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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東方玉] [玉辟邪][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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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柄「紫虹劍」,一方「紫玉珮」,它曾使江湖黑道中人望而生畏,它也使名門正派的不恥之徒聞風喪膽,它乃是昔年人稱「天殺星」——丁天行的隨身之物。而今,它的擁有者竟是峨嵋派封山後,一位未曾出師的小徒弟丁天仁。
  峨嵋派為什麼封山,佛門有「因果」之說,故事便起因於三十多年前。那時,雪山派目空四海,驕橫跋扈,為了覬覦一卷墨拓碑文,與峨嵋派門人結下怨隙。雪山派掌門人仗著練成「寒極神功」屢次藉故尋釁,終使峨嵋派不敵而被迫封山。
  丁天仁初下峨嵋,「紫虹劍」和「紫玉珮」將給他帶來怎樣的命運呢?他將經歷怎樣的人生呢?他與那些秀色絕倫。聰敏清靈的少女們又怎樣了斷樁樁情緣呢?因此也引出了武林中一段離奇而又曲折的動人故事。

第01章
第02章
第03章
第04章
第05章
第06章
第07章
第08章
第09章
第10章
第11章
第12章
第13章
第14章
第15章
第16章
第17章
第18章
第19章
第20章
第21章
第22章
第23章
第24章
第25章
第26章
第27章
第28章
第29章
第30章
第31章
第32章
第33章
第34章
第35章
第36章
第37章
第38章
第39章
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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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月到中秋分外明!
    今晚正是中秋之夜!
    萬里無雲,一輪玉盤似的明月,已經高懸中天,清光照澈三千里,大地像鋪上了一
層輕霜!
    丁天仁每年中秋都要登上萬佛頂來賞月,不,每逢佳節倍思親,他是為了懷念母親
而登山的。
    因為八月十五日,正是他母親的誕辰。
    峨嵋山以金頂最出名,但金頂遊客多,尤其是八月半。
    所以他寧願走得遠人點,萬佛頂山勢較為險峻,沒有遊客,自然要清靜得多,今晚
似乎例外!
    丁天仁剛登上峰頂,就聽到一聲清越晾亮的長笑,接著朗朗高吟:
    「我在巴東三峽時,
    西看明月憶峨嵋;
    月出峨嵋照滄海,
    與人萬里長相隨……」
    他吟的是李白的「峨嵋山月歌」,但剛吟了四句,突然回過頭來,喝道:「是什麼
人?」
    丁天仁暗暗吃了一驚,自己堪堪登上山頂,和他相距,少說也有三十丈,他在朗吟
之中,居然還聽到了自己輕微的腳步聲!
    人家既然出聲相詢了,自然不能不答,這就舉步朝前走去,一面拱著手道:「在下
丁天仁,有擾兄台清興,請多多恕罪。」
    直到走近,他才看清這朗聲吟詩的竟是一個一身青衫的中年文士。
    只見他生得修肩朗目,臉色紅潤,手持一柄彬扇,(峨嵋絕頂,到了八月中秋,已
如嚴冬)含笑望著自己,氣度十分瀟灑,看去最多不過三十五六光景!
    青衫文士含笑問道:「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丁天仁道:「在下丁天仁。」
    「哈哈!」青衫文士笑一聲道:「巧極了,小兄弟也有此雅興,來此賞月?」
    丁天仁道:「今天是家母生辰,在下身在異鄉,只好登山為她老人家祝壽了。」
    「很好,小兄弟孝思不匱,實在難得。」
    青衫文士不住的頷首,接著間道:「小兄弟為什麼不回去的?」
    丁天仁道:「家母要在下投師學乞學成之後,才能回去,十年之內不准回去。」
    青衫文士道:「還有幾年?」
    丁天仁道:「四年。」
    青衫文士道:「小兄弟在那裡學藝?」
    丁天仁道:「伏虎寺。」
    「峨媚派。」青衫文士點點頭道:「你是無根禪師門下?」
    丁天仁道:「你認識家師?」
    「不認識。」
    青衫文士搖了下捂扇;含笑道:「無根禪師峨嵋高僧,自然聽人說過了。」
    丁天仁拱手道:「在下還未請教兄台高姓大名?」
    青衫文士道:「方纔我不是說過巧極嗎?咱們正好同宗,賤字大衍。
    丁天仁喜道:「原來是宗兄,今晚真是幸會!」
    「哈哈!」丁大衍朗笑一聲道,「小兄弟,難得咱們一見如故,而且又是同宗,如
不嫌棄,你就叫我一聲大哥好了。」
    丁天仁對他風儀雋異,為人爽朗,早就十分心折,聞言不覺喜形於色,慌忙拜了下
去,說道:「大哥吩咐,小弟敢不從命?」
    丁大衍一把把他挽住,大笑道:「我這大哥是當定了,咱們同宗兄弟,何須俗套,
來,來,皓月當頭,人生能得幾回逢,咱們找塊大石坐下來,好好聊聊!」
    他一手攜著丁天仁的手,走到一方大石上坐下,然後從身邊摘下一塊玉珮,交到丁
天仁的手裡,說道:「大哥四海為家,難得今晚結識了你這個小兄弟……」
    丁天仁沒待他說下去、望著他道:「大哥,你這是做什麼?」
    「小兄弟,你聽愚兄說下去。」
    丁大衍含笑道:「這方玉珮幾十年來,一直佩在愚兄身上。咱們既是兄弟,所以舉
以相贈,見佩如見愚兄,你把它收好了。」
    丁天仁遲疑的道:「這個小弟如何能收?」
    「愚兄既然拿出來了,難道還會收回去嗎?」
    丁大衍微笑道:「何況此玉可以辟邪,一切魍魎山鬼見了它都會遠避,你收著日後
自有用處。」
    丁天仁只好說道:「既是大哥所賜,小弟那就拜領了。」
    說完,就把玉珮收入懷裡。
    丁大衍欣然道:「這才是我丁大衍的好兄弟,為人就要肝膽相照,爽爽快快,不可
婆婆媽媽。」
    丁天仁道:「大哥說得極是,小弟自當記注大哥的活。」
    兩人這一談,天文地理,談到歷史人物,丁大衍議論橫生,滔滔不絕,丁天仁對這
位大哥博學強記,當真佩服得五體投地。
    直到月落參橫,丁大衍才站起身;笑道:「咱們兄弟兩個談得不知天之將曉,你可
以回去休息了,明晚初更,愚兄仍在此地相候,不知小兄弟能不能來?」
    丁天仁道:「小弟一定會來。」
    「那好!」丁大衍頷首道:「你快回去吧!」
    丁天仁拱手道:「小弟那就先走了。」
    回到伏虎寺,天色已經大亮,一班師兄們正在大天井上練習拳掌。峨嵋「伏虎掌」
名聞天下,他們一個個打得虎虎生風,好不凌厲!
    大師兄明通看到丁天仁從外走入,立即臉色一沉,喝道:「丁師弟,你一大清早,
不練功,去了那裡?」
    明通今年四十出頭,是無根禪師門下的大弟子,平日代師傳藝,師弟們都很怕他,
平日他和丁天仁處得不錯,但在練功的時候,卻是十分嚴格。
    丁天仁連忙躬身叫了聲:「大師兄。」一面囁嚅的道:「小弟剛從萬佛頂回來。」
    明通看著他,唔了一聲,說道:「昨晚是中秋,你又在想你娘了,一晚未睡,快去
休息吧!」
    丁天仁忙道:「多謝大師兄。」
    一溜煙的往裡奔去。回到禪房,這時大家都在練拳,禪房中靜悄悄的不聞一點聲音!
    丁天仁在自己的床鋪上坐下,伸手從懷中取出大哥送給自己的那塊玉珮,低頭看去。
    這方玉珮色呈淡青,晶瑩透澈,雕刻了一頭半坐半臥的辟邪,(獸名,漢人多雕刻
辟邪為玉飾,佩之以避邪惡)雕工精細,栩栩如生。背面刻著四個篆書,「辟邪納吉」,
上首有孔,穿以紫紅繩,可以佩掛。
    丁天仁越看越覺得可愛,把玩了一陣,才上床睡覺。一覺醒來,已是午牌時光,膳
堂傳出悠揚鐘聲!
    丁天仁匆匆趕到膳堂,排在小師兄明遠身後,魚貫進入膳堂。
    明遠只大了丁天仁三歲,平日也和丁天仁最談得來,這時回過頭來,悄聲說道:
「小師弟,上午你去了那裡?監寺大師宣佈,據可靠消息,雪山派的人近日又要來尋仇,
本寺弟子無事不得擅出。」
    雪山派和峨嵋派結仇,遠在三十年前,雪山派門下和峨嵋伏虎寺的俗家弟子在成都
一處廟會上因細故引起爭執,雙方各不相讓,動上了手,結果雪山門下中了一記「伏虎
掌」,伏虎寺門下也中了對方一記「透骨陰指」,落得個兩敗俱傷。
    雪山派掌門人隗通天,人稱通天教主,那時新任掌門不久,平日又是不可一世的人,
這口氣如何嚥得下?當即親率門人,登門問罪,要無根禪師交出肇事門人,否則要峨嵋
派公開道歉。
    事為白衣庵主無垢師太得知,認為隗通天無理取鬧,有辱峨嵋派威名,率徒支援伏
虎寺,雙方各有勝負,從此雪山、峨嵋結下不解之仇。
    (峨嵋派以伏虎寺為主,但伏虎寺不收女弟子,白衣庵為峨嵋支派,門下俱是女弟
子,不收男徒,這一寺一庵,俱是峨嵋派嫡傳,但所練武功,又並不相同,伏虎寺以
「伏虎掌」、「伏虎棍」、「光明劍法」、「峨嵋刺」為主,純走陽剛一路。自衣庵則
以「亂披風劍法」、「峨眉飛刀」為主,走的是陰柔路子。)
    此後,雪山派幾次尋仇,俱未得逞,兩派宿怨,卻越結越深。
    丁天仁道:「雪山派有多厲害?咱們難道還怕了他不成?」
    明遠低聲道:「聽說雪山派通天教主的『玄冰掌』和『透骨陰指』十分厲害,只要
被他指風擊中,就像被打下十八層地獄,會冷得你全身血液都結成冰……」
    說到這裡,左腳已經跨進膳堂、
    膳堂中一片肅靜,他自然不敢再說話了。
    飯後,稍事休息,仍由大師兄明通率領二十名師弟,在第二進左首自成院落的伽藍
殿前面一片大天井中練劍。
    這裡是不准人進來的。因為大家練的「光明劍法」,威力極強,乃是峨嵋派不傳之
秘,為了防範被人偷窺,才在這裡練習的。
    一個下午,很快的過去。晚餐之後,丁天仁裝作在寺前散步,偷偷的溜了出去,趕
到萬佛頂,已是初更時分。
    八月既望,月亮還是很圓很亮。
    月光灑在山頂上,真有如水的感覺!
    丁天仁堪堪登上山頂,只聽丁大衍清朗的聲音傳了過來:「小兄弟來了嗎?」
    他就坐在昨天坐的那方大石上。
    丁天仁慌忙奔了過去,拱著手,歉然道:「小弟來晚了
    「哈哈!」
    丁大衍朗笑一聲道:「是愚兄來早了,咱們約定初更,小兄弟來的正是時候。」
    他站起身,一手握住丁天仁的手,含笑道:「走,愚兄今晚準備了酒果,還是到愚
兄住處去坐坐吧!」
    丁天仁道:「大哥住在那裡?」
    「就在山後不遠。」
    丁大衍攜著丁天仁的手,含笑說道:「咱們就去。」
    緩步朝山後走去,(仍在山頂上)山後壁立千仞,是一處深不可測的山谷。
    丁大衍走近峭壁,目光俯視,說道:「就在下面,咱們下去,小兄弟不用怕!」
    活未說完,突然縱身往崖下跳去。
    丁天仁但覺自己被大哥帶著朝石崖外面縱出去,兩腳蹈虛,踏不到一點東西,心頭
方自一驚!
    立即感到大哥握住自己的手,往上一提,自己一個人好像被一股無形氣體托住,緩
緩下降!但覺兩耳生風,幾乎睜不開眼睛,這樣並沒多久,接著腳下好像落到實地之上,
堪堪站穩!
    只聽丁大衍的聲音叫道:「到了,咱們進去。」
    丁天仁凝足目力看去,原來自己站立之處,是在一個一人來高的石窟前面,有數尺
見方的一片石台,石台外煙雲迷茫,千仞絕壑,深不見底!石窟中,更是黑黝黝的看不
到裡面情形。
    丁天仁道:「大哥,你就住在這裡?」
    丁大衍微笑道:「愚兄雲遊四海,到處為家,這裡是愚兄偶然發現的,到峨嵋來,
就偶而住上幾天而已!」
    說話之際,已攜著丁天仁的手,舉步朝石窟中走去。
    丁天仁有大哥拉著自己的手,就不用擔心看不見了。那知走沒幾步,忽然眼前一亮,
只見大哥右手托著一顆核桃大的珍珠,散發出淡淡的乳白色珠光,把一丈之內,照得清
晰可見。
    石窟相當廣大,復洞極多,丁大衍走向右首一個復洞,這裡宛如一道長廊,走到盡
頭,已無去路,他伸手朝石首一堵直立的石壁緩緩推去。
    丁天仁看得出大哥舉止從容,其實卻用上了很大的力氣,石壁居然像門戶一般,被
他緩緩推開,門內隨著射出柔和的亮光,看去如同白晝!
    丁大衍回頭笑道:「進來吧!」
    當先舉步走入。丁天仁緊跟著他身後走入石門。
    丁大衍回身再把石門掩上,含笑道:「這道石門,半出天然,半經人工,關易開難,
也不知是誰造的?被愚兄無意中發現,這中間的一切用具,也是原來就有的。」
    這是一問相當寬敞的石室,窟頂嵌滿了珍珠,大的如核桃,小的如櫻桃,不下百十
顆之多,光是這些明珠,都是稀世奇珍!
    上首放一張石榻,榻前放兩張石椅,一張石几,都色呈淡黃,晶瑩如玉,左壁有石
櫥,櫥中放著不少古籍。整間石室,不染半點塵埃,不著人間煙火,當真有如仙境!
    丁天仁喜道:「這地方真好,從前的主人,一定是仙人無疑!」
    丁大衍微笑著道:「小兄弟,你請坐,我去拿酒來。」
    說著,走近右首石壁,伸手一推,原來這面石壁間,還是暗櫥,他從裡面取出一個
酒罈和兩支玉杯,然後又取出一個羊脂玉盤,裡面盛著松子、黃精等乾果,一起放到兒
上。打開酒罈,倒了兩杯酒,舉懷笑道:「愚兄沒有什麼招待,這酒,乃是本山的猴兒
酒,來,咱們先乾一杯。」
    丁天仁舉杯道,「小弟敬大哥。」
    兩人對於一杯。丁大衍又倒滿了兩杯。
    丁天仁望著大哥,說道:「小弟想不到大哥深藏不露,輕功之高,飛行絕跡,竟是
一位隱跡深山的異人!」
    丁大衍大笑道:「愚兄並沒有說不會武功,異人兩字可當不起,輕功雖屬小道,但
全須以內功為基礎。不能一蹴即就,以小兄弟的資質;日後不可限量。」
    說到這裡,忽然「唔」了一聲,問道:「小兄弟在伏虎寺待了六年,峨嵋光明劍法
練得怎麼樣了?」
    丁天仁臉上微微一紅道:「小弟只練了三年,還不純熟。」
    「哈哈!」丁大衍大笑一聲道:「一套劍法,已經練了三年。應該很純熟了,小兄
弟練給愚兄瞧瞧!」
    丁天仁臉色更紅,說道:「大哥這是要小弟出醜了。」
    丁大衍道:「愚兄不是外人,給愚兄看看有什麼出醜的?」起身取出一柄兩尺長的
短劍,說道:「你沒帶長劍,試試這柄還合手吧?」
    丁天仁接過短劍,只覺劍鞘非金非石,十分精緻,再一按吞口、但聽「錚」的一聲,
一道紫虹,應手出匣,立時感到森寒逼人,不覺脫口叫道:「好劍!」
    丁大衍含笑道:「小兄弟眼光不錯,此劍名為紫虹,削鐵斷金,足可稱得上是一柄
寶劍,它跟隨愚兄三十年,但也有三十年不曾動過它了。」
    丁天仁掂了掂道:「這樣一柄寶劍,只可惜短了一點。」
    丁大衍朝他微一笑道:「劍不在短,在會使的人手裡,它就長了。」接著舉起酒杯
喝了一口,催道:「愚允先力你乾一杯,你快使吧!」
    丁天仁道:「小弟練完了,大哥要參加指點!」
    說完,擺開架勢討巴一百單八式「光明劍法」從頭展開,愈練愈快,一道紫光,宛
如匹練般四處飛舞,使得劍風呼呼有聲,這趟劍法,足足使了一盞茶的工夫,才演完畢。
    丁天仁才收劍卓立,居然臉不紅,氣不喘,把短劍納入鞘中、說道:「現在要請大
哥多批評了。」
    丁大衍點頭道:「很好,你已經練得很純熟了。」
    丁天仁原以為自己練完之後,大哥一定會拍手叫好,如今聽大哥只說自己練得很純
熟,不禁感到有些失望,忍不住道:「小弟自知缺失很多,大哥總得加以指點才是。」
    丁大衍含笑道:「來,小兄弟你且坐下來,喝杯酒,聽愚兄慢慢的說。」
    丁天仁把短劍放到几上,然後坐下,舉杯一飲而盡,說道:「小弟洗耳恭聽。」
    丁大衍看了他一眼,道:「你是我小兄弟,愚兄就直說了,這趟劍法,你練得很純
熟沒有什麼缺失,可見三年來,勤練不綴,極為用功,如果有缺失,也並不在於你……」
    丁天仁抬目望著他道:「大哥……」
    「你聽我說下去。」
    丁大衍向他搖了下手,續道:「武林中以劍法著你的有武當、華山、峨嵋、黃山、
八卦、形意等門派,但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缺點,就是當初創始人,明明只有十招八招劍
法,但經過幾百年來,每一代的傳人,或多或少都會把他的心得,加入到劍法之中,這
一來,本來只有十招八招的劍法,就演繹到三十幾招,七八十招,愈來愈多,傳到今大,
幾乎部有一百招以外,甚至有多達三百招以外的……」
    他口氣微頓,接著道:「這樣一來,不但招式重複,瑣碎不堪,本來的精華也蕩然
無存,這就是這些自稱為劍派的門派所有的通病,一言以蔽之,不夠精簡。」
    丁天仁問道:「那要如何才精簡呢?」
    丁大衍笑道:「劍、凶器也,練劍的目的,就是要制敵人於死地,所以要用劍去刺、
去扎、去削、去挑,既要制敵人於死地,就該直截了當的刺出去,但現在大家練的劍法,
卻偏偏要加許多花招進去,譬如明明刺出的一劍,偏要劃上一個圈,打上一個轉,這一
來,比直截了當的一劍,就至少慢了三分之二的時間,大家明明知道劍要快,但卻拋不
了這個積習,現在這些門派使的劍法,大致都是如此,平時練劍,舞起來也許很有可觀,
講到實用,就一無是處,劍術早就演變成唐代的舞劍器了。」
    丁天仁越聽越覺得大哥說的非常合理,幾乎是對各派劍法一針見血之言,心中也更
佩服得五體投地,說道:「大哥說得是不錯,小弟在練劍時,就有這個疑問,有時刺出
去的一劍,何以要振臂劃圈,劃圈的用意究竟何在?這話又不敢直接去問師傅,就沒有
人能說得出來。」
    「哈哈,好、好!」
    丁大衍望著道:「小兄弟果然不愧是我丁某的小兄弟。」
    丁天仁望著大哥,殷切的道:「所以小弟希望大哥把我剛才練的劍法,有缺失的地
方指點出來。」
    「不行。」
    丁大衍正容道:「你是峨嵋派的弟子,如果愚兄把一招一式的缺失之處指點出來,
你照我說的改正過來,一旦給你師傅發現,就會責你欺師滅祖,而且愚兄也不好如此
做……」
    丁天仁失望的道:「那麼難道就讓它(指劍法)一直這樣錯下去嗎?」
    丁大衍道:「這叫做積習難返,好在黑白兩道各門各派的劍法,都是如此,你劃著
圈刺來,我也劃著圈刺去,反正現在使劍的人,大家都在耍花招,也就無所謂了。」
    說到這皇,目注丁天仁,又道:「愚兄明天要去長白一行,分別在即,愚兄想傳你
一招劍法,但卻不可告訴任何人,連你師傅在內,練會了,不到緊要關頭,也不准你輕
易施展,你想不想學?」
    丁天仁大喜過望,說道:「小弟自然想學,這是求之不得的事。」
    丁大衍站起身,伸手取過短劍,連鞘也未褪,就舉著道:「小兄弟看清楚了!」
    他舉劍朝前刺去,只是刺到中途之際,劍尖忽然極輕微的左右擺動了一下,再直刺
而出,這一劍看去極為簡單,但動作卻有如閃電一般,快捷無倫!
    丁大衍劍勢一收,含笑問道:「你看清楚了吧?」
    丁天仁遲疑的道:「看是看清楚了,只怕其中另有奧秘,就不是小弟所能領悟的
了。」
    「哈哈,你果然聰明!」
    丁大衍大為高興,伸手拍拍他肩膀,笑道:「這一招劍法,看雖容易,但足夠你練
上十年,還很難完全領悟呢!」
    丁天仁道:「有這麼難?」
    丁大衍道:「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因為這招劍法,最重要的是使力有輕重之分,
發劍在隨機應變,它有六句口訣:『指東非東,指西非西,亦南亦北,亦實亦虛,天機
不測,一劍貫的』。」
    丁天仁沒有發問,只是靜靜的聆聽著。
    丁大衍接著就把這六句後,分別洋加解說,一面再用劍比劃著指點丁天仁發劍之時,
應如何使力,如何使巧、如何變速,一一說得不厭其詳。
    丁天仁一一牢記在心。
    丁大衍講解完畢,把短劍遞了過去,說道:「好了,現在你來練一遍給愚兄瞧瞧。」
    丁天仁接過短劍依樣葫蘆的使了一遍。
    丁大衍看得大為嘉許,一面指點他使到何處該如何使力,如何使巧,一一加以糾正,
至於在運氣上,要他每晚在臨睡前瞑目跌坐,手捏劍訣,緩緩吐納,目前初學使劍,暫
時不用運氣。
    這樣足足練了半個時辰,丁天仁對這招劍法雖然不能深入瞭解、但依樣葫蘆的比劃,
已可中規中矩了。
    丁大衍道:「夠了,你目前不用去悟解得大多,照這樣練下去就可以了,現在休息
一會吧!」
    丁天仁把短劍放到几上,然後在石椅上坐下,一面問道:「大哥傳我的這招劍法,
有沒有名稱呢?」
    「有!」丁大衍道:「鴻蒙一劍,闢地開天,萬劍之祖,獨佔其先。」
    丁天仁道:「這麼說,這一招就叫『鴻蒙上劍』了?」
    「不錯。」
    丁大衍頷首道:「它也是萬劍之祖,天下劍法,均由這招劍法中出來的,你莫小覷
了它。」
    說到這裡,隨手從石几上取起短劍,遞給丁天仁,一面說道:「此劍是愚兄昔年隨
身之物,愚兄明天要去關外,留在這裡,萬一被歹人拿去,就會增加武林殺孽,送給小
兄弟最恰當也沒有了,小兄弟收下了。」
    丁天仁雙手推卻,站起身道:「這是大哥的隨身兵刃,大哥明天要動身前去長白,
豈可沒有兵刃?這個小弟萬萬不能收。」
    「哈哈,哈哈!」
    丁大衍大笑道:「愚兄不是告訴過你,愚兄已有三十年不曾使劍了,也就是說,這
柄劍放在這壁櫥裡,已經有三十年了,你是愚兄唯一的小兄弟,不送給你,又送給誰去,
你快收了,大哥不喜歡婆婆媽媽的人。」
    丁天仁聽他這麼說了,只好收下短劍,作了個長揖說道:「大哥所賜,小弟不敢推
辭,那就拜領了。」
    「這樣才是。」
    丁大衍頷首笑道:「只是有一點,你要記住了,平日好。好收藏,不可向人展示,
因為此劍削鐵如泥,武林中人看到了難免會心生覬覦。」
    「丁天仁應了聲「是」。
    丁大衍又給他斟滿了一杯酒,說道:「小兄弟乾了這一杯,時光不旱,愚兄送你上
去了。」
    丁天仁舉杯一飲而盡,望著大哥,依依不捨的道:「大哥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丁大衍道:「愚兄到處為家,到了那一座名山,就住在那裡,並無一定住處,就以
這裡來說,愚兄到峨嵋來了,才到這裡來住,有時十年都未曾來過,所以愚兄行止,很
難決定,咱們兄弟後會之期正長著哩!」
    丁天仁一手取起短劍,然後朝丁大衍作了個長揖道:「小弟告辭了,但願大哥早日
回來。」
    丁大衍舉手推開石門,一手攜著丁天仁的手,一路走出石窟,到得石窟前面,才行
站定,口中喝了聲:「起!」
    兩人身子就凌空直上,丁天仁的感覺只像是騰雲駕霧一般,從頭頂壓下來的風,令
人幾有窒息之感!
    這……根本不像在施展輕功,輕功那有這樣飛行的?
    大哥,莫非他會是仙人?
    就在丁天仁心念轉動之際,腳下已踏到實地,頭還暈暈的,有些站立不住,只聽耳
邊響起大哥的聲音:「小兄弟,後會有期。」
    丁天仁急忙睜開雙目,自己站在峰頂,月華如水,松風如濤,四周靜悄悄的那裡還
有大哥的影子?
    經過如夢如幻,但大哥送給自己的短劍,還握在手中,顯然不是夢境,自己當真遇
上了仙人!他朝空拜了兩拜,說道:「大哥保重,小弟告別了。」
    一手持著短劍,興沖沖的奔下峰去。回轉伏虎寺,已是三更多了,他想到大哥說過,
這柄劍要自己好好收藏,不可向人展示,這就把短劍藏在懷裡,悄悄回到禪房,再把劍
藏到被褥之下,脫衣就寢。
    從第二天起,他學了「鴻蒙一劍」,就得練習,但大哥囑咐過這招劍法,不准告訴
任何人,甚至連師傅在內。那麼這招劍法自然不能在寺內練了。
    他每晚就寢之前,偷偷的跑上解脫坡去練,這裡居高臨下,可以一目瞭然,萬一有
師兄弟上來,自己隨時可經停止。
    繹過一連三個晚上的勤練,丁天仁對這招「鴻蒙一劍」,已練得相當熟了,這所謂
「熟」,其實只是「依佯葫蘆」的熟而已!
    至於如何在使劍時運氣,大哥教他暫時不用理會,要練到內功已有四五成火候,才
可在使劍時把真氣貫往到劍上去。
    這是第四大的二更光景,丁天仁正在練劍之際,瞥見西首山下,正有一行燈火婉蜒
如同長蛇,盤著山徑而行!
    燈光小如星火,相距至少有二十里以外,但從他們的長度看來,少說也有百來個之
多,再看他門行進的方向,正是朝伏虎寺來的!
    丁天仁心頭驀然一動,暗道:「莫非是雪山派的人?偷襲伏虎寺來的!」
    一念及此,趕緊收起長劍,一路連縱帶躍,奔回伏虎寺。他出來的時候是偷偷溜出
來的,這回卻急匆匆的朝山門狂奔。口中一邊叫道:」師兄們,雪山派的人快要到了,
快去稟報師傅。」
    他剛奔近山門,只聽有人沉喝道:「你還不站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一條灰影及時攔在前面。
    丁天仁還沒看清人影,但已聽出他的口音,正是三師兄明智,今晚由他值夜,急忙
煞住身形,叫道:「三師兄,小弟剛才在山上練劍,看到西山下,有一行火把,皇朝咱
門這裡來的,很可能是雪山派的人,來夤夜偷襲,你得趕快稟報師傅才好。」
    明智問道:「你看到有多少人?」
    丁天仁道:「太遠了,小弟沒看清楚,但光看火把,最少也有百來個人。」
    明智道:「你沒看錯?」
    丁天仁道:「這是什麼事,小弟怎敢說謊?」
    「好!」明智朝身後一揮手道:「鳴鐘!」一面朝丁天仁道:「小師弟,你跟我進
去。」
    說完,急步往裡行去。丁天仁緊跟著三師兄身後,亦步亦趨的走著。
    悠揚鐘聲,也在此時連續響起!鐘聲一連響了九聲,這是有強敵臨境的緊急信號。
    伏虎寺僧侶久經訓練,聽到緊急信號,就會各按職司進入已經分派的位置,毋須臨
時指揮。
    三師兄明智和丁天仁二人趕到第三進時,方丈無根禪師已經手持禪杖從走廊緩步走
了出來。
    他身後緊隨著八名護法弟子。
    明智和丁天仁趕忙站停,躬下身去,說道:「弟子明智、丁天仁叩見師傅。」
    無根禪師道:「明智,你發現了什麼?」
    明智躬身道:「啟稟師傅,是小師弟發現的,他看到西首山腳下,有一行火把,人
數少說也有百來個人,向本寺而來,很可能是雪山派的人來夜襲本寺。」
    無根禪師唔了一聲,目光直注丁天仁,問道:「天仁,你在那裡看到的?」
    丁天仁連忙躬身道:「弟子是在解脫坡上看到的。」
    無根禪師詫異的道:「你去解脫坡作什麼?」
    丁天仁心頭一陣跳動,低下頭去,說道:「弟子劍法一直沒有諸位師兄純熟,所以
趁晚上一個人到解脫坡上練劍去的。」
    無根禪師哼了一聲,敢情因事情緊迫,無暇責備,問道:「你把看到的情形,說與
為師聽聽。」
    他雖未責備,但這聲輕哼,已嚇得了天仁心頭咚的一跳,急忙應了聲「是」,就把
剛才看到的情形詳細說了一遍。
    無根禪師道:「二十里路,再有盞茶工夫,也該到了,咱門出去。」
    說完,提杖緩步往外行去。明智和丁大仁隨後而行。
    走出第一進,大殿前面早已鴉雀無聲,集合了本寺近百名僧侶。
    階上由監寺無塵法師為首,率同八名長老,一個個手持禪杖,神色肅穆。
    階卞則是二十名弟子,像雁翅般排開,明智和丁天仁迅速排人師兄弟的行列中。
    大天井左右兩邊長廊前,則是一百名手持齊眉棍,腰佩戒刀的灰袖僧侶。(伏虎寺
有三百名僧侶,其餘的人,則是分組守護各處,是以不在此地。)
    方丈無根禪師走出之際,監寺無塵法師、八位長老,二十名弟子,一百僧侶,一齊
合十當胸,躬身為禮。
    無根禪師合十還禮,然後走到中間站定下來。
    大家合十行禮,口中卻並未出聲,這是峨嵋派近來為了迎戰壓境強敵,所特別訂定
的規矩,這樣就沒有半點聲音了。
    這時整座伏虎寺三進殿字,也早已熄去了燈火,除了一片黑壓壓院字,看不到一點
燈火,也聽不到一點人聲!
    從外表上看來,好像峨嵋派的人毫無一點警覺,全已入了睡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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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1 12:12:29 |只看該作者
第02章
    雪山派一條婉蜒火龍在快要接近山麓,距伏虎寺還有十里來遙,就突然熄去了燈球
火把,在黝黑的山徑上,放輕腳步,朝伏虎寺快速行進。
    雙方都熄滅燈火,都是志在給對方一個驟不及防的心理威脅。
    現在雪山派的人已經迅速的進入伏虎寺前面一片石砌的廣場,他們人數來得不少,
大概總有一百二十來個之多!
    當前一個皓首濃眉、身穿白袍的老者,望了伏虎寺大門一眼,沉聲一笑道:「繼武,
你去告訴峨嵋派的人,說為師請他們掌門人無根禪師答話。」
    他正是雪山派掌門人人稱通天教主的隗通天。
    話聲甫落,排立在他身後的弟子不待吩咐,立即點燃起燈球火把,把寺前一片廣場
照耀得如同白晝!
    同時站在他身後的佟繼武答應一聲,立即越眾而出,急步走向伏虎寺大門,但他堪
堪離大門三丈光景站停下來,還沒開口!
    伏虎寺內已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不用了,隗掌門人遠蒞峨嵋,老袖有失遠
迎,卻已恭候多時了。」
    老和尚話聲出口,伏虎寺大天井兩旁,一百名僧侶,同時點起氣死風燈,分作兩行,
魚貫從大門走出,在大門前像雁翅般排開,右手懷抱禪杖,左手高挑風燈。
    接著由無根禪師為首。監寺無塵法師和八位長老,及廿十一名弟子隨後,相繼走出
了山門。
    這一下直看得魄通天暗暗一怔,他原以為峨嵋派一無戒備,自己一行熄燈疾行,到
得寺前,才點起燈球火把,可以讓峨嵋派的人驟感兵臨城下,難免驚慌失措,逞自己威
風,也正是挫對方的銳氣!
    那知峨嵋派居然早有準備,等候著自己,而且連擺出的陣仗,人數也和自己一行相
等,無根老賊禿果然是個勁敵!
    想到這裡;不覺洪笑一聲,抱抱拳道:「老禪師久違了,十年來,兄弟一直想登山
拜妨,藉以了結咱們兩派之間的過節,今晚夤夜上山打擾貴寺清修,還望老禪師海涵。」
    無根禪師一直走到廣場中間,才腳下一停,雙手合十,躬身道:「隗掌門人好說,
貴我兩派三十年前,只是為了兩個門人弟子一時誤會,以致雙方失和。其實只是細故,
並無深仇大恨,江湖武林,異派同源,老衲佛門中人,敝派弟子也都是佛門弟子,深望
隗掌門人能夠盡棄前嫌,化干戈為玉帛,實乃貴我兩派之幸。」
    隗通天呵呵一笑道:「老禪師悲天憫人,不愧是佛門高僧,但兄弟乃是武林中人,
講究恩怨分明,先師弟陸曉天被貴派『伏虎掌』震傷內腑,不治身亡,總是事實,兄弟
吞為他師兄,忝掌敝派,總不能置師弟之死於不顧?所以三十年前兄弟只要貴派交出凶
手,三十年後的今天,兄弟還是這句話,除非貴派交出兇手,咱們兩派這場過節,才能
了結。」
    無根禪師連連合十道:「隗掌門人垂察,老衲已經一再奉告,敝師弟當年中了貴派
一記『透骨陰指』,傷及手太陰肺經,雖經救治,但終年咳嗽咯血,已成殘廢之人。當
日雙方不幸之事,老衲也曾一再懇求隗掌門人高抬貴手,放過一個終身殘廢之人,如果
因此怨冤相報,增加兩派門人死傷人數,也增加了貴我二派的仇恨,實非二派之福,還
請隗掌門人三思才是!」
    隗通天厲笑道:「好,老禪師只要說出令師弟姓名,現在問處?雪山派可以不插手,
和貴派也毫不相干,咱們之間的過節,自然也一筆勾消。」
    「阿彌陀佛!」
    無根禪師疑惑的道:「隗掌門人這話,老衲聽不懂。」
    這話丁天仁也聽不懂,他回過頭去,悄聲朝小師兄明遠問道:「小師兄,你聽得懂,
聽不懂?」
    明遠搖了搖頭,表示也聽不懂。
    「嘿嘿,嘿嘿!」隗通天一陣乾笑,然後說道:「只要老禪師說出令師弟的姓名下
落,這件事就可以由公化私,與咱們兩派無關了。」
    「善哉!善哉!」
    無根禪師雙手合十,低沉的道:「隗掌門人原諒,老衲還是聽不懂。」
    丁天仁依然聽不懂。
    師傅說出已成殘廢的師叔姓名,怎麼會由公化私,與兩派無關了呢?
    隗通天沒有說話,只是抬手朝身後招了一下。
    他身後立即走出一個一身勁裝,年約三十五六的精壯漢子,朝隗通天躬身一禮,就
站到邊上。
    隗通天目光一抬,吩咐道:「上去見過無根禪師。」
    那精壯漢子依言走上三步,抱拳施禮道:「雪山派門下第八代弟子陸繼雄見過老禪
師。」
    隗通天是雪山派第七代掌門人,他自稱第八代弟子,那是隗通天的徒弟了。」
    無根禪師連忙合十還禮,一面朝隗通天問道:「隗掌門人,這位施主……」
    「哈哈!」
    隗通天大笑一聲道:「他就是我師弟陸曉天的兒子陸繼雄,老禪師說出令師弟姓名
下落,父仇子報,就是他們兩家的私事了,他報得了仇,報不了仇,甚至報仇不成,被
殺而死,都與峨嵋派、雪山派無關,兩派門人也不准再參與其事,豈不和老禪師的主張
正好相合了嗎?」
    無根禪師連念了兩句「阿彌陀佛」,才合掌當胸,正容道:「隗掌門人原諒,老衲
實在無可奉告。」
    「老禪師不答應?」
    隗通天追問道:「老禪師一再表示,希望貴我兩派化干戈為玉帛,但老禪師卻連令
師弟的姓名都不肯說出來,那是根本不想化解咱們兩派的恩怨了?」
    「啊,不,不……」
    無根禪師連連搖手道:「老衲不是這意思。」
    「嘿嘿!」隗通天冷笑了兩聲道:「江湖武林,講究恩怨分明,難道我徒兒為父報
仇也有什麼不對嗎?」
    「阿彌陀佛!」
    無根禪師望著他咄咄逼人的言詞,不禁苦笑道:「隗掌門人,敝師弟手太陰經因傷
成殘,已是一個老病廢人,三十年前的事,落得兩敗俱傷,也已成過去了,貴派何以不
肯放過一個垂死之人……」
    陸繼雄濃眉掀動,嗔目喝道:「老禪師,佛家首重因果,有昔日之因,才有今日之
果,你應該懂,你師弟以重手法殺死先父,我身為人子,替先父要回公道,難道不應該
嗎?現在我不是要你交出殺死先父的兇手,只是要你說出兇手的姓名,這要求也過份了
嗎?」
    他口氣越說越激憤,繼續大聲道:「雪山、峨嵋兩派三十年來,因這場梁子,已經
有過幾次拚搏,雙方互有傷亡,結下不解之仇,為的就是老禪師庇護一個傷殘垂死之人,
我試問老禪師值得嗎?」
    無根禪師合十道:「陸施主,令尊和敝師弟,當時是非,且不去說它,因一時誤會
而動手,雙方也只是兩敗俱傷之局,敝師弟當時不過計六歲,『伏虎掌』只有三四成火
候,縱或內傷,還不至於奪命……」
    陸繼雄厲聲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還是我誣賴了你們不成?」
    無根禪師道:「陸施主請歇怒,令尊去世,這是意外,因為出家人不打誑語,否則
老衲也可以說敝師弟中指之後,傷及手大陰經,不治身亡,豈不就沒事了?陸施主……」
    「不用說了!」
    陸繼雄切齒的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今晚老禪師若是再不肯說的話,那就是
峨嵋派存心和雪山派過不去,在下就會把貴派視作殺父仇人,只要陸某有一口氣在,不
會放過峨嵋派任何一個人的。」
    監寺無塵法師合十走上兩步,說道:「陸施主這麼說,不是太霸道了嗎?敝師兄只
是本著冤家宜解不宜結,而且雙方同是武林一脈,能夠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那是最好
不過。」
    「哈哈,你們說來說去,還是不肯說出令師弟的姓名來。」
    隗通天一手撚鬚,大笑一聲道:「繼雄,老夫會支持你的,也可保證峨嵋派最後一
定會說出來的。」
    無根禪師堅決的道:「老衲不能出賣師弟,尤其是一個傷殘的人,因此老衲對隗掌
門人深感歉疚。」
    隗通天依然一手撚鬚,微笑道:「老禪師很會說話。」
    他好像胸有成竹一般。
    無根禪師微怒道:「隗掌門人有什麼手段,只管使出來,峨嵋派決不受人威脅。」
    「那好,這是老禪師逼隗某這麼做的了。」
    隗通天臉上閃過一絲詭笑,拍了下手,喝道:「帶上來。」
    這話聽得無根禪師和無塵法師不期一怔。
    他說的「帶上來」,帶什麼人呢?
    就在此時,只聽隗通天身後,響起數十人異口同聲喊出的一聲:「有!」
    接著只見魚貫走出數十名手待鋼刀的勁裝漢子,每兩人押一個,共有三十人之多,
押著十五個人走到隗通天右首,一字排開。
    被押出來的十五個人,赫然全是身穿灰布僧衲的和尚!不用說,是伏虎寺的和尚了!
    他們正是伏虎寺八組巡山小組中的一組!
    他們全被點了穴道,而且押他們出來的兩個漢子,並肩站在兩人身後,還有一把鋼
刀擱在他們的脖子上。
    只要一有動靜,這把鋼刀就可以很快的割下他們的腦袋。
    另一個勁裝漢子,則是備戰用的,準備在任何情況下,迎戰來犯敵人的,所以他的
刀,不是架在和尚脖子上,而是緊緊的握在手中,緊緊的貼在胸膛右側。
    無根禪師雙眉微攢,問道:「隗掌門人,敝派這些巡山的弟子們,不知如何開罪了
你?」
    「沒有。」隗通天皮笑肉不笑的道:「兄弟要門下弟子把這一組人請來,是想問問
老禪師……」
    他故意拖長語氣,不說下去。
    無根禪師道:「問老衲什麼?」
    隗通天道:「兄弟想知道,在老禪師心目中,是伏虎寺全體僧侶的性命重要,還是
已成殘廢的令師弟的性命重要?」
    無根禪師雙目之中突然射出兩道湛湛神光,沉聲喝道:「魄掌門人,你這是什麼意
思?」
    老和尚就是泥塑的,也總會有生氣的時候!
    現在他真的動了怒!
    「哈哈哈哈!」
    隗通天仰天大笑一聲道:「老禪師是峨嵋派的掌門人,伏虎寺的方丈,如果你再不
肯說出令師弟的姓名、下落,兄弟就會把峨嵋弟子、伏虎寺僧侶,一個一個的殺下去,
一直到老禪師說出令師弟的姓名和下落為止……」
    無根禪師憤怒的喝道:「隗通天,你敢!」
    隗通天微哂道:「隗某有什麼不敢的?」
    他如果不敢,就不會把十五個和尚擒來了。
    無根禪師抱杖峙立岸然喝道:「隗掌門人,你最好放了他們。」
    隗通天也沉聲道:「老禪師,你最好說出令師弟的姓名、下落來。」
    兩人這句話,無異是同時向對方下了最後通碟!
    於塵法師早已怒不可遏,在無根禪師說話之際,左手袍袖輕輕向上揮了一下。
    這是下達行動的暗號!雁翅般排列在山門左右的一百名灰衲僧人,立即緩緩從左右
兩邊包抄過去。
    就在他們移動的時候,廣場南首,山門正對面,也就是雪山派一干人的身後,也迅
疾無聲的從左右兩側閃出五十名手執齊眉棍,腰佩戒刀的灰袖僧人。
    兩邊合計一百名僧人,在瞬息之間,足不揚塵,很快就會合在一起,一下截斷了雪
山派人的後退之路。
    無塵直到此時,才洪笑了一聲,喝道:「隗通天,你再不放人,今晚就教你來得去
不得!」
    隗通天連看也沒看無塵一眼,只是朝無根禪師冷冷道:「老禪師,你說是不說?不
說的話,就莫怪魄某心狠手辣,要向他們開刀了!」
    無根禪師凜然道:「峨嵋派屹立江湖已有五百年之久,峨嵋弟子威武不屈,從不受
人脅迫……」
    話聲未落,八條灰影疾如鷹隼朝押著十五名峨嵋憎人的持刀漢子撲去。
    這八道灰影,正是伏虎寺八位長老,無根、無塵的師兄弟。
    雪山派雖然擒得峨嵋派一組巡山弟子,隗通天雖然說了狠話,但真正要他下令開刀,
他究竟是一派掌門,卻也不敢造次殺人。
    雪山派當然也早有準備,如果峨嵋派突起發難的話,應該如何反擊?事前早已有了
周詳的計劃:是以峨嵋派八位長老突然凌空飛撲過來之際,押著峨嵋派僧人的三十名雪
山派壯漢毫無緊張神色!
    其中十五人,是用刀架在峨嵋派僧人脖子上的,他們迅即拉著峨嵋僧人後退。另外
抱刀戒備的十五名壯漢則立即揮刀迎出。
    以十五對八,差不多就是兩個對一個了。
    不,就在十五名押著壯漢退下之際,雪山門下發現對方撲來的共有八人,立即有一
名雪山弟子補了上去,湊成以二對一之數。
    一撲一迎之間,驟然響起了一片震懾人心的金鐵擊撞之聲!
    八位峨嵋派長老使的是齊眉棍,棍是純鋼的,使出來的是「峨嵋伏虎杖法」,棍勢
展開,恍如天龍展現,棍影如山,勁風逼人,可說凌厲已極!
    十六名壯漢,雖是雪山派的第三代弟子,但他們精擅合博之術,兩人一組,展開刀
法,攻守之間,互相配合,極為綿密、但見刀光如雪,兇猛無匹,找不出一絲破綻!
    以兩個雪山第三代弟子,力敵峨嵋派一位長老,居然並無多讓!
    站在隗通天左首的鄧榮大喝一聲道:「兄弟也來領教峨嵋派的高招。」
    大步走出。
    他是隗通天的二師弟,(三師弟司達,站在隗通天右首)在雪山派坐第二把交椅,
一身修為,也僅次於通天教主。
    無塵法師一手待杖,立即迎了出去道:「道兄出場,貧衲自當奉陪。」
    鄧榮沉笑道:「很好,老法師要使兵刃還是拳掌?」
    無塵法師巍然道:「主隨客便,貧衲悉聽道兄吩咐。」
    鄧榮雙手一揚,大笑道:「咱們已有十年沒有印證了,先試試老法師『伏虎掌』的
威力也好。」
    他練成雪山派「寒極神功」,已有八成火候,是以要和無塵法師作徒手之搏了。
    無塵法師淡然一笑,把手中的撣杖,往地上一擲,合掌當胸,說道:「不敢,道兄
請!」
    「請!?鄧榮口中說了個「請』』字,人己隨聲亙欺而上,右手揚處,一掌迎面擊
來。
    雪山派以「開山掌」、「掃雪腿」,著稱於世。因為大雪山常年為雪所封,門人弟
子的入門功夫,劈掌掃腿,都是以雪為對象。
    「開山掌」、「掃雪腿」,就是要把雪劈開,闢為道路的意思。這是雪山派揚威武
林的獨門功夫,招式怪異,純走強猛一路。
    無塵法師和他動手已非一次,自然認得,腳下乍退一步,側身旋進,雙手化掌,一
引一發,還擊而出。
    兩人這一交上手,立即各展所學,以攻還攻,一絲一毫都不肯退讓,掌風呼嘯,愈
來愈快!
    不過轉眼之間,兩團人影已合而為一,在一片掌影中,已難分敵我。
    但在這同時,峨嵋派八位長老和雪山派十六名第三代弟子的一場激戰中,雖然以一
敵二,卻分出高低來!
    雙方在這片刻之間,差不多已打出二十七八招,雪山派兩人聯手,刀光連翩,相輔
相成,有攻有守,幾乎無懈可擊!
    這下自然引起峨嵋派八位長老的怒意,就在揮動杖法之際,左手疾發,擊出一記
「伏虎掌」,一道強猛無匹的洶湧掌風,應手而生,撞向對方一人。
    試想雪山派一個三代弟子,能夠和峨嵋派長老打成平手,並不是說他武功和峨嵋派
長老抗衡。他們所憑仗的僅是一套聯手合擊的刀法,相輔相成,攻守兼顧,就是遇上最
強的敵人,也足可支撐一段時間而已!
    這八位峨嵋派長老,都有數十年修為,這一記「伏虎掌」豈同小可?。但聽「砰」
的一聲,就把一名壯漢震得凌空飛起,摔出一丈開外。
    一人得手,其他七位長老也跟著出手,把聯手合擊的雪山派弟子,像稻草人一般,
接二連三的震飛出去。
    這下看得通天教主隗通天勃然大怒,身形飛撲而起,人到掌到,接連響起砰砰中掌
之聲,人影也跟著平空摔出。
    要知隗通天「寒極神功」已練到十二成火候,劈出來的「寒冰掌」,只要被他擊中
人身,立時全身僵凍,血脈凝結,非同小可。
    八位峨嵋長老縱然數十年修為,個個功力深厚,隗通天飛撲而來,入到掌到,朝你
揮掌擊來,你能不接嗎?
    硬接,當然會被震飛出去,不接,只要被他掌風掃上,同樣也會跌撞出去。
    他這一連八掌,當真快若閃電,連站在他對面的無根撣師都來不及阻攔,八位長老
已被一一震飛出來,踏地不起!
    丁天仁和師兄弟們分作兩行,站在無根禪師身後。他是老師傅最小的徒弟,自然站
在右首最下面一個了。
    這時八位長老被隗通天一掌一個震飛一丈開外,其中八大長老中最後一位叫無能的
正好飛落到右首,離丁天仁前面不遠。
    也無巧不巧這位無能長老平日裡對丁天仁極為投緣,幾年來,只要有暇,就會時常
點撥他的武功。丁天仁的劍掌功夫,大半出於這位長老的指點,對他感情也特別深厚。
    此刻驟睹無能長老被隗通天震飛出來砰然一聲跌坐在地,心頭猛然一驚,急忙奔出,
在他身邊俯蹲下去,急急問道:「八長老,你老沒什麼吧?」
    無能長老雙目緊閉,只是顫聲道:「冷……冷……」
    只說了兩個「冷」字,口齒已經僵硬,再也說不出話來。
    丁天仁一時氣怒交集,初生之犢不畏虎,直起身,縱身就朝隗通天面前奔去,長劍
鏘然出鞘,指著隗通天喝道:「姓隗的,你使的是什麼妖法,八長老只說了兩個冷字,
就不能說話了。」。
    隗通天看到衝出來的是一個十六八歲的孺子,用長劍指著自己喝問,不覺沉笑道:
「小子,你不會去問你師傅?」
    右手抬處,大袖朝前拂出。
    他是一派掌門,對一個後生小輩,自然不會使出「寒極神功」來,這一記衣袖,只
是要把丁天仁摔個觔斗而已!
    丁天仁乍見隗通天手臂抬處,一支衣袖朝自己揮過來,一時無暇多想,立即把手中
長劍一舉朝前刺出。
    這一劍簡單快捷,使出來的正是大哥(丁大衍)教他的「鴻蒙一劍」!當然他還是
避不開隗通天的一記衣袖,「砰」的一聲,一個人被一道勁風兜著往後翻出一個觔斗。
    隗通天眼看丁天仁忽然抬手刺出一劍,但聽「嗤」的一聲,把自己一襲白色長袍,
從右肩頭到小腹,被他劍尖劃破了三尺長一冬!
    這小子刺出來的這一劍,招式簡單,並無出奇之處,自己居然毫無防範,躲閃不開!
憑自己一身武功,竟然躲閃不開,這一劍豈非神妙無比?
    隗通天陡然雙目射出兩道精芒,朝丁天仁投去,正好丁天仁被他一記衣袖,拂得往
後翻出一個觔斗,堪堪站起,但從他懷中掉出一件東西,落在地上!
    丁天仁翻出去的人,還沒發覺,但隗通天如炬目光,正好朝他投來,自然看清楚了!
不,他似乎不敢相信,突然跨上一步,凝足目力朝地上看去。
    無根禪師眼看丁天仁突然衝了上去,被隗通天一記衣袖震出,翻了個觔斗堪堪站起,
隗通天又跨上一步,欺了過來,急忙迎將上去、沉聲道:「隗掌門人住手,他只是老衲
門下的小徒弟而已!」
    隗通天沒有理他,只是雙目注視在地上,臉色漸漸凝重,驚異的道:「果然是辟邪
玉符!」
    他目光凝注的,就是從丁天仁懷裡掉出來的一件東西,也就是丁大衍給丁天仁的一
塊紫玉珮。
    丁天仁聽他叫出「辟邪玉符」四字,急忙俯身從地上拾起玉珮,揣入懷中。
    隗通天忽然回過身去,喝道:「放開他們。」
    押著峨嵋派一組巡山僧侶的十五名壯漢,立即答應一聲,舉手一掌拍開了僧侶們的
穴道。
    隗通天又朝正在和無塵法師動手的師弟鄧榮喝道:「二師弟住手。」
    鄧榮和無塵法師正打得難分難解,一個練的是雪山派「寒極神功」,差不多已有八
成火候,因此在施展「開山掌法」之際,也使出了「寒極神功」。一個是伏虎寺的監寺,
練的乃是佛門「心燈禪功」,他發現對方每一掌奇寒無匹,分明使上下「寒極神功」,
當下就在「伏虎掌法」上使出「心燈禪功」。
    這兩種神功,一寒一火,互有克制,雙方功力又在伯仲之間,自然會僵持不下,很
難分得出高下來。
    鄧榮聽到掌門人喝聲,急忙雙掌排開,沉喝一聲:「住手!」人已往後躍退數尺。
    隗通天右手一揮喝了聲:「咱們走!」
    當先舉步往外行去。鄧榮、司達二人弄不懂掌門人何以突然要下令撤走?但掌門走
了,他兩人自然也只好緊跟著走去。雪山弟子更不用說,一起跟著後退。
    在雪山派人的身後,就有一百名峨嵋僧侶,手持齊眉鐵棍,一字排開,正好擋住他
們的去路。
    隗通天目光凌厲,沉喝道:「爾等還不讓開?」
    無根禪師自知雪山派處心積慮已久,今晚之戰,峨嵋派已屈居下風,真要動手,己
方非落敗不可!
    這時眼看隗通天突然退走,暗暗舒了口氣,急忙喝道:「你們還不讓開?」一面高
聲道:「隗掌門人好走,恕老衲不送了。」
    隗通天只嘿了一聲,連頭也不回,腳下匆匆行丟,一行人很快就已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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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1 12:20:31 |只看該作者
第03章
    無根禪師眼看八位長老都被隗通天「寒極神功」所傷,全身僵冷,急忙吩咐門人把
他們送去禪房。
    丁天仁愁苦著臉,朝師傅道/師傅,八長老他們全身僵冷,好像是中了隗通天的邪
術……」
    他口中的『八長老』是指無能大師。
    無根禪師藹然道:「八位長老中的不是邪術,是雪山派的『寒極神功』,只要被他
擊中人身,全身血脈就會被寒冰之氣凍結,六個時辰不解,就無救了。」
    丁天仁急道:「那怎麼辦呢?」
    無塵法師道:「八位長老都練過本派『心燈禪功』,縱然敵不過隗通天的寒冰之氣,
也可保心脈不受寒氣侵襲,再由方丈給他們運氣,驅寒,就可無事。」接著揮揮手,大
聲道:「大家聽著,從現在起,各按自己職務,嚴加防範,不可大意了。」
    大家聽了監寺大師能力,就各自退去。
    無根禪師偕同師弟無塵法師,急步朝後院八位長老居住的禪房行去。
    丁天仁和小師兄明遠回轉禪房,他們兩人同一間房,是對面鋪。
    現在不過是三更天,半輪皓月,照在窗欞上依然十分明朗。
    他們雖然各自躺下,但今晚經過這樣一場緊張刺激的場面,兩個年輕人一時如何睡
得著覺?
    明遠悄悄坐起,「喂」了一聲,低聲道:「師弟,隗通天那老鬼使出來的『寒極神
功』,真他媽的厲害,連八位長老都擋不住他一掌,我們還練什麼武功?」
    丁天仁坐了起來,說道:「師傅不是說過,咱們的『心燈禪功』,可以和它對抗
嗎?」
    明遠道:「八位長老不是已經練了幾十年了嗎?」
    丁天仁道:「這我就不知道了。」
    明遠沉思著道:「我想天下之大,一定有克制『寒極神功』的功夫,我若是學會了
這種功夫,看他姓隗的老鬼還神氣不?」
    丁天仁嗤的笑道:「看你又是他媽的,又是老鬼,這種字眼,若是給師傅聽到了,
看你怎麼辦?」
    明遠道:「咱們只是在房間裡說的師傅怎麼會聽到?實在今晚太氣人了,我才會罵
出來……」
    兩人四目對看了一眼,接著又道:「哦,對了,師弟,今晚只有你那一劍,劃破老
鬼的長袍,才算稍梢出了口氣,也給他一點顏色看,你那一劍怎麼出手的?」
    丁天仁道:「我也不知道,當時看到八長老被他一掌震飛出來,心頭一氣,就朝他
刺了過去,根本連想都沒想……」
    「是啊!」明遠笑道:「我看你根本沒什麼招式。」
    丁天仁道:「我一劍刺去,就被他打了一個觔斗,不是你說,我還不知道刺破了他
長袍呢!」
    「這叫做出其不意!」
    明遠低笑道:「有時這樣沒招沒式的刺上一劍,反而會令人防不勝防,差幸你劃破
了老鬼的長袍,扳回一點面子,不然,大師兄一定會責罵你平時沒有好好練劍,一旦面
對大敵,就招式都忘記了呢!」
    丁天仁怕他再提那一劍的事,連忙打岔道:「八位長老不知傷勢如何了,小師兄,
咱們得趕快睡了,明天一早,我們要去看看他們。」
    明遠道:「這時候你睡得著?」
    丁天仁已經躺了下去,說道:「睡不著,也要睡呀!」
    說完,故意闔上了眼皮。
    「喂,喂!」
    明遠輕輕的「喂」了兩聲,叫道:「小師弟,剛才你掉在地上的好像是一塊玉珮,
從前我好像沒有見過,你是那裡來的?」
    他們同一個房間,睡了整整六個年頭,丁大仁有些什麼東西,他自然全知道了。
    丁天仁故意裝作睡熟了,沒有作聲。
    明遠看他睡著了,不禁搖搖頭道:「真是小孩子,怎麼這麼快就睡著了。」
    過沒多久,他也響起了輕微的鼾聲。
    第二天一早,丁天仁剛從膳堂出來,就遇到伺候方丈的小沙彌心空,迎著合十道:
「了師兄,方丈要你去一趟。」
    丁天仁問道:「不知師傅有什麼吩咐?」
    心空搖搖頭道:「不知道,方丈只是叫我來找你的。」
    丁天仁道:「那就快些走吧!」
    他隨著心空來至方丈室門外,心空合掌道:「啟稟方丈,丁師兄來了。」
    裡面傳出無根禪師的聲音說道,「叫他進來。」
    丁天仁應了聲「是」,舉步走入,看到師傅盤膝坐在雲床上,慌忙趨了上去,跪到
地上說道:「弟子叩見師傅。」
    無根禪師慈祥的目光落到他臉上,藹然道:「你起來。」
    丁天仁站起身,退到一旁,恭聲道:「師傅召見弟子,不知有什麼吩咐?」
    無根禪師看著他,徐徐說道:「你到伏虎寺來,有幾年了?」
    丁天仁道:「六年。」
    無根禪師微微頷了下首,才道,「時光過得真快,轉眼就六個年頭了,唉,本來……
你要再過四年,才算滿師……要成為一個峨嵋門人,必須經過十年苦練,武功上有了根
底,才能正式列入門牆……」
    丁天仁不敢作聲,因為他不知道師傅說這話的意思。
    只見師傅臉上流露出惋惜神色,徐徐說道:「但你今天就要下山了……未滿十年,
當然不能算是本派弟子……」
    他說得很艱澀,大有不忍說下去,但卻又不得不說的痛苦。
    六年師徒之情,心裡當然很難過。
    丁天仁聽得心頭一窒,這是晴天霹靂,師傅怎麼無緣無故叫自己下山了?急忙跪下
去,仰頭叫道:「師傅……你老人家把弟子逐出門牆?」
    兩行淚水,忍不住流了下來。
    無根禪師用手摸著他頭頂,黯然道:「你是好孩子,為師怎麼會把你逐出門牆?」
    丁天仁仰頭道:「師傅不是要弟子下山嗎?」
    「不錯。」無根禪師緩緩的道:「你今天就要下山。」
    丁天仁哭道:「弟子還有四年,為什麼今天就要下山呢?」
    無根禪師道:「孩子,這是不得已的事,因為峨嵋派從今天起,要封山十年,你自
然非下山不可。」
    丁天仁問道:「師傅,峨嵋派為什麼要封山十年呢?」
    無根禪師道:「你起來,聽為師說。」
    無根禪師目光一抬,和聲道:「昨晚之事,你都親眼看見了,雪山派隗通天已經練
成三百年來他們派中最難練的『寒極神功』本派已無人能與抗手,本寺八位長老,連他
一掌都接不下,就是一個例子,就算為師也僅能自保……」
    丁天仁道:「難道沒有人能破他的『寒極神功」嗎?」
    無根禪師沒有回答他,只是繼續說道:「為了本寺弟子無謂的死傷,為師才決定封
山十年,希望在這十年之中,探出破解『寒極神功』的方法來……」
    說到這裡,看了丁天仁一眼,又道:「你是為師的俗家弟子,在封山期間,俗家弟
子是不得留在寺內的,這是歷代祖師的遺訓,不能破例,所以非下山不可。」
    丁天仁道:「弟子不能過了四年再下山嗎?」
    「當然不行」。
    無根禪師藹然道:」本寺規矩,凡是不滿十年,中途下山的弟子,均不得算為峨嵋
派正式弟子,對外不得自稱峨嵋門下,不准再使本派武功……」
    他不待丁天仁開口,柔聲道:「孩子,為師剛才說的乃是本派祖師所訂的規矩,但
你……因為事出無奈,和一般學業未成中途下山稍有不同。雖然不能成為峨嵋派正式門
人,但為師可以收你為記名弟子,也准許你使用六年來所學的武功……」
    接著輕輕歎息一聲,又道:「但你能不用峨嵋派武功,那是最好,因為本寺封山之
後,你如果仍然使用峨嵋武功,只怕雪山派的人不肯放過你的……」
    丁天仁再次跪了下去,哭道:「師傅,弟子不走,弟子……」
    「不!孩子!」
    無根禪師堅決的道:「你一定要下山,封山需要十年,你不能一直留在寺裡,你上
山來已經有六年了,應該回去看看你娘。」
    不待丁天仁開口,續道:「為師叫你進來,就是要告訴你這幾句話,好了,孩子,
你去收拾一下衣物,立即下山,因為中午本寺就要宣佈封山了,你走吧!」
    「師傅……」
    丁天仁已知事情無可挽回,仰面垂淚道:「弟子下山以後,就不能回來看你老人家
了嗎?」
    「不能,封山之後,你不能再來。」
    無根禪師道:「因為師和你九位師叔,都將閉關靜修,你來了也見不到為師的。」
接著又道:「記著,你下山之後處處都要小心,因為除了自己,是孤立無援的,記住為
師的話,最好不要使用峨嵋武功,不說是峨嵋弟子,才能平安無事,如果不忘為師,十
年之後,可上峨嵋來看看為師。」
    丁天仁拜了八拜,站起身,拭拭淚水,說道:「師傅說的每一句話,弟子會牢記在
心,十年之後,弟子一定會上山來跟師傅請安的。」
    無根禪師慈祥的點點頭,道:「你可以走了。」
    丁天仁雙手合掌,恭敬的道:「弟子告辭。」
    他拖著沉重的腳步,退出方丈室,急步來至自己臥室,收拾好衣衫,打了一個小包,
然後從他被褥下取出大哥送給自己的短劍,貼身藏好。然後再把峨嵋的松紋劍端端正正
放到鋪上,迥眼看看這個睡了六年的房間,即將離去,心頭難免感到依依不捨!
    這時,門口響起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只見大師兄明通走了進來,急忙垂手叫了聲:
「大師兄。」
    明通走到近前,臉色凝重的用手拍拍丁天仁的肩膀,說道:「師弟,你下山之後,
好自為之。」
    另一支手上遞過兩封銀子,續道:「這是一百兩銀子,師傅要愚兄送來的,你收下
吧!」
    丁天仁道:「要這許多銀子作甚?」
    明通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下山之後,食宿舟船處處都要用錢,師傅給
的,你自然要收下了。」
    丁天仁雙手接過,說道:「謝謝師傅,謝謝大師兄。」
    明通道:「我事情很忙,不送師弟了,下山之後,你要多保重,也要堅強一點,咱
們可能要十年後再見了。」
    說完,轉身就走。
    丁天仁大聲道:「大師兄再見,保重!」
    丁天仁把兩封銀子塞入包裹中,一手提著包裹,走出臥房,看看天色還早,就一腳
朝第二進右側一排禪房而來。
    這排精舍,共有八間,是八位長老的禪房。
    丁天仁走近一問禪房門口,腳下一停,正待舉手叩門!
    只聽裡面傳出無能大師的聲音問道:「門口是什麼人?」
    丁天仁忙道:「是弟子丁天仁。」
    無能大師道:「進來。」
    丁天仁推門而入,回身掩上了門,舉目看去,無能大師端坐在禪榻上,目光正朝自
己望來,這就放下包裹,走了過去。
    無能大師已經先開口了:「天仁,你是來跟師叔辭行的嗎?」
    丁天仁拜了下去,說道:「弟子今天一早,就要來探視師叔傷勢的,如今也是跟師
叔拜別來了……」
    說到後來,忍不住流下淚來。
    除了師傅,無能大師是最痛愛他的,所以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
    「你起來。」無能大師黯然道:「峨嵋派封山,你不是寺裡的佛門弟子,所以要下
山,這是寺裡的規矩。」
    丁天仁站起身,點頭道:「弟子知道。」
    無能大師又道:「師叔昨晚中了隗通天一記『寒冰掌』差幸師叔有『心燈撣功』護
住經脈,經大師兄助我運行真氣,已無大礙。」
    他目光一直看著丁天仁,問道:「天仁,你身上那方玉珮,是那裡來的?」
    丁天仁道:「是中秋晚上,弟子在萬佛頂遇上的大哥送給弟子的。」
    「那是怎樣一個人?」
    無能大師驚異的問道:「你把當時經過詳細說一遍。」
    丁天仁覺得師叔神情有些異樣,就把當時經過詳細說了一遍。
    「丁大衍?」無能大師沉吟著道:「莫非就是他……但他怎麼會有辟邪玉符的呢?
又怎麼把玉符送人……」
    他這幾句話,好像只是在自說自活,並不是在問丁天仁。
    丁天仁覺得奇怪、問道:「師叔,你老認識大哥嗎?」
    「哦!無能大師微微搖頭道:「我不認識他。」接著又道:「你這位大哥既然把玉
佩送給你,你要好好保管,不可失落了。」
    丁天仁望著師叔問道:「師叔,這塊玉珮是不是很重要?」
    「這個……師叔也不知道……」無能大師道:「一但人家好意送給你,自然要好好
珍惜它了。」
    丁天仁看得出來,師叔好像沒有說出來,但師叔好像知道這方玉珮很重要的原因,
他不肯說,自己也就不好多問。
    無能大師忽然輕輕歎一聲道:「你要下山,就早些下去了,以後……師叔是指行走
江湖,要處處留心,不可輕信人言,交友更宜謹慎,坑你的人,往往就是你的朋友……」
    他回過身去,取出一本薄薄的手抄本,遞了過來,說道:「你上山六年,已經練過
掌劍,內功已有幾分火候,還沒有練過點穴功,這本點穴法,不是本派武學,但手法之
奇,勝過本派甚多,下山之後,不妨多加練習,這上面已經解說得很清楚,可以無師自
通的,你拿去吧!」
    丁天仁感激得幾乎又要流下淚米,急忙從手接過道:「多謝師叔成全,弟子感激不
盡。」
    無能大師道:「你該走了,記住,封山期間,千萬不可到寺裡來。」
    丁天仁合十躬身道:「弟子記下了,師叔保重,弟子走了。」
    他退出精舍,走到前進,穿過大天井,就看到小師兄明遠站在大門口。
    他看到自己,老遠就奔了過來,一把緊抓自己臂膀,道:「師弟,我到處找不到你,
還以為你已下山去了。後來聽守山門的師兄說,你還沒出來,所以守在這裡。」
    丁天仁感激的道:「謝謝你,小弟剛去看了八長老才出來。
    明遠依然抓著他臂膀,邊走邊道:「真弄不懂我們為什麼要封山?封山,為什麼一
定要你下山呢?」
    丁天仁道:「師傅發現本派『心燈禪功』不足以抗拒雪山派的『寒極神功』,才決
定封山的。」
    明遠激動的道:「那為什麼一定要你下山呢?」
    丁天仁道:「因為小弟不是出家人,不能留在寺裡……」
    明遠道:「大家都在說,昨晚隗通天的突然離去,可能是看到你那塊玉珮的緣故,
因力當時他口中曾驚呼出『辟邪玉符』……」
    丁大仁突然想到無能大師問自己玉珮的時候,神情有些異樣,但又不肯說出來,不
覺腳下一停,急急問道:「小師兄,他們還說些什麼?」
    明遠雙手一攤,道:「沒有了,但大家有一種感覺,隗通天看到你掉出來的那塊玉
佩,臉有驚悸之色,所以猜測他的退走,可能和你的玉珮有關。」
    兩人又開始並肩走著,跨出大門。
    明遠偏頭問道:「小師弟,你那玉珮那裡來的?」
    丁天仁道:「是我大哥送的。」
    明遠奇道:「你不是沒有兄弟姐妹的嗎?怎麼鑽出一個大哥來了?」
    丁天仁道:「他也姓丁,小弟的義兄,哦,小師兄,你該停步了,不用再送了。」
    「你只管走。」明遠又拉著他手臂,說道:「我要送你下山。這一別要十年後才能
見面。」
    他這麼說了,丁天仁只好由他送了。明遠一直送到山腳,才互道珍重而別。
    峨嵋派伏虎寺封山了,丁天仁下山,就不能攜帶鐫有「峨嵋派」字樣的長劍下山。
(他下山時把長劍留在禪房床鋪上)不帶隨身兵器走在路上;只是一個普通行人而已,
就不會引人注目。
    這對丁天仁來說,未始不是一件好事,因為從下山開始,人家不注意他,就是他注
意人家的時候了。
    這裡還是屬於峨嵋山區,路邊正好有一家松棚搭蓋的酒店,棚下放了三四張板桌,
供山區行旅歇腳之用。
    時光漸漸接近午牌,松棚下兩張板桌上已經有人坐著,丁天仁走入棚下,在一張空
桌上放下包裹,拉開板凳坐下。
    左首靠裡首一桌,是一個貨郎,桌邊還放著貨郎擔,外首一張桌上,坐著三個人,
卻十分搶眼。
    因為這三人一式藍布勁裝,肩頭背著厚背鋼刀,刀柄掛著雪一般的白綢,這一身裝
束,正是雪山派的人!
    丁天仁不覺心中一動,暗道:這裡還是峨嵋派的地方,雪山派的人在這裡打尖,想
做什麼?
    這時店家送來茶水,間道:「客官要些什麼?」
    丁天仁道:「你給我來一碗麵,再切些滷味就好。」
    店家答應一聲,退了下去。
    丁天仁拿起茶盅,輕輕喝了一口,一邊凝神想聽聽左首三人說些什麼?那知雪山派
這三個人各自低頭吃麵,誰也沒有作聲。
    丁天仁聽了一會,聽不到他們說話,心中更是起疑,暗道:他們分明怕洩漏口風,
才不說話的,看來他們一定有什麼行動了,這事不給自己遇上,倒也罷了,既然給自己
遇上,就得要弄個明白才是。
    不久,店家送來一碗湯麵,一盤滷味,丁天仁也就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左首三個漢子,先前對丁天仁在右首桌上坐下之際,也曾經回頭打量,但因丁天仁
只是一個大孩子,身邊除了一個花布包裹,並無隨身兵刃,也就不再注意,但他們依然
沒有開口說話,吃畢酒菜,就起身付賬,走出松棚。
    丁天仁四顧一眼,然後遠遠的跟了下去。
    前面三人走了半里光景,忽然捨了大路,(其實只是較寬的山徑)朝右首一片長滿
了松林的山坡小徑行去。
    丁天仁看他們行徑,越發料到這三人必有事故,掩近松林,就一下閃入林中,以松
樹作掩護,悄悄尾隨著三人下去。
    山綠溪轉,松林依然十分濃密,是以丁天仁雖然一路跟蹤隨著三人,但三人卻一無
所覺。
    現在山徑已經似有若無,群山綿綿,山勢漸見荒涼,前面三人依然一路疾行,似乎
還未到地頭。
    丁天仁在峨嵋伏虎寺住了六年,但一直待在寺裡,難得出山門一步,是以對峨嵋山
並不熟悉,但他知道峨嵋山周圍千里,自己跟他們只走了一個多時辰,最多也不過走了
三五十里,自然還在峨嵋山範圍之內了。
    「他們究竟要去那裡?」
    丁天仁心中雖然這樣想著,但自己已經跟了這許多路,終不能半途而廢,就這樣,
還是繼續跟了下去。
    山勢越來越陡,古木陰森,到了這裡,連似有似無的山徑都沒有了,一條乾涸已久
的山溪,全是纍纍山石,高低不平,這是若干年前隨著大水滾下來的,雖然寸草不生,
但岩石上依稀可以看到,經常經人踐踏而成的痕跡,這就是所謂人跡了!
    前面三人相互看了一眼,似有得意之色!
    丁天仁心中暗想:這裡已是峨嵋後山,一向人跡罕至,雪山派的人怎麼會找到這裡
來呢?他們究竟有什麼陰謀?
    這時前面三人已經加快腳步,一路縱掠而上。
    丁天仁不時藉著大石隱蔽身形,走得較慢,抬頭之際,突然失去三人蹤影,一時不
敢大意,耳目並用,輕蹬巧縱,等他登上一處山拗,舉目四顧,才發現前面三人正朝右
首山腰間的崖石上行去。崖石間不是正有一條經人踐踏的痕跡?」這種痕跡,你只要站
在遠處,就可以清晰的看到。
    這條痕跡,是橫貫山腰,繞向另一個山拗去的。
    三人已經去遠,丁天仁急忙跟了過去,繞過山腰,老遠已可看到一片參天松林前,
有一個小小的山坡,一幢木屋,圍以竹籬。
    深山之間,居然還有人家!
    雪山派的人,莫非就是找這個人來的?
    丁天仁迅快的閃入林中,再緩緩的朝山坡木屋掩了過去。
    雪山派三人作品字形緩步逼近竹籬,就停了下來,迅快從肩頭取下鋼刀,緊靠左臂,
然後由走在前面的一個提高聲音叫道:「屋裡有人嗎?」
    木屋中忽然響起一個嬌脆的女子聲音,問道:「是誰呢?」
    隨著聲音,木門呀然開啟,走出一個身穿紫花布衣褲的少女來。
    這少女約莫十六八歲,一張瓜子臉,配著彎彎的眉毛,大大的眼睛,額前覆著一排
劉海,兩條烏黑的髮辮,分掛在前胸,一副美人胚子。
    只是皮膚稍稍黑了一些,那是住在山上,經常曬到陽光的關係。
    為首漢子看到出來的竟會是個小姐,不覺眼睛一亮,直勾勾看著人家姑娘家,口中
嘿然道:「咱們山中走迷了路,想跟姑娘討口茶水的。」
    布衣少女看他一雙眼睛只是盯著自己,臉上也似笑非笑,好像不懷好意,心頭不禁
有些慌張,說道:「我們家裡沒有燒茶,你們要喝水,右邊山谷裡多的是水。」
    為首漢子道:「姑娘沒聽我說在下三人是迷了路嗎?」
    布衣少女道:「你們從那一條路來的,就從那一條路回去好了。」
    「姑娘怎麼一點同情心也沒有?」
    為首漢子嘿然道:「難道咱們還會騙你不成?」
    布衣少女道:「我們一直住在山裡,從沒出去過,怎麼知道走法?你們快些走吧!」
    為首漢子口中發出咯咯怪笑,道:「小姑娘,你也不看看天色,這時候快傍晚了,
轉眼即將天黑,你要咱們在荒山野嶺去過夜,這裡既有現成房屋,總該讓咱們休息一晚
再走。」
    口中說著,伸手拔拴著的竹籬笆門。
    布衣少女道:「你們怎麼可以自己進來?」
    為首漢子推開竹籬笆門,舉步跨入,一面笑道:「小姑娘不用怕,咱們只要在你家
堂屋裡歇一宵就好。」
    「誰怕你門了?」
    布衣少女攔在木屋階前,冷然道:「你們……」
    話未出口,為首漢子已經走到她面前不過數尺距離,一臉邪笑,道:「你家裡還有
什麼人?」
    布衣少女一手叉腰,冷然道:「你管我家裡有什麼人?我乾爹馬上就會回來了。」
    為首漢子輕笑道:「你乾爹馬上回來,那是不在家裡了。」
    他身後一人道:「小姑娘你乾爹不在家,咱們到裡面坐下來等總可以吧?」
    布衣少女道:「你們要等,到竹籬笆外面去等。」
    為首漢子陰笑道:「等人自然要在屋裡等才對。」
    隨著話聲,又待跨上前去。他和布衣少女已經不過數尺距離,再跨上去,就會面對
面了!
    「站住!」布衣少女喝道:「你再過來,我就不客氣了。」
    為首漢子冷笑一聲道:「小姑娘要如何不客氣呢?」
    他果然又跨上了一步。這下離布衣少女已經不到一尺,布衣少女迅快後退了半步,
叉腰右手倏地朝前推出。
    她推出的一支纖纖素手,明明是一記掌法,但手掌一轉之間,五根玉指忽然漾起一
排指影,錯落飄忽,令人看不清她落指之處。
    為首漢子一時之間幾乎無法化解,被逼得後退一步,忽然怪笑一聲道:「小丫頭,
果然是峨嵋派門下。」
    丁天仁眼看三個雪山派門下欺侮人家一個小姑娘,自己該不該出手?就在他這一遲
疑之際,布衣少女已經出手了。
    她出手的這一掌,丁天仁也看不清楚,但聽為首漢子喝出「果然是峨嵋門下」這幾
個字,丁天仁就有了決定,這小姑娘既是峨嵋門下,那就是白衣庵淨緣師叔門下,自己
更不能袖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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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1 12:21:03 |只看該作者
第04章
    布衣少女一招逼退為首漢子,聽他叫自己「小丫頭」,又說「果然是峨嵋門下」,
不由粉臉一沉,收回去的右手又叉在腰上,哼道:「峨嵋門下又怎麼樣?」
    為首漢子陰笑道:「這就對了,你乾爹是不是身體很不好經常咳嗽,咯血?」
    這話丁天仁聽懂了,雪山派和峨嵋派結仇,就是為了師傅的一個師弟,和雪山派的
陸曉天因細故動手,陸曉天中了師叔一記『伏虎掌』,傷重不治,師叔也中了陸曉天一
記『透骨指』,傷了手太陰經,一直咳嗽咯血,幾成殘廢。
    為首漢子問這話,就是懷疑布衣少女的乾爹就是師叔了!
    哦!雪山派這三個人是奉命搜索師叔下落來的了。
    布衣少女冷聲道:「你管我乾爹咳不咳嗽?」
    為首漢子忽然點頭道:「好,咱們不談這些,你乾爹叫什麼名字?」
    丁天仁要待出聲阻止!
    只見布衣少女眨眨眼睛,說道:「我又不認識你門,為什麼要告訴你?」
    為首漢子雙手一攤,聳聳肩道:「你不肯說那就算了!」
    話聲未落,突然右手探處,一把扣住了布衣少女右手脈腕。
    這一記不但迅速無比,尤其在他說出「那就算了」四個字之後,還以為他真的算了,
使人有驟不及防之感!
    布衣少女沒有半點心機,一下被扣住了脈腕,口中不由驚啊出聲,她反應也不慢,
左手揚處,正待推出!
    為首漢子一招得手,豈容她有反抗的機會,右手運勁,突然一緊,布衣少女只覺手
腕劇痛欲裂,一張粉臉都脹紅了。
    她口中忍不住「啊」了一聲,半邊身軀發麻,左手一掌自然也發不出去了,心頭又
驚又急,尖聲叫道:「快放開我!」
    為首漢子得意的陰笑道:「老子不會難為你的,進去……」正待推著布衣少女進去。
    丁天仁急忙從林間躍出,口中喝道:「放開她!」
    他是從林間躍出,才喝出聲來的,但在他堪堪躍出之際,另有一個蒼老聲音在丁天
仁之前,已喝了聲:「放開她!」
    布衣少女聽到蒼老聲音,不由得一喜,急忙叫道:「乾爹……」
    丁天仁已經掠出樹林,但聽到布衣少女的叫聲,人家乾爹來了,就用不著自己出手
了,因此就在樹林前站停下來。
    為首漢子依然扣著布衣少女手腕下放,三人同時迅速轉過身來。
    這時籬笆外的小徑上,正有一個身穿青布夾袍、腰背微彎的老者緩步走來。這人臉
型清瘦,膚色蒼白,微有病容,兩鬢花白、留著一把稀稀疏疏的蒼須,看去約莫六十出
頭。
    現在他已經跨進籬笆門,目光一抬,問道:「三位有什麼事,先放開小女再說。」
    為首漢子扣著布衣少女手腕不放,問道:「閣下怎麼稱呼?」
    青袍老者輕哼一聲道:「你們不用知道我是誰。」
    為首漢子道:「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更名,閣下何用藏頭縮尾……」
    「住口!」青袍老者臉色倏沉,雙目之中射出兩道懾人的寒光,沉喝道:「老夫叫
你放開小女,你聽見了沒有?」
    他這一動氣,不覺引起一陣咳嗽,而且咳得很厲害,幾乎有如連珠一般,咳個不停,
甚至咳得彎下腰去。
    布衣少女急得叫道:「乾爹,你老人家不要生氣嘛!」
    為首漢子右手抬處,一指點了布衣少女穴道,朝兩個同伴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說
「就是他了」。
    三人動作如一,迅速絕倫的朝青袍老者撲去。
    為首漢子撲向正面,刀光乍展,使了一記「開山辟路」,左右二人使的是同一招
「掃除荊棘」。
    三道刀光凌厲無匹的朝中間湊合,這三道刀光實在太霸道了,站在中間的人決難封
架!
    丁天仁和他們距離較遠,但就算站在青袍老者邊上,像這樣凌厲的刀法,自己也無
法插得上手去。
    就在此時,陡聽青袍老者的聲音說道:「你們是雪山門下?」
    三個漢子刀光乍合,竟然撲了個空,急忙收勢,回頭看去,青袍老者已經站在階上,
也解開了布衣少女受制的穴道。
    丁天仁根本沒看到他是如何從三人合擊的一招刀法中間閃出去的,心中暗道:這人
好快的身法!
    為首漢子冷然道:「不錯,咱們是雪山派門下,閣下呢?該是峨嵋門下吧?」
    青袍老者又是一陣咳嗽,冷然道:「老夫正是峨嵋門下,你們三個找到峨嵋後山來,
大概就是衝著老夫來的了,但你們三個絕非老夫對手,老夫也不想無故傷人,你們去
吧!」
    為首漢子收起鋼刀,狠笑道:「好,咱們也自知不是你的對手,但總有是你對手的
人會來找你的,閣下亮個萬兒,咱們也好回去覆命。」
    「你們不用回去覆命了。」
    一道人影宛如閃電般飛來,從三人身邊掠過,再一閃而逝,好快的身法,丁天仁看
到的只是一條灰影面已!
    灰影過去,雪山派的三個漢子才一下倒了下去,敢情是被那灰影點了死穴。
    青袍老者急忙抬目叫道:「師兄請留步!」
    灰影人早已走得不知去向,自然沒有理會他。
    布衣少女臉上泛起喜色,低頭問道:「乾爹他就是那個師伯嗎?」
    青袍老者只是「唔」了一聲,走到三個漢子身邊,只看一眼,就上語不發從懷中取
出一個青色瓷瓶,用小指甲挑著粉末,輕輕彈到三具屍體之上,收好瓷瓶,才抬起頭來,
看到丁天仁站在林前,這就問道:「你也是雪山派門下嗎?」
    丁天仁走上幾步,抱著拳道:「弟子是峨嵋門下丁天仁,叩見師叔。」
    青袍老者含笑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是你師叔?」
    丁天仁被問得臉上方自一紅!
    青袍老者忽然低聲喝道:「快進來,又有人來了。」
    丁天仁急步走入籬笆。
    青袍老者回過頭去,說道:「你們快到屋裡去,不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准出來。」
    布衣少女看看丁天仁,粉臉微酡,叫道:「乾爹……」
    青袍老者喝道:「你們還不快進去,再遲就來不及了。」
    布衣少女道:「好嘛!」回頭朝丁天仁道:「你隨我來。」說完,翩然往屋中走去。
    青袍老者道:「把門帶上。」
    丁天仁依言把兩扇木板門掩上了。
    只聽一聲冷峻的笑聲傳了過來,道:「這裡居然還有人家!」
    布衣少女因木門掩上了,自己和一個陌生少年正不知道如何和他說話才好」這時聽
到外面有人說話,她抬眼望望丁天仁,悄聲道:「來的不知是什麼人?」
    丁天仁也悄聲道:「我也不知道。」
    布衣少女道:「你當然不知道了。」
    她忽然招手,朝左首一扇木格子窗走去,然後用食指沾了些口水,把紙戳了一個小
孔,湊著眼往外看去,接著又朝丁天仁比了個手勢,要他也來看。
    丁天仁走到她右首,也沾著口水戳了一個小孔,湊著眼睛看去。
    這時來人已經走近籬笆,看到青袍老者負手站在階前,不覺問道:「老哥可曾看到
三個人從這裡經過嗎?」
    丁天仁聽得奇怪,那三個漢子被人重手擊死,明明就躺在門口地上,再往門口看去,
卻果然不見三人。(他不知青袍老者彈在三人屍體上的是「化骨丹」,屍體早已經化去
了)
    青袍老者道:「在下沒看到什麼人?」
    來人走到籬笆門口,就站定下來,遲疑的道:「小徒三人留下的記號,明明是朝這
裡來的……」
    他這一走近,丁天仁就認出來了。
    這人中等身材,臉型略扁,下巴留著一排短髭,雙肩較闊,穿著藍布大褂,正是昨
晚站在隗通天右首的那個人。(他不知道這人是隗通天的三師弟司達)這就回過頭去,
悄聲道:「他是雪山派的人。」
    布衣少女聽了也趕快轉過頭來問道:「你認識他?」
    兩人一左一右靠近木格子窗朝外偷看,她這一轉過臉來。兩張臉就相距極近了,四
目相投,布衣少女粉臉驀地紅了起來、急忙避開他的眼睛。
    丁天仁只覺她說話時,隱隱可以聞到香澤,他從沒和姑娘家說過話,俊臉也是熱烘
烘的在發燒,一面悄聲道:「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昨晚他就站在隗通天的右首,好
像是隗通天的師弟。」
    布衣少女偏臉問道:「隗通天是誰呢?」
    丁天仁道:「隗通天就是雪山派的掌門人。」
    布衣少女好奇的問道:「昨晚上?你在那裡看到他們的?」
    「伏虎寺……」丁天仁忽然「噓」了一聲,低低的道:「快別說話,他們動手了。」
急忙湊著眼睛朝外看去。
    司達打量著青袍老者,過了半晌,問道:「閣下隱居峨嵋後山那是峨嵋派的人了?」
    青袍老者微哂道:「住在峨嵋山上的不下千人,難道都是峨嵋派的人嗎?」
    司達一手摸著頦下短髭,嘿然道:「老夫三個徒兒,一路都曾留下記號,但到了這
裡就不再有記號,而這裡恰巧是閣下居住之所,令人不無可疑,因此老夫要進去瞧瞧。」
    他正待跨入籬笆門。
    青袍老者已經迎著走出,擋在門口,冷然道:「老夫和閣下素味平生,閣下並未征
得主人的同意,怎可亂闖?」
    司達大笑道:」老夫說要進去瞧瞧,就非進去瞧瞧不可,你給老夫滾開!」
    左手揮起,袖風如刀,使的是一記「鐵袖功」。
    青袍老者沉哼道:「未必!」
    同樣左手揚處,揮起大袖,朝前迎出。
    雙袖乍接,聲若裂帛,兩人各自被震得後退了半步。
    青袍老者這一使勁,牽動真氣,忍不住引起一陣咳嗽,他一經咳嗽。就咳得很凶。
    司達看得目中連閃,大笑道:「你果然是峨嵋派的人,哈哈,峨嵋派的人,要隱姓
埋名躲在後山,那準是三十年前殺害我師弟陸曉天的兇手了,哈哈,咱們找了你三十年,
這叫做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青袍老者突然腰骨一挺,目射精芒,沉喝道:「住口,易某隱居後山,乃是奉掌門
人令諭,也為了減少兩派紛爭,並不是怕了你們雪山派。」話聲一落,又起了一陣強烈
的咳嗆。
    布衣少女悄聲問道:「乾爹怎麼會殺他師弟的呢?」
    丁天仁道:「我也不知道。」
    「哈哈!司達大笑一聲道:「這麼說,你承認是殺死陸師弟的兇手了。」
    青袍老者沉哼道:「當年易某中了你陸師弟一指,你陸師弟也中了易某一掌,落得
個兩敗俱傷,誰也怨不得誰,何況易某那時掌上只不過練到四成功力,也未必能夠一掌
就要了令師弟的命,但令師弟的一指,卻使得易某終生成殘,兇手?哈哈,你們欲加之
罪,何患無詞,三十年來,你們一直追索易某下落,屢次向伏虎寺挑釁,真的是為你們
陸師弟報仇嗎?」
    司達怒聲道:「陸師弟死在你掌下,難道替他報仇有什麼不對嗎?」
    青袍老者咳嗆著道:「是否如此,你門心裡明白。」
    司達一臉俱是怒容,大有立時和青袍老者動手之意,但他還是忍了下去,問道:
「老夫三個小徒呢?是不是閣下把他們食下了?」
    青袍老者道:「易某已經說過,沒有看到。」
    司達雙手緊握拳頭,厲聲道:「老夫不信,你讓我進屋去瞧瞧。」
    「要進屋去搜可以。」青袍老者道:「但閣下先要勝過易某才行。」
    司達怒笑道:「好,咱們遲早總要放手一搏的,先解決了也好。」說話之時,立即
往後退去。
    青袍老者跟著走出籬笆門,還未站定,就看到八個青衣女尼,疾奔而來,稍後是一
個年約四十來歲的中年女尼,及一個五十出頭的青衣老尼。
    布衣少女看到青衣女尼,不覺喜道:「好了,師叔來了。」
    一行人來得很快,而且迅速把司達圍在中間,為首老尼已五十出頭,臉型清瘦,皮
膚白皙,是峨嵋自衣庵庵主無垢師太,另一個臉型較圓,年約四十來歲的,是無垢師大
門下首徒淨緣。
    白衣庵,在武林中頗負盛名,但大家並不叫它白衣庵,卻稱之謂峨嵋青衣庵,因為
白衣庵上至庵主,下到門下弟子,穿的都是青衣,反而青衣出了名。
    司達眼看一群青衣女尼,迅快的把自己圍在中間,不覺大笑道:「姓易的,原來你
還有後援!」
    無垢師大沉著臉,喝道:「姓司的,你率徒擅闖峨嵋後山,我是跟蹤你身後來的,
雪山派對峨嵋山究竟有何企圖?你給我從實說來,」
    司達在雪山派中地位極高,如今被無垢師太當面訓斥,還要自己「從實說來」,心
頭不禁大怒,厲笑道:「你是青衣庵的無垢?哈哈,司某經歷過多少大風大浪,憑你這
點陣仗,也跟司某麼五喝六?」
    無垢師太不讓他多說,不耐道:「我問你率徒擅闖峨嵋後山有何企圖?你說還是不
說?」
    這話說得實在咄咄逼人,但也只有這樣說法,才能把青衣老者撇開。
    司達沉哼上聲道:「司某不說呢?」
    他上鉤了。
    無垢師太冷峻的道,「不說,就把你拿下。」
    司達仰首向天大笑一聲道:「你來拿拿看?」
    以他的武功,青衣庵這點陣仗,確實不在眼裡。
    無垢師太冷哼一聲,喝道:「淨緣,把他拿下了!」
    她自己還不屑動手,只是吩咐她門下弟子拿人。
    布衣少女輕聲道:「師叔好像很生氣嘿!」
    圍著司達的有九名青衣女尼,看她門年齡,最多不過二十四五,一個個生得明眸皓
齒,身材苗條。
    九人中領頭的一個年紀較大,也不過四十來歲,聽到無垢師太的喝聲,立即肅然躬
身道:「弟子敬遵法旨。」
    話聲一落,立即起身,右腕揮處,「嗆」的一聲掣出長劍,在頭頂打了一個圓圈。
    這一剎那間,其餘八個女尼隨著一下掣劍在手,同樣在頭頂打了一個圓圈。
    司達站在中間,沒有動作,只是看著她們拔劍、打圈,這也許是「亂披風劍法」的
起手式,他當然知道峨嵋「亂披風劍法」的厲害,一經展開,令人不可捉摸。
    但就憑這九個小尼姑把「亂披風劍法」練得最精,要把自己拿下,除非自己甘心束
手就縛,否則怎麼也想不出如何能稻自己拿得下?」
    就在司達思付之際,由淨緣為首的九個青衣女尼業已展開劍法,但見她們迅速繞圈
疾走,手中長劍隨著向空連續劈出!
    「亂披風劍法」,看去就像毫無章法,東一劍、西一劍,胡砍亂劈,但九支長劍這
一陣亂劈,居然漫天劍影,宛如在空中張開一層劍網!
    司達自忖功力,也逢恃身份,因為九人長劍未攻向自己,所以連隨身的雁翎刀都未
出鞘,(他要使刀,自可很快出手)只是負手仰觀,要看看她們有些什麼門道?
    他這一遲疑,卻上了她們的當,因為九個青衣女尼右手發劍,只是為了分散司達的
注意力而已,就在她們長劍一陣亂劈之後,好像漫天劍影,布成了一片劍網,左手卻在
此時,同時揚起,打出一蓬飛針!
    峨嵋白衣庵素以飛針著稱,每一蓬飛針出手,頓時隨著擴散,面積足有笆斗大一圈,
但九個女尼卻在飛針出手之後、纖手依然往上抬起,從她們掌中撒出一縷銀絲,朝空中
投去。
    這一縷銀絲,是她們用特殊手法撒出的,到得司達頭頂上空,九縷銀絲一觸之際,
就已各自鉤住。
    九名女尼纖手再輕輕一抖,每一縷銀絲就各自舒展開來,變為一張銀絲織成的網署,
緩緩下落!
    司達是雪山派掌門人隗通天的三師弟,號稱雪山三傑,平日自視甚高,那會把九名
白衣庵青衣女尼放在眼裡。
    他看對方九人長劍向空一陣亂劈,左手卻打出一蓬飛針,口中大笑一聲,右手抬處,
一道刀光繞身而起,把九蓬飛針一齊磕飛,落到他身外六尺光景。(六尺之內,一支飛
針也打不進去。)
    但就在他磕飛飛針的這一剎那,由九縷銀絲擴展開來的銀絲網罟,已經落到他頭頂,
迅速罩落!
    等到司達發覺不對,急忙舉刀封架,已經遲了,銀絲網罟每一個網眼,都綴有極細
倒鉤,落到你頭上、肩頭、手肘等處,就把你頭髮和肩頭、手臂的衣衫緊緊鉤住,再經
你舉刀封架,稍一掙動,更被許多細小倒鉤鉤得更緊。
    轉瞬之間,已把他整個人都網住了。
    司達空有一身極高的武功,竟然連半點也掙動不得,因為只要你稍一掙動,細鉤不
但鉤住你的衣服,還會鉤到你皮肉裡去。
    九名青衣女尼左手拉緊細索,就把網住的司達定在中間。
    丁天仁道:「無垢師叔果然把姓司的拿下了。」
    布衣少女看了他一眼,問道:「你也叫她師叔?」
    丁天仁道:「我沒見過無垢師叔,但我聽過她的法號。」
    布衣少女問道:「你也是峨嵋派門下?」
    丁天仁點點頭,黯然道:「但峨嵋派封山了。」
    布衣少女問道:「為什麼?」
    司達感到身上每一寸皮肉都被倒鉤住,十分疼痛,心頭又急又怒,厲聲喝道:「無
垢,你待怎的?」
    無垢師太冷哼一聲道:「司達,你現在不是被我拿下了嗎?」說,你擅闖峨嵋後山,
有何企圖?」
    司達咬牙怒笑道:「你有種就殺了老子!」
    無垢師大目光冷厲,閃過一絲殺氣,沉聲道:「三十年來,你們雪山派屢次藉故尋
釁,峨嵋弟子傷亡不下二十餘人,殺了你也不為過。」」一面喝道:「淨緣,給他一支
焚心針。」
    青袍老者急忙叫道:「師妹……」
    無垢一揮手道:「師兄,你不甩管。」
    司達聽到她吩咐淨緣給自己一支「焚心針」,心知無垢動了殺機,心頭一顫,大聲
道:「無垢,你要殺我滅口!」
    在他說話之際,淨緣右手揚處,一點藍芒朝胸口一閃而滅,司達大叫一聲,身軀一
顫,就沒再作聲。
    九名青衣女尼左手輕輕一抖,捆住司達的銀絲網罟便自動鬆開,依然變成一縷銀絲,
收了回去,司達一個人也砰然一聲,撲倒地上。
    無垢師太朝青袍老者合十一禮,道:「師兄保重。」
    青袍老者連連抱拳道:「多謝師妹,又給我解了一次圍。」
    無垢師太看了他一眼,口中輕「唉」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就揮了揮手,率著門
下弟子離去。
    這一陣工夫,司達已經化為一灘黃水,原來「焚心針」竟然會是「化血針」!
    青袍老者望著她背影,微微搖頭,也發出一聲輕喟,突然掩著胸口,一陣猛咳,回
身走入籬笆,走上石級,推門而入。
    布衣少女喜孜孜的迎了上去,叫道:「乾爹,要不要女兒給你老人家捶背?」
    青袍老者一手掩胸、說道:「不用。」
    布衣少女匆匆往裡走去。
    青袍老者已在上首一張木椅上坐下,目光落到丁天仁的身上,問道:「年輕人,你
是峨嵋何人門下?」
    丁天仁連忙躬身道:「弟子師傅就是方丈。」
    布衣少女已經從後面端著兩盅茶走出,一盅送到青袍老者身邊,說道:「乾爹,喝
盅熱茶。」接著又把另一盅放到下首一張茶几上,望著丁天仁道:「請用茶/
    丁天仁忙說了聲:「謝謝。」
    青袍老者抬了下手道:「你請坐。」
    丁天仁依言在下首一把椅子坐下。
    青袍老者問道:「你怎麼知道老夫是你師叔的?」
    丁天仁欠身道:「雪山派昨晚找上伏虎寺去,弟子是聽師傅說的,師叔是傷在太陰
經,方才弟子尾隨三名雪山派的人來此,聽到你老不時的咳嗆,就想到你老一定是師叔
了。」
    青袍老者取起茶盅,輕喝了一口,點著頭道:「不錯,老夫就是你們殘廢了的師
叔。」
    丁天仁慌忙站起,拜了下去,說道:「弟子丁天仁叩見師叔。」
    青袍老者伸手扶起,一面問道:「是大師兄派你來的?」
    丁天仁回到椅上落坐,一面說道:「不是,是弟子下山去,在路邊麵攤上遇上的,
看他門一身裝束,就像是雪山派門下,才跟下來的。」
    青袍老者問道:「你下山去何事?」
    丁天仁道:「是師傅宣佈封山,才要弟子下山的。」
    青袍老者聽得雙目乍睜,急忙問道:「什麼?大師兄宣佈封山,這是為了什麼?」
    丁天仁道:「弟子也不知道。」
    青袍老者道:「你說昨晚雪山派的人找上伏虎寺去,大師兄今天一早就宣佈封山
了?」
    丁天仁道:「是的。」
    青袍老者道:「你把昨晚雪山派尋釁的情形,說給老夫聽聽。」
    布衣少女要聽他述說昨晚兩大門派決戰的情形,不覺也在他對面一把木椅上坐了下
來,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著丁天仁一霎也不霎。
    丁天仁就把昨晚雪山派率眾尋釁的事,一字不漏的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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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青袍老者聽了面有戚容,好一會,才仰首說道:「都是為了我一個人……我真是峨
嵋派的罪人……」
    話未說完,突然一陣咳嗽,直咳得他脹紅了臉,連腰都彎了下去。
    布衣少女急忙替他輕輕捶著腰背。
    青袍老者雙手掩口,等到咳聲稍停,放開手未,掌心血跡殷然!
    布衣少女站在他背後,自然看到了,不由吃了一驚,叫道:「於爹,你咯出血來
了。」
    看袍老者喘了口氣,從懷中取出一塊面巾,把血跡拭去,徐徐道:「不要緊,為父
這是老毛病了。」
    布衣少女道:「但……」
    青袍老者臉色漸漸恢復正常,用手擺了下,面向丁天仁問道:「你說雪山派隗通天
連傷八位師兄之後,突然撤走,那是為了什麼?」
    丁天仁道:「這個弟子也弄不懂,但……聽八師叔的口氣,好像和弟子身上的一塊
玉珮有關,只是他老人家好像不肯說……」
    「和你身上的玉珮有關?」青袍老者聽得奇怪,問道:「你身上是什麼玉珮?」
    布衣少女眨著一雙盈盈秋水,也流露出好奇之色,朝丁天仁投來。
    丁天仁從身上取下玉珮,雙手遞了過去,一面說道:「因為那時弟子氣不過隗通天,
朝他刺了一劍,他大袖一揮,把弟子打了一個觔斗,但弟子也把他大袖刺穿了,等弟子
站起來時,玉珮已經掉在地上,他好像很注意這塊玉珮,叫出『辟邪玉符』四字,接著
就下令走了。」
    他因為八師叔暗示過這方玉珮很重要,但又不肯告訴自己,希望這位師叔也知道,
能夠說出來才好。
    青袍老者伸手接過玉珮之時,似乎並不怎樣,但聽了丁天仁說到隗通天叫出「辟邪
玉符」,口中不覺「啊」出聲來,驚異的道:「它就是辟邪玉珮!」接著又哦了一聲,
目注丁天仁問道:「你一劍刺穿隗通天的衣袖?」
    隗通天一身功力何等精純,他拂出來的一記衣袖,又豈是一個年未弱冠的少年一劍
所能刺得穿的?
    丁天仁臉上一紅,說道:「是的。」
    青袍老者問道:「你使的是那一招?」
    丁天仁臉上更紅了,囁嚅的道:「弟子使的是大哥教我的那一招劍法。」
    青袍老者愈聽愈奇,問道:「你大哥是誰?」
    丁天仁道:「大哥叫丁大衍,這方玉珮也是他送給我的。」
    青袍老者道:「你們是親兄弟?」
    「不是。」丁天仁道:「那是中秋晚上,在萬佛頂認識的。」
    青袍老者道:「你說給老夫聽聽!」
    丁天仁就把如何遇見大哥,他因自己和他同宗,極為高興,就送給自己一方玉珮,
並約自己明晚再去。第二天晚上,他送給自己一柄短劍,並問自己練劍練得如何了,要
自己練一遍給他瞧瞧,後來又傳了自己一招劍法,源源本本說了一遍,一面從身邊取出
一柄短劍來。
    青袍老者看他取出來的短劍只有二尺來長,劍鞘非金非石,十分精緻,已是極為注
意,左手接過,右手一按吞口,但聽「錚」的一聲,一道紫虹應手出匣,頓覺森寒逼人!
    布衣少女「啊」了一聲道:「這柄劍鋒利,只可惜短了些!」
    青袍老者哈哈一笑道:「此劍名為紫虹,乃是武林中僅存的三柄名劍之一,功能切
玉斷金,無堅不摧……哈哈,紫虹神劍玉辟邪,你遇上的真會是他……但……這也不對
呀……」
    丁天仁聽他口氣,似乎認識大哥,這就急忙問道:「師叔,你老人家認識我大哥
嗎?」
    青袍老者微微搖頭道:「據你所說,你大哥只有三十五六歲,那就不對了,這位大
俠,老夫小的時候,聽先師說過,那時他已有五十多了,但看去只有三十出頭,如今算
來少說也有八九十以上了。」
    丁天仁心想:「那就不是大哥了。」
    布衣少女問道:「乾爹,你說的是什麼人呢?」
    青袍老者笑道:「他就是為父方才說的紫虹神劍玉辟邪,人稱天殺星的丁天行。」
    布衣少女啊道:「紫虹神劍,乾爹,你說的紫虹神劍,就是這柄短劍?玉辟邪,就
是這塊玉珮了?」
    青袍老者頷首道:「不錯。」
    布衣少女偏著頭問道:「乾爹,天殺星丁天行武功很高嗎?」
    青袍老者笑道:「不高,會叫他神劍嗎?當年黑白兩道,只要聽到他丁天行三個字,
莫不聞名喪膽,無怪隗通天看到玉珮就匆匆離去了。」
    青袍老者把玉珮和短劍一起還給丁天仁,一面說道:「你遇上的也許不是這位大俠,
但這方玉珮和這柄紫虹劍,卻是這位大俠之物,你好好收起來,不可遺失了。」
    丁天仁伸手接過。
    青袍老者一手撚鬚,又道:「你有這兩件東西,走遍天下,也沒有人敢欺侮你了。」
    布衣少女忽然眨著一雙大眼睛,朝丁天仁問道:「你剛才說,你那大哥叫什麼名
字?」
    丁天仁道:「他叫丁大衍。」
    「大衍……」布衣少女眼珠一轉,急急叫道:「乾爹,他大哥很可能就是紫虹神劍
玉辟邪的天殺星丁天仁了。」
    青袍老者道:「為父方才也想到了,但兩人年歲相差甚多……」
    「不,乾爹!」布衣少女道:「他告訴他叫丁大衍,可能是他臨時化的名,大『字』
和『天』字,只差了上面一橫,「衍」字和「行」字不是也差不多嗎?他大概不願意讓
他(指丁天仁)知道他(丁天行)的來歷,才化名丁大衍的,如果不是的話,他怎麼會
有這兩件東西呢?」
    青袍老者翟然動容,點頭道:「你說的也不無道理,一個練武的人,尤其像丁大俠
這樣的人,到了功臻上乘,就不能從容貌上看得出年齡來了。」
    布衣少女問道:「乾爹,聽你老人家的口氣,這人不是壞人咯!」
    青袍老者笑道:「丁大俠一生行俠仗義,當然不是壞人。」
    布衣少女道:「那怎麼會叫他天殺星的呢?」
    「唉!」青袍老者輕輕歎了口氣,才道:「丁大俠是個血性漢子,嫉惡如仇,不論
白道、黑道,只要這人犯了該死罪惡,就沒有人能包庇他,在他劍下,不知死了多少該
死的人,但這樣來,黑白兩道,都對他並不諒解,視同煞星,天殺星這外號,也就不脛
而走,三四十年前,江湖上惡人幾乎絕跡,他的功勞,不可謂不小。」
    「啊!」布衣少女忽然「啊」出聲來,急匆匆的往屋裡奔去。
    原來三人只顧著說話,這一陣工夫,天色已經逐漸暗了下來,她自然要進去做飯了。
    丁天仁望著青袍老者問道:「師叔,弟子聽說師傅(無根禪師)因本派『心燈禪功』
不足以抗衡雪山派的『寒極神功』和『寒冰掌』,才宣佈封山的,不知什麼功夫,才能
破得了『寒極神功』?」
    布衣少女掌著一盞燈走出,放到桌上,又匆勿進去。
    青袍老者微微搖頭道:「這很難說,柔可以克剛,剛也可以制柔,水可以滅火,火
也可以勝水,這全以個人的修為而定,『心燈禪功』原是以禪為主,縱然不足破解『寒
極神功』但也足可自保,幾位師兄傷在隗通天的『寒冰掌』之下,該是幾位師兄功力不
如隗通天之故。」
    丁天仁問道:「這麼說,沒有人能破解『寒極神功』了?」
    「那也不然。」
    青袍老者一手撚鬚,徐徐說道:「雪山終年積雪不消,因此雪山派的人練的都是極
陰極寒的功夫,冰雪到了陽春就會融化,因此東方乾陽之氣和南方丙火神功,都可能是
它的剋星,但這是原理,也並不是一定如此,譬如水能滅火,杯水車薪,依然無濟於事
了。」
    丁天仁心中只是想著:「東方乾陽之氣,南方丙火神功,不知是什麼門派的功夫?
自己如能學會了,就可以克制『寒極神功』了。」
    青袍老者後面的一段話,就沒有聽進去。
    這時布衣少女已經端著一個托盤走出,盤中是四菜一湯和一桶白飯,一一放到桌上,
然後又放好三副碗筷,一面嬌聲叫道:「乾爹,可以吃飯了。」
    青袍老者在板桌上首坐下,朝丁天仁含笑道:「小兄弟,山居簡陋,快坐下來了!」
    丁天仁和布衣少女分別在橫頭坐下。布衣少女給青袍老者裝了一碗飯,又替丁天仁
裝飯。
    丁天仁忙道:「姑娘,在下自己裝好了。」
    青袍老者笑道:「你不用和她客氣了,今晚你是咱們父女倆的稀客。」
    丁天仁只好紅著臉說了聲:「謝謝」。
    青袍老者舉筷道:「來,這些菜蔬都是山裡現成的東西,你隨便吃吧!」
    四碗菜餚,有兔肉炒筍片、油燜鮮菇、熏獐腿、炒青菜,和一大碗冬瓜湯,都做得
很可口。丁天仁一連吃了三碗飯,才停筷。
    布衣少女取過木盤,收拾碗筷,丁天仁要待幫著她收拾。
    布衣少女嬌聲道:「你只管陪著乾爹聊天好了,我會收拾的。」
    說完,端著木盤進去,一會工夫,沏了一壺茶走出,放到桌上,又匆匆回了進去。
    丁天仁拿起茶壺,倒了一蠱送到青袍老者面前、然後又給自己倒了一蠱,一面問道:
「師叔,你老人家怎會和雪山派結怨的呢?」
    「唉!」青袍老者輕輕歎息一聲,說道:「雪山派仗著武功陰毒,人多勢眾,門下
弟子橫行川康,由來已久,峨嵋派雖是武林中的一個門派,但派中弟子都是皈依佛門,
與世無爭的出家人,俗家弟子每代只傳一兩個人而已,很少有人在江湖上走動,自然不
會和雪山派結怨,其他川中門派如青城、邛崍,人數較少,更不敢得罪雪山派,這也就
是雪山派弟子目空四海,驕橫跋扈的由來……」
    他取起茶盅輕輕喝了一口,又道:「那是三十四年前,老夫在青羊宮前遇到一個道
人,手中持著婊裝已十分破舊的墨拓碑文,說是六朝時代的古物,沿途兜售,索價十兩
銀子,路人幾乎沒有一個理他,他忽然走到老夫面前,說道:『貧道一路行來,找的是
有緣之人,哈哈,看來這有緣之人就是施主了,這樣吧,貧道就半價,算你五兩銀子就
好了。』
    說完,就把卷軸朝老夫手中遞來,老夫那時不過二十五六,明知這些沿途兜售的東
西,多半是騙人的,但因臉嫩的關係,人家遞過來了,不好意思推卻。正在猶豫之際,
突聽耳邊響起細如蚊子的聲音說道:『施主不可失之交臂』!
    這句話他竟以『傳音入密』說話,內功必然已達上乘境界,不覺抬目朝他看去,那
道人正朝老夫含笑點頭,就憑這一句話,老夫就化了五兩銀子,把它買下來了……」
    布衣少女道:「乾爹,女兒怎麼從未聽你說過呢?」接著「啊」了一聲,又道:
「乾爹,你說的就是放在木櫃裡的那卷墨拓碑文了?」
    青袍老者微微頷首道:「不錯,唉,但也由此和雪山門下結下了怨。」
    布衣少女問道:「那又是為什麼呢?」
    青袍老者道:「當天中午,老夫剛在臨江樓找了個座位坐下,拿起茶盅喝了口茶,
就有一個錦袍青年朝老夫走來,他指著放在桌上的那卷碑文,問道:『這卷東西你是從
那裡來的。』
    老夫那時也年輕氣盛,看了他一眼,反問道:「我從那裡來的,與閣下有何關係?」
    那錦袍青年冷哼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老夫道:「我花銀子買來的,怎會不知道?」
    其實老夫只是因那道人傳音入密,才送他五兩銀子,他說是六朝時代的古物,老夫
根本沒有打開來看過,更不知道它是什麼了。
    錦袍青年忽然冷笑道:「你知道就好,告訴你,這是咱們傳家之物,你縱然花銀子
買來的,也應該物歸原主,你現在明白了吧!」說著伸手來取。
    老夫伸手一攔,說道:「且慢,你說是你們傳家之物,那麼你且說說看,這是什麼
東西?」
    錦袍青年道:「我自然知道,這是六朝時代的一幅古畫。」
    布衣少女道:「他說的不對呀,那是一幅墨拓碑文,怎麼會是古畫?」
    青袍老者笑道:「他大概只是聽人傳說,我在青羊宮路上用五兩銀子買了一幅六朝
時代的古物,他以為是古畫了。」
    布衣少女道:「那是他存心訛詐的了。」
    青袍老者笑了笑道:「老夫因道人說過是幅碑文,如今聽那青年說是古畫,心中也
有些不信,更何況在酒樓上這一起了爭執,就有不少食客朝我們兩人看來,就算老夫是
用銀子買來的,也變了收購贓物,心頭自然十分氣憤,不覺站了起來,大聲道:「閣下
只怕認錯了,這是在下在青羊宮前用五兩銀子買下來的,你說是你家傳的古畫,現在我
們打開來讓大家瞧瞧,也請大家作個公證,如果是一幅古畫的話,閣下只管取去。」當
下就取起碑文當眾就打了開來,那當然不是古畫,而是墨拓的碑文,只是這方碑文,形
如符錄,刻的並非中土文字。
    那錦衣青年大聲道:「就是這個,這是我家的東西,一點也沒有錯!」又要伸手過
來取……」
    布衣少女氣道:「這人是個無賴。」
    青袍老者道:「老夫豈會讓他取去,這就大笑一聲道:「閣下原來是想巧取豪奪,
那你就看錯人了!」就這樣兩人在言語上起了衝突,動起手來,老夫才知道他是雪山派
的人。」
    布衣少女道:「雪山派的人也不能蠻不講理,哦,後來呢?乾爹是不是出手把他打
死了?哼,這種人死了活該!」
    青袍老者道:「我發現他是雪山派的人了,他當然也發現我是峨嵋派的人,大概打
出五十招左右,依然不分勝負,他冷笑一聲,振腕一指點了過來,老夫驟不及防,被他
擊中左胸,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冷噤,一時心頭大怒,擊出一記『伏虎掌』他正因擊中
老夫一指,洋洋得意之際,被老夫擊中他胸口,當場仰跌出去,吐出一口鮮血,其實當
時老夫一記『伏虎掌』,只有三四成火候,縱或內傷,也不至於傷重不治)倒是他練的
『透骨指』乃是獨門陰功,當時雖然也只有三四成火候,但老夫傷在太陰肺經,當時經
過運氣療傷,也並不覺得如何、直到半個月之後,才有咳嗽咯血的現象,趕回伏虎寺去,
經師尊以心燈禪功治療,因為時已晚,落得個終身殘廢……」
    布衣少女氣道:「這人真是該死!」
    青袍老者續道:「不料此人傷重不治,竟然故意顛倒事實,說他和老夫是為了爭奪
一幅達摩祖師遺留的神功而起,這幅神功,原是他在青羊宮前向一個道人以五兩銀子買
的,老夫恃強從他手中搶過來的,雪山派的人三十年來,一直在找尋老夫下落,其實說
穿了,只是在找這幅墨拓碑文罷了!」
    布衣少女問道:「乾爹,到底這幅碑文是不是達摩遺留的神功呢?」
    青袍老者笑了笑道:「這個老夫也不知道,因為當年先師聽了雪山派的話,曾要大
師兄遠上少林寺,向藏經閣識得梵文的老師傅請教,但也認不出來,據告昔年西域不下
數十國之多,同是梵文,也各自有異,而且有許多小國,早已不存在了,因此縱是梵文,
也無人能識了。」
    布衣少女道:「那雪山派為什麼還要爭呢?」
    「他們自然不知道了。」
    青袍老者續道:「但不論是不是達摩遺留的神功,它總是上千年的古物,是老夫花
錢賣來的,雪山派也沒有理由心存覬覦,藉口尋釁。」
    丁天仁半晌沒有開口了,這時抬目問道:「師叔,師傅是不是因無法化解雪山派的
『寒冰掌』才封山的?」
    青袍老者微微點了下頭道:「照你方才說的,隗通天『寒冰掌』很可能已練到十二
成境界,就是『三陽神功』也未必克制得住他,大師兄練的『心燈禪功』或可自保,但
其他幾位師兄就個是他對手了。封山,對一個門派來說,是不得已的事,如無重大變故、
誰也不願意宣佈封山,因為封山之後,這個門派也就在江湖上除名了……」
    丁天仁聽得心頭一陣激動,胸口宛如壓著一塊沉鉛!
    青袍老者緩緩吁了民氣,接道:「但封山也有一個好處,在封山期間,一切的江湖
恩怨都隨著停止,另外在封山期間也可以專心一致、集思廣益的去研討高深武學,作為
重出江湖的準備。」
    丁天仁垂著頭,黯然道:「那不知要到那一年了。」
    青袍老者道:「時光不早,小兄弟該休息了,老夫睡在東廂,今晚只好擠一擠了。」
         
         ★        ★        ★
     
    一宿無話,第二天早晨,丁天仁醒來,青袍老者早已起床,不在房中,當下也並不
在意,上了年紀的人,大都睡眠很少,習慣早起。開出門去,堂屋板桌上早就放好盛了
半盆清水的木盆,邊上還放著一方面中。
    布衣少女迅快的從左首房中走出。她一張嬌靨似乎稍事修飾,秀髮梳得一根跳絲也
沒有,還打了兩條辮子,垂在胸前,這時看到丁天仁,眨動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睛,叫道:
「丁大哥早。」
    她叫出「丁大哥」,粉臉微微有些發郝。
    丁天仁忙道:「姑娘早」
    布衣少女道:「桌上臉水已經打好了,你快洗把臉。」
    丁天仁道:「多謝姑娘。」
    布衣少女迅快的往後面走去。
    丁天仁走到板桌前面,洗了把臉,就把臉水往門外倒了,回進堂屋,布衣少女已經
端著一鍋稀飯,和四式小菜在桌上放好,一面朝東廂嬌聲叫道:「乾爹,吃早餐啦!」
    丁天仁道:「師叔不在房裡。」
    布衣少女奇道:「那會到那裡去了?」
    她匆匆走近大門,在屋前屋後找了一回,依然不見乾爹的影子,心下大急,叫了幾
聲,也沒有聽到回音,就匆匆回了進來,說道:「乾爹不知道去了那裡……」
    她急得連粉臉都脹紅了!
    丁天仁道:「師叔也許在附近走走,很快就會回來的。」
    布衣少女道:「但乾爹平時就算要出去走走,也都是吃了早餐才出去的,就是出去,
也總在附近,不會走遠,叫一聲就聽到了,方纔我叫了幾聲,都沒有答應……」
    丁天仁道:「姑娘不用急,師叔不會有事的。」
    這樣等了將近半個時辰,依然不見青袍老者回來,布衣少女早就坐立不安,在門口
進進出出的不知走了多少次,這回實在忍不住了,雙眉緊蹩,望著丁天仁道:「丁大哥,
這怎麼辦?要不要出去找找?」
    丁天仁也沒了主意,說道:「師叔一身武功,應該不會遇上什麼強敵的,何況又沒
有人來找師叔,是師叔自己出去的……」
    「哦!」布衣少女好似想到了什麼,急急問道:「你知不知道乾爹什麼時候起來
的?」
    丁天仁道:「這個……我也不知道,我醒來的時候,師叔已經不在了。」
    布衣少女道:「昨晚……乾爹有沒有睡呢?」
    「哦!」丁天仁也哦了一聲,說道:「對了,我起來的時候,看到師叔枕頭下面,
好像有一角白紙,會不會……」
    布衣少女心頭猛然一沉,沒待他說完,急急說道:「快去看看!」
    她急不容緩一陣風般朝右首房門衝了進去,等丁天仁跟著走入,她已從乾爹枕頭下
面抽出一個信封,這一瞬間她臉上已掛下兩行珠淚,哭出聲道:「乾爹果然走了,他怎
麼不帶我去呢?」
    丁天仁走到她身邊,已可看到她手上拿著的信封上就寫著:「字留雲兒親拆」。這
就柔聲道:「姑娘先看看師叔信上怎麼說的?」
    布衣少女用手拭著眼淚,從信封中抽出一張信箋,只見上面寫著:
    「雲兒:為父與雪山派結怨經過汝已知之,三十年來,為父隱居峨嵋後山,久有離
去之意,一再因循,一是諸師伯叔盛意難卻,二來也因汝年紀尚幼之故,如今雪山派不
僅找上伏虎寺,導致本派宣佈封山,而且也找來此地,為父已非走不可。本來可將汝托
付白衣庵無垢師叔,惟白衣庵均系皈依佛門之淄衣,不收俗家弟子,所幸丁師侄因本派
封山下山,此子誠實可靠,為父托他照料,自可放心,汝可視之若兄,與他一起下山,
一切要聽丁賢侄的,至囑,父留示。」
    布衣少女看到乾爹要自己和丁大哥一起下山,心頭小鹿不禁一陣跳動,接著流淚說
道:「乾爹為什麼不告訴我就走了,為什麼不讓我一起去呢?」
    她把信箋朝丁天仁遞來。
    丁天仁看完信箋,心頭一陣作難,自己也是初次下山,何況男女有別,怎好和她同
行?但師叔已經走了,他信上把她托付自己,自是不能棄之不顧,一陣為難之後,終於
想到自己這次下山,自然要回家去看母親,就要她住到自己家裡去,這樣母親也有個伴
了。
    想到這裡,心頭已經有了主意,一面安慰著道:「師叔已經走了,他不帶你同去,
也許另有困難之處,姑娘不用難過,慢慢的總有一天可以找到他老人家的。」
    布衣少女抬目道:「乾爹沒說去那裡,怎麼找得到呢?」
    丁天仁突然心中一動,說道:「你去看看,師叔是否把那卷碑文拓本帶走了。」
    布衣少女道:「我去看看。」迅快走到右首靠壁一口木櫃前面,找開櫃子,用手翻
動了一下,就直起身道:「乾爹果然帶走了。」
    丁天仁含笑道:「這就是了!」
    布衣少女眨著眼睛問道:「你想到了什麼?」
    丁天仁道:「師叔當時用五兩銀子買下這卷拓本的時候,是因為那個道人以『傳音
入密』說了一句話,他老人家也一直認為這拓本說不定與武學有關,這次很可能是尋訪
識梵文的人去的了。」
    布衣少女眼圈紅紅的說道:「那……那我……怎麼辦……」
    丁天仁柔聲道:「師叔信上不是說要姑娘和在下一起下山去嗎,姑娘不如先到我家
裡去。」
    布衣少女看了他一眼,粉臉脹得通紅,低下頭去,問道。「你……家裡……有些什
麼人?」
    丁天仁道:「我娘,她老人家很慈祥,一定會很歡迎姑娘的。」
    布衣少女靦腆的道:「還有呢?」
    「沒有了。」丁天仁道:「我家只有娘一個人。」
    布衣少女道:「我怎麼好意思去打擾伯母!」
    丁天仁道:「姑娘是師叔的乾女兒,算起來也是我的師妹了,何況這是師叔的意思,
有姑娘和她老人家作伴,我娘不知有多高興呢、說到這裡,口中哦了一聲,又說道:
「在下還不知道姑娘叫什麼名字?」
    布衣少女臉上又是一紅,低低的道:「我叫易雲英,從小由乾爹抱回來撫養長大
的。」
    丁天仁道:「那麼師叔呢?」
    易雲英道:「乾爹姓易,諱秩然,我是跟乾爹姓的。」接著又道:「丁大哥,稀飯
快涼了,快去用早餐了。」
    回入堂屋,易雲英裝了兩碗稀飯,兩人匆匆吃畢,易雲英收過碗筷,忍不住又眼圈
一紅,盈盈欲涕!
    丁天仁道:「姑娘,你該去收拾了,昨天已有雪山派的人找來,萬一再有點,我們
決不是他們的對手,所以還是早些離開的好。」
    易雲英只好點點頭,含著淚水,往房中走去。
    過不一會,只見她手挽著一個花布包袱,一手提一個長形青布囊,腳下沉重,一步
一步的走了出來。
    丁天仁連忙迎著道:「姑娘收拾好了?」
    易雲英點點頭,把包袱和青布囊往板桌上一放,走入左廂,把床上被褥收入木櫃之
中,然後帶上了房門。
    丁天仁道:」我們走吧!」
    易雲英朝屋中回顧了一眼,突然一下撲入丁天仁懷裡,伏在肩頭,抽抽噎噎的哭了
起來。
    丁天仁從沒和姑娘家接觸過,這下突如其來這種事,使他大感手足無措,只好由她
伏在肩頭,哭了一陣,才緩緩的道:「姑娘不用傷心……」
    他只說了這句話,底下就不知怎麼說好?
    易雲英漸漸平靜下來,才發現自己撲在他肩頭,急忙後退了一步,一時羞紅了臉,
拭著淚水,幽幽的道:「對不起!」
    丁天仁道:「沒關係,姑娘從小住在這裡,一旦要離此而去,心裡自然難過的了。」
    易雲英本來已經收住淚水,經他一說,忍不住淚水又流了下來。
    丁天仁尬尷的道:「在下不會說話,本來想勸你的,反而惹你傷心了。」
    易雲英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才道:「沒有。」
    丁天仁道:「那就走吧!」
    易雲英點點臻首,從桌上取起包袱挽在手上,然後又取起長形的青布囊,讓丁天仁
走在前面,出了大門,她回身掩上木門,又鎖上一把鐵鎖,忍不住眼圈一紅,拭著淚幽
幽的道:「乾爹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丁天仁道:「姑娘只管放心,只要師叔回來了,在下自會送你回來的。」
    易雲英笑道:「聽你口氣,把我看做三歲小孩一般。」
    她這一笑,在晨曦中,就如百合開放,清新脫俗,把才纔的愁容一掃而空。
    丁天仁看得不禁一呆,連說話都忘了。
    易雲英臉上一紅,避開他的眼光,也沒有說話,兩人就在石級下站停下來。
    過了半晌,易雲英才幽幽的道:「你方才催著人家走,現在怎麼不走了?」
    「哦,哦!」丁天仁忙道:「姑娘說得是,我們是該走了。」
    走出籬笆,易雲英又把籬笆門用繩圈扣上,回過身來,低低的道:「丁大哥……」
    丁天仁看她欲語還休的模樣,急忙問道:「姑娘有什麼事?」
    易雲英靦腆的道:「我們……」
    她只說了兩個字,就沒有再說下去。
    了天仁望著她道:「姑娘要說什麼?只管說好了。」
    易雲英飛紅了臉,說道:「我們……」
    她依然只說了兩個字,就不說下去,好像「我們」二字之後,很難啟齒一般!
    丁天仁道:「姑娘只管請說,在下不會怪你的。」
    「不是的。」易雲英急道:「我是說……我們在路上,要改改稱呼才好。」
    丁天仁愕然道:「怎麼改法?」
    易雲英道:「你叫我姑娘,姑娘的,給人家聽去多麼彆扭?」
    丁天仁道:「但……」
    易雲英道:「人家話還沒說完呢!」
    丁天仁道:「你說,你說!」
    易雲英瞟了他一眼,才道:「我是說,我們在路上,還是兄妹相稱比較好。」
    口中說出「兄妹」二字,粉臉也脹紅了。
    丁天仁連連點頭,喜道:「姑娘說得極是,我們兄妹相稱,路上也方便多了。」
    易雲英喜孜孜的道:「那你同意了?」
    丁天仁笑道:「在下完全同意。」
    易雲英抿抿嘴,嬌笑道:「那你就不能稱在下了,要稱愚兄才對,我也不能叫你丁
大哥,該叫你……叫你大哥了。」
    她說到最後幾個字,聲音也小得只有站在她對面的丁天仁才聽得到,同時臉頰上也
飛起了兩片紅雲。
    丁天仁看她笑得開心,心頭自是十分高興,隨即說道:「你叫我大哥,我就該叫你
妹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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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1 12:23:00 |只看該作者
易雲英心頭甜甜的,口中只輕「嗯」了聲。
    丁天仁看她左手提的長形布囊,問道:」妹子這青布囊裡,是你隨身的長劍了?」
    易雲英點頭道:「是啊,這是無垢師叔送給我的,白衣庵女弟子使的,都刻上『峨
嵋白衣庵』五個字,這柄劍是師叔特地給我鐫上了『雲英』兩個字。」
    丁天仁道:「你劍法一定很好了,是跟師叔練的?」
    「才不是呢,我笨死啦!」
    易雲英臉上紅馥馥的,偏著頭道:「劍法是無垢師叔教的,但白衣庵不收俗家女弟
子,所以仍叫她師叔。」
    丁天仁道:「這青布囊還是愚兄給你拿吧,我的短劍收在衣衫裡面,由我拿著長劍,
就不會惹人注意。」
    「好吧!」易雲英把青布囊朝丁天仁遞去,一面說道:「這柄劍如果像大哥的一樣
短,就可以收在衣衫裡面,那該多好?」
    她現在「大哥」已經叫順口了,就不再覺得礙口了。
    兩人沿著山徑,邊說邊走,中午時光,就趕到青龍場,就在一家麵館打尖。
    這家麵館地方不大,只是像一條弄道,兩邊放了四五張板桌,前面已有三張桌子坐
了人,兩人就在裡首靠左邊一張桌旁坐下。
    一名夥計端上一盅茶來,放好筷匙,問了兩人要什麼面,便自退去。
    易雲英問道:「大哥,我們要去那裡呢?」
    丁天仁湊過頭去,壓低聲音說道:「我家在嘉定,自然回家去了。」接著又道:
「不過你是我妹子,怎麼會連家都不知道?所以路上就不可多問。」
    易雲英道:「好嘛,不問就不問咯!」
    說話之間,又有兩個身穿藍布衣衫的漢子走了進來,在他們右首稍後的一張桌上落
坐。
    這時夥計已經端著兩碗麵送來,易雲英困自己吃不完一大碗麵,就分了小半碗給大
哥,兩人就不再說話,各自低頭吃著。
    一回工夫,都已吃畢,就在會帳出門之際,丁天仁看到後來兩個漢子也放下麵碗,
站了起來,當下也並不在意。
    出了鎮甸,路旁雜林中忽然有一點勁風,朝丁天仁頭部激射過來,耳中也依稀聽到
有人喝了聲:「打!」
    丁天仁總究練過六年武功,反應並不慢,右手一抄,就把打來的暗器接住,但覺來
勢勁急,但入手卻輕而且軟,不像晴器,心中覺得奇怪,急忙低頭看去,接到手中的竟
是一個極小的紙條球,那是一張不到手掌大的紙條,上面寫著:「有人跟蹤,不宜回家」
八個字。
    易雲英發現大哥正在走路的人,忽然停了下來,忍不住問道:「大哥,有什麼事
嗎?」
    丁天仁把手中字條遞了過去,說道:「你看看這字條。」
    易雲英接過字條,口中念道:「有人跟蹤,不宜回家,大哥這紙條那裡來的?」
    丁天仁道:「就是剛才有人從林中打出,我還當是暗器,接到手裡,才知只是一個
紙球。」
    易雲英道:「他以紙條示警,一定是大哥的朋友了。」
    丁天仁道:「我這裡連熟人都沒有,那有什麼朋友?」
    易雲英道:「這就奇了,大哥如果沒有熟人,他不是你朋友,怎麼會向你示警呢。」
    丁天仁道:「除了伏虎寺的師兄們,我認識的人,只有你一個人,那來的朋友?」
    易雲英心頭一甜,挑挑眉毛,說道:「那麼大哥預備怎樣,聽不聽他呢?」
    丁天仁道:「他說有人跟蹤,我剛下峨嵋,沒有仇人,跟蹤我的,一定是雪山派的
人了,他們毫無信義,我們雖然不怕,但娘手無縛雞之力,我們回去,豈不是把他們帶
上門去,這就不妥了。」
    易雲英唁的笑道:「我有辦法了,我們先躲起來,看看跟蹤我們的是什麼人,然後
我們跟在他們後面,就是我們跟蹤他們了。」剛說到這裡,就催著道:「大哥快來,我
們躲到林中去!」
    身形晃動,迅速往右側林中投去,身法輕快,宛如紫燕穿林,一閃而沒!
    丁天仁只好跟著掠入林去,兩人在一棵大樹後藏好身子。
    易雲英悄聲道:「大哥,把長劍給我,待會兒說不定還會動手呢!」
    丁天仁把青布囊交還給她,一面叮囑道:「你說我們要跟在他們身後,那就不能和
他們照面了,所以不是萬不得已,最好是不動手的好。」
    易雲英道:「好嘛!」
    不過幾句話的工夫,只見來路上果然出現了兩條人影,一路奔行而來!
    易雲英低聲道:「來了!」
    丁天仁道:「快別作聲。」
    不過眨眼工夫,那兩人已經奔近林前,原來正是方才麵館遇到的兩個藍衣漢子。
    只見左首一個腳下一停,口中咦道:「這兩個點子怎麼不見了?」
    右首一個道:「這條路上沒有什麼行人,他們也許腳程加快了。」
    左首一個道:「那就快些走,別把人盯丟了。」
    話聲一落,果然加快腳程,一路奔行下去。
    易雲英哼道:「原來是這兩個人,難怪方才在麵店裡,不時的打量著我們。」接著
唁的輕笑出聲,偏頭道:「大哥,我這計策不錯吧?現在可以走啦!」
    丁天仁道:「我們只要避開他們就好,我看不用跟他們下去了。」
    易雲英道:「他們一定是奉命跟蹤我們的,如果找不到我們,還會回頭尋來,不找
到我們是不會甘休的,這叫做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只有跟在他們後面,一切操之
在我,才能知道他們究竟有些什麼目的?」
    丁天仁笑道:「瞧不出妹子還是女諸葛哩!」
    易雲英舉手理理鬢髮,嫣然笑道:「大哥同意了?」
    丁天仁道:「反正暫時不好回家,就這麼辦吧!」
    易雲英道:「那就走了。」










第06章
    丁天仁和易雲英相繼走出樹林,一路奔行下去。
    這條路,本來也是丁天仁要去的路,一直通向嘉定,傍晚時光,就已趕到嘉定,始
終沒有看到兩個藍衣漢子的影子。
    丁天仁的家是住在嘉定鄉下,本來不用進城的,現在既然暫時不回家去,就要進城
投店了。
    嘉定可是一個大城市,工商發達,街道上商肆櫛比,行人車馬往來如織。
    丁天仁從沒到城裡來過,易雲英從小在峨嵋後山,也沒到過城鎮,走在路上,東張
西望,大有目不暇接之感!
    易雲英拉了下丁天仁的衣袖,低聲問道:「大哥,天快黑了,我們到那裡去投宿
呢?」
    丁天仁道:「自然要找一家客棧投宿了,我正在找呢!」
    兩人走過兩條橫街,還是易雲英眼尖,看到橫街上一方招牌寫著「招商客棧」四個
大字,這就叫道:「大哥,就在這裡了。」
    丁天仁笑道:「我從沒到城裡來過,沒想到城裡有這麼熱鬧。」
    易雲英笑道:「我也沒來過,這叫做鄉下人進城咯!」
    兩人剛走近客棧門口,就有一名夥計迎著招呼道:「兩位要住店吧?」
    其實不用問,兩人手中都提著包裹,自然是住店的了。
    丁天仁間道:「有沒有房間?」
    夥計含笑道:「有,有,兩位要一間房還是兩問房?」
    丁天仁道:「我們是兄妹,一間房就好,但要兩張鋪的。」
    「有,有。」夥計連連點頭,說道:「兩位請跟小的來。」
    易雲英沒有說話,只是紅著臉跟在大哥身後,一起走進客店,由夥計領路,一直來
至後進,夥計推開一扇房門,說道:「兩位請進,這間房有兩個鋪,最合適不過了。」
    丁天仁、易雲英跨入房中,果見對面有兩張床鋪,中間有一個木櫃,臨窗還有一張
小桌和兩張椅子、收拾得極為乾淨。
    丁天仁朝夥計點點頭道:「就這間好了。」
    夥計連聲應是,退了出去,不多一回,就送來臉水,接著掌上了燈,又沏了一壺茶
過來,一面伺候著問道:「兩位晚餐要在房裡用,還是到外面去用?」
    丁天仁問道:「房裡用,是你幫我們送來嗎?」
    「是、是。」夥計陪著笑道:「小店廚房專門為客官準備了大宴小酌,一應俱全,
客官要些什麼,都可以送到房間裡來。」
    易雲英想了想道:「大哥,我們還是到外面去吃的好。」
    丁天仁點頭朝夥計道:「好,那就不麻煩你了。」
    夥計退出之後,丁天仁道:「我本來想叫他送到房裡來吃的,有人跟蹤我們,總是
少出去的好。」
    易雲英挑著眉毛,悄聲道:「我看大街上很熱鬧,吃過晚餐,還可以在街上逛逛
呢!」
    丁天仁笑道:「好吧,那就可以出去了。」
    兩人出了客店,這時華燈初上,每一家店舖都燈光如晝,行人往來,比白天更為熱
鬧。街上幾家大酒樓門面華麗,勺勺齊嗚,樓上絃管清唱;隨風飄散。
    兩人只是看了一眼,卻不敢上去,依然找了一家麵館,吃了兩碗麵,出門的時候,
易雲英道:「大哥,你先回去,我還要買些東西。」
    丁天仁道:「你要買什麼,我陪你去。」
    易雲英道:「不,你只管先回去,不用陪我。」
    丁天仁道:「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
    易雲英粉臉一紅,說道:「我又不是小孩子,這條街我認識,還會走丟?你只管先
回去好了。」
    丁天仁心想:妹子是姑娘家,也許自己和她一起去有什麼不便之處,這就點頭道:
「好吧,你小心些,早些回來。」
    易雲英輕笑道:「我知道啦!」興沖沖的往街上走去。
    丁天仁回轉客店,回到房中,夥計跟著送來茶水,便自退去。
    丁天仁倒了一盅茶,就在窗下一把椅子坐下,輕輕喝了一口,他和易雲英認識只有
一天,也只是今天才認的兄妹,一起上路的,但這時易雲英沒有回來,自己一個人剛坐
下來,就有寂寞之感,好像缺少了什麼似的,靜不下心來。
    他放下茶盅,站起身,在室內走了幾步,又回到椅上坐下,拿起茶壺,倒了一盅茶,
只喝了一口,放下茶盅,不自覺的又站了起來,但又迅快的坐下,自己也感到好笑,從
來都沒有像今晚這樣失魂落魄過!
    他想到無能師叔送給自己的兩頁「點穴法」,就從懷中取出,在燈光下攤開,用心
研讀了幾行,但就是讀不下去。
    這可並不是「點穴法」的文義艱深,不容易理解,而是自己心不在焉,沒有心思閱
讀下去。收起「點穴法」,忍不住又從椅上站起身來,在室中走了兒步,又回身坐下。
    現在他漸漸明白過來,自己情緒如此不安,就是為了妹子外出未歸之故,接著暗自
失笑,她說過她又不是三歲小孩,不會走失?這不是自己多慮嗎?」
    他越想不去想她,但易雲英的一顰一笑,越是在腦海裡圍繞下去,他情不自禁的走
近門口,伸手開啟房門,盼望著她。
    這樣又過了好一會工夫,易雲英才喜孜孜的捧著兩個大紙包走了進來,丁天仁趕忙
迎著她道:「妹子,你買了些什麼東西?去了這麼久,真教愚兄替你耽心呢!
    易雲英把兩個紙包往床上一放,目光溜動,含笑道:「我說過這條街我認識,還會
走丟了?丁大哥,你猜猜看,我買了什麼?」
    丁天仁道:「還是你告訴我吧,你買的東西,我怎麼會猜得出來?」
    易雲英嬌軀扭了下,才道:「我不管,大哥一定要猜上一猜,猜不中也沒關係呀!」
    丁天仁道:「這樣沒頭沒腦的你叫我怎麼猜?」
    易雲英笑道:「對了,我可以提示你一點,這兩個紙包裡,有一包是我替大哥買
的。」
    丁天仁奇道:「你替我買的,那是什麼呢?」
    易雲英道:「所以要你猜咯!」
    丁天仁搖著頭道:「我從小最怕猜謎了,師兄門說了謎面,我沒有一次猜中的,你
還是打開來給我看吧!」
    易雲英噘起小嘴,說道:「不打開來看,你怎麼也猜不著的。」一面伸手拆開紙包,
裡面是一件青布長衫,她一手提著衣領,用手一抖,說道:「大哥,炔穿穿看,合不合
身?」
    丁天仁笑道:「我又不做新郎官,幹麼要穿長衫?」
    這話易雲英聽得臉上驀地紅了起來,白了他一眼,說道:「我們進城來,走了幾條
街,看到的人,除了販夫走卒,誰都穿著長衫,我乾爹常說,這個年頭,大家都只認衣
衫不認人的,所以我才替你買的,快試試看呀!」
    丁天仁拗不過她,只好把長衫穿上了。
    易雲英看著他咬咬紅菱似的下唇,喜道:「大哥,最合身也沒有了,哦,我也買了
一件長衫……」
    丁天仁奇道:「你也買了一件長衫?你要長衫做什麼?」
    「穿咯!」易雲英臉上微微一紅,續道:「我聽乾爹說過,許多女孩子為了行走江
湖,就易釵而弁,女扮男裝,我想有人跟蹤我們,我們如果改個樣子,人家就認不出來
了,所以我買了一套男裝,明天出門,就可以換上了。」
    丁天仁笑著搖搖頭道:「你想得真多。」
    易雲英笑道:」還有,明天我換了男裝,我們就是兄弟了,你要給我想個名字才
好。」
    丁天仁笑道:「大哥叫丁天仁,小弟自然是丁天義了。」
    「丁天義。」易雲英道:「這名字很普通,還算不錯。」
    丁天仁道:「普通些,就不會引人注意,這還不好?」
    易雲英道:「好嘛,明天起我叫丁天義好了。」
    丁天仁道:「好了,時間不早了,我門睡吧!」過去拴上了門閂。
    他這句「我們睡吧」,說者無意,但聽到易雲英耳裡,可就多上了心,想起方纔他
說過:我又不是新郎官,心頭小鹿頓時跳得好猛,口中只輕「嗯」了一聲,卻畏縮不前。
    丁天仁看她只是坐著不動,不覺哦道:「妹於是不是怕羞?那我把燈熄了。」
    易雲英更是吃驚,顫聲道:「不,不,還是點著的好。」
    丁天仁這回看清楚了,她一張春花般的臉上,已經脹得比大紅緞子還紅,只是坐著
不動,怕得好像自己要吃了她一般,心中暗暗好笑,這一情形,大概和新娘子也差不多
了。
    想到這裡,心頭不禁一蕩,趕忙收懾心神,一面柔聲道:「妹子不用害怕,我們是
兄妹呀,你如果害羞,等我睡下了再睡好了。」
    說完,就在對面鋪上躺下,拉過一條薄被,把頭臉都蒙了起來。
    易雲英經他一說,心裡稍稍放鬆了些,也不敢脫衣,走到裡首一張鋪上,和衣睡下,
也用薄被蒙上了臉,但心頭兀自忐忑跳動,不敢作聲。
    過了一會,了天仁被薄被悶得難受,就掀開蒙頭的棉被,但卻一直睡不著覺。
    易雲英用棉被緊緊的裹著身子,自然也悶得沁出一身香汗,但蜷曲著身子,那敢動
一下?這樣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她實在燠熱得無法忍受,只好把棉被掀開了些,悄悄朝
大哥看去,他睡得好好的,並沒有像自己想像的可怕,心中暗道:「看來大哥真是一個
正人君子,自己也大多疑了。」
    這樣一想,就朦朦朧朧的睡去。
    丁天仁可沒真的睡熟,他依稀可以聽到妹子輕勻的蘭息,但他就是睡不著,想到自
己本該回去看娘的,但那張示警的紙條上,要自己「不宜回家」,那麼自己該到那裡去
呢?
    這一晚,他幾乎都沒有睡著,直到天色黎明,才迷迷糊糊的睡去,就聽耳邊有人叫
道:「大哥,天亮了,該起床。」
    丁天仁口中「啊」了一聲,一下就翻身坐起,張目問道:「是誰?」一眼看到易雲
英臉上紅馥馥的就站在他床前,連忙笑道:「是妹子,你這麼早就起來了?」
    易雲英道:「不早啦,我已經起來了一會,看你睡得很熟,沒敢叫醒你,你看,我
臉都洗好啦。」
    丁天仁輕聲道:「妹子,你坐下來,我有話和你說。」
    易雲英臉上一熱,說道:「你這樣說就好了。」
    丁天仁低聲道:「不成,我這話不能讓人聽到,你快坐下來。」
    易雲英只好在他床沿上側身坐下,說道:「你現在可以說了。」
    丁天仁壓低聲音道:「我昨晚一直在想,我們暫時不能回家,我想不出要去那裡好?
所以要和你商量商量。」
    易雲英偏頭沉吟道:「我也沒出過門,要去那裡,我也想不出來呀!」接著又道:
「這樣好不,今天我們先出城去,找個樹林子,把衣服換了,然後……」
    丁天仁問道:「然後怎樣?」
    易雲英道:「我先走一步,你落後些,看看後面還有沒有人跟蹤,沒有人跟蹤的話,
我們就迂迥著繞個圈子,可以回家去了。
    丁天仁喜道:「妹子這主意不錯。」
    易雲英聽他誇獎自己,心裡甜甜的,站起身道:「大哥快起來洗臉了,吃過早餐,
就該上路了,哦,你把長衫穿上了。」
    丁天仁洗了把臉,依言穿上長衫,吃過早點,就會賬出門。
    走了五里來路,右首正好一片濃密的山林,易雲英叫道:「大哥,等一等,我到林
內去換一件衣服,你在這裡守著。」
    丁天仁點點頭。
    易雲英急匆匆的往林中鑽去,過了不多一會,只見從林中走出一個頭戴瓜皮鑲玉緞
帽,身穿青布長衫,背後拖一條烏黑長辮的少年書生,笑吟吟的朝丁天仁拱手道:「兄
台請了,小弟丁天義這廂有禮。」一邊咭笑出聲來。
    丁天義笑道:「虧你扮得還算很像,只是口齒太嫩了些。」
    易雲英道:「那就不像了。」
    丁天仁道:「那也不然,你是口音尖了些,稍加注意,那可充得過去了。」
    易雲英道:「我也只要充得過去就好了。」
    正說之間,只見兩匹駿馬疾馳而來,就在快到自己兩人前面,相距還有三四丈遠,
就剎住奔行之勢,馬上兩名漢子立即翻身下馬,一臉恭敬之色,迎著走來,直到相距一
丈光景,才抱拳躬身,由左首一人說道:「二位公子中,不知那一位是丁天仁丁公子?」
    丁天仁還是第一次被人叫「丁公子」,而且「丁公子」這三個字聽起來好像蠻舒服
的,這就點點頭道:「在下就是丁天仁。」
    兩個漢子聽得大喜過望,連連抱拳道:「原來就是丁公子,這就好了。」
    丁天仁問道:「二位找在下不知何事?」
    左首漢子道:「小的二位奉老莊主之命,特地來迎迓丁公子的。」
    丁天仁聽得奇怪,問道:「不知你們老莊主是誰?」
    左首漢子道:「敝莊老莊主就是人稱擎天手的金贊臣金老爺子。」
    丁天仁並不認識擎天手金贊臣,但只要聽他外號叫做「擎天手」,就憑這三個字,
已可知道這位金老爺子一定是江湖上響噹噹的人物無疑,自己只是一個峨嵋派學藝還沒
滿師的記名弟子,像他這樣有名氣的人,怎麼會派人來邀請自己呢?心念轉動,一面問
道:「不知金老莊主見邀,有什麼事嗎?」
    左首漢子道:「這個小的兩人也不大清楚,好像……是昨晚老莊主聽說金公子到了
嘉定,今天一早,就要小的兩人一路迎上來的。」
    右首漢子道:「二位公子請上馬了。」
    易雲英道:「大哥,你認識金老莊主嗎?」
    丁天仁道:「不認識。」
    易雲英道:「既然不認識,那就不用去了。」
    左首漢子聽得急道:「老莊主是久仰丁公子大名,丁公子到了敝地,老莊主自是以
接待丁公子為榮,丁公子如果不到敝莊去盤桓幾日,老莊主豈不感到臉上無光?所以務
必請丁公子賞臉,前去敝莊一行。」
    右首漢子也道:「丁公子要是不去的話,小的兩人也無法向老莊主交代了。」
    丁天仁看兩人這麼說了,只好點頭道:「好吧,在下就去見見你們老莊主。」
    兩名漢子聽得大喜,左首一個道:「那就請二位公子上馬了。」
    丁天仁問道:「你們莊子很遠嗎?」
    右首漢子道:「不遠了,就在前面,不過兩里光景。」
    丁天仁道:「只有兩里光景,就用不著騎牲口了。」
    左首漢子忙道:「不,不,兩位公子務請上馬,這是敝莊迎賓之駒,二位公子是敝
莊的貴賓,自然要騎著去才好。」
    易雲英從沒騎過馬,心裡覺得好玩,這就說道:「大哥,他們既然這麼說了,我們
就騎著去吧!」
    丁天仁道:「好吧!」
    兩個漢子連忙攏住馬頭,伺候兩人上馬,丁天仁山沒騎過馬,總算學過六年武功,
身手不弱,跨上馬鞍,還能坐得穩,兩名漢子不待吩咐,就牽著馬匹而行」
    易雲英心頭暗暗高興,自己兩人幸虧都穿上了長衫,不然,到人家莊上去當貴賓,
豈不寒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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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1 12:23:20 |只看該作者
兩里來路,自然很快就到了,但見一條石極大路,一直通到一座高大的院莊前面,
越過一片廣場,大門前左右兩邊蹲立著一對比人還高的石獅子,石階上也分左右站立了
六名青布衣衫的漢子。光是這份氣勢,已可見老莊主的身份了。
    兩名漢子牽著馬匹一直來至門前才停站住,左首漢子說道:「請兩位公子下馬了。」
    丁天仁、易雲英兩人隨著跨下馬鞍,只見從門內急步迎出一個身穿布夾袍,年約四
旬以上的中年人來,朝兩人連連拱手道:「二位公子寵臨,在下迎近來遲,多多恕罪。」
    丁天仁回頭朝左首漢子低聲問道:「這位……」
    左首漢子湊近道:「敝莊任總管。」
    丁天仁連忙拱手道:「原來是任總管,在下兄弟幸會。」
    任總管一臉堆著笑容,說道:「這位大概是丁公子了,在下任貴,要請丁公子多多
指教。」一面問道:「這位是……」
    丁天仁道:「他是舍弟丁天義。」
    任貴大笑道:「原來兩位都是丁公子,快請裡面奉茶,敝莊老莊主已經恭候多時
了。」
    說完,連連抬手肅客,陪著兩人往裡行去。
    穿行長廊,又折入東首一道腰門,那是一排五間自成院落的一座廳堂。
    任貴走近廳門,才腳下一緩,低聲道:「這裡是老莊主接待貴賓之所,老莊主已經
等候多時了,二位公子請進。」
    丁天仁不好再和任貴客氣,就走在前面,舉步跨入。易雲英緊跟在大哥身後,任貴
則隨在易雲英的身後。
    這座客廳,當然沒有前面大廳的大,但也相當寬敞,陳設更是精緻古雅,上首一方
橫匾寫著「樂山草堂」四個字。
    明明是畫棟雕樑的精舍,卻偏偏要說「草堂」。咱們古老中國只要是有錢人家,都
會附庸風雅一番,這是風尚所及,見怪不怪的事了。
    上首一把紫檀太師椅上,端坐著一個濃眉鷂目,貌相威重,胸飄花白長髯的老者,
看到三人走入,口中呵呵一笑,站起身,拱拱手道:「丁公子遠來,老朽有失遠迎……」
    任貴連忙朝丁天仁低聲道:「他就是敝莊老莊主了。」
    丁天仁走上幾步,作了個長揖道:「在下兄弟途經貴地,蒙老莊主寵召,拜謁來遲,
真是失禮得很。」
    金贊臣一臉歡愉之色,大笑道:「老朽久仰丁公子大名,昨日聽到丁公子道經敝地,
特地奉邀俠駕,以便一敘,哈哈,今日一見,丁公子果然少年雋才,老朽不勝榮幸之至,
哦,這位令友、不知如何稱呼?」
    任貴忙道:「回莊主,這位是丁公子的令弟丁天義二公子。」
    易雲英臉上一紅,連忙拱手道:「丁天義拜見老莊主。」
    「不敢,不敢!」金贊臣呵呵笑道:「原來是賢昆仲,真是一雙珠樹,老朽幸會,
二位快快請坐。」
    丁天仁、易雲英兩人告坐之後,就在下首兩把椅子上落坐任貴也向老莊主告退,一
名青衣使女送上兩盞茗茶。
    金贊臣舉起茶盅,含笑道:「賢昆仲請用茶。」
    丁天仁喝了口茶,放下茶盅,拱拱手道:「在下兄弟承蒙老莊主寵邀,不知老莊主
有何見教?」
    「哈哈!」金贊臣發出一聲爽朗的大笑,一手捻著花白長鬚,目視兩人徐徐說道:
「老朽只是久慕丁公子英名,聽說丁公子到了敝地,所以才著人去奉邀,憚能一晤雋賢,
以慰渴思,如此而已,見教二字,老朽怎敢當得?」
    他說得極為誠懇,只是久慕大名,想見見丁天仁這個少年才雋而已,事情就是如此
簡單。
    但這話聽到丁天仁耳裡,不禁暗暗生疑,自己僅是峨嵋伏虎寺一名尚未滿師的徒弟,
這位老莊主是川中久負盛名的人物,但他卻口口聲聲的說久慕自己英名,好像把自己請
到他莊上來,是他莫大的榮幸。
    由此看來,他可能認錯了人,誤把馮京作馬涼,他邀請的一定是另有其人了。想到
這裡,不覺站起身拱拱手道:「老莊主大概是認錯了人,老莊主要邀請的可能另有其人,
並非在下兄弟了。」
    金贊臣含笑道:「老朽著人去請的正是丁公子,一點沒錯。」
    丁天仁道:「但……」
    金贊臣連忙搖手截著他話頭,笑道:「丁公子剛從峨嵋伏虎寺來,總不錯吧?」
    從峨嵋伏虎寺來的,當然只有丁天仁一個了。
    丁天仁點頭道:「在下確實剛從伏虎寺下來,但在下初入江湖……」
    金贊臣大笑道:「這就是了,除了丁公子,還有第二個人嗎?」
    他不待丁天仁開口,接著又道:「老朽邀請丁公子蒞臨,一來是頗想一瞻風采,二
來是因下月初九,重陽之會,今年由敝莊主辦,也希望丁公子能夠參加,也可使本屆大
會增色不少。」
    他每一句話都在竭力捧著丁天仁。
    易雲英看著他一直沒有作聲,心中暗道:「乾爹說過,凡是言甘辭卑的人,都是別
有用心的,這位老莊主顯然是一方大豪,大大有名的人,何以對大哥如此謙卑呢?哼,
說不定沒安著什麼好心!」
    丁天仁忍不住問道:「不知老莊主說的重九之會,是什麼性質的會呢?」
    武林中人,沒有不好動的,聽說有什麼大會,自然會引起好奇之心,因此丁天仁這
一問也早在金贊臣意料之中,聞言微微一笑道:「重陽大會,本來由川西同道所發起,
沒有門派之見,全以道義相結合,也沒有會長的名稱,每年一次,輪流作東,這輪值之
人就是這一年之主,老朽就是今年的主人。」
    說到這裡,口氣略頓,伸手取起茶盅,輕輕喝了一口,續道:「重陽大會另一慣例,
就是每一與會同道都可邀約一二位會外知名之士參加,年主當然更要廣邀各地名家蒞會,
擔任貴賓,以昭鄭重,老朽今年只邀約了兩三位老友前來,正好丁公子賢昆仲路過敝地,
這比約定的還要湊巧,實是最難得也沒有
    說完,不覺得意的呵呵笑了起來。
    丁天仁聽他說出輪值年主都要廣邀各地名家蒞會,自己只是伏虎寺尚未滿師的弟子,
不,現在峨嵋派已經宣佈封山,自己只是師傅的記名弟子而已,如何能和各地名家相提
並論?
    想到這裡,立即抱拳道:「多蒙老莊主垂愛,但在下兄弟,只是江湖未學,後生小
子,怎好和各地武林前輩相提並論,擔任貴賓,這個萬萬使不得,也萬萬不敢當……」
    「哈哈……」金贊臣大笑一聲道:「丁公子名滿天下,是武林中燦爛新秀,天下之
人,有誰不知?丁公子擔任重陽大會的貴賓,只是川西一隅武林同道集會的貴賓,就算
擔任天下武林大會的貴賓,又有何不可?」
    丁天仁聽他說自己名滿天下了,當真有一頭霧水之感,自己初下峨嵋,幾時名滿天
下了?但看金贊臣一口咬定自己是武林燦爛的新秀,自己再三解說,也是沒用,只好拱
著手道:「老莊主寵褒,在下兄弟實在愧不敢當,也不勝汗顏之至!」
    正說之間,一名青衣使女走了進來,躬身道:「啟稟老莊主,可以入席了。」
    金贊臣點點頭,站起身朝丁天行、易雲英抬抬手道:「賢昆仲遠來,老朽要他們准
備了一席粗餚淡酒,聊洗風塵,現在就請入席了。」
    說完,引著兩人至屏風後面,這是一間寬敞膳廳,雕窗紗簾,連天花板都是彩繪描
金,極為富麗,這座膳廳最多可以品字形放上三張圓台面,如今卻只在中間放了一張朱
漆八仙桌。桌上早已放好三付瓷碟杯筷。
    兩名青衣使女看到老莊主陪同兩位貴賓進來,立即躬身施禮。
    金贊臣含笑抬手道:「二位丁公子請上坐。」
    丁天仁忙道:「在下兄弟年少識淺,以後還要老莊主多多指教,何況老莊主武林前
輩,理應上坐,千萬不可客氣。」
    金贊臣還是再三相讓,才在上首坐下,丁天仁兄弟分坐左右,一名青衣使女替三人
斟上了酒,另一名使女也在此時陸續端上菜來。
    金贊臣舉杯道:「來、來,老朽敬賢昆仲一杯,賢昆仲到了敝莊,就像自己家裡一
樣,不用客氣。」說罷,一飲而盡。
    丁天仁、易雲英也連忙舉杯道:「老莊主德隆望重,在下兄弟應該先敬老莊主才
對。」同樣乾了一杯。
    青衣使女陸續上菜。
    金贊臣以主人的身份,一直在慇勤的勸酒勸菜。他這種慇勤,即使是丁天仁、易雲
英毫無閱世經驗的人,也可以感覺得出來,慇勤得有些太過火了。
    這一席酒,當然賓主盡歡,丁天仁在伏虎寺長大,(住了六年)從沒喝過酒,雖然
只喝了小小三杯,已是滿臉通紅,感到頭昏腦脹。
    易雲英在席上再三推辭不會喝酒,但禁不住金贊臣慇勤勸酒,前後合起來,也喝了
將近兩杯,這時更是粉靨絆紅,美目如水。
    青衣使女撤去杯盤送上香茗。
    金贊臣抬目道:「春香,去叫任總管進來。」
    一名青衣使女答應一聲,轉身退出,不多一回,只見任貴匆匆走人,躬身道:「老
莊主傳喚屬下,不知有何吩咐?」
    金贊臣道:「老夫午後要稍事休息,你代老夫送丁公子賢昆仲到西花園賓舍休息。」
    任貴應了聲「是」。
    丁天仁、易雲英同時站起身來,丁天仁拱手道:「多謝老莊主賜宴,在下兄弟暫時
告退了。」
    金贊臣跟著站起,含笑道:「老朽午後有小睡的習慣,賢昆仲也至賓舍稍事休息,
如有什麼需要,只管交代任總管,不用客氣。」
    丁天仁道:「多謝老莊主。」
    當下就隨同任貴,回到客廳取了包裹,一直來至西院,那是西花廳邊上五檻精緻賓
捨。洞圓門前鵲立著一名青衣使女,看到任總管立即躬身道:「小婢春晴叩見總管。」
    任貴一指丁天仁說道:「你來見過兩位丁公子,他們是本莊的貴賓,你要好生伺
候。」
    春晴連忙轉身朝兩人躬著身道:「小婢春晴叩見兩位公子。」
    丁天仁忙道:「姑娘不可多禮。」
    任貴問道:「春晴,房間收拾好了嗎?」
    春晴依然躬身道:「總管早上吩咐的,小婢早就收拾好了。」
    任貴點點頭道:「那好,你走在前面領路。」
    春晴應了聲「是」,才道:「小婢給二位公子領路。」說完,低著頭在前面款款而
行。
    任貴連忙抬手道:「兩位丁公子請。」
    丁天仁、易雲英就跟著春晴身後走去。
    進入月洞門,是一片青嫩草地,中間一條白石小徑,兩邊各有一塊圓形花圃,秋菊
盛開著。
    跨上石階,迎面是一間寬敞的客堂,兩邊各有兩間臥室。
    春晴領著三人,打開東首兩間房門,躬身道:「二位公子請進,不知這兩間臥房是
不是合意?」
    任貴陪同丁天仁跨入房中。這兩間房既是莊中接待貴賓之處,自然十分豪華富麗。
    丁天仁從未見過如此豪華的臥室,連忙含笑道:「這樣已經太好了。」
    任貴陪笑道:「丁公子認為可以,在下就放心了。」
    春晴在旁道:「還有一位公子的臥室,就在隔壁,也請過去看看才好。」
    任貴一指易雲英說道:「這位是丁二公子,你叫二公子好了。」
    春晴欠身道:「丁二公子請。」
    易雲英道:「不用看了,我大哥住這一間,我自然住隔壁一間了。」
    春晴應了聲」是」。
    任貴道:「兩位丁公子就請休息吧,在下告退了。」
    丁天仁拱拱手道:「任總管有事,只管請便。」
    任貴拱著手退了出去。
    春晴給兩人打來臉水,又沏了一壺茶送上,欠身道:「兩位公子如有什麼吩咐,小
婢就住在後面,只要叫一聲就好。」
    丁天仁道:「沒有事了,姑娘請吧!」
    春晴躬身退出。
    兩人各自在房中洗了把臉,易雲英就朝大哥房中走來,口中叫著:「大哥!」一腳
跨了進去。
    丁天仁沒有午睡的習慣,自然不需要休息,看到易雲英走來,含笑道:「兄弟來得
正好,我有事想和你商量!」
    一面拿起茶壺,替她倒了一盅茶,放到自己對面。
    易雲英說了聲:「謝謝!」就在他對面坐下,一面問道:「大哥要和我說什麼呢?」
    丁天仁喝了口茶,說道:「這裡的老莊主要我們參加了重陽大會再走,你看如何?」
    易雲英道:「這是老莊主瞧得起我們,既已來了,自然也有好處,可以多認識一些
武林中的知名之士……」接著壓低聲音說道:「只是這裡的老莊主對我們似乎太過慇勤
了,禮多近偽,我們應該小心才好。」
    丁天仁也壓低聲吉道:」是啊,我也這樣想咯,我們在江湖上,連初出道這三個字
也挨不上,只是默默無聞的小卒而已,以他的名頭,聲望,何用這樣拉攏我們?」
    易雲英拿起茶盅,喝了一口,望著大哥沉吟道:「也許他想利用我們。」
    丁天仁道:「他利用我們什麼呢?」
    易雲英笑道:「我又不是神仙,怎麼會知道呢?只是他這樣拉攏大哥,一定是有目
的的,現在離重陽不過十多天了,到時候就會知道了。」
    丁天仁道:「我們一直要住在這裡,過了重陽才走嗎?」
    易雲英道:「老莊主把我們請來了,重陽以前肯讓我們走嗎?」
         
         ★        ★        ★
     
    第二進,偏東一座小院落中,左右兩邊,各有兩排木製花架,架上放著數十盆蘭花,
一年四季都有幽蘭開花,進院落,就可以聞到襲人幽香,這裡就是「蘭花閣」,金家莊
大小姐住的地方。
    因為大小姐家閨名蘭兒,所以就在院子裡種了許多蘭花。
    跨進門,本來是一問寬敞的堂屋,如今卻變成了練功房,靠壁處放著一排兵器架,
刀劍槍朝,應有盡有,那像是姑娘家的住處?」
    練功房的左首,有一道門戶,跨進門,又會令你呆住,因為外面是練功房,一牆之
隔,竟然會是窗明几淨,四壁圖書的書房,豈不是大不調和了?
    這裡當然也不像是姑娘家的住處,卻是像終日埋有經書堆裡的考相公的書房。
    姑娘家的閨房,可在樓上,樓下只是她練功、看書的地方,這就可以看出這位蘭兒
姑娘對文才武學都有相當修養了。
    這時,從走廊上傳來一陣咚咚履聲,老莊主金贊臣剛跨進院落。
    一名青衣小婢慌忙迎了出來,看到老莊主立即躬下身去,說道:「小婢叩見老莊
主。」
    金贊臣只唔了一聲,舉步跨進練功房,一直朝書房行去。
    春雲跟在老爺身後,走近書房門口,就嬌聲叫道:「啟稟小姐,老莊主來了。」
    她喊聲出口,老莊主已經跨近書房。
    蘭兒姑娘今年十八歲了,出落得像花朵一般,是金贊臣唯一的掌上明珠,這時看到
爹跨進書房,慌忙像一陣風似的迎了上來,嬌聲道:「爹,您老人家怎麼有空到女兒書
房裡來呢。」
    聽她這句話,可見老莊主平日是很少到這裡來的了。
    金贊臣一手摸著花自長鬚,呵呵笑道:「為父飯後隨便走走,經過這裡就進來看
看。」
    蘭兒眨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抿了下紅菱般小嘴,嬌聲道:「女兒才不信呢?」
    剛說到這裡,春雲已經端著一盅茶送上,說道:「老莊主請用茶。」
    金贊臣道:「放著就好,唔,你站到外面去。」
    春雲應了聲「是」,放下茶盅,依言退了出去。
    蘭兒望望爹,說道:「爹好像有話要和女兒說了?」
    金贊臣在一張黎花木太師椅上坐了下來,一手捋鬚,說道:「蘭兒,你也坐下來,
為父確實有話和你說。」
    蘭兒輕笑道:「女兒早就知道爹一定有事了。」她在爹下首的一把椅上坐下,說道:
「爹,現在可以說了吧?」
    金贊臣看了女兒一眼,徐徐說道:「蘭兒,你平日練武,不是經常喜歡穿男裝的
嗎?」
    蘭兒道:「爹,你老人家到底有什麼事呢?」
    金贊臣道:「為父自然有事了。」
    蘭兒催道:「那您老人家就快點說咯!」
    金贊臣道:「事情是這樣,今天為父邀請了兩個年輕人到莊上來……」
    蘭兒粉臉驀地紅了起來,沒待爹說完,輕呻道:「那和女兒有什麼關係?」
    「唉!」金贊臣微微搖頭道:「這且不去說他,為父因重陽大會近在眼前,今年……
唔,這兩個年輕人,和今年大會關係重大,為父膝下無兒,只有你這個寶貝女兒……」
    蘭兒扭了下身子,嬌聲道:「爹,您老人家今天怎麼了,說話吞吞吐吐的?」
    金贊臣笑了笑道:「為父幾時吞吞吐吐了,是你打斷了為父的話頭。」
    蘭兒道:「好嘛,爹說下去咯!」
    金贊臣道:「為父的意思,咳,咳,為父今晚要給兩個年輕人洗塵,為父膝下無兒,
所以要你改扮男裝,出去應酬一下。」
    蘭兒臉上又是一紅,問道:「這為什麼呢?」
    金贊臣道:「重陽大會,應邀而來的,都是為父數十年來的老友,為父身為主人,
自然要陪著他們,這兩個年輕人和我們老一輩的人在一起,就會格格不入,所以想到由
你改扮男裝。可以代為父招待他們。」
    蘭兒問道:「這兩人到底是什麼人呢?」
    金贊臣微笑道:「為父邀請來的,自然是大有來歷的人了。」
    「大有來歷的人?」蘭兒奇道:「這話從爹嘴裡說出來,那一定是非比尋常之輩了,
爹快說他們是誰呢?」
    金贊臣拈鬚笑道:」你見了不就知道了嗎?」
    蘭兒聽得十分好奇,點頭道:「好嘛,女兒答應您老人家了。」
    金贊臣大笑道:「這才是乖女兒,為父知道你一定會答應的。」









第07章
    現在己是上燈時候,西花廳上燈火輝煌,如同白晝,中間一張紅氈圓桌上,早已擺
好了銀匙牙箸。
    今晚是老莊主擎天手金贊臣替趕來赴會的幾位老友和今天邀請來的丁天仁兄弟的洗
塵宴。
    丁天仁、易雲英是由總管任貴陪同來至西花廳的,這時廳上已經有一道、一俗和一
個非道非俗的三人,正由主人金贊臣陪同坐著閒聊。
    金贊臣看到兩人走入,慌忙起身含笑道:「二位丁公子,老朽給你們介紹……」
    在座三人因主人站了起來,也一齊站起身來。
    金贊臣指著頭椎烏木簪,身穿灰布道袍,額下留著疏朗朗花白長髯的老道人,是成
都青羊宮觀主景雲子。
    俗家裝束,臉型清瘦的老者是武當名宿成都歸雲莊莊主歸耕雲。
    另外一個非道非俗,頭盤道髻,身穿的卻是一件洗得快發白的藍布大褂,個子瘦小,
滿臉皺紋,留著一把黃蒼蒼的山羊鬍子,但一雙深邃的小眼之中,卻隱隱閃著金芒,則
是邛崍石破衣。
    能在樂山山莊作客,被視為貴賓的,當然都是武林中的大大有名的人物,丁天仁、
易雲英連連抱拳作揖,口中說著「久仰。」
    金贊臣也向三人介紹了丁天仁和易雲英,只說他們是一雙兄弟,並沒有說出他們師
門來歷,但在座的三人,都是老江湖了,只要看金贊臣對兩人口氣十分客氣,自可想得
到這兩個少年人必是大有來歷之人,自然也紛紛還禮,說著久仰的話。
    雙方一陣寒暄之後,金贊臣已經抬手道:「大家不用客氣快快請坐。」
    丁天仁、易雲英落坐之後,一名使女送上兩盞香茗。
    金贊臣回頭道:「春容,你要任總管去叫少莊主出來。」
    那名使女答應一聲,退了出去,過了約莫盞茶光景,只見從廳外走進一個身穿天藍
夾衫的少年公子。
    這人年約十六八歲,生得玉面朱唇,劍眉星目,只是個子稍嫌瘦小了些,但依然不
失為英俊瀟灑,風度翩翩!
    這少年公子一直走到金贊臣面前,躬身道:「爹叫孩兒出來,不知有何吩咐?」
    金贊臣拈鬚笑道:「瀾兒,還不快去拜見景雲道長、歸伯父、石道長?」一面朝三
人道:「他是犬子瀾兒,單名一個瀾字,力挽狂瀾的瀾。」
    少年公子金瀾朝三人躬身為禮。
    金贊臣又指著丁天仁、易雲英二人說道:「這兩位是丁天仁、丁天義賢昆仲,你們
都是年輕人多多親近!」
    金瀾目光一抬,連忙朝兩人拱手道:「兩位丁兄多多指教。」心中暗道:「這兄弟
二人年紀和自己差不多,爹把他們說成大有來歷的人,自己怎麼一點也看不出來?」
    丁天仁含笑道:「金兄好說,在下兄弟今後還要金兄多多指教呢!」
    金瀾看他還算謙虛,臉上微微一紅,也浮起了淺淺的笑容,心想:「這還差不多。」
一面說道:「丁兄太客氣了。」
    金贊臣站起身抬抬手道:「大家可以入席了,景雲道兄、石道兄、耕雲兄,你們三
位年齡較長,請上坐吧!」
    景雲子釘了個稽首道:「善哉、善哉,貧道和歸師弟近在成都,石道兄……比咱們
遠多了,所謂遠來是客,應該由石道兄上坐才是。」
    石破衣大笑道:「道兄這話就不對了,道兄乃是青羊宮一觀之主,兄弟,哈哈,只
是一個假道士,假道士還沒關係,又叫破衣,堂堂樂山山莊,請一個破了衣衫的假道士
坐在上首,何況兄弟喝起酒來,吃相不雅,豈不笑話,所以這個萬萬不可。」
    他這話聽得大家不覺都笑了。
    丁天仁心想:「這位石破衣倒是突梯滑稽之流!」心中不覺對他頗有好感。
    金贊臣笑道:「石道兄既然不肯上坐,景雲道兄就不用客氣了。」
    景雲子眼看沒人可以謙讓,只得坐了首席,接著就是歸耕雲、石破衣、丁天仁、易
雲英,都相繼入席。
    兩名青衣使女手執銀壺給眾人斟滿了酒,只有景雲子以茶代酒。
    石破衣沒待主人敬酒,一手拿起酒杯,咕的一口,就喝乾了,青衣使女看他杯中已
經喝乾,連忙替他斟上。
    那知石破衣還沒待她轉身,又把一杯酒喝乾了,那使女只好再給他斟滿,石破衣又
一口喝乾。
    那使女再給他斟酒之時,石破衣悄聲道:「姑娘最好給我另外打一壺酒來,不然的
話你光給我一個人斟酒還來不及,沒工夫給其他的人斟酒了。」
    那使女紅著粉臉還沒開口,金贊巨含笑道:「石道長吩咐,你就再去打一壺來,送
給石道長好了。」
    那使女答應一聲,迅速退下,不大工夫,果然另外捧著一壺酒,送到石破衣面前。
    石破衣大笑道:「所以朋友越老越好,金贊臣老哥知道我假道士的脾氣,酒喝得快,
這樣一壺一壺的來,才夠意思。」
    這時兩名青衣漢子已把菜看陸續送來,由兩名青衣使女端上菜。
    主人金贊臣站起身道:「景雲兄、耕雲兄和石道兄,是兄弟幾十年的者友,兩位丁
公子雖是初交,也一見如故,諸位遠蒞寒莊,總是客人,今晚粗看淡酒,不成敬意,兄
弟敬諸位一杯。」說完,舉杯一飲而盡。
    金瀾跟著爹站起,也乾了一杯。景雲子等人也一起起立,說著:「謝謝主人。」也
各自舉杯乾了。
    石破衣笑道:「主人這是客氣話,這酒是陳年花彫,少說也有十五年了,一點也不
淡。」
    金贊臣大笑道:「有石道兄在座,不是十五年以上陳年花彫,那敢拿上桌來。」
    石破衣也大笑道:「主人這話就是說我假道士是酒鬼了。」
    歸耕雲笑道:「石道兄是出了名的酒仙。」
    石破衣咕的乾了一杯,說道:「我假道士仙氣一點也沒有,有之,那就是一身酒氣
了。」說著回過頭來,朝坐在身邊的丁天仁問道:「小兄弟,你知不知道我假道士為什
麼叫石破衣的?」
    丁天仁臉上一紅,說道:「這個……在下不知道。」
    石破衣問道:「你想不想知道?」
    丁天仁心想:「你叫石破衣難道還有典故不成?」一面說道:「請道長指教。」
    石破衣笑道:「你干了面前這一杯,我就告訴你。」
    丁天仁為難的道:「在下不會飲酒,方才喝了一杯,臉都紅了。」
    石破衣道:「只此一杯,這樣吧,咱們交個朋友,你干了,就是石破衣的朋友了。」
    易雲英道:「我們不幹,難道就不是你的朋友了?」
    「對,對!」石破衣笑了笑道:「假道士一向只認喝酒的是朋友,你干了,自然也
是我的朋友了。」
    易雲英道:「好,大哥,我們干。」
    金瀾接口道:「我也干。」
    丁天仁、易雲英、金瀾三人果然一起乾了一杯。
    石破衣大笑道:「好、好,從現在起,你們三個都是我假道士的朋友了。」
    金贊臣笑道:「石道兄,你是酒仙,他們三個都不會喝酒……」
    石破衣一摁手,攔著他話頭,說道:「你只管去陪景雲觀主,歸雲莊主,假道士新
結交了三個小兄弟,這叫做各交各的,你不用管咱們。」
    金贊臣心中暗道:你大概已聽到了丁天仁是天殺星的小兄弟,有意和他拉近乎了。
    丁天仁喝下一杯,就問道:「道長方才說為什麼叫石破衣的,還沒有說呢?」
    「哦,哦,我差點忘了。」
    石破衣自己斟了一杯,一口喝乾,才道:「我假道士本來就姓石,所以姓氏就不用
說了,至於破衣二字,那是我一生唯一的嗜好,就是喜歡黃湯……」
    他一手拿著酒壺又斟了一杯,才發現壺中已經沒酒了,急忙回過頭去,朝一名青衣
使女笑道:「姑娘,給我再來一壺。」
    青衣使女答應一聲,立即送上一壺酒來,把空壺換下。原來金贊臣早就吩咐她多准
備幾壺,以便隨時送上。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6-21 12:2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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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破衣一口一杯,喝乾了,才道:「喝酒,難免會醉,喝醉酒的人,如果還要喝,
就會喝得狼狼藉藉,倒在衣衫之上,久而久之,這件衣衫就成了寶衣……」
    易雲英問道:「怎麼會成了寶衣呢?」
    石破衣道:「衣上沾了這麼多酒,自然成了寶衣,有時沒錢沽灑,又酒癮大發,我
就脫下這件寶衣,蒙頭大睡,鼻中聞著酒氣,至少塢可以過過瘤,這樣這件寶衣,一穿
就穿了三十年,後來破到實在不能穿了,只好把它給珍藏起來;要等酒癮發作,才用它
來蒙頭睡覺,後來大家都知道假道士有一件破舊不堪的寶衣,就叫我石破衣了。」
    易雲英問道:「後來呢?」
    金贊臣道:「石道兄,你們吃些菜再說不遲。」
    石破衣沒有理他,續道:「這是二十年前,大家以訛傳訛,說我假道士珍藏了一件
寶衣,結果被一個偷兒聽到了,覷我外出,竟然把我寶衣偷走了,等我回來,發現寶衣
被竊,不由大吃一驚,急急追蹤下去,結果人是找到了,但那件寶衣卻再也追不回來
了!」
    金瀾奇道:「人追到了,寶衣怎麼會迫不回來的呢,」
    石破衣咕的喝了一口酒,恨恨的道:「這小子眼看偷到手的只是一件破舊不堪的大
褂,先前還以為衣內藏有寶物,那知撕開來了依然找不到寶物,一怒之下,就把它丟到
山溪裡去,要知寶衣之所以成為寶衣,就因為它積存了三十年的酒氣,這給溪水一泡,
酒氣全泡了湯,寶衣也不成其為寶衣了。」
    歸耕雲笑道:「好了,石道友,你這故事,已經講了二十多年了,現在該吃菜了,
你喝了兩壺酒。這三位小友還沒吃什麼東西呢!」
    石破衣笑道:「你們沒吃東西,那就快吃吧,我假道士有酒萬事足,無債一身輕,
只要有酒喝,吃不吃菜都無關重要……哦,姑娘,又該給我換壺了。」
    金瀾是三人中的主人,自然要給客人夾菜,他和丁天仁。易雲英這一陣工夫,已是
很熟悉了,口中叫著「天仁兄」、「天義兄」,也不時給兩人夾菜。
    金贊臣是老江湖,更老於世故,自己女兒的個性,他自然清楚,平日裡因為自己只
此一女,視同掌上明珠,嬌生慣養,也驕縱慣了,好像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在她眼裡,
可是今天卻變了一個人似的,和丁氏兄弟初次見面,就有說有笑了,這就是說她對這兩
個少年人頗有好感了。
    坐在上首的景雲子,以茶代酒,當然不會向三個少年勸酒,歸耕雲武當名宿,為人
正派,當然也不會跟年輕人敬酒,石破衣故事講完了,現在正在自斟自酌,專心喝酒,
金贊臣要女兒改扮男裝就是為了招待這兩個年輕人,既有女兒招待,就用不著他親自招
待了。
    這樣一來,除了先前大家互相敬酒之外,丁天仁就沒有被人敬酒的煩惱。
    席間,易雲英並不知道金瀾是女子喬裝的,不好和他多說話。倒是丁天仁因對方是
男孩子,有時金瀾和易雲英說話,也由他接了過去,這一來,他和金瀾說話的機會也就
多了,兩人居然談得極為投機。
    這一席酒,菜看豐盛,自不在話下,每一個人都喝得非常愉快,可以說酒醉菜飽,
皆大歡喜!
    最高興的莫過於主人金贊臣了,自己擇婿多年,今晚總算有眉目,要女兒看得上眼
的人,真是不容易!
    第二個是金瀾,她不知怎的,對丁天仁心裡有著一種特別的感覺,不知是不是爹說
他們是大有來歷的人這句話的影響,但自己也可以感覺得到自己對他也有些特別!
    譬如平日自己很少理人的,今晚卻不知怎的會時常夾菜給他。不,這是爹交代自己,
替他老人家招待客人咯,但至少自己心裡也有些喜悅。
    石破衣至少也喝了五六壺酒,席終,他已醉眼迷糊的先行走了。
    使女們撤去筵席,給每個人沏上香茗。
    金贊臣陪著景雲子、歸耕雲二人正在談論著重陽大會之事,金瀾站起身道:「爹,
我陪兩位丁兄出去走走!」
    金贊臣點頭道:「也好,你們年輕人是坐不住的,那就去花園裡走走好了。」
    金瀾答應一聲,就回身道:「二位丁兄請。」
    丁天仁向在座三人拱手告退,三人出了西花廳,易雲英故意落後半步,走到大哥右
邊,好讓金瀾走在大哥的左邊,兩人並肩而行。
    丁天仁還當易雲英是故意避開金瀾的,自己就毫不遲疑的和金瀾走成並肩,免得易
雲英尷尬。
    從西花廳穿行花圃,出了北首一道矮垣,就是樂山山莊的後園,樹木蓊翳,樓閣隱
約,看去佔地極廣,今晚沒有月色,顯得有些幽暗。
    金瀾卻興致極好,偏著頭道:「天仁兄,今晚雖然沒有月色,喝了酒,難免有些懊
熱,我們不如到觀風亭去坐一會,那裡居高臨下,不但可以看到很遠,也是最清幽的地
方了。」
    丁天仁道:「觀風亭,這名稱也雅致極了。」
    金瀾道:「這名字還是我爺爺題的,那裡原是一座孤峭的小山,我爺爺在山上蓋了
一座亭子,春秋佳日,時常邀約一些朋友到亭中茶敘,談詩論劍,現在壁上還貼著許多
詩箋呢!我時常到亭子裡去,沒事做,就吟著那些詩句,覺得很有意思。」
    丁天仁回頭看看他道:「原來金兄還是一位雅人,詩文造詣一定很深了。」
    「那裡?」金瀾臉上微微一熱,說道:「沒教天仁兄笑話,我只是喜歡,那會做
詩?」
    丁天仁道:「能夠欣賞,也要有很好的文學素養才行。」
    金瀾星目一亮,回眸凝注著丁天仁道:「天仁兄,你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一定也是
飽學之士了,以後還要你多多指教呢!」
    丁天仁笑道:「金兄過獎,在下在金兄面前,不是班門弄斧嗎?」
    兩人並肩徐行,邊說邊走,易雲英跟在他們身後,一言不發,心中感到大哥好像被
金瀾搶去了一般,有些悶悶不樂!
    小山是在花園的東北首,那是一座石山,山不算很高,但三面都是峭壁,只有南首
有一條盤曲的石級,依勢而鑿,十分陡峭。
    三人都有一身武功,雖在黑夜,登臨也並不困難。
    山頂有一片平台、三面都圍以朱欄、觀風亭,可不是一座六角形的亭子,而是一幢
六角形小巧的兩層樓建築,樓上六面都有窗戶,可以眺遠。
    樓下當然也是六角形的,是餐室和客堂合而為一的陳設,既可圍坐著品茗談天,也
可擺起圓台面開上筵席,夏天打開窗戶,可以納涼,冬天把窗戶關上,就成暖閣,當真
是騷人墨客雅會的好地方。
    三人剛登上峰頂,黑暗中忽然聽到有人嬌叱一聲:「你們是什麼人?還不趕快站
住?」
    這說話的一聽就知是一個年紀極輕的小姑娘。隨著話聲,夜色中果然有兩個苗條人
影綽約行來,只是沒有月光的夜晚,太暗了些,看不清對方的面貌。
    金瀾聽得暗暗奇怪,這兩人並不是莊中的人,她們會是什麼人呢?這就朝前跨上一
步,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他跨上了一步,丁天仁因對方是女眷,自然不好跟著上去,就和易雲英站在一起。
    兩個苗條人影現在走近了,也可以稍稍看清了些,那是兩個一身淡紫衣裙的小鬟,
看去不過十六七歲,生得眉目如畫,甚是娟好。
    只聽左首一個嬌聲道:「你們問我們是誰?你為什麼不先說呢?」
    右首一個道:「是啊,是我們先問你的呀,自然該你們先說了,你們三個叫什麼名
字,到這裡來作甚?」
    金瀾怒笑道:「你們兩個還不配問我是誰?快說,你們從那裡來的,在這裡做什
麼?」
    右首一個抿抿嘴道:「你凶什麼?」
    左首一個也輕哼一聲道:「我們從那裡來,在這裡做什麼,你管得著嗎?哼,憑你
也不配問。」
    樂山山莊,還有金瀾不配問的?這話可把金瀾激怒了,他劍眉倏地一挑,冷喝道:
「你們兩個小丫頭究是從那裡來的,再不實說,莫怪我不客氣!」
    右首一個冷冷道:「不客氣又怎樣?你以為你是誰?」
    金瀾因有丁天仁在旁,才沒使性子,換在平時,早就發作了,一面冷聲道:「我就
是本莊的少莊主……」
    話聲未落,突聽一個嬌脆的聲音說道:「那麼還有兩位呢?」
    又有一個苗條人影從六角形的屋中緩緩走出,迎著走來。從她聲音中可以聽出她比
先前兩個要成熟多了。
    夜風之中,她一身白色衣裙,羅衫輕揚,宛如凌波仙子,一陣陣醉人的幽香,也由
淡而濃,芬芳馥郁,另有一股沁人的甜意。
    金瀾又是一怔,說道:「你們就住在這裡?」
    白衣女子冉冉走近,那是一個雲發披肩,體態嬌燒的人兒,她星眸如水,看著金瀾,
嫣然一笑道:「我們在這裡暫住,有什麼不對嗎?」
    金瀾心中暗暗冷笑:「對我賣弄風騷,是沒有用的。」一面冷然道:「是誰答應你
們住在這裡的?」
    白衣女子輕笑道:「我們只住一二天就走,這裡正好空著,就住下來了,如今少莊
主既然遇上了,就算我向少莊主借住的好了。」
    她沒待金瀾開口,輕嗯了一聲,明亮的目光抬處,瞟著丁天仁、易雲英兩人又道:
「少莊主還沒有介紹這兩位是誰呢?」
    她這麼說了,金瀾就不好不介紹,勉強說道:「他們兩位是莊中貴賓丁天仁、丁天
義昆仲……」
    話聲未落,白衣女子聽得眼睛不由一亮,口中輕啊一聲,驚喜的道:「原來是兩位
丁公子,賤妾久仰大名,今晚能遇上下公子真是太高興了!」
    皓腕輕抬,說道:「少莊主,兩位丁公子如不嫌棄,就請到裡面奉茶。」
    金瀾正想瞭解她的來歷,就回頭道:「天仁兄,這位姑娘既然這麼說了,我們就進
去坐坐吧!」
    女子甜甜一笑道:「三位公子請!」俏生生的走在前面。
    金瀾回過身去,低聲道:「天仁兄,我們走。」
    他身為主人,就跟著白衣女子走去。丁天仁,易雲英也跟了上去。
    白衣女子走近門前,跨上三級石階,突然從裡面射出明亮的燈光。她當先跨進屋去,
金瀾和丁天仁、易雲英相繼走入。
    這裡佈置的傢具,本來就十分精雅,如今在柔和的燈光之下,更飄散著一層空濛香
霧,更使人平添了許多神秘感!
    屋內本來是六角形的,每一面有兩扇摟花落地長門,如今都放下了紫紅絨門簾,燈
光明亮一絲也透不到外面去。
    入門處站著兩名身穿淡紫衣裙,和先前兩個年齡相仿,一左一右打起門簾,現在又
放了下去。
    紫衣女子抬抬手道:「金少莊主雖是這裡的主人,但賤妾借此暫住,應該也是主人
了,所以說一聲三位公子請坐,也是應該的了。」
    她本來就生得極美,話又說得又嬌又柔,甚至一揚眉,一抬手,無不風情萬千,姿
態優美,不僅是男人,就算是女人也同樣會對她從心坎裡生出美感來!
    金瀾等三人不自覺的拱拱手,在椅上落坐。
    兩名淡紫衣衫的小鬟立即端著茶盞送上。
    金瀾望著白衣女子忍不住問道:「姑娘如何稱呼,現在可以告訴我們了吧?」
    白衣女子嫣然一笑道:」賤妾白素素,名不見經傳的人,說出來真教三位公子見笑
了。」
    金瀾和丁天仁、易雲英都抱抱拳說道:「自姑娘住進寒莊,寒莊中卻沒一個人知道,
即此一點,就足見高明了,只不知白姑娘來意如何,可得聞乎?」
    這話已經明白表示,你住到樂山山莊來,就必須把來意交代清楚才行。
    白素素一雙盈盈秋波瞟了他一眼,忽然輕笑道:「賤妾來意,本來只請丁公子一個
的,如今只好三位一起請了。」
    金瀾聽出她口氣不善,正等拔劍,但「拔劍」這兩個字,只是他心中有此想法而已,
右手根本沒有抬起來,不,連眼皮都漸漸垂了下去!
    三位公子如出一轍,坐著的人,好像睡著了。
    白素素一雙黑白分明的秋波,瞟了三人一眼,紅菱般咀角輕輕上翹流露出得意之色,
還沒開口!
    只聽一個蒼老而略帶破竹的聲音笑道:「白姑娘這一手果然高明!」
    白素素驀地一驚,急忙抬目看去,只見上首一把錦披太師椅上,翹起二郎腿,坐著
一個頭椎道髻,身穿一件洗得快發白的藍大褂的瘦小老頭,一手摸著黃蒼蒼的山羊鬍子,
滿佈皺紋的臉上,笑嘻嘻的看著自己!
    這人一身打扮,非道非俗,正是邛崍石破衣!
    他在江湖上,也算得是大有名頭的人,因為他和各大門派的掌門人,長老這一輩的
人都極熟,不論各大門派有什麼事,他都會到場,久而久之,認識他的人,自然也就多
了,他的成名,就是這樣來的,因此大家在背後就稱之為「江湖清客」。
    這當然含有不屑其人之意,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幾十年來,大家只知道他嗜酒如命,
卻沒有一個人看到過他一招半式,稱他「江湖清客」,就是譏他除了會串門子,(串江
湖各大門派的門)和喝酒之外,就什麼也沒有了。
    白素素縱然沒見過石破衣,也總聽人說過石破衣的模樣。心頭就放鬆了許多,一面
故作不認,腳下斜退了半步,訝然道:「老丈是什麼人呢?」
    石破衣連忙搖手道:「白姑娘不用驚惶,我這假道士不是莊上的人。」
    白素素心中暗暗哼道:「對你種人,我會驚惶?」一面故作不安的道:「那麼老丈
是什麼人呢?」
    石破衣笑了笑道:「我這假道士和姑娘一樣,都是樂山山莊的客人。」
    白素素眨著俏眼,問道:「老丈總有個名號吧?」
    石破衣一手摸著山羊鬍子,笑道:「假道士名號是有一個,說出來只怕有污姑娘芳
耳。」
    白素素道:「不要緊,如果我猜想不錯的話,老丈一定是大大有名的人了?」
    「不算很大。」石破衣聳聳肩,笑道:「我假道士就是邛崍石破衣,白姑娘是否聽
人說過?
    「哦!」白素素一臉歡悅的拍著玉掌,嬌笑道:「原來老丈就是人稱江湖清客的邛
崍石破衣,我自然聽說過了,只不知老丈有何見教?」
    她把「江湖清客」這四個字加在邛崍石破衣前面,自是含有輕視之意。
    石破衣卻毫不在意,聳聳肩笑道:「白姑娘見詢,老朽就不得不說了,這裡是樂山
山莊,白姑娘把這裡的少莊主和兩位在此作客的來賓一起迷翻了,只怕不大許吧?」
    白素素舉手輕輕掠了下鬢髮笑道:「賤妾倒是想不出什麼不好……」
    石破衣看她輕盈的舉起手來,掠著鬢髮,但在她玉掌轉動之際,掌心飛出幾縷肉眼
幾乎難以看到的輕煙,心知厲害,上身一仰,一下就退出屋去,口中才發出一聲大笑,
說道:「白姑娘這一手無形散,老朽有些承當不起,有話還是出來說吧!」
    但他笑聲未落,眼前白影一晃,白素素已經落到不過三尺光景,皓腕一翻之勢,紅
勻如玉的手掌已經印上胸口,五根纖纖玉指也在這一瞬之間,宛如彈琵琶一般迅速的彈
落,她嬌美的臉上,似笑非笑,冷冷說道:「石破衣,這是你自找的!」
    石破衣好像來不及躲閃,直等她話聲一落,才笑嘻嘻的道:「白姑娘,你說我假道
士自己找的,這話怎說?」
    白素素一記「七轉掌」和「五弦指」明明印上對方胸口,就算他有絕世功力,也難
以抗拒兩種陰功同時並發;但他居然不閃不避,坦然接了下去,心頭不由猛然一驚,急
急後退了一步,失聲道:「你……」
    石破衣看著她,聳聳肩,含笑道:」白姑娘莫要忘了我假道士叫做石破衣,這件大
褂雖是破衣,卻也是件寶衣,譬如『七轉掌』、『五弦指』這一類手法,還可以擋上一
擋……」話聲方落,忽然抬目喝道:「屋中還有什麼人?」
    白素素也驀地似有所驚,嬌聲喝道:「朝雲、曉煙,裡面可有什麼不對?」
    朝雲、曉煙就是留在屋內的兩名小鬟,方才被石破衣制注穴道,是她追出來的時候
給她們解開的,這時她喝聲出口,卻沒聽到屋內有人答應,心頭更覺不對,身形一晃,
宛如一縷輕煙,一下就掠入屋去,秋波轉動,發覺朝雲、曉煙兩人站立著一動不動,分
明被人家點了穴道!
    不,還有剛才還坐在太師椅上的三人,(金瀾和丁氏兄弟)這一瞬間,竟然不見了
蹤影!六角形的一座大廳,四周垂著紫絨窗簾,絲毫沒有異樣,這三個人好像憑空不見
了!
    白素素急忙飛身過去,舉手一拂,解開兩人穴道,急急問道:「你們是被什麼人制
住穴道的?」
    朝雲、曉煙兩人同聲道:「小婢一點也不知道。」
    白素素問道:「你們沒看到人嗎?」
    兩人又同聲回道:「沒有。」
    石破衣是跟著白素素身後進來的,忍不住搔搔頭皮,說道:「老朽方才就是聞到屋
中有陌生人的味道,覺得有不對,那知果然出了事!」
    白素素問道:「陌生人的味道,那是什麼人呢?」
    石破衣一下掠過北首兩扇雕花門前,一手撩起紫絨門簾,哼道:「此人是從這道門
出去的了!」
    他這一潦起門簾,兩扇雕花長門果然只是虛掩著!
    石破衣推開虛掩的兩扇雕花長門,鼻子向空嗅了嗅,哼道:「我假道士如果追不上
你,也不叫石破衣了!」
    說話聲中,人已化作一道長虹,劃空投去。
    白素素朝四名紫衣小鬟喝道:「我們走!」
    雙足一點,人如離弦之箭,朝石破衣追去的方向激射而去,四名小鬟也毫不怠慢,
同時縱身掠起,跟了下去。
    就在他們離去後沒有多久,紫簾掀處,從屋中鑽出一個人來,這人頭戴黑緞瓜皮帽,
身穿藍衣夾袍、濃眉、凹目、鷹鼻、緊閉著咀唇,看去年約四旬以上,目光深沉,是個
極具心機的人,他,就是樂山山莊的總管任貴。
    奇怪,屋裡已經沒有人了,這位大總管從那裡冒出來的呢?
    任貴嘴角還噙著一絲冷峻的笑意,甩甩雙袖,就匆匆往山下走去。
         
         ★        ★        ★
     
    石破衣這一縱身掠起,飛行之速,直如浮矢掠空,白素素和他先後掠起,但如今竟
然落後他甚多,心頭暗暗驚異不止,此人一向被人視為江湖清客,武功不高,但以他方
才坦然接下自己一記「七轉掌」、「五弦指」,和現在幾乎到了飛行絕跡的輕功,一身
功力之高,絕不在大師姐之下,這倒真是人不可貌相了。
    石破衣使出絕世輕功,把白素素拋後甚遠,前面那人,自然就越追越近了!
    就在雙方距離從數十丈漸漸拉到十丈光景的時候,前面那人影突然捨了大路,朝右
首一片松林中投去。
    石破衣看得暗暗冷笑,江湖上雖有窮寇莫追,逢林莫入之言,但我假道士卻沒有不
敢進去的樹林子!
    心念轉動,人已迅若飛矢,悄無聲息的穿林而入。這原是一瞬間的事情,林中雖然
黝黑如墨,自是不會妨礙他的視線;但目光轉動,前面那條人影,卻已失去了蹤影,四
周也聽不到一點聲息!
    石破衣心頭暗暗怒惱,豈肯就此放過,依然一直往林中走去,松林盡頭,是一片黃
土的平台,北首有一座小廟,佔地不大,卻相當清幽。
    此人忽然在林中失去蹤影,不,老遠的跑到這裡來、自和這座小廟有關了。
    這就輕身飛落平台,朝小廟門前走去,目光一動,瞥見山門前三級石階上,橫臥著
兩個身穿月白衣衫的人。
    走上幾步,凝目看去,才看清橫臥的兩人,乃是兩個身穿月白僧袍的年輕女尼,面
貌甚娟好,看年齡決不會超過二十五歲,看她們橫臥的姿態,一動不動,很可能是被人
制住了穴道。」
    就在此時,耳中聽到一縷極細的風聲,從身後傳來,石破衣是什麼人?嘶聲入耳,
人已倏地飄開,還沒轉過身,只聽一個尖厲的老婦人聲音,喝道:「身手果然不錯,是
你殺了我兩個師侄?」
    喝聲未落,一道稜厲的掌風,已經直劈過來!
    石破衣急忙再次閃身,一面迅快轉過身去,目光這一對,一時之間不禁連眼皮都發
炸了!對面站著一個高大的緇衣老尼,此人生得面長如驢,眉濃如帚,雖在夜色之中,
雙目精光如電,她竟然會是武林中出名難惹的屠龍師太——熊耳山黃竹庵的當家!
    這一瞬間,石破衣突然明白過來,心中暗暗「哦」了一聲,自己跑了一輩子江湖,
今晚竟然會落人對方的連環計中,方才有人把自己引開,乃是「調虎離山」,後來又把
自己引來此,則是「一石二烏」。想到這裡,急忙朝屠龍師大拱拱手道:「師太請了,
這個只是誤會……」
    屠龍師太提著手掌,沒待他說完,嘿然道:「誤會,石破衣,這裡除了你,還有第
二個人嗎?我兩個師侄不是你殺的,還會是誰?」
    石破衣連連抱拳道:「師太明鑒,老朽也是剛才追一個人進入松林來的,看到這裡
有一座廟宇,還以為此人進入廟內去了……」
    屠龍師太盛氣的道:「所以你看到有人出來,就驟下毒手。」
    石破衣道:「師大也看到了,老朽走近廟前,才發現有兩個人躺在階上,只當是被
人制住了穴道,正待看看清楚,師太已經出來了,如果令師侄是老朽殺的,何用再走近
去看?」
    屠龍師太沉哼了聲,似乎有些相信,說道:「你此話當真,好,你說,你是追什麼
人來的?」
    「老朽怎敢欺瞞師太?」
    石破衣雙手打拱,說道:「只是老朽並沒看清此人面貌,不知他究是何人?」
    屠龍師太問道:「你此話怎說?」
    石破衣遇上這位出名難纏的屠龍師太,真是頭痛之至,當下只好把自己在樂山山莊
作客,以及今晚遇上之事,詳細說了一偏。
    屠龍師太道:「那白素素會使『七轉掌』、『五弦指』,那是巫山秦妙妙的門下
了。」
    石破衣道:「據老朽觀察,後來把三個年輕人劫走的,只怕另有其人……」
    屠龍師太道:「何以見得?」
    石破衣道:「此人把老朽和白素素引開,很可能是『調虎離山」之計、後來又把老
朽引來此地,分明又有嫁禍之意。」
    白素素只不過比石破衣稍落後而已,自然也跟來了,她隱身松林之中,兩人說的話,
自然也聽到了,此時聽到石破衣說出「調虎離山」,心中猛地暗「哦」一聲,忖道:
「自己怎麼會沒想到這一著呢?看來姜果然是老的辣了!」一念及此,就悄悄退出林去。
    「唔!」屠龍師太點著頭道:「你說此人輕攻並不十分高明……」走近兩個女尼身
邊,目光一注哼道:「米粒打穴手法!」
    兩個身穿月白僧衣的年輕女尼,致命傷是在兩眉之間的印堂穴上,端端正正嵌著一
粒黃豆大的石子。
    石破衣也看到了,不覺攢攢眉,苦笑道:「他們連十年前老朽曾施展過一次石子打
穴,都記得如此清楚;若非老師太明察秋毫,老朽這黑鍋幾乎是背得有口難辯。」
    屠龍師太冷哼一聲道:「老尼暫且相信你,只是你石破衣要在三個月之內,緝查真
凶,向老尼有個交代,否則莫怪老尼翻臉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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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1 12:26:13 |只看該作者
第08章
    一江秋水向東流,這是兩道桅的一艘帆船,在大江上乘風滑行,順流而下,住在艙
中的人,平穩得就像在家裡一樣,但往在中艙的三位公子,卻只是靜靜的躺著,沒有醒
來!
    他們當然不是暈船,而是被人家迷翻了,不省人事。
    他們被迷翻已經不止一天,這次是中了嶺南溫家的「干日迷」,沒有他們獨門解藥,
可以讓你足足睡上三個月不醒。
    千日,當然只是誇口之詞;但能夠把一個人迷上三個月,已經是江湖上一般迷藥望
塵莫及的事了,所以嶺南溫家的迷藥,在江湖上,一直和金子等值。
    西川唐門、嶺南溫家,號稱一南一北,一迷一毒,這兩家奇特的武林世家祖傳秘方,
始終沒有人可與比擬,才能享譽數百年,歷久不衰!
    這三位公子不用說就是從樂山山莊被入運出來的金瀾。丁天仁、易雲英了。
    三位公子被迷翻了躺在中艙,自然需人伺侯,這伺候三位公子的是一名青衣少女,
看去約莫十六八歲,生得清清秀秀,甚是娟好。
    只是整日面對著三個沉睡不醒的人,自然會感到十分無聊,是以她除了整天倚艙支
頤,別無事做。
    整艘船上,她當然不是主事的人,主事的人,就住在前艙,那是一個中等身材的中
年人,他也終日把自己關在前艙裡,很少露面。
    很少露面的人還有六個,那是六個身穿藍布衣靠的壯漢,同住在狹厭的後艙,他們
可能是中年漢子的手下。
    這一趟水程,當真是相當遙遠,一江秋水向東流,日夜不停的向東駛去。
    在船上的人除了日夜,誰還會記得日子?
    千里江陵一日還,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天之後,帆船漸漸靠近江邊,在一陣轆轤聲中,
兩道布帆已在緩緩落下。
    中艙門被人推開,走進來的就是住在前艙的中年人。
    青衣少女趕緊站起身來,躬著身道:「小婢見過副總管。」
    中年人只「唔」了一聲,抬抬手道:「船停以後,就要把他們運上去,你要好生照
顧。」
    青衣少女躬身應「是」。
    中年人轉身欲走,卻又回過身來,說道:「中午不用再餵他們『代食丸』了。」
    青衣少女道:「小婢遵命」。
    這是一間佈置相當精美的起居室,四角掛著四盞琉璃燈,燈光明亮而柔和。
    上首靠壁處一張紫檀雕花大炕床上,橫躺著三個穿藍色夾袍的少年公子,依然昏睡
不醒。
    右側一張椅上,坐著一個青衣少女,正是在船上伺候三位公子的丫環。現在她可不
敢打燉了,一雙俏目只是盯著三位公子,因為他們已經服下解藥,即將醒來。
    丁天仁和金瀾、易雲英幾乎是同時醒來的,他們睜開眼睛,不約而同的口中發出一
聲輕「咦」,也同時翻身坐了起來。
    坐在右邊倚上的青衣少女慌忙站起身,一臉喜色,嬌聲滬:「三位公子醒了。」
    金瀾迅快跨下雕花木炕,但覺頭腦昏脹,腳下山感到有些虛軟,他定了定神,目光
朝四周打量了一下,就朝青衣少女問道:「姑娘,這是什麼地方?」
    丁天仁、易雲英也相繼跨下本炕,因金瀾已經問了,兩人目光自然也朝青衣少女投
去。
    青衣少女欠欠身道:「三位公子剛醒過來,小婢已經給三位公子準備洗臉水,請先
洗把熱水臉,精神就會好些,小婢聽總管說,三位公子好像已經昏睡了多天,腹中想必
餓了,方才總管已經吩咐廚下,煮了一鍋稀飯,小婢這就去端來……」
    易雲英驚奇的道:「什麼,你說我們已經昏睡了多天,難怪頭有些暈暈的!」
    青衣少女看了三人一眼,又道:「小婢也不知道,這是聽總管說的,好像三位公子
是被壞人下了迷藥,剛才服了清神丹才醒過來的。」
    她這番話,自然有人預先教她的了。
    丁天仁問道:「是什。麼入在我們身上下了迷藥呢?」
    青衣少女道:「這個小婢就不知道了,小婢只聽說三位公子是莊主救回來的。」
    金瀾問道:「不知你們莊主是誰?」
    青衣少女道:「莊主就是莊主咯!」
    她不肯說,她不過是一名使女,自然不敢說莊主的名諱了。
    金瀾又問道:「那麼姑娘總可以告訴我們這是什麼地方了?」
    青衣少女道:「我們這裡是百里洲。」
    百里洲,金瀾從未出過門,自然沒有聽人說過,這就回頭朝丁天仁問道:「丁兄可
知百里洲在那裡嗎?」
    丁天仁道:「在下也不知道。」他也沒出過門。
    青衣少女嬌聲道:「三位公子先去洗把臉咯,方才總管吩咐過、三位公子醒了,要
小婢立即前去稟報,等總管來了,三位公子不就知道了嗎?」
    金瀾道:「好,我們先洗把臉,姑娘快去請你們總管來。」
    青衣少女答應一聲,俏生生推門走出。
    木坑前面一張紫檀圓桌上,果然放著三個白銅面盆,和三條新面中,盆中熱水還溫
溫的,三人各自洗了把臉,感覺精神果然爽了許多。
    不多一回,青衣少女領著一個手提食盒的布衣女子走了進來,她收過面盆,布衣女
子在圓桌上放好三付筷匙,再從食盒中取出一鍋稀飯,四式小菜,和一籠蒸餃,便自退
去。
    青衣少女給三人裝好稀飯,躬身道:「三位公子請用稀飯了。」她不等三人開口,
接著又道:「這是總管說的,三位公子多日未進飲食,不宜暴食,所以才要廚房煮的稀
飯、這樣才不致有傷腸胃。」
    丁天仁道:「你們總管真是細心。」
    瀾哦道:「姑娘去請過總管了嗎?」
    青衣少女點著頭道:「三位公子醒過來了,小婢自然要去稟報總管了。」』
    金瀾道:「那麼他怎麼還沒來呢?」
    青衣少女嫣然一笑道:「總管說,三位公子這時正在用膳,且等三位公子用過了,
他再來不遲。」
    金瀾笑道:「他怕我們吃得不自在了。」
    青衣少女抿抿嘴,輕笑道:「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
    三人確實感到腹中空虛,也就不用再客氣,各自坐下,吃喝起來。金瀾以及易雲英
只吃了一個蒸餃,喝了一碗稀飯,便自停筷,丁天仁卻吃了七八個蒸餃,兩碗稀飯,看
他們不吃了,也就放下筷了。
    青衣少女收過盤碗,又給三人沏上三盞清茶。
    丁天仁含笑道:「多謝姑娘了。」
    青衣少女粉臉一紅,說道:「不用謝,三位公子這樣稱呼,小婢不敢當,小婢叫阿
珠,三位公子叫小婢名字就好。」
    剛說到這裡,只聽門口有人呵呵笑道:「三位公子,真是大簡慢了。」
    小珠忙道:「是總管來了!」
    三人剛站起身,只見從門外急步走進一個人來,這人個子不高,方面濃眉,腦後見
腮,看去是個相當威重的人,這時滿臉含笑,連連拱手,說道:「兄弟於長壽,問候來
遲,招待不周,務請三位公子多多包涵!」
    丁天仁拱拱手道:「於總管太客氣了。」
    於長壽忙答禮道:「三位公子是敝莊莊主救回的,在下怎敢居功。」一面抬著手續
道:「三位公子快請坐下。」
    丁天仁也抬抬手,說道:「於總管請坐。」
    三人和於長壽一起落坐,阿珠立即送上一盞香茗。
    於長壽拱著手道:「在下還沒請教三位公子,高姓大名?」
    三人各自說了姓名。
    於長壽連連拱手,陪笑道:「原來是二位丁公子、金公子,真是久仰得很!」
    金瀾急於想知道自己三人如何被他們莊主救來的,這就朝於長壽問道:「於總管,
在下三人如何被貴莊莊主救回來的,可得聞乎?」
    於長壽拿起茶碗,喝了一口,含笑道:「事情是這樣,敝莊莊主應邀參加重陽大會,
回程……」
    金瀾聽說這裡的莊主應邀去參加重陽大會,那麼這位莊主一定是爹的熟人了,心頭
一喜,忍不住插口問道:「請問貴莊莊主高姓大名?」
    於長壽欠身道:「敝莊莊主姓于,上千下裡,江湖上人稱潛龍的便是。」
    潛龍於千里,金瀾沒聽爹說過。
    於長壽繼續道:「莊主在路上就發現有一條雙篷船,走在咱們前面,但行跡極為可
疑……」他口氣微頓,就解釋著道:「譬如他們二連三天,從未打開過中艙,甚至連住
在前後艙的人也從沒見過,事情有悻常情,必有其不能見光之隱,川中各幫之間,各有
忌諱,莊主本來也不願多事。
    但第三天同在一處碼頭停泊,晚上看到從中艙閃出一名黑衣漢子,他身法雖快,但
莊主目光何等犀利,一瞥之間,就已看清艙中躺臥著三位年輕公子,好像是考相公,心
中不由一動,因為考相公赴京趕考,身上必有充裕的盤纏,江上船隻,不乏翦徑匪徒,
謀財害命之事,也時有所聞……
    金瀾想起那天在後園小山之上的觀風亭,遇上一個白衣女子,自稱白素素,難道是
她把自己三人運下船的?她劫持自己三人,目的何在呢?心中想著,並沒開口。
    只聽於長壽續道:「莊主懷疑他們是一條黑船,這就朝他們船上飛落,那船上七八
名水手,果然個個都有武功,看到莊主立即手持刀斧圍了上來,他們人數雖多,如何會
是莊主的對手,直到此時,他們才發現遇上的竟是莊主,口中嗯哨一聲,紛紛躍落水中,
潛逃無蹤,就這樣把三位公子截回敝莊來的。」
    他說得很含糊,但三人遇救經過,已有了一個大概的情形。
    金瀾道:「在下三人蒙貴莊莊主援手,真是感激不盡,在下三人理該趨謁當面致謝,
不知於總管可否代為先容。」
    於長壽笑道:「三位公子都是樂山山莊中人,敝莊莊主自是歡迎之不暇,只是此刻
為時已晚,敝莊主業已就寢,明日一早,在下自會陪同三位公子去見敝莊主的。」
    說到這裡,站起身道:「時間不早,三位公子請到客房休息,在下給三位帶路。」
說完,連連抬手肅客。
    阿珠不待吩咐,已經點好燈籠,走在總管前面,給大家照路。
    出了起居室,就是一條長廊,長廊盡頭,進入一道腰門,是一幢五開間的樓字,阿
珠就在樓下站定下來。
    於長壽領著三人登上樓梯,已有一名青衣使女在樓梯口迎著躬身道:「小婢見過總
管。」
    於長壽問道:「三個房間都收拾好了嗎?」
    青衣使女躬身道:「回總管,都已收拾好了。」
    於長壽一擺手道:「你見過二位丁公子和金公子,就去打開房門,讓三位公子瞧瞧,
是否可以?」
    青衣使女答應一聲,就朝三人躬身道:「小婢阿香,叩見二位丁公子、金公子。」
    丁天仁道:「姑娘不可多禮。」
    於長壽一揮手,朝青衣姑娘吩咐道:「你走在前面領路。」一面回頭朝三人陪著笑
道:「她是伺候樓上的使女,三位公子如有什麼需要只管吩咐她好了。」
    丁天仁抱抱拳道:「在下三人有阿香姑娘領路就好,於總管請回吧!」
    於長壽爽朗的笑道:「三位公子是敝莊的貴客,在下自然要陪同三位看過房間再行
告退,這樣明天莊主問起來,在下才能答得上去。」
    說話之時,阿香已經推開一排三間房門,讓總管陪同三人看過房間。這是招待貴客
的房間,房中設備當然甚是華麗,三人再三道謝,於長壽拱手告退。阿香忙著給三人沏
上茶來。
    丁天仁道:「阿香姑娘,這裡不用你招呼了,你也去休息吧!」
    阿香向三人道了晚安,才行退去。
    金瀾和易雲英卻在丁天仁的房中圍著卓子坐下。
    丁天仁道:「今天不知幾時了,方才聽於總管說,好像我們至少也被迷昏了四五天
呢!」
    「不止!」金瀾微微搖頭道:「這裡的於莊主是去參加重陽大會的,他在回來的路
上,發現我們的,這樣算來,我們被劫持,少說也有十幾天了。」
    丁天仁道:「會有這麼多天了?哦,干莊主去參加重陽大會,和令尊一定是很熟的
朋友了,金兄認不認識?」
    金瀾喝了口茶道:「重陽大會是川西武林同道一年一度的集會,輪流作東,還有各
地知名之士應邀參加,小弟也並不熟悉。」
    說到這裡,目光一溜丁天仁、易雲英二人,又道:「我們三人,也可以說是患難與
共,小弟有一建議,不知二位丁兄意下如何?」
    丁天仁道:「金兄有什麼話,只管請說。」
    金瀾臉上微微一紅,說道:「小弟和二位丁兄一見如故,大家又經歷了這次危難,
所以……想和二位義結金蘭,作個口盟兄弟……」
    丁天仁沒待他說完,就欣然道:「金兄說的正合我意,我們今後就以兄弟相稱,患
難與共,生死不渝。」
    金瀾更是喜上眉梢,含笑說道:「丁兄同意了,那我們應該敘敘年齒才是。」
    三人說出年齡,丁天仁十九、金瀾十八、易雲英十七。
    金瀾喜孜孜的朝丁大仁、易雲英二人說道:「我們從現在起,就這樣排定了,你是
大哥,我是二弟、也是二哥,你是三弟。」
    易雲英本來就不願和金瀾結為兄弟,她總有大哥好像被金瀾搶去了的感覺,但礙著
大哥,又不好表示什麼,這時故意用手背掩民打了個呵欠,說:「大哥,我好困,不早
了,二哥也該去休息了。」
    丁天仁忙道:「對了,明天一早,我們還要去面謁這裡的於莊主,大家是該早些去
休息了。」
    一宿無話。第二天早晨,三人盥洗完畢,於長壽已經來了,他拱著手道:「三位公
子早,敝莊主特地要在下前來邀請三位公子共進早餐。三位公子請。」
    丁天仁拱手道:「有勞於總管了。」一面朝金瀾、易雲英含笑道:「兩位賢弟,我
們快走,別讓莊主久等了。」
    於長壽笑道:「在下替三位領路。」
    出了客舍,丁天仁道:「於總管和莊主是本家吧?」
    於長壽得意的點頭道:「咱們這裡大部份都是姓于的,算起來莊主還是在下的堂
兄。」
    金瀾問道:「請問於總管,這裡離嘉定,是不是很遠了?」
    於長壽笑道:「嘉定是在四川西南,這裡已是湖北的中部,相去足有一千多里遠
呢!」
    金瀾原以為百里洲離嘉定最多不過一二百里遠近,聞言不禁驚異的道:「會有這麼
遠了?」
    於長壽道:「歹人劫持三位公子,走的是水道:「從岷江進入長江,一路東流,可
以說是順流而下,比走陸路要快捷得多了。」
    丁天仁雖沒出過遠門,但長江總聽說過,唐詩上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
重山,穿行巫峽,直下江陵,就算沒有親身經歷,也可以意會得到!
    易雲英道:「那白索素為什麼要劫待我們呢?」
    丁天仁道:「她可能和二弟令尊有仇,要劫持的大概是二弟,我們只是陪襯罷了。」
    金瀾氣憤的道:「那妖女真給我遇上,決不會放過她的!」
    說話之時,已經來到一處院落,於長壽在階前略一住足,說道:「啟稟莊主,丁公
子三位來了。」
    只聽裡面響起一個洪亮的聲音說道:「快請。」
    於長春抬抬手道:「三位公子請。」
    丁天仁等三人剛跨上三級石階,只見從裡面已經迎出一個人來,這人中等身材,面
頰瘦削,頷上留著一把花白鬍鬚,雙目炯炯有光,這時迎著三人含笑抱拳道:「三位公
子請了,昨晚招待不周,務請多多原諒,快請裡面坐。」
    他不用說就是這裡的莊主潛龍於千里了。
    丁天仁現在是三人中的大哥,自然由他答禮,拱拱手道:「在下主人多蒙莊主從歹
人手中救出,正要向莊主叩謝呢!」
    於千里笑道:「老朽只是把他們驚退而已,這也算不了什麼,來,來,大家裡面坐
下來再談。」
    他引著三人進入屋中,這是一間並不很大的餐室,中間一張紫檀八仙桌上,早已放
好了四副碗筷。
    於千里抬手道:「三位公子請坐,老朽要廚下做了幾式早點,到了敝莊,就不用客
氣,和自己家裡一樣,隨便坐好了。」
    三人謙讓了一陣,仍由於千里坐了上首,三人也依次坐下。」
    於千里含笑看著三人,問道:「老朽還沒請教三位大名呢!」
    丁天仁站起身,說了自己三人姓名,易雲英當然還是叫做丁天義。
    於千里忙道:「丁公子快請坐下,哈哈,三位公子就像天風吹來的一般,真是明珠
玉露,少年雋才,給敝莊平添了不少光輝。」
    丁天仁連說不敢。
    這時青衣使女端上四式細點,四式小菜,並給四人裝了稀飯送上。
    於千里舉筷道:「來,來,這是家常小點,三位公子請隨便用,不要客氣才好。」
    三人也就不再客氣,各自吃了起來,四式細點,有甜有鹹,都是湖北的名點,丁天
仁三人從未到過湖北,但覺十分可口,卻叫不出名稱來。
    金瀾吃了兩個點心,一碗稀飯,就停下筷來,一面抬目問道:「在下昨晚聽干總管
說起,莊主是應邀參加重陽大會去的,想必和家父是極熟的朋友了?」
    於千里哦了一聲,目注金瀾問道:「金公子令尊是……」
    金瀾道:「家父名諱上贊下臣。」
    「啊,哈哈!」於千里豁然大笑道:「原來金公子是金老哥的賢郎,老朽和令尊相
識幾十年,自然是熟朋友了。」
    金瀾慌忙離席拜了下去,說道:「老伯是家父的老友,乃是小侄的父執,請受小侄
一拜。」
    於千里連忙雙手相扶,說道:「金公子不可多禮,快快請起,哈哈,咱們既是世交,
老朽也不客氣稱你一聲世兄就好了。」
    金瀾回到座上落坐,說道:「小侄和二位丁兄,是在寒莊遭一個叫白素素的妖女所
劫待的,家父大概還不知道……」
    於千里沒待他說下去,就截著道:「老朽此次應邀趕往樂山山莊,但卻並沒見到今
尊。」
    今年重陽大會是由擎天手金贊臣當值作東,他趕去樂山山莊,怎麼會沒和主人見面?
    金瀾聽得不由一怔,急急問道:「老伯怎會沒見到家父呢?」
    沒見到爹,自然是爹出了什麼事,他那得不急?
    於千里雙眉微攏,沉吟了一下,才道:「其實這次重陽大會也並沒有舉行!」
    重陽大會,每年一次,是川西武林中一件盛事,雖然並沒。有什麼儀式,也不能說
「大」,因為只是十幾個門派的老朋友的集會。「重陽大會」是武林中人這樣稱呼它的
而已,今年由樂山山莊當主人,與會的人也早就到了幾位,怎麼會沒有舉行呢?這是不
可能的事。
    金瀾急著問道:「那是為什麼呢?」
    干千里一手摸著鬍鬚,徐徐說道:「老朽在重陽前兩天趕到樂山山莊,只遇上貴莊
的任總管,據告令尊和已在莊上作客的青羊宮觀主景雲子、歸耕雲、還有邛崍石破衣等
三位,早在兩天前忽然離奇失蹤,下落不明……」
    「家父失蹤了?」
    金瀾聽得一呆,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爹同時失蹤的竟然還有景雲子,歸耕雲
和石破衣,憑這四個人的武功,合起來幾乎已無抗手的人!
    對了,一定是她,那個自稱白素素的妖女,自己和大哥三人,不是一無所覺就被她
迷翻了嗎?想到這裡,不禁怒聲道:「一定又是那妖女使的手腳了!」
    於千里目光一動,問道:「世兄方才也曾提到三位小兄弟遭一個叫白素素的劫持,
可否說得詳細一點?」
    金瀾就把當日在後園觀風亭遇上一個自稱白素素白衣妖女一事,詳細說了一遍。
    於千里一手撚鬚,沉聲道:「數十年來,老朽在長江上下游還小有名聲,卻從未聽
說過有這麼個白衣女子,此人到底是何來歷……」
    金瀾聽說爹無故失蹤,心頭已是歷煩如麻,一下站起身來,拱拱手道:「小侄多蒙
老伯援救,只是家父離奇失蹤,至今下落不明,小侄急於趕返寒舍,要向老伯告辭了。」
    於千里微微一怔,接著含笑道:「世兄身為人子,令尊失蹤,難免心急如焚,但此
事急也無用,要營救令尊,就必須要查明令尊等人的下落,究為何人所劫待,所以世兄
務必保持冷靜,再行設法,老朽和令尊相識數十年,豈會袖手不管,世兄且請坐下。」
    金瀾只好依言坐下,抬目道:「老伯……」
    於千里道:「三位如果不用了,就請到老朽書房再作詳談。」
    丁天仁道:「二弟,於莊主說得極是,伯父失蹤,你要保持冷靜才是。」
    金瀾望著他,說道:「大哥,小弟方寸己亂,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於千里站起身,笑道:「世兄但請寬心,令尊並非一人失蹤,此中也許另有陰謀,
但決不會有事的。」
    他領著三人走出膳廳,右首就是一排三問寬敞的書房。書房左首是一間小型的客室,
上首放一張雕花木炕,左右各有一排椅幾。能在他書房裡坐的,都是於千里平日最知己
的好友了。
    四人落坐之後,一名青衣使女立即沏了四盞香茗送上,就退了出去。
    金瀾已經刻不容緩的望著於千里說道:「老伯可有什麼見教嗎?」
    於千里朝池點點頭,徐徐說道:「此人劫待世兄三位於前,令尊等人又離奇失蹤於
後,而且又當重陽大會前夕,這就頗耐人尋味了!」
    金瀾只是望著他,沒有說話。
    於千里續道:「由此可見令尊等人的失蹤,很可能和重陽大會有關……」
    金瀾依然沒有開口。
    於千里又道:「他們劫持三位小兄弟,那是因為你們三人年齡相仿,一時弄不清那
一個是你世兄……」
    金瀾道:「他們劫持小侄,又是為什麼呢?」
    於千里微微一笑道:「因為今年重陽大會的主人是令尊,他們劫持了世兄,就可以
要脅令尊了。」
    說到這裡,口氣微微一頓,接道:「這雖是老朽臆測之詞,但衡諸世兄三人被人劫
持之後,令尊等人又相繼失蹤,大概也八九不離十了。」
    金瀾道:「重陽大會其實只是家父幾位好友一年聚有一次罷了,也算不得什麼大會,
怎麼會有人要脅家父呢?」
    於千里含笑道:「世兄說得不錯,重陽之會既然稱不上什麼大會,你知道何以江湖
上人卻要叫它大會呢?」
    金瀾道:「小侄不知道。」
    於千里笑了笑道:「因為重陽這一集會,人數雖然不多,除了峨嵋派是出家人,不
曾參與之外,多是西川一派宗主,尤以青羊宮主景雲子和歸雲莊主歸耕雲,還是武當派
門人的師弟,令尊是少林俗家名宿,當今江湖上已有二十年沒有推舉武林盟豐了,試想
重陽之會,雖說只是川西武林人士的集會,但在會中的一言一行,實足以影響中原武林,
所以江湖上人要叫它重陽大會也在於此了。」
    金瀾道:「老伯不說,小侄還不知道呢!」
    於千里笑了笑道:「如果某一個有野心的人,能夠控制重陽大會,豈不等於控制了
川西武林,也有足夠力量影響中原武林了?」
    金瀾疑惑的道:「這個有野心的人會是誰呢?」
    於千里微微歎息一聲道:「只要是江湖上人,誰都免不了有野心的。」
    他這話啟然只是感慨之言,也像是在回答金瀾,接著目光一抬,又道:「因此令尊
等人的失蹤,可說牽連極廣……老朽原非重陽大會的人,此次是應令尊之邀的,老朽趕
到貴莊,是在重九前兩天,也就是會期的兩天前了,就算令尊和景雲子等四人失蹤,其
余的人也應該全趕來了,但據貴莊任總管見告,其餘的人竟然一個也沒來……」
    金瀾問道:」老伯知不知道還有些什麼人呢?」
    於千里又喝了口茶,才道:「諸如大涼劍派的封雲山,自流井的金長生、劍門山的
白三元、九頂山八角廟的張述古、婁山的婁子賢。」
    金瀾道:「小侄好像聽家父說過,但他們怎麼會不來的呢?」
    於千里道:「這些人和令尊都有幾十年交情,他們不會不來,但卻一個不見,老朽
當時就感覺到事有蹊蹺,因此就不曾在貴莊停留,原船返航……」
    金瀾問道:「老伯認為有什麼蹊蹺呢?」
    於千里續道:「九月半老朽另有一次集會,所以就匆匆走了,但老朽心有所疑,尤
其此事關連極大,已要副總管丁盛去暗中調查了。」
    說話到這裡、目光盯著金瀾藹然道:「世兄但請放心,丁盛一定會有消息來的,而
且後天百里洲也有一次集會,那是長江上下游的幾個同道在此集會,也許會有重要消息,
世兄三位不妨多留一二日,和他們見見面。」
    正說之間,只見總管於長壽急匆匆的走了進來。照說莊主正在和客人談話,他身為
總管,應該先向莊主報告之後再進來,尤其他進來之時,顯得十分匆忙,臉色更是凝重,
可見必有緊急之事!
    於千里立即回過頭去,問道:「長壽,有什麼事嗎?」
    於長壽應了聲「是」,一直走到莊主身邊,俯下身子,附著莊主耳朵,低低說了幾
句。
    於千里坐著的人,身軀驀然一震,急急問道:「他人呢?」
    於長壽道:「就在大天井裡!」
    於千里又問道:「是什麼人送來的?」
    於長壽道:「不知道,他們只是把他放在咱們莊前廣場上,是值日莊丁發現的,就
來向屬下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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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4-13 2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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