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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帳觸夢痕愁不寐 可堪塵路復多歧(3)
沙遼試試伸拳踢腿,氣力已經恢復幾分,勉強可以騎得馬了,不過倘若要他與楊炎合乘一騎,照顧楊炎,他還是做不到的。
他跨上馬背,說道:「小兄弟,你病好了記得來找我們。你到了魯特安旗的首堡,隨便請一個人帶你去見格老就行。」
楊炎佯作吃一驚的神氣,說道:「你,你們是——」羅曼娜微微一笑,說道:「我的爹爹是哈薩克族的格老。」
楊炎裝出十分惶恐的樣子,說道:「原來恩公乃是格老,請恕小人不知。」
羅海笑道:「格老和尋常人也是一樣,我對你照顧不周,實是慚愧得很,你不必放在心上。」
羅海等人走了之後,楊炎繼續練功,盤膝靜坐,行凝聚真氣的大周天吐納之法。
他得了羅曼娜所贈的半顆碧靈丹,此時所中的毒已經消了一大半,默運玄功,不過一個時辰,氣血已是暢通,奇經八脈,只餘任督二脈尚未通解。
就在此時,忽又聽得蹄聲得得,自遠而近。楊炎暗暗吃驚,心裡想道:「千萬莫要是那歐陽繼去而復來。」
要知他此際雖然已經好了七八成。但奇經八脈尚未完全通解。還是不能運用內功和強敵交手的。倘若勉強運用的話,勢必前功盡廢,縱然能夠打敗敵人,他也要落個半身不遂了。
那匹馬來得很快,轉眼就到他的面前。
來的不是歐陽繼,卻是那個走了不過兩個時辰的少女,去而復來了。
楊炎怕她看出自己是在運功,忙把雙腿伸開,裝作一副懶洋洋的神情,靠著一塊石頭,一面拿出乾糧咀嚼。
少女雙眼盯著他,忽地說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到底是什麼人?」
楊炎說道:「我不是早已告訴了你嗎,我是一個小叫化。」
少女冷冷說道:「你真的是小叫化,我看你這個小叫化可有點古怪!」
楊炎說道:「姑娘說笑了,我是一個普普通通只會向人討飯的叫化子,有什麼古怪。」
少女哼了一聲:說道:「我看你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吧。」
楊炎說道:「姑娘,什麼真人假人,我可不懂。」
少女說道:「你不懂?那我問你,會使雷神掌的那個強盜,是誰先把他打傷的。」
楊炎說道:「我只看見你打他的耳光,在你未來之前,那幾個哈薩克人可都不是他的對手。真的他是先已受了傷的嗎?」心裡則在想!」難道她的眼睛真有那麼厲害,我暗中發出一枚小小的天山神芒,她躲在百步之外的亂草叢中也看得見?」
心念未已,只聽得那少女已在冷笑說道:「你在裝蒜,昨晚在場的總共就只那麼幾個人,我已經知道不是他們所為了,那不是你還能是誰。」
原來這個少女在打了歐陽繼四記耳光之後,已經發現他的跳躍不靈,是足部業已受了傷的,否則歐陽繼雖然不是她的對手,她這四記耳光自忖也難以打得這麼順利。
起初她還懷疑是沙遼,但在試了沙遼的功夫之後,已知沙遼的功夫雖然不錯,但還是沒有能夠打傷歐陽繼的本領。不過她還未曾懷疑楊炎身上。
她起了一程,越想越是起疑,忍不住又再回來,盤問楊炎。楊炎衣衫襤褸,中毒之後,臉色又是一片腫黃,看模樣真有點像是小叫化。他矢口不認,這少女倒是有點捉摸不透了。
少女眼光中充滿懷疑的神色,盯著楊炎也不覺心裡有點皮毛。半晌,少女問道:「如此說來,你是不懂武功的了?」楊炎笑道:「要是我懂得武功,也不用做叫化子來討飯吃了。」
少女忽地冷冷說道:「好,你說你不會武功,那我就讓你真的不會武功!」
她把一個「懂」字改為「會」字,楊炎怔了一怔,尚未弄清楚她的意思,忽見少女翠袖輕舒,伸出纖纖素手,一抓就向他抓了下來!
她這一出手,楊炎可就登時懵了。
原來她這一抓竟是向著楊炎肩頭的琵琶骨抓下來的!以她出手之疾,勁道之強,倘若抓琵琶骨一被捏碎,多好的功夫也要廢了!
距離如此之近,莫說楊炎毒傷未癒,即使沒有受傷,也是決躲避不開,除非出手招架。
但楊炎倘若出手招架,給這少女識穿還在其次,更要命的是,他剛才練功正是練到最緊要的關頭停下來的,奇經八脈尚未完全通解,比如為山九仞,功虧一簣,他若然運功相抗,勢必前功盡棄!即使能躲過琵琶骨被捏碎之災,內功亦化為烏有!和琵琶骨被捏碎不同的只是:琵琶骨被捏碎,從此就不能再練武功,終身成了廢人。而由於硬拚的關係,內功化為烏有之後,還可從頭再練。但那麼一來,少說也得再用十年工夫了。二者的結果,其實是差得不多!
怎麼辦呢?這霎那間,楊炎心念電轉,是抵抗還是不抵抗?心念未已,那少女的指尖已經碰著了他肩頭琵琶骨了!
「我越想越覺得那小伙子有點古怪!」沙遼在歸途中和羅海說道。
「有什麼古怪?」羅海說道。
「我懷疑他是懂得精深武功的人!」
羅海笑道:「武功他是懂一點的,但決不能說是高明,否則他也不會被強盜打傷了。」
羅曼娜卻似乎給沙遼的話引起疑心,問道:「何以你認為他懂得高深的武功?」
沙遼說道:「我懷疑他曾在暗中助了咱們一臂之力。」
桑達兒笑了起來,說道:「他一直躺在地上,怎能助咱們一臂之力?」
沙遼說道:「我受傷的時候,那妖人正向主公撲去,當時的形勢可說危險之極。但不遲不早,那小伙子就在這個時候滾出來,滾到那妖人的面前。」
羅海霍然一省說道:「不錯,我記得那妖人好似還踢了他一腳。幸虧他阻了那妖人一阻,桑達兒才能及時趕到和我聯手。否則恐怕到那女子來救咱們,我已經傷在那妖人手下了。」
沙遼說道:「對呀,試想那妖人何等本領,那小伙子被他踢了一腳,怎的卻也沒有受傷?」
羅海沉吟一會,說道:「當時我看得不清楚,或許那妖人沒踢著他也說不定。」
沙遼說道:「縱然如此,他的膽子之大,也是大得有點出奇。」
羅曼娜道:「我也想到一個可疑之處。那妖人向我抓來的時候,不知怎的,忽然卻又竄開,本來我是決難避開他這一抓的。」
桑達兒道:「這一點倒易解釋,那妖人當時不是大罵有人暗算他嗎?隨後那女子就跑來了。想必是那女子發的什麼暗器,打中了那個妖人。」
沙遼說道:「發暗器的恐怕未必就是那個女子。」
羅海笑道:「你們恐怕是因為不喜歡那個女子,所以寧願相信是那小伙子暗中相助咱們吧?」
羅曼娜道:「那女子救了咱們,我雖然不喜歡她也還是感激她的。不過我卻懷疑,咱們這次能夠脫險,並不全是她的功勞。」
桑達兒道:「無論你們怎麼說,我總不能相信是那少年所為。他受了毒傷,全靠著那半顆碧靈丹方能保全性命的。豈能在重傷之下還有本領暗算妖人沙遼,你是驗過他的傷的,這總不假吧。」
沙遼說道:「是呀,他受的傷的確很重,所以我才懷疑不定。」羅海笑道:「你們既然疑神疑鬼,不如回去向他問個明白。」
羅曼娜道:「他既是有心暗助咱們,問他他也是不肯說的。算日子冷姐姐這兩天也應該回來了,咱們還是趕快回魯特安旗等她吧。」
其實羅海也不過說說而已,經過昨晚一楊驚嚇,他心中猶有餘悸,歐陽繼雖然被他射傷,他還是恐防歐陽繼再來,會在途中碰上的。何況還得擔心歐陽繼尚有黨羽呢。當然是早日回去的好。
他們兼程趕路,幸喜一路無事,第二天就回到了魯特安旗的首府。
那女子給沙遼的解藥倒是甚具靈效,起初他騎馬也有點吃力,經過了兩日奔馳,反而精神奕奕,差不多恢復如初了。
大家鬆了口氣,回到羅海的格老府中。
出乎他們意料的是:在出來迎接他們的人群之中,竟然有冷冰兒和一個他們從未見過面的少年在內。
羅曼娜喜出望外,趕忙搶上去和冷冰兒擁抱,說道:「冷姐姐,你回來了!」冷冰兒道:「我料想你們一定回到這裡的,所以我就和他直接來這裡了。我們也是今天早上,才剛剛來到的。對啦,你們還未見過面,待我給你們——」
羅曼娜格格一笑,說道:「不用你介紹了,這位想必是齊大哥吧?」冷冰兒臉暈輕紅,說道:「不錯,他正是齊世傑。」
羅曼娜笑道,「齊大哥,你知不知道冷姐姐恐怕你上楊炎的當,更怕你在通古斯峽受到暗算,不知為你多著急呢!」
齊世傑心頭一跳.說道:「我的確是在通古斯峽迷了路,多虧冷姑娘找著了我,方能事見天日。」
羅曼娜道:「難得你們一起到來,這次無論如何對要多住一些時候了。對啦,再過一個月,又是我們這兒的刁羊大會的日期了,你和冷姐姐一定要參加喲!」
齊世傑莫名其妙,說道:「什麼叫做刁羊?」
冷冰兒臉上的一抹輕紅變得如同飲醉了酒的朱顏酡些,嗔道:「曼娜姐姐,閒話少說,說正經的,我可還有緊要的事情問你們呢!」
玩笑之後,羅曼娜問道:「齊大哥你也已經找到了,還有什麼緊要的事情?」
冷冰兒道:「楊炎來過這裡或者來過你家沒有?」羅曼娜道:「是有一個人來過這裡,他幫我爹爹趕跑了段劍青這個小賊。但這件事情你不是已經知道了的麼?」、
冷冰兒道:「我要問的是這個人後來有沒有再來過?我懷疑他是楊炎!」
羅曼娜道:「沒有來過,怎的你會有此懷疑?」
冷冰兒道:「因為我現在已經知道楊炎的武功不在段劍青之下。以前我碰上的那個『楊炎』是假冒的。我想他即使不再來這裡,也應該到過你的家裡找我。」
羅曼娜道:「啊,我本來就對那個『楊炎』有點疑心,果然他是假的!」
但跟著羅曼娜又道:「即使如此,那個人也不見得就是楊炎吧?你們在通古斯峽,完全得不到楊炎的消息嗎?」
齊世傑道:「我已經碰上他了,但可惜當面錯過,是以我希望他再來這裡找冷姑娘!」
沙遼心念一動,說道:「我們在路上倒曾碰上一個很奇怪的少年。」冷冰兒連忙問道:「真的嗎,他是怎麼個模樣?」
羅曼娜笑道:「說起模佯,他倒是有一兩份像楊炎小時候樣子,但可惜這個人不會是楊炎的。」
冷冰兒道:「你怎麼知道他不是?」
羅曼娜道:「他是一個販賣藥材的商人,路上碰上強盜,被強盜傷了的。你想,他倘若是楊炎,而楊炎的武功又真的如你所說那樣高強,他豈能被強盜所傷。」說至此處,忽地想起沙遼的話,語氣頓改:「不過,不過——」
冷冰兒道:「不過怎樣?」
羅曼娜道:「不過這只是我的看法,你知道我是不懂武功的。據沙遼說,他卻懷疑這個少年是個身懷絕技的人呢!」
冷冰兒連忙再問沙遼何所見而云然。
沙遼把他們在路上所談論的有關那個少年的幾個疑點說了出來,最後說道:「那妖人中了暗器,他把暗器拔出來射我,可能他以為是我暗算他的,故而如此。」
冷冰兒道:「那暗器呢?」沙遼說道:「幸虧我沒給射中,那暗器我也拾起來了。」
冷冰兒道:「快拿出來給我看!」
沙遼拿了出來,說道:「我正想向兩位請教,這是什麼暗器?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奇怪的暗器!」
冷冰兒一見這個暗器,不覺呆了!
齊世傑也怔了一怔,說道:「我也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暗器。冷姑娘,你認得嗎?」他已發覺冷冰兒的神情有點特別了!
冷冰兒驀地失聲叫道:「是楊灸了,一點不錯,是楊炎了!」
齊世傑又驚又喜,忙問:「你怎第知道?」
冷冰兒道:「這是天山神芒,這是天山派弟子才有的暗器!我記得最後那次我和楊炎下山之時,他是隨身攜帶了幾枝天山神芒的!」
羅海又是替他們歡喜,又是有點自慚,說道:「早知他是楊炎,我們不該把他留下的。」
冷冰兒道:「格老,你莫自責,這怎麼怪得你?我知道他的脾氣,他不願意洩露自己的身份,就是你再勸他,他也不肯和你們一起回來的。」
桑達兒道:「他答應過傷好之後來找我們的。只是沒有約好確實的日期。」
冷冰兒道:「那就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了。嗯,他受的什麼傷,傷得重嗎?」雖然她知道楊炎能夠用天山神芒打傷歐陽繼,料想不致傷得太重,畢竟還是放心不下。
羅曼娜道:「據沙遼說,他似乎是中了喂毒暗器,不過我給了他半顆碧靈丹,分手之時,我見他的面色已經恢復紅潤了。」冷冰兒稍稍安心,說道:「他中的一定是段劍青這小賊的暗器,以他的武功底了,有半顆碧靈丹,大概是可以無妨的了。不過我還是想早日找到他。」
羅海說道:「這個當然。沙遼,你的傷怎麼樣?」沙遼說道:「我的傷早已好了,冷姑娘,齊少俠,我帶你們去找。」
冷冰兒道:「好,那就馬上動身吧,只是辛苦你了。」
羅曼娜笑道:「咱們親如家人,客氣話不必說了。只盼你們找著楊炎,早早歸來,莫誤了刁羊之會。」
冷冰兒明知楊炎不會在原來的地方等待他們尋找,但還是抱著一線希望。縱然找不著,也有蛛絲馬跡可尋。
沙遼帶著兩人回到那晚架設賬篷的地方,果然連個人影也沒見著。
草地上唯見斑斑血跡,也不知是那妖人流的還是楊炎流的。
冷冰兒道:「沙大叔,你已經盡了心了,請先回去吧。」要知沙遼是羅海的侍衛長身份,他們不知何時才能找到楊炎、自是不能讓他離開太久。
沙遼本來還要繼續幫他們尋找的,冷冰兒道:「這一帶我很熟悉,沙大叔你不用為我們操心了。」沙遼一想,要是找不著的話,自己也幫不了他們什麼忙,只好聽從冷冰兒的話回去。
在原地找不到楊炎雖然早已在冷冰兒意料之中,但見到了碧血黃沙,她卻是不能不又有點擔心起來了。
她擔心的是楊炎縱然毒傷已癒,功力只怕也還未能恢復,萬一又碰上了段劍青那怎麼辦?
可是在這無邊無際的大草原,她卻不知要向那一方尋找。
忽地隱隱聽得有歌聲隨風飄來。
那是她熟悉的歌聲,是好客的哈薩克人最喜歡唱的一首民歌:
「聖峰的冰川像天河倒掛,
你聽那浮冰流動輕輕的響,
像是姑娘的巧手彈起了東不拉。
她在問那流浪的旅人:
你還要攀過幾座冰山?經歷幾許風砂?……」
冷冰兒大喜叫道:「麥罕,麥罕!」不過一會兒,只見一個牧人模佯的哈薩克少年,騎著快馬,旋風也似跑到他們面前。
冷冰風笑道:「麥罕,你的歌越發唱得好了!」原來麥罕是這個草涼上著名的歌手,也是冷冰兒相識多年的朋友。
麥罕似乎比她還更喜出望外,說道:「冷姑娘,什麼風把你吹來的?我們都在惦著你呢!」昨天我們還在說不知你什麼時候再來,想不到今天你就來了。這位是——」
冷冰兒道:「他叫齊世傑,是我的朋友。」
麥罕說道:「齊大哥,你是冷姑娘的朋友,也就是我們的朋友。我有新釀的葡萄酒,請你們務必到我家裡嘗嘗。」
冷冰兒道:「你的情意比葡萄酒更甜,我們心領了。麥罕,咱們是好朋友,不說客氣話,我有一椿緊要的事情待辦,你可以幫我的忙嗎?」
麥罕說道:「冷女俠,你幫我們的忙太多了,你要我做什麼,我都可以答應。」
冷冰兒道:「我只想向你打聽一個人。」麥罕說道:「是什麼人?」冷冰兒道:「這兩天,你可曾碰見一個漢人在草原經過?要是你沒碰上的話,請你幫我向這裡的牧人打聽。」
麥罕說道:「不用向別人打聽,我在前天就碰見過漢人,而且不只一個,是兩個!」
冷冰幾又喜又驚,連忙問道:「兩個?這兩個漢人是什麼模樣?年輕還是年老?」
麥罕說道:「當時正下著雨,那兩個漢人跑得很快,面貌我看得不清楚,我是從服飾上分別得出他們是漢人的。匆匆一瞥,他們的年紀看來和這位齊大哥大約差不多,總之決不會是老年人。」
冷冰兒一聽,不覺更是吃驚了。
齊世傑也是不禁有點暗暗吃驚,連忙問道:「你看他們是在追逐嗎?」
麥罕說道:「是有點像。」其實他對漢語只是一知半解,他看見那兩個漢人,一前一後,好像賽跑似的,就以為像這樣的情形,大概就是齊世傑所說的「追逐」了。
冷冰兒道:「他們跑的什麼方向?」
麥罕說道:「是向西北方。那邊有一座山,當時我是在離開山腳不遠處碰止他們的。他們可能是想跑上山避雨。」
冷冰兒道:「好,多謝你了。要是我們找著那個人,回頭再到你家喝酒。」她一面說一面跑,說到「喝酒」二字,她和齊世傑已是在麥罕目力所及的範圍之外,變得一片模糊。麥罕好生驚異,心裡想道:「怎的漢人都跑得這樣快!」
他們一直跑到山邊才放慢腳步,此時天色已是漸近黃昏了。冷冰兒內力不及齊世傑悠長,跑了約莫兩個時辰,不禁已是不點氣喘。
齊世傑道:「歇一歇吧。」
冷冰兒搖了搖頭,她沒有說話,但憂形於色,齊世傑無須聽到她的言語,亦已知道她在擔心什麼了。
「不會這樣巧的。」齊世傑安慰她道:「也許是另外的人。」冷冰兒喘息稍定:一面走一面說道:「前天正是揚炎離開羅海那一天。」
齊世傑道:「其中一個雖然可能是揚炎,但另外一個就未必是段劍青了。」
冷冰兒道:「你怎麼知道不是?」
齊世傑道:「他們不是說段劍青是給楊炎打跑的嗎,他怎麼還敢去招惹楊炎?」
冷冰兒道:「他知道楊炎中了他的喂毒暗器,初時不敢招惹,但在算準了毒發之後,他當然就敢招惹了,而且假如不是段劍青這個小賊,楊炎又何須要躲避他。」
齊世傑道:「縱然真是段劍青,你又焉知不是楊炎去追拿他?楊炎服了碧靈丹,中的毒應該早已解了。」
冷冰兒道:「碧靈丹也不是仙丹,何況只得半顆。或許他的毒已解了,但功力恐怕是未能這樣快恢復的。」
齊世傑道:「聽沙遼所說,那晚段劍青似乎也是受了傷的,他的功力也不見得就能夠這麼快恢復。」
冷冰兒歎口氣道:「但願如你所言,但一天找不著楊炎,我總是放心不下。」
其實齊世傑何嘗不也擔心,他甚至比冷冰兒更多一層恐懼。因為段劍青的武功他雖然未曾目睹,卻是曾有耳聞。他記起了師父迦象法師圓寂之時,曾對他言道:「你雖然已學會了那爛陀寺的內功心法,又得了桂大俠夫婦的武學真傳,但要想勝過段劍青這個小賊,只怕也還不易。」是以要他苦練三年,才能去找段劍青報仇。師父的話他是不敢不信的,心裡想道:「我如今只練了兩年,與楊炎相較,雖然比不上他,相差也不很遠。如此看來,恐怕楊炎能夠勝過段劍青的也是有限的了。段劍青這小賊不僅已得恩師的全部真傳,而且還得了韓紫煙那妖婦的毒功秘笈,他受楊炎之傷,多半不如楊炎所受的毒傷之甚。」
天色陰暗,又下起小雨來了。齊世傑本來想勸冷冰兒稍歇片刻的,此時也不敢再勸了。點了點頭,說道:「你說得對,為了預防萬一,還是早點找著楊炎的好。」於是兩人冒雨上山。
雨越下越大,冷冰兒發現山上有座破廟,心念一動,說道:「聽麥罕所說,炎弟被段劍青這小賊追趕那天,也是下著雨的。假如他們鬥個兩敗俱傷,說不定就會在這破廟之中。」她把設想當為事實,就好像是看見楊炎那天真的被段劍青追趕似的。
齊世傑心裡暗暗好笑:「那裡有這樣一廂情願的巧事。」但卻說道:「不錯,咱們去碰碰運氣吧。即使找不著他,也可以借這破廟避過一楊大雨。」
他們是否能夠碰上這樣「巧」的運氣,在破廟中找到楊炎呢?請恕作者賣個關子,暫且按下不表。回頭先說楊炎的遭遇。
那少女去而復來,立心試一試楊炎是否真的不懂武功,一抓向他肩頭的琵琶骨抓下。
琵琶骨若給抓碎,楊炎的武功就要被她廢了,躲避已經躲避不開,運功相抗的話,縱然能免碎骨之災,只怕也將前功盡廢。怎麼辦呢,心念未已,那少女的指尖已經觸及他的琵琶骨了!
這霎那間,楊炎突然作了個大膽的決定,把僅次於生命之災作一賭注。他將業已凝聚的真氣散去,仍然裝作絲毫不懂武功的模樣。
那少女的武功已是到了收發隨心的境界,指尖觸及他的身體,發覺絲毫也沒反彈之力,連忙把手縮回。
「你果然沒有騙我,真的不懂武功!」少女說道。不覺心中倒是有點歉意,笑道:「嚇了你一跳,給你一綻銀子吧!」
楊炎拾起銀子,說道:「多謝姑娘。有這樣好的財氣,你不妨多嚇我幾次。」
少女哼了一聲,說道:「你這小無賴,膽子不小,但可真沒出息。」轉瞬之間,已是去得遠了。
楊炎抹了一額冷汗,移開所枕的石頭,想道:「幸虧沒給她發現我所藏的佩劍,要不然她再試一次我不給她捏死,也得給她嚇死。
定了定神之後,細想她剛才的手法,不覺又是暗暗納悶:奇怪,怎的她抓琵琶骨的手法,和思師傳給我的龍爪手也似同出一源?難道當真有那麼樣的巧事,這個不知是正是邪的『小妖女』,和恩師所要尋找的那個人竟是有甚牽連?」
他把散去的真氣重新凝聚,繼續運功療傷,到了中午時分,奇經八脈已經盡都打通,功力慚復了八成以上了。
不知怎的,他倒是有點希望那少女再來找他。「要是她再來的話,就該輪到我給她一點厲害嘗嘗了。」楊炎心想。
抬頭看看天色,像是大風雨要來的預兆。草原上杳不見人。
楊炎的心頭也像天一樣沉暗。
「我要去那裡呢?唉,天地雖大,何處是我容身之所?」越想心思越亂,但覺一片迷茫。
他的第一個恩師,天山派的老掌門唐經天已經死了。他的義父繆長風雖然說是「定居」天山,但他性喜浪游,一年之中,倒是有三百天以上不在天山的。尤其在這秋高氣爽的日子,上天山去,十九見不著他的義父。
不錯,天山上還有一個人是他深深掛念的,那是和他情如姐弟的冷冰兒。但如今他對冷冰兒也是有幾分怨恨,心裡想道:「此際,她在通古斯峽大概已經找著了齊世傑了,料想她也不會這樣快就回天山的。而且她一定要阻撓我去向孟元超報仇的,我的事情還未幹出來,就跑去見她做什麼?」
那麼先到柴達木去找孟元超報仇嗎?儘管他有這個念頭,但卻不知怎的,心中也是矛盾非常。不願意特地去找盂元超張楊其責,只盼能偶然碰上。
那麼回到他從來沒有到過的家鄉去吧,他可又不願意。生身之父是生是死都未知道,「我貿貿然跑回家鄉認親,除了給人恥笑之外,那還有什麼意思?」
什麼地方似乎都不適宜他去,他只有茫然不知所之的信步而行了。
大地蒼茫,風雨來了!
狂風刮面如刀,大雨打在他的身上竟然有點火辣辣的作痛。是他初癒的身體禁不起暴風雨呢?還是他的心頭隱痛在發作呢?在暴風雨中他有幾分「痛快」之感,好像風雨能夠沖刷他心中的鬱悶。但在這樣毫無遮蔽的草原上遭受風吹雨打,縱即是武功極好的人也是不好受的。
也不知是白天還是黑夜,草原上己是一片沉暗了。他也不知不覺的跑到一座山邊。山上有樹木,在山上避雨,總比在草原過這一晚好些。
這座山不算峻峭,但在大雨下卻甚難行。不過這也難不了楊炎。他施展絕頂輕功,沖風冒雨的就跑上山去。
正當他想找一處樹木茂密之處躲避風雨的時候,忽然發現山頭若隱若現的有點火光。
走近去看,原來那是一座破破爛爛的山神廟,雖然破爛,卻還可以躲避風雨。
廟中有兩個人烤火,他們正在談話,由於雨聲很大,他們的聲音也特別提高。楊炎本來無意偷聽他們的談話,但聽了開頭一句,他卻好似著了定身法的呆住了。
從後牆的窟窿看進去,一個是年約三十來歲的漢子,一個則是年約二十六七歲的少年。
年紀較大的那個漢子歎道:「世傑師弟恐怕早已遇難了,卻累咱們受苦!哼,咱們也找了將近一年了,這苦不知還要受到幾時!」
「原來他們是齊世傑的師兄,大概是世傑的母親久不見兒子回家,又派遣徒弟出來找尋他的。我要不要告訴他們有關世傑的消息呢?」楊炎心想。
年紀較小的那少年說道:「宋帥兄,咱們雖然受苦,但師姑找不著侄兒,又失了親生的兒子,心裡一定比咱們更為難受。你當然知道她的脾氣,要是咱們得不到一點訊息就回家去,非給她重重責罵不可!但我倒不是怕給她責罵,而是有點可憐她這個孤獨的老婆婆。」聽到這裡,楊炎方始知道這兩個人是他父親的徒弟,並非姑母門人。正是:
夜雨空山流浪客,山神廟裡遇鄉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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