馬車。 
  他下了車,傅天豪望著他含笑說道:「有句話我想問提督大人,不知道提督大人願意不
願意我傷人。」 
  善銘一驚忙道:「你知道親口說的……」 
  傅天豪搖搖頭道:「提督大人誤會了,我另有所指,請答我問話。」 
  善銘一時間摸不清他是什麼意思,他當然不願意傅天豪傷人,所以他忙道:「我當然不
願你傷人。」 
  「那好。」傅天豪點點頭,抬手往「玉泉山」一指,道:「那位帶著幾十個『五城巡捕
營』的人遠遠跟著馬車,一直跟到了這兒,想必是『五城巡捕營』的那位統帶,提督大人要
是不願意我傷人,請把他們叫出來把他們帶走。」
  善銘一聽這話馬上怔住,一雙眼直楞楞地望著「玉泉山」可是他看不見一個人。 
  事實上「玉泉山」是「靜明園」的所在地,「靜明園」是「內務府」所管轄三山五園之
一,列為內宮禁地,閒雜人等,是不許到這兒來的。 
  傅天豪淡然一笑,接著說道:「當然,提督大人要是認為他們能拿住我,或者不在乎他
們的生死,那另當別論。」 
  善銘倏然驚醒,道:「你是指玉倫帶著人躲在那兒?」 
  傅天豪搖頭說道:「我不知道他姓什麼,叫什麼,反正看不見的地方躲著幾十個人是責,
提督大人要是不相信,盡可以叫叫看。」 
  善銘遲疑了一下,轉眼望向杜明,道:「你給我叫叫看。」 
  杜明欠身恭應一聲,當即提氣揚聲叫道:「大人有話,叫你們出來。」 
  這句話話聲方落,「玉泉山」方向陸續地出現了幾十人,看裝束,看打扮,就知道全是
「五城巡捕營」的,帶頭的一個是個穿袍子的瘦高個兒,腳上穿雙皮靴,腰裡扎條寬皮帶,
頭上戴頂帽子,一時間難看見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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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11:39:20 |只看該作者
 善銘呆了一呆,大聲說道:「你們跟來這兒要幹什麼?」 
  那戴帽子的瘦高個兒也是個機靈人兒,他一時沒敢往這處來,站在遠處揚聲答話道:
「回大人,卑職趕來護衛。」 
  善銘怒聲叱道:「你真會辦事,你這那裡是護衛,你這是要我的命,還不給我帶著人趕
快走。」 
  那戴帽子的瘦高個兒道:「大人……」 
  善銘眼一瞪道:「混帳,叫你走,你聽見沒有?」 
  那戴帽子的瘦高個兒沒敢再說話,欠個身轉身一抬手帶著那幾十個「五城巡捕營」的往
東走去。 
  傅天豪微微一笑道:「大人現在可以走了,我馬上放杜老駕車送大人回去,大人要是認
為他們能奈何我,他們能護得住大人,盡可以命他們回頭。」 
  善銘沒說話,也沒看杜明一眼,急不可待地轉身走了。 
  傅天豪看得清楚,善銘走了沒多遠,那戴帽子的瘦高個兒便帶著兩個人掠到善銘身旁,
 
  一欠身,低低說了幾句話,似乎是向善銘請示,這時候要不要下手拿人,善銘卻衝他擺
擺手,一句話沒說,繼續往前行去。 
  顯然,善銘是怕他們拿不住傅天豪,怕一旦激怒了傅天豪,他們護不住他,所以攔住了
他們,沒準他們採取行動。 
  那戴帽子的瘦高個兒往這邊看了一眼,然後帶著人跟在善銘身發了。 
  傅天豪笑了,當即收回目光轉望杜明臉上。 
  杜明有點不安,陪上勉強一笑道:「傅爺,您留我在這兒是……」 
  傅天豪笑笑搖頭說道:「杜老別誤會,我要有傷人意,剛才就不會放走善銘,我所以留
杜老在這多待一會兒,是想問杜老幾句話……」 
  杜明忙道:「話請儘管問,我知無不言。」 
  傅天豪道:「我先謝謝杜老,我請教,『五城巡捕營』怎麼會知道沈姑娘住在『正陽門』
大街『泰安堂』藥鋪裡,還有窩藏叛逆應當與叛逆同罪,為什麼『五城巡捕營』只帶走了沈
姑娘,『泰安堂』藥鋪的人卻一個沒動?」 
  杜明道:「這個……希望傅爺您能相信我……」 
  傅天豪道:「咱們江湖人講究的是兩字道義,杜老當初在江南道上待不住而投奔京裡任
身官家,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杜老你跟我無怨無仇,我並沒有難為杜老,同時我也相信杜老
不會騙我。」 
  杜明忙道:「謝謝您,謝謝您,對您,杜明可說是仰名已久,也心儀已深,今天能在京
裡見著您,也可以說是杜明的造化,您是真英雄、真豪傑,杜明不該也不願騙您……」 
  傅天豪道:「謝謝杜老,江湖同道這麼愛護,我感激之餘也深覺受之有愧。」 
  杜明道:「那是您客氣,事實上這件事當初是提督大人交下來,我們做下屬的只有如命
照辦,提督大人沒明說,誰也不敢間,其實,營裡大夥兒心裡也嘀咕……」 
  傅天豪含笑抬手,道:「雖然我沒能從杜老這兒問出所以然來,可是我仍然感激杜老以
一個誠字待我,杜老請吧!」 
  杜明二話沒說,一抱拳,跳上車轅趕著馬車,如飛而去。 
  沈書玉突然一頭撲進傅天豪懷裡哭了,哭的好傷心,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傅天豪萬萬沒想到她會這樣,呆了一呆之後,躲避也不是,不躲避也不是,一時不知該
怎麼樣才好。 
  其責,沈書玉所以一頭撲進傅天豪的懷裡哭得這麼傷心其道理似乎不難明白,那是因為
她受了太多的委曲,而這委屈並不因為她曾經一度被抓到「五城巡捕營」裡去。 
  在不知道該怎麼樣的情形下,傅天豪只有勸她,而這勸似乎也沒發生多大的效用,老半
天後,沈書玉才收淚挪開了身, 
  抬起了頭,那一雙美目都已經哭紅了,淚漬滿臉,帶雨梨花般好生惹人憐惜。 
  傅天豪有點不忍,悠悠一歎道:「沈姑娘……」 
  沈書玉說了話,帶著幽怨,也帶著淒楚:「我沒想到還能看見你……」 
  傅天豪道:「不管怎麼說,姑娘現在總算脫險了,這一帶是內宮禁地,不宜多待,姑娘
不必再說了,我這就陪姑娘找霍大俠他們幾位去。」 
  沈書玉一邊舉袖擦淚,一邊搖頭說道:「不,我不能再找他們去了。」 
  傅天豪微愕,凝目道:「姑娘不能再找他們去了?為什麼?」 
  沈書玉香唇邊浮現一絲愁苦笑意,道:「我給人家添的麻煩還不夠?人家開藥鋪的開藥
鋪,開酒館兒的開酒館兒,都好好兒的,現在可好,不但藥鋪、酒館都不能開了,甚至在京
裡待都不能待了……」 
  傅天豪道:「姑娘不該這麼想,也不該這麼說,我雖不知道霍大俠幾位為什麼離開燕雲
江湖道隱於京,但當初他們既能接納姑娘,讓姑娘住到他『泰安堂』藥鋪去,他就沒有考慮
到什麼麻煩,再說江湖上的人,尤其是霍大俠幾位這種豪客,十個有十個都能為朋友兩脅插
刀,為一個『義』字灑血捨命……」 
  沈書玉道:「這個我知道,他幾位是一番好意,他幾位怎麼待我,我也明白,可是我怎
麼能……」 
  傅天豪道:「姑娘讓『五城巡捕營』的人帶了去,相信他幾位一定很著急,必然會想盡
方法不惜一切地拯救姑娘,現在姑娘已經脫了險,他幾位未必能即時知道,萬一他幾位為了
救姑娘闖進,『五城巡捕營』去,出些差錯……」 
  沈書玉道:「這個我也想到,只是……只是我多心,我也知道不該多心,其實我倒不是
多心霍大俠,你是知道的,人心之不同各如其面,人多意見多,我跟他幾位在一起,總是個
累贅。」 
  傅天豪目光一凝道:「姑娘是指『五城巡捕營』知道姑娘住在,『泰安堂』裡,而且單
只裡姑娘一個人這件事?」 
  沈書玉點了點頭道:「是的。」 
  傅天豪微皺眉鋒,沉吟說道:「這件事的確耐人尋味,難怪姑娘會多心,前者可以這麼
解釋,或許姑娘出來的時候被他們的眼線看見了,因為他們知道姑娘住在,『泰安堂』藥鋪
裡,只是後者呢?官府衙門的作風我是清楚的,再說這件事也是他 
  們的一樁大功,他們絕沒有厚彼薄此,只拿姑娘一人的道理。」 
  沈書玉道:「事實上他們只把我一人帶了去,別的人連碰都沒有碰。」 
  傅天豪沉吟了一下,凝目說道:「姑娘願意不願意聽我的?」 
  沈書玉唇邊又浮現起一絲帶著幽怨的愁苦笑意,道:「打從在路上你就照顧我,一直到
如今,我怎麼不願意聽你的。」 
  傅天豪心裡忽然泛起一絲莫名其妙的不安與歉意,沉默了一下,道:「這件事我想問個
水落石出,姑娘要是願意聽我的,還請姑娘跟我一塊兒去找霍大俠去。」 
  沈書玉道:「你又何必去問?我既決心不再麻煩他們,就也不用問了,好在我現在已經
脫險了……」 
  傅天豪道:「姑娘,萬一真是有人出賣了姑娘,那也僅僅是他們之中的一兩個人,姑娘
不該讓毫不知清的人為救姑娘闖『五城巡捕營』去冒險,是不?再說,出賣朋友為江湖俠義
所不齒,出賣姑娘這位孝女,這位忠義之後,更為江湖俠義難容,這件事我不知道便罷,既
然我已經知道了,絕沒有不聞不問的道理,眼下的忠義之後不只姑娘一人,他們今天既能出
賣姑娘,將來有一天也會出賣別人,姑娘或可以不計較自己的身受,但卻不能不為別人著
想。」 
  沈書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謝謝你開導我,我聽你的就是,只是他們已經離開住處
了,上哪兒找他們去?」 
  傅天豪道:「這不難,只要他們還打算救姑娘,他們就絕不會遠離。」 
  沈書玉一雙美目中突然出現一種令人心跳的異彩,微一點頭道:「好吧!那麼咱們走吧!
只要能跟你在一起,走多遠的路我都願意。」 
  傅天豪心頭猛地一震,連忙躲開了那雙目光,邁步往前走去。 
  沈書玉跟上了他,道:「我說的是實話,也是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說出口的。」 
  傅天豪暗暗一歎,道:「姑娘的心意我懂,我也感激,只是姑娘應該知道,我是個難以
扎根也無法扎根的江湖人,姑娘也應該知道我的處境……」 
  「我知道。」沈書玉道:「我不也是一個人從塞外大老遠地跑來京裡的,路上的日子你
清楚,我叫過一聲苦,皺過一下眉沒有?而且我冒的風險也不比誰小,事實上這種日子我也
早已經習慣了,當然,一個女兒家,尤其是一個弱女子,碰到苦難總是難以抗拒的,可是,
總不能為了這,就一輩子不嫁人,就永遠讓人當成累贅呀……」 
  傅天豪道:「我不是視姑娘為累贅,也從沒這麼想過,事實上我只是不願也不敢拖累姑
娘。」 
  沈書玉道:「我自己都不怕,你又怕什麼?難道你能一輩子不成家,一輩子都待在江湖
上麼?」 
  傅天豪苦笑一聲道:「事實上,據我所知,江湖人沒幾個願意也沒幾個敢成家的。」 
  沈書玉道:「沒幾個那總不是沒有,是不?」 
  傅天豪道:「話是不錯,只是,姑娘,你不是江湖人,不知道江湖事,凡是江湖人成家
的,有幾個夫妻能白首偕老的?也許若干年後,也許就在成家的第二天,甚至可能在當天夜
裡,不是家破人亡,便是妻離子散,甚至於血染洞房,難完花燭……」 
  「我不怕。」沈書玉道:「只要能跟著你,哪怕是只有一刻我也知足。」 
  傅天豪一陣激動,道:「姑娘這是何苦。」 
  沈書玉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也說不出個所以;來。」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姑娘,傅天豪也不過世間一平……」 
  沈書玉搖頭說道:「你不用說那麼多,也不用再說什麼,都不是理由,也不足以動我的
心,除非你根本就不願意要我。」 
  傅天豪道:「姑娘忠義之後,也是位孝女,對姑娘這千里迢,不避風霜,不辭勞苦,不
畏艱險,你隻身上京救父之舉,敬佩……」 
  沈書玉道:「我不要你敬佩,我只要你告訴我,爺要不我?」 
  傅天豪苦笑道:「姑娘,你這是何苦,我行走江湖,過的刀口舐血生涯……」 
  沈書玉道:「不跟你說了,別跟我說這些!我可以告訴你我並不是現在要跟你,現在我
父親身陷囿圄,危在旦夕,我願也不該談這些,我只想聽你一句話,我等的是將來,傷不來
自大漠麼?將來我可以到大漠找你去。」 
  傅天豪好生感動,也難忍激動,實在不忍再說什麼,暗咬牙,道:「姑娘既然這麼垂愛,
我只有這麼說,只要我還能到大漠去,我在大漠等姑娘就是。」 
  沈書玉突然哭了,她低著頭哭著說道:「有你這句話,將我就是累死在半路上我也甘
心。」 
  傅天豪沒說話,人家對他如此深情,這般真意,他還能什麼?又還有什麼好說的? 
  口 口 口 
  章小鳳興沖沖地進了『九門提督』府,迎她進門的是『九門提督』的總管福桐,福桐是
很精明的總管,他知道章小鳳在內緘裡的『勢力』,也知道主子善銘在章小鳳身上打的主意,
所以他對這位紅遍了半邊天的『金嗓玉喉』很客氣,躬身哈腰陪著笑,把章小鳳迎進去。 
  章小鳳進門便道:「老爺子在麼?」 
  福桐忙道:「在,在,您來的巧,剛回來.」 
  他陪著章小鳳到了善銘的書房,章小鳳到這兒來是從來不用通報的,福桐到了門口便哈
腰走了,這也是他識趣,他會巴結主子處。 
  章小鳳推開了書房的門兒,善銘一個人坐在書房裡,陰著險兒,連眼皮也沒抬一下。 
  章小鳳怔了一怔,旋即挑了一雙眉梢兒:「哎喲!這是怎麼了?進門兒就給臉色看,不
歡迎我來?不歡迎您倒是說一聲呀!您只要說一聲,我扭頭就走。」 
  說歸這麼說,她人已風擺楊柳般進了書房。 
  善銘站了起來,帶著強笑站了起來,其實也只不過是長著鬍子的嘴唇兒牽動了一下:
「那有這麼說,求還求不到呢!坐坐。」 
  說著話就伸手拉住了姑娘一隻柔夷,章小鳳這隻手想必有很大的魔力,善銘一拉住她的
手,他臉色馬上就好看多了。 
  章小鳳也沒躲,順著善銘的拉勢就挪身坐在善銘身邊,人坐下了,善銘還不放手,章小
鳳也沒把手抽回來的意思,善銘莊姑娘那白嫩,一碰能碰出水來似的手背上輕輕拍著,道:
「姑娘,今兒個又是什麼風啊……」 
  章小鳳美目流波,嬌媚地瞟了他一眼道:「老爺子,我們是來討賞的,說吧!您打算怎
麼賞我們?」 
  善銘的臉色馬上又陰了幾分,可是他嘴角還噙著笑意:「別說了,姑娘,還討賞呢!我
差點兒把老命丟了。」 
  章小鳳怔了一怔,旋即又嬌笑說道:「喲!別這麼小氣行麼,您這是想賴賞麼?」 
  善銘還抓著那隻玉手不放,這也難怪,姑娘這麼柔順的時候不多,柔夷在握,有幾個肯
輕易放手的? 
  他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姑娘,不是鬧著玩兒的,我真差點兒沒把命丟了。』 
  章小鳳不笑了,是真是假她還看不出來?她睜大了一雙美目望著善銘道:『怎麼回事?
老爺子,難道說上頭有誰……』 
  『上頭?』善銘搖頭說道:『不是上頭,真要是上頭倒還好了,不管是誰總得顧著我的
這張老臉,就是有意思想搶,多少也得給我留點兒……』 
  章小鳳道:『那是……』 
  善銘『哼!』了一聲道:『我乾脆真說了吧!你不是外人;我也不怕你笑話,姓沈的那
丫頭讓人弄出去了。』 
  章小鳳臉色一變,道:『怎麼說?她讓人弄出去了?是誰……』 
  『還有誰?』善銘搖搖頭道:『提起此人來頭大,「大漠龍」傅天豪,你聽說過麼?』
 
  章小鳳一聽『大漠龍』傅天豪,猛可裡站了起來,當然握在善銘手裡的那隻手也抽了出
來:『「大漠龍」傅天豪?他?他是什麼時候闖進衙來……』 
  『闖進來?』善銘又哼了一聲道:『他要真是闖進來的,還不會那麼容易就把姓沈的丫
頭弄出了,這兩天我不是忙著清道麼?也不知道他是受了那個的高明指點,竟跑到「倚虹堂」
找上了我……』 
  他把那丟人的事兒一五一十地說了個清楚。 
  聽完了善銘的話,章小鳳臉色變了,變得比善銘剛才的臉色還難看,鐵青鐵青的,姑娘
要是老是這麼個臉色,她絕紅不了半邊天,她咬著牙,恨不得把一口銀牙咬碎:『好啊!他
還是真關心真急啊!好嘛!咱們就鬥一鬥,看看究竟誰行誰不行。』 
  善銘何等樣人兒,一聽就聽出話裡不對了,滿臉詫異地站起來,道:『怎麼回事兒?姑
娘,「大漠龍」傅天豪,你知道這個人?』 
  『知道?』章小鳳冷笑一聲道:『當然知道,我何止知道,跑江湖的那一個不知道「大
漠龍」傅天豪呀!我可是久聞大名,如雷貫耳!』 
  善銘道:『那……那傅天豪跟姓沈的這個丫頭是……是……』 
  『是什麼?』章小鳳撇撇嘴,冷笑一聲道:『說起來好聽著呢!我呀!我說了卻怕髒了
我的嘴,姓沈的丫頭,一路往京裡來,傅天豪一路護著駕,孤男寡女坐在一輛車裡,一天到
晚在一塊兒,能做出什麼好事兒來麼?就這麼個關係,老爺子,您明白麼?』 
  善銘的眼珠子轉了一轉,道:『那麼剛才你說咱們就鬥一鬥,是指……』 
  章小鳳道:『那一對呀!男盜女娼,不要臉,哼哼!我可沒罵錯,他們可是男盜女娼,
「大漠龍」不是個官家到處緝拿的賊麼?那個女的來的時候怕人瞧出她來,一路上打的是窯
姐兒旗號,這不是男盜女娼是什麼?』 
  善銘眨了眨老眼,望著章小鳳道:『姑娘,你要跟「大漠龍」鬥?』 
  『怎麼?不行呀?』章小鳳道:『您可別把姓傅的抬得太高,就拿他跟姓沈的這個丫頭
不清不白的,他就算不得什麼了不 
  起的人物,您別看我章小鳳是個跑江湖實唱的,我就有這個膽子鬥他姓傅的……』 
  『好!』善銘兩手一拍,叫了一聲道:『有膽識、有豪氣,巾幗不讓鬚眉,確是位江湖
奇女子,姑娘,只要你有這個心,我這個「九門提督」全力支持你。』 
  章小鳳兩道柳眉跳動了一下,目光一凝道:『老爺子您這可是當真?』 
  善銘道:『我什麼時候跟你逗著玩兒過,再說這是什麼事兒,能逗著玩兒嗎?』 
  章小鳳那烏溜溜的眸子轉了一轉,道:『老爺子,別人不知道您清楚,我只是個江湖賣
唱女子,有顆不讓鬚眉的鐵膽,卻只空有一張嘴……』 
  善銘沉默了一下,道:『姑娘,那麼你的意思是……』 
  章小鳳道:『別的沒有,我只有點兒小聰明,我出心智,至於您堂堂—個「九門提督」,
轄下既有禁軍又有,「五城巡捕營」……』 
  『行!』善銘一點頭道:『姑娘,咱們倆一句話,只是,姑娘「大漠龍」那身武藝。』
 
  章小鳳撇嘴一笑說道:『老爺子,竟雌論雄,爭長較短,武藝嘛只佔三分,心智嘛可要
佔上七分,您是位帶兵的武將, 
  不聞將在謀而不在勇,兵在精而不在多,想當初諸葛武侯一個連環,燒得曹兵八十三
萬……』 
  『好,好!』善銘猛一點頭道:『好一個將在謀而不在勇,兵在精而不在多,姑娘只要
你這諸葛軍師能一舉給我拿住「大漠龍」傅天豪,朝廷這樁大功就算你的……』 
  章小鳳瞟了他一眼,道:『老爺子,陞官發財也少不了您呀!』 
  善銘一陣激動.伸手把章小鳳拉講了懷裡.那張羊鬍子直往吹彈欲破的粉頰上湊:『小
可人兒,事成之後,你怎麼謝我呀?』 
  章小鳳會逗人,嬌軀只在善銘懷裡碰了一碰,揉了一揉,然後一擰身,跟蛇似的就從善
銘懷裡掙了出來:『老爺子,既是事成之後,您現在急什麼呀?』 
  善銘連鬍子都在抖.道:『小可人兒,你別逗我了,這下月的糧俸就讓我先支一支吧!』
他伸手就要再拉章小鳳。 
  章小鳳臉一揚,嬌靨—繃,道:『老爺子,內城裡的大府邸郎把我看得高高的,您別把
我瞧低賤,我賣唱不賣身啊!』 
  善銘就吃她這一套,一聽說內城的大府邸,手馬上收了回去,苦著臉,似笑又像哭地道:
『姑娘,你……你這是……』 
  章小鳳『噗哧』一笑,亂顫的花枝般,伸出一根水蔥般玉指,一下子點在善銘的額角上:
『瞧您這顆膽子,虧您還是個帶兵的武官呢!』 
  善銘察言觀色,見風轉舵,一顆心馬上又活了,笑意往臉一堆,又要往前湊。 
  章小鳳臉色一整,馬上又道:『老爺子,您聽我說一句,咱們可是兩個人干,好處各半,
要真說來,您的好處恐怕還要占一大半兒,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老爺子您幫我這個忙,我章
小鳳不能不領情,我說一句算一句,現在咱們正正經經,將來我少不了您的就是。』 
  善銘讓章小鳳逗得哭笑不得,他一聽小鳳這麼說,只有趁著這個台階兒下了台,心裡頭
可把章小鳳惱得牙癢癢的,老臉一莊,兩眼一睜道:『姑娘,這話可是從你這張小嘴兒裡說
出來的啊?』 
  章小鳳道:『您放心,我不過一個江湖賣唱女子,您是堂堂的「九門提督」,我現在人
在京裡,還不就跟在您的手掌心兒裡一樣,您還怕我插翅飛了不成?』 
  善銘心裡頭轉了一轉,眨了眨老眼,道:『那麼,姑娘,拿出你的錦囊妙計來吧!』 
  章小鳳一雙美目靈活得不得了,賣唱的恐怕都得有這套本領,眼角一勾,主動也伸手拉
住了善銘的手,嬌媚一笑,道『您坐下,然後附耳過來。』 
  她拉著善銘坐了下去,善銘乖乖地把半邊臉湊了過來,章小鳳當即也把兩片香唇湊了過
去。 
  輕聲細語,吐氣如蘭,善銘耳朵直癢癢,心裡更癢得厲害奈何隔著一張茶几使他英雄沒
用武之地,可是他卻沒輕饒了章小鳳那只上手,把姑娘一隻柔若無骨,欺雪賽霜的玉手都揉
紅了,他也不心疼。 
  章小鳳這一著算是下對了。 
  她放的線夠長,掛的餌夠香,即使善銘官場裡打過多少年的滾,再油再滑,她針對的正
是他的弱點,還怕他這條魚不上鉤兒。 
  章小鳳話說得不少,善銘也著實地享受了一陣。 
  章小鳳話聲壓得很低,即使是隔牆有耳也聽不見。 
  她說了些什麼,只有善銘一個人聽得見,恐怕也只聽了個七八分,因為他心猿意馬,心
沒全在這上頭。 
  要是書房外頭有人,他只能聽見章小鳳偶而揚起幾聲銀鈴般輕笑,嬌媚無限能讓人臉紅
心跳,跟喝了酒似的。 
  口頭偏西的時候,善銘書房那兩扇門兒開了,章小鳳從裡頭走了出來,善銘一直送她出
了書房,拉著章小鳳一隻玉手不肯放,那模樣不僅像喝了酒,而日。像喝醉了酒。 
  章小鳳走了,他臉上那股子癡迷勁兒似乎也被章小鳳帶走了,很快地他端了起來,又是
一副『九門提督』的威嚴,喝一聲:『來人!』 
  福桐剛送走章小鳳,聽見這聲『來人』,三腳並為兩步地到了善銘跟前,哈個腰陪上一
臉諛笑:『大人,套間裡要不要收拾一下?』 
  善銘的書房有間套間,等於是善銘的一處臥房,那是專供善銘待『客』用的。 
  福桐自作聰明的這句話,聽得善銘老臉一紅,旋即端起『九門提督』的架子呵叱道:
『別胡說,派個人傳玉倫到這兒來一趟,快去!』 
  難怪他呵叱,沒吃著羊肉,總不能沾上一身腥。 
  福桐恭應著退走了。 
  沒多久,『五城巡捕營』的統帶玉倫一騎快馬趕到了,老遠地下了馬,跑著步進了『九
門提督府』。 
  這是大清朝的規矩,玉倫還不夠那個格,不能在『九門提督府』門前騎馬。 
  由福桐帶領著,玉倫逕直進了善銘的書房,福桐退了出去,書房的兩扇門兒關上了。 
  善銘跟玉倫在裡頭嘀咕了一陣,都嘀咕些什麼,只有他兩個知道。 
  口 口 口 
  日頭都偏了西,章小鳳還不見回來。 
  霍天行幾兄弟正在著急,尤其那莽張飛般的老五,他硬要找她去,霍天行攔他攔了好幾
回了。 
  正在這時候,一陣急促步履響動,二虎進來了,進門便叫:『師父,小鳳回來了。』 
  霍天行幾兄弟才精神為之一振。 
  莽老五一跺腳道:『這丫頭,可沒把人急死。』 
  章小鳳進來了,一臉的疲累色,進門便道:『大爺,小鳳要跟您時個座兒。』 
  話剛說完,老四駱二巧已經把一把椅子送到了她跟前,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道:『謝謝
您。』 
  她擰身坐了下去,吁一口氣接著便道:『內城裡繞了十幾個圈子,可沒把我給累死。』
 
  莽老五忍不住頭一個問道:『丫頭,事情究竟怎麼樣了?』 
  章小鳳剛要開口,霍天行抬手一攔道:『二虎,給小鳳倒杯茶來。』 
  二虎答應一聲,一陣風般把杯香噴噴的熱茶送到章小鳳手裡,長一輩的也好,晚一輩的
也好,那一個不急? 
  霍天行道:『先喝口茶歇歇再說。』 
  章小鳳看了霍天行一眼,又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道:『謝謝您。』 
  長輩們這樣對她,甚至連坐都沒坐,她當然不好意思。 
  喝了一口茶,她開了口:『您幾位可以放心了,人已經被「大漠龍」救了去了。』 
  她倒是實話實說了。 
  霍天行猛然一怔,旋即一陣激動,沖外抱拳道:『謝天謝地,謝天謝地,忠義之後自有
天相……』 
  莽老五猛擊一掌道:『沒說的,還是人家,「大漠龍」行。』 
  白不群道:『小鳳,「大漠龍」是怎麼知道沈姑娘……』 
  章小鳳哼哼兩聲搖頭道:『這就不知道了。』 
  駱二巧道:『這還用問,這麼大的一件事,只怕早就鬧得滿城風雨了。』 
  霍天行坐了下去,道:『不管怎麼說,沈姑娘總算脫險了, 
  也讓咱們鬆了一口氣,沈姑娘投奔了咱們,這是沒出什麼差錯,萬一出點什麼差錯,讓
咱們何以面對武林眾俠義,又讓咱們有什麼臉再扛著咱們這塊招牌混下去。』 
  『大爺。』章小鳳揚了揚眉,冷冷說道:『您過於自責,也有點錯怪咱們。』 
  霍天行目光一凝,道:『小鳳,你這話……』 
  章小鳳道:『我說句不該況的話,雖然她是忠義之後,可是忠義之後不見得只有她,咱
們為她做的事不能算少,有人出賣了她,這也怪不得咱們。』 
  霍天行雙眉微聳道:『有人出賣了沈姑娘,你哪兒打聽來的消息?』 
  章小鳳道:『人是「五城巡捕營」抓去的,我當然得到善銘那兒打聽去。』 
  霍天行道:『善銘告訴你的?』 
  『可不!』章小鳳道:『善銘說他也是聽「五城巡捕營」上報的,事實上他並沒見著那
個人。』 
  霍天行道:『你有沒有到「五城巡捕營」問問是個什麼樣的人?』 
  章小鳳道:『我沒到「五城巡捕營」去,那用得往「五城巡捕營」跑,善銘告訴我了,
他說「五城巡捕營」的人上報說那個人穿一身黑衣,蒙著臉,來去奇快,跟陣風似的,說沒
兩句話就走了,「五城巡捕營」想派人盯他,可是一轉眼他就沒了影兒。』 
  霍天行點了點頭道:『照這麼看,這人該有一身好輕功。』 
  莽張飛鋼髯微張,道:『大哥,您看是誰?找出他來,我去劈了他。』 
  霍天行沉吟說道:『江湖上有這麼好一身輕功的人不少,可是眼下京畿一帶有這麼好輕
功的人,恐怕不會太多。』 
  章小鳳道:『以我看,這個人恐怕跟咱們是友非敵。』 
  莽老五目光一凝,道:『怎麼說?這個人跟咱們是友非敵?丫頭,你糊塗了?要是跟咱
們是友非敵,怎麼會出賣沈姑娘?』 
  章小鳳道:『五叔。我所以這麼說,是有根據有理由的。』 
  莽老五道:『你有根據,有理由?丫頭,你是怎麼了……』 
  白不群抬手攔住了莽老五,望著卓小鳳道:『小鳳,你有什麼根據,又有什麼理由?』
 
  章小鳳道:『按大清皇律,窩藏叛逆同罪,而事實上「五城巡捕營」的人只抓走了一個
沈姑娘,沒動咱們這些人……』 
  『胡說!』莽老五道:『你根據這一點說那人跟咱們是友非敵?他有多大神通能讓「五
城巡捕營」的人聽他的?讓拿哪一個就拿哪一個?丫頭,你別忘了,拿叛逆拿的越多功賞越
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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