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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01回 遠涉窮邊逢俠女 橫穿瀚海覓孤兒(1)
試望陰山,飄風銷魂,無言徘徊。見青峰幾簇,去天才尺,黃沙一片,匝地無埃。碎葉城荒,拂雲堆遠,雕外寒煙慘不開。踟躕久,忽冰崖轉石,萬壑驚雷。
窮邊自足愁懷,又何必平生多恨哉?只淒涼絕塞,蛾眉遺塚;銷沉腐草,駿骨空台。北轉河流,南橫斗柄,略點微霜鬢早衰,君不信,向西風回首,百事店衰。
——納蘭容若•沁園春
像是一條婉蜒千萬里的巨龍,崑崙山脈西起帕米爾高原,東行至西藏高原邊緣。阿爾金山、祁連山,賀蘭山、陰山、巴顏喀拉山、唐古拉山等等都是它的分支,形成中國最大的山系。雖然它還比不上喜馬拉雅山高,海拔也高達六千五百公尺以上(喜馬拉雅山高逾八千公尺),山勢重疊,冰川縱橫,造成了西藏對外交通的障礙,若說「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那麼跨過崑崙,進入西藏,更是比蜀道不知難行多少倍!
但在這個「北國正花開,已是江南花落」的五月時節,卻有一個年輕的旅人,居然跨過了崑崙山,踏進了這片千百年來被人認為神秘的土地。
此際,他正在和一個本族嚮導,深入西藏腹地。雖然他已跨過了最險峻的山峰,但前面的旅程,仍是令他不敢絲毫鬆懈,西藏境內,有大漠流沙之險,也隨時會碰上冰溶雪崩之危。這就是為什麼他非得請一個嚮導不可的緣故了。
但他請來的這位嚮導,年紀卻未免大了一些。滿面皺紋,看來最少恐怕亦己五十開外。而且背部佝僂,瘦骨磷峋,當他第一次和這位嚮導見面之時,他真有點害怕不知這位老大爺能不能跑得動。他是在根本找不到第二個人的情況之下,無可奈何,才不能不請這位藏族的老大爺的。
但出乎他的意外,不過幾天,事實證明,這位老大爺卻是一個經驗十分豐富的好嚮導。別看他年紀大、身體似乎衰弱,走起崎嶇的山路,這個出自武林世家的少年,若非使出輕功,也還趕他不上。這個嚮導還有一個好處是,他的漢語說得非常流利。
這天他們正在行走之間,一陣狂風刮來,怪聲突起。那位藏族的老大爺面色不由得倏地變了。
少年嚇了一跳,在嚮導耳邊大聲問道:「雪崩麼。」但卻只見砂石刮來,並無雪塊墜下。
那嚮導面無人色,訥訥說道:「齊,齊公子,風中怪聲,你,你可聽見?這,這是魔鬼城刮來的怪風!」
少年怔了一怔:「什麼魔鬼城,這城在那裡?」說話之時,風刮得更大了,狂隨怒卷,地暗天昏。饒他一身武功,都幾乎站立不穩。當然也無法與嚮導交談了。
那風聲果然甚為古怪,似是諸聲雜作,或如戰鼓雷鳴,或如空山梵唱,或如巫峽猿啼,或如高崗虎嘯,或如鶴喚九弄,或如鮫人夜泣……雄壯、淒滄、哀號、溫婉,各種奇怪腔調,兼而有之,構成了極不和諧的合奏。少年人也止不住魄動神搖。
那嚮導塞著耳朵,盤膝坐在地上,少年人則想考驗自己的功力,依然披襟迎風,聽那怪聲。忽聽得似有一縷蕭聲,雜在諸都怪異聲中傳入他的耳朵。
蕭聲輕若游絲,悅耳柔和,凝神靜聽之下,端的有如白居易詩「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流泉冰下灘。」但少年聽得這縷蕭聲,卻比聽得其他各種怪聲更加驚異。因為那些怪聲,不過是風力造成的天籟,而這蕭聲,卻聽得出是人吹的。這少年頗通音律,隱約還可分辨,吹的是江南曲調,可惜轉瞬之間,蕭聲便的隨風而逝,再聽就聽不見了。
狂風來得快去得也快,漸漸風停沙靜,恢復了氣朗天晴。少年正想扶那嚮導起來,那嚮導已然一躍而起,伸手一指,嚷道:「瞧,魔鬼城!它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少年隨著他仰頭一望,但見天際雲端隱隱現出城廓的影子、街道、房屋、佛塔、城牆,依稀可辨。一轉眼間,雲彩變幻,諸般幻像、歸於無有。
少年啞然失笑,說道:「這是海市蜃稜的幻景,上個月我在經過回疆的大戈壁時,也曾見過的,有什麼稀奇?」
那老嚮導道:「但那些怪聲,你又如何解釋?」
少年說道:「風是從那邊山頭刮來的,或許那邊的地形,有些特別。」
嚮導搖了搖頭,說道:「我知道有海市蜃樓,但適才所見,恐非幻景。此間古老相傳,說魔鬼城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少年問道:「什麼叫做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那嚮導說道:「據說魔鬼城就在那座山頭,風中怪聲是魔鬼的嚎叫。每次怪風過後,雲端便會有鬼城現影。」
少年道:「你到過那座魔鬼城。」那嚮導說道:「我怎敢有這麼大的膽子?不過,雖然未有去過,卻也曾見過兩次魔城現影,兩次都是在狂風之後。」
少年笑道:「我看這兩次不過是偶然的巧合罷了,我是絕不相信有用神的,我給你壯膽子,咱們一起到那座山頭看看如何?」
嚮導連忙搖手,說道:「別開玩笑,我是寧可信其有的。而且即使沒有魔鬼,恐怕也有強盔。」
少年心中一動,說道:「你這樣推測倒是合乎情理了。不過在這樣荒涼的地方,縱有強盜,也不會很多。多半是三五個詭蔭奸惡的強徒,利用這個傳說,佔據那座山頭,作為秘密的巢穴。」說了這話,忽地想起剛才聽見的那縷蕭聲,又不禁想道:「那人吹的是江南曲調,料想當是漢人。如此看來,那裡倘若有人,恐怕也未必就是強盜。嗯,莫非就是我要尋找的人?哈,要是當真如此,這就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了。」
那嚮導仍然不敢去,說道:「即使只是有三兩個強盜,我這副老骨頭也禁不起他們一擊;若然真有魔鬼,那就更糟了!齊相公,請恕我不敢奉陪,我勸你也別冒這個險的好,咱們還是繞路避過魔鬼城吧。」
少年劍眉一揚,笑道:「我生性最喜歡探索怪異之事,魔鬼我固然不怕,強盜我更加不怕。你放心,有我和你作伴,即使有十個八個強盜,也擔保動不了你一根毫毛!」
那嚮導半信半疑,說道:「齊相公,你有這樣大的本事?」少年先不說話,忽地一掌劈下,把一塊石頭劈掉一角,笑道:「我不相信躲藏在荒山野嶺的強盜,骨頭能夠比石頭更硬。」看得那老嚮導目瞪口呆。
原來這個少年姓齊名叫世傑,來頭可是委實不小,他的母親是保定名武師楊牧的姐姐,人稱「辣手觀音」楊大姑。江湖上有兩個「觀音」,另一個關東大俠尉遲炯的妻子「千手觀音」祈聖因。兩個觀音,「辣手」「千手」,相差一字,各擅勝場,楊大姑能與祈聖因並駕齊名,本領可想而知。據說楊家的家傳絕學六陽手,楊大姑可要比她的弟弟厲害得多。
至於說到父系,齊世傑的爺爺就更加有名了。
他的爺爺是北五省頂尖兒的武林高手,慷慨豪俠,天下知名,人稱「四海游龍」齊建業。
齊世傑父親早逝,由爺爺和母親傳授他的武功,他身兼齊、楊兩家之長,故此雖然不過二十多歲,在江湖上已經闖出不小名頭。這次他跨過崑崙,來到西藏,倒並非是為了獵奇探險,而是為了要找尋一個人。
他想:「雖然未必會有那樣湊巧,但既有可疑之處,就必須去探個明白。」於是熱心勸那老嚮導:「老大爺,千百年來的傳說,要是能夠探查得水落石出,冒點風險也是值得呀!請你引我去找『魔鬼城』吧,我給你加倍酬勞。」
那老嚮導給他引起了好奇之心,重酬倒在其次了,終於答應了他的要求。兩人加快腳步,不過兩個時辰,就走到了那座山下。日頭尚未落山。
齊世傑一路走一路仔細察視,只見山壁上無數小孔,宛若峰巢密佈,風過處,雖然不是狂風,也聽得叮叮咚咚的類似音樂之聲。而山上則是冰川交錯,嚴若玉龍盤旋,空中飛舞。
齊世傑恍然大悟,笑道:「你聽見了吧,這些蜂巢般的小孔,就是風中怪聲的來由了。」
原來崑崙山脈,許多高峰之上,都有巨大的冰山,由於地震,後面高山的宕石塌下來,把冰山壓在下面。冰山一天天的融化,岩石就一天天的架空。岩石中空之處,冰河流動,有時似樂聲,有時似腳步聲,有時似野獸的叫聲,令第一次聽見這種聲音的人無不心驚膽戰。天山山脈也有同樣的現象,齊世傑是兩個月前曾經到過天山的,也曾聽見過這種地下怪聲。
而這個傳說中的「魔鬼城」所在,由於谷口狹長,風砂吹來,受到山巖峭壁的阻擋,所以腐蝕的現象更加特別顯著,形成了山壁上那些蜂巢般的小孔。又由於洞孔的大小形狀不同,風從洞孔穿過,所發出的聲音凶異。古代沙漠與草原上的居民,既沒有近代地質學的常識,又不敢親自去考察,那就無怪會以為是「魔鬼的嚎叫」了。
那老嚮導比一般牧民較多見識,經齊世傑這麼一說,心中亦已釋疑。但卻說道:「魔鬼城雖然未必有,但恐怕傳說也並非毫無根據。你看看那裡!」
齊世傑站上高處,從他指點的方向看去,隱隱看見一處山頭有斷瓦殘垣,還有高聳的土塔,心裡想道:「這大概是個古城的遺址。」
齊世傑笑道:「好,那麼咱們今晚就到魔鬼城住宿,快點走吧!」走了一會,「魔鬼城」已然在望。只見一堵半塌的新月形城牆,崩了七八處缺口,牆內完整的建築物只有一座佛塔,約莫十來丈高,參差錯落的還有一些破破爛爛的房屋在佛塔周圍。房屋構造的形式倒有點特別,圓形的屋頂狀如覆蓮,和西藏一般居民的形式不同。
齊世傑笑道:「倘若這就是魔鬼城的話,城中的魔鬼必定都是飯桶,不足為懼。」嚮導笑道:「齊相公,你又沒和他們打過交道,怎生知曉?」
齊世傑道:「要是他們法力無邊,住的就都是華麗的官殿,何須破屋藏身?」嚮導點了點頭,說道:「齊相公,聽得你這麼說,我也可以放心了。」
齊世傑笑道:「老大爺,你當真相信有魔鬼?」
嚮導說道:「我擔心的是藏有強盜,但只有這幾問破爛的屋子,縱有強盜也不會多。而且你剛才說得有理,有神通的魔鬼固然不會住破屋,有本領的強盜,我想也不會住破屋的。」
齊世傑道:「在這個荒涼的山頭,野獸也不多見,怎生覓食,當然不會有大幫強盜的。放心進去看吧。」
兩人開了一回玩笑,繼續向前行。一陣風吹來,齊世傑忽地嗅到一股奇怪的香氣,把眼望去,但見「魔鬼城」邊開有無數奇花,每朵花都有飯碗般大,紅白藍三色相間,不過紅花的花瓣最多,而火紅的顏色也最為耀眼。
齊世傑道:「咦!這是什麼花?」
嚮導失聲叫道:「齊相公,不。不可——」
齊世傑道:「什麼事?」腳步不停的向前直走。
嚮導說道:「這花像是傳說的魔鬼花,你千方不可沾惹它,沾惹之後定有災殃!」
齊世傑自小生性執拗,而已他根本不相信這些鬼傳說,當下哈哈笑道:「魔鬼我都不怕去惹,何況魔鬼花?你們迷信它不能沾染,我偏要去採摘它。」
話還未了,他已是走到花叢之中。香風越來越濃烈了。他正要選顆最大最好看的「腐鬼花」採摘,忽地一陣目眩心跳,就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懶洋洋的提不起精神。齊世傑吃了一驚。」這花莫非有鬼。」
「魔鬼」突然出現了!
「魔鬼」其實是人,人本來就是按照自己的精神面貌,既塑造了上帝,也塑造了魔鬼的。不過,令得齊世傑意想不到的是:這個「魔鬼」竟然是這個數日來與他形影不離的夥伴,那個他曾經擔心過可能連路都跑不動的藏族老嚮導。就在他正要摘下一朵「魔鬼花」的時候,陡覺背後微風颯然,一根枴杖指到了他後心的風府穴。
齊世傑不愧是武學世家,驟然遇襲,雖驚不亂,反手一揮,伸出了「金剛六陽手」的看家絕技,把那根枴杖盪開,迅即轉過身來。
「咦,是你,你,你幹什麼?」看清楚了暗算他的人是誰,齊世傑不由得更為驚詫了。
那老嚮導「噫」了一聲,對齊世傑的居然還能反擊似乎也是感到詫異,隨即喝道:「少廢話,誰叫你跑來西藏?」
「我來西藏,又礙了你什麼事了?你是誰?」
這回,老嚮導根本就不答覆他的問話,他話猶未了,枴杖已是又打過來。那老嚮導把尺多長的枴杖當作判官筆用,左點任脈的「冷淵」「玉泉」,右點任脈的「金宮」「玉闊」,手法奇妙異常。
老嚮導好像換了個人,佝僂的背部挺直了,走路本來不大方便的一條右腿也不跌了,而那根支撐他走路的枴杖卻變成了一件厲害的兵器。
但最令得齊世傑震驚的還是他那凌厲無倫的點穴手法。他看得出來:這老嚮導的點穴手法是來自於連家的「四筆點八脈」功夫,這門功夫,他的爺爺,武林中見聞最高的「四海游龍」齊建業曾經和他說過。
他的爺爺告訴他,「驚神筆法」是河北武學世家連家的絕枝,兩人合使,可以「四筆點八脈」,號稱天下無雙的點穴筆法。不過傳到了與齊建業同一時代的連家子弟,「四筆點八穴脈」的功夫已是沒人會使,只剩下了一個人單獨施展的「雙筆點四脈」功夫。
如今這個老嚮導用一根枴杖能點齊世傑的雙脈四穴,這份功夫,雖然比不上「四筆點八脈」,但顯然已是在「雙筆點四脈」的功夫之上。
但他的爺爺也曾告訴過他,連家的家傳絕技是從不傳給外人的。連家可是漢人。這霎那間,齊世傑登時醒悟,這個老嚮導其實並非藏人,而是出身子河北連家的漢人。好幾個疑團此時也迎刃而解了。
「怪不得在杳無人煙的崑崙山下,我剛要找一個嚮導,嚮導就送到我的面前。原來他是有心來暗算我的!」齊世傑心想。
但還有一件事令他想不通的是:「爺爺可從未說過河北連家和我們齊家有過什麼過節,為什麼他要暗算我呢?」
頭暈目眩的感覺還沒過去,他無法再用心思。對方那麼凌厲的攻勢,也不容他分神說話。而且即使查問,料這「老嚮導」也不會說出因由的。
齊世傑吸一口氣,強振精神,呼呼呼連劈三掌,三招「六陽手」的殺手絕招,把那「老嚮導」逼退三步。
楊家的「六陽手」乃是武林一絕,掌法脫胎於少林派的「大力金剛手」,但兩者之間仍有很大不同。「大力金剛手」招式簡單,雖然威猛絕倫,卻無複雜變化,是全憑功力取勝的。楊家的「金剛六陽手」則是招裡藏招,式中套式,每一掌劈出,內中都暗藏著六種不同的變化,有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在一般掌法之中,一招兩式已是難能,一招六式,那是武林極少見的了。是以它的威力或許比不上少林派的金剛手,但碰上旗鼓相當的對手,楊家的金剛六陽手更可以令對方防不勝防。
齊世傑自知支持不了多久,一鼓作氣,把得自母親傳授的楊家六陽手的威力發揮得淋漓盡致!
那老嚮導的點穴手法雖然也是奇妙非常,但在六陽手的威力防衛之下,他的枴杖連齊世傑的衣角都沾不著。接戰數招,轉身便走。
「魔鬼花」香濃如酒,齊世傑在花間惡鬥,越來越是感到頭昏眼花。不過有一點他還是清醒的:必須在自己昏倒之前,殺了這個嚮導。
「你無緣無故的害我,害人不成,就想跑麼?」他一咬舌尖,強振精神,運一口氣,飛身撲去。拔出佩刀,左刀右掌,追斬這個嚮導。
那老嚮導忽地哈哈一笑,說道:「不知死活的小子,你怕我跑?我更怕你跑呢!」就在他大笑聲中,花叢裡已是跳出了兩個人來。一個是虎背熊腰魁梧漢子,一個是身材枯瘦、披著大紅袈裟的僧
那個魁梧漢子笑道:「連老大,你放心,這小子跑不了的!」那枯瘦的僧人則嘰哩咕哆的說了幾句西藏話,齊世傑聽不懂他說的什麼。
「果然是姓連的!」齊世傑心想。說時遲,那時快,那個魁梧大漢已是向他撲來,使的兵器是一對虎頭鉤,那個番僧卻是古怪,脫下了身披的大紅袈裟,站在一窮,只是目不轉睛在注視著齊世傑,看來他是防備齊世傑逃跑。
齊世傑雖然是神智模糊,亦已想得到是落入敵人陷阱了,這個「老嚮導」想必是早就知道魔鬼城邊有這麼一種有毒的怪花,是以特地把齊世傑引來,在這裡先埋伏下他的黨羽。當然他們這一夥是準備了可以克制花毒的解藥的。
落入了敵人的陷跳,除了拚命,還有什麼辦法呢?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齊世傑喝道。右掌一翻,使出金剛六陽手的絕招,同時左手揮刀向那大漢劈去。刀中夾掌,威猛異常。
那大漢笑通:「來得好!」雙鉤霍霍,一沉一帶,齊世傑的鋼刀幾乎給他引得脫手飛去,「六陽手」的掌力,也不過只能令得那大漢身形一晃。不過比較起來,他對齊世傑的「六陽手」似乎還稍為有點顧忌,雖然一交手就佔了上風,也還不敢太過逼近。
齊世傑吃了一驚,想道:「這個賊子似乎比那姓連的還厲害,他這對虎頭鉤卻不知是出自何家何派,不過看來似乎也是中土武功。」其實並非這個漢子比那「連老大」更強,而是因齊世傑的氣力越來越不濟了。
那大漢也著得出齊世傑己是氣力不濟,哈哈笑道:「想拚命麼,可惜你想拚命也不行了,乖乖的束手就擒吧,我倒不想取你性命。」齊世傑是個心高氣傲的少年俠士,那肯束手就擒。
那大漢喝道:「好,你這小子不知好歹,可休怪我不客氣了!」雙鉤一展,迎、瞠、剪、扎、吞、吐、抽、搬、鉤法八訣,揮灑自如,招招凌厲異常。使到疾處,恰兩遵銀蛇,貼著齊世傑的身形飛舞。
齊世傑倘若沒有中毒,大概可以和這大漢打成平手,此際卻如何還能抵敵?何況那漢子還有一個「連老大」助他。鬥到緊處,那大漢猛地喝聲「著!」雙鉤一個盤旋,勾著了鋼刀,輕輕一帶,齊世傑的鋼刀飛上了半空。
齊世傑不甘被擒,情急拚命,咬破舌尖,把殘存的氣力全都使了出來,猛劈一掌。也是這大漢輕敵一些,以為齊世傑已是無力反擊,這一掌竟然給齊世傑打個正著,可惜齊世傑氣力不濟,否則這一掌就能將他重傷。
那漢子給他一掌打個正著,雖然沒有受傷,痛得也是難熬。禁不住「哎喲」一聲,身形晃了兩晃。
人到危險關頭,本能的會發揮潛力。」齊世傑飛身一躍,居然一掠數丈,疾如鷹隼的從那漢子身旁掠過。那漢子身形未穩,那裡顧得及抓他。
可惜的是,在強敵環伺之下,他過得了一關,過不了第二關。陡然間,只見一片紅雲擋頭罩下。原來是那個守在一旁的番僧,抖開了大紅袈裟,擋住了他的去路。袈裟還未罩到頭頂,那股勁風已是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齊世傑把吃奶的氣力都使了出來。「蓬」的一聲,雙掌碰著袈裟,好像碰著一堵牆。發出的聲音如擊破鼓。
勉強擋了一招,齊世傑已是感覺地轉天旋,連手臂也舉不起來。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了第二招了。
那番僧哈哈一笑,冷冷說道:「楊家六陽手果然名不虛傳,不愧是源出達摩祖師一脈,只可惜你這小子火候太淺,想要逃出佛爺的掌心,最少還得再練十年!嘿!嘿,你還往那裡跑,給我站住吧!」漢語說得乾澀之極,就如金屬摩擦,刺耳非常。
原來楊家六陽手脫胎於少林寺的大力金剛掌,少林寺的武學是達摩祖師所傳,故而「六陽手」也可算是達摩武學的一個旁支。這個番僧是密宗高手,武學源流出於天竺的那爛陀寺,與達摩祖師當年攜來中土的武學正是同源。故此他剛才之所以沒有立即加入戰團,一方面固然是為了深全身份,不屑與同伴聯手攻一個後生小子,一方面也是想冷眼旁觀楊家六陽手的奧妙的。
他口中說話,腳步可絲毫不緩,如影隨形的追趕上來,抖起袈裟,又向齊世傑當頭罩下了。
他喝令齊世傑「站住!」但齊世傑此際力竭精疲,卻是連站也站不穩了。給他袈裟抖起的勁風一推,不由自己的便即「卜通」一聲跌倒地上。那番僧哈哈大笑,邁步向前。
齊世傑半點氣力也使不出來,當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好閉上眼睛,任由對方宰割。
說也奇怪,他以為決計逃避不了的惡運,卻並沒有降臨他的頭上。那番僧的可怖笑聲突然停下,卻聽見一個銀鈴似的聲音斥道:「你們為什麼要害這個少年?」
那番僧哼了一聲,喝道:「那裡來的野丫頭,膽敢管佛爺的閒事!」
齊世傑大為奇怪,咬著牙根掙扎,勉強爬了起來。抬頭一看,只見冷電精芒,耀眼生輝,那個少女,已經和番僧交上手了。他雖然神智模糊,但畢竟是個武學行家。他強振精神,定睛細看之下,對那女子的劍法隱約還可看到一些,不覺又驚又喜:「這位姑娘年紀似乎不大,劍法可是精妙無比,或許打得過這個番僧也說不定。咦,她這劍法我好像在那裡見過似的,是那一家的劍法呢?」
正到緊處,儼如一片紅雲,裹住一團銀光。那番僧舞起袈裟,呼呼風響,真有排山倒海之勢,風雷夾擊之威。齊世傑靠在一棵樹上,距離約在七八丈外,也感覺到勁風刮面,隱隱作痛。那少女更是有如一葉輕舟,被捲在波濤洶湧的巨流急湍之中,給震得飄搖不定。
齊世傑不禁又是心頭一涼:「可惜她劍法雖然精妙,究竟還是打不過這個凶僧。」
心念未已,忽聽得「波」的一聲,番僧的袈裟好像已是給少女一劍戳穿,變成了洩氣的皮球,叫道:「好厲害的丫頭!」拋出袈裟,轉身便走。
少女挑開袈裟,正好迎上那個使虎頭鉤的漢子。
閃電間兩人交換了幾招,那漢子左鉤護胸,右鉤伸出,鉤尖只差半寸,就要鉤著少女酥胸,可就是只差這麼半寸,沒有鉤著。少女吞胸吸腹,腳步不移,身形平空挪後半寸。恰到好處的解開了他這攻勢極其凌厲的一招。
高手搏鬥,只差毫釐。那漢子招數使老,有如強弩之末,那裡還能傷著對方?少女一聲叱吒,劍光匹練般的疾捲過去,饒是那漢子右手的虎頭鉤亦已立即收回,雙鉤一併遮攔,兀是遮攔不住。叱吒聲中,只覺頭皮一片沁涼,頭頂亂蓬蓬的長髮已是給削去了一大片,隨風飛舞。那漢子差點被削去頭皮,嚇得魂不附體,慌不迭的也跟那番僧逃了。
還未來得及逃跑的只有那個冒充藏人的老嚮導了。少女喝道:「你冒充藏人也騙不過我,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有膽的你莫逃,我倒想領教領教你的雙筆點四脈功夫!」
不過這個冒充藏人的嚮導是否有膽和這少女交手,齊世傑卻是不知道了。在紅衣僧和使虎頭鉤的漢子相繼被少女打敗之後,他已是放下了心上的石頭,情知這個冒充藏人的嚮導,即使膽敢和這少女較量,料也難是對手。他是本已力竭精疲,而且又中了「魔鬼花」之毒的,到了生死關頭,全仗一口氣支持,這口氣一鬆,登時就暈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齊世傑朦朧中似乎隱約聽到一縷蕭聲,不知不覺的就把眼睛睜開了。
好像從惡夢中醒了過來,他定了定神,遊目四顧,發覺自己是在一間四壁蕭條的屋子裡面,躺在有乾草墊著的地上。有個少女正走到他的身邊,彎下腰來看他。少女手中正是拿著一管洞蕭。
「好了,你醒過來了,覺得怎樣?」美少女問道。
他也幾乎是同時在問這個少女:「你是誰?是你把我救到這裡來的吧?多謝你的救命大恩。」
那少女淡淡說道:「我是在當你遇難之時,恰巧路過的女子。患難相助,理所當然,何況同是漢人呢,你用不著客氣。」齊世傑本是問她姓名的,聽她這樣回答,自是不能滿意。但想她或許是出於施恩不望報的意思,萍水相逢,一時間倒是不好意思立即又再追問他的姓名了。
「沒什麼,我剛試過運氣,似乎沒有內傷。只不知這裡是什麼地方?」
「這裡就是你想來的魔鬼城了。」少女說道。
『哦,原來你已經知道那個冒充藏人的嚮導,引誘我來魔鬼城之事了,姑娘,你就是颳大風之時吹蕭的那個人吧?」齊世傑換了個方式問她。
「不錯,昨天起風之時我剛在吹蕭。」少女說道。心想:「這少年能夠在雜有各種怪聲的風聲之中聽得見我的蕭聲,本領也確是算得不錯了。」
齊世傑吃了一驚,說道:「是昨天的事情麼?那麼我已睡了整整一天了。」
那少女說道:「是的。不過好在你並沒有受到內傷,中的魔鬼花之毒已解了。你只因疲勞過度,才睡了一整天的。待會兒你吃些東西,氣力就可以恢復了。」說罷,走進內院,拿了十隻烤熟的雪雞出來,給齊世傑吃。
齊世傑吃了兩條雞腿,精神好了許多,邊吃邊問:「那個花原來真的叫魔鬼花麼?我還只道是那嚮導胡說八道的。」
少女說道:「這倒不是胡說的。這花本名阿焰羅花。『阿修羅』在梵語中是魔鬼的意思。《佛國記》中所載,說阿修羅花開之時,人一嗅到這種花香,就像碰到魔鬼一般,覺得如飲美酒般的舒服,立刻給它迷醉了。」
齊世傑好奇心起,忍不住再問:「姑娘,那你何以不怕魔鬼花,還能給我解毒。」。
少女淡淡說道:「天生萬物,相生相剋。有這麼一種能令人中毒的魔鬼花,也有另一種能祛邪去毒的奇花。」言下之意,她自是藏有這種能克制魔鬼花的奇花了。但卻似乎有所顧忌,不願意把這奇花的名字說給齊世傑知道。
齊世傑心中一動,對少女的身份隱約猜到幾分,隨即問道:「那個冒充藏人的嚮導是什麼人,姑娘想必知道?」
少女說道:「他是當今之世連家筆法碩果僅存的唯一傳人連甘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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