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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當世幾人堪白眼 快刀一戰獲青睞(2)
楊大姑氣得面挾寒霜,冷森森的盯著尉遲炯道:「你一定要十萬兩銀子才肯放人。」
尉遲炯道:「鐵價不二,少個銅錢也不能成交。」
楊大姑冷笑道:「尉遲炯,你好歹也是江湖上一號人物,擄人勒索,可是下三濫的小賊所為!你若然知道自重的話,請你把這個孩子先放回來,那時你要銀子可以商量,要比劃,我們也一定有人奉陪!」
尉遲炯哈哈大笑,說道:「這種下三濫的所為,令師侄已經幹得多了,我今日不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不過,衝著你這幾句話,我也未嘗不可以放這孩子。聖因,你把軟鞭鬆開。辣手觀音,有本領你把他奉回去。」
楊大姑知道祈聖因號稱千手觀音,暗器功夫非同小可,她想叫兒子和她一同出手,但不便言明,只能向他使個眼色。
羅碧霞是坐在齊世傑旁邊的,卻誤會楊大姑這個眼色是打給她。
祈聖因軟鞭鬆開,岳宏呆了一呆,就向楊大姑跑回去,他也知道座中諸人,是以這位楊姑婆本領最高的。
就在這一瞬間,幾件事情,迅即接續發生,幾乎是在同一時候。
首先是羅碧霞躍了出去,叫道:「割雞焉用牛刀,請讓晚輩代勞。」原來她侍著有父親和楊大姑在旁,又誤會楊大姑是有意叫她出去顯示本領,才拋眼色給她。心想祈聖因若敢動手阻撓,爹爹和楊大姑必定暗中助我。而且憑我的本領也未必就幹不過祈聖因。「要是我能夠打倒這個女強盜,傑哥定然對我刮目相看。」她打著如意算盤,立即跳出去拉岳宏。
羅雨峰見女兒躍出,這一驚非同小可,立即飛出兩枚鐵膽。大的那枚鐵膽打尉遲炯,小的那枚鐵膽打祈聖因。
只聽得「叮」的一聲,祈聖因飛出一枚鐵蓮子,和鐵膽碰個正著。
羅雨峰打向她的那枚鐵膽雖然是比較小的一枚,但比起鐵蓮子來,卻不知重了幾十百倍!
鐵蓮子碰著鐵膽,鐵膽竟然給碰得轉了方向。
幾乎是在同一時候,尉遲炯喝道:「米粒之珠,也放米華!」接了那枚大鐵膽,反手擲出。
給鐵蓮子撞得轉了方向的小鐵膽,和尉遲炯擲回來的大鐵膽碰個正著,半空中濺出火花,去勢更疾,正是向著羅雨峰飛去。
羅雨峰是個武學行家,一見鐵膽來勢,便知比自己擲出去的勁道大了幾倍,憑自己的功力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硬接的。
席上雖然未有上餚,但酒壺、酒杯已是都擺好了。茶壺、茶杯也未收下。羅雨峰不敢硬接,百忙中已是無暇考慮要顧面子,一矮身躲在桌子下面。只聽得「乒乒乓乓」一片響,酒壺、酒杯、茶壺、茶杯,幾乎都給打得碎成片片!
也幾乎是在同一時候,祈聖因一抖軟鞭,把羅碧霞的「嬌軀」捲了起來。
「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頭,給我乖乖坐好!」祈聖因笑道。笑聲中軟鞭一甩,羅碧霞好像騰雲駕霧一般給拋了回去。
這一拋真是妙到毫巔,羅碧霞恰恰坐回原位,毫髮無傷。不過卻已給嚇得魂飛天外,面無人色。
正在向楊大姑奔過去的岳宏,忽地接連叫了兩聲「哎喲」,倒躍回去,跪在祈聖因腳下。
祈聖因冷冷說道:「我又沒打碎你的骨頭,撒什麼嬌,自己站起來吧!」楊大姑按捺不住,躍出去喝道:「祈聖因,有膽和我交手,別欺侮孩子!」
祈聖因道:「很好,你接我的暗器,我接你的六陽手!」
祈聖因最厲害的本領是暗器,楊大姑的絕技則是家傳『六陽手』,按照江湖規矩,成名人物較量倘若事先沒有講定如何比試,自是各出絕技的。故此祈聖因先說一聲,表明不是偷襲。她先發暗器,就不能說是違反比武規矩的了。
楊大姑喝道:「好,就讓你見識楊家的六陽手!」一招『覆雨翻雲』,左掌陰,右掌陽,交互劈出,只聽得叮叮之聲不絕於耳,四枚鐵蓮子給她掌風掃落。
但祈聖因是七枚鐵蓮子齊發,打落了四枚,還有三枚飛入她的掌力封鎖圈之內。
楊大姑心頭一涼,想不到我一世英名,竟喪在她的暗器之下!」
三枚鐵蓮子都是打向楊大姑的要害穴道!
楊大姑掌力盡向外吐,此時己是無法防護自身。
鐵蓮子乘隙即入,快如閃電。楊大姑即使施展全身本領,最多也只能閃開兩枚,第三枚非打中她的穴道不可!
「辣手觀音」成名遠在「千手觀音」之前,嚴格說來,祈聖因縱然不能說是楊大姑的「晚輩」,也該算是小了半輩。
以「辣手觀音」的脾氣,一個照面就敗在小輩手下,鐵蓮子不是打著她的死穴,恐怕她也要氣死!
楊大姑正自心頭一涼,忽見三團紅影飛來,比鐵蓮子的來勢更快。鐵蓮子被它裹住,同時落地,竟是不聞聲響。
原來那三團紅影,乃是齊世傑摘來的三朵大紅茶花。此時他正站在盛開的茶花旁邊觀戰,看見母親危急,豈能置之不理?他身上沒帶暗器,只好隨手摘下身旁的三朵茶花,默運玄功,把茶花當作暗器打出,花朵乃是柔軟之物,不易受力的。但經過他深湛的內功運用,飛出去居然追上了祈聖因的鐵蓮子,把鐵蓮子裹在花瓣之中,兩股勁力相互抵消,同時落地。這份功力比剛才祈聖因用鐵蓮子撞開鐵膽,更是難得多了。
齊世傑這手功夫一顯,羅雨峰等固然是做夢也料想不到他有這等功夫;二十年縱橫江湖,幾乎所向無敵的關東大俠尉遲炯,也是不禁心頭一震!
內功練到最高境界,可以「摘葉飛花,傷人立死。」不過這種功夫,只是見之傳說,誰也未曾親眼見過。
齊世傑的功夫還未達到這個境界,但已是屬於同一類功夫。尉遲炯是個武學大行家,雖未見過,一看亦知。
尉遲炯心頭一震,暗自想道:「這少年否知是何人弟子,年紀輕輕,內功之深,卻已不在我下,岳豪有這麼一個好手,我倒是不可太輕敵了。」
心念未已,羅雨峰在呆了一呆之後,驚魂已走,大聲喝起來來,說道:「齊世侄,好功夫!嘿嘿,千手觀音,你的暗器功夫連楊大姑的兒子都能勝你,還用得著她親自出手嗎?」
祈聖因道:「不錯。這少年的功夫確是不錯。楊大姑,你有此佳兒,請回去吧!」弦外之音,母親實是不如兒子。但她看在楊大姑兒子的份上,卻也不願難為她了。
楊大姑當然聽得出她的意思,不過以她在武林中的身份,卻是不能像羅雨峰那樣胡亂吹牛。羅雨峰可以用「割雞焉用牛刀」之類的話替她遮羞,她卻只能一聲不響的走回原來座位。
以她的脾氣,她一聲不響,實際亦已是等於認了輸了。
尉遲炯哼了一聲,說逗:「你們既然要以多為勝,那就併肩子上吧!不管你們多少人,我們都只是夫妻兩個!你們若有本領,盡可把我們夫妻殺了。否則,我也不想殺傷你們,但這十萬兩銀子卻是非要不可!」
要知岳豪這邊的人,雖然有羅雨峰父女、楊大姑母子和岳豪五人懂得武功,但在尉遲炯眼中,只有齊世傑算得是勁敵,楊大姑或者勉強也可一戰,其他三人焉能放在他的眼內!他們夫妻倆聯手,自是可以必勝無疑。
岳豪打了個哈哈,說道:「尉遲先生,你也未免太小看人了。岳某雖然微不足道,但有師門長輩在此,豈能容得別人輕視?你放心,我們絕對不會以多為勝!」他是個工於心計的人,對方想得到的他當然也想得到,心道:「讓世傑師弟出去和他單打獨鬥,雖然未必能勝,卻總勝於群毆。」
尉遲炯冷冷的盯著齊世傑說道:「好,那就單打獨鬥也行。」
岳豪說道:「師姑,你老人家出手未免稍失身份、看尉遲先生的意思,似乎是屬意世傑師弟,不如就讓師弟出去領教尉遲先生的高明武功如何?」
尉遲炯冷冷說道:「身份早已失了,還擺什麼架子?辣手觀音,你的『辣手』內人早已領教過了。你要令郎替你換回面子,就讓他來試幾招也行。我自有分數,不會佔小輩便宜的。」
楊大姑氣得面色鐵青,說道:「世傑,人家這樣小看咱們母子,你出去好好領教尉遲先生的武功!」
在這情形底下,齊世傑自是不能不出去應戰了。
尉遲炯道:「來、來!你要怎樣比試,劃出道兒來吧!」
齊世傑道:「且慢動手,我有幾句話先要說說。」
尉遲炯道:「好的,本來你不說我也有幾句話要說的,如今就讓你先說吧。」
齊世傑道:「尉遲先生,我想請你把我這小師侄放了。」
尉遲炯道:「勝負未分,你就要我放人?」
齊世傑道:「你和岳師哥的糾紛我不想管,不過這個孩子是無辜的,何必要他擔驚受怕?」
尉遲炯道:「多少好人家的孩子被你的師兄害了,豈只擔驚受怕?」
齊世傑道:「語云: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無意替師兄辯護,但尉遲先生既然認為他的作為不對,又何必和他一樣?」
尉遲炯怔了一怔,說道:「我也並不是難為這個孩子,不過要用他交換十萬兩銀子!」
齊世傑道:「你勝了我,這十萬兩銀子我給你!」說至此處,回頭對母親道:「娘,咱們變賣產業,十萬兩銀子該有的吧?憑娘的面子,先借這筆款項想必也可以借得到吧?」
楊大姑道:「你儘管用心去討教尉遲先生的武功,十萬兩銀子包在我的身上,不必你來操心!」
岳豪忙道:「世傑師弟,你說的是什麼話?莫說這十萬兩銀子未必就會輸了給他,就是萬一輸了,我也感激你的盛情,又豈能連累你家破財?」要知他對齊世傑剛才的一番話雖然甚為不滿,但這個台卻是不能坍的。
齊世傑淡淡說道:「岳師兄,你不用領我的情,我並非為你出力,我只是奉母親之命,向尉遲先生領教武功!」
岳豪不覺面上變色,把眼望著楊大姑。
楊大姑說道:「傑兒,銀子小事,你怎樣想我不管。但你和尉遲先生這場賭鬥,卻不能說是和你的岳師兄沒有關連!」
齊世傑道:「娘,你要說有關連那就算有關連吧。總之,孩兒會照你的意思全力向尉遲先生討教。要是孩兒喪在他的刀下,請你也莫傷心!」
楊大姑不禁皺起眉頭,心裡想道:「這孩子怎麼專說喪氣的話?唉,要是你當真不敵,娘又豈能獨活?」原來她並非不知道兒子和這兩個江湖怪傑單打獨鬥的危險,只因她脾氣十分倔強,早已打定了主意,要是兒子真的有性命之危,她寧可母子二人與尉遲炯同歸於盡,也不能受他之辱。」
尉遲炯道:「你們母子說完沒有?如今該輪到我說啦!」
齊世傑道:「請說!」尉遲炯冷冷笑道:「這裡只有你有點人味兒,衝著你的面子,我破一次例。」
尉遲炯回過頭來對妻子道:「聖因,你把這孩子放了!」
祈聖因放開岳宏,笑道:「好,你回去吧。即使沒有人質,這十萬兩銀子我也不怕你的爹爹會走了我的!」尉遲炯笑道:「因妹,話可不能說得太滿,這十萬兩銀子,咱們只怕未必準得贏過來呢!」聽得此言,楊大姑這才精神為之一振,心道:「原來你也沒有必勝的把握,倒並不是我這孩兒自滅威風了。」
祈聖因哈哈笑道:「小伙子,今天你即使敗在我的丈夫手下,你也足以自豪了。和他交過手的人,能夠得到他這樣著重的,你還是第一個!」這話雖然是對齊世傑的稱讚,但話中之意,則是認定齊世傑必敗無疑的。
尉遲炯繼續說:「我說過不能佔小輩的便宜,就這樣吧,只要你能明接得下我一百招,就算是你勝了。我一個銅錢也不要,馬上就走!」
齊世傑道:「我不要你讓!」
尉遲炯道:「我說過的話,從不更改。你不要我讓,那是你的事,總之我以百招為限,勝不了你,今後決不踏迸岳家。」
岳豪大喜說道:「師弟,人家是江湖上早已成名的人物,你對前輩應該客氣一些,如何可以妄自尊大,要與人家平等過招?」表面是怪責齊世傑,實際是怕他不肯領尉遲炯的情。
齊世傑道:「好,尉遲先生,你要以百招為限,那也是你的事。別多說了,請賜招吧!」
尉遲炯道:「你用什麼兵器?」
齊世傑道:「就憑這雙肉掌,領教你的快刀!」
尉遲炯縱聲笑道:「小伙子,你也未免太狂妄了。你的功夫雖然不錯,但在我的快刀底下,任何空手,白刃的功夫都施展不了的,我可不想你白送性命!」
岳豪連忙叫道:「師弟,齊家的六合刀和楊家的六陽手都是你的家傳絕技,本來用六陽手也未嘗不可,但那未免對前輩不敬,你沒帶兵器,就用我這把緬刀吧。」說罷,把手一揚,把隨身佩帶的緬刀拋給齊世傑。
這把緬刀是岳豪用重金從緬甸一個王公的手中買來的,乃是一把百煉鋼已成繞指柔的寶刀,不用之時可以纏在腰間當作腰帶的。拔刀出鞘,只見儼如一泓秋水。
楊大姑也怕兒子倔強,不肯接受岳豪勸告,定要空手應敵,於是跟著說道:「傑兒,尉遲先生的快刀天下第一,難得有這機會,你理該向前輩討教幾招刀法。否則失敬還在其次,失掉這個機會,可就是莫大的可惜了!」
她說這話,除了恐怕兒了吃虧之外,還怕兒子不知對方的厲害,故此先把尉遲炯的特長點出來,好讓小子知所趨避,縱然破不了對方的快刀,也可以多拆幾招。她知道兒子已經練成了第八重的「龍象功」,龍象功是天竺上乘武學,最高的境界是第九重,練到了第八重已經非同小可,估計與尉遲炯的功力亦當相去不遠了。要是知己知彼,應付得宜,說不定可以抵敵百招之數。
尉遲炯哈哈一笑,說道:「快刀天下第一,我可不敢當。孟元超大俠的刀法就比我使得更快更精。令郎武功不俗,料想也不至於只能接我幾招的。」言外之意,雖然不敢自居第一,也是天下第二。同時儘管他稱讚了齊世傑,但話中之意,顯然還認定齊世傑在他的刀下難走滿百招。
不過他這話倒是不卑不亢,說起來也是恰如其份。十年前他確是武林公認的天下第一快刀,如今也還有人認為他與孟元超難分軒輕的。孟元超的快刀後來居上,楊大姑並非不知,只因盂元超是她心目中侮辱了她楊家的仇人,故而她寧願把「快刀天下第一」的銜頭送給尉遲炯,雖然尉遲炯此際亦已是她的敵人。
但她對尉遲炯的弦外之音卻是甚感不滿,面色一沉,澀聲說道:「傑兒,人家已經劃出道兒,你還不上去討教高招,能接幾招就是幾招,別給人家看小。」
其實齊世傑意欲空手對敵,倒並非出於少年的狂傲,他的所長在於內功而並刀法,而且他看得出對方用的是把寶刀,尋常刀劍亦難抵敵。反正自己沒有取勝的把握,不如索性不用兵器。
武功練到最高境界,用不用兵器,本來亦無多大分別,但要知齊世傑的對手是一個武功造詣比他更高的人,那就有分別了。如今齊世傑得到岳豪拋過來的這把寶刀,料想在兵刃上不至於不吃虧,他也就改變了主意了。
「晚輩齊世傑奉家母之命,敬請尉遲先生賜招!」齊世傑橫刀當胸,緩緩說道。
尉遲炯拔刀出鞘,縱聲笑道:「咱們是賭鬥十萬兩銀子,可不是印證武功,不必客氣,你出招吧!」
他這一拔刀出鞘,眾人都是不禁好生驚愕,齊世傑也有「始料所不及」的詫異,輕輕「噫」了一聲。
原來尉遲炯這把寶刀連鞘長達三尺三寸,刀鞘的正反兩面,都鑲有兩塊大紅寶石,十八顆明珠熠熠生光,耀眼生纈。
眾人見刀的鞘都這樣名貴,鞘中的刀自必更是價值連城的寶刀。心中都想:尉遲炯是天下數一數二的刀客,也只有如此一把價值連城的寶刀才配得上他。
那知他一拔出來,大出眾人意料之外。
那柄「寶刀」黑黝黝的毫無光澤,刀鋒竟是鈍的。看起來就像一塊頑鐵。和齊世傑手中這把光彩奪目的緬刀相比,不啻有如醜婦之比西施!
齊世傑「噫」了一聲,尉遲炯橫他一眼,冷冷說道:「你看不起我這把寶刀?」
眾人見他把頑鐵自稱「寶刀」,想笑都不敢笑。
岳豪把緬刀借給齊世傑之後,一直惴惴不安,恐怕自己的寶刀比不上對方。此時方始放下心上的一塊石頭,暗自想道:「我這把緬刀,削鐵如泥,吹毛立斷,待會兒一碰,叫你知道什麼才是寶刀。」
齊世傑道:「不敢。」祈聖因噗嗤笑道:「不敢什麼?你是不敢看輕我當家的這柄寶刀還是不敢出招?怎麼老是光說不敢?」<center><B><FONT COLOR="#CC33CC">勇鬥關東大盜</FONT></B></center>
齊世傑朗聲說道:「請尉遲先生指教!」雙手持刀,高高舉起,當中劈下,這一招名為「靈山拜佛」乃是以晚輩自居,對前輩表示尊敬的起手式。
尉遲炯道:「不必客氣!」身向前頃,腳步空斜,儼如醉漢、振臂揮刀,迎上前來,身法刀法,都是極為古怪。
楊大姑叫道:「好一招醉打金剛,多謝你看得起小兒!」
原來這一招『醉打金剛』,相傳是宋代魯智探醉打山門,傳下來的「伏魔杖法」一招變化而成刀法的。
齊世傑的「起手式」用「靈山拜佛」,尉遲炯卻報以「醉打全剛」,本人是很不禮貌的事,但把齊世傑當作「金剛」來打,也可說得是對一個後生晚輩的重視了。當然楊大姑說的乃是反話,真正的用意乃是恐怕兒子不識此招,提醒他們。
齊世傑的武學造詣在母親之上,其實無須她的提醒,一聽尉遲炯劈來的刀風,便知他這一招厲害非常了。齊世傑對本身的內功雖然較有歸信,但是否敵得過尉遲炯,心中則是殊無把握的。見他這招來得兇猛,不敢硬接,一個盤龍繞步,移形易位,使出一招「穿手藏刀式」,斜削對方左臂。這一招似守實攻,自是攻敵之所必救。
那知尉遲炯比他更快,唰、唰、唰連環三刀。疾如閃電,竟不救招,便與齊世傑對搶攻勢。欲語有云:棋高一著,束手束腳。棋道如此,武學亦然。尉遲炯刀法比他精妙,出手又比他快,根本無需防禦,齊世傑已是沒法攻進他的空門。這一招「穿手藏刀式」齊世傑自以為是攻敵之所必救;那知刀尖方自下刺,對方已是刀挾勁風迎頭劈下,要救招的不是尉遲炯反而是他了。
齊世傑施展平生所學,閃開兩招,第三招他的整個身形都在對方刀勢籠罩之下,無可奈何,只能硬接了。雙刀相擊,「噹」的一聲,火光四濺,尉遲炯身形一晃,齊世傑退了三步。
若是名家對敵,就這樣的情形說來,齊世傑已經算得是輸了「半招」了。(假如尉遲炯不是身形一晃,齊世傑就該算是輸了全招。)
羅雨峰飛快的數道:「一、二——三、四、五——」把雙方的『起手式』都算在內,也不過是第五招。
雖然即使輸兩三招,也還不能判為這楊比武已經輸掉,比武的規矩是在一方被擊倒或無能力抵抗自行認輸才能宣佈結束的,但只不過第五招,齊世傑就輸了半招,楊大姑自是不禁涼了半截,情知凶多吉少,希望兒子抵敵百招,只怕難於登天。
岳豪更是吃驚,他這把削鐵如泥的寶刀碰著了尉遲炯那把毫不起眼的鈍刀,鈍刀絲毫也沒有傷損。
但要是他看得清楚的話,恐怕他還要更加吃驚。
齊世傑退後三步,低頭一看,緬刀上已是損了一個缺口。這個缺口只有指甲痕大小,除了他本人之外,旁觀者是看不見的。
齊世傑不覺倒吸一口涼氣,暗自想道:「他的內力倒似乎並不比我強了多少,但他這把鈍刀卻重得出奇,震得我虎口酸麻,刀質也似乎還在岳師哥這把寶刀之上!」
殊不知齊世傑固然吃驚,但更吃驚的還是尉遲炯。
「這小子的內力只有在我之上,決不在我之下,這一招我不過是佔了兵器的便宜,不能算數。倘若我用的不是這一把刀,顯然在刀法上我也可以勝他,但他的內力不弱於我,這就恐怕未必能在百招之內可勝了。」尉遲炯心想。
原來尉遲炯這把鈍刀乃是摻有玄鐵鑄煉的。同樣的體積,「玄鐵」要比尋常的鋼鐵重逾十倍。
玄鐵是極為難得之物,三十年前,大魔頭史白都曾仗著一把玄鐵重劍橫行天下,厲害可想而知,後來這把劍落在金逐流之手,(金逐流的妻子史紅英是史白都之妹,兄妹行事完全不同。故事詳見拙著《俠骨丹心》)金逐流是天下第一劍客,不用寶劍亦已天下無敵,玄鐵重劍自此不再出現江湖。
尉遲炯這把鈍刀,雖然只摻有兩成玄鐵,對付尋常刀劍已是有如摧枯拉朽。即使對方用的是寶刀寶劍,倘若內力稍遜於他,也不足以當他玄鐵重刀的一擊。
當然尉遲炯之所以能夠成為天下數一數二的刀客,主要還是靠他刀法,但這把摻有玄鐵的重刀,也可幫了他不少的忙。
岳豪這把緬刀,雖然是百煉精鋼,刀質還是遜於他這把摻有玄鐵的鈍刀的。
一來是尉遲炯所用的寶刀更勝於齊世傑所用的寶刀,二來尉遲炯見齊世傑年紀輕輕,料想他的內功縱然不弱,也決難超過自己,故此用遲炯只道對方的寶刀定會給他一擊即斷。那知結果卻是頗為出他意料之外。
結果是齊世傑所用的寶刀只損了一個小小的缺口,而且在碰擊的那一霎那,尉遲炯也給對方的內力震得呼吸為之不舒,身形亦不能不為之一晃。
尉遲炯是個武學大行家,憑這兩點,已是足以知道,對方的內力只有在他之上,決不在他之下。
不過,這結果雖然是尉遲炯始料之所不及,但在雙刀碰擊過後,他卻是更有信心可以穩操勝券了。心裡想道:「這小子的內力雖然不比我弱,但可惜他運用內力的功夫,尚未能達到一流境界,刀法和臨敵經驗更是遠不如我!早知如此,我何須限他百招,自貶身價?二十招只怕他也未必抵擋得住!」
齊世傑退了三步,尉遲炯哈哈笑道:「小伙子,站穩了再來!」
羅雨峰卻在那邊對他女兒說道:「齊家六合刀的長處是在刀法綿密,寓攻於守。若然不是急於求勝,即使碰上比自己武功高強的敵手,也可立於不敗之地。待會兒你用心觀看,定當得益不少,楊大姑,我說的對嗎?」
楊大姑當然懂得他的用意,他表面是指點女兒,實際是指點齊世傑的。
楊大姑道:「不錯,這套刀法最忌心粗氣浮,小兒尚未練到他爺爺的兩成,只怕未必能夠領悟。」藉辭指點,更加明顯了。
祈聖因冷笑道:「六合刀也值得誇口,真是井底之蛙。即使是四海游龍齊建業盛年之時,他用上這套刀法,也未必抵擋得了我當家的一百招!」
楊大姑面色脹紅,正要和祈聖因鬥嘴,只見齊世傑又已和尉遲炯鬥在一起。
齊世傑依照母親指點,再度交手,果然只守不攻。楊大姑心裡想道:「這就對啦,傑兒在兵刃上並不吃虧,說不定可以守滿百招。」其實在兵刃上也是齊世傑吃虧的,不過她不知道罷了。
尉遲炯仍然是快刀疾劈,到了第六招(連前若是十一招)只聽得叮噹兩聲,齊世傑又再給他的鈍刀碰著,這次可是損了兩個缺口了。
楊大姑頹然坐下,始知祈聖因之言不虛,心裡想道:「傑兒目前的功力已是足以比得上他爺爺盛年,但即使他的六合刀法也練得和爺爺一樣,只怕也還是接不了這個關東大盜的十招。」
忽聽得羅雨峰「咦」了一聲,說道:「咦,令郎用的是什麼刀法,這套刀法,我可從來沒有見過!」
楊大姑睜大眼睛來看,她也不知道兒子用的是什麼刀法。
不但他不知道,在武學上比她更為見多識廠的尉遲炯也不知道!
原來齊世來自知六合刀法決計對付不了尉遲炯的快刀,他改用的是冰川劍法,把冰川劍法化到他的刀法上來,桂華生夫妻所創的冰川劍法埋藏在魔鬼城下的冰窟之中,當今之世,齊世傑是唯一見過全套冰川劍法的人,尉遲炯如何能夠知道?
他把劍法化為刀法,招數的奇妙還在其次,數招過後,他的刀風隱隱有股刺骨的寒意,卻是令得尉遲炯更加驚奇了。
若然只論招數的精妙,尉遲炯的快刀和冰川劍法乃是各有千秋,縱然稍有不如,也不足以令得這位見識多廣的江湖怪傑吃驚。
但何以對方的刀法一展,便有這種古怪的「寒意」,甚至他可以感覺到,這股「寒意」並非未自刀風,而是來自刀法本身的。這種感覺可就今他莫名其妙了。
不過尉遲炯身經百戰,他所感到的不過是「寒意」而已,對功力並無影響。齊世傑刀法再怪,他的快刀也足以對付有餘。
齊世傑心裡暗暗叫了一聲「可惜!」想道:「要是我有冰魄寒光劍的話,縱然勝不了這位夫東大俠,料想也不會輸!」
但尉遲炯卻並不是怕勝不了他,而是怕在一百招之內勝不了他。
羅雨峰飛快的數:「十一,十二、十三……廿二、廿三、廿四……廿八、廿九、三十……」
不過片刻,已是滿了三十招。
一直滿不在乎的千手觀音此時也不覺有點著急了:「這小子的刀法如此古怪,只怕會給他當真接得下大哥的一百招。」
心念未已,只見尉遲炯運刀如風,又是一口氣連劈六刀。
尉遲炯的快刀,是習慣連劈三刀或連劈六刀一段落的,但這次的連劈六刀卻稍稍有點變化。
他前面五刀,快如閃電,最後一刀,忽然一慢。
只聽得他陡然大喝:喝出一個「斷!」字,隨即便是一片震耳欲聾斷金戛玉之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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