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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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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東方玉] [珍珠令][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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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0:47:14 |只看該作者
  他越描越黑,全堂更不由得哄然大笑。
  左護法冷朝宗一手提著旱煙管,站起身道:「好了,船已經開了一陣,現在差不多快到大孤山了,今天船上值日的是秦得廣、張南強二位吧?咱們到船頭瞧瞧去。」
  秦得廣、張南強同聲應「是」,跟著冷朝宗朝艙外走去。凌君毅的臥室,是在大廳左首,除了床鋪,臨窗還有一張小桌,兩把木椅,陳設雖極簡單,但在船上已算是相當舒適講究的了。窗臨甲板,推過木窗,還可以遠眺江上景色。凌君毅回到房中,小桌上早已徹好一壺上好龍井,他倒了一蠱茶,剛在窗下一張木椅上坐下,只聽門上有人輕輕叩了兩下。
  凌君毅抬頭問道:「是哪一位?」門外那人道:「總座,屬下公孫相。」
  凌君毅道:「公孫兄請進。」公孫相推門走入,拱拱手道:
  「屬下沒打擾總座吧?」
  凌君毅放下茶蠱,起身說道:「公孫兄請坐,來,喝一蠱茶。」從桌上取了一個茶蠱,正待替他倒茶。公孫相慌忙攔著道:
  「總座,屬下自己來。」
  凌君毅含笑道:「公孫兄不用客氣,到了兄弟的房間裡,兄弟就是主人。」倒了一蠱茶放到桌上。
  公孫相躬身道:「謝謝總座。」凌君毅道:「公孫兄,這是兄弟的房間,不用拘柬,哎!這兩天,大家一口一聲的總座,真把兄弟的頭都叫脹了。」
  公孫相道:「總座是咱們的頭兒,總護花使者,叫起來不順口,大家才叫你總座的,這是尊重總座的職務。」凌君毅道:「咱們年紀都差不多,兄弟相稱,不是更好麼?」
  公孫相一雙星目閃著亮光,說道:「屬下初次見到總座,就覺得和總座十分投緣,那天比賽之中,又承總座手下留情,實在使屬下感到既欽佩,又感激,若非格於身份,屬下真想和總座結為兄弟。」
  凌君毅大笑道:「這叫做惺惺相惜,兄弟早就看出公孫兄氣字不凡,公孫兄有此意,咱們今後就以兄弟論交,如何?」公孫相一臉感激之色,說道:「總座盛意,令屬下感激不盡,但幫有幫規,屬下不敢逾越。」
  凌君毅道:「本幫幫主、副幫主、總管和十二侍者,不是也以姐妹相稱?並不有悖幫規。」公孫相道:「這個屬下實在不敢應命。」
  凌君毅道:「公孫兄既然執意不肯,那麼在兄弟房中」總可不用拘禮吧?來,來,公孫兄請坐下,咱們聊聊。」
  公孫相拱手一揖道:「凌兄折節下交,兄弟恭敬不如從命。」
  說著,果然在凌君毅對面椅上坐下,一面抬目道:「家師生性耿直,江湖上對他老人家雖有邪狼之稱,實則守正不阿,只是很少和人交往。一生從不服人,惟有對凌兄尊師,卻是十分欽遲,曾說中原武林。只此一人而已。」凌君毅道:「家師也曾和兄弟提起過公孫兄的尊師,劍法自成家數,不失為一代巨匠。」
  公孫相道:「兄弟入關三年,結交了不少武林中人,一直到投效本幫,在未遇凌兄之前,直覺中原武林,盡多碌碌之輩,家師一生欽佩的只有尊師一人,中原武林叫兄弟傾倒的也只有凌兄你—個。」凌君毅道;「這大概就是緣份了。」取起茶蠱,喝了一口,忽然問道:「公孫兄幾時投效到本幫來的?」
  公孫相道:「那是去年之事,兄弟在廬山邀逅一位少年公子,談得十分投機,後來才知她竟是百花幫的十二侍者之一的鳳仙,兄弟投效本幫,就是她引介的。」
  凌君毅含笑道:「原來鳳仙姑娘,還是公孫兄的紅粉知己。」
  公孫相俊臉驟然一紅,說道:「凌兄休得取笑,兄弟和她並無兒女之私……」
  凌君毅道:「公孫兄為她參加本幫,怎說無情?這件事包在兄弟身上,自當全力促成。」公孫相劍眉微攏,忽然抬目說道:
  「兄弟把凌兄當作知己,才實言相告,還望凌兄能替兄弟保守秘密。」
  凌君毅笑道:「公孫兄但請放心,兄弟決不會在人前提起。」
  接著「哦」了一聲,問道:「公孫兄可知楊家驄、沈建勳兩人,是何出身麼?」
  公孫相道:「楊家驄是華山門人,沈建勳有個哥哥,叫做沈伯勳,外號飛花劍客,在江淮一帶,極負盛名,怎麼?凌兄對他們二人……」凌君毅道:「不,兄弟對大家並不太熟,只是隨便問問罷了。」
  公孫相站起身,拱手道:「兄弟打擾凌兄,該告辭了。」凌君毅含笑道:「船上寂寞,兄弟歡迎公孫兄經常來坐坐。」
  公孫相走後,凌君毅跟著走出,就到揚家驄、沈建勳的房裡,探看了兩人的傷勢。護花使者的臥室是四個人一間,上下鋪,地方十分逼厭,凌君毅暗暗記下了另外兩人的姓名,便自退出。走到船頭,只見冷朝宗和秦得廣站在那裡說話。冷朝宗果然內功精純,凌君毅才走出船艙,他已經回過頭來,一眼看到凌君毅,立即拱手道:「總座出來走走?」凌君毅頓首笑道:「艙裡確實有點悶氣,哦,這是什麼地方了?」
  冷朝宗伸手一指,說道:「剛過了大孤山,前面就是小孤山了。」凌君毅道:「江面上沒事吧?」
  冷朝宗用手中旱煙管指劃著江面,說道:「江面上風平浪靜,附近一二十里內,都看得清清楚楚,咱們的巡起船,就在前面,白天大概不會有事。」凌君毅道:「冷老見多識廣,江湖經驗豐富,依你看,這黑龍會巢穴,會在哪裡?」冷朝宗模模山羊鬍子,沉吟道:「這個就難說了。從這裡去,只有北峽山、巢湖、石臼較有可能,淮河上的洪澤湖,也有可能,只是這些地方,從未聽說過有大伙賊人。黑龍會縱然行動隱秘,也瞞不過江湖上的耳目,秦護法對這一帶地勢極熟,屬下方才就是在和他討論此事,也覺得黑龍會潛伏在這些地方的可能不大。」此人不失為老奸巨滑,他方才和秦得廣低聲說話,伯引起凌君毅懷疑,在輕描淡寫中,帶上一句,就把事情交代過去。
  凌君毅道:「那麼依冷老的看法呢?」
  冷朝宗道:「黑龍會的巢穴,如果不在這些地方,那就可能在長江下流了。」他說到這裡,接著看了凌君毅一眼,才又接道:
  「其實」總座該向太上請示,咱們目的地究在何處,讓大家心裡也好有個準備。」凌君毅迎著江上清風,徐徐吁了口氣,淡然笑道:「太上心裡胸有成竹,快到地頭,自會向大家宣佈,她不說誰敢去問?」
  冷朝宗深沉一笑道:「總座說的也是。」凌君毅循著左舷甲板,朝船後走去。看到張南強獨自倚著桅桿遠眺,心中就意識到八名護法之中,似乎分成了兩派。這也難怪,當時三十六名護花使者。本來就是分由左右護法率領的。張南強看到凌君毅,慌忙過來行禮。凌君毅含笑道:「張兄不用客氣,兄弟只是隨便走走。」隨著話聲,已經走到後梢。掌舵的是一名頭盤小辮子的瘦小老者,但凌君毅看得出來,此人一身武功也有相當基礎。他昨天就聽說過,掌舵的叫勾老大,昔年原是洪澤湖的水盜,投效百花幫,已經有十年了,百花幫所有船隻,悉歸他指揮。只是這次的航行,連他也一無所知,據說每天啟碇前,由太上親自命使女直接下令給他。。告訴他這一天的航行路線和晚上在哪裡停泊,他只是按照指示行事。凌君毅望著勾老大炯炯雙目,凝注遠方,一心一意地掌舵,似乎根本沒看到自己一般,自己也不好去打擾他,只是心中暗暗付道:「黑龍會難道有什麼秘密不成?」另外,他心中還在思索著另外一件事!那是前天晚上,暗中用.「森羅令」暗算自己的人,和昨晚楊(家驄)、沈(建勳)兩人在江面上遇襲。這雖是兩件事,但他卻有理由把它並為一案。八名護法,十二名護花使者(船上隨行的只有十二名)自己都並不熟悉,縱有指揮他們之權,卻沒有一個人可以商量。自已心裡想的事情,若和芍葯;玉蘭去商量,目前時機又尚未成熟。
  想來想去,只有溫婉君可以商量,但如今大家都在一條船上,不論自己找她,或是她找自己,都有未便。他仰首望著蔚藍的天空,飄飛的白雲,心中暗暗說道:「看來這一件事,只有自己一個人進行的了。」
  天色逐漸接近黃昏,晚暉斜照,江面上閃耀起萬道金蛇,景色之壯麗,絲毫不遜日出。凌君毅倚著窗口,似是看得出神。只聽身後響起一個又嬌又甜的聲音說道:「你在想什麼心事?」凌君毅微微一怔,回過身去,只見芍葯似嗔似喜地站在身後,一陣沁人甜香,已經送入鼻中。這就含笑道:「我當是誰,副幫主請坐。」芍葯嬌嗔道:「除了我,還有誰來?」接著輕哼道:「副幫主、副幫主,你只會叫我副幫主。」凌君毅自然聽得出來,那天在百花谷山腹,她逼著自己認她妹子,只是船上人多眼雜,雖在自己房中,但若被人聽到,難免誤會。一時不覺俊臉微紅,囁嚅道:「副幫主……」
  他這話不知如何說好,只叫了聲「副幫主」,底下的話竟然說不上來。芍葯輕輕跺了下小劍靴,「咳」的笑道:「又是副幫主。」她真是人比花嬌,一顰一笑,動人心弦!凌君毅看得有些呆了,直楞楞地望著她,說道:「副幫主找在下有什麼事嗎?」芍葯問道:「你有沒有看過<紅樓夢>?」
  凌君毅道:「在下沒有看過。」芍葯嗔的輕笑出聲,纖手一揚,手中香噴噴的繡帕,朝他面前拂來,道:「你咯!你也是呆雁。」呆雁者,呆看也。
  凌君毅道:「副幫主說的呆雁,又是什麼?」芍葯嬌笑道:
  「呆雁,就是呆頭鵝,只會呆呆的看人家。」凌君毅被她說得臉上一紅,抱拳道:「在下失禮之處,副幫主多多包涵。」芍葯櫻唇一撇,輕聲道:「你呀,失禮的地方多著呢!」這話出口,嬌靨不由得驟然飛起兩朵紅雲,蓮步輕移,在凌君毅對面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凌君毅人在花團錦簇的百花幫中,心頭可不敢稍存邪念。就拿總管玉蘭來說吧,她對自己同樣柔情暗縮,關心體貼,處處都可體會得到,但卻發乎情,止乎禮,令人有冰清玉潔之感,凌君毅縱然不能接受她這份情意,卻也不覺得可怕。惟有這位副幫主,平日對人冷若冰霜,但對自己卻又熱情如火,不避形跡。這叫凌君毅看到她有些不自在,怕和她糾纏,此時看到芍葯坐了下來,不覺問道:「副幫主有事麼?」「哦……」芍葯哦了一聲,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又迅快地移開,望望地板,雙頰嬌紅欲滴,輕聲說道:「那天……晚上……我失落了一隻金釵,是你收起來了?」凌君毅道:「沒有啊,在下沒看到你的金釵,你再想想,是不是掉在我房裡的?」
  芍葯粉臉更紅,白了他一眼,道:「不掉在你房裡會掉在哪裡?」凌君毅道:「你怎不早說?否則問問辛夷,是不是她撿起來了?」
  芍葯道:「你好意思去問車夷?我的金釵,怎會……怎會……都是你,後來……後來……後來也不仔細檢點檢點?」凌君毅根本沒聽清楚她話中的意思,陪笑道:「副幫主原諒,在下若是看到了,早就撿起來了。」
  芍葯道:「都是你,辛夷這丫頭,她若敢多嘴,看我饒她才怪。」凌君毅笑道:「失落一隻金釵,你何用生這大的氣?等回去再問問她不遲。」
  芍葯道:「你知道什麼?她是三妹的人,這支金釵,又是在……在……如果讓三妹知道了……」說到這裡,忽然哼道:「其實我也不怕她們,就是大姐知道了,又能怎樣?」凌君毅聽她口氣,好像那支金釵,十分重要。
  正待問話,芍葯已經站了起來,說道:「天黑了,太上快要醒來,我該走啦。」說完,悄然朝窗外閃身而出。
  天色果然黑了,黑得好快!船已經開始緩慢下來,在靠近香口江岸的一處港灣停了下來。偌大一艘樓船,黑沉沉地,看不到一點燈火!不,燈火自然點上了,只是樓船上,每一處窗口,都拉上了一道黑布窗簾,一絲燈火也透不到外邊去。膳廳裡,點燃起兩盞風燈,三張八仙桌上,有酒有肉,菜餚相當豐盛。凌君毅正中落座,大伙也依次入席,艙簾啟處,負責白天巡邏的葉開先、冉遇春率同四名護花使者魚貫走入。葉開先、冉遇春朝上雙手抱拳,同聲道:「屬下向總座交班來了。」
  凌君毅目光一抬,迅快由他們六人臉上掠過,含笑道:「諸位辛苦了,請入席吧。」葉、冉兩人再一抱拳道:「多謝總座。」
  各自回到自己桌上坐下。
  凌君毅問道:「今晚該由哪幾位輪值了?」輪值人員,早已先用過晚餐。只見公孫相、宋德生和四名護花使者應聲站起。公孫相道:「今晚由屬下和宋兄值班。」
  凌君毅目光緩緩轉到四名護花使者臉上,還未開口。宋德生已經指著四人說道:「翟天祐、翟友成、許廷臣、何祥生。」
  凌君毅一眼看出許廷臣、何樣生兩人,正是和昨晚負傷的楊家驄、沈建勳同一個房間。而且許廷臣就在四天前,自己追蹤刺客,回轉花家莊院遇上的那人,他還打了自己一顆銀彈子。凌君毅覺朝兩人多看了一眼,問道:「你們兩組人,如何分配的?」
  公孫相道:「屬下和翟、翟二兄負責向北十里江面,宋兄和許、何二位負責向南十里江面。」
  凌君毅心中暗暗冷哼,忖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一面點頭道:「如此甚好,昨晚出了事,總算太上並未責怪下來,今晚大家可得小心。」公孫相、宋德生同聲應「是」,說道:「總座放心,賊人今晚膽敢再來,屬下縱然不把他生擒,也要把他活劈了。」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江面遼闊,真要遇上賊人偷襲,不可求功心切,第一件事,還是先放信號火花為宜。」接著以「傳音入密」向公孫相道:「公孫兄今晚要特別小心,一有警兆,務必先放火花。」兩人又應了聲「是」。公孫相微微一怔,也以「傳音」說道:「凌兄吩咐,兄弟記下了。」
  凌君毅拍拍手道:「你們可以去了。」公孫相、宋德生躬身為禮,率同四名護花使者,出艙而去。
  大家匆匆飯罷,凌君毅站起身朝三眼神蔡良道:「今晚是蔡老當值吧?」蔡良道:「不錯,總座可有什麼吩咐?」
  凌君毅按說道:「蔡老言重,吩咐不敢,只是昨晚出事之後,兄弟好像有個預感,鹼人還會故伎重施。」蔡良道:「這個總座但請放心,今晚若有差錯,就拿兄弟是問。」
  凌君毅道:「咱們不是還有兩條預備快艇麼,兄弟之意,要這兩艘快艇上的水手,在船上待命,隨時準備出發。」三眼神蔡良點點頭道:「總座想的也是,杜乾麟,你去關照一聲,要他們在艇上待命。」
  杜乾麟答應一聲,轉身向外行去。飯後,沒有值班的人,就各自回房。凌君毅終究是總護花使者,他有責任。最使他不放心的還是公孫相,這位出身邪門,劍術極高的青年,和他極為投緣。投緣當然並不是使他耽心的理由,一個人武功再高,也逃不過粹然發難,尤其像「森羅令」那樣霸道的暗器!因為他想到了某一件事,如果對方真有陰謀的話,今晚就可能會發生在他的身上。他從膳廳出來,踏著甲。
  板,走到船頭,凝目遠眺,滿天繁星,閃著朦朧而碎屑的光芒,江面上風平浪靜,沒有月色,就顯得黑沉沉的。
  「又起霧了。」凌君毅仰首向天,輕輕吁了口氣,他沒有說出來,只是心中想著。「總座。」他身後忽然有人低低的叫了一聲。
  凌君毅回過頭去,說道:「是蔡老。」三眼神蔡良一手提著酒葫蘆,含笑走近他身邊,望了他一眼,說道:「總座好像有什麼心事?」
  凌君毅淡然一笑道:「沒有,在下只是隨便看看。」三眼神道:「總座言不由衷,那是把兄弟當作外人了。兄弟在江湖上混了大半輩子,總座打晚餐日寸起,就一直攢著眉頭,這不是有著心事,還是什麼?」
  凌君毅瀟灑一笑道:「蔡老也許看走眼了,在下只是有些悶氣,才出來走走。」三眼神看他不肯說,也就不便多問,笑了笑道:「總座又不喝酒,住在船上,最好解悶的方法,就是喝上兩蠱。」說著打開葫蘆,隨手遞了過來,笑道:「總座要不要喝一口?」
  凌君毅搖搖頭道:「蔡老自己喝吧,在下和酒實在無緣。」三眼神也不客氣,舉起葫蘆嘔嘔嘴角,笑道:「兄弟一生別無嗜好,就喜歡喝一口,飯可以不吃,要是一天沒酒喝,可就打不起精神來了。」他沒待凌君毅開口,接著又說道:「古人說得好,自古英雄皆寂寞,這話可一點也沒錯,兄弟三眼神這外號,就是從酒上來的。。
  凌君毅道:「蔡老這外號,原來和酒有關?」三眼神蔡良笑道:「誰說不是。那時兄弟不過二十來歲,就喜歡喝酒。咱們關外,天寒地凍,大家都能喝,因為喝酒可以取暖。但先師門規極嚴,練武時不准喝酒。有一天早晨,兄弟起來,偷偷的喝了一壺,不想就出了漏子……」他又喝了口酒,續道:「那天正好練單刀,兄弟練到『撥草尋蛇』上身必須下撲,哪知喝了空肚酒,這一撲,就來了個狗吃屎,撲了下去,前額碰到刀尖上,開了一個眼。從此只要一喝酒,臉上不紅,這刀疤就紅起來,江湖朋友就這樣給兄弟起了這個外號。也有人說,只要兄弟殺心一起,這刀疤也會紅,兄弟自己對此倒不知道。」
  凌君毅道:「蔡老就這樣不使刀了。」
  三眼神道:「總座說對了,兄弟從那一次起,對練刀就失去了興趣。」凌君毅道:「若是換了在下,就對酒失去興趣了。」
  三眼神大笑道:「所以總座一直不會喝酒了。」凌君毅回到臥室,已經快二更了!深夜,荒灘,除了水浪撞擊江岸,發出澎湃的濤聲,可說萬籟俱寂。
  凌君毅剛剛和衣在鋪上躺下,耳中忽然聽到幾聲叱喝,隱隱傳來。這叱喝之聲,彷彿是從第三層上傳下來的。雖然很輕,很遠,但一聽就可聽出是女子的聲音。
  凌君毅心頭暗暗一愣:「第三層上,會發生什麼事?」他心念一動,毫不遲疑地一躍而起,一手拉開艙門,掠了出去。更深人靜,這幾聲叱喝,差不多每個人都聽到了,紛紛啟門走出。凌君毅目光一轉,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站在較近的張南強躬身答道:「還不知道。」凌君毅接道:
  「大家快到外面去看看。」話聲甫落,突見艙門布簾掀起,百花幫主牡丹、副幫主芍葯、總管玉蘭,相繼走了進來。三人身後,還緊隨著四五個女子,全已長劍出鞘。
  凌君毅看得不覺一怔,幫主在深夜裡親自下來,可見第三層上,果然出了事。慌忙趨上前去,拱手道:「屬下見過幫主。」
  左右護法、護花使者等人,也一齊躬身為禮。百花幫主還了一禮,她平日柔和的目光之中,含著幾分詫異和詢問的神色,望了凌君毅一眼,嬌柔地道:「總使者不必多禮。」一面又朝大家額首答禮。
  芍葯沒戴面具,蛾眉微蹙,搶著道:「凌兄可知第三層上,發生了什麼事嗎?」凌君毅道:「屬下不知道。」
  芍葯粉靨之上,隱泛怒色,說道:「居然有不知死活的人,圖謀行刺太上。」圖謀行刺!這話聽得廳上眾人,全都聳然動容。
  凌君毅吃驚道:「謀刺太上,不知太上是否無恙?」百花幫主微微一笑,道:「太上神功蓋世,區區暗器,如何傷得了她老人家?」
  暗器!凌君毅突然心中一動,暗道:「那是『森羅令』了。」
  接著問道:「只不知那刺客可曾當場擒下?」百花幫主道:「沒有,被他逃走了。今晚樓上是玉梨、海棠兩人伍夜,據海棠說,她只看到賊人的背影,好像身上穿的是一件青衫……」
  她說到「青衫」二字,聲音似乎有些異樣。凌君毅心頭不由自主「咚」的一跳,第二層艙中,穿「青衫」的只有自己一人,當然,從前護花使者都是穿的青衫。只是目前為了遠征黑龍會,大家服裝全都改了,那是因為便於行動起見。除了凌君毅仍穿青衫,左右護法仍是藍袍外,護法一律改穿青色勁裝,護花使者改穿青灰色勁裝。青色長衫,雖然只有自己一人穿著,但也是大家都有的衣著,也許此人為了掩飾身份,故意披上一件青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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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0:48:09 |只看該作者
第26章 故佈疑陣

  凌君毅目光一抬,問道:「賊人使的。可是『森羅令』麼?」
  海棠站在最後,忽然冷笑道:「原來總使者早巳知道了。」凌君毅朝她微微一笑,還未開口,芍葯叱道:「海棠,大姐面前有你插嘴的份兒?」凌君毅道:「副幫主,在下覺得今晚是海棠姑娘值班,又曾親見刺客背影,正該聽她的意見。」
  百花幫主領首道:「二妹,總使者說得不錯,十四妹,你把目擊經過,只管向總使者報告,不許隱瞞。」海棠應了聲「是」。
  凌君毅問道:「姑娘看到刺客後形,除了他身上穿的是青衫之外,可曾看清楚是怎樣一個人麼?」海棠道:「那賊人身法奇快,一閃即隱,我看得不大清楚,好像身材修長。當時他騰身縱起,我曾打了他一支袖箭,好像射中他左肩,但太快了,不知究竟有沒有射中。」
  凌君毅道:「姑娘打出袖箭之際,他朝哪裡逃走?」海棠道:
  「她朝二層艙飛落,等我追到甲板,已經沒有影子了。」
  凌君毅心頭突然一動,說道:「姑娘是說刺客可能仍在船上了?」海棠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凌君毅點點頭道:「咱們船上,可能有賊黨潛伏,亦未可知,此人一再以『森羅令』逞兇,真該把他找出來才好。」三眼神蔡良道:「總座之意,認為咱們之中,有了奸細?」凌君毅道:「我想他已經潛伏很久了。」九指判官冷朝宗道:「這人會是誰呢?」
  凌君毅道:「在沒有找出此人之前,咱們每一個人都有嫌疑。」說到這裡,朝百花幫主拱拱手道:「幫主、副幫主都在這裡,屬下覺得此人膽敢行刺太上,可說罪大惡極,咱們若不把他找出來,大家身上都背著嫌疑,未免人人都難安心。此事從發生到此刻,不過盞茶工夫,為日報短,第二層船中,除了巡邏江面的六人之外,全在廳上,一個不少,不妨先搜查一番,也許可以把他找出來。」冷朝宗道:「總座說得極是,所有的人都在這裡,最好搜上一搜。」百花幫主問道:「總使者要如何搜法?」凌君毅目光朝眾人一掠,說道:「屬下之意,先逐個搜身,然後再搜查房間。」百花幫主道:「這樣能搜出來麼?」凌君毅道:「這些人潛伏多B,一直不曾為人發覺,該是心機極深,謀定而動,搜身搜房,自然並無用處。但今晚他失算的是大家全在船上,牽一髮而動全身,而且從事情發生到現在,為時極為短暫,匆促之間,無可藏匿,這搜索之舉,也許有用。」
  百花幫主點頭道:「總使者分析得是,那就這麼辦好了。」凌君毅一揮手道:「大家站好。」六名護法,八名護花使者依言站定。凌君毅道:「冷老過來。」冷朝宗道:「總座有何吩咐?」凌君毅道:「你先搜我身上。」冷朝宗略現遲疑,道:「這個屬下……」
  凌君毅笑道:「冷老只管搜,兄弟汞為總護花使者,自然該從兄弟搜起了。」冷朝宗道:「總座如此說,屬下恭敬不如從命。」
  說完,就在凌君毅身上,仔細搜索了一陣,從他身上取出一柄短劍,和一個扁形木盒,說道:「就是這些,沒有了。」凌君毅含笑道:「多謝冷老。」隨手打開水盒,說道:「這是在下的易容用具,可不是『森羅令』。」瞥見海棠站在一邊,目中似乎飛閃過一絲異色。凌君毅看在眼裡,心中不禁暗暗一動,迅快地收起木盒、短劍,說道:「現在有勞冷、蔡二位,先互搜彼此身上,然後就依次搜下去。」冷朝宗、蔡良答應一聲,先互相搜過對方身上,然後逐個搜身。此舉因事關行刺太上,誰也不敢馬虎,這樣足足搜了一頓飯的時光,才算搜索完畢。冷朝宗、蔡良同時躬身道:
  「回總座,屬下奉命搜查在場的六名護法,八名護花使者,並未搜到什麼。」
  凌君毅道:「辛苦二位了。」一面轉身朝百花幫主道:「如今搜身已經完畢,就要開始搜查房艙,只是艙中地方逼厭,請幫主派員會同居下等人前去搜索。」芍葯道:「大姐,我去。」百花幫主點頭道:「也好,你可帶十四妹同去,她見到過那件青衫,也許認得出來。」海棠目中流露出一絲喜色,躬身道:「屬下遵命。」凌君毅道:「冷老請隨兄弟去,蔡老留在廳上,所有弟兄一律留在廳上,不得藉故走開,靜侯逐房搜查結果。」冷朝宗請示道:「總座,咱們從哪裡搜起?」
  凌君毅笑道:「自然從兄弟臥室搜起了。」一面招手道:「副幫主請。」芍葯毅然一笑道:「凌兄的房間,自然凌兄先請了。」
  凌君毅接道:「不然,副幫主代表幫主,是主持搜查的主搜官,尤其搜查在下的臥室,在下就該避嫌,還是副幫主先請。」芍葯披披櫻唇,嬌笑道:「就是你,有這許多酸道理。」果然領先朝凌君毅臥室走去。九指判官冷朝宗趨前一步,替芍葯打開房門,芍葯當先走入。凌君毅隨在她身後,跨進艙門,忽然覺得不對!自己出去之時,窗戶並未開啟,此時窗簾飄飛,一扇花窗已經敞開。尤其在艙門啟處,他隱約聞到房中似有一絲淡淡的脂粉香,分明有人從窗中潛入臥室來了。心頭突然暗暗一凜,迅快忖:「莫要有人潛入栽贓?」芍葯在房中站定,回頭問道:「凌兄,這要如何搜法?」
  凌君毅到了此時,只好硬著頭皮說道:「這裡地方不大,副幫主要海棠姑娘搜搜就是了。」芍葯點頭道:「也好,海棠,凌兄這麼說了,你就仔細搜吧!」海棠道:「屬下遵命。」她目光朝室略一打量,這房艙之中,除了一張板鋪,只有一張小桌,兩把椅子,一目瞭然。可以搜查的,就只有床鋪一個地方,這就舉步向床鋪走去。床鋪上,除了一個枕頭,只有一條折疊整齊的棉被,海棠第一件事,就伸出手去,掀起枕頭。這一掀,但見枕下銀光閃動,赫然放著一個銀色扁盒。凌君毅目中寒芒飛閃,暗暗切齒:「好個惡賊,果然栽到自己頭上來了。」
  海棠已經取起銀盒,問道:「這是什麼?」凌君毅在這一瞬之間,已經鎮定下來,微微一笑道:「這是『森羅令』。」芍葯臉上神色大變,身軀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陣輕微的抖顫,失聲道:「森羅令」你真是……」凌君毅泰然道:「副幫主要海棠姑娘再搜一搜,也許那件『青衫』也在鋪上呢。」
  芍葯臉色蒼白,問道:「你……你真是刺客?」冷朝宗雙手當胸,九指勾屈,雙目炯炯,注視著凌君毅,已是大有出手之意。
  凌君毅瞧也沒朝他瞧上一眼,只是含笑道:「副幫主難道沒看見窗戶洞開?賊人如是有心栽髒,咱們都在廳上,他盡可從容佈置。」剛說到這裡,海棠已經掀起棉被,只輕輕一抖,便見一件青衫,夾在棉被之中,被抖了出來,她口中尖叫道:「副幫主,在這裡了。」她抖開青衫,伸手朝右手衣袖一指,說道:「就是這件,這裡有一個小洞,就是方才被我袖箭打穿的。」芍葯怒形放色,哼道:「凌兄說得不錯,這惡賊果然想栽你的贓,這件事,非查個水落石出不可,咱們出去。」轉身往外就走。
  海棠一手拿著「森羅令」,一手搭著青衫,跟著芍葯身後走出。冷朝宗滿以為搜出贓物,副幫主一定會下令先制住凌君毅再說,但此時聽她口氣,似有袒護凌君毅之意。心中暗暗一怔,要知這位副幫主是太上面前的紅人,他哪敢魯莽出手?當下緩緩放下雙手,陰聲說道:「總座,這……該怎麼辦?」
  凌君毅淡然一笑,道:「東西既已在兄弟房裡搜出,其餘房艙,就不用再搜了,咱們出去再說。」冷朝宗心中暗道:「這小子倒是鎮定得很。」凌君毅跨出房門,大家已經看到從總護花使者房中,搜出「森羅令」和那件青衫。廳上所有的人,全都看得聳然動容!有的人暗暗搖頭,有的人看到凌君毅,目光之中已經流露出仇怒之色。海棠正在拿著兩件東西,把搜查經過,向幫主報告。
  百花幫主徐徐說道:「會有這等事?」玉蘭接口道:「屬下覺得總使者不可能是這種人。」
  芍葯道:「三妹說得對,這一定有人故意栽贓陷害。」百花幫主道:「咱們應該聽聽總使者的意見。」
  海棠接口道:「總使者曾說他房中窗戶洞開,賊人栽他的販,但屬下覺得看到的修長背影,可能就是他,屬下方才因無證無據不敢直說出來。至於窗戶洞開,固然可能有人穿窗進入他房裡,佈置贓物。但也可以說他從樓上飄身飛落,穿窗回轉房中,藏好東西,再開門出來。因為時間緊迫,來不及關窗,也許故意敞開窗戶,萬一被人發現,可以誘稱有人栽贓。依屬下之見,此事應該稟報太上,聽太上發落才是。」芍葯怒聲哼道:「但搜查房間,是凌兄提出來的,他在房中藏了東西,豈有故意教人去搜之理?」
  海棠不敢和她頂撞,只是說道:「副幫主說得也是,但這兩件東西,明明就是從他房裡搜出來的,總是事實。」百花幫主目光一抬,朝凌君毅望來,說道:「總使者,賤妾想聽聽你的意見。」
  凌君毅只覺全廳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他依然神色從容,滿灑一笑道:「是非曲直,必有公理。在下覺得海棠姑娘說得不錯,兩件東西既在在下房中抄出,在下自然嫌疑最大,還是稟明太上,由太上發落的好。」芍葯聽得暗暗焦急,死命地盯了他一眼,心想:「事情若不查個明白,就報到太上那裡去,你還有命?」心頭一急,忍不住道:「大姐,我覺得這件事分明有人嫁禍,咱們應該查個水落石出,再向太上察報不遲。」
  百花幫主一時竟然拿不定主意,望望玉蘭,問道:「三妹,你覺得如何?」玉蘭沉吟了下,才道:「屬下覺得總使者所待看法,極為正確。此事顯系賤人嫁禍,太上聖明豈會不洞悉奸孽?
  把事實經過,呈報太上,正是澄清此事的最好方法。」
  百花幫主點頭道:「那就這樣吧,二妹,總使者,咱們見太上去。」隨著話聲,已經站起身來。芍葯雖然心中一百個不願意,但也不能明袒凌君毅,只得撅著小嘴,跟隨大姐身後走去。
  玉蘭朝凌君毅抬抬手道:「總使者請。」凌君毅瀟灑一笑,舉步走去。
  玉蘭隨在他身後,海棠手上享著兩件東西,跟隨玉蘭身後,另外幾個人則跟在海棠身後,一陣風般朝第三層樓梯走去。三眼神蔡良看著幾人走遠,搖搖頭道:「咱們頭兒,會是行刺太上的黑龍會奸細,我就第一個不相信。」
  九指判官冷朝宗陰惻惻笑道:「人證俱全,難道還假得了?」
  他身為左護法,只要凌君毅出了差錯,他就可穩穩的登上總護花使者的寶座,是以幸災樂禍,惟恐凌君毅不是奸細。
  三眼神蔡良冷笑道:「天下最笨的人,也不會搬塊石頭砸自己的腳,總座要是明知東西放在鋪上,還會提儀搜房?還會領著人去搜自己的房?他若真是刺客,從三層上飛落之時,隨手一扔,就可把東西扔到江裡去,何用再藏到鋪上?就憑這—點,顯而易見有人栽贓的了。」他自然也並不是完全幫著凌君毅說話,他是不願眼睜睜地看著總護花使者,落到冷朝宗的頭上。與其讓冷朝宗撿個便宜,還不如讓凌君毅來當,蓋兩人勾心鬥角,已非一天之事。
  第三層上,凌君毅還是第一次來,因為是在船上的關係,第三層自然要比第二層略小。太上住的是中艙,前面有一間起居室,放著幾把紫擅交椅和一張太湖石桌面的小圓桌。裡首一間,才是太上的臥室。起居室左首,還有兩間房,門口繡簾低垂,那是幫主、副幫主的臥室。由此看來,太上臥室的窗戶必然在船的右舷。
  凌君毅跨進起居室,百花幫主抬手道:「總使者請坐。」凌君毅欠身道:「屬下待罪之身,哪有坐的份兒?」
  正說之間,內室門簾掀處,兩名花衣使女一左一右掀起門簾,太上緩步從門內走了出來。百花幫主、芍葯、凌君毅、玉蘭等人,一齊躬下身去,異口同聲說道:「弟子即見太上。」當然。
  只有凌君毅一人,是自稱「屬下」的。
  太上目光徐徐掠過眾人,頷首道:「很好,你們已經把刺客找到了麼?」
  百花幫主道:「啟察太上,『森羅令』和那件青衫是找到了,只是……」太上走到上首紫擅交椅上坐下,不待她說下去,就截著道:「找到了就好。」
  芍葯急道:「太上,那兩件東西,雖是在總使者臥室中找到的,但弟子認為極可能是賤人蓄意陷害總使者,在他臥室栽的贓。」百花幫主接口道:「弟子也覺得此事顯系有人嫁禍,伏望太上明鑒。」
  太上目光一抬。徐徐說道:「此話怎說?」
  芍葯就把凌君毅提議搜查臥室和搜查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太上未置可否。抬目道:「海棠,你把東西拿過來,給我看看。」
  海棠恭敬地應了一聲「是」。把銀色扁盒和一件青衫一齊呈上。太上取起「森羅令」。仔細察看了一陣,說道:「好歹毒的東西,果然是他們仿製的,而且手工之巧,製作得和真的一般無二。」她放下銀盒,問道:「海棠,你說曾射出一枚袖箭,有沒有射中?」
  海棠躬身道:「啟察太上,青衫右袖有一個小孔。正是被弟子袖箭射穿的。」
  太上問道:「你曾看到刺客背影,像不像凌君毅?」海棠遲疑了下,答道:「此人身法極快。弟子沒有看清他面貌,不敢亂說。
  但如論背影。確有幾分和總使者相似之處。」
  太上頷首道:「這就是了。」這話聽得百花幫主、芍葯、玉蘭三人心頭同時「咚」的一跳,忍不住異口同聲急道:「太上。」太上微一擺手,制止她們說話,目光落到凌君毅的臉上,徐徐說道:「凌君毅,你還有何說?」
  凌君毅神色不變,朝上躬了躬身道:「屬下要說的話,方才副幫主已向太上全稟明瞭。太上聖明,是非曲直,自能明察秋毫;屬下惟太上之命是從。」太上面垂黑紗,看不出她的臉色,但牡丹、芍葯、玉蘭三人,都感到胸頭如壓重鉛,幾乎有些喘不過氣來。
  太上轉臉朝海棠道:「你發現刺客,就打了一支袖箭?」海棠躬身應「是」。太上又道:「那時你和他有多少距離?」
  海棠想了想道:「大約有三丈來遠。」太上點頭道:「很好,痰君毅,你轉過身去,朝前走一丈五尺。」
  百花幫主、芍葯、玉蘭等人不知太上心意如何,個個替凌君毅暗暗擔心。一丈五尺,已經到艙外去了。凌君毅依言轉身走到艙外一丈五尺來遠。太上道:「好,停,你就站在那裡。」凌君毅依言站停身子。
  太上又道:「現在我要海棠用袖箭射你身後,你不許躲閃,只准用衣袖捲拂,知道麼?」凌君毅聽了太上「只准用衣袖捲拂」已知其意,連忙應道:「屬下省得。」
  太上道:「海棠,你準備了。」海棠道:「弟子遵命。」
  太上道:「好,射他右肩。」海棠聽了太上吩咐,早已把袖箭握在掌心,太上話聲甫落,右手抬處,「搭」的一聲,一支袖箭,快若流星,直向凌君毅右肩射去。
  凌君毅這回故意賣弄,連頭也沒回,直等袖箭快要射到,右手徐舉,朝後輕輕一揮。這一下,不但姿勢優美,瀟灑已極,最難得的還是他拿捏得恰到好處,一點袖角,輕飄飄揚起,正好和海棠射去的袖箭,迎個正著。「錚」!一支純鋼袖箭,宛如擊在鐵袖之上!不僅發出「掙」然輕鳴,而且被震得反彈回來,「奪」的一聲,不偏不倚,筆直釘在海棠面前三尺的船板之上。海棠大吃一驚,急急閃身朝旁躍了開去。這一手直看得百花幫主和芍葯等人又驚又喜,誰也沒料到他一身所學,競有這般精純。太上意了,她不住的點頭,藹然笑道:「果然不愧是不通大師的傳人,你回來。」凌君毅依言定到太上面前,欠身道:「太上還有什麼吩咐?」
  太上和聲道:「你讓大家瞧瞧,右袖角是否被袖箭射穿了?」
  袖箭被震得反彈回來,衣袖自然絲毫無損,一丈五尺都無法射穿衣袖,三丈距離,那就更不用說了。芍葯臉上綻起了笑容、百花幫主、玉蘭也暗自吁了口氣,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
  海棠俯首道:「總使者神功蓋世,那是弟子看錯人了。」事實證明,她口風也隨著轉了。太上輕「唔」了一聲,兩道精光熠熠的眼神,注定凌君毅,徐徐說道:「老身若無知人之明,豈會便讓你擔任本幫總護花使者?老身既然要你擔任總護花使者,豈會隨便相信賊人栽贓嫁禍?」凌君毅方才被人栽贓,還能始保持神色從容。但聽了太上這兩句話,額上不禁綻出汗來,一惶恐地道:「太上殊遇之恩,屬下終生難報。」這自然不是由方言,但太上面前,非如此說不可。
  太上話聲突轉嚴厲,說道:「凌君毅,老身雖然恕你無罪但行刺老身的賊人,要你負責給我找出來,你辦得到麼?」凌君毅欠身道:「這是屬下的職責,屬下自當盡快把他抓到。」
  太上道:「我要你限期破案。」凌君毅道:「不知太上能給屬下多少時間?」
  太上舉手拍桌,怒哼道:「他膽敢向老身下手,老身豈能容他逍遙法外?我限你天亮之前,把此人抓到,否則惟你是問。」
  這時三更己過,離天亮不過一個多更次了。這是無頭案,連二影子也模不到的事,如何能抓得到人?這道命令,豈不是逼死人麼?百花幫主張了張口,正待替他求情,希望太上能寬限些日。哪知她還未開口,凌君毅已經拱手道:「屬下敬領太上法旨。」他居然一口答應下來。這下又聽得百花幫主和芍葯、玉蘭三人大感意外,忍不住拿眼朝他望去。太上點點頭,嘉許地笑道:「老身知道你有此才幹。」
  凌君毅道:「太上誇獎,只是屬下有一為難之處……」太上道:「你有什麼為難,只管說出來,自有老身替你作主。」凌君毅道:「屬下雖是本幫總護花使者,但屬下的權力,只限於第二層船艙之中,譬如這第三層,就非屬下所能過問……」
  太上垂面黑紗之中、已經有了笑意,點頭道:「好、好。」
  字出口,回頭朝身後一名花衣使女吩咐道:「榴花,你去把老身花神令取來,並替老身傳下令去。從現在起,到天亮為止,老身授權凌總使者代表老身行使職權,上自幫主、副幫主,下至花女,悉憑調遣,如敢故違,從嚴處罰。」
  那花衣使女躬身領命,正待轉身朝裡走去。凌君毅忙道:
  「姑娘請留步。」一面朝太上拱拱手道:「有太上這句話就行,不必再請玉令了。」話聲一落,忽然轉過身去,朝玉蘭笑道:「太上授權在下,代行職權,總管想必已經聽到了?」
  百花幫主站在邊上,真有些不敢相信,太上何以忽然間變得如此好說話了?最使她奇怪的還是凌君毅,不知他葫蘆裡究竟賣什麼?芍葯心裡和她大姐有著同樣的懷疑,睜著一雙俏目,只是一眨不眨地朝凌君毅望著。玉蘭聽了凌君毅的話,慌忙躬身道:
  「屬下聽到了。」
  凌君毅瀟灑一笑,拱手道:「那有勞總管,替在下傳下令去,要七位侍者到這裡來。」七名侍者,海棠已在這裡,那只有六名了。玉蘭道:「屬下遵命。」轉身朝外行去。凌君毅又朝芍葯拱手一揖,說道:「在下也有一事,要煩勞副幫主。」
  芍葯瞟著他笑道:「總使者要我做什麼?」凌君毅道:「在下想請副幫主守住艙門,待會若是有人未經在下允准,妄圖奪門逃走的,副幫主務必把她留下,必要時格殺勿論。」
  芍葯道:「這還用你說?誰敢奪門逃走,我也不會放過他的。」凌君毅道:「副幫主當心有人情急拚命,使用『森羅令』。」
  芍葯道:「我知道,只要他想伸手入懷,我就先發制人,剁下他的手臂來。」凌君毅又道:「但副幫主可得看在下的眼色行事。」
  芍葯格的笑道:「我知道,我聽你的就是了。」凌君毅拱拱手道:「多謝副幫主,那就請你站到門口去。」芍葯果然依言走到門口,一手按劍、站定下來。
  凌君毅朝百花幫主抬手道:「幫主請坐。」百花幫主脈脈凝睇,問道:「總使者,沒有派我什麼事嗎?」凌君毅道:「沒有,幫主但請坐下就好。」隨著話聲,已在小圓桌左首坐了下來。百花幫主因凌君毅此刻是代表太上行事,當下就在他下首一把椅子落座。太上端坐在上首一把紫檀交椅上,只是靜靜地看著凌君毅調兵遣將,一語不發。海棠眼看凌君毅沒有理她,忍不住道:
  「總使者,屬下還有事麼?」凌君毅含笑道:「姑娘是唯一目擊刺客背影的人,今晚破案關鍵全在姑娘一人身上。」右手一指,接著道:「請姑娘站在幫主下首來。」
  海棠答應一聲,依言站在百花幫主下首。這時,門簾啟處,玉蘭當先走入,跟在她身後的是玫瑰、紫薇、英蓉、鳳仙、玉蕊、虞美入六名侍者。玉蘭朝凌君毅躬身一禮。道:「回總使者。
  六名侍者全已到齊了。」以玫瑰(溫婉君)為首的六名侍者,跨進艙門,就看到副幫主一手按劍站在門口,不覺齊齊一怔,慌忙朝上拜了下去,同聲道:「弟子叩見太上。」
  太上一拍手道:「起來,你們過去見過總使者,今晚由他代表老身,處理一件重大之事。你們聽他吩咐行事,不得違拗。」
  六名侍者早已知道有人謀刺太上,但如今聽太上口氣,這位新任總護花使者,居然代表太上行事,而且幫主還坐在他下首,每人心頭止不住暗暗納罕。最感到意外的還是喬裝玫瑰的溫婉君,忍不住偷偷地朝凌君毅看了一眼。接著,一齊向凌君毅躬身一禮,鶯聲燕語地道:「屬下參見總使者。」凌君毅抬抬手道:「諸位侍者不可多禮,大家就請站到對面去。」玉蘭引著六人,在凌君毅對面一排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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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0:48:31 |只看該作者
  凌君毅目光一抬。望著玫瑰,說道:「玫瑰姑娘,請過來。」
  玫瑰在十二侍者中,排行第九,但她卻是此次隨行的七侍者之首,是以凌君毅第一個就叫到她。溫婉君依言走到凌君毅面前站定。凌君毅伸手朝對面一張椅子一指,說道:「請坐。」
  溫婉君略為遲疑了下,就隔著小圓桌,在他對面坐下。凌君毅道:「姑娘把面具取下來。」要知溫婉君早經凌君毅替她易了容,是以不伯露馬腳,此時聽凌君毅要她取下面具,毫不猶豫地伸手緩緩從臉上揭下了面具。
  凌君毅目光炯炯,在她臉上注視了一陣,點點道:「好了,姑娘仍請戴上面具。」溫婉君依言戴上面具,然後再用掌心在鬢邊,面頰,輕輕熨貼整齊,問道:「總使者還有什麼吩咐麼?」凌君毅道:「姑娘仍請回到原位上去。」溫婉君盈盈站起,回到玉蘭下首站定。
  凌君毅目光一抬,又道:「紫薇姑娘請過來。」紫薇跟著在他對面坐下。凌君毅道:「姑娘把面具取下來。」
  紫薇因太上有命,不敢違勘,依言取下了面具。對面坐著一位風流飄逸的美少年,取下面具,一張粉臉已經漲得通紅。凌君毅在她臉上仔細看了一陣,就命她戴上面具,退回原位。
  這情形當真有些像唐伯虎點秋香,一個個當著他取下面具,讓他仔細欣賞。一時間可把六名侍者,瞧得嬌靨飛紅,粉頸低垂,每個人都露出了一副羞人答答的模樣。凌君毅看過了六位侍者的廬山真面目,只是沒要海棠取下面具來,就站起身,朝她們拱拱手,含笑道:「現在諸位姑娘,可以回去了,玫瑰姑娘且請留下來,在下另有借重之處。」
  溫婉君躬身道:「屬下遵命。」紫薇、蕪蓉、鳳仙、玉蕊、虞美人躬身一禮,一齊退出。
  海棠道:「總使者,屬下沒事了吧?」凌君毅含笑道:「在下方才說過,今晚破案之事,全仗姑娘協助,你自然要留下來了。」
  接著又朝玉蘭道:「在下還要麻煩總管,請隨行的二十名花女一齊上來。」
  玉蘭道:「花女由十五妹負責管理,屬下這就去通知她,領她們上來。」說完,轉身出去,很快就走了進來。過沒多久,只見虞美人掀簾走入,躬身道:「二十名花女,全已在艙外了,總使者可要叫她們進來?」凌君毅含笑道:「這裡地方不大,在下之意,還是叫她們一個個進來的好。」虞美人欠身道:「總使者說的是。」她轉身朝艙外招了招手,只見一名花女當先走入。
  虞美人說:「總使者要見見你們,快過去吧。」那花女眼看太上、幫主全都在座,已經有點膽怯,低垂著頭,走到凌君毅面前,躬身道:「屬下叩見總使者。」
  花女們都沒戴面具,凌君毅不用叫她們取下面具,只是含笑朝她臉上看了一眼,問她叫什麼名字,就揮揮手,命她出去。二十名花女,不消頓飯工夫,便已問完。隨即站起身來,朝虞美人拱拱手道:「有勞姑娘,可以帶她們下去了。」虞美人心中暗暗嘀咕,你叫她們上來,每人只問了一句話,這是幹什麼?但因有太上在座,這話可沒敢問出口來,欠欠身道:「如此屬下告退。」領著二十名花女退了下去。
  百花幫主和芍葯兩人眼看凌君毅這番舉動,跡近胡鬧,心頭同樣感到不解,但奇怪的是,太上自始至終沒有什麼表示,好像凌君毅做的沒錯!大家全已退走,凌君毅獨獨把玫瑰留了下來,難道玫瑰會是奸細不成?芍葯一直站在門口,此時眼看人已全走,不覺問道:「總使者,現在我沒事了吧?」
  浚君毅忙道:「不,你還不能離開。」海棠道:「屬下看到的背影,是個男的,總使者問的都是咱們姐妹,怎不問問男的?」
  凌君毅笑了笑道:「在下不熟悉的只是七位侍者和二十名花女、至於此次隨行的護法、護花使者,在下和他們相處已有兩天,對每一個人,在下心裡,已經清清楚楚,自然不用再問了。」海棠道:「那麼總使者已經問出來了麼?」
  凌君毅微微搖頭道:「還沒有。」話聲甫落,接著目光一抬,又道:「現在請姑娘坐下來,取下面具,也讓在下瞧瞧。」海棠微感羞澀。道:「總使者懷疑屬下麼?」凌君毅道:「姑娘莫要誤會、在下並無此心。方才六位侍者都已取下面具,姑娘自然也不能例外了。」海棠只得走到他對面椅上坐下,一面說道:「屬下生得醜死啦!」雙手已從髮鬢,輕輕揭下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海棠生得一張勻紅的小圓臉,配上一對靈活的眼睛,薄薄的櫻唇,確是人如其名,花屆含嬌!
  凌君毅目光深注,忽然笑道:「在下忽然想起唐人韓信有兩句詩:『海棠花在否?側臥捲簾看。』姑娘天生麗質,在下不敢側臥著看,也要側坐著仔細看看了!」居然真的側著頭,朝海棠臉上看去。當著太上,他竟敢作出這般輕佻的態度來!百花幫主只是覺得奇怪,芍葯站在門口,可變了臉色,忽然別過頭去。海棠更是暈紅雙頰,嬌羞不勝,低下頭道:「總使者休得取笑。」
  凌君毅卻並不理會,口中吟道:「只恐綠肥紅瘦日,狼藉東風更可傷。姑娘如此嬌艷,確是人間少見,這就是你廬山真面目麼?」百花幫主聽他口中吟出兩句詩,心頭驀然一動,暗想:「他第一句引用李易安詞:『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第二句乃是引用杜甫詩:『海棠正好東風惡,狼藉殘紅襯馬蹄。』這明明是指她……」
  海棠自然聽不懂他詩中意思,只是聽他稱讚自己容顏嬌艷,人間少見,她總歸是個少女,一時又羞又急,說道:「總使者看好了麼?」雙手拿著人皮面具,就要往臉上貼去。凌君毅搖手道:
  「姑娘且慢。」伸手從懷中取出一隻小木盒,打開蓋子,伸出兩個指頭拈起一顆蜜色藥丸,隨手遞了過去,深深一笑,道:「只恐胭脂污顏色,姑娘臉上,胭脂似乎太多了些,依在下之見,還是用這個把它洗去的好。」
  這顆蜜色藥丸正是專洗易容藥物之用的。海棠臉色劇變,倏地站起,右腕方自揚起:
  凌君毅比她還快,左手屈指輕彈,一縷指風,已經襲上海棠右腕「曲他穴」,口中笑道:「姑娘還是坐下來,在下要問的話多著呢!」就在海棠站起之時,玫瑰(溫婉君)早已身形一閃,到了海棠背後,雙手疾發,連點了她三處大穴,然後在她肩上輕輕一按,喝道:「坐下。」
  海棠身不由己,頹然坐到椅上。太上朝凌君毅微微額首,笑道:「原來你果然早已知道是她了。」
  凌君毅肅容道:「太上聖明,想必早就知道,屬下是去搜查接屬下房間之時,發現窗戶已啟,而且房中還留著一些脂粉香氣,和她身上脂粉極相近似。只是當時還未敢確定,方才看她臉上經過易容,才完全證實。」太上點頭道:「不錯,令師精擅易容。天下無出其右,她這點易容術,自然瞞不過你了。」
  芍葯聽得又驚又喜,白了凌君毅一眼,道,「你怎不早說?」
  凌君毅笑道:「副幫主不是也看到了,在下也是剛才證實的麼?」
  百花幫主輕輕歎息一聲道:「她不是十四妹,那麼十四妹一定是遇害了。」凌君毅已把那顆蜜色藥丸,遞給了玫瑰,說道:
  「有勞姑娘,只須把此九塗在掌心,在她臉頰上輕輕抹上一層,即可把易容藥物洗去。」
  玫瑰接過藥丸,點點頭,欣然道:「屬下省得。」依言把藥丸在掌心抹了少許,然後塗到海棠臉頰之上。說也奇怪,經她玉掌輕輕一抹,海棠臉上頓告改觀,那是一個二十四五歲女子,生得還算清秀,面型也有幾分和海棠相似。她被玫瑰點了「□門穴」,除了眼睛還能眨動,無法開口說話。凌君毅目光一拾,朝玫瑰道:「姑娘解開她□門穴道。」
  玫瑰舉手在海棠後頸輕輕擊了一掌,海棠「啊」了一聲,口齒微微一動。凌君毅喝道:「快再點她□門。」
  玫瑰應聲一指,又點了她「□門穴」。凌君毅道:「姑娘再解開她□門穴,坦要拍得稍微重一此」玫瑰依言舉手一掌,拍在她後頸之上。海棠又「啊」了一聲。突然從口中吐出一顆綠豆大的蠟九。凌君毅很快取到手上,笑道:「姑娘一句話都沒說,在下豈能讓你服毒死去?」
  海棠怒目瞪著他道:「都是你壞了我的事,我恨死你了。」凌君毅微笑道:「姑娘這該怪你自己,不該栽贓栽到我凌君毅頭上來的。」
  海棠冷冷哼道:「你認為我會說麼?哼,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要想從我口裡問出什麼來,你是做夢。」
  芍葯冷笑道:「好個賤婢,你已經落到咱們手裡,還敢充硬?
  不讓你吃些苦頭,你大概還不知道厲害!」說著,大步走了過來。
  海棠冷聲道:「百花幫裡的人,誰不知你心狠手辣,毫無人性,你敢把我怎樣?」芍葯氣得粉臉通紅,怒叱道:「你當我不敢殺你……」長劍一閃,朝海棠後腦點至。百花幫主叫道:「二妹……」
  凌君毅出手更快,屈指輕彈,「錚」的一聲,一縷指風,凌空把芍葯劍尖震開了幾寸,說道:「副幫主莫要上了她的當,她出言激怒於你,是求速死。」太上坐在上首,微微一笑道:「二丫頭,你就是性子急,為師若要殺她,在她『森羅令』出手之日寸她早就沒命了,你當為師真的不知道?為師要是連她腳步聲都聽不出來,這太上就不能當了。老實說,為師就是要看看她有些什麼花樣。同時也好趁機試試凌君毅的膽識機智。這件事,讓凌君毅去處理,伊你這樣沉不住氣,凌君毅忙了半天,豈不是白費了?」
  芍葯粉臉一紅,低頭道:「師傅教訓的是。」凌君毅站起身,朝上拱手道:「太上把屬下估得太高了,屬下深感惶恐之至。」
  太上藹然笑道:「事實如此,你已經破了案,如今這訊問口供之事,仍由你全權處理,但必須問出她的口供來。」凌君毅躬身道:「屬下遵命。」
  海棠切齒道:「姓凌的,你識破了我身份,更可得到太上的賞識,你會爬得更高,一舉成名,當上百花幫的駙馬,滿足了你的希望,但要我招供,可辦不到。」凌君毅淡然一笑,緩緩走到海棠身邊,說道:「姑娘聽到了,太上責成在下使姑娘招供,在下希望姑娘識時務些。」
  海棠道:「你要對我用刑?」凌君毅道:「姑娘知道就好。」
  海棠恨恨地道:「你是少林高僧門下,對一個弱女子酷刑逼供,不怕琺辱師門麼?」凌君毅大笑道:「姑娘這就錯了。家師反手如來,昔年反出少林,在下根本算不得少林弟子,有人說我正就正,說我邪亦無不可,師門兩字,對在下毫無拘束,你不用拿話套我。」口氣一頓,接道:「在下要告訴姑娘,你若肯實話實說,好好招供……」
  海棠不待他說完,猛的拾起頭來,「呸」的—聲,一口口水,朝凌君毅面上吐來。雙方相距極近,凌君毅自然無法躲開,登時被她吐個正著。玫瑰看得大怒,揮手就是一記耳光,打在海棠臉頰之上,叱道:「你敢對總使者無禮?」
  海棠冷笑道:「打得好,看來你也看上姓凌的小子,哼,牡丹、芍葯、玉蘭,個個都想把身子獻給他,你還挨不上邊……」
  這話聽的牡丹、芍葯、玉蘭三人粉臉驟紅!
  玫瑰更是又羞又氣,怒喝道:「你敢胡說。」揮手又是一記耳光,打了過去。凌君毅聽她當著太上和牡丹、芍葯等人,說出這般不堪入耳的話,自然更覺得臉上汕汕的,不好意思。
  舉袖措去臉上口水,一面手一攔,制止玫瑰,莫要再打,一面朝海棠說道:「姑娘也是女兒之身,怎好說出污蔑之言,姑娘若是這般倔強,那就莫怪在下出手無情了。」海棠道:「你就把我殺了吧。」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姑娘不聽在下好言相勸,在下就要你嘗嘗逆血例行的痛苦,你一日不說,我讓你一日不死,只要你忍受得住,你就挺下去……」芍葯道:「凌兄還和她多說什麼?」
  凌君毅道:「不,在下說清楚了,好讓她考慮考慮。」海棠道:「我不會說的,你只管動刑好了。」
  凌君毅說道:「在下給你一盞熱茶的時間,你說出叫什麼名字,什麼人派你來的,船上還有幾個同黨?」海棠雙目之中,滿是仇恨之色,大聲道:「我是你師娘,是反手如來叫我來的……」
  凌君毅突然目光電射,冷喝道:「我好心相勸,你敢一再口出污言,那就只好讓你嘗嘗逆血倒行的滋味了。」喝聲出口,雙手連彈,點了她身上七八處穴道。他出手極快,似彈似拂,顯然和一般點穴不同。但見海棠身軀輕顫,似是打了一個寒酸,果然感到全身血液突然倒轉,向內腑流去。
  凌君毅道:「姑娘此時從實招來,還來得及。」海棠雙目一閉,只是沒有作聲,但大家可以看得出,這兩句話的工夫,她一張臉頰,已經漲得紅如喋血。全身同時也起了顫抖,頭上汗水,像黃豆般沁了出來,但她依然咬緊牙關,極力忍受著逆血倒行的痛苦,一言不發。
  這樣又過了盞茶工夫,只聽海棠尖聲叫道:「你……你殺了我吧!」突然身軀一歪,昏了過去。
  太上冷嘿道:「好個倔強的賤婢!」凌君毅左手一拂,解開了她身上受制經穴,隨手又點了她兩處穴道,回頭朝芍葯道:「副幫主,在下想暫借你的臥房一用,不知是否方便?」
  芍葯粉臉一紅,問道:「你要作什麼?」凌君毅微微一笑道:
  「這個副幫主就不用問了。」
  芍葯伸手一指,道:「我的房間就是這間,你只管進去就是了。」凌君毅道:「在下謝過副幫主。」說完,朝玫瑰招手道:「姑娘請隨在下來。」
  玫瑰遲疑了下道:「總使者……」太上道:「玫瑰,總使者叫你隨他去,你就隨他進去,不用問。」
  玫瑰躬身道:「弟子遵命。」太上站起身道:「者身坐功的時間到了,這件案子,你只管放手去做,老身給你全權處理。」
  凌君毅躬身道:「多謝太上屬下會把船上內奸,一網打盡的。」太上頷首道:「真是好孩子。」起身朝內行去。
  凌君毅送走太上,又朝百花幫主和芍葯二人拱拱手道「幫主、副幫主仍請在此稍侯。」說完,又朝玫瑰招招手道:「姑娘請隨在下來。」玫瑰因有太上吩咐,不敢違拗,跟著凌君毅朝芍葯房中走去。兩人進入房中,凌君毅隨手掩上了房門。
  溫婉君低聲道:「你這是做什麼?」凌君毅道:「在下要姑娘扮一個人。」
  溫婉君道:「誰?」
  凌君毅道:「你不用多問,快把面具取下來。」溫婉君依言取下面具,凌君毅也迅快的從懷中取出易容木盒,先替她洗去原來的易容藥物,然後又仔細替她在臉上易好了容。這樣足足過了一盞熱茶日寸光,才收起木盒,揣人懷裡,一面說道:「姑娘現在請把面具收起,坐在房中,等在下招呼,再行出來。」
  溫婉君柔聲道:「我一切都聽你的。」凌君毅含笑道:「多謝姑娘。」
  溫婉君白了他一眼,輕啐道:「誰要你謝。?」凌君毅笑了笑,就啟門走出,又隨手帶上了房門。
  牡丹、芍葯、玉蘭三人,不知凌君毅和玫瑰兩人關起房門在做什麼。此時看他走出,六道眼光,一齊朝他投來。最奇怪的是他跨出房門之後,又把門帶上,不用說,自然是把玫瑰關在房中了。芍葯第一個忍不住,問道:「凌兄,玫瑰呢?她也是奸細麼?」
  凌君毅只是淡淡一笑,說道:「副幫主再過一會,自會知道。」接著轉身朝玉蘭含笑道:「現在又要麻煩總管了。」玉蘭道:
  「不要緊,總使者只管吩咐。」
  凌君毅道:「有勞總管,去請虞美人帶四名花女上來。」接著又和她低低的說了幾句。玉蘭點頭道:「屬下省得。」說完,轉身走了出去。
  芍葯揚了揚眉,一雙俏眼,望著凌君毅道:「凌兄,你到底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呀?」百花幫主含笑道:「我看總使者胸中已有成竹,二妹何須多問,只要耐心看下去自會明白。」
  芍葯道:「我就恨他一直賣著關於,把人都悶死了。」凌君毅瀟灑一笑,拱手作個長揖,道:「天機不可洩漏,屬下擅作主張,還要幫主、副幫主原諒才好。」
  芍葯膘了他一眼,格地嬌笑道:「凌兄現在是太上跟前唯一紅人,太上要你全權處理,又有誰敢怪你呀?」凌君毅道:「這個在下不敢。」
  正說著之間,玉蘭掀簾走了進來,說道:「十五妹來了。」凌君毅道:「請她進來。」
  門外,虞美人應了聲「是」,朝身後四名花女說道:「桅子,你隨我進去,你們三人就在門外等候。」說完,掀簾走入。桅子跟隨虞美人身後,跨進艙門。當她一眼看到海棠臉上易容藥已被洗去,委頓地上,不覺機伶一顫,腳下微現趔趄。
  凌君毅含笑道:「桅子姑娘,你把她扶下去。」
  振於答應一聲,怯生生地走到海棠身前,正待彎下腰去!凌君毅已經閃電般一指,點了她身後穴道。玉蘭更不待慢,一手挾起她的身子,朝芍葯房中拖去。
  凌君毅迅快替她推開房門,一面朝玫瑰低聲說道:「姑娘快些換過衣衫。」玉蘭進入房中,依然掩上了房門。過不一會兒,房門啟處,玉蘭和桅子一起走了出來,大家心中有數,這桅子自然是玫瑰改裝的了。
  凌君毅朝虞美人低聲問道:「姑娘都準備好了麼?」虞美人點點頭道:「屬下已經遵照總管吩咐,都已準備好了。」
  凌君毅道:「如此就好,姑娘可以把她押下去了。」虞美人遲疑了下,問道:「她真的不需要多派幾個人看守麼?」
  凌君毅笑了笑道:「在下已經閉住了她幾處經脈,暫時已失去了武功,姑娘只須依計行事就好。」
  虞美人道:「屬下省得。」轉身走到門口,招招手道:「你們再進來一個。」當下就有一名花女,應聲走入。凌君毅拍開了海棠穴道。
  虞美人伸手一指,朝兩名花女道:「你們把她押下去。」假扮桅於的玫瑰和另一名花女,答應一聲,走了上去,挾起海棠,朝外走去。
  虞美人不敢大意,躬身道:「屬下告退。」緊隨兩名花女,押著海棠而去。芍葯問道:「凌兄,那桅子還在我房裡,該怎麼辦?」凌君毅道:「此人比海棠還要重要,咱們必須取得她的口供,待會就要請副幫主親自審問。」
  芍葯問道:「為什麼要我審問?」凌君毅笑了笑道:「因為副幫主兼掌刑堂,平日執法如山,本幫花女,對副幫主甚為敬畏,如由副幫主問她的話,她就不敢不說。」
  芍葯披披嘴道:「你乾脆直截了當的說我凶就是了。」凌君毅說道:「副幫主執掌刑堂,法曹森嚴,自然要鐵面無私的了。」
  芍葯雙眸凝注,婿然一笑道:「你很會說話。」只見艙簾啟處,玫瑰又走了回來。
  芍葯訝然道:「九妹,你怎麼又回來了?」玫瑰欠欠身,笑道:「是總使者吩咐屬下來旁聽的。」
  芍葯哦了一聲,目視凌君毅,問道:「現在可以開始了麼?」
  凌君毅道:「時間不早,自然越快越好。」
  芍葯回身朝百花幫主說道:「大姐請上坐。」接著又朝玉蘭、玫瑰道:「那就請三妹、九妹把桅子去弄出來。」這是太上的起居所有侍女,未奉呼喚,都不准擅入,只好由玉蘭、玫瑰親自動,從芍葯房中把桅子扶了出來。凌君毅已把一顆專洗易容的藥丸,交給了玉蘭,玉蘭接過藥丸,很快把桅子臉上的易容藥物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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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0:49:32 |只看該作者
第27章 其中有毒

  桅子本來就只有十七歲,這假扮桅子前來臥底的女子,看去也不過十六七。芍葯在百花幫主下首的一張椅子坐下,然後朝兩人點點頭。玉蘭一掌拍開了桅子穴道。
  那假扮桅於的少女睜開眼來,發現自己坐在地上,心頭方自一怔,再抬頭一看,幫主、總使者全都在座,自己邊上,還站著總管玉蘭和侍者玫瑰。心頭更是暗暗震驚,慌忙爬在地上,連連叩頭道:「屬下叩見幫主、副幫主……」
  芍葯柳眉一挑,嬌叱道:「住口,本幫沒有你這個花女,告訴你,海棠已經全招出來了,你還不實話實說?要我動刑麼?」。
  假扮桅子的少女打了個哆嗦,伏在地上,哭道:「幫主、副幫主,屬下是冤枉的。」
  芍葯一拍手道:「九妹,你給她一面鏡子,讓她自己去看。」
  玫瑰早就準備好了鏡子,隨手遞了過去。
  假扮桅於的少女,還不知道自己臉上易容藥物已被洗去,這一照鏡子,登時嚇得魂飛魄散,臉色煞白,哪裡還說得出話來?
  芍葯冷冷一哼道:「海棠謀刺太上,已經處死,你若有半句支吾,也休想活命。」
  凌君毅適時朝百花幫主暗暗遞了一個眼色。
  百花幫主徐聲說道:「桅子,本座念你年紀還小,也許是受人脅迫而來,你只要從實說來,本座還可網開一面,饒你不死,若是執迷不悟,海棠就是你的榜樣。」
  假扮桅子的少女想起方才進來之時,就看到海棠倒臥地上,心頭一怕,爬在地上,連連叩頭哭道:「幫主、副幫主垂察,我原是水堂主手下使喚的使女,就因派到這裡來的錢月娥說我面貌、年齡都和桅子差不多,才要我假扮桅子,混進來的。水堂主還扣押了我娘,說只要我出了差錯,就要連我娘一起處死。求求幫主、副幫主,可憐可憐我,就饒了我吧!」
  她口中的錢月娥,自然就是假扮海棠的女子了。
  芍葯問道:「你們如何混進來的?」
  假扮桅子的少女道:「月娥姐姐如何進來的我不知道,我是三個月前,被他們送到花家莊院附近,由月娥姐約桅子出來,然後點了她穴道,領我進入花家莊院的。」
  芍葯道:「你知道錢月娥假扮海棠;混進來已有多久了?」
  假扮桅子的少女道:「不知道,她好像已經很久了。」
  芍葯問道:「你們混進來之後,又如何和黑龍會聯絡的呢?」
  假扮桅子的少女道:「這是月娥姐姐的事,我不大詳細,好像是另外有人負責傳遞消息。」
  凌君毅聽得暗暗點頭、但並未開口。
  玫瑰忽然插口問道:「你和錢月娥,平日見面時,如何稱呼?」
  假扮桅子的少女道:「見面時我叫她姐姐,她仍是叫我桅子。」
  芍葯道:「你看到過和她傳遞消息的人麼?」
  假扮桅子的少女道:「看到過一次,那人蒙著臉,又在夜裡,看不清他是誰。但月娥姐姐蒙著臉,只怕那人也不知道月娥姐組的身份。」
  玫瑰道:「他們都蒙著臉,見面一定另有記號的了?」
  假扮桅子的少女道:「那次月娥姐姐要我把風,我們到的時候,那人已經先在,我只看見那人舉起右手。勾起食指,月娥姐姐用手比了個圓圈。」
  芍葯回頭望著凌君毅,問道:「夠了麼?」
  凌君毅拱拱手道:「果然是副幫主行,夠了。」
  芍葯道:「三妹,你點住她穴道,暫時就送到海棠房裡去,另外派個人看守。」
  假扮桅子的少女伏地叩頭道:「幫主、副幫主開恩,屬下知道的都說出來了,句句是實……」
  玉蘭一指點了她穴道,挾著她朝外行走。
  玫瑰道:「總管,屬下幫你架出去。」
  玉蘭回頭笑道:「不用了,你有你的事去。」
  玫瑰轉身朝凌君毅欠欠身道:「不知總使者還有什麼吩咐?」
  凌君毅道:「她說的話,姑娘都聽到了,你就依計行事好
  玫瑰道:「屬下遵命。」再向幫主、副幫主行了一禮,翩然掀簾走出。
  百花幫主雙眉微攏,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輕啟櫻唇,問道:「總使者,咱們船上,還有潛伏的奸細麼?」
  凌君毅沉吟道:「這個目前還很難說,但只要進行順利,大概很決也就可以揭曉了。」說到這裡,忽然拱拱手道:「天快亮了,幫主、副幫主折騰了一夜,也可以稍事休息,這裡已經沒有屬下的事,屬下告退。」
  黎明,晨光烹微!第二層膳廳中,還點燃著蠟燭。品字形的三張桌上,已經放好幾碟醬瓜、豆腐乳、油炸花生等粥菜,和—大盤熱氣騰騰的饅頭。這時,已是吃早餐的時候,從第一扇艙門中,陸續走出穿天青(護法)和青灰(護花使者)勁裝的武士,大家肅立兩旁,誰也沒有則聲。接著右首一間艙門啟處,左護法九指判宮冷朝宗,右護法三眼神蔡良也相繼走出來。
  站在膳廳兩旁的護法、護花使者們,看到左右護法,照例都得肅立躬身,口中說一聲:「屬下參見左右護法。」
  左護法冷朝宗那張瘦削而略帶陰沉的臉上。掩不住神采飛揚之色,一手摸著他頰下疏朗朗的鬍子、目光緩緩一轉,點點頭道:「諸位早,大家請坐吧。」
  自從昨晚在總護花使者凌君毅房中搜出「森羅令」和那件「青衫」之後,凌君毅隨著幫主、副幫主去見太上,大家再也聽不到什麼消息。只知住在底艙的花女們,由虞美人率領,列隊到三層上去。太上也並沒有召見左右護法,足見太上對這件事十分震怒,已經暗地裡處決了凌君毅,只是消息還沒有發佈而已。總護花使者出缺,順理成章該由左護法接替。
  冷朝宗自然有些趾高氣揚,在上首一桌的左首位子上落座,回頭看。看中間空著的位子,正待開口,要大家用餐,膳廳左首的房門開了!總護花使者凌君毅腰懸倚天劍。育衫飄忽,臉含微笑,緩步定了出來。沒有一個人看到他昨晚何時回房的,此時看做突然從房中走出,自然免不了鹹感驚愕!只要看他依然那麼從容灑脫,昨晚之事,好像已經雨過天晴,煙消霧散。大家一愕之後,立即紛紛站了起來。
  凌君毅含笑道:「大家請坐。」緩步走到上首,坐了下來。
  三眼神蔡良目光一注,問道:「總座沒事吧?」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多承蔡老關注,太上認為沒有兄弟的事,兄弟就沒有事了。」
  九指判官冷朝宗道:「有入謀刺太上,又貿禍總座,可見咱們船上有奸細潛伏,此事非查個水落石出不可。不知太上有何指示?」
  凌君毅道:「冷老說的也是,太上雖極震怒,只是此事連一點影子也捕捉不到,要想把他找出來,又談何容易?目前只有一個力、法……」
  冷朝宗道:「什麼辦法?」
  凌君毅道:「等他自己先露出破綻來。」
  三眼神蔡良道:「這人以後若不再有何舉動,我們難道就抓不住他了?」
  正說之間,艙簾啟處,昨晚出去巡邏江面的人,已經回來繳令,護法公孫相、宋德生,護花使者翟天祐、翟友成、許廷臣、何祥生魚貫走入。
  公孫相朝上躬身一禮,說道:「察報總座,昨晚江面上平靜無事,屬下等覆命來了。」
  凌君毅擔心的是公孫相,此時看他並無異處,不覺頷首道:「諸位辛苦了,請坐。」他目光緩緩從六人臉上掠過,有意無意地多瞧了何祥生一眼。
  公孫相、宋德生和四名護花使者抱拳一禮,便各自回到自己位上落座,接著白天輪值的社乾麟、羅耕雲率同四名護花使者行禮退出。
  凌君毅目光一抬,問道:「楊家駒、沈建勳二人,傷勢還沒好麼?」
  冷朝宗道:「他們二人,已能下鋪走動,屬下覺得他們傷勢尚未復原,因此要廚下把吃的東西送列他們房裡去的。」
  凌君毅頷首道:「如此甚好。」
  早餐之後,凌君毅回轉房中,公孫相跟著走了進來。凌君毅並未和他說,他好像很不放心門窗,第一件事就是先走到窗下,仔細察看著兩扇窗口。這一細看,臉上不禁微微變色,心中暗暗冷哼了一聲:「此人好大的膽子。」
  公孫相見他看著窗戶」冗自沒和自己說話,只當他不知自己跟了進來,忍不住在他身後叫道:「凌兄。」
  凌君毅已經轉過身來,含笑道:「公孫兄請坐。」
  公孫相看到桌上新沏的一壺茗茶,隨手倒了兩蠱,放到蔡上,就坐了下來,說道:「兄弟聽說咱們船上昨晚出了事。」
  凌君毅道:「公孫兄已經知道了?」
  公孫相道:「兄弟回到船上,就聽說了。」一手拿著菜蠱,抬目道:「有人在凌兄房中栽了贓,不知凌兄對此事如何處置?」
  凌君毅淡淡一笑,還未說話,突然目光注視著公孫相手上,
  道:「慢點,這茶恐怕喝不得。」
  公孫相已把茶蠱舉到嘴邊,聞言不覺一怔,朝茶蠱看了一眼,動容道:「凌兄認為有人在茶裡下了毒?」
  凌君毅道:「此茶中是否下毒,還未能確定,但兄弟出去之後,房中已經有人來過。」
  公孫相奇道:「凌兄如何知道的?」
  凌君毅道:「此人穿窗而入,豈能瞞得過兄弟?大概就是因的栽贓不成,才另耍花樣,這房中—目瞭然,都可以看得到,要
  兄弟有所圖謀,除了下毒,就別無再好的辦法了。」
  公孫相聽得一呆,道:「看來凌兄果然心細如髮,兄弟平日他自詡精明,普通江湖伎倆,決難瞞得過兄弟的眼睛。但像這麼一蠱新沏的清茶,絲毫看不出異處,就非兄弟所能辨識了。」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兄弟也只是猜測,茶中是否有毒,要試過方知。」說著,隨手從窗穴上撕了一角布條,朝茶蠱中浸去。蘸到茶水,既沒聽到「嗤」的輕響,也沒飛起什麼青煙,但凌君毅取出布條之後,浸到茶水之處,已經色呈烏黑,就像燒了一樣。
  公孫相看得驚然變色,道:「好厲害的毒藥,居然無色無味,一點也看不出來。」
  凌君毅沉著臉,沒有作聲。
  公孫相又道:「如此看來,那栽贓和下毒,必是一個人幹的了。」
  凌君毅心中暗道:「栽贓的是海棠,早巳逮住了。」但這話他沒有說出來,只是微微搖頭道:「恐怕不是一個人。」
  公孫相吃驚道:「凌兄是說咱們船上潛伏的奸細,還不止—個?」
  「當然不止一個。」凌君毅搖頭笑了笑,又道:「一個人能做得出什麼事來?目前我雖然還沒有把握,但我不會放過他們的。」
  公孫相自告奮勇地道:「凌兄如有用得著兄弟之處,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凌君毅道:「兄弟確有煩勞公孫兄之處,到時我會知會你的。」
  底艙是樓船最底下的一層。底艙中間,隔著一道厚厚的木牆,把一層底艙,隔成了前後兩個部分,不能互相往來。後面一半,共有兩個大艙。靠前面一個艙,是貯放食水糧食雜物的地方,通稱貨艙。後面—個艙是水手們睡覺的地方,二十幾個水手擠在一個艙裡,自然又髒又亂,還有一股臭男人的氣味。最後還有一個後艙,那就是船屁股,地方逼厭,而且往上成斜坡狀,根本不能住人,也不能放東西。前面一半,只有一個大艙和一個小房艙。大艙是二十名花女睡覺的地方,花女們個個是花不溜丟的小姑娘,每一張上下鋪,都整理得乾乾淨淨,自然不會又髒又臭。只要你不是女人,跨進這間通艙,就會聞到沁人的脂粉香,保管你輕飄飄,暈淘淘!
  那個小房艙,是負責管理花女的虞美人住的,一個人獨佔一間。另外還有一個前艙。從前的木造船隻,船頭都往上翹的,前艙,自然和後艙一樣,成斜坡狀,地方十分逼厭。錢月娥就被囚禁在前艙裡。
  花女們只知道昨晚逮住了一個行刺太上的奸細,沒有人知道她就是海棠。百花幫有一個極嚴的規矩,就是沒有告訴你的事情,誰也不准私相探詢,尤其昨晚虞美人已經警告過她們,昨晚的事,不准洩露一個字,自然更沒有一個人敢說。錢月娥雖然被凌君毅封閉了幾處經穴,武功已失,但還得有人看守。這看守的人,是由虞美人派來的,由四名花女輪流值班。
  這四名花女,自然都經過虞美人的授意,在看守錢月娥的這一段時間中,有一搭,沒一搭的找話題跟錢月娥閒聊。因為錢月娥忍受了凌君毅「逆血倒行」的手法,連一句口供也沒問出來,如能由花女們和她在閒聊中吐露出一兩句口風、也是好的。
  但錢月娥就有這麼絕,任你看守她的花女舌翻蓮花,她只是閉著眼睛。不聞不問,一語不答。這也難怪,人家既然派她假冒海棠前來臥底,自然經過訓練,憑你幾個黃毛丫頭,哪能想套得出她半句口風?
  一天又一天很快地過去,由早至晚,兩名花女都向虞美人交了白卷。不但問不出她一句話,甚至連送進去的早餐、午餐,她都沒瞧一眼,原料不動地端了出來。她吞服毒藥,沒有成功,自然想以絕食,活活把自己餓死。如今已是晚餐時光了。艙門外起了「剝落」之聲,又是一名花女端著一個食盒,前來接班。
  「繡毯姐姐,你可以吃飯去了。」來的是桅子。
  艙門開處,繡毯提起中午她送來的食盒,披披嘴,氣憤地道:「你還替她送什麼飯?真倒霉,這半天工夫,陪著一個只差一口氣的半死人。」
  像一陣風般,氣鼓鼓地走了出去。
  桅子只是望著她微微一笑,隨手拉上艙門,把風燈桂到木板之上,一手輕輕放下食盒。然後一轉身,急急走到錢月娥身邊,蹲下身,放低聲音,問道:「姐姐,你沒什麼吧?」
  錢月娥蜷伏著的人,倏地睜開眼來,望著棍子,說道:「是你!」
  桅於點點頭,關切地問道:「沒事吧?」
  錢月娥望著她,吃力地坐起身來,一把拉住桅子左手,低下頭,有意無意地朝她腕脈看了一眼,目中閃過一絲異采,接著微微搖頭道:「小妹,你來了就好,我是被姓凌的小子閉住了經穴,一點力氣也用不出。」
  桅子低聲道:「姐姐被他點了什麼穴道?我替你解解看,能把穴道解開就好。」
  錢月娥苦笑道:「這是獨門手法,再說,這小子閉住我經穴,不是點的穴道,別說你這點能耐,就是武功高過你十倍,也休想解得開。」
  桅子雙眉緊蹙,急道:「那該怎麼辦?」
  錢月娥道:「沒有辦法,我求死不得,只好挺下去。」
  桅子憂形於色,道:「他們會放過你麼?」
  錢月娥冷峻地哼了一聲,道:「他們想逼問我口供。」
  桅子吃了一驚,道:「你說了什麼沒有?」當然,這是切身問·題,她自然要吃驚。
  「沒有。」錢月娥停了半響,才笑了笑,說道:「你想我會說麼?晤,你來的時候,她們怎麼交代你的?」
  桅子聲音壓得更低,輕輕地道:「我來的時候,虞美人把我叫到房裡去,她要我隨便和你聊聊,把你說的話,一句不能遺漏,都要告訴她。」
  錢月娥又哼了一聲道:「她們想試探我的口風,那是作夢。」
  桅子回頭看看食盒,說道:「姐姐一天沒吃東西,如何支持得住?你該吃些東西才好。」
  錢月娥道:「不用,我不會吃的,只要你來了就好。」
  桅子睜大雙目,問道:「姐姐可是有什麼吩咐?」
  錢月娥「晤」一聲道:「不錯,我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桅子低聲道:「姐姐可是要我去通知什麼人?」
  錢月娥反問道:「你知道我要你去通知誰麼?」
  桅子問道:「是不是上次我見過的那人?但我不知道他是誰呀!」
  錢月娥眼中閃過一絲冷芒,說道:「你不用知道他是誰。」
  桅子道:「那我如何通知他呢?」
  錢月娥道:「你只要在第二層右舷甲板上,來回走上三次,就會有人和你說話。」
  桅於點頭道:「這個容易,咱們上船的時候,虞美人說過,姐妹們在底艙位久了,覺得氣悶,可以到二層艙甲板上去透透空氣,但……但這人怎麼和我說呢?」
  錢月娥道:「你知道我們約定的手式?」
  桅子道:「知道。」
  錢月娥想想道:「你只要說:下弦月不太亮了,潮汐就大,這兩句話記得住麼?」
  桅子問道:「這兩句話,有什麼用?」
  錢月娥道:「這就是告訴他,我出了事,上面有消息來,由他作主就好。」
  桅子緊緊記在心裡,忽然嗤地笑道:「現在正好是下弦月,就是給人家聽去,也沒關係。」
  錢月娥低低的「唔」了一聲。
  板子好像想起了什麼,忽然雙眉緊皺,說道:「但我要到半夜子時才交班,這該怎麼辦?」
  錢月娥道:「不要緊,咱們約定聯絡的時間,就是在四更以後。」
  桅子點點頭道:「小妹記下了。」
  她望望錢月娥,又道:「姐姐,你多少總得吃一些。」
  錢月娥臉色冷峻,說道:「不用。」
  桅子又道:「但你……」
  錢月娥道:「不用多說,你只要把我交代你的話,辦好了就好。」
  桅子道:「姐姐只管放心,小妹一定會辦好的。」
  錢月娥冷聲道:「你如敢出賣我,隨時會有人取你性命。」
  桅子怯生生的道:「姐姐難道連我也不相信了?」
  錢月娥看她有些怕了,臉色稍霧,和聲道:「我自然相信你,不然,我也不會交付你任務了。但你行動仍得小心,那姓凌的小於,比狗還機警。」
  棍子道:「我會的,我不會讓他們發現什麼。」
  錢月娥點點頭;「這樣我就放心了。」
  時間過得好像特別快,也許還不到半夜。
  艙門外又起「剝落」指聲,有人低聲叫道:「桅子姐姐,開開門,該我來接班了。」如以平常的算法,這時候只不過二更方過。這自然是早就安排好的。
  棍子迅快推開艙門,提起食盒,走了出去另一名花女跨進前艙,很快拉上了門。桅子從前艙出來,第一件事,自然先得向虞美人去報告值班的經過。但她進去之後,過沒多久,只見門簾啟處,走出一個身材婀娜,穿著一身玄色衣裙的少女、俏生生從前艙左首一道木梯,拾級而登;朝第二層上走去。
  她,正是十二侍者一排行九的玫瑰。
  凌君毅自然不會就寢,他在等候著消息,二更方過,就聽一陳急促的腳步聲傳了進來!接著房門外響起輕輕叩指之聲,一個少女聲音叫道:「總使者!」
  凌君毅問道:「誰?」
  那少女聲音道;「小婢茉莉,奉幫主之命,來請總使者的。」
  凌君毅開出門去,點點頭道:「姑娘先請回去,在下馬上就來。」
  茉莉應了聲「是」,欠身退去。
  凌君毅掩上房門。步出大艙,登上第三層。只見茉莉、瑞香兩名使女佩劍站在門口,一眼看到凌君毅上來,立即朝門內躬身:「啟稟幫主,總使者來了。」
  裡面傳出百花幫主的聲音說道:「快請。」
  萊莉、瑞香一左一右掀起艙簾,欠身道:「總使者請。」
  凌君毅舉步跨進艙門,只見百花幫主、芍葯、玉蘭、玫瑰已經圍著小圓桌而立。百花幫主看到凌君毅進來,首失盈盈站起,道:「總使者請坐。」
  芍葯、玉蘭、玫瑰也一齊站起身來。芍葯接著笑吟吟的道:「凌兄這一著妙計,果然靈驗,快坐下來聽好消息。」
  凌君毅拱拱手道:「幫主、副幫主、總管、侍者大家請坐。」
  隨著話聲,也在左首一張空位坐下、面朝玫瑰問道:「姑娘探出她的鳳來了?」
  芍葯搶著道:「豈止套出口風?今晚咱們就可把潛伏船上的奸細,一網打盡了。」
  百花幫主含笑道:「二妹就是急性子,此事經過。還是讓九妹來說,總使者是主持這項計策的人,自然要聽的詳細一些。才發號施令。」
  凌君毅微微欠身道:「幫主言重了。」一面目注玫瑰,說道:「姑娘此行經過如何,在下覺得錢月蛾是個心機極深的人姑娘沒被她瞧出破綻來吧?」
  玫瑰道:「總使者易容術高明,她一點也沒有生疑,」接著就把自己扮棍子,進入前艙,詳細說了一遍。
  凌君毅聽她說完,抬頭道:「此時不過二更—刻距四更還有兩個更次……」
  芍葯道:「時間充裕,咱們就可從容佈置,現在就聽凌兄發號施令了。」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發號施令,在下不敢。」
  百花幫主道:「這件事,太上責成總使者全權處理,賤妄和二妹、三妹自然全聽總使者調遣,你就不用客氣。」
  凌君毅道:「其實這也簡單得很,那賊人如是在右舷甲板出現,和玫瑰姑娘說話,屬下自信可以及日寸趕到,把他制住。」
  芍葯道:「我們呢?難道你要我們都袖手旁觀?」
  凌君毅道:「副幫主和總管可以隱身第三層右舷之上,看到那人觀身,玫瑰姑娘和他打過手式,暗號符合,二位就可飛身而下,裁住他前後去路。」他口氣微頓,眼光望望玫瑰,笑著說道:「只是有一點,姑娘必須記住。」
  玫瑰問道:「什麼事?」
  凌君毅道:「姑娘必須裝作到底,在下突然現身之時,你必須裝做驚慌失塔,連連後退,千萬不可阻攔於他。」
  玫瑰道:「那為什麼呢?」
  凌君毅道:「賊黨身上必然帶有『森羅令』一類歹毒暗器、就算姑娘不夫攔阻他,只伯他也會因機密敗露,向姑娘驟下毒手,殺以滅口。『森羅令』威力極強,極難躲閃得開,因此姑娘必須裝作害舊,後退出兩丈之外,方保無虞。」
  攻瑰目中流露出關注之色,問道:「你呢,你不怕他驟起發難?」她話聲出口,突然想到當著百花幫主三人,這口氣太親切下些!
  百花幫主接口道:「是啊,賊人情急拚命,你也要小心些才好。」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多謝幫主關照,在下自會對付他的。」
  百花幫主忽然哦了一聲道:「總使者沒派賤姿的差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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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0:51:12 |只看該作者
  凌君毅道:「幫主乃是一幫之主,對付一個潛伏的奸細,何用幫主親自出手?你只要在這裡坐鎮就好了。」
  話聲帶落,突聽茉莉在艙外說道:「啟稟幫主,侍者虞美人有緊急之事,晉見幫主。」
  芍葯抬眼道:「決叫她進來。」艙簾掀處,虞美人神色緊張,匆匆走入。
  百花幫主問道:「十五妹,底下發生了什麼事嗎?」
  虞美人胸口微見起伏,朝百花幫主欠身一禮,說道:「啟稟幫主,那囚在前艙的錢月娥嚼舌死了。」
  芍葯目光凝,道:「什麼?那賤婢嚼舌死了,你沒派人守著嗎?」
  虞美人躬身道:「錢月娥自九姐(玫瑰)走後,是由丁香進去看守,只是一直蜷曲著身子不理人,等到丁香發現她頭下有灘血跡,她已經嚼舌死了。」
  芍葯冷哼道:「真是飯桶、連一個人也看不住。這還是行刺太上的重犯!」
  虞美人低垂著頭,道:「屬下特來向幫主、副幫主自請處分
  凌君毅道:「這也不能全怪看守她的花女、錢月娥認為她已要桅子傳出消息,任務已了,活著也難逃一死,才嚼舌自盡。她來就一言不發。蜷伏著身子不理睬人,別說是花女們,就是在咱們面前,也一樣會措手不及。虞姑娘還是趕決下去,錢月娥的死訊,不可洩漏才好。」
  虞美人感激地瞥了凌君毅一眼,說道:「屬下上來之時,已經告訴丁香,不准洩漏一字。」
  百花幫主道:「那你快下去吧。」
  虞美人恭聲應「是」,立即退了下去。
  玫瑰道:「總使者如果沒有什麼吩咐,屬下也告退了。」
  凌君毅道:「姑娘記著在下的話,務必小心。」
  玫瑰垂首道:「屬下省得。」迅快掀簾出去。
  凌君毅等她們走後,也起身道,「目前距離四更,還有一個多更次,幫主、副幫主還可稍事休息,屬下也該告退了。」
  百花幫主微微笑道:「總使者且請稍待,殘妾要三妹特別吩咐廚下,做了幾式點心,好給大家宵夜。等宵過夜,時間也就差不多了。」
  芍葯睜大一雙俏眼,驚喜的道:「大組,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百花幫主笑道:「是我叫三妹不要告訴你的,好讓你驚奇一下,而且還有你最喜歡吃的東西。」
  芍葯格的笑道:「那一定是玫瑰糕了。大姐,你想的真周到。」接著朝凌君毅道:「方纔我就想到凌兄還是留在這裡的好。從第三層上看下去,居高臨下,不但看得清楚,就是飛身而點攔截賊人,也要比在第二層快決速得多。」
  凌君毅道:「幫主盛情,屬下那就叨擾了。」
  說話之間,只見艙簾啟處。杜鵑、薔蔽手捧銀盒,定了進來,放到圓桌之上h然後揭開盒蓋,取出四式美點。那是玫瑰糕、棗泥酥、水晶蝦餃、蟹粉燒賣,接著瑞香又端上一鍋燕窩粥,替四人面前各自裝了一碗,才行退去。芍葯舉筷夾起一塊玫瑰糕,送到凌君毅的碟中,嬌聲道:「凌凡我最喜歡吃玫瑰糕了,又香又軟,甜而不膩,你先嘗嘗看。」
  凌君毅臉上微微一紅,道:「多謝副幫主,屬下自己來吧。」
  芍葯白了他一眼,道,「凌兄現在是本幫的總使者,職位和副幫主同,你還口口聲聲的自稱屬下幹麼?」
  百花幫主也舉起牙箸,夾起一個蝦餃,送到凌君毅面前,嬌柔—笑道:「賤妾喜歡蝦餃,因為它顏色晶瑩如玉,潔白無理、總使者也嘗嘗看。」
  凌君毅臉上微微沁出汗水,連聲稱謝,說道:「幫主自己請用。」
  玉蘭看得暗暗好笑,替他解圍道:「大姐、二姐沒把總使者當作外人,總使者怎麼拘謹起來了?我看總使者愛吃什麼,還是讓他自己取的好,免得只顧客氣,反而吃不飽了。」
  芍葯扭頭道:「三妹說的是,他就是這點不好。人家沒把他當外人看,他偏要把自己看作外人。」
  凌君毅汕汕地道:「在下自己倒並不覺得。」
  玉蘭抿抿嘴,笑道:「總使者在沒來本幫之前,大概很少和女孩子接觸,對不對?」
  凌君毅點頭道:「正是如此。」
  芍葯眼波一溜,格地嬌笑道:「所以你臉很嫩。」
  百花幫主脈脈含情地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快別說了,大家趁熱吃口巴。」
  在柔和的燈光之下,面對著三位嬌美如花的姑娘,軟語如珠,誰都會感到飄飄然:四式精美細點,縱然可口,也有些食不知味。四人邊談邊吃。自然是凌君毅吃的最多。兩名使女收去碗筷,又沏了一壺香茗送上。
  時間慚漸接近四更!下弦月,像一彎銀鉤,斜掛天空,星光暗淡,夜色朦朧。樓船上。早己燈火全熄,大家都已入了夢鄉。
  只見靠江岸的暗影中,還有幾條人影,隱綽綽分散著站在那裡,那是值夜的護花使者。
  忽然,從底艙一道木梯上,出現了一個苗條人影,緩緩拾級而登,路上第二層的甲板。只要看她一身打扮,一望而知是一名花女。她腳下輕盈得沒有一點聲息,緩緩走向船頭,一手扶著欄杆,仰起臉,望著一鉤殘月,微微出神。她自然就是假扮玫瑰,今晚又以玫瑰的身份。改扮成桅子的溫婉君了。她在船頂站了一會:看看毫無動靜,又緩緩轉身,移步朝右舷走去。夜風吹著她衣裙,顯得有些意興闌珊,每一步,都走得很緩很慢,但她走路酌姿態,卻是十分優美,緩緩地移動著,朝右舷甲板上走去。她走得雖緩,但隱身埋伏在第三層樓船上的三人,心情不禁全都跟著緊張起來!芍葯藏在船頭,玉蘭隱身船尾,她們的任務,是等那人現身之後,只要和玫瑰(棍子)手勢合了,就立即飛身而下,截任對方的退路。主力卻在凌君毅身上,他要在突然現身的一剎那,就制住對方,使對方沒有還手的機會。因此他隱蔽在艙中的右舷,身子緊貼著船艙,玫瑰雖是開始走動,他卻已經凝聚了全身功力,如箭上弦,拉滿了長弓,準備一舉克敵!
  桅於婀娜的人影,從右舷船頭,走到了船尾,再從船尾,緩慢的走向船頭。她雖然並沒看到有人在暗中偷艦,但她相信一定會有人偷覷她的。因為這是約定的時間,約定的地點,而且,還是約好了的暗號。她開始又從船頭向船尾走去,為了使偷覷她的人,看得更清楚,她幾乎每一步都是極緩慢的移動。她有時低垂粉頸,若有所思,看時又舉目遠看,幾乎要揉碎了手中香羅。不知道內情的人,只當這小姐深更半夜在等情郎,而且等得有些不耐煩了,才會來回不停地走著。
  凌君毅看得暗暗點頭,心想:「這雖然是假戲,但她卻演得極為逼真!」
  現在,已經是第三次了!
  她從船頭走到了船尾,又朝船頭走去。對方若要現身,就該在她走完這一段路之後,出來和她相見的。
  「是時候了!」凌君毅不覺深深地吸了口氣,炯炯雙目,只是緊盯在她的身上,同時也耳目並用,注視著四周每一個可能現身的角落。這是一件十分重要之事,自己非看清楚他從哪裡閃出來不可。因為他從某一處閃出來,也可以從某一處逸去,自己必須先截住他退路,才能把他生擒。凌君毅的目光一直跟著桅子,從船尾回到船頭。現在,她已經走完了約定的暗號,來回三次,在船頭站定下來。應該出現的人,還未出現,她自然不能再走動了。只好安詳地站在船頭,迎著晚風,手扶船船欄,裝作休息模樣。其實,她內心可一點也不安詳,而且還有些焦急。
  這人怎麼還不出來呢?」當然。焦急的並不止她了個人,芍葯就比她更焦急,一手按著劍柄,不住地攢著眉頭,大有不耐之狀。
  玉蘭平日比較沉著,此刻也漸漸焦急起來:「這人沒有現身,是不是已經識破了咱們的行動。這應該是不會的。」
  凌君毅自然也焦急。但他依然不取絲毫疏忽,只是注視著桅子站立的地方,耐心等候。這和釣魚一樣,你只要稍微動一下,快要上鈞的魚,就會悄然捨餌而去。
  桅子還是靜靜地站在第二層船頭,第三層上三個人,也一樣靜靜地守侯著。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應該出現的人,還是杏無影蹤。現在,凌君毅也開始懷疑了:「這人會不會不來了呢?他為什麼不來,這中間一定有著蹊蹺。」他想到「蹊蹺」,立時聯想了許多可能使對方警覺的事情。譬如:錢月娥說的暗號,是不是真的?但她要桅子按照她的交待去做,她就嚼舌自盡,顯然說的不是假話!暗號既然不假,此人又何以會並未出現呢?難道是她識破了自己的計劃?這也不可能!突然,他想到錢月娥要桅子左右舷來回走三次,莫非這就是傳遞的消息?莫非是錢月娥識破了桅子的行藏?桅子沒等到人,自然還是站在那裡。如今她已經站了快有頓飯工夫,對方仍然沒有露面。
  凌君毅已經意識到自己這一著棋,已經輸定,自己是輸給了完成任務死去的錢月娥手上的。
  他不再猶豫,立即以「傳音入密」朝桅子說道:「姑娘不用再等,他不會來了,你回去換過衣衫,速即上來。」
  桅子聽了凌君毅的話,心頭不由得一怔,低著頭,緩緩的木梯下去。凌君毅話聲一落,朝隱身船尾的玉蘭打了個手勢,轉身朝艙中走去。
  芍葯迎著問道:「凌兄,事情怎麼了?」
  凌君毅苦笑道:「咱們回到裡面再說。」
  芍葯追問道:「是不是咱們走漏了消息?」
  凌君毅搖搖頭道:「可能咱們都上當了。」一手掀簾,走了進去。
  「上當?」芍葯緊隨在凌君毅身後走人,問道:「咱們上了誰的當?」
  玉蘭就跟在芍葯的身後。
  凌君毅道:「錢月娥。」
  百花幫主眼看三人走了進來,忍不住嬌柔地問道:「錢月娥說的是假話麼?」
  凌君毅道:「至少有一半不假。」
  百花幫主聽得一怔,問道:「一半不假?此話怎麼說?」
  凌君毅道:「她利用咱們,給她傳遞了消息。」
  百花幫主又是一怔,問道:「總使者是說錢月娥識破了咱們的計謀?」
  凌君毅道:「可能如此。」
  正說之間,玫瑰已經掀簾走了進來,目光一抬,問道:「總使者怎麼叫屬下回來了?」
  凌君毅道:「姑娘再等下去,他也不會出來的了。」
  玫瑰道:「總使者認為錢月娥和我說的不是真話?」
  凌君毅沒有作答,緩緩走到圓桌邊上,伸手取起細瓷茗碗,喝了口茶,才道:「姑娘請坐,在下想請你把才纔和錢月娥見面的情形,詳細地再說一遍。」
  玫瑰聽得一怔道:「總使者是說屬下被錢月娥看出來了?」
  凌君毅道:「姑娘請仔細想想,從進門起,說的越詳細越好。」
  玫瑰依言在他對面一張椅子坐下,說道:「屬下是接替繡毯送晚餐去的,繡毯走後,屬下就掩上了艙門,把風燈掛到木板上,放下食盒,就朝她身邊走去,低低地問她:『姐姐,你沒有什麼吧?』錢月娥本來蜷伏著身子,聽到屬下的聲音,忽然睜開眼來,說了句:『是你。』屬下點點頭問道:『你沒事吧?』她吃力地坐起身來,一把拉住屬下的手,低著頭道:『小妹,你來了就好……』」
  凌君毅突然一拍手道:「姑娘且慢,她拉住你哪一隻手?」
  玫瑰道:「左手。」
  凌君毅又道:「她坐起來的時候,一直低著頭麼?」
  玫瑰道:「是。」
  凌君毅搶目朝玉蘭道:「有勞總管,派個人去把桅子帶來。」
  玉蘭答應一聲,轉身走出,不多一會,她領了茉莉、瑞香,攙扶著桅子走入。凌君毅走了過去,伸手抓起她左手,凝目瞧去。這一細看,果然發現桅於左手掌根,有一額極細的朱疙,差不多只有針尖般大小,若非細看,極難發現,不由得哼了一聲道:「黑龍會果然設想周密,連派出來的人,身上都有一定記號,外人縱然假冒,也瞞不過他們自己人。」
  芍葯道:「這是她被派出來的時候,刺的記號麼?」
  凌君毅點點頭。
  玫瑰道:「她手上刺了暗記,難怪錢月娥要拉我的手了,這人心機當真深沉得很。」
  凌君毅揮揮手,命兩人依然柴著桅子退出,一面說道:「她手上有了一顆極細的朱痣,這是咱們的疏忽,唉,當真差之毫釐,失之千里。」
  玫瑰問道:「總使者,屬下還要說下去麼?」
  凌君毅微微搖頭道:「不用了。」
  玫瑰道:「她既然發現了我是假扮桅子,自然不會有真話的了。」
  曉君毅道:「錢月娥是個心機極深的人,她雖然發現姑娘假冒桅子,是為了套問她的口風去的,因此她將計就計,正好利用姑娘,替她傳遞消息。」
  玫瑰尖叫道:「屬下替她傳遞了消息?」
  凌君毅道:「不錯,她交待你在四更以後,到第二層有舷甲板上,來回走三次,可能就是他們約定的某一種記號,咱們一時不察,反而被她利用了。」
  芍葯怒聲道:「真是該死的東西。」
  百花幫主點點頭道:「總使者這一推斷,極為有理。她知道咱們一定會照她說的去做,她才嚼舌自盡的。」說到這裡,目光一抬,問道:「總使者,咱們現在該怎麼辦呢?」
  凌君毅雙目之中,神光閃動,忽然瀟灑一笑,道:「錢月娥縱然狡猾,將計就計,要咱們替她傳遞消息。但這幾個人已在屬下掌握之中,料他們也逃不出我的掌心。」
  芍葯睜大眼睛,喜道:「你知道他們是誰了?你倒說說看?」
  凌君毅道:「這個……」
  芍葯道:「怎麼,你不肯說?」
  凌君毅抬目道:「副幫主原諒,目前沒有證據,在下自然不能亂入人罪。」
  芍葯披披嘴道:「你就是喜歡賣關子。」
  百花幫主柔聲道:「二妹,總使者說得不錯,沒有抓到確實證據以前,咱們不能冤枉好人,肅清奸先,要做到毋枉毋縱,才是道理。」
  芍葯問道:「好吧,我不問,那麼凌兄要我們怎麼做,總該告訴我們吧?」
  凌君毅笑了笑道:「事情出在第二層,在下自問可以處理得了,不敢勞動幫主、副幫主、總管幾位了。」
  玫瑰道:「總使者還用得著屬下麼?」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姑娘暫時也沒有事了,要待抓住了人,才由姑娘出面,和他們對質。」
  芍葯膘了他一眼,說道:「看你好像蠻有把握。」
  凌君毅大笑道:「在下這總護花使者,難道是好當的麼?」
  百花幫主深情款款地凝注著他,嬌聲道:「太上真是沒看錯人。」
  樓船循著長江,順流而下,如今已經橫越安徽,快要進入江蘇境界。船上自從發生了謀刺太上,在總護花使者凌君毅的房中搜出「森羅令」之後,太上並不懷疑凌君毅,凌君毅也依然當著他的總護花使者。這件案子從此沒了下文,好像不了了之。一連兩天都不曾再發生事故,大家也漸漸淡忘下來,樓船按照一定的航程,日間航行,夜晚停泊。江面上也不見有行蹤可疑的船隻艦伺或跟蹤,好像黑龍會還不知道百花幫太上幫主御駕親征,要直搗他們的巢穴。也由此可見黑龍會的巢穴,距離還相當的遙遠。
  這是桅子在有舷傳遞消息的三天之後,天色已黑,樓船在東梁山腳下停泊下來。東西梁山,隔江對峙,就像長江上的一道門戶,再下去就是牛洛山,突出江中,也叫做牛洛礬。相傳昔年溫嶠平蘇峻亂,至牛洛礬,人云以下多怪物,嶠燃犀照之,奇形異狀畢見,因此礬上有燃犀亭。另外李白騎鯨亦在此,□仙樓,捉月亭,所由建也。
  今晚仍然分作兩組:一組由護法秦得廣串領,兩名護花使者是銀彈子許廷臣和武當門下的徐守成。他們分派的巡邏地點是東西梁山以北的十里水域。另一組是由護法冉遇春串領,兩名護花使者是萬有為、孫秉賢,巡邏地點是東西梁山以南的十里水域。總之,在太上座船停泊的方圓二十里之內,不允許有形跡可疑的船隻接近的。
  秦得廣下船之時,就告訴了許廷臣、徐守成二人,說道:「許兄、徐兄,咱們巡邏的這一帶,可不像冉遇春他們那一組,十里江面,可以互相呼應得到,咱們這邊,下去就是牛洛礬,山腳下住著些打漁人家,但也可能潛伏匪類,咱們可得特別小心。因此兄弟之意,咱們這一組,許兄巡邏東首,徐兄巡邏西首,兄弟居中策應,每隔半個時辰,在牛洛磯北首會合一次,就不虞有失了。」
  許廷臣、徐守成同聲說道:「秦擴法說得極是,屬下悉憑調遣。」就這樣,他們三艘快艇,品字形地向北駛去。
  初更方過,天空就飄著霏霏細雨。雨不太大,只是沾衣欲濕,但江面上已經朦朦朧朧,一片煙雨,稍微遠一些,就看不清了。每條快艇都有一劃、一扳兩個水手,一在船頭,一在船尾,中間地方不大,至多只容得兩個人,可坐可站。因為它小,所以在江面上行駛迅速。這時正有一艘梭形快艇,從江面上衝浪而來!中艙站著一個身著天青勁裝的漢子,伸手指點著兩名水手。朝牛洛山北首的江岸駛來。
  這條船上站著的正是秦得廣,他們走的是直線,自然比許廷臣、徐守成兩條船,要東西兩方巡邏過來,要近得多。牛洛山北首,是一片荒灘,長江上游的江水,流到這裡,就分成東西兩股,要越過牛洛山才匯合,因此,這一帶江岸長年經水激撞、石崖陡峭,差不多都有一二丈高。秦得廣就在指點著水手,把船駛向東北首一處較為平坦的江岸,岸邊蘆葦叢生,水勢也流得較緩,水手依照他的指示,把小艇傍著蘆葦岸停住。霏霏細雨,好像也停了。秦得廣為了讓其他兩條船知道自己停船的所在,命船頭那名水手,點起了一盞風燈,自己就在中艙盤膝坐下不到頓飯工夫,許廷臣、徐守成兩條快艇,也先後駛來。
  秦得廣站起身,含笑招呼道:「二位辛苦了。」
  許廷臣拱手道:「秦護法已經到了一會?」
  秦得廣呵呵笑道:「兄弟也才來不久,二位是一路巡邏過來的,自然比兄弟要遲一步了。」兩條船隨著泊定。
  徐守成道:「若非秦護法在船頭點起了燈,屬下還找不到這裡來呢!」
  秦得廣笑道:「這一帶地勢,兄弟極為熟悉,這裡水流不急,還可避風,上岸去,有一塊草坪,可坐可臥,也可監視江面,江上有什麼動靜,一目瞭然,走,咱們到岸上去,兄弟準備了酒菜,上岸喝酒去。」
  徐守成道:「秦護法,咱們奉命巡邏江面來的,這不太好吧?」
  秦得廣豁然笑道:「徐兄也真老實,咱們總不能整夜的在江上打轉,巡過一遍,也得休息休息。兄弟方才不是說過?上面有一塊草坪,可坐可臥,而且地勢比這裡高,可以俯澉十里江面,一目瞭然。咱們一面喝酒,一面仍可監視江上。再說,咱們休息過一陣,還要在附近山林加以搜索,看看有沒有匪類潛伏。」說著,一面叫道:「走,兄弟先上去了。」縱身朝岸上躍去。
  許廷臣聽說有酒喝,立即接著笑道:「徐兄,秦護法對這一帶瞭如指掌,咱們跟他走就沒錯。」跟著縱上岸去。
  徐守成只得跟在兩人身後,相繼登岸。秦得廣說的沒錯。離江岸不遠就是山坡,坡前是一片雜林。林前有一塊草坪。
  秦得廣己在草坪上坐了下來,含笑道:「許兄,徐兄,快請坐下來,可惜今晚沒有月亮,不然,在這裡飲酒看月,真是人生一大樂事。要是景色不好,李太白會跳下江心去捉月?」
  許廷臣、徐守成跟著在草坪上坐下,秦得廣船上的兩名水手,已經提著一大壺酒,三個藍花粗瓷壺,和一大包下酒菜走了上來,放到三人中間。然後打開油紙包,裡面有雞腿、翅膀、醬牛肉、滷肉、鹵蛋等等,好大一包。
  徐守成看得奇道:「秦護法,這些東西,你從哪裡弄來的?」
  秦得廣一把接過酒壺,先替兩人面前斟滿了酒,才在自己面前例了一碗,三個指頭撮著碗邊,咕的喝了一口,朝徐守成粗獷—笑,說道:「有錢能使鬼推磨今晚輪到兄弟值夜,兄弟早就跟廚下大司務定好了的。一個晚上,不喝點酒,提提精神,誰支持得住?」說到這裡,目顧左右,笑道:「來,來,二位莫要客氣,先吃些菜。」隨手抓起一個雞翅膀,就啃了起來。
  許廷臣舉碗道:「秦護法,屬下敬你。」
  秦得廣一面啃著翅膀,一面和許廷臣喝了一大口酒,回頭望望徐守成,說道:「徐兄怎不喝酒?」
  徐守成道:「兄弟不善飲酒。」
  秦得廣陰笑道:「徐兄這是怎麼了?不會喝酒,也得喝一點,老實說,今晚這壺酒和這包下酒菜,是兄弟特地為徐兄準備的。」
  徐守成道:「秦護法這麼說,屬下如何敢當?」
  秦得廣忽然臉色一正,說道:「徐兄可是認為兄弟和你說笑麼?兄弟確確實實是為了你徐兄才準備的。」
  徐守成道:「秦護法盛情,屬下真是不敢當了。」
  秦得廣喝了口酒,冷然道:「徐兄可知兄弟備置薄酒的區區微忱麼?」
  徐守成茫然道:「屬下不知道,還請秦護法明教。」
  秦得廣裂開闊嘴,仰天笑道:「人生能得幾回醉?兄弟略備水酒,為的是杯酒聯歡,要替徐兄引見一位故人。」
  徐守成道:「原來秦護法這裡有位故人?」
  秦得廣點頭道:「不錯,兄弟這位故人,算起來和徐兄還有同宗之誼。」說到這裡,忽然舉手連擊三掌,大聲道:「徐兄可以出來了。」
  他話聲方落,只見從林中緩步走出一個人來,朝秦得廣拱手道:「屬下來了。」
  秦得廣伸手朝徐守成一指,說道:「這位就是徐使者,武當門下,你們有同宗之誼,應該多親近親近。」
  徐守成黑夜之中,看不清對方面目,只覺此人身材面貌,依稀和自己有幾分相似,心中雖覺奇怪,一面拱手道:「兄弟還未請教徐兄台甫。」
  那人緩緩走近,笑道:「兄弟徐守成,是奉命接替兄台來的。」
  徐守成心中驟然一驚,霍地後退一步,一手緊按劍柄,目注秦得廣,喝道:「秦護法,你這是什麼意思?」
  秦得廣得意一笑道:「徐兄何須如此,兄弟略備水酒的用意,就是為這位徐兄接風,也是為徐兄你送行,聊盡故人一點心意。」說到這裡,忽然沉聲道:「你們還不給我動手,更待何時……」
  話聲甫落,突覺腰間一麻,耳中聽到有人細聲道:「秦護法,暫時委屈你了。」原來這說話的正是他船上水手李黑狗,一下點了秦得廣的「鳳眼穴」。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徐守成聽到秦得廣口氣不對,嗆的—聲,掣劍在手,大喝道:「秦得廣,原來你是黑龍會的奸細,你待把徐某怎樣?」
  站在徐守成邊上的一名水手,叫做王麻子,他手中銀光一閃,多了一個亮銀盒子,赫然竟是「森羅令」,朝秦得廣請示道:「秦護法,你要小的射殺徐守成,究竟要射殺哪一個?」
  秦得廣坐在那裡,頭上已經有了汗水,但並未作聲。
  那水手望望假徐守成,忽然揚了揚手中銀盒,笑了笑道:「朋友難道還看不出來麼?此時再不束手就縛,還要我服伺你麼?」假扮徐守成的人看出情形不對,驀地雙足一頓。轉身就走。
  那水手大笑道:「我沒用『森羅令』打你,是為了要留活口,你想逃可沒這般容易。」
  徐守成一見假扮自己的賊黨,轉身想逃,口中大喝一聲:「賊子,你往哪裡走?」正待縱身撲起:
  那水手大笑道:「徐兄不用追了,他逃不走的。」話聲末落,果見那假冒徐守成的人才一轉身,暗中已有兩道人影,疾掠而出,沉喝道:「朋友站住,你不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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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0:52:16 |只看該作者
第28章 滿盤皆輸

  徐守成認得那攔住假冒自己賊人的兩人,卻是許廷臣船上的兩個水手,心中正在暗暗驚異!
  只見先前那個水手把銀盒往懷中一揣,鏘的一聲從身邊抽出一柄細長長劍,叫道:「宋兄、張兄,咱們早已約定好了的,這人該由兄第對付……」身影一僕之勢,已然飛竄出去兩三丈遠,一下欺到對方身側,說道:「朋友請亮兵刃。」
  徐守成看得聳然動容道:「會是公孫護法!」
  只聽站在秦得廣身後的那個水手,清朗地笑道:「不錯,他是公孫護法,徐兄只管坐下來,現在可以安心喝酒了。」
  徐守成聽得又是一怔,慌忙抱拳躬身,驚奇的道:「你老是……是總使者!」
  那叫李黑狗的水手已經伸手抹去臉上易容藥物,微微一笑道:「兄弟正是凌君毅。」
  徐守成呆得一呆,驚喜地道:「果然是總座,今晚若非總座喬裝超來,屬下只怕難逃毒手了。」
  說假扮王麻子的公孫相長劍出路,一個「狼形步」欺到假徐守成身側,那假徐守成反應極快,揮手就是一劍,朝公孫相刺去。此人拔劍攻敵,出乎奇快,顯然劍上造旨極深。
  公孫相大笑道:「來得好。」火花一閃,兩支長劍,已經撞在一起,發出鏘然劍嗚!兩人各自覺得手腕一震,後退了一步。
  公孫相橫裡移步,長劍一旋,第二劍搶先出手反擊過去。
  假徐守成卻也絲毫不慢,身形同時轉了過來,振腕發劍,又是一聲金鐵交鳴,把公孫相刺去的長劍,震盪開去。
  公孫相大笑一聲道:「閣下既然要假扮徐兄,怎麼連武當劍法都沒學會?」說話之時,劍光如練,接連刺出三劍。假徐守成一言不發,揮劍還擊,以攻還攻,同時還擊三劍。兩人立時展開了一場激烈絕倫的惡鬥,但見白芒閃動,兩條人影,盤旋交錯。全被劍光環繞,無法分辨敵我。這真是一場罕見的搏鬥,除了飛閃如電的劍光之外,還不時傳出陣陣金鐵交嗚之聲。
  公孫相「天狼劍法」,劍走偏門,回頭髮劍,令人防不勝防,原是十分惡毒的劍法;但假徐守成出手奇快,劍發如風。劍劍都指襲死穴,同樣是十分惡毒的招數。兩人這一場惡鬥,當真是凶險百出,著著都是殺招,只要誰稍一疏忽,就得當場濺血,不死也是重傷。一時看徐守成和方才攔住假徐守成去路的兩個水手,莫不聳然動容,內心中的緊張,不在動手的兩人之下。
  徐守成看看被制住穴道、坐在地上的秦得廣、許廷臣兩人,心中暗道:「令晚若非總護花使者和公孫相適時現身,先制住了他們兩人,後果當真不堪設想,只不知總護花使者是如何得知他們陰謀的?」心念轉動,不覺對這位外貌俊美,武功高強的總護花使者,生出無比的欽佩之心,忍不住回頭朝凌君毅望去。只見凌君毅目光注視著搏鬥的兩人,但臉含微笑,一手端著酒碗,就唇輕喝,狀極悠閒,生似公孫相已經穩操勝券!心頭暗暗覺得奇怪,再轉臉望去、場中兩人,依然雙劍翻飛,精練電掣,四五丈方圓,儘是流動的寒芒,自己根本看不出勝負的跡象來。這時兩人惡鬥已在百招以上,仍是個勝負難分之局。突聽公孫相大喝一聲,手中長劍一緊,疾攻三招,只聽兩人中間響起一聲震懾心神的金鐵狂鳴。假徐守成手中長劍,立被逼落。
  公孫相長劍一指,朝他前胸點去,朗笑道:「閣下黔驢技窮,難道還不肯束手就擒麼?」
  假徐守成疾快的胸腹一吸,後退兩步,厲聲道:「鹿死誰手,未可逆料。」
  「打!」突然縱身躍起,朝斜刺裡飛身撲起。原來他自知身處絕境,除了公孫相之外,還有兩個假扮水手的敵人,攔住自己後路,因此橫閃而出,企圖飛身逃走。
  公孫相看他左手揚處,並未打出什麼暗器,已然料到他想乘機逃走,口中朗笑一聲道:「閣下想走,只怕沒有這般容易。」
  右手一抖,長劍脫手飛出,「叮」的一聲,插在地上,人已快如離弦之箭,長身掠起,迎空攔截。
  假徐守成怒吼一聲:「下去。」揮手一掌,朝迎面飛來的公孫相擊來。
  公孫相飛身縱起之時早有準備,同樣劈出一掌,迎著擊出。兩人身在半空,硬拚一招,雙掌交接,發出蓬然輕震,雙雙震落實地。
  公孫相雙腳才一落地,左腳突然朝前跨出一大步,上身一撲之際,已經欺到假徐守成身側。振腕一指朝假徐守成左腰「笑腰穴」上點去。假徐守成使了一招「龍尾揮風」,反擊而出。公孫相身形一側,施展「狼形步」,一下竄到了假徐守成右首,左手閃電抓出,一把扣住了他的右腕脈門。他這一下,當真身法奇快,出手如電!假徐守成要待化解,已是不及,口中大吼一聲,左手握拳,奮力朝公孫相面前搗去,右手五指一翻,也抓住了公孫相的手腕。
  公孫相右手一翻,施展擒拿手法,反扣他左手。兩人各有一隻手互相扣握,另一隻手,卻互作近身搏鬥,忽掌忽指,各以極快手法,企圖制服對方。攻拒之間,轉眼工夫。各人都以精妙手法,接連變換了十幾個招式。假徐守成終究人單勢孤,急於脫身,口由大喝一聲,飛起右腳,朝公孫相小腹蹬來。公孫相右手正和對方纏搏,無法分手,心中忽然一動,機不可失,左手五指突然一鬆,放開假徐守成的手腕,同時用力一翻,也掙脫了對方緊握的五指,駢指如戟,疾快朝他蹬來的腳上點落。這下雙方緊握的五指同時鬆開,假徐守成心頭暗喜,只要對方放開五指,自己還有逃走的希望。哪知就在此時,突覺右腳「陰谷穴」上一麻,身不由己的身子往右一傾。
  高手過招,有不得半點疏忽。他身子一傾之際,公孫相左手已經閃電般點中了他肋間兩處大穴,砰然一聲,跌倒地下。
  公孫相做然一笑,俯身從地上拾起長劍,返劍入鞘,一把抓起假守成的身子,大步走到凌君毅面前,把假徐守成往地上一擲,拱拱手,笑道:「屬下幸未辱命。」
  凌君毅點頭道:「兄弟早知公外兄可以手到擒來,故而早已斟了一碗酒在此,替公孫兄慶功。」
  公孫相道:「多謝總座。」俯身從地上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凌君毅抬目道:「來,宋兄、張兄大家坐下來,咱們痛飲幾杯。」
  公孫相說道:「總座不是不喜喝酒的麼?」
  凌君毅點頭道:「不錯,兄弟是不善飲酒,平時一杯亦醉,一石亦醉;但今晚難得這位秦兄替咱們準備了好酒好菜,又是地當李太自捉月騎鯨之處,自該好好喝上幾碗了。」說話之時,大家已經在凌君毅的下首,圍著坐下。
  宋德生、張南強同時拭去了臉上的易容藥物。徐守成手執酒壺,替三人面前斟滿了酒。凌君毅就坐在秦得廣和許廷臣的中間,他雙手齊揚,在兩人身上輕輕一拂,解開了他們的昏穴。
  秦得廣、許廷臣身軀微微一震,候地睜開眼來。
  秦得廣雙臂一動,似是想站起身來但他只掙得一掙,發覺自己四肢穴道還是被制,長長吁了口氣,目中厲芒閃動,喝道:「姓凌的,你待怎樣?」
  凌君毅淡然笑道:「秦兄醒了麼,你方才不是說過,人生能有幾回醉,先喝幾碗再說。」
  秦得廣怒聲道:「姓凌的,你少給我來這一套,老子落在你手裡,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秦某決不皺眉。」
  公孫相雙眉陡然一挑,冷聲道:「秦得廣,你再敢出言不遜,看我不割下你一隻耳朵來。」
  秦得廣怒哼道:「秦某事機不密,既被你們識破,除死無大事,就是割下腦袋也只有碗大一個疤,你當秦某是伯事的人?再說,秦某若是死了,自然有人會替我報仇,秦某放心得很。」
  凌君毅舉起酒碗,喝了幾口,偏過頭來,朝他微微一笑道:「秦兄自己都已憤事,幾個手下,又能做得了什麼事來?」
  秦得廣道:「我沒有手下。」
  凌君毅道:「秦兄指示他們在兄弟茶裡下毒的兩個人,難道不是你手下麼?」
  秦得廣臉色微變,冷聲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凌君毅笑道:「等咱們喝完了酒,秦兄回去就知道了。」
  公孫相說道:「總座是說咱們船上,還有他們潛伏的黨羽?」凌君毅悠然一笑道:「自然還有。今晚如果不把秦兄逮住,再過幾天,只怕還要多呢,兄弟這總護花使者,就得讓秦兄來干了。」
  宋德生道:「總座說得是,就像今晚這樣,他們若是狡計得逞,咱們船上就多了一個黨羽了。」
  凌君毅朝他微微一笑,道:「宋兄知道就好,但宋兄三天前巡邏回去之後,就曾替他們帶了一個回去。」
  宋德生聽得驀地一驚,惶然道:「屬下替他們帶回去了一個?」
  他回頭望望許廷臣,又道:「總座說的,就是他麼?」
  凌君毅道:「許兄是從花家莊院來的。」
  宋德生憤怒的道:「那是何樣生,許廷臣,是你害死了何祥生。」
  秦得廣道:「姓凌的,看來你都知道了,那是李黑狗他們說的了。」李黑狗、王麻於,就是秦得廣坐來的那條船上的兩名水手。
  凌君毅又喝了口酒,笑道:「李黑狗他們,知道得有限得很,兄弟不用問他們,早就知道了。」
  秦得廣道:「你怎會知道的?」
  凌君毅左手一拂,解開他右臂穴道,把酒碗遞了過去,說道:「秦兄也喝一口。」
  秦得廣嗜酒如命,果然毫不客氣,接過酒碗,一口喝了下去,舐舐嘴角,說道:「秦某這次自以為計劃周密,不想全毀在總座手裡,兄弟算是服你了,只不知總座如何知道的?」
  凌君毅笑了笑道:「兄弟初來不久,自然都是秦兄告訴我的了。」
  秦得廣睜大雙目,大聲道:「兄弟告訴你什麼了?」
  凌君毅得意一笑道:「兄弟今晚就是為了要和秦兄仔細談談,才喬裝李黑狗,到這裡來的。來,咱們邊喝邊聊,你再喝一碗。」說著,果然伸手取過酒壺,又替他面前斟滿了酒。
  秦得廣嘿然道:「總座想用酒套我口風麼?」
  凌君毅道:「兄弟全已知道,何須再套你口風,但兄弟確有幾件事想請教秦兄,等兄弟說完之後,秦兄願說就說,不願意說,兄弟決不勉強。」
  秦得廣伸手取起酒碗,喝了一口道:「好,咱們一言為定,總座請說吧,兄弟告訴你了什麼?」
  凌君毅舉起酒碗,說道:「大家喝酒,不用客氣。」一面朝秦得廣說道:「秦兄在當選護法的那天晚上,認為兄弟已經醉倒,暗使『森羅令』企圖一舉把兄弟射殺……」
  秦得廣一怔道:「總座怎知那是兄弟?」
  公孫相、宋德生等人都沒聽凌君毅說過那天晚上行刺之事,因此大家都屏息凝神,等待下文。
  凌君毅道:「兄弟本來也猜不到是秦兄,一來此人對花家莊院地形極熟,決非外來之人,第二是他在江岸以內家真力擊斃兩個崗的弟兄,以這兩人中掌的情形看去,雙方相距至少還在一二丈外,是被劈空掌力所震斃。本幫具此雄厚內力的,只有左護法冷老和秦兄兩人,當然右護法蔡老也具此功力,但他使的是拳,而不是掌,冷老身形瘦小,和那人的身材也不像,因此兄弟認為是秦兄的嫌疑最大。」
  秦得廣喝了一大口酒,嘿然道:「總座這一分析判斷,極為精細,兄弟真是輕估你了。」
  凌君毅看了許廷臣一眼,又道:「兄弟回來之時,遇上許兄,他巡邏花家莊院東南一隅,正是從江邊回轉前院必經之路,他能發現兄弟,怎會不曾發現秦兄?已使兄弟心頭有了疑問。其次,他外號銀彈子,江湖上如果能以暗器成名,手法必然高人一等,但他打了兄弟一彈,功力準頭都火侯極淺,像這樣極普通的手法,決不會以『銀彈子』出名。這使兄弟不覺多注意了他一眼,又發現他臉上經過易容,因此兄弟猜想他可能和秦兄一路,臉上經過易容,可能是冒名頂替混入本幫來的。」
  許廷臣臉色微變,問道:「總使者早就看出兄弟臉上易過容麼?」
  凌君毅道:「臉上易過容,只能瞞得過旁人,如何瞞得過兄弟這雙眼睛?那天楊家驄、沈建勳負傷回來,兄弟發現他們臉上都易了容,第二天宋兄(宋德生)這一組回來之時,何祥生臉上又易了容。兄弟才想到你們每次出巡,都可能使用瞞天過海的手法,逐步換人,等到船到黑龍會,所有護法和護花使者,豈不全都變成你們的人了?」
  秦得廣深深吸了口氣,歎道:「這叫一下子失著,全盤皆輸,凌朋友,真有你的。」
  公孫相矍然道:「難怪那天兄弟值巡,總座曾囑兄弟,遇事小心。」
  凌君毅道:「不錯,兄弟那時只當他們下手的對象,可能是你公孫兄,因為你乘坐的那條船,就是當日沈建勳出事的那一條,後來才知兩名水手,已經換了人。」他口氣一頓,續道:「那天晚上,有人用『森羅令』行刺太上,還把贓栽到了兄弟頭上……」
  自從有人行刺太上,後來從凌君毅臥房,搜出「森羅令」和那件「青衫」,凌君毅隨著幫主、副幫主去面稟太上,後來就沒了下文。凌君毅還是照樣腰懸倚天劍,當他的總護花使者。這件事究竟如何處置,第二層沒有一個人知道,自然也是大家想知道的事。凌君毅這一提起當晚之事,公孫相、宋德生、張南強、徐守成四人,個個聚精會神的望著凌君毅。就是秦得廣、許廷臣,也睜大雙B,靜靜的等待著下文。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但那天晚上,兄弟在侍者之中,也發現了易過容的人。」
  公孫相道:「十二侍者臉上都戴面具,總座又如何看出來的呢?」
  凌君毅道:「兄弟因其中一人行動可疑,稟明太上,要她們各人取下面具來檢查,才發現的。」
  宋德生喜道:「總座把她拿下了?」
  凌君毅道:「這人叫錢月娥,是黑龍會潛伏在咱們這裡的一個領導人物。」
  秦得廣臉色一變,沒有作聲,咕的喝了一大口酒。
  凌君毅道:「當晚兄弟又抓住了一個冒名頂替易過容的花女,替錢月娥跟秦兄通風報信,左右舷來回走動。」
  秦得廣道:「她們既已招供,你為什麼當時不把兄弟拿下?」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你們企圖在船行途中,逐漸掉換咱們的入,兄弟將計就計,給你們來個依樣葫蘆,也要在船行途中,一個個逮住你們派來的人。」
  秦得廣伸手取起酒碗,一口氣喝完,冷哼一聲道:「凌朋友手段果然厲害,不但把兄弟等人一網打盡,而且還要沿途讓咱們的人,—個個自己送上門來,這般厲害的人,真是留你不得。」話說到一半,執碗右手五指一鬆,酒碗墜地,一隻鐵掌,已經閃電般朝凌君毅當胸印到。他就坐在凌君毅左首,這一掌可說蓄意已久,本來早就可以出手,但他要等待的就是時機。要在凌君毅毫無準備的時候,冷不防給他一掌,才會得手。
  他練的是邪門中寒毒無比的「寒絲掌」,只要有一絲寒氣侵入體內,就可置凌君毅於死命。當然,這一掌,也是他竭盡全身之力出來的,兩人近在咫尺,右手一橫,正好夠到凌君毅的心窩,實在方便已極!凌君毅話聲方落,右手舉碗喝酒,酒剛喝到嘴裡,酒碗還未放下,左手拿起一個鹹蛋,自然毫無防備。秦得廣說到最後一句「真是留你不得」,右掌已經印到他胸口。
  凌君毅依然沒有驚覺,忽然轉過頭來,朝秦得廣含笑道:「秦兄光是喝酒,怎不吃菜?這鹹蛋不錯啊!」
  他這一轉過頭來,上身自然也跟著轉了過來;秦得廣印向他胸膛的手掌,也就錯開了幾寸。凌君毅不徐不疾,把手中拿著的鹹蛋,—下塞在他掌心。這一段話說來較慢,其實何殊電光石火一閃問的事!秦得廣掌心凝聚了「寒絲掌」功,眼看快要印上,心中還在暗暗得意,突覺一個又圓又滑的東西,一下抵住了自己的手掌。那自然是鹹蛋!他橫劈過去的手掌,給鹹蛋那麼輕輕一抵,再也不進去!不,從鹹蛋上傳來一股無形潛力,竟然把他掌力封死,使他凝聚掌心的「寒絲功」,一點也施展不出來。直到此時,圍坐著的宋德生、張南強才看到秦得廣出手偷襲。他們因坐在對面,要待出手,已是不及,口中不覺諒叫出聲。
  公孫相劍眉一剔,怒喝道:「姓秦的,你這是找死!」揮手一掌,擊在秦得廣的左肩之上。但聽「砰」的一聲,把秦得廣坐著的人,打得離地飛起,震出數尺之外。
  凌君毅朝他淡淡一笑道:「公孫兄其實不用出手,諒他區區『寒絲掌』,也未必傷得了兄弟,否則兄弟豈會給他解開右手穴道?」隨著話聲,已經站起身來,接著又道:「本來兄弟要他自己知難收手,可保無事,但公孫兄這一掌,卻把他打得真氣岔散了。」
  大家聽了凌君毅的話,目光不由全朝秦得廣看去,果見秦得廣臉如白紙,直挺挺躺在地上,業已昏死過去。
  公孫相看得大奇,說道:「兄弟看他偷襲總座,倉促出手,這—掌不過用了五成力道,他怎會傷得如此厲害?」
  凌君毅已經走到秦得廣身邊,俯下身去,替他解開受制的穴道,讓他平躺地上,一面說道:「他四肢穴道,除了右手已經解開之外,其餘悉遭封閉,他為了偷襲兄弟,把全身功力,凝聚右手掌心。經兄弟用鹹蛋把他抵住,那時若要取他性命,只須稍為使用反震之力,就得當場強命,但兄弟只封住他的掌心,不讓他掌力發出來,目的就是要他知難收手。」
  說話之時,秦得廣已經醒轉,只見他一張橫肉臉上,汗珠像黃豆般綻了出來,雙目一睜,顫聲道:「凌朋友,你……你好毒辣的手段……」
  凌君毅微笑道:「你是運岔真氣,我已替你解開了全身穴道,你先躺著別動,等氣機平靜下來,我再助你運氣歸宮。」接著抬目朝公孫相續道:「那時他四肢穴道,有三處受制,只有右臂運聚了全身功力,又被兄弟把他抵住,發不出來,你這一掌,雖然只用了五成力道,但正在他全身力道引滿待發,又無處可發之際,受到外來掌力的震動,真氣自然入岔了。」
  公孫相赧然道:「總座說得極是,那是兄弟太魯莽了。秦得廣是黑龍會潛伏的奸細,就是死了,也無足輕重,運岔真氣,人又未死,總座何用徒耗真力,助他運氣歸宮?」
  凌君毅道:「下然,咱們除非在逮捕他的時候,失手誤傷,就是把他殺了,也沒有話說。如今已經把他逮住,就不能再傷害他了,是死是活該由太上來決定,因此他真氣岔散,兄弟必須助他復原。
  公孫相還待再說,忽然看到凌君毅朝他使了一個眼色,心中立時明白過來,就點頭道:「總座說得是。」
  凌君毅不再多說,轉身朝秦得廣道:「秦兄現在就請盤膝坐好,兄弟助你運氣行功。」
  秦得廣自然知道,岔散的真氣,若不及日寸運氣歸宮,時間稍久,就會變成走火入魔,一生完了。這一聽說要自己盤膝坐好,慌忙依言坐定。
  凌君毅一隻左掌,已經緩緩按上他頭頂「百會穴」,口中說道:「秦兄準備了。」
  一般真氣,已從掌心度入他「百會穴」。秦得廣但覺一股熱流,如醍醐灌頂,滾滾衝入體內,一時哪敢怠慢,慌忙雙目內視,把一口岔散的真氣,勉強提起,迎著凌君毅度入的真氣,緩緩導行歸宮。
  這樣足足化了一頓飯的時光,只見凌君毅長長歎丁口氣,收回手去,說道:「好了,現在秦兄自己可以運行了。」緩步回到原處坐下,含笑道:「大家喝酒。」
  宋德生道:「總座,咱們還不回去麼?」
  凌君毅抬頭看看天色,笑道:「此時不過三更,咱們坐在此地,可以監視遠近十里江面,要到天色微明,才有人接班,還是在此休息一會的好,早去作甚?」說著,引壺斟滿一大碗酒,喝了起來。
  公孫相、宋德生、張南強都是海量,聽總使者既然這麼說了,也就大碗的痛飲起來。
  秦得廣運了一回氣,覺得已無大礙,便自站起,走到凌君毅面前,神色恭敬,拱拱手道:「幸蒙總座賜救,秦某感激不盡。」
  凌君毅回頭道:「秦兄運氣完畢,那就不礙事了,來,還是坐下來喝酒。」
  秦得廣道:「總座怎不點了秦某穴道?」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秦兄自問逃得了麼?」
  秦得廣赧然道:「在總座面前,秦某確實無法逃走。」
  凌君毅道:「秦兄好說,那就請坐下來喝酒。」秦得廣果然依言坐下。
  凌君毅親自替他倒了碗酒,含笑道:「兄弟敬秦兄一碗,喝酒的時候,咱們還是朋友。」
  秦得廣舉起酒碗,說道:「該是兄弟敬總座的。」一口氣把酒喝了下去,抓起一片醬肉塞入口中,一面抬目說道:「總座方纔曾說,有話要問兄弟,不知總座要問什麼?」他自己先開口了!
  凌君毅淡然一笑道:「兄弟原想問問黑龍會的情形,如果秦兄不方便,那就算了。」
  秦得廣朝許廷臣望了一眼,慨然說:「敝會禁律,洩密者死,但秦某這條命是總座救的,總座要問什麼,秦某知無不言。」
  許廷臣道:「秦兄莫是不想回去了?」
  宋德生就坐在他旁邊,喝道:「閉上你的鳥嘴。」
  秦得廣又喝了口酒,朝許廷臣大笑道:「咱們已經落到百花幫的手裡,還想回去麼?」許廷臣沒有作聲。
  凌君毅道:「兄弟並無刺探黑龍會太多機密的意思,只是兄弟有兩個朋友落在黑龍會手裡,因此只想知道黑龍會的大概情形,譬如黑龍會在何處?首領是准?他們囚人的地方在哪裡?秦兄能見告麼7」
  原來他請秦得廣喝酒,又替他療傷,目的就在於此。
  秦得廣道:「黑龍會有內堂、外堂之分,兄弟屬於黃龍堂名下,只是外堂執事,職司對外,黑龍會內部情形,知道得有限。」
  凌君毅道:「黑龍會在哪裡?你總知道吧?」
  秦得廣道:「兄弟只知道咱們黃龍堂設昆崳後麓黃龍巖。」
  「昆崳後麓?」凌君毅道:「你說的是山東昆崳山?」
  秦得廣應了聲「是」。
  凌君毅道:「那麼你們首領是誰呢?」
  秦得廣道:「說來總座也許不信,兄弟雖然入會三年,但只見過會主一次,根本不知道他是誰。」
  凌君毅道:「他沒有姓名?」
  秦得廣道:「大家只稱他會主,不知他姓甚名誰。」公孫相冷笑道:「總座,入會三年,連會主姓甚名誰都不知道,這話你相信麼?」
  秦得廣道:「事實如此,兄弟何須說謊?你公孫相擔任百花幫護花使者,也一年多了,你知道太上姓甚名誰麼?」
  凌君毅道:「秦兄不是見過他一次麼?」
  秦得廣道:「不錯,兄弟看到的是一位黑臉、黑鬚、身穿黑袍的偉岸老人,但兄弟覺得那不是他的本來面貌。」
  凌君毅道:「秦兄屬黃龍堂,算是外堂,那麼內堂呢?」
  秦得廣道:「飛龍、黃龍,都屬外堂,只有青龍堂是內堂。」
  凌君毅道:「內堂和外堂,不知有何區別?」
  秦得廣道:「青龍堂執掌會中機密,手下都是女子,稱為內堂,是三堂中最具權力的一堂。飛龍、黃龍二堂,專門對外。飛龍堂也稱護法堂,都是一流高手,平日沒有一定任務,也很少行動,只有黃龍堂派在外面的人,遇上困難,才由飛龍堂派人增援。」
  凌君毅道:「飛龍堂設在哪裡?」
  秦得廣道:「這個兄弟也不知道,但咱們黃龍堂弟兄,若有什麼危難,只要發出求援信號,不論遠近,都會有飛龍堂的人趕來,因此沒有人知道飛龍堂究竟設有哪裡。」
  凌君毅道:「黑龍會果然神秘得很。」接著問道:「那麼黃龍堂呢?」
  秦得廣道:「黃龍堂職司對外,堂下都是男的,江湖黑白兩道中人,只要有人引進,均可入會。」
  凌君毅突然問道:「錢月娥那是青龍堂的人了?」
  秦得廣道:「不錯,她是水堂主派出來的,咱們都得聽命於她。」
  凌君毅心中暗道:「無怪錢月娥要玫瑰傳出消息,就嚼舌自盡,原來她怕洩漏了會中機密。」一面沉吟道:「如此說,秦兄也不知道囚人之處了?」
  秦得廣道:「那要看總座兩位令友是被什麼堂擒去的了。如是黃龍堂擒去的,當然囚禁在黃龍巖;但若是青龍、飛龍兩堂擒去的,兄弟那就不知道了。」他說到這裡,接著又道:「兄弟未被派到百花幫來之前,曾在黃龍巖耽過一段時間,有時水堂主派人前來傳達會主命令,只要看他們來去從容,相距應該不會太遠,兄弟也曾暗暗留心,但黃龍巖數十里方圓,就沒有青龍堂的影子。」
  凌君毅心中暗付道:「假冒桅子的小姑娘,她曾說是水堂主的侍女,自然知道青龍堂的地方了。」舉碗喝了口酒,問道:「秦兄在黃龍堂是什麼身份?」
  秦得廣道:「黃龍堂除了堂主,只有巡主和劍士兩級,兄弟是巡主身份。」
  凌君毅道:「不知你們自己人之間,有何記號?」
  秦得廣已經有了幾分酒意,忽然洪笑一聲,放下酒碗,伸手從髮髻中取出一顆東西,手掌一攤,說道:「今晚衝著總座,兄弟全抖出來了。咱們的記號就是以此為憑。」他掌心赫然是一顆紅豆大的珍珠,穿著黃色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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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0:52:37 |只看該作者
  凌君毅目光何等犀利,這一注視,就清晰看到珍珠中間,有一個比蠅頭還細的「令」字!口中不覺「啊」了一聲:「珍珠令!」
  秦得廣道:「原來總座已經知道了。」
  凌君毅道:「兄弟身上也有一顆,請秦兄瞧瞧。」說罷,果然也從懷中摸出一顆珍珠,托在掌心。
  秦得廣目光凝注,仔細看了一眼,笑道:「這是黑龍會對外示警的記號,原來總座早就在查訪黑龍會了。」
  凌君毅道:「同是『珍珠令』,不知有何不同?」
  秦得廣道:「咱們會中,堂主以上,才有資格佩戴珍珠令,堂主佩的比黃豆略大,像總座這顆,就有拇指大小,那該是堂主佩戴之物。而且絲絡顏色也不一樣,青龍堂是青線,飛龍堂是紅線,咱們黃龍堂是黃線,只有令主用的是金線。總座這顆,穿的是金線,乃是對外代表本會的信物。因為會中佩帶的都是真正明珠,只有對外的信物,乃是假珠,一眼就可分辨得出來。」
  凌君毅道:「原來還有這許多區別。」
  秦得廣道:「那可還有呢,咱們外堂的人,珍珠上刻的『令』是單線,內堂的人珍珠上那個『令』字,就用雙鉤刻的了。」
  凌君毅心中忽然一動,暗想:「自己家傳驪龍珠上,那個『令』字,也是雙鉤刻成,莫非黑龍會也和自己有關?」
  他想到自己家傳的「飛龍三劍」,成為百花幫的「鎮幫三劍」。如今家傳的驪龍珠,又和黑龍幫內堂的「珍珠令」相似。如說巧合,這兩件事,已經超出了巧合的範圍?他一時之間,但覺思潮起伏,心頭充滿了重重疑雲,一手舉起酒碗,把一大碗酒,咕嘟咕嘟全喝了下去。
  公孫相看他已有幾分醉意,忙道:「宋兄、張兄、徐兄,咱們陪總座乾一杯。」說話之時,暗暗朝三人使了個眼色。
  這意思就是說,凌君毅已經不能再喝了,酒壺中存酒不多,大家分一碗,把它喝完了就好。
  宋德生、張南強自然聽得出公孫相的口氣,大家同聲應好,許守成拿起酒壺,替三人斟滿了酒,自己也倒了一碗。
  秦得廣道::徐兄,剩下是兄弟的了。」
  伸手接過酒壺,往嘴中就灌,把剩下的酒,一口氣喝了下去。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諸位是伯兄弟喝醉了?」話聲方出,秦得廣突然「啊」了一聲,身子往後倒臥下去。事出意外,使場中圍坐的人,全都吃了一驚。
  凌君毅動作快速,一下縱身躍起,俯下身去,左手扶起秦得廣身子,右手已經按在他「命門穴」上,口中急急問道:「秦兄怎麼了?」
  公孫相、宋德生、張南強、徐守成四人,也同時起身,公孫相相三人低低說了兩句。宋德生等人連連點頭,各自分散,暗暗戒備。
  就在此時,突聽凌君毅側臉喝道:「林內何人?」
  「老夫。」隨著話聲,從林中緩步走出一個頭盤小辮的瘦高老者。這老者身穿藍布褂,紮腳褲,左手拿一根尺許長的竹煙管,生成一張瘦削的死灰臉,黑夜之中,連他一雙眼珠,都是死灰色的,閃爍有光。
  秦得廣經凌君毅助他一口真氣,從「命門」度入,適時睜開眼來,目光直視,瞧到灰臉老者,口齒啟動,嘶聲道:「飛……龍……龍……」他這三個字,似是用了極大力氣說出來的,但說到後來聲音愈來愈弱,緩緩閉上眼睛,嘴角間也跟著流出黑血。顯系中了某種細小暗器,毒發而死。
  凌君毅收回右手,直起身來,目注灰臉老者,問道:「閣下是黑龍會飛龍堂來的了?」
  灰臉老者道:「老夫倒知道朋友就是百花幫新任總護法使者,對不?」
  凌君毅道:「不錯,在下正是凌君毅,閣下也報個萬兒。」灰臉老者道:「老夫饒三村。」
  凌君毅並不知道金鉸剪饒三村就是飛龍堂堂主,問道:「閣下來此有何圖謀?」
  饒三村摸著他一把灰白的山羊鬍子,蕪爾笑道:「老夫的任務有三,乃是:誅殺叛徒,營救本會弟兄。」
  凌君毅道:「你只說了兩項。」
  饒三村道:「不錯,還有一件事,是請凌總護花使者屈駕隨老夫一行。」
  凌君毅道:「閣下要在下隨你去哪裡?」
  饒三村道:「當然是敝會了,若非為了來請凌老弟,屈駕一行,又何須老夫親來。」
  口氣十分托大。
  凌君毅目光凝注,說道:「聽閣下口氣,莫非是飛龍堂的堂主?」
  饒三村道:「老弟說對了,老夫正是飛龍堂主,凌老弟答應隨老夫走了?」考慮的是饒堂主帶來的這十二位星宿,是生擒回去,還是格殺勿論
  公孫相大笑道:「總座不必考慮了,生擒了一名堂主,其餘的人,自然格殺勿論。」
  宋德生接口道:「對,總座擒下這位饒堂主,這其餘的,都交給屬下了。」說話之間,但聽一陣鏘鏘劍鳴,公孫相、宋德生、張南強、徐守成四人,各自掣出了長劍。
  饒三村只是微微一曬,道:「老夫統率的十二星宿,如果有這般容易打發,那就不成其為飛龍堂了。凌老弟要是不信,你不妨要他們上去一個人試試。」
  公孫相沒待凌君毅開口,搶著道:「總座,屬下去會會他們。」
  饒三村深沉一笑,舉手向空一招。這大概是他們的暗號,本來站在數丈開外的十二幢黑影,舉步朝草坪四周走了過來。這回大家都可看清楚了,這十二個人,方才何以只是黑幢幢看不清面目?原來他們頭蒙黑布,穿著一身緊身黑色勁裝,布料好像極厚,全身上下一片黑色,只露出一對熠熠發光的眼睛。
  凌君毅看他們裝束詭異,心頭暗暗付道:「這十二星宿,這般打扮,自然不會是裝神扮鬼,唬唬人的,那麼他們莫非練的是什麼邪門怪異功夫不成7」心中轉念,回頭朝公孫相道:「你要多加小心。」
  公孫相道:「屬下省得。」一手仗劍,奔了過去,喝道:「你們哪一位站出來比劃比劃?」
  饒三村冷冷說道:「不到黃河心不死!」仰手朝右首一人指了指。那黑衣人向前一掠,迎著公孫相撲來。此人身法奇快,一言不發,雙手如鉤,撲攫而至。
  公孫相練的是「天狼劍法」,「狼形步」,上身一撲,便已到了黑衣人側面,口中低喝一聲:「看劍!」寒光一閃,劍尖已經刺到黑衣人肋下。
  黑衣人不避不讓,猛地回過身來,右手五指箕張,朝公孫相執劍手腕抓來。
  公孫相出手何等迅速,但聽「罵」的一聲,劍尖已經刺中黑衣人的右肋,但卻如點在堅石之上!不知黑衣人一身衣服,究是何物製成,居然不受刀劍,公孫相手中一柄百煉精鋼的長劍,竟然刺不動它分毫。
  公孫相心頭方自一驚,但見黑衣人扭身之間,五指勾屈,己朝自己手腕抓來,目光一注之間,但見對方五個指甲烏黑有光,分別淬過奇毒。公孫相又驚又怒,雙肩一側,身形斜竄而出,一下閃到黑衣人身後,刷的一劍,疾刺過去。
  那黑衣人身上雖然穿著堅厚的黑衣,但行動卻十分靈活,身形隨著公孫相急速轉了過來,揮手一掌,劈擊而出。這一掌,居然勁風諷然,勢道極強,而且掌風之中,隱隱挾著一股奇腥之氣。公孫相師傅老狼神,原是旁門中首屈一指的人物,平日對徒弟定然把天下武林各種旁門怪異武功,述說十分詳盡。
  公孫相鼻中聞到對方發出的掌風,帶著一股奇腥,心頭不禁一動,暗道:「看來他們練的是『五毒掌』了。」一時不敢硬接,身形前仆,一下從左竄出,揮手一劍,往後刺出。
  那黑衣人兩次撲空,口中低嘯一聲,雙手揮舞,跟著欺來,撲擊之勢,更是迅捷無倫。
  公孫相仗著「天狼身法」,忽東忽西的閃動,才算和黑衣人打成平手,實則已是攻少避多。因為黑衣人身上穿的一身堅厚黑衣,不受刀劍,就算你刺上了也是白刺。
  兩人纏鬥了八九招,凌君毅一雙炯炯目光,一直盯注著黑衣人,自然看得十分清楚,雙眉微攏,沉聲喝道:「公孫兄回來。」
  公孫相聽到喝聲,立刻長劍護胸,往後躍退。
  那黑衣人並末追擊,便自收手。
  公孫相退到凌君毅身邊,低聲說道:「總座,他們身上穿的衣衫,刀劍不入。」
  凌君毅點頭道:「兄弟看到了。」
  公孫相又道:「還有,他們不使兵刃,但十指都淬過劇毒,劈出的掌風,帶有一股腥氣,極似『五毒掌』一類毒功,不可硬接。」
  凌君毅道:「兄弟知道,他們若無特殊技能,姓饒的口氣也不會如此托大了。」口氣一頓,朝四人說道:「你們站在原地別動,兄弟去試他一試。」隨著話聲,緩步朝前行去。他武功高強,若是他都無法能勝得十二星宿的話,今晚的局面,就不堪設想了。
  公孫相突然低聲說道:「總座要多加小心。」
  凌君毅微微頓首,緩步走到饒三村前面,相距一丈,方始停步,道:「饒堂主貴屬,果然厲害。」
  饒三村眨動灰眼,陰笑道:「凌老弟那是答應隨老夫同去了?哈哈,識時務者為俊傑,凌老弟不失為俊傑人物。」
  凌君毅臉上不見一絲笑容,沉聲道:「閣下要在下隨你同去不難,凌某倒想先和你決一勝負,饒堂主不會推辭吧?」
  饒三村死灰眼中神光一閃,徐徐說道:「老夫奉會主之命,原是敦請凌老弟來的,咱們自以不傷和氣最好,何況就今宵情勢而論,老夫已經掌握了必勝之機,再要以命相搏,豈不是有些不智了麼?」
  凌君毅雙目寒光陡射,朗笑一聲,道:「凌某說出要和你動手,你想不動手,只怕也不成了。」
  他打定主意,擒賊擒王,喝聲甫出,右手一拾,嗆的一聲,長劍出鞘,倚天劍青芒吞吐,朝饒三村一指,喝道:「饒堂主請亮兵刃。」這劍尖一指,距離饒三村身前不過數尺光景,一股森寒劍氣,直逼胸臆。
  饒三村外號「金鉸剪」,他練的就是「金鉸剪」神功,兩個指頭,猶如鋼剪一般,就算你百煉精鋼長劍,只要輕輕一夾,就可把你夾斷,因此他身邊從未攜帶兵刃。
  但這回他看到凌君毅掣出來的長劍,不但形式奇古,而且劍鋒森寒遏人,顯然不是尋常寶劍。他雖然練成「金鉸剪」神功,但遇上這樣一柄神物利器,卻也不敢輕櫻鋒鎬,口中低嘯一聲,上身倏地往後一仰,飛縱出去二丈來遠。
  凌君毅沒想到他會不戰而退,口中朗笑道:「饒堂主可是不敢和在下動手麼?」話聲未落,突覺身後風聲有異!
  同時也聽到公孫相喝道:「總座小心身後!」其實不用公孫相出聲,凌君毅左手揚處,迅若電光火石,拍出一掌,人也倏地轉過身來。原來饒三村方纔那一聲低嘯,自是指揮「十二星宿」的暗號,嘯聲甫出,就有兩團黑影,疾如鷹隼,一左一右,朝凌君毅身後撲攫而來。
  凌君毅是反手如來的傳人,聽風辨位,反手發掌,是他師門的絕藝,這一掌是他尚未轉身之際,向左首欺來的黑衣人拍去。那黑衣人堪堪撲到,五指如鉤,正待朝凌君毅左肩抓落,突覺一團強猛勁氣,當胸撞到,哪裡還有他閃避的機會?但聽「砰」然一聲。一掌擊中此人前胸。這一掌,凌君毅差不多用了六成力道。直把那黑衣人震的向後連退了三步。
  凌君毅拍出一掌,候地轉過身去。欺到右首的黑衣人目光炯炯,烏黑五指,有如鋼鉤一般,距離自己右肩已不過五寸,來勢兇猛,心頭不禁為之一凜!急切之間,急忙右肩一沉,手中長劍疾削而出,同時身形一側,橫閃出去。雙方動作,均極快速,兩人擦身而過,錯開一丈來遠!寒芒閃處,那黑衣人突然發出一聲淒厲慘叫,鮮血噴灑,抓向凌君毅肩頭的五根勾曲手指已被劍鋒削斷,血流如注。
  饒三村吃了一驚,他真沒想到凌君毅出手會有如此快法,連一向認為可以縱橫江湖、所向無敵的「十二星宿」,轉眼之間,幾乎栽了兩個。此人不除,日後必為黑龍會心腹大患。但他在臨行之際,會主又一再交代,此人非生擒不可!他心念閃電一動,又暇口發出兩聲低嘯。低嘯乍起,又有四團黑影,箭一般向場中飛撲而入。
  凌君毅一招之間,一掌震退了一個黑衣人,一劍削斷另一個黑衣人五指,精神不覺陡然一振!他們縱然穿著特製衣衫,刀劍不入,看來也不過如此。
  這原是一瞬間事,那被凌君毅一掌震退的黑衣人,一退即上,雙手箕張,縱身飛撲而至。被劍鋒削斷五指的黑衣人,更是凶性突發,雙目通紅,不顧右手鮮血仍然不停地流出,厲嘯一聲,左手五指如鉤,迎著凌君毅當胸抓來。這兩人幾乎是同時發動,來勢兇猛己極,凌君毅卻也不敢大意,右手一指,但聽「嗤」的一聲,從他中指飛射出一股勁急的水箭,直向左首黑衣人雙眼射去。倚天劍交到左手,同時身隨劍走,使了一記「橫掃六合」,劍光如匹練橫飛,朝另一個黑衣人掃去。
  這一劍橫掃,使的正是時候,饒三村發出兩聲短促的低嘯,四個黑衣人從四個不同方向飛撲過來。他們平常縱然不畏刀劍,但凌君毅這柄倚天劍,乃是太上所賜,本身已是斬金截鐵的利器。此時經凌君毅使來,更是劍風激盪,寒芒耀目,威勢極強!撲來的四人,眼看劍光奇亮,寒氣直砭肌膚,也不禁為之一怔,急急往後躍退。那個被削斷五指的黑衣人,吃過苦頭,自然識得厲害,縱身橫閃而出。
  那凌君毅從中指射出的一道水箭原來是他方才喝下去的酒,強敵當前,自然有不得幾分的酒意,才用內功逼出。在他原是無意之舉,只因對方黑衣人急撲過來,正好用酒箭唬他一唬,哪知這一下,卻是射中了對方。黑衣人全身都包在力劍不入的特殊衣著之中,只有這雙眼睛留著兩個眼孔,是他們唯一弱點。他撲來之勢,何等兇猛?凌君毅迎著他射出酒箭,又是用內力逼出,勢道同樣極強。一來一去,快速何殊電光,等到他發現凌君毅手中射出一股水箭,再待後退,已是不及。酒箭經凌君毅內功遏發,射中的又是人身最弱的眼睛,但覺一陣劇痛,雙手蒙著眼睛,哇哇亂叫,自然沒有來得及後退。
  凌君毅一劍掃出,逼退了五個黑衣人,眼看被自己酒箭射中眼睛的黑衣人,末受大傷,立即身形一晃,欺到他身前,右手五指直豎,掌心向外,向前推出。
  這一掌名為「牟尼印」,乃是佛門降魔法藏,威力之強,豈同小可?那黑衣人身上雖有刀劍不入的衣衫,遇上這等佛門降魔絕學,也是經受不起,口中悶哼一聲,一個人應掌飛起,摔出去數丈來遠,當場氣絕。
  那撲入戰場的四個黑衣人,雖被凌君毅一劍逼退,但他們都是久經訓練,人性已泯,滿腔都是凶殘暴戾之氣,—個個口發厲嘯,揮舞雙臂縱身撲起。那被削斷五指的一個,獨臂箕張,更是嘯聲如狼,搶先朝凌君毅身後抓來。這是同時發難,但見五團黑影,如星丸跳躍,行動有如鬼魅,集中凌君毅一個目標攻擊,聲勢猛惡絕倫!
  公孫相目睹凌君毅一掌就擊斃了一個黑衣人,不由得豪氣大生,此刻眼看他們倚多為勝,立即長劍向空一招,喝道:「宋兄、張兄,咱們一起上。」
  宋德生、張南強雖明知對方刀劍不入,也各揮長劍,正待縱身投去。
  凌君毅大喝一聲:「你們不用過來。」喝聲出口,但見他右手一揮,手上青虹掣電,又多了一把兩尺來長的短劍。但見他一長一短兩柄寶劍,在身前劃起重重劍影,銀虹耀目,劍氣寒光擴及兩丈方圓。那五個黑衣人聯手撲攫,合擊之勢雖然嚴密,但他們都還神志清明,也知道凌君毅手上兩柄寶刃,正是自己的剋星?心存畏怯,不敢逼得太近,只是圍著凌君毅,連聲怒嘯,遙遙作勢。就在此時,那站在三丈開外的飛龍堂主饒三村口中,又響起了二聲短促的輕嘯。這兩聲輕嘯驟起,站立四周的另外六個黑衣人,隨著舉步,朝公孫相、宋德生等四人逼近過來。
  公孫相為人機警,口中大喝一聲:「大家小心!」喝聲出口,右手仗劍,左手迅快的從地上抓起許廷臣,口中凜喝道:「你們誰敢過來?」宋德生迅快抓起了躺在地上的假徐守成。張南強,徐守成兩人同時閃到公孫相和宋德生的身邊,準備合力迎戰。假徐守成被點住穴道,除了兩隻眼睛還能眨動,口不能言。許廷臣只是雙肩穴道受制,眼看公孫相把自己當作擋箭牌,擋在前面,不禁臉色煞白,大叫道:「公孫護法,快請放手,他們是沒有理性的人。」
  六個黑衣人布成合圍之勢,緩緩向四人停身之處逼近,其實他們除了練的是邪門毒功,性情殘暴,神情並不迷糊。此時眼看許廷臣和假徐守成落在敵人手中,倒也投鼠忌器,一時不好出手。
  只聽饒三村冷喝道:「你們只管動手,格殺勿論。」
  許廷臣聽得又驚又怕,急叫道:「饒堂主,你老是來救我們的,總不能置我們的死活不顧……」
  六個黑衣人聽到饒堂主的吩咐,口中低嘯一聲,突然朝四人飛撲過來。
  公孫相一手抓著許廷臣,身形一撲,施展「狼形步」,右手振腕發劍,寒光閃動,快疾向撲來的黑衣人雙目刺去。黑衣人只有兩個眼睛,留著眼孔沒有遮蔽,是唯一的弱點。公孫相這一招「金針刺蟒」,劍尖灑出一大片寒芒,襲取對方雙目,黑衣人果然不敢大意,身形往後一仰,右手手肘朝他劍上演來。公孫相其實只是一記虛招,劍光灑出,人已身朝右竄出,一卞轉到了黑衣人背後。轉到敵人背後,原可乘機出手……但黑衣人身上刀劍不入,轉到他背後,也是一無用處,變成只不過暫躲對方撲搜。要知對方撲來的人數,共有六人之多,而公孫相他們卻只有四個人。公孫相堪堪轉到黑衣人背後,突覺一團黑影,疾如鷹隼,朝自己側面欺來,連人影還沒看清,對方鋼鉤似的手指,已然抓住了許廷臣的肩頭,另一隻手,劈面向公孫相抓來。那和公孫相對敵的黑衣人,也在此時,候地轉過身來,到了此時,公孫相不得不疾快鬆手,一個僕步,從兩人中間竄了出去。
  許廷臣只覺肩頭劇痛,駭得靈魂出竅,口中喝叫一聲:「饒堂主饒命……」人已閉過氣去。這時宋德生、張南強、徐宋成三人,也都陷入險境。宋德生眼看饒三村下了命令,連他們自己人都一律格殺勿論,自己自顧不暇,再抓著假徐守成,豈不是個累贅?因此就把那假徐守成隨手棄置地上,一手展開峨媚「亂披風劍法」。峨媚派這套劍法,原以看去雜亂無章出名,東一劍,西一劍,飄忽無定,身法自然也隨著飄忽遊走。
  黑衣人身上刀劍不入,劍法再奇,對他們已是一無用處。但宋德生展開劍法,身形隨著遊走不走,卻對他大有用處,至少可以暫時閃避黑衣人的撲擊。
  張南強出身衡山派,衡山劍法以騰空撲擊為主,這回,他卻佔了很大的便宜。他劍法展開之後,身子凌空飛起,本來他們衡山派盤空撲擊取敵,一個人終究不是飛鳥,可以在空中迴翔上下,那是全靠撲擊之時,和敵人兵刃接觸,藉以騰身再起。如今黑衣人全身刀劍不入,他撲擊之時,只要隨便在黑衣人身上點上一下,就可借力縱起,飛了開去。一個人老是提著一口真氣,盤空騰躍,自然是一件十分吃力之事,但在和這幾個刀劍不入的黑衣怪人拚搏之際,他騰空飛躍,算是最安全的了。
  四人之中,最吃虧的是徐守成。他出身武當派,武當「兩儀劍法」,取法「太極動而生兩儀」,每一劍,都劃著圓圈,純然是以柔克剛的劍術。身形步法,雖是身隨劍走,但也只是在方圓數步之間走著弧形步法,最多踩踩九宮、八卦方位。此時面對著撲攫為主,爪有劇毒,武功高強,秉性兇猛的敵人,劈、刺,所、削全然無效,迂迴緩慢的弧形步法,更是難以躲閃,兩三個照面,已是迭遇驚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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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劍創星宿

  當然,其他三人,也同樣攻守失據,身在險境之中,但徐守成的處境,特別險惡而已。就在許廷臣尖叫「饒堂主饒命」的時候,徐守成也同時發出一聲驚叫,執劍右腕,突然被黑衣人緊緊抓住。
  凌君毅一長一短雙劍飛舞,和五個黑衣人搏鬥正酣。他手中雖有削鐵斬金的利器,但對方五人,武功高強,他們已知凌君毅一長一短的兩柄寶劍,正是自己等人的剋星,因此誰也不肯和他正面接觸。好在五個人各佔一個方位,你進我退此起被落,相互呼應,圍著他攻擊。凌君毅被他們困在核心,手上縱有利器,一時確也有些顧此失彼,心頭本已大感不耐!。此時聽到許廷臣、徐守成兩聲尖叫傳入耳際,轉目望去、只見徐守成被一個黑衣人抓住手腕,正在極力掙扎之中,心頭不禁大急!一時哪還和他們纏鬥?口中大喝一聲。雙劍乍然一分,剎那間冷芒電掣,劍氣瀰漫,從他雙劍飛灑出來的縱橫劍影,宛如怒潮洶湧向四外捲出!劍光流動,隱挾風雷之聲,這一招使的正是「飛龍三劍」第二式「龍戰於野」,威力之強,無與倫比!圍著他撲攻的五個黑衣人退避不及,一個雙腿被削,兩個各斷一臂,厲嘯慘啤聲中,血雨橫灑。凌君毅一招出手,連看也沒看一眼,就雙足頓處,劍演「神龍出雲」,劍先人後,他作一道矢矯匹練,朝抓住徐守成的黑衣人凌空飛擊過去。那黑衣入抓住徐守成右腕,徐守成情急拚命,左手駢指如戟,一招「雙龍搶珠」,朝黑衣人雙目戳去,雙足抬處,連環踢出兩腳。他終究是武當門下它出弟子,不然,百花幫也不會把他羅致而來擔任護花使者了。方才劍法縱然處處受制,施展不開,但這一招兩腳,在拚命之時使出,卻也十分凌厲。指風嘶然,襲向黑衣人雙目,黑衣人就不得不出手化解,他左手扣著他的右腕,右手舉肘格開了徐守成襲來左手。但聽蓮蓬兩聲,徐守成連環飛腿,全已踢中黑衣人小腹。無奈黑衣人身上衣著,乃是皮革經藥水浸制而成,刀劍不入,這兩腳雖被踢中,自然也無法傷得了他。徐守成也明知自己一招「二龍搶珠」,不易奏功,因此在這兩腳上,卻用了十成力道。黑衣人縱然有皮衣護身,也被他這兩腳踢得身軀震動,後退了一步。就在此時,凌君毅一道矢矯如龍的劍光,也相繼飛掠而至!黑衣人突覺一道寒風,自天而降,眼前奇亮,根本連看也沒看清楚,劍光瀉落,響起一聲慘叫,五指一鬆,身往後倒。徐守成驚魂甫定,身子搖了幾搖,也跟著往地上倒去。
  凌君毅這兩招劍法,幾乎一氣呵成,出手之間,黑衣人三傷一死,當真神威奮發,銳不可擋,把場中正在撲攻的黑衣人一齊震懾住了!
  就在此時,突聽一聲急促的嘯聲,劃空向北飛逝!場中黑衣人,聽到這聲嘯音,紛紛縱身飛掠而起,去勢如箭!
  凌君毅倏地回過身去喝道:「饒三村!」
  飛龍堂主金鉸剪饒三村早已走得不知去向,連黑衣人也走得一個不剩!
  公孫相抹了把汗,長劍一指,憤然喝道:「追!」正待縱身追去。
  凌君毅收起雙劍,急忙叫道:「公孫兄決留步,窮寇勿迫。」
  公孫相只得停下,恨恨地道:「便宜了這姓饒的。」
  凌君毅已在此時,俯下身去,注目一瞧,但見徐守成雙目緊閉,但除了右手腕被黑衣人扣過之處留著五個烏黑指印,全身並無傷痕,心知只是中了對方指上劇毒,尚無大礙,當下連點了他肩頭兩處穴道,不讓毒血流動。
  宋德生、張南強同時走了過來,眼看徐守成雙目緊閉,似是傷勢極重,兩人同聲問道:「總座,徐兄傷得如何?」
  凌君毅因他中了黑衣人指上劇毒,必須自己用「驪龍辟毒珠」方可治療,但此珠又不能讓大家看到。當下目光轉動,略作沉吟,道:「他傷得不輕,只有兄弟以本身真氣,助他療傷,方可保住生命,最少也要有頓飯時光,尤其在療傷之時,不能有人驚動。」說到這裡,從身邊抽出倚天劍,遞給公孫相說道:「公孫兄可待此劍站到三丈之外,守住北方。」接著又把巨闕短劍遞給了張甫強說道:「張兄可持此劍,站到三丈外,守住西北方向。」兩人接過寶劍,依言站到三丈之外去了。
  凌君毅又道:「宋兄身邊有一盒『森羅令』,可去江邊守衛。」
  宋德生聽得一怔,不覺頓足道:「總座不說,屬下怎麼忘了身上還有『森羅令』,唉,不然,方才就可拿他們試試它的威力,也許可傷他幾個。」
  凌君毅笑了笑道:「沒有用,『森羅令』縱然霸道,這些人全身刀劍不入,只有兩個眼孔,他們不會讓你有機會出手的。若是給他們奪去,對咱們可能更為不利。」
  宋德生想了想,伸手取出「森羅令」,轉身朝江邊走去。
  凌君毅把三人支開之後,立即盤膝坐下,從懷中取出「辟毒珠」,放在徐守成右腕之上,徐徐滾動。
  不過盞茶工夫,徐守成手腕上五個烏黑指印,都已消散,凌君毅收起辟毒珠,雙手在徐守成肩頸上輕輕揉了兩下,解開穴道。
  徐守成倏地睜開眼來,只見凌君毅盤膝而坐,自己就躺在他面前的草地上,登時翻身坐起,噗的跪了下去,連連叩頭道:「總座兩次救了屬下性命,屬下無以為報……」
  凌君毅迅快把他扶了起來,說道:「徐兄,你這幹什麼?」
  徐守成道:「生我者父母,總座兩次救命大恩……」
  凌君毅攔著道:「徐兄不可如此,兄弟喬為總護花使者,肅清內奸,抵禦外敵,是我的責任,救你也是我職責份內之事。」
  徐守成還要再說,凌君毅道:「徐兄不用多說了,咱們先得檢點一下,那許廷臣和假扮你的賤人,他們匆匆撤退,並末把人帶走,不知是死是活?」話聲方落,突聽宋德生放低聲音說道:「啟稟總座,江面上出現了五艘快艇,好像是朝咱們這裡來的。」
  凌君毅舉目瞧去,果見江面上正有五艘快艇,衝浪而來,只是相距猶遠,看不清是敵是我,略微思索了下,說道:「宋兄打出一個火花訊號看看,他們若是本幫的船隻,就會有訊號作答。」
  宋德生答應一聲,摸出一個火花,燃起火線,但聽「嗤」的一聲,—道紫色火花,直向對方上空射去,緊接又是「叭」「叭」三聲輕響爆出三個綠色火球,在上空飄飛,緩緩熄去。這裡射出的火花堪熄滅,筆直駛來的五條梭形快艇上,也適時放起一道紫色火花直上雲霄,接著同樣響起「叭叭叭」三聲,爆出三點棕色火球。
  宋德生喜道:「果然是咱們的人,這就奇了,冉兄(冉遇春)他們只有三艘快艇,怎會多出兩艘來了?」
  凌君毅笑道:「咱們方才力搏十二星宿,劍光燭天,船上自然會看到了,這五艘快艇,可能是趕來的援軍。」
  公孫相道:「若非總座神威,等援軍趕到,咱們早已壯烈成仁了。」說話之時,和張南強兩人交還寶劍。
  凌君毅仍把短劍貼身藏好,一面說道:「十二星宿武功雖也不弱,但所憑仗的只是特製皮衣,普通刀劍無法傷得了他們,兄弟也不過有兩柄利器,足以克住他們罷了。」當下由大家分頭清理戰場。發現被黑衣人奪去的許廷臣,棄屍草坪之上,他是被黑衣人一掌擊碎天靈而死,死狀極慘;也由此可見黑龍會對待自己人手段十分殘酷。倒是那假的徐守成,被宋德生隨手棄置地上,黑衣人加注意,居然無恙。
  另外場中還遺留了三具黑衣人的屍體。這三人中,一個是被凌君毅用「牟尼印」震碎心脈而死。一個是抓徐守成的那人,被凌君毅一劍,劈作兩段。另一個則是在凌君毅一招「龍戰於野」削斷雙足的人,敢情是因雙足被削,無法撤退,自碎天靈蓋而死,但也許是他同伴補了他一記也未可知。總之,這一戰之中,「十二星宿」三死三傷,無怪饒三村要撤走得如此快了。
  五艘快艇,乘風破浪,來得極快,此刻已經駛到江岸。第一個搶先上岸來的竟是副幫主芍葯,接著是梅花、蓮花、玉梨、玫瑰。稍後則是左護法冷朝宗,護法冉遇春和萬有為、孫秉賢。凌君毅早己率同公孫相、宋德生、張南強、徐守成四人,站在江邊,看到芍葯,不覺一怔,謊忙迎著拱手道:「副幫主怎麼也來了?」
  芍葯一雙秋波盯著凌君毅,口中唉道:「這裡沒發生事情麼?」
  凌君毅微笑道:「方纔黑龍會飛龍堂率人突襲,但事情已經過去了。」
  「飛龍堂?」芍葯左右環顧了一下,奇道:「他們人呢?沒逮到麼?」
  凌君毅道:「已經退走了,只留下三個死的。」
  芍葯頓頓足道:「咱們早來一步,就可把他們全逮住了!」
  公孫相道:「他們來的十二星宿,個個刀劍不入,若非總座在場,咱們這幾個人就得全軍盡沒,還想捉住他們?」
  芍葯臉色一沉,道:「你說什麼?」她是怪他在她和凌君毅說話之時,竟敢插嘴!
  公孫相俊臉一紅,低首道:「屬下說的都是實情。」
  芍葯重重的哼了一聲。
  凌君毅怕公孫相再說,觸怒芍葯,忙道:「副幫主怎麼會進來的?」
  芍葯和凌君毅說話,一臉冰霜,立時消散,白了他一眼,嬌嗔道:「你還問呢,又要我逮人,事前又瞞得我好緊,直到二更時分,三妹才拿著你的密柬上來,要我依柬行事……」
  公孫相站在邊上,看到芍葯和凌君毅說話的嬌嗅神氣,不覺低下頭去。
  凌君毅道:「那是在下要總管到了二更,才可送給副幫主,還望副幫主原諒。」
  「誰怪你來了?」芍葯盈盈一笑道:「你是太上授權,要你全權處理的,別說是我了,連大姐都要聽你的,我敢不遵命?」
  「太上授權,連幫主都要聽他的。」這事第二層上,沒有一人知道。左護法冷朝宗聽得暗暗驚奇,心想:「這小子一步登天,自己幸而沒有得罪了他。」
  凌君毅道:「副幫主言重,那是把楊家驄三人已經擒下了?」
  楊家驄、沈建勳、何祥生三人,都早已被害,由黑龍會的人易容頂替,已在凌君毅和秦得廣談話中指出。
  芍葯格的笑道:「自然拿下了,而且他們已經全招供了。」目光一抬,接著說道:「方纔是九妹來說,她發現這裡有劍光騰空,可能是凌兄遇上了強敵,我才匆匆趕來的。」
  直到此時,左護法冷朝宗才趨前一步,拱手笑道:「總座真是神機妙算,目光如電,一下就把潛伏的奸細一網打盡,兄弟實在是既慚又愧,對總座佩服五體投地。」
  凌君毅笑道:「冷老好說,兄弟也只是偶然發現而已。」
  芍葯咦了一聲:「秦得廣呢?是不是給他逃走了?據楊家驄他們招供,他是潛伏奸細的頭兒。」
  凌君毅道:「秦得廣已經死了,是被他們自己人暗算死的。這事倒不重要,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在下今晚遇上的『十二星宿』。他們每一個人身上都有這一樣身服裝,咱們的人就非吃大虧不可。」
  芍葯問道:「不是有三個死的麼,他們在哪裡?快讓我瞧瞧。」
  凌君毅伸手一指道:「就在那裡。」當下陪著芍葯走了過去。
  芍葯探腕拔出長劍,問道:「就是這三個?」舉劍朝一個黑衣人身上刺去。她這一劍,至少也用了五六成力道,但劍尖刺在皮衣之上,哪想刺得進去?
  芍葯怔得—怔,奇道:「這是什麼皮做的?」
  凌君毅道:「在下也不知道,在下之意,不如把他們運回去再作道理。」
  芍葯道:「凌兄這辦法不錯,啊,他們叫『十二星宿』,那是一共來了十二個人了?」
  凌君毅就把才纔經過,扼要說了一遍。一面命大家就地挖了個大坑,把三個黑衣人身上所穿皮衣剝下,把三具屍體,連同秦得廣、許廷臣兩人,都—起埋了。然後由徐守成押著假冒他的賊人下船,大家紛紛登上快艇,一路朝大船駛去。這回,真有些像凱旋班師!大船上,百花幫主牡丹、總管玉蘭已在三層膳廳上坐著等候。右護法三眼神蔡良率同全體護法、護花使者分佈大船四周,看去人影幢幢,如臨大敵。
  凌君毅、芍葯當先登上甲板,三眼神蔡良立即迎了上來,躬身道:「副幫主、總使者回來了,幫主已在廳中坐候多時了。」凌君毅含笑道:「大家辛苦了。」
  三眼神因有副幫主在側,不敢多說,躬躬身道:「副幫主,總使者請。」
  凌君毅、芍葯並肩而行,走到大廳門口,早有兩名護花使者躬身行禮,替兩人掀起布簾。
  芍葯腳下一停,側臉道:「凌兄請先。」
  凌君毅道:「自然是副幫主先請了。」
  芍葯回眸一笑道:「你是此行主將,別和我客氣了,快請呀!」
  凌君毅拗不過她,只得當先舉步往裡走去。大廳上,紅燭高燒,百花幫主坐在上首一張方桌邊上,兩旁伺立著桃花、菊花等六名侍者。衣香鬢影,個個身佩長劍。
  百花幫主看到凌君毅走入,立即站了起來,含笑道:「總使者可是遇上了敵人麼?」一雙盈盈秋波,深情凝注,滿含著關切之色。
  凌君毅拱手道:「多謝幫主關切,屬下在牛洛礬擒下秦得廣之後,確和黑龍堂主饒三村及他手下十二星宿相遇,動上了手……」
  百花幫主睜大風目,吃驚道:「他們來了很多人麼?後來呢?」
  凌君毅道:「幸仗幫主神威,賊人留下三具屍體,不支而逃。」
  百花幫主婿然笑道:「那是凌總護花使者的神威。」
  芍葯道:「大姐,黑龍會十二星宿,身穿皮衣,個個刀劍不入,我們把三件皮衣都帶來了。」
  左右護法冷朝宗、公孫相等人,跟著凌君毅身後走入大廳,直到此時,才上前參見過幫主。由宋德生、張南強兩人捧著三件皮衣呈上。徐守成押著假徐守成上前行禮。
  虧百花幫主看了假徐守成一眼,問道:「秦得廣、許廷臣呢?」
  凌君毅道:「他們兩人俱死在賊人手中,已經埋了。」
  百花幫主望了假徐守成一眼,說道:「這是他們派來冒名頂替徐守成的了,唉,若非凌兄識破他們陰謀,咱們還沒到黑龍會巢穴,所有護法、護花使者,全被他們偷天換日,變成他們的人了。」說到這裡,揮揮手道:「你們先把他送到前艙囚起來再說。」
  徐守成答應一聲,押著假徐守成,退了出去。
  百花幫主道:「總使者請坐,方才賤妾聽九妹來報,牛洛山方向有劍光盤空閃動,可能是總使者一行,遇上了強敵,才要二妹趕去增援。我想今晚你們這一戰,定是十分驚險,現在大家都在這裡,凌兄能否把此行經過,說出來讓大家聽聽?」
  凌君毅依言坐下。芍葯傍著他身邊落座,一掠宋德生、公孫相等人,說道:「凌兄今晚獨戰黑龍會十二星宿,也夠累了,我看還是你們代總使者說吧。」這話說的好不體貼。
  公孫相道:「屬下向幫主報告。」
  百花幫主頓首道:「你說。」
  公孫相就把今晚如何計撞秦得廣,如何套取他口供,直說到饒三村率領「十二星宿」出現,他們如何刀劍不入,凌君毅如何劍創「十二星宿」,詳細說了一遍。他人本生得英俊,口齒清朗,這一段驚險經過,從他口中說出,當真歷歷如繪,聽得在場之人,個個有如身歷其境,幾乎喘不過氣來。直說到凌君毅劍劈「十二星宿」,大家不由自主的紛紛鼓起掌來。
  百花幫主仔細看了放在桌上的三套皮衣,抬目問道:「你們知不知道這是什麼皮做的?」
  大家聽說這皮衣刀劍不入,暗器、拳掌都不能傷它,不禁紛紛走上前來觀看,但卻沒有一個人說得出來。三眼神蔡良道:「屬下曾聽人說過,北海產蛟,蚊皮身有隱麟,製成衣衫,可以刀劍不入,暗器難傷。黑龍會巢穴,正在北海附近,也許就是蚊皮製的了。」
  百花幫主點頭道:「這也難說,哎,黑龍會近年羅致了不少高手,如果他們都有一身這樣的皮衣,咱們事先若不早作準備,只怕要吃他們的大虧了。」
  芍葯笑道:「大姐發什麼愁?十二星宿在凌兄手下,不是三死三傷,狼狽而逃麼?」百花幫主道:「那只是凌兄一人有此功力,咱們這許多人中,若是遇上了,一旦刀劍無功,豈不全成了挨打的局面?」
  她抬起頭,看看布簾外的天色,說道:「天快亮了,太上坐功也快醒啦,這件事,還得早些票報她老人家才好。」說到這裡,回頭朝身後侍女吩咐道:「萊莉,你拿一套皮衣,隨我上去,其餘的兩件,可由冷左護法暫時保管。」說完,站起身道:「總使者,二妹,咱們上去面報太上。」
  凌君毅、芍葯、玉蘭同時站起。
  百花幫主抬手道:「總使者請。」
  凌君毅謙讓道:「幫主請先,屬下怎敢逾越?」
  百花幫主嬌柔一笑道:「總使者莫要忘了,偵查這件案子,總使者是蒙太上親賜金令,全權處理的主持人。賤妾和二妹只是從旁協辦之人,凌兄自該走在前面了。」這話從幫主口中說出來,份量自然不同。如今誰都知道凌君毅是太上面前的唯一紅人,風頭之健,已經凌駕幫主、副幫主之上了。這也難怪,以凌君毅的人品武功來說,放眼武林,確也找不出第二個來,大家心裡早已有個譜兒。
  凌君毅百花幫的「嬌客」是當定了的,只不知是國色天香的牡丹,還是花中之相的芍葯,下嫁這位總護花使者。
  凌君毅再三不肯,還是由百花幫主走在前面,第二個是他,再次是副幫主芍葯,總管玉蘭和十名侍者,緊隨他們身後,一起朝三層船艙上去。走到太上起居室門口,除了梅花是今晚當值,玫瑰曾經假扮桅子,但卻不敢擅入,就在門口站停下來。其餘八名侍者,從左右兩舷悄然退去。
  百花幫主、凌君毅等人,剛跨進起居室,就聽太上的聲音說道:「凌君毅,你有什麼事嗎?」
  凌君毅慌忙躬身應道:「屬下有事稟報太上。」
  太上道:「好。」
  牡丹、芍葯、凌君毅、玉蘭因太上就要出來,一齊面向上首,恭身肅立。不多一會,只見繡簾啟處,兩名黃衣使女一左一右伺候著太上,緩步走出。
  凌君毅躬下身去道:「屬下叩見太上。」只有他長揖不拜。
  牡丹、芍葯、玉蘭三人早巳一起跪了下去,口中說道:「弟子叩請師傅金安。」
  太上臉上雖然垂著黑紗,但卻藹然點頭道:「你們起來。」
  隨著話聲,已在上首一張繡披交椅上坐下,一面抬目朝凌君毅問道:「凌君毅,你這時候來見老身,莫非錢月娥這件案中的幾個賊黨,都已逮到了麼?」
  凌君毅恭敬的答道:「回太上,屬下幸不辱命。」、
  「很好。」太上雙目之中精光一閃,藹然笑道:「真是好孩子,老身知道你一定會把他們逮到的,所以老身要你放手去幹。你總算不負老身期望,晤,你們都坐下來,慢慢的說。」這句「好孩子」,口氣親切。
  凌君毅倒沒有什麼,百花幫主聽到耳裡,臉上有些熱烘烘的,心裡有著說不出的喜悅。自從打太上親賜凌君毅倚天劍起,她就有此感覺,好像自己的事兒,已經定了一般!
  凌君毅躬身道:「屬下謝坐。」就在下首椅上坐下。他坐下了,百花幫主、芍葯、玉蘭也一起隨著坐下。凌君毅就把自己當上總護花使者的當晚,有人以「森羅令」行刺自己,如何追蹤,經過仔細推敲,此人可能就是秦得廣。後來又發現銀彈子許廷臣打出來的銀彈子並無特殊手法,木應以銀彈子成名,後來又發現他臉上經過易容,這兩件事,就使自己起了疑竇。及至楊家驄、沈建勳負傷,自己又發現兩人臉上都經過易容,第三天,何祥生和許廷臣一組出發巡邏,翌晨何祥生回來,臉上也易了容了。事情發展至此,已極明顯是對方有計劃的行動,藉每次巡邏,換回他們的人
  太上不住地點頭,嘉許地道:「你果然機智過人,唉,這種事,怎不早說?」
  凌君毅欠身道:「太上垂察,這種事,若無佐證,豈能亂入人罪?」
  太上又點點頭道:「好,你說下去。」
  凌君毅接著說出那時大概黑龍會因自己製成「毒汁」解藥,亟欲把自己除去,遂有錢月娥栽贓之事發生。今晚正好輪到秦得廣巡邏,自己密令公孫相、宋德生、張南強先把秦德廣、許廷臣兩艘快艇上的水手拿下,果然從他們身上搜到一匣「森羅令」。自己留了一封密柬,要總管玉蘭到二更時分,轉呈副幫主,拿下楊家ge、沈建勳二人,自己和公孫相等三人改扮快艇水手。秦得廣如何在船頭點起紅燈,在牛洛山登岸,準備對徐守成下手,為自己等人所擒。
  太上一手輕拍著木椅扶手,點頭道:「擒得好!果然不愧本幫總護花使者,後來呢?」
  凌君毅不敢隱瞞,把自己套間秦得廣的口供,一五一十地說了。
  太上只是微微頓首,並未追問黑龍會的情形。
  凌君毅心中暗覺奇怪,忖道:「她怎麼並未追問呢?難道她對黑龍會知道的已經很多了?」接下去說出秦得廣如何突然中人暗算,飛龍堂主饒三村說出奉他們會主之命,脅迫自己隨他去見會主
  太上對這一點,似乎特別重視,目中稜稜發光,直注在凌君毅的臉上,問道:「他和你怎麼說了?你只管直說,不許隱瞞。」
  凌君毅道:「他說只要屬下真能化解『毒汁』,黑龍會不惜重酬,百花幫給屬下總護花使者,他們也可以給屬下總護法的職位……」
  太上砰的一掌,擊在茶几上,怒哼道:「他們居然對你利誘!」百花幫主、芍葯、玉蘭三人,同時大吃一驚。
  凌君毅慌恐的道:「屬下……」
  太上回過頭來,藹然笑道:「老身並沒有怪你,你只管說下去。」
  凌君毅接著說出自己等人如何和「十二星宿」動手,對方身穿特製皮衣,刀劍不入,自己幸仗太上所賜倚天劍,連傷對方六人,饒三村才率人退去,詳細說了一遍。一面朝玉蘭道:「有勞總管,要他們把皮衣送進來,呈請太上過目。」
  玉蘭答應一聲,走到門口,招了招手,茉莉手捧皮衣,送到太上面前。
  太上只看了一眼,微曬道:「我當什麼十二星宿,原來只是利用鮫人的服裝罷了!不錯,用這僥皮製成的服裝,確是刀劍不入,暗器難傷。」
  凌君毅聽她口氣,似乎早就知道有僥人的服裝!心中暗暗覺得奇怪。
  太上已經藹然道:「凌君毅,你這次破獲潛伏奸細,一舉加以肅清,這是一件莫大的功勞……」說到這裡,有意無意地朝百花幫主看了一眼,續道:「你好好幹,老身不會虧待你的。」這話已經很露骨了,她早就有把牡丹相許之意。百花幫主羞澀地低下頭去。
  凌君毅自然也聽得出她的話中的意思,但太上沒有說明,自己也不好多說,只是汕汕地躬躬身道:「多謝太上。」
  芍葯幾乎氣得發抖,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太上回頭問道:「芍葯,所有黑龍會的奸細,你都問過口供了?」
  芍葯道:「問過了。」
  太上道:「好,那就都給我剁了。」
  芍葯躬身道:「弟子遵命。」
  凌君毅忙道:「太上,屬下有一個請求。」
  太上藹然道:「你有什麼意見,只管說好了。」
  凌君毅道:「黑龍會派到咱們這裡的人,以錢月娥、秦得廣兩人身份較高,這兩人如今都已死了,餘下的人,僅是黃龍堂門下的劍士。屬下斗膽,認為不如廢去武功,放他們一條生路,螻蟻尚且貪生,這也是上天好生之德……」
  芍葯冷哼道:「黑龍會既然和咱們結下樑子,就是敵人。對敵人講什麼好生之德?他們混到咱們裡面來,不是也殺了咱們的人嗎?殺人者死,這是天經地義的道理。」姑娘方才憋著的一口氣,此時正好借題發揮,氣鼓鼓地說著。
  太上含笑道:「為師年輕的時候,也是從不饒人的,這幾年茹素禮佛,殺心才漸漸泯去,這樣吧,凌君毅既然替他們求情,那就饒了他們—命也好。」
  凌君毅躬身道:「太上心存仁慈,屬下這裡謝了。」口氣一頓,又道:「副幫主,在下還有一事奉告。」
  芍葯冷冷說道:「什麼事?」
  凌君毅道:「那假冒桅子的小姑娘,是黑龍會青龍堂的人,青龍堂是他們稱為內堂的所在,咱們只知道他們外堂黃龍堂設在北麓黃龍巖,不知內堂設在何處。此人極為重要,目前不可廢她的武功。」
  芍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轉身朝外行去。
  凌君毅看她臉寒如冰的模樣,心中暗暗嘀咕:「不知什麼事惹了她,使起小性來了。」當下只是淡淡一笑,接著朝太上躬身一禮,說道:「太上如果別無吩咐,屬下就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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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0:54:29 |只看該作者
  太上頷首道:「沒事了,你去吧。」
  凌君毅又行了一禮,才行退出。這時天色已經大亮,樓船也開行了。金黃的陽光,照在身上,整個人都有溫暖之感。
  凌君毅仰首向天,深深吸了口氣,才扶著木梯而下,回到二層膳廳。但見大家全在廳上,除了出去巡邏的人,一個未少,敢情大家都在等著自己,不覺目光掠動,說道:「諸位一晚未睡,怎麼還不去歇息?」
  左護法冷朝宗迎著笑道:「兄弟們因總座一晚之間,肅清潛伏本幫的奸細,立下殊功,大家要向總座致敬。」
  凌君毅道:「內肅奸膩,外御強敵,是兄弟的職責,而且昨晚之事,全仗大家協助,也不是兄弟一個人的功勞,大伙都是自己人,這致敬兩字,兄弟愧不敢當。」正說之間,只見從廳外魚貫走進九名腰插短劍的花女,每人手上,托著一個朱紅漆盤。上面覆著一方黑布,不知盤中裝的究是何物。
  這九名花女進入大廳之後,便已一字排開,一齊朝上躬身一禮,由為首一人嬌聲說道:「刑堂梟首九名奸細首級,呈請總使者驗看。」
  隨著她嬌脆的聲音,九隻纖纖玉手,動作如一,揭去覆在漆盤上的黑布。九個朱紅漆盤中,赫然是九顆血淋淋的人頭!刑堂梟首九名奸細的首級,那自然是假扮徐守成、楊家駒、沈建勳、何祥生的賊人,和兩條快艇上的四名水手李黑狗、王麻子、林得祿、金老三。另外還有—個青絲散亂,眉目姣好的,顯然是個女子,那是假扮桅子的小姑娘。九名花女,個個年輕貌美,身材苗條,穿的一式窄腰身花布勁裝,婀娜多姿,俏生生站立一排,比花解語!本來是何等美好,何等悅目之事。但九個托盤中,裝著九顆血淋淋的腦袋,禁不住令人聯想起這九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可能就是劊子手。九顆血肉模糊的腦袋,就是她們纖纖玉手砍下來的!這一想,登時使人慘不忍睹。大廳上本來還在歡笑,剎那間靜了下來。
  凌君毅看得不禁一怔,自己已經稟明太上,廢去他們武功,免其一死,尤其假扮桅子的小姑娘,自己特別告訴過芍葯,連武功都不可廢去。因為秦得廣說他也只知黑龍會黃龍堂的所在,至於號稱內堂的青龍堂,誰都不知道設在何處,這假扮桅子的小姑娘,原是青龍堂水堂主的使女,自然知道青龍堂在哪裡了。自己要保留她的武功,原打算登陸之後,故意看守疏忽,讓她逃走,自己只要暗中跟蹤,就可輕而易舉的找到青龍堂所在。
  他想到這裡,不覺劍眉挑動,怒聲道:「這是什麼人的主意?」
  只聽門外有人應聲道:「自然是我了。」
  芍葯隨著話聲,已在艙門口出現,舉步走了進來。
  凌君毅不禁怒從心起,盛氣道:「這些人,在下已經票報太上,免其一死……」
  芍葯不待他說完,冷笑道:「管理刑堂的是我?還是你?本幫任事,各有專職,總使者未免管得太多了吧?」
  大家眼看兩人忽然頂了起來,不禁相顧失色,誰也不敢插嘴。
  凌君毅道:「副幫主兼掌刑堂,固然不錯,但你可知壞了在下的事麼?」
  芍葯道:「我壞了你什麼事?」
  凌君毅道:「就拿這個假桅子的姑娘來說,她是黑龍會青龍堂水堂主的侍女,只有她知道青龍堂的所在,因此在下要副幫主不可廢她武功……」
  芍葯臉上鐵青,冷笑道:「我知道我壞了你的好事,你是看上了她,才要保全她的武功……」
  凌君毅俊臉通紅,怒聲道:「你這是無理取鬧!」
  芍葯道:「凌君毅,你……罵得好!」
  小蠻鞋用力一頓,轉身朝外就走。在她想來,她負氣走出膳廳,凌君毅一定會追出來的,哪知走了幾步,回頭看去,凌君毅怔怔地站在那裡,動也沒動。心頭一氣,忍不住大聲道:「凌君毅,你給我出來。」凌君毅還是站著沒動。
  公孫相悄悄走到他身邊,低聲道:「副幫主脾氣一向驕矜,凌兄凡事忍著點,她在叫你了,大概自知理曲,這裡人多,她下不了台,凌兄就出去吧。」
  凌君毅想到她終究是副幫主,自己不該當著眾人面前,給她難堪,聞言不覺點了點頭,舉步朝窗外走去。那九名捧著人頭漆盤的花女眼看副幫主和總使者吵了起來,個個嚇得花容失色,站著不敢妄動。
  左護法冷朝宗回頭朝公孫相一挑大拇指,笑道:「還是公孫老弟有辦法,把總座說服了。」
  公孫相道:「屬下也沒說什麼,只是勸總座不可意氣用事罷了。」
  冷朝宗深沉一笑,轉身向九名花女揮揮手,道:「姑娘們請先退下去吧。」九名花女有左護法這句話,立即躬身一禮,退了下去。
  冷朝宗目光一掃眾人,摸著山羊鬍子,徐徐說道:「諸位昨晚一夜未睡,現在就請回房休息吧。」廳上眾人,依言各自回房。只有公孫相劍眉微盛,好像懷著滿腹心事,只是在膳廳上,來回走著。諾大一間船艙,如今只有右護法三眼神蔡良,一腳擱在長板凳上,還坐在那裡。他是今天白天的總值。這時歪過頭來,望望公孫相,問道:「公孫老弟,你有心事?」
  公孫相腳下一停,微微搖頭道:「屬下哪有什麼心事?」
  蔡良拿起一把瓦茶壺,對嘴喝了一日,嘿然笑道:「公孫者弟,你別口不應心了,我看你八成是看上了哪一位姑娘,才會這般失魂落魄,鬱鬱寡歡。來,說出來給我聽聽,老蔡給你拿個主意。」
  公孫相臉微微一紅,亟口說道:「副座,真的沒有這回事。」說完,拱了拱手道:「副座且請寬恕,屬下要回房去了。」急步朝他房中走去。
  蔡良望著他的後影,笑道:「好小於,你還反穿皮襖,裝羊,一個人悶在肚子裡,保管你會害單相思。」
  芍葯就站在第二層船頭。江風吹散了她披肩青絲,也吹飛起她輕柔的衣裙,看去真是飄飄欲仙!但她平日嬌艷如花的粉臉上,依然繃得緊緊的,怒氣未消。凌君毅已經快走到她身邊。她明明聽到了腳步聲,卻故意望瞭望遠處,連頭也沒回一下。
  凌君毅腳下忽然一停,叫道:「副幫主……」
  芍葯依然沒有回過頭來,口中說道:「不要叫我副幫主,你還來理我則甚?」
  凌君毅道:「是副幫主叫在下出來的。」
  芍葯負氣道:「誰叫你了?我沒有叫你,你給我走開。」
  凌君毅道:「副幫主叫在下出來,在下已經出來了,你既然沒叫我,那是在下聽錯了。」
  緩緩轉身,正待離開。
  芍葯倏地轉過臉來,喝道:「你給我站住。」
  凌君毅少年氣盛,淡淡一笑道:「在下……」他本來想說:「在下尊重你是副幫主,但在下可不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但就在他剛說出「在下」兩字,目光一抬,只見芍葯好像受了極大委曲一般,口氣雖凶,但一雙俏眼之中,卻突然湧出兩行珠淚,從粉頰上直接下來。
  男人永遠是弱者,見不得女人流淚!女人看準了男人這一弱點,才會拿眼淚當作武器。女人的眼淚,幾千年來,不知征服了多少男人!
  凌君毅心軟了,話到口頭,忽然停住,輕輕歎息一聲,說道:「你也太任性了。」
  芍葯冷聲道:「是我任性?」
  凌君毅道:「副幫主不知為了什麼生氣,發起威來,一口氣殺了九個人,難道這還不是任性?」
  芍葯撇撇嘴唇道:「我是生了氣,發了威,殺了人,怎麼樣?」
  凌君毅臉色一正,說道:「你是百花幫的副幫主,誰又敢把你怎麼樣?不過在下要告訴姑娘,我要留下假冒桅子的小姑娘的武功,完全為了本幫,再說得明白一些,憑她這點武功廢與不廢都無關緊要,在下原打算上岸之後,就讓她自已逃走。這樣可以輕而易舉找到青龍堂,在下和黑龍會並無深仇大怨,但在下總算是百花幫的總護花使者,我有責任為百花幫效力,是你破壞了我的計劃。」
  芍葯道:「破壞就破壞了,又怎麼樣?」
  凌君毅道.:「在下無所謂,這個地方幹不了,待不下去,甚至此去全軍盡沒,在下自信足可自保,離開昆崳,仍可邀游江湖,仍然是凌君毅,但你不同……」
  芍葯道:「我什麼不同?」
  凌君毅道:「你是百花幫副幫主,你們勞師動眾,千里遠征,只能勝,不能敗。勝則一鼓作氣,敗則一敗塗地,全軍盡沒,江湖上從此就沒有百花幫這個名稱,所以凡事任性不得。」
  芍葯道:「你這是教訓我?」
  凌君毅道:「教訓不敢,在下這是奉勸姑娘。」
  芍葯道:「我不用你勸,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天生的這種脾氣,做事向來只隨我自己高興……」
  凌君毅道:「良藥苦口,忠言逆耳,副幫主既然不聽在下相勸,那就算了。」說完,轉身欲走。
  芍葯見他要走,氣的嘴唇發顫,冷喝道:「你給我站住。」
  凌君毅道:「你還要說什麼?」
  芍葯道:「你給我說說清楚,什麼叫做算了?」
  原來姑娘會錯了意。
  凌君毅道:「算了,就是算我沒說。」
  芍葯一張粉臉鐵青,朝指著凌君毅,切齒道:「凌君毅,你別以為今天太上當面答應了你,就想得隴望蜀,告訴你,你若敢……始亂終棄,我不會放過你的。」話聲一落,轉身朝第三層木梯疾衝上去。「始亂終棄」這四個字,宛如迅雷驚魂,震耳懾心!
  凌君毅聽得不由一呆,「得隴望蜀」,「始終亂棄」,這話從一位姑娘口中說出,該是何等嚴重之事?「得隴望蜀」,是說已經「得」了隴,才望蜀。「隴」是誰?「蜀」又是誰?自己何曾得「隴」?又何曾望「蜀」?「始亂終棄」,是指已經亂了始,才棄終。始是什麼?終又是什麼?自己何曾亂始,又何曾棄終?
  他怔怔地站在船頭,口中反覆念著這兩句話,心中也一直為這兩句話感到萬分困擾。想不通她這兩句話,究竟何所指而言?他不是木頭人,這些天來,芍葯對他如何,豈會看不出來,但自己始終以禮自持,並無失檢之處。就算那次去見太上,在山腹中一時不克自持,擁抱過她,那也是她自己投懷送抱,先偎上來的,這能說是「始亂」麼?他知道她是個心高氣傲的人,不可否認,她對自己確實不壞,這也許就是她說氣話的原因。但這樣也好,至少她不會來糾纏自己了。他足足一晚末睡,經江風一吹,不覺微有倦意,懶散地打了個呵欠,就回身朝艙中走去。回到房中,剛剛在窗下一把木椅上坐下,只聽門上有人輕輕扣了兩下,房門就被推開了些,一條人影,側身閃了進來。
  那是公孫相,他臉上神色有些異樣,好像有著極大心事一般,口中低低叫了聲:「總座。」
  凌君毅目光一抬,問道:「公孫兄有什麼事嗎?」
  公孫相陪著笑,囁嚅道:「沒……有,兄弟看凌兄進來,特地來看看凌兄的。」這話,說得有些勉強。
  凌君毅道:「公孫兄請坐。」
  公孫相依言坐下,兩手緊握,在胸前絞動了一下,望望凌君毅,口齒啟動,好像要說什麼!但他看到凌君毅湛然的眼神,忽然低下頭去,臉上流露出一絲愧疚之色,連想說的話,都沒有勇氣說出來。
  凌君毅拿起瓷壺,斟了兩盅茶,回頭道:「公孫兄請用茶。」
  公孫相慌忙接過,說道:「多謝凌兄。」
  凌君毅看他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樣,心中暗暗感到奇怪,舉碗喝了口茶,隨口說道:「公孫兄一晚未睡,怎的還不休息?」
  公孫相忽然站起身道:「凌兄休息吧,兄弟不打擾了。」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公孫兄請坐,我並無逐客之意,兄弟此刻還不想睡,我是說公孫兄怎麼還沒歇息?」
  公孫相道:「兄弟和凌兄一樣,此刻也不想睡。」
  凌君毅笑道:「那就坐一會再走。」
  公孫相重又坐下,看了凌君毅一眼,說道:「兄弟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凌君毅微笑道:「你我兄弟,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公孫相道:「兄弟那就直說了,我覺得凌兄和副幫主實是天生一對……」
  凌君毅笑了笑道:「公孫兄說到哪裡去了?」
  公孫相聽得一怔,說道:「難道兄弟說錯了?我看她對凌兄更是柔情如水,芳心默許……」
  凌君毅微微搖頭道:「公孫兄這是誤會,副幫主為人外冷內熱,她視我如兄,兄弟也只是把她當小妹看待,並無男女私情可言。」
  公孫相忽然笑道:「她和凌兄既非同胞兄妹,世間男女相悅,也是人之常情,凌兄怎能用兄妹來比擬?」
  凌君毅道:「但兄弟和她,只有兄妹之情,並無男女之私。」
  公孫相目中神采一閃,問道:「那是為了什麼?」
  凌君毅道:「不瞞公孫兄說,兄弟已經……」
  他想到陷身黑龍會的唐文卿、方如蘋,他想到目前以玫瑰身份混進百花幫的溫婉君,一時之間,覺得確難出口。
  公孫相臉上有了喜容,笑道:「原來凌兄已經有了心上人。」
  凌君毅只好點點頭道:「也可以這麼說。」
  公孫相忽然神色凝重,壓低聲音說道:「但她對你凌兄一片癡情,她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此事只怕有些棘手。」
  凌君毅道:「男女之間,須兩情相悅,這是絲毫不能勉強的事,兄弟只是把她當作妹子看待,並無男女之私,她是冰雪聰明的人,過些時間,自會明白過來。」語聲微頓,目注公孫相說道:「而且兄弟也不會在這裡耽的太久。」
  公孫相點了,點頭道:「兄弟知道,凌兄有兩個朋友落在黑龍會手裡,大概凌兄救出令友,就要離去了。」
  凌君毅道:「公孫兄和兄弟一見如故,兄弟確有此意。」
  公孫相奮然道:「凌兄如有用得著兄弟之處,兄弟萬死不辭。」
  凌君毅聽他好端端的忽然說出「死」字,不覺微微皺了下眉,一面說道:「救人之事,兄弟確是孤掌難鳴,公孫兄概允相助,兄弟先行謝了。」
  公孫相道:「凌兄如嫌人手不夠,兄弟和張南強相交甚久,到時只要約他一聲,他定然肯為凌兄效勞。」
  凌君毅輕輕歎息一聲道:「唉,兄弟本來逮住一個混入咱們這裡的花女,是青龍堂水堂主的侍女,方才被副幫主梟了首,這條線索,斷得真是可惜。」
  公孫相試探著道:「聽凌兄的口氣,好像太上已經同意免他們一死?」
  凌君毅道:「不錯,那是兄弟向太上求的情。」
  公孫相道:「那她為什麼還要殺了他們?」
  凌君毅道:「誰知道她無緣無故發什麼威?」
  公孫相道:「凌兄方才跟她出去,她怎麼說?」
  凌君毅道:「她一向任性慣了,豈肯認錯!」
  「發威殺人總有她的道理。」公孫相道:「她和凌兄沒有說?」
  「沒有。」凌君毅淡淡的道:「她說沒兩句,就負氣走了。」
  「得隴望蜀」,「始亂終棄」,這兩句話,他自然不會說出來的。
  公孫相抬目道:「兄弟覺得凌兄既有離去之意,那就犯不著和她認真,凡事就忍著點兒。」
  凌君毅道:「公孫兄說得極是,其實她本性並不壞,只是任性濫殺,才教兄弟忍耐不住。」
  說到這裡,公孫相忽然站起身來,說道:「凌兄也該休息一回,兄弟告退。」舉步朝外走去。
  公孫相走後,凌君毅哪裡睡得著覺?一個人手捧茶碗,只是怔怔出神。驀地,他好像想起了什麼,一個人突然從木椅上跳了起來,臉色顯得異常蒼白,口中喃喃說道:「莫非會是她……」
  汗水流,泅水流,流到瓜洲古渡頭,吳山點點愁!
  這晚樓船就停泊在富有詩情畫意的瓜洲古渡頭。夜色膜肋,吳山隱隱!。這裡,距樓船停泊之處,差不多已有半里光景,那是一座小小的土山,山上,疏朗朗的有著十幾棵松樹。清風徐來,發出細細吟聲!
  這時,正有兩條人影,一前一後,朝小山上奔來。前面一個穿的是一件長衫,那是男的,稍後一個身材苗條,那自然是女的了。夜色之中,雖然看不清他們面貌,但準是一對青年男女!
  景色如此清幽,正是愛侶互訴衷情的好地方。到了!男的已經在小山上的西首,站定下來,他回頭朝女的笑了笑道:「姑娘跑累了,就在這裡吧,快坐下來歇息。」
  女的舉起纖手,驚掠鬢髮,嬌婉一笑,道:「你把我看得弱不禁風了。」
  她並未坐下,一雙盈盈秋水,注視著男的,接著問道:「你約我到這裡來,究竟有什麼事?」
  男的輕笑道:「難道一定有要事,才能約你到這裡來麼?」
  女的略現羞澀,口中「哦」了—聲。
  男的忽然伸過手去握住了她的柔纖,低聲道:「婉妹,我們坐下來,我確實有一件事要和你談。」
  女的任由他握住了手,但這聲「婉妹」,他還是第一次這樣稱呼她。她感到羞澀,心裡又是喜悅,又是甜蜜,粉頰有些發燙,側臉問道:「就是早晨那件事?」
  男的點點頭道:「差不多。」
  女的道:「我正要告訴你呢!聽說太上把她訓斥了一頓,她一個人躲在房裡哭,連午飯、晚飯都沒有吃。」
  兩人並肩在一塊石根下坐下,男的還握著女的纖手沒放,低聲說道:「婉妹,有一件事,你不許隱瞞,一定要告訴我。」
  女的眨著亮晶晶的一雙眸子,說道:「我有什麼事隱瞞過你了?我……不是為了你,我會到百花幫來?」
  男的點頭道:「婉妹這番情意,我感激得很。」
  女的看了他一眼,徐徐說道:「我是要你感激才來的?」
  男的笑道:「當然不是,所以你必須幫助我。」
  女的詫異的道:「你有什麼事?」
  男的道:「我要問的就是那天晚上的事,我追蹤秦得廣出去之後,你到底在我房裡,看到了什麼?婉妹,你必須詳細告訴我,不能再隱瞞著我了。」
  女的但覺一陣羞意,泛上心頭,臉上不禁飛起兩朵紅雲,這時,月光正好從雲堆裡探出頭來!
  她看到男的一張俊臉,神色凝重,一雙星目,盯著自己,流露出期待之色,不由低低問道:「你聽到了什麼?」
  男的沒有回答,握著她的玉手,輕輕搖撼著道:「婉妹,你是為了幫助我才來的,你就得把真相告訴我。」
  女的羞澀地點點頭,接著幽幽說道:「大哥,我心裡只有你一個,我們雖然沒有父母之命,媒的之言,但我已經……已經把心交給你了,是麼?」
  男的道:「婉妹,你這時候,說這些話幹麼?」
  女的道:「我要說,我要你回答我。」
  男的笑道:「婉妹,這還用問麼?難道你還不相信我?」
  女的柔婉地道:「我相信,就是因為我還是女兒之身,如果不是你的什麼人,有些話我能說麼?」
  男的聽懂了!他緊緊握著她的手,道:「婉妹,我承認,也說得沒錯,男女之間,如果不是夫妻,有許多話,確是不好說的,婉妹,我們有明月為證,我一定娶你為妻……」
  女的羞不可抑,嚶嚀一聲,一張粉臉躲進男的懷裡,幽幽的道:「大哥,凌郎,我永生永世都是你的人……」
  男的張開雙臂,輕輕環著她香肩,又緩緩地低下頭去輕吻著她秀髮,口中溫柔地道:「你自然是我的人,我們第一次見面,你不是就送了定情之物麼?」
  女的更是羞不自勝,輕輕擺著肩道:「我不來啦。」
  兩人依偎了一陣,女的才輕輕掙動了一下,從他懷中直起頭來,舉手理理散亂的秀髮。
  男的輕聲道:「婉妹,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了,那一男一女是誰?」
  女的道:「你已經知道是她了?」
  男的點點頭,問道:「男的呢?是誰?」
  女的幽幽地道:「不知道,當時我還以為是你。」
  男的輕笑道:「所以你不想活了。」忽然注目問道:「你一定看到了,他們兩人做了些什麼?」
  女的心頭泛著一陣羞赧,低低地道:「那晚你醉的很厲害,我是不放心你,才去看看你的。但我剛走到窗口,就聽見屋子裡有一男一女的聲音……」
  男的道:「你說得詳細一些。」
  女的又羞又急,低垂粉頸,雙手掩面,埋著頭,幽幽地道:「他們在……好……」這話,叫姑娘家如何說的出口?但她還是含羞帶愧,說了出來,這是為了他。
  男的心神一震,立時想到了被褥上那一點「落紅」,急急問道:「婉妹,你再仔細想想,聽到他們還說了什麼話麼?」
  女的含羞道:「我只聽到他們一個叫著『大哥』,一個叫著『妹子』,旁的我沒聽清楚。」
  男的猛的頓一腳道:「這廝乘我不在,果然冒我之名,做下了苟且之事!」
  女的看了他一眼,奇道:「她也叫你大哥?」這句話她拈了酸!
  男的道:「婉妹,你別誤會了,那是我第一次去見太上,她在路上,非要認我做大哥才行。」
  女的道:「難怪她一直對你那麼體貼。」
  男的微微歎息一聲道:「唉,那晚你若是早和我明說,也許還可以逮住那個該死的東西。」
  女的道:「逮住了又怎樣?他們男歡女愛,兩廂情願,關你什麼事?」
  男的急道:「我的姑奶奶,那晚若是邃住那廝,至少與我無干,這黑鍋就不用我來背了。」
  女的眨著一雙清澈大眼,問道:「所以那晚我要拖著玉蘭一起來,萬一有事,她就是你的證人。」
  男的皺皺眉道:「這事情糟透了,我如何向她解釋呢?」
  女的身軀微震,望著男的問道:「怎麼,她找上你了?」
  男的點點頭,尷尬的道:「就是今天早晨,她指責我得隴望蜀,始亂終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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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0:55:35 |只看該作者
第30章 發現第三者

  「得隴望蜀,始亂終棄?」女的問道:「你怎麼說的?」
  男的苦笑道:「她說完這兩句話,轉身就走了。」
  女的想了想道:「我看你在這裡已經待不下去了,還是離開算了。」
  男的道:「不,我現在不能走。」
  女的道:「為什麼?」
  男的道:「第一,這件事沒弄個水落石出,我永遠背著黑鍋,如果一定了之,那豈不是真的成了始亂終棄?第二,我兩個朋友落在黑龍會手裡,我非把她們救出來不可。」
  女的想了想,點點頭道:「你說得也對,但你怎麼辦呢?」
  男的道:「我要把冒名肆淫的這廝找出來……」話聲未落,突然一把握住她玉臂,低聲道:「有人來了,我們決躲一躲。」
  松樹再高大,也是枝葉如針,疏朗朗的藏不住人。男的目光迅速一掠,拉著女的輕輕一躍,在斜坡一處草叢中蹲下身子。這裡正好有一棵合抱大的松樹,掩蔽身形。
  就在兩人堪堪藏好身子時,已有一道人影,飛掠而來,不登山崗,不言不動,北向而立。小山崗上,縱然地方不大,但七八丈寬總是有的。來人站立之處,和兩人藏身的地方,少說就有四五丈距離,濃重的夜色之中,只能看到個黑影,看不清那是個什麼樣的人。一男一女躲在斜坡草叢裡,睜大雙目,靜靜地望著黑影,不敢稍動。那黑影面北而立。也一直不言不動。
  這樣足足耽了一刻工夫之久,女的心中暗暗奇怪,湊著男的耳邊悄聲道:「他這是幹什麼來的。」
  男的輕聲道:「他好像在等什麼人。」
  小山崗的北首是一片松林,而且都是一個人高的小松樹,雖然不會太密,但在黑夜裡,看去還是黑壓壓一片。
  這時從北首的樹林子裡傳出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你已經來了麼?」
  站在山崗上的黑影立即恭聲說道:「在下來了。」
  松林裡那人並未現身,只是低沉的道:「很好。」過了半晌,接著問道:「船上有何動靜?」
  林外那人道:「在下正要轉報主人,幫中自從來了一個姓凌的,擔任總護花使者,此人年事極輕,武功極高,據說還是反手如來的弟子……」
  松林裡那人「晤」了一聲。
  林外那人接下去道:「最近他破獲了黑龍會派來臥底的奸細,極得太上賞識……」
  松林裡那人又「晤」了一聲。
  林外那人續道:「此人不除,只怕對主人不利。」
  松林裡那人忽然低沉一笑,道:「主人要我轉告你,盡量和姓凌的合作。」
  林外那人驚異的道:「莫非他也……」
  松林裡那人道:「不是咱們的人,但主人要你和他合作。」
  林外那人應了聲「是」,道:「在下省得。」
  松林裡那人道:「主人有一封信,要你送給太上,但切勿露了形跡。」
  林外那人道:「在下自當遵命。」
  松林裡那人道:「你接住了。」
  隨著話聲,「呼」的一聲,一道白影,從林中飛出。林外那人探手之間,已把那件東西接住,揣入懷中。
  松林裡那人道:「好,你可以回去了。」林外那人恭應一聲,騰身朝山下飛射而去,轉眼間,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松林裡也寂然聽不見動靜了,躲在草叢間的一男一女,這時才緩緩伸出頭來。
  女的低聲道:「樹林裡的人,不知走了沒有?」
  男的已經站起身,微笑道:「早已去遠了。」
  女的驚奇地道:「他們不像是黑龍會的人。」
  男的道:「自然不會是黑龍會的人了。」
  女的道:「那會是什麼人呢?」
  男的道:「目前還弄不清楚,真想不到百花幫裡,除了黑龍會的奸細,還有第三者潛伏臥底。」
  女的道:「你方才看清楚他是誰麼?」
  男的道:「此人好像戴著面具。」
  女的道:「聲音呢?也聽不出來。」
  男的道:「他們似乎防人發現,他連聲音也改變了,這事要慢慢的查。」
  女的道:「你沒聽他說他主人要他和你合作?」
  男的道:「就是他們主人交代他,要和我合作,但咱們至少也要查出他們的來龍去脈,才不至被人利用。」
  女的道:「大哥說的也是。」
  男的悄聲道:「婉妹,咱們也該走了。」兩條人影,離開山崗,朝山下而去。
  樓船由瓜洲啟碇,一路沿江東下,由長江北口入海。如今已是一望無際的海洋了!三道風帆,全已掛起,藍天白雲,滾滾波浪!三桅樓船,航行在長江上,穩重得就像住在花家莊院一般,但一出海口,就不同了!海上,無風三尺浪,諾大一艘樓船,到了這裡,就像飄浮的一片葉子,船頭一低一昂,乘風破浪,船身就在顛簸中前進。船上的人,也沒有先前那般的舒服日子了。花女們有不少不習慣海上生活的人,而有些頭重腳輕。六艘巡邏快艇,也都已傍著船舷收起,值班的人,也只在船上巡視,不用再出海了。
  樓船入海之後,就轉舵向北,日夜航行,不再停泊。船上,自從總護花使者凌君毅肅清了潛伏的黑龍會奸細,一路上都不曾再發生事故。就因為沒發生事故,日子過得很平淡。
  就因為日子過得很平淡,凌君毅隱藏在心底的兩件心事,一件也查不出來。他隱藏在心底的兩件心事:第一件要查的自然是那晚「始亂」她的究竟是誰。他要摔下背著的黑鍋,就非查出此人來不可。第二件是那天晚上,在松林外的那人,究竟是何來歷。他要明瞭對方企圖,才不至被人利用。而且他身為百花幫總護花使者,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他有責任查出此人的動機。但任何破綻,只有在有行動的時候,才會露出來。如果日子過得平平淡淡,除了一日三餐,大伙就在膳廳裡喝茶、聊天、下棋,這樣的生活中,誰也不會讓你看出毛病來的。因此,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他這兩件心事,依然一點眉目也沒有。
  數天之後,船已駛過嘮山灣,沿海隨時可以看到許多島嶼。這天從早晨到中午,太上不時地在第三層船頭上出現,朝北眺望。大家都已知道快到地頭,但誰也不知道在何處登陸。傍晚時分,夕陽西照,前面沿海陸地,已經隱隱可見。太上才要茶花傳渝勾老大,定今晚子時,趁著漲潮、駛進五壘島灣。這一消息立時傳遍全船,大家聽說今晚就要登陸,人人都感到無限興奮。天黑了。船上生活,天沒黑,就開晚餐,這時候,本來早就睡了,但今晚情形有些特殊!第二層的膳廳上,燈火輝煌,只是艙門上垂著厚厚的黑布遮住了燈光,不致外洩。廳上本來放著品字形三張方桌。如今下首兩張已經撤去,地方就顯得寬敞了許多。
  此刻左右兩邊,早巳黑壓壓站滿了人!左邊以總護花使者凌君毅為首,他身後共分兩行,左護法冷朝宗,右護法蔡良。接著是七名護法:公孫相、宋德生、張南強、杜乾麟、羅耕雲、葉開先、冉遇春。八名護花使者:丁嶠、萬有為、諸全福、翟天祐、翟友成、徐守成、孫兼賢、孔鵬舉。右首以總管玉蘭為首,接著是六侍者:玫瑰、紫薇、芙蓉、鳳仙、玉蕊、虞美人,也分兩行站立。接下去是十九名一式勁裝的花女。大家肅然而立,靜得沒有半點聲音。
  不多一會,只見艙門布簾忽然撩起,當先走進來的赫然是太上,她依然穿著一身黑色衣裙,黑絨包頭上綴一顆葡萄大的明珠,黑紗蒙面。這老婦人實在有些神秘。太上身後是幫主牡丹、副幫主芍葯。接著是兩名花衣使女茶花、榴花,一捧如意,一捧玉拂,緊隨三人身後而行。太上一直走到方桌上首,才行站定。幫主、副幫主分立左右,兩名使女伺立兩側。
  左右兩邊的人,一齊躬下身去,口中同聲說道:「屬下參見太上。」聲音整齊劃一,頗為壯觀。
  太上似是極為滿意,朝大家頷首為禮,說道:「大家免禮。」
  左右兩邊又同時說了句:「謝太上。」才行直起腰來,依然恭身肅立。
  太上喜歡這一套,她是女人中的男人,喜歡炫耀她的聲勢和權力。
  膳廳上,肅靜得墜針可聞,太上兩道冷電般的眼神,徐徐掠過眾人,說道:「老身已命勾老大,定今晚於時,趁著漲潮,駛進五壘島灣,在叫做澤頭的地方登岸……」
  說到這裡,大家已經紛紛鼓起掌來。
  太上等掌聲稍歇,接道:「咱們登岸的澤頭,離昆崳山還有幾十里路,距離黑龍會盤踞的黑龍巖,還有百餘里路。因此咱們登岸之後,必須先有落腳之處,再分配各人的任務。」口氣微頓,接道:「咱們從澤頭下船,西行五里許,地名石山頭,山上有一座石神廟,咱們就在那廟中打尖。」目光一指,叫道:「凌君毅。」
  凌君毅連忙應道:「屬下在。」
  太上道:「你可率領左右護法,及所有護法、護花使者,等船停妥之後,會同總管玉蘭先行登岸,在石山頭石神廟集合,但石山頭東面臨江,西首是一片森林,你可和左右護法磋商,因地制宜,加以部署。」
  凌君毅躬身應道:「屬下遵命。」
  太上又道:「玉蘭可率同玫瑰、紫薇、芙蓉、鳳仙、玉蕊五人隨凌君毅同行,先去石神廟佈置。」
  玉蘭和玫瑰等五名侍者,一齊躬身領命。
  太上又道:「虞美人可率同花女,隨老身同行。」
  虞美人躬身應是。
  太上把登岸後的任務分配完畢,接著說道:「現在時間還早,大家回去收拾一下隨身行囊,到了子時,可按老身指派的任務行事,不得有誤。」
  眾人又應了—聲「是」,太上率同幫主、副幫主便自離去,兩名使女也緊隨而行。太上一定,玉蘭也率同侍者、花女,魚貫退出。樓船上登時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各人忙著收拾行囊。人,終究是陸地上的動物。這十多天呆在船艙的水上生活,每個人都有說不出的悶氣,誰都希望早些上岸。
  下弦月,正是潮汐最大的時光。勾老大是老舵手,他懂得如何利用風力和水勢。三道風帆,滿引風力,趁著漲潮,順水推舟,滑行得比奔馬還快!三更不到,船已經由潮水的推送,徐徐駛進了一條海灣。船上登時響起了一片□轆之聲,三道風帆,緩緩地卸落!
  五壘島灣,就有許多小島,如被潮水淹沒,只露出一點礁石。勾老大對這一帶的地形,熟得好像回到老家一樣。風帆卸落之後,船勢顯得更輕。勾老大一手掌舵,他不用看,樓船忽左忽右,穿行在礁石間,如魚游水。這樣又行駛了頓飯工夫,水漲船高,船趁水勢,平穩而迅快地衝上淺灘,船底響起一陣沙沙之聲,接著就不動了。水手們不待吩咐,立時轉動絞索,拋下了錨。船身穩住了,不用說,已經到了地頭,但站在船頭上的人,舉目望去,黑夜之中,樓船四周,還是一片汪洋,少說距陸地還有半里來遠。
  水手們迅快放下六條小艇,勾老大已經走了過來,朝凌君毅躬了躬身道:「總使者、總管可以下船了。」
  凌君毅略—計算,六艘小艇,每條只能截三個人,一次就是十八個人,自己一行連同玉蘭等六人,就無法一次運畢。當下就朝大家說道:「六艘小艇,一次最多只能運送十八。個人,咱們非得分兩批運送不可。兄弟之意,請總管、五位侍者,冷老及七位護法和兄弟先行下船,為第一批。蔡老和八位護法使者為第二批。現在第一批的人,就請下船。」
  三眼神蔡良躬身道:「屬下遵命。」
  凌君毅朝玉蘭抬抬手,說了聲:「請。」當先縱身躍落小艇。
  冷朝宗、七名護法和玉蘭、玫瑰等人,也相繼下船。六艘快艇,登時雙槳齊飛,朝岸上劃去。等兩批人—齊運到岸上,足足花去了半個多時辰。凌君毅等人數到齊,正待和玉蘭、冷朝宗、蔡良磋商大家初次登岸,地理不熟,不知該如何走法。但他還沒開口,兄見人影一閃,勾者大頭戴一頂破氈帽,一手拿一根煙管,彎著腰,趨到面前,陪笑道:「小老兒奉太上之命,特來替總使者帶路。」
  凌君毅微微一怔,點頭笑道:「好極了,兄弟正想和大家商量到石頭山的走法,勾老大既是太上派來,那就請吧。」
  勾老大笑了笑道:「總使者言重了,小老兒就是牟平人,本鄉本土,自然熟悉了。」一面又拱了拱手道:「小老兒替總使者帶路。」說完,就在前面引路。
  凌君毅、玉蘭等人,隨著他身後而行。
  凌君毅一面回頭過去,以「傳音入密」朝玉蘭問道:「總管可知道這勾老大是何來歷麼?」
  玉蘭也以「傳音入密」道:「賤妾只知他水性很好,是咱們在鄱陽湖所有巡邏船上水手的總領班。來歷如何,賤妾就不太清楚了。」她說到這裡,接著補充道:「從賤妾懂事起,他好像就已經是水手的領班了。」
  凌君毅道:「如此說,他追隨太上,已經很久。」
  玉蘭輕「晤」—聲,忽然偏頭問道:「總使者可是看他有什麼地方不對麼?」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沒有,在下只是隨便問罷。」說話之際,大家一路疾行,腳下絲毫沒停。
  凌君毅忽然發現領路的勾老大,—個人走在前面,腳程居然極快。要知一行人個個都是身懷絕藝,算得上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勾老大只不過是百花幫的一個水手領班,他走在前面領路,大家放腿奔行,居然會並不覺得他侵!只此一點,就可見他輕功造詣並不在眾人之下!不過盞茶工夫,便已趕到石山頭。
  夜色之中,這座黑黝黝的山林,山勢不高,卻是相當雄偉,東首面臨大海,更有不少懸巖峭壁。石神廟是在半山腰上,一路都鋪著平整的石級。
  凌君毅在山麓間略為駐足,就命護法冷朝宗率同杜乾麟、冉遇春和四名護花使者負責東首沿江一帶,右護法蔡良率同羅耕雲、葉開先和四名護花使者負責西首松林一帶。自己率同公孫相、宋德生、張南強三人,和玉蘭等人一起登山。
  到得石神廟,勾老大腳下一停,躬身道:「小老兒去敲門。」說完,當先搶在前面,舉手朝山門上叩了三下。
  只聽裡面響起—個老婦人的聲音問道:「外面是什麼人?」
  勾老大道:「咱們不是來進香的。」這話答非所問。
  凌君毅覺得有些奇怪,但並未開口。只聽那老婦人道:「你們不是來進香的,那是做什麼來的?」
  勾老大道:「南海觀世音要來見見石神。」
  凌君毅心中暗暗一動,忖道:「原來他們說的是暗號。」回頭朝玉蘭看去,只見玉蘭似是也並無所知,抬眼朝自己望來。
  顯然,勾老大說的暗號,連她身為百花幫總管的人,都並不知情。
  只聽裡面那老婦人哦了一聲,依然並未開門,問道:「你這話能相信麼?」
  勾老大道:「這話是水晶宮的蟹大將軍說的,那還錯得了?」
  裡面老婦人道:「他人呢?」
  勾老大隔著板門笑道:「他就是區區兄弟。」
  裡面老婦人低啊道:「你就是蟹大將軍,快請裡面坐。」
  兩扇山門迅快開啟,迎出一個兩鬢花白、臉色焦黃的老婆子,一眼看到眾人,不覺微微一怔:連忙陪笑道:「咱們這裡,地方不靜,大家快請裡面奉茶。」
  勾老大突然變成了蟹大將軍,真是離奇得很。
  勾者大笑道:「不要緊,南海觀世音菩薩都已經來了,還伯什麼?」那者婦人道:「那我就得進去通報當家的。」
  勾老大道:「不錯,你得趕快去通報當家的一聲。」
  那老婆子迅快轉身,急匆匆朝裡奔去。
  凌君毅一眼就看出這老婆子臉上分明戴了面具,再看她轉身之際,腰身靈活,也根本不像是上了年紀的老婆子,心下更是覺得可疑!
  忍不住回頭過去,朝勾老大道:「你和這廟裡的很熟?」
  勾老大陪笑道:「本鄉本土的人嘛,小老兒總還熟悉。」這是不由衷之言!
  他接著陪笑道:「總使者,總管,請。」
  大家魚貫進入山門,穿過大天井,但見這座石神廟,一排數間殿宇,地方相當寬廣。
  正在打量之際,只見從殿後轉出一個頭戴灰布尼帽,身穿灰袖的老尼,雙手合十朝勾老大道:「阿彌陀佛,貧尼聽說勾老施主來了,迎接來遲,還望勾老施主多多原諒。」
  勾老大連連還禮,口中說著不敢,一面含笑道:「多年不見,老當家好,兄弟先給你引見兩位本幫的重要人物。」說著,伸手指指凌君毅說道:「這是本幫總護花使者。」又指指玉蘭說道:「這是本幫總管,她奉太上之命,先來佈置的。」
  灰袖老尼打量著兩人,雙手合十道;「原來是總使者、總管駕臨,貧尼失敬了。」
  凌君毅目光一注,發現這灰袖老尼臉上竟然也戴著面具,心中更覺疑雲重重,但他卻是絲毫未露,和玉蘭一同還了一禮。
  灰衲老尼轉臉朝勾老大問道:「貧尼聽說勾老施主方纔曾告訴吳婆,觀世音菩薩親自來了?」
  勾老大笑道:「沒錯,菩薩已經到了澤頭,大概也決到了!總管是奉派先來佈置的。」這回,凌君毅、玉蘭都聽清楚了,他們口中說的「觀世音菩薩」,原來就是指太上而言。
  灰衲老尼聽得大為緊張,口中「啊」了一聲,慌忙朝玉蘭合十道:「總管幾位那就隨貧尼先去看看屋子,好教她們打掃乾淨,才能迎接貴賓。」
  玉蘭含笑道:「老師父不忙。」一面朝凌君毅道:「總使者先在這裡寬坐,賤妾進去瞧瞧。」接著,朝玫瑰等五人招手道:「你們隨我來。」
  凌君毅想告訴玉蘭,自己發現灰袖老尼和那開門的老婆予,臉上都戴著面具,要她小心,但話到口邊,卻又忍了下來。
  只要看太上要勾老大替自己等人前來引路,和他們用暗號交談,老婆於稱他蟹大將軍種種跡象上推測,可能這所尼庵,和太上有著極深的淵源。
  玉蘭等人走後,大殿上只留下凌君毅、勾老大和公孫相等三人,大家就在殿上的幾把木凳坐下。直到三更時,太上率同幫主壯丹、副幫主芍葯和一群侍者、花女,抵達石神廟。凌君毅、玉蘭和廟中當家灰袖老尼,一齊把太上迎入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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