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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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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1:11:52 |只看該作者
  凌君毅道:「黑龍會劫持四川唐門唐老莊主、嶺南溫家溫老莊主、少林藥王殿主持樂山大師和龍眠山莊祝莊主四人,脅迫他們研求『毒汁』解藥,就是為了潛入潭底,去取名冊了。」榮敬宗點頭道:「不錯,但他們卻忽略了一點,那就是令堂為什麼要帶走『領龍珠』。」
  凌君毅道:「『驪龍珠』能解潭水之毒。」
  榮敬宗笑道:「令堂沒有把全部經過告訴公子,無怪公子也不知道了。」
  凌君毅膛目道:「難道還另有隱密嗎?」
  榮敬宗道:「『驪龍珠』果然能解天下奇毒,但它另一功能,就是入水不濡,俗稱分水珠的是也。」說到這裡,目注凌君毅,又道:「公子現在總該知道老朽忍辱偷生,在這裡等候公於是為了什麼了?」
  凌君毅道:「老伯是要小侄潛下黑龍潭洞府中去麼。」榮敬宗臉情忽然變得十分嚴肅,說道:「不錯,公於此行,有兩件重大任務。第一,你要報殺父之仇,非把重陽真人遺留的一套劍法學全不可。因為韓占魁自小由老會主扶養長大,老會主傾囊傳授,令堂會的,他自然也會。『飛龍三劍』在功力上,他比你深厚得多,只有學會全套劍法,方可克制。」
  凌君毅應了聲「是」。
  榮敬宗又道:「第二,你必須把秘藏室中的『太陽教名冊』予以毀去。」
  凌君毅抬目道:「老伯要我毀去名冊?」
  榮敬宗道:「不錯,這份名冊已是數十年以前之物,當時長公主聯絡各門各派,準備舉事,但時至今日,不但韃虜氣勢正盛,而且,各地太陽教友的組織,多半瓦解,這份名冊,本已失去價值。但若被清廷鷹爪得去,大江南北許多義民,均將受到株連,留著實是禍根,只有把它毀去,才能消洱一場殺劫。」
  凌君毅起身道:「小侄謹遵吩咐,只不知黑龍潭如何走法?」
  榮敬宗道:「公子請坐,黑龍潭經神算於精心設計,就是有了『驪龍珠』,不知開啟之法,如何進得去?離開此室,咱們就不能再說話了,因此老朽還得把此中機括,詳細說明才行。」隨著話聲,探手從大袖中取出一張陳舊的羊皮紙來,在矮几上攤開,一手指著圖上,說道:「此潭周圍二十四丈,北首峭壁上,有一龍頭,毒泉就是從龍口流出,晝夜不患。你須以『壁虎功』,從龍頭下面垂直下去,直達潭底。好在有『驪龍珠』照明,你可以看到下面有一條精鋼鐵環,就以雙手握環,以少林『大力金剛手法』盡力拉起。此時龍頭流泉自會停止,潭水即由八處洞穴流入潭底另一蓄水池中,水位立即由二十丈降至五丈左右,潭心有一座石礁,露出水面,你就可放開鐵環,躍登石礁之上,仍以『大力金剛手』捧起礁上一塊圓形巨石,下面就是通向洞府的秘徑……」凌君毅道:「龍頭流水停止,潭水水位下降,賊黨不會發覺麼?」
  榮敬宗撚鬚笑道:「問得好,黑龍潭深處斷峽之間,每夜於時一過,就起濃霧,四更到五更這段時間,對面不見人影,要直到天色大亮,才漸漸消散。雖有輪值的人,也都在峽谷之外,不虞被人發現。老朽所以要讓你看清楚這張地形圖,你必須緊記黑龍潭的位置。」
  凌君毅點道:「小侄記下了。」
  榮敬宗道:「那很好。」取過羊皮紙,雙手連搓幾搓,立時碎成粉末,灑落地上。











第35章 潭底石室

  凌君毅吃驚道:「老伯怎麼把它毀了?」榮敬宗歎了口氣道:「公子已經來了,此圖已無存留必要,還是毀去的好。」一面又從懷中取出一條寸許長雕刻精細的金色鯉魚,鄭重遞交給凌君毅手中,說道:「這是黑龍會兩件最機密的東西之一。『驪龍珠』由會主掌管,這條金魚,則由黑龍潭總管保管,魚腹之內藏的就是潭底洞府開啟之鑰。所幸此事只有會主和黑龍潭總管兩人知道,老朽保管了二十年,從不看過。至於如何開啟,那就只有會主一人知道,老朽也不得而知,公子只有進入秘道之後,到時看情形而定,老朽就無法預測了。」
  凌君毅接到手中,但覺這條金色鯉魚份量極輕,魚身魚尾都能活動,金鱗閃爍,極似一尾活魚,手工精巧之極。
  當下就揣入懷中,貼身藏好,一面說道:「小侄省得。」
  榮敬宗站起身道:「好,現在已快近四更,咱們可以走了。」
  凌君毅跟著站起,榮敬宗一揮手,熄去了幾上燈火,走到石榻右側,身形半俯,雙掌搭在石榻上,徐徐朝左推去。只要看他推的姿勢,這石榻一定相當沉重,同時也聽到地底傳來一陣輕微軋軋之聲。
  榮敬宗回頭道:「這是老朽模仿神算子在各處安裝的機括自做的一道暗門,雖然笨重了一點,但卻不會被人瞧出破綻來……」說話之時,石榻已經推開了四五尺光景,但他還在繼續推去,地上已經有一方石板,隨著他繼續推動之勢,緩緩豎起,露出了一個方形的地穴。
  凌君毅道:「這是老伯一個人做的?」
  榮敬宗已經停住,笑了笑道:「當然,老朽手下雖有十二名劍手,但除了那丫頭小桃,沒有一個是老朽的心腹。光是這條秘道,足足化了老朽十年睡眠時間,才完成的。」
  十年,每天晚上不眠不休,才完成了這條秘道,此老的毅力,就足以感人。
  榮敬宗從身邊取出一個精巧的火筒,當先朝地穴中跨了下去,口中說道:「老朽替公子引路。」「嚓」的一聲,打亮火筒,拾級而下。
  凌君毅跟著他跨進地穴,走了十來級,地勢稍寬。榮敬宗把手中火簡交給了凌君毅,才轉過身去。原來石壁裝著一個鐵輪,他雙手緊握鐵輪,緩緩轉動,看去依然十分吃力。
  鐵輪轉動,壁間隨著響起沉重的軋軋之聲,頭頂石板緩緩閱下。榮敬宗還是沒有停手,繼續轉動,凌君毅知道他正在把石榻恢復原狀。
  榮敬宗少說也轉了二三十轉,才行停手,一面笑道:「這機括做得十分笨重,比起神算子來,真是相去天壤,但老朽還相當滿意,一個對機括埋伏一竅不通的我,居然憑著雙手,也做成了一道暗門。」
  凌君毅點頭道:「有志者事競成,老伯一個人完成這條秘道,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榮敬宗目中隱含淚光,說道:「老朽等的就是今天,等的就是你。老朽二十年前,就堅信你一定會來的,才著手開闢這條秘道的。」
  凌君毅感動的道:「老伯苦心孤詣,這份厚誼,小侄沒齒不忘!」
  榮敬宗道:「老朽日夜所盼望的,就是公子進入潭底,毀去(太陽教名冊),使江湖各門各派能夠保住基業,散居大江南北的孤臣摩於,能夠保住身家性命。只要太陽教的種子埋在他們心裡,終有一天會掀起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還我大好河山的日子,這是老朽最大的心願。再就是幫助公子、除去姓韓的惡賊,替會主報雪血執。老朽忍辱偷生了二十年,這兩大心願一了,就是死也限目了。」
  說到這裡,口中低喝道:「公於小心,前面有塊巨石,當心碰頭。」這條路,是他雙手開闢出來的,當然沒有其他甫道那樣乎整,不但腳下高低不平,就是頭頂,也時常有巨石突出,必須彎腰低頭,才能通行。但這些不用榮敬宗吩咐,凌君毅也可看得清楚。兩人一前一後,足足走了一盞熱茶功夫,已經到了盡頭處,—道石壁,擋住去路。
  榮敬宗腳下一停,又把火筒交到凌君毅手中,火光照處,前面石壁上又有一個海碗大的鐵輪。
  榮敬宗雙手緊握鐵輪,緩緩朝外推去,口中說道:「從這裡下去,約有四五丈高,落到實地,就是黑龍潭的左首,方才老朽說的,你都記住了?」
  凌君毅道:「小侄記住了。」
  榮敬宗用力一推,一塊圓形大石,應手朝外推去,石壁間登時開了一個圓形洞穴,好像窗戶一般!原來那鐵輪上繫著一條鐵鏈,石塊推出,有鐵鏈繫住,不致下落。
  榮敬宗道:「好,你可以下去了,但務必在天亮之前上來,就是說,你在潭底洞府中,只有一個更次的時間可以停留,老朽自會在潭邊接應。」
  凌君毅道:「小侄記住了。」說完,身形一縮,匍匐著鑽出洞穴,果見洞外一片黑朦朦的濃霧,什麼也看不見。當下緩緩吸了口氣,縱身朝下飄落。
  只聽上面傳來榮敬宗極細的聲音,說道:「公於小心行事,老朽祝你成功。」凌君毅已在石室中看過黑龍潭的地形位置圖,不然,落到這樣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保管你寸步難行。因為落身之處,已在潭邊石梗之上,只要往前跨出一步,就會一腳蹈空,跌進黑龍潭去。本來他腰間佩著「驪龍珠」,就是最黑暗的地方,也可以照到一丈左右。但濃霧就橡黑雲一樣,它可以遮住清光干重的皓月。「驪龍珠」到了這裡,就像螢火一樣,最多只能照到一二尺遠近。凌君毅其實用不著多看,他心中早已有了黑龍潭位置的概念,因此略一定神,就沿著石壁,朝右首行去。黑霧雖濃,但只能遮住你的視線,從石壁龍頭口中流出來的毒泉,水聲潺潺,霧再濃、再黑,還是遮不斷的。
  凌君毅細聽水聲,已經只有七八丈距離,自然倍加小心,正行之間,突覺腳下凌空,已經踏不到石梗。他早有準備,以背貼壁,這一腳踏空,身形並未下落,立即施展「壁虎功」,繼續沿著石壁向右遊行過去。不大工夫,便已游到龍頭下面,他自然看不到龍頭,只聽滔滔水聲,從頭頂倒掛而下,落入潭中。
  「就是這地方了!」心念轉動,人已隨著朝下疾落。轉眼之間,已經下降了七八丈左右,但覺水聲盈耳,敢情已快到水面,凝目瞧去,黑霧迷濛,根本看不清眼前景物!好在身上沾不到水漬,索性施展「千斤墜」身子往下直沉!這一下,身形疾降,差不多又疾落了十來丈深,說也奇怪,身上依然沒有沾到潭水,但聽潺潺水聲,已從上面傳來,分明自己已經鑽入水中。心中暗暗讚道:「驪龍珠果然是人間奇珍,入水不濡!」
  時間寶貴,一時哪還耽擱,微微吸了口氣,繼續往下疾落,他身法何等快速,不過是轉個念頭的時間,已覺腳底踏到了實地。站定身子,再凝目瞧去,這回,這裡沒有朦朦濃霧,但見四下一片漆黑,人在水中,衣衫雖沒浸濕,但是水勢蕩漾,支不住身軀微微晃動。「驪龍珠」到了這漆黑如墨的水底,珠光反而比在霧中明亮得多,幾乎可以照徹一丈左右,這大概是物有生剋,「驪龍珠」正好是毒泉的剋星吧!
  凌君毅無暇多想,急忙低下頭去仔細審視,果見離自己七八尺遠近,有一個黑沉沉的圓形東西,敢情就是鐵環無疑!心頭一喜,急忙舉步走去,他目光凝視,依稀看到自己走過之處,比墨還黑的潭水,隨著自己行動,緩緩分開,身子也有輕微的晃動之感。到得近前,再一細看,那圓形東西,果然是海碗大小內一個鐵環,當下毫不猶疑的俯下身去,默運「大力金剛心法」,雙手握住鐵環,緩緩朝上拉起。你別小看了小小一個鐵環,居然重逾千斤,要是你沒練過「金剛心法」,休想拉得動它。
  凌君毅突然心頭一動,暗自付道:「師傅教自己練『金剛心法』之時,曾經說過,你別以為這三年枯坐練禪是一件苦事,日後你非它不可。莫非師傅早就知道自己會有黑龍潭之行?不錯,自己父親也是少林寺出身,還是掌門方丈開謗大師推薦給外祖父的,那麼在派到黑龍會來的時候,也許早已就內定由自己父親繼承會主了,因為不是少林弟子,不曾練過『金剛心法』的人,就無法拉動這個鐵環……」
  他在思付之際,但聽潭底四處,響起一陣「嘩」「嘩」流水之聲,四周水勢,也起了一陣急劇的旋動。從水流聲音估計,至少叢有七八處地方像開了水閘一般,急劇往下注去。四外壓力,也在逐漸加重,證明潭中水位,正在急劇下降。凌君毅施展「金剛心法」。雙手緊握鐵環,潭水雖起了巨大的游渦,但他依然淵停嶽峙,有如中流砥柱一般,屹立不動。這樣足足過了一頓飯的時光,「嘩」「嘩」水聲,漸漸小了下來,四周遊渦,也逐漸停止,壓力也自行消失,潭中又恢復平靜。
  凌君毅心知已是時候,立即緩緩放下鐵環,直起身來,舉步筆直走去,他記得圖中所畫的那座石礁是在黑龍潭的正中央。黑龍潭周圍二十四丈,那麼不論哪一個方向,距離石礁都是十二丈,自己只要走到十二丈處,就是石礁了。人在水底,走得自然不快,但他默默計算著步數,還不到十丈左右,就已看到潭底亂石崢嶸,一座小山矗立潭心。凌君毅不假思索,腳尖在亂石上點動,轉眼之間,便已登上礁石,人一離開水面,四丈外又是一片濃重的霧氣,看不清景物。
  這座礁石,愈到上面愈小,立足之處,不過一丈方圓,凌君毅很快就找到那塊圓形巨石,好像半個石球,覆在礁石中央,大約有兩尺見方。凌君毅走近圓石,依然默運「金剛心法」,雙手捧住石球,緩緩朝上提起,這半圓形的石球,本已無處著手,加上長年浸在水中,包了一層泥漿,更是滑得無處著力。凌君毅功運十指,緊緊摻著石球,盡力上提,才算把石球提了起來。
  原來這是一個滾圓的石球,只有一半嵌在礁石之上,好像生了根一般,底下有著極大拉力,緊緊拉著不放。但等他提到離地一尺左右,拉力忽然消失,石球自動的朝上升起。
  凌君毅凝目看去,原來石球底下,連著一根兒臂粗的鐵桿,此時已不需自己用力,鐵桿自動把石球頂了起來。石球底下,露出一個圓形的石穴,望去黑黝黝的,深不見底。凌君毅舉足跨入石穴,才看清下面有一道狹窄的石級,循壁而下。這洞穴僅容一個人的身子,你無法低下頭去看下面的情形,只好任由雙腳循著石級走去。這樣垂直走了四五十級之多,忽然斜斜轉起圈來,凌君毅只覺這道石級,已經由垂直而下,變成盤著石壁而行,而且這圈子似乎轉得相當大。他暗自估計,自己像是環著一個圓形的巨大石室而下,這圓形石室,少說也有十數丈方圓。
  不大工夫,石級已到盡頭,舉目望去,自己站在一條寬敞的走廊之上。這走廊果然也是圓的。自己推測得一點沒錯,圓形的走廊,果然環繞著一座圓形石室。圓形的石室,壁間有著一道漆了朱紅的石門,石門緊緊閉著!
  他走了幾步,發覺圓形石室不止一道門戶,而且同樣漆著朱紅,石室既呈圓形,相距不過三丈,就發現了兩道朱門,由此推想,這條圓形的走廊上,就應該不止只有兩道朱門了。自己該從哪一道朱門進去呢?他不禁想起榮敬宗說過:黑龍潭總管掌管的是一條金魚,會主保管的是「驪龍殊」,除了會主沒有人知道洞府如何開啟。他沒有到裡面來過,自然不知道這裡會有許多門戶,更不知道該從何門而入了。再看附近一道朱門,關閉得甚是嚴密,並無鑰匙孔,那麼榮老伯交給自己的金魚,如何開啟呢?心念轉動,立即探手入懷,摸出金魚,仔細察看了一陣。
  覺得這條金色鯉魚,非銀非金,非銅非鐵,拿在手上,頭尾活動,簡直和活的一般,但除了製作精巧之外,實在看不出有何異處。榮敬宗說它腹中藏有開啟石門之鑰,只不知如何才能把石門之鑰取出。
  他反覆諦視,實在想不出從哪裡可以把魚腹弄開,他雙手捉住活動的頭尾,正在思索這閃閃金光魚鱗,哪一片上裝著開啟的機括。但就在此時,他捉住魚頭的右手,手指無意之間觸到魚目,耳中但聽「嗒」的一聲輕響!這聲音自然十分輕微,但凌君毅已然聽到,不,他目光一瞥,已然看到金色鯉魚口中,吐出一小截金色細管。心中不禁一喜,急使伸出兩個指尖,小心翼翼的捏住金色細管,緩緩抽了出來。
  這金色細管,只有半寸來長,入手甚輕,還沒細看,金色細管管身忽然自動裂開,中間藏著一個極細的紙卷。凌君毅緩緩攤開紙卷,也不過半寸見方,薄得似絹非絹,上面畫著一個八卦。每個卦的底下,均有一行細字註解,字細有如髮絲,但寫得十分工整,一筆不苟。凌君毅凝足目功,才看清楚每一個卦,原來是一道門戶,共分「天」「地」「風」「雲」「飛龍」「武翼」「鳥翔」「婉盤」八門。
  這八道門戶,又有「休」「生」「傷」「杜」「死」「景」「涼」、「開」之別。只有「休」「開」「生」三門為吉,其餘皆屬凶門。出入也有一定的路線,須由「開」門入,「生」門出,如果走出來,須得熟諳門戶陣勢的人,才能把你引出。
  凌君毅心中暗道:「自己差幸沒有魯莽行事,方纔如果看到門戶,就推門進去,就非失陷在裡面不可了。」再看圖上註釋,「開」門在西北方向,「生」門在東北方向,他把這兩道門戶,緊記在心,依然將絲絹重新捲好,放入金管之中,然後用手指捏住魚目,魚口自開,把金色細管從口中放入,手指一鬆,但聽「嗒」的一聲輕響,魚口果然重又闔起。
  凌君毅心中暗暗讚歎,這尾金色鯉魚,當真精巧得巧奪天工,敢情也是出於神算子之手。他收好金魚,就按照圖上的記載,舉步朝走廊上行去。這圓形石室的八道朱門,卻是一個模樣,門上也沒有任何記號,使人分不清哪是「生」門,哪是「死」門,尤其在地底石窟之中,也分不清東西南北的方向。他是根據圖上所畫的那道石級盡頭,是南方「景」門,順著次序,從南往東,再由東往北,自然就是西北「開」門。他心中默默數到第六道門戶(經過的五道門戶,是離、箕、震、昆、坎五卦,即南方景門,東南杜門,東方傷門,東北生門,北方休門)。現在他已經走到西北「開」門的門前,毫不猶豫地伸手推去,兩扇朱紅石門,居然應手而啟!
  凌君毅遂即舉步走入,本來他目能夜視,黑暗之中也可辨物。此時藉著珠光,舉目打量,這石門之內,只是一條丈許寬的夾道,兩邊是清水磚牆,連地下也鋪著水磨方磚,除此之外,別無他物。這甬道只有四五丈遠近,盡頭處是一道清水磚牆,牆上又是一道青色的門戶,自己還未行近,青門已經呀然開啟。
  凌君毅腳下未停,門戶既然自行開啟,他就走了進去,等他跨進門內,青門又自行閱起,凌君毅當然不在乎青門闔起,因為自己進來之後,原來就是不再從這道門出去了。但當進入門內之後,不由得一楞!
  因為在他想來,這道門內,必是老會主發現的重陽真人遺留武功壁畫的石室無疑。哪知呈現在眼前的,只是一間兩丈方圓的圓形石室,除了四周同樣有八扇門戶;中間放著一人來高的一隻古色銅鼎,就再也沒有旁的東西。
  凌君毅心頭暗暗嘀咕,忖道:「這裡根本不是榮敬宗說的洞府,莫非自已走錯了門戶?」他心中疑念一生,腳下自然也停了下來。就在此時,他忽然發現放在中央的古銅鼎,競是自行在緩緩轉動。
  凌君毅已知這裡是神算子所建造,八道門戶,含有不同的機關。不然,自己進入「開」門之後,就已經觸發了機關,那麼這座古銅鼎的自然旋轉,也並不稀奇。
  他經過冷靜的思考,索性站著不動,靜觀其變。只見古銅鼎轉了一會,忽然緩緩朝地下沉去,露出了一個圓形洞窟。
  凌君毅心中一動,付道:「莫非那藏名冊的洞府,就在洞窟之下?」一念及此,正待舉步走去,忽然暗道:「不對,自己下去之後,如果再回上來,這間圓形石室,一共有八個門戶,四壁連同門上畫的都是雲彩,如何分辨得出哪一扇是『生』門?萬一走錯了門戶,再也休想出得去了。」
  想到這裡,立時暗暗計算,自己站立之處,背後這道是「開」門,出去該走「生」門,那是自己左首第二個門戶。當下摸摸身上還有三個從鐵網上摘下來的倒刺,這就取了一個放到地上,作為標記,然後舉步朝中央洞窟行去。走近洞穴,探首往下望去,窟窿中空,洞洞的沒有石級,而且黝黑如墨,任你凝足目力,也看不見洞內的景物。
  凌君毅不敢魯莽從事,先摘下懸掛腰際的「驪龍珠」,伸手探入,珠光照處,已可看清那是一間不過兩丈許見方的石室,地方不大。本來在窟窿上的那座古銅鼎,如今已經端端正正放在石室中央。從窟窿到地面,不過二丈高下。這就雙腳先下,穿洞而入。他為謹慎計,身子落下之際,快到古銅鼎上面,立即朝旁側飄飛開去。他手托「驪龍珠」,站定身子,舉目打量,這間石室,略呈長方,上首和左右兩堵石壁上,果然都有雕刻的壁畫。上首壁下,有一個青石蒲團和一張青石的長案,案上放著一隻檀木小木箱,敢情就是<太陽教名冊>。另外還有一個白銅燭台和點剩的半支蠟燭,案前不遠,就是那座古銅鼎,此外別無他物。對面一堵石壁上,本來是一道門戶,現在已用青石封死。凌君毅略一盤算,因時光有限,自己第一件事,應該先毀去名冊為主,剩下的時間,再去揣摩壁上的武功劍法,能學多少,就算多少。主意打定,就舉步走近石案,取出火種,點燃起蠟燭。然後移過檀木箱,擰開銅鎖,打開箱蓋。原來這一尺來高的木箱,共有兩層,上層只有淺淺的一個木格,放著一卷手抄移本,上書《太陽庵心法》五個楷書。
  凌君毅心中一動,暗道:「這大概是長公主手錄的武功秘本了。」
  心念轉動之際,忍不住伸手翻去,只見第一頁載的是「太陽神功」,接下去是「太陽指」「太陽護法八式」一共只有薄薄的十來頁,字跡娟秀,還有許多圖形和朱批。
  凌君毅心中暗道:「這是長公主研創的武功,自然不能毀去了。」這就把它折好,收入懷中。舉起木格,下面一共是三大本厚厚的名冊,上書《大明中興太陽教友名冊》字樣。
  物凌君毅隨手翻了幾頁,發現上面有少林、武當、華山、六合、八卦等門派和天理教、大刀會、洞庭幫等幫會,以及黃山萬家、四川唐門等江湖世家。
  凌君毅看得暗暗歎息,從這名冊上看來,長公主為了復國,奔走江湖,幾乎已經網羅了武林黑白兩道中人,依然不能成事,那只能說是天數使然了!榮敬宗說得不錯,這三本名冊,如果落入清廷之手,固然這中間已有不少人物故世,但他們子孫仍然會受到株連,一旦事發,牽連之廣,有多少人因此蒙上叛逆罪名處死。他不再多看,把三大本名冊,放在石案上,依然默運功力,雙掌緩緩按了上去。這樣足足過了一盞茶工夫,才仰首吁氣,收回雙掌,隨手一拍,三大本名冊已經變成了一堆碎紙屑,灑落一地。
  兩件任務,如今已經完成了一件,現在該是自己練習壁間重陽真人遺留的武功了。心中想著,不覺越過石案,走近上首石壁,凝目看去。這一座丈許寬的石壁,刻的是一個道裝老人垂目靜坐的姿勢,從他泥九宮中,幻化出三個姿勢各異、足踏雲彩的道人,神態構初如生!
  在盤膝跌坐的老道人左首,題著四句贊語:「大道無名,聚氣成形,功參造化,一是三清。」這刻的是「老子一罡化三清。」凌君毅凝立壁前,看著看著,心頭若有所悟,只覺這幅《老於一罡化三清》,似是道家的上乘練氣功夫。他把這幅圖像牢牢記在心裡,然後又朝左壁走去。這堵石壁,略呈長方,從右到左,一共有六個使劍的圖像,騰躍劈刺,神態生動。最前面的三個圖像,正是「飛龍三劍」,只是壁上並無解釋文字,也沒有招式的名稱,敢情「神龍出雲」、「龍戰於野」等招名,是外祖父(老會主)取的了。
  他從第一圖,一真看到第六圖,每一個圖形,都凝神話視,仔細的思索著劍路如何發展,一面以指代劍,緩緩的劃著。凌君毅本是絕頂聰明的人,何況十年練劍,在劍術上已有極深的造詣,對家傳的「飛龍三劍」更是練得十分純熟。這壁上圖像,是接著前面三式連續發展下去的,他自能從「飛龍三劍」的劍路,很快的領悟。看完左壁六幅圖像,再朝右壁上首走去。右壁同樣刻著六幅使劍的圖像,但這裡和左壁略有不同的是,第七幅到第九幅,還是劈刺飛躍的圖像,從第十幅到十二幅,卻是懷抱長劍,盤膝躍坐的坐像,而且姿態如一,看不出有何出奇之處?凌君毅大略地看了一遍,然後從第七式起,逐一仔細揣摩,曲第九式為止,因為前面六式劍路,他心中已經有了概念,這三式劍法,自然很快就能領悟其中訣要。
  但從第十式起,後面的三個坐式,看了又看,始終無法看懂到底有何奧妙。凌君毅看了一陣,實在參不透劍中玄機,只得暫時放棄,先把前面九式,逐一加以連貫,用心揣摩了一陣,就取出身邊短劍,從第一式起,按圖演練了一遍。當然最前面的三式,他自小就練得滾瓜爛熟,從第四式到第九式,一式比一式繁複,但他對劍法原有相當造詣,除了初次練習,猶感生疏,等反覆練過幾遍之後,雖然未能得心應手,大致已可記住。
  這六式劍法至少也花去了大半個時辰,眼看時間不多,要想把它一口氣練熟,自然極不可能。只是心中對最後三個坐式,總覺其中必有深意,自己出去之後,不可能再來,平白放過,也未免可惜。
  這就收起寶劍,重又走近石壁,凝神一志,細心觀看,但任你把前面九式如何連貫,研求再三,總是無法和這三式貫串的起來。好像這三個坐式和前面的九招毫不相干,簡直找不出半點端倪。
  越是如此,凌君毅越發覺得這第三個坐式,必然另具奇奧,只可惜自己學識太淺,一時無法領悟玄機。心中暗道:「自己縱然無法參悟,何不把這三個坐式,一一記下,他日遇上師傅之時,再向他老人家請教?」
  一念及此,就不再去思索劍路變化,強行索解,只是凝注目力,把三個完全一模一樣的坐式,看了再看,默默記在心裡。
  這一仔細比較,才略微看出第一個坐式,衣褶皺紋略淺,第二個坐式,衣裙的皺紋較深,而第三個坐式,雙目微睜,似是凝注著豎立的劍尖之上。三個坐式,只有這麼一丁點不同,若非仔細比較,自然極易忽略過去。如今業已全部記下,不用再停留了。他整了整衣衫,恭恭敬敬地朝石案跪下。拜了幾拜,心中默默地向重陽真人通誠禱告了一番,叩謝自己學了壁間遺留的劍法。然後站起身來,吹熄燭火,雙足輕輕一點,縱身從洞窟中穿出。回到上面圓形石室,俯身從地上抬起那個倒刺,收入懷中,舉步朝左首第二扇門戶走去。就在他走到石門還有三步光景,石門已經自動開啟,耳中同時聽到地底傳出來一陣軋軋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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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1:12:29 |只看該作者
  凌君毅心中付道:「自己方纔還在奇怪,那座古銅鼎何以並未復原,原來要等自己定走『生』門,等到此門開啟,那就表示進入洞府之人,已經離開,這陣軋軋之聲,自然是古銅鼎開始往上升起,恢復原狀了。這位神算子,設計之巧,當真鬼斧神工,奪天地造化之妙!」心中想著,無暇回頭去看,就舉步跨出石門,行不幾步,但聽「砰」然一聲,那道石門,已經自行闔起。
  門外自然也是一條水磨青磚的夾道,和自己進去的「開」門裡面完全相同。他由「開」門入,「生」門出,這是最安全的路線,當然不會觸動埋伏,有什麼驚險。走完夾道,推門而出,便已踏上走廊,他仍循來時原路,回到南方「景」門,廊外就是石級。兩件任務,均已圓滿完成,心頭自然十分輕鬆,隨著石級盤旋而上,走得極快,不消多時,就已到了石級盡頭。但見出口處,一根鐵棍,上面連著半個石球,下面連接在一方巨石之上,既似支撐著石球,也像拉住石球,使外面的人無法開啟一般。
  凌君毅進來之時,是用力捧起石球,由鐵棍頂著石球朝上開起,才露出了入口的,此時出去,自然也得把石球托起,才能出去。心念轉動,立即功運雙臂,雙掌托著石球,朝上舉起,哪知用盡力氣,半個石球,嵌在出口的石窟上,就像生了根一般,一動不動9JL、中不由暗暗奇怪,自從進入黃龍洞,經歷了許多門戶,也使他增長了不少經驗!心知凡是裝置了機括的門戶,決非人力所能開啟。既然石球無法托起,想來必有開啟的樞紐。心念轉動,目光也跟著朝左右石壁上打量。
  這一瞧,果見右首壁上,有一個海碗大的鐵環。心頭不禁大喜,暗道:「大概就是這個了。」雙手握住鐵環,用力一拉,但聽水聲「嘩」「嘩」,隱約傳了進來。
  凌君毅心中暗道:「是了,自己進來之時,潭水已經遲到只有五丈來深,大概石球恢復原狀之後,水位也已恢復了原狀,這時,自己要從這裡出去,自然也得先讓潭水降低,礁石露出水面,才能打開石球,否則潭水豈不要灌進石窟裡來了。」心中想著,也就耐心等候。「嘩」「嘩」水聲,盈耳不絕,約模過了頓飯時光,水聲才停,頂著石球的鐵棍,果然自動朝上頂起,石球緩緩上升、露出一個洞穴。凌君毅哪還敢怠侵,雙足一點,一個人疾快的穿洞而出。
  黑龍潭周圍二十四丈,是處於四面峭壁夾峙的一道絕壑,此刻四更已過,五更不到,天色在黎明之前,是一段最黑暗的時候。黑龍潭上,籠罩著一片迷濛黑霧,當真伸手不見五指,對面看不清人影。潭的西南首,有一條彎彎曲曲的鳥道,婉蜒而上,通向兩山之間的一個缺口。那就是黑龍潭的唯一出口。
  這時正有一道人影,起落如飛,朝黑龍潭疾掠而來。此人身法之快,幾乎像是鷹隼掠空,流星穿雲,尤其正當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更是令人難以發覺!但就當這人奔行而來,快要掠到山口之際,還是被人發覺了,但聽—聲沉喝:「什麼人?」谷口同時閃出兩條人影,一左一右,攔住了那人去路。天色暗得對面分不清入面,所能看到的只是兩個黑幢幢的人影。不用說,這兩人身上準是穿了一身黑衣,甚至連他們手上的兩支長劍,也同樣烏黑無光。可是來人,也同樣穿著一身黑衣,而且連臉上都蒙著黑紗,看去也只是黑憧憧的一個人影。
  兩個黑衣人喝聲出口,面蒙黑紗的人影已經到了他們面前,一言不發,揮手之間,陡然疾飛起一支長劍,寒芒一閃,灑出一片森森劍光,分向兩人劃去。這一劍,不但凌厲,而且快同閃電,使人大是難以封解。但兩個黑衣人亦非弱手,身形一閃,疾快地向旁側讓開,抬手發劍,兩支烏黑的劍影,—左一右同時朝面蒙黑紗人攻去。面蒙黑紗人冷笑一聲,長劍一轉之勢,一道劍光,電射而出,橫向兩人斬去。
  此人不但出手奇快,而且劍勢變化奇奧絕倫,左首黑衣一劍堪堪攻出,來不及回劍封架,對方匹練般的劍光,已經掃到,只聽一聲慘叫,齊腰斬作兩段,鮮血噴灑,屍體隨著朝山谷間滾落。右首那個黑衣人,眼見同伴亡命劍下,心頭猛然一驚,長劍護身,疾退兩步,一手已從腰間取出一個銀哨,正待朝口中吹去。面蒙黑紗人劍勢未收,揚手一掌,劈了過去,一股強大的勁力,應手而生,直向那右首黑衣人撞去。此人內功深厚,發出的掌力,勢道奇猛,右首黑衣人銀哨還未吹出,掌風已經湧到,一個人硬生生被震的倒退數步,喉間悶哼—聲,噴出一口鮮血,仰身往後栽倒。面蒙黑紗人惟恐他不死,吹起銀哨,豈不驚動了人,身形疾然飛欺過去,手起劍落,當胸一劍,刺了下去。
  但就在此時,忽然似有所警,倏地轉過身去,冷冷喝道:「誰?」這一個「誰」字,聲音雖是極冷、極短,但仍然可以聽得出來,這是女人的聲音。她沒料錯,另有一道人影,正從危巖突崖之間,腳不沾地飛掠而來。面蒙黑紗人一雙冷峻如電的目光,透過蒙面黑紗,朝來人望去。奇怪的是來人同樣一身黑衣,也同樣的面蒙黑紗,肩頭露出一個劍柄。又是上個面蒙黑紗的人,只不過轉眼之間,這人已到面前,驚喜的道:「你是妹子。」
  聽聲音也是女的!
  先到的面蒙黑紗人,目光冷肅,忽現驚愕之色,冷聲道:「你是誰?」後來的面蒙黑紗人徐徐說道:「你不是如花妹子?」
  先到的蒙面黑紗人,一陣驚異過後,又恢復了她冰冷的目光,同時也冰冷的道:「我不是。」
  後來的面蒙黑紗人忽然發出一聲輕歎,說道:「唉,咱們雖有甘年不見。你的聲音,我還會聽不出來麼?」
  先到的面蒙黑紗人冷冷說道:「聽出來了又如何?」後來的面蒙黑紗人淒然道:「妹子,我們究竟從小一起長大,情逾骨肉。妹子出走之後,這甘年來我做姊姊的,無時無刻不在惦念著你……」
  先到的面蒙黑紗人目光冷厲如刀,緊盯著後來的面蒙黑紗人,不待她再說下去,冷然道:「住口,誰是你妹子?」
  後來的面蒙黑紗人似是早已料到她會這般說法,依然柔聲道:「妹子不認我這個做姊姊的,也沒關係,但我總是咱爹他老人家一手扶養長大的,把我視如己出,恩重如山,我不能不把你當妹子看……」
  先到的面蒙黑紗人不耐道:「你說完了沒有?」後來的面蒙黑紗人道:「我聽說妹子手創百花幫,如今當上了太上。」
  原來先到的面蒙黑紗人竟是百花幫太上,無怪有這麼高的功力,舉手之間,就搏殺了兩名黑龍潭劍手。
  先到的面蒙黑紗人冷冰冰地道:「不錯。」
  後來的面蒙黑紗人道:「妹子既然身為百花幫太上,此番率眾而來,應該先剿滅賣主求榮、出賣黑龍會的叛徒,妹子怎的讓三路人馬虛張聲勢,你一個人來此作甚?」先到的面蒙黑紗人冷笑道:「我為什麼要剿滅賣主求榮出賣黑龍會的人?韓占魁又沒有殺我丈夫,我為什麼要替別人報仇?」
  後來的面蒙黑紗人身軀起一陣輕微的顫動,顯然她內心正有著強烈的激動,緩緩說道:「難道妹子不是黑龍會的人?」先到的面蒙黑紗人冷峻的道:「我早就不是了。」
  後來的面蒙黑紗人道:「難道你忍心令爹他老人家手創的基業,被人出賣,淪入異族之手,絲毫無動於衷?」
  先到的面蒙黑紗人冷笑道:「爹早就死了,人死了一了百了。黑龍會是在姓凌的手上被人奪去的。這就證明他無能,爹創業維艱,苦苦經營了三十年,一到他手上,就淪入異族之手,他就是黑龍會的罪人,也證明了爹老眼昏花,看錯了人,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後來的面蒙黑紗人身軀劇顫,顫聲道:「你……」
  先到的面蒙黑紗人不容她開口,接道:「再說我又不是他的妻子,用不著我替他報仇,老實說,我還高興呢。我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大家都沒有,不是很公平麼?」隨著話聲,連頭也沒回,就舉步朝缺口處走去。
  後來的面蒙黑紗人氣得直是發抖,但她還是忍耐下去,歎息一聲道:「他已經死了二十年,你還恨他?」
  先到的面蒙黑紗人突然轉過頭來,厲聲道:「我恨的是你。」後來的面蒙黑紗人道:「妹子,你不能怪我,這是爹作的主。」先到的面蒙黑紗人道:「所以我也恨他,他簡直不像是我的爹。」
  後到的面蒙黑紗人徐徐說道:「妹子,天下無不是之父母,你不能這麼說。」
  先到的面蒙黑紗人冷聲道:「我為什麼不能說,就是因為他年歲大了,老朽昏庸,把黑龍會斷送的這麼快法……」
  後來的面蒙黑紗人似是忍無可忍,大聲道:「我不許你這樣說。」先到的面蒙黑紗人冷冷道:「你憑什麼不許我說?我偏要說,當日如果嫁給他的是我,我會幫助他把黑龍會整頓得井井有條。也許到今天黑龍會還是黑龍會,不會淪落異族之手,他今年不過四十五歲,也不會在二十五歲就死了。」
  她似是故意要刺傷後來的面蒙黑紗人,因此沒待她開口,接著又道:「你看,我不是赤手空拳就創立了百花幫?聲勢並不在黑龍會之下,有黑龍會那樣的基業,還會保不住麼?」她每一句話,都像一把鋒利的尖刀,深深地刺進後來的面蒙黑紗人的心窩。
  後來的面蒙黑紗人突然從面蒙黑紗的臉上,滾落兩行淚水,點頭道:「妹子說得對,是爹他老人家錯了。我太無能,我只配嫁給一個普通人,做個賢妻良母,我配不上他,我不配嫁給一個肩負重任的英雄人物,是我害了他,我……」她嗚咽失聲,再也說不下去。
  先到的面蒙黑紗人得意地冷笑一聲,道:「可惜你知道得已經晚了。」再也不去看她一眼,依然轉過身去自顧自朝嶺上缺口走去。
  後來的面蒙黑紗人正在傷心流淚,一聽她舉步朝缺口行去,急忙拭拭眼淚,叫道:「妹子,你快停步。」
  先到的面蒙黑紗人不耐道:「我沒有工夫和你囉嗦。」
  後來的面蒙黑紗人跟著走去,說道:「妹子要去黑龍潭作甚?」
  先到的面蒙黑紗人冷聲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後來的面蒙黑紗人道:「妹子是為了潭底洞府中重陽真人的劍術武功來的?」先到的面蒙黑紗人道:「怎麼,我不能來?」
  後來的面蒙黑紗人委婉勸道:「妹子,你是知道的,潭水劇毒無比,除了『驪龍珠』,天下無藥可解。」
  先到的面蒙黑少人冷峻目光,直注後來的面蒙黑紗人,問道:「你把『驪龍殊』帶來了?」
  後來的面蒙黑紗人微微搖頭道:「我沒有『驪龍珠』?」先到的面蒙黑紗人注視了她良久,才冷哼道:「那你來作甚?」
  後來的面蒙黑紗人道:「我是趕來勸阻你的,不可輕易犯險。」
  先到的面蒙黑紗人冷峻地嘿了一聲,才道:「我的事,不用你管。」腳下突然加快翻過山嶺缺口,沿著小徑,疾快地朝山下走去。後來的面蒙黑紗人沒有再說,只是隨著她身後跟了下去。
  先到的面蒙黑紗人候地轉過身來,手上已經多了一柄雪亮的長劍,劍尖一指,目中稜芒閃動,冷喝道:「你再跟著我來,莫怪我寶劍無情。」
  後來的面蒙黑紗人腳下一停,幽然歎道:「妹子也許練成了什麼解毒藥物,但潭水二十丈,積毒已深,除了『驪龍珠』,均不可恃……先到的面蒙黑紗人怒聲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再不走,就莫怪我心狠手辣。」話聲一落,再也不理後來的面蒙黑紗人,身形疾掠而起,縱身朝山徑上疾奔下去。這裡山谷間,已是霧氣瀰漫,她去勢快若流星,轉瞬之間便已消失不見。後來的面蒙黑紗人默然一歎,她果然沒有再跟她下去,卻轉身朝東首一條荒涼的石徑走去。
  黑龍潭上,依然濃霧如晦,伸手不見五指。先到的面蒙黑紗人正是百花幫的太上,她自小在黑龍會長大,對山中路徑,自然極熟。此時雖然黑霧迷濛,對她自然並無多大影響,腳下絲毫不慢,身形起落如飛,直向潭邊奔來。到得潭邊,她就不敢大意,腳下也同時慢了下來,繞著東首石壁,踏上石梗。她目的自然也是朝北首龍頭走去,但就在她踏上東首石梗之際,突然心生警兆!原來她發現霧中有人,距她身前已不過一丈,當然,她發現人家的時候,對方只要武功不弱,自然也會立時發覺有人!
  果然但聽霧中傳來一聲沉喝:「什麼人?」
  太上豈會把黑龍潭巡守的劍手放在眼裡?口中冷冷應道:「我。」
  「我」字出口,身形候然欺進,手中長劍宛似毒蛇出洞,寒芒一閃而至,朝對方急刺過去。這一劍她蓄意先下手為強。目的在於速戰速決,一舉搏殺對方,出手自然凌厲無匹。
  對方那人武功也是極高,只見黑霧中寒光一閃,一道冷森的劍鋒直刺過來,心頭不覺暗暗一驚,喝道:「你不是本會的人。」護胸長劍,平推而出。出手不快,但劍身上卻滿佈真力,顯然劍上造詣極深。只聽「噹」的一聲金鐵交鳴,太上閃電般刺出的一劍,登時被他封解開去。
  太上這一劍乃是蓄勢而發,居然被對方化解開去,心頭也同樣一凜。冷哼道:「我自然不是黑龍會的人了。」劍勢未收,左手已經拍出一股掌力直撞過去。她功力深厚,出手更是奇快絕倫,雙劍方接掌風已經湧到。
  霧中那人怒笑一聲道:「來得好。」同樣左腕疾揚,猛力拍出一掌,反擊過來。這人一身功力,幾乎不在太上之下,這掌含怒反擊,威勢同樣十分凌厲,兩般潛力一撞之下,立時響起蓬然輕震,兩人身前潛力如潮,湧起一陣嘶嘯的旋風,吹得兩人衣抉飛揚,獵獵有聲。
  太上心頭暗暗吃了一驚,付道:「此人身手極高,自己時間有限,非得立時把他解決不可!」心念轉動,奇招突出,手中長劍一揮,登時暴起一道青芒,直射過來。
  這一道青芒,驚虹掣電,匹練激射,劍光過處,一二丈內的漾漾濃霧,悉被劍氣掃盪開去!
  劍光照射,但見一丈開外站著一個身材修長的青袍人,面現驚容,連揮手中烏黑長劍,飛灑出一片劍影,繞身而起,口中急叫道:「快請住手。」雙方劍勢,何等勁急,他喝聲未落,但聽一陣「鏘鏘」劍鳴!
  青袍人一片烏黑劍影和太上揮出的一道青芒,在這電光石火之間,至少接連接觸了十餘響之多,但其實只不過是交手一招而已。光芒消斂,太上依然屹立原處,那青袍人卻連退了三步。
  太上殺機已動,口中沉哼一聲道:「很好,你再接我一招試試。」話聲出口,正待發劍!青袍人已經著急的道:「慢來,慢來,快請住手,聽老朽一言。」
  太上聽他這般說法,只得劍勢一停,冷冷說道:「有話快說!」
  青袍人道:「老朽想請教一聲,夫人方才使的那招劍法,可是『神龍出雲』?」
  「飛龍三劍」中的「神龍出雲」,原本是要縱身飛起,凌空發劍,但太上二十年潛修苦練,劍術已臻化境,因此她在揮手之間,即可隨意變化,劍化匹練,暴長而起,無須再照原來劍式,縱身飛躍才能發劍。青袍人若非在劍術上,也有極深湛的造詣,像這樣已經化去的劍招,如何認得出來?」太上雙目冷電暴射,冷笑道:「你能認出我的劍招來,足見高明……」
  青袍人沒等她說完,臉露驚喜,急忙拱手道:「原來是凌夫人,老朽……」
  太上截著他話頭,冷冷道:「我不是什麼凌夫人。」
  青袍人呆得一呆道:「夫人方才使的是『神龍出雲』,不是凌夫人,那會是誰?」
  太上微曬道:「難道只有如玉會使『飛龍三劍』?」青袍人神情一震,望望太上,忽然拱手道:「你是……二姑娘,請恕老朽多多失敬。」二姑娘,就是老會主黑海龍王鐵中峰的親生女兒鐵如花。
  太上神色稍賓,徐聲說道:「我現在是百花幫的太上。」
  青袍人連連應是道:「是,是,在下見過太上。」
  太上問道:「你如何知道是我?」
  青袍人躬身道:「在下榮敬宗,追隨老會主多年,自然認識了。」太上道:「你在黑龍會現任何職?」
  榮敬宗道:「說來慚愧,在下身受老會主大恩,苟顏事賊,充任黑龍潭總管,這二十年來,始終耿耿於心,未能或釋。如今好了,二姑娘、凌公子都趕來了,在下總算苦熬著等出頭了。」
  「凌公子也趕來了。」這幾個字,聽到太上耳裡,不由一怔,問道:「你說什麼?誰是凌公子?」
  榮敬宗笑應道:「二姑娘原來還不知道,凌公子就是凌故會主的公子,天可見憐,凌公子還是遺腹子。」
  太上心念閃電一動,暗暗付道:「難怪如玉也在這裡出現,原來他們母子一起來的。」一面凝目問道:「你看到他了,凌長風的兒子,叫什麼名字?」榮敬宗道:「他叫凌君毅。」
  「凌君毅!」太上似是深感意外,面蒙黑紗之中一雙冷厲的目光,愈來愈冷,哼道:「果然是他,他會沒死!」
  說到這裡,突然目注榮敬宗,急急問道:「他人在哪裡?」
  榮敬宗多年老江湖了,自然聽得出她問話的口氣有些不善。這位現任百花幫太上的二姑娘,老會主在日就驕縱慣了,性情偏激。一時深悔方才失言,只得陪笑道:「凌公子方纔曾在這裡出現,在下沒留得住他,已經走了一會。」
  太上冷冷一笑道:「他去了哪裡,你真的不知道麼?」榮敬宗道:「凌公子不肯說,在下也不便多問。」
  這時天色已經漸漸黎明,晨霧雖濃,但對面已可隱約看到人面。太上目力如刀,注視著榮敬宗道:「那麼他來找你作甚?」
  榮敬宗只覺這位二姑娘果然不愧是百花幫的太上,雙目肅殺之氣甚重,威稜懾人,一面陪笑說道:「凌公子和在下並不相識,怎會來找在下?這情形和方才一樣,在下發現他使的是『飛龍三劍』,才問他姓氏,方知是凌會主的公子。」
  太上冷笑道:「找到黑龍潭來,自然是為了潭底洞府中重陽真人遺留的武功,哼,老身勞師動眾,他倒想趁現成!」說到這裡,忽然沉聲道:「榮總管既然口口聲聲說先父對你恩重如山,耿耿在心,我想要你幫我做一件事情,大概不會推辭的吧?」
  榮敬宗暗道:「北女果然厲害,但話已被她套住了,看來自己只好答應了。」一面連連拱手道:「二姑娘有什麼要在下效勞之處,在下豈敢推辭?」太上道:「很好,你既是黑龍潭總管,立即替我下令去,要你手下守住入谷通路,不准有人擅入,擅放之人,格殺勿論。」榮敬宗面有難色,說道:「不瞞二姑娘說,在下手下,雖有十二名劍手,但如今的黑龍會受官家控制,所有的人,既然投靠到黑龍會來,自是想由此進階,除了現有的一份薪餉,還有博取功名的希望,因此他們可說個個都是清廷忠實的鷹爪走狗,誰也不會聽在下之命,去做妨礙自己前程的事。」
  太上冷冷一哼道:「他們不肯,好在此潭只有一個出入山口,那就由你給我守住谷口也行。」
  榮敬宗遲疑地道:「二姑娘,你要做什麼?」太上冷聲道:「這個你不用問。」
  榮敬宗又道:「二姑娘還有什麼吩咐?」
  太上身上披著一件寬大的黑色大氅,此時解開胸前緊縛著的帶子,脫下黑氅,裡面縛著兩個皮袋。
  太上朝兩個皮袋一指,說道:「你替我把兩個皮袋中的藥水倒進潭裡去,就去谷口守著,不准讓任何人進來。」
  榮敬宗心頭犯疑,忍不住問道:「二姑娘,這兩個皮袋之內,貯的是什麼藥水?」
  太上道:「是專解毒泉的解藥。」
  榮敬宗遲疑了一下道:「二姑娘要下去潭底麼?這毒泉只有『驪龍珠』可解……」
  太上冷聲道:「你不用多說,快給我倒下去,」榮敬宗只得依言把兩個皮袋打開,一齊倒入潭中。這時天色已經大亮,黑龍潭上,濃霧也漸漸稀薄!太上等他把兩皮袋的藥水倒下之後,急忙探首朝潭中望去。這兩個皮袋內所貯藥水,正是凌君毅替百花幫煉製的「毒汁」解藥。在當時試驗之時,輕得像露珠般一滴解藥,就可化去一盂「毒汁」,變成清水,這兩皮袋解藥,足可化去整個黑龍潭的毒泉!
  照說解藥倒下去之後,潭水自然而然由濃而淡,由淡而無。太上目不轉瞬的注視著潭水,但潭中比墨還黑的潭水,依然毫無動靜,黑得深不見底!黑的比墨還濃!敢情「解藥」已經失效!太上蒙面黑紗之中,一雙目光,漸漸變得冷厲如刀,冷煞得怕人,沉怒地哼了一聲,切齒道:「小畜生誤我大事!」
  榮敬宗眼看天色已經大亮,潭中還是一無動靜,心頭也禁不住暗暗焦急!潭底洞府是神算子精心建造的,其中步步危機,牽一髮可以動全身。自己又沒有進去過,不知裡面究竟如何情形。凌公子進去了已經一個多更次,會不會有什麼危險?
  就在他心頭憂心如焚之際,太上也望著潭水,已經完全絕望,獰厲地道:「好小於,我不會放過你的。」突然轉過身來,冷聲道:「榮總管,你知道凌君毅是朝哪一個方向去的?」
  榮敬宗道:「黑龍潭只有一個出口,凌公子……」話聲未落,突聽潭心響起一陣「嘩嘩」的水聲,平靜的潭水,登時冒起了八個游渦!
  北首石壁上從龍頭口中噴出來的「毒泉」,也已停止,潭中水位,正在急劇地下降。
  太上冷厲目光,直注在榮敬宗的臉上,冷聲道:「潭底已經有人進去!你說,是不是那姓凌的小畜生?」
  榮敬宗心知凌君毅已經得手,心頭雖然暗喜,但他方纔已領教過這位二姑娘的劍術,可以說已臻化境,再聽她口氣,似乎對凌公子怨毒甚深。一時不禁又暗暗替凌君毅擔起心來。他內心雖然驚喜交集,但臉上卻是絲毫不露,腳下不禁後退一步,道:「在下真的不知道。」
  太上冷笑道:「還說不知道,你一直守在這裡,不是替姓凌的小畜生打接應?」榮敬宗到了此時,不得不莊容道:「二姑娘,你是明白人,老會主手創黑龍會,為的是響應長公主的號召,恢復大明江山。那時大江南北,不少教友組織先後被清廷破獲,長公主把聯絡天下英雄的教友名冊移藏本會。這是最機密的東西,老會主才建造了這座黑龍潭。不想黑龍會被賣主求榮的一批惡賊出賣,清廷非要得到這份名冊不可,這份名冊,真要落到他們手裡,大江南北,至少也有幾萬人遭到株連,武林各門各派,均將同歸於盡。在下忍辱偷生,盼望的就是今天……」
  太上道:「你說下去的,果然是姓凌的小畜生?」
  榮敬宗道:「不錯,凌公子下去了,他是去銷毀這份名冊的。在下守在這裡,正是替他接應,以防萬一,現在大概快要出來了。二姑娘,你是凌公子的長輩,又率領百花幫精銳而來,你們自己是至親骨肉,應該捐棄私嫌,全力協助凌公子,一舉破去被鷹爪控制的黑龍會。因為這是老會主手創的基業,淪入異族之手,老會主……」
  太上濃哼一聲道:「住口,你不用替姓凌的小畜生說情,黑龍會自然要破,但我先要殺了姓凌的小畜生。」她口中雖在說話,目光卻一直注視著潭中,此時水位已經愈降愈低,潭心漸漸露出一座礁石,遠望過去,礁石上端一個圓形的巨石,正在緩緩的向上冒起!一個青衫少年,正從冒起的石球之下,探出頭來。
  天色已經大亮,霧氣漸消,已經稀薄得就像一層透明的輕紗!太上目光何等犀利,她一眼就認出那人正是凌君毅,一時不由得怒從心起,冷哼一聲,右手長劍突然脫手擲去,雙足一點,人已凌空飛起,奇快無比,腳尖落到電射出去的劍身之上,劍光如虹,衣抉飄飛,凌空飛渡十二丈寬的潭水,朝潭心石礁落去。
  榮敬宗看她擲出長劍,還當是當作暗器,襲擊凌君毅,口中急叫一聲:「二姑娘不可……」等到看她躍登劍身,心頭更是既驚又凜!十二丈寬的潭水,武功最高的人,也無法飛渡,但她這一手「一葦渡江」,簡直使得出神入化!
  二十年來,這位二姑娘的個性,似乎愈米愈見偏激冷酷。
  她這一飛落礁石,難保不和凌公子動起手來,以她這身高不可測的武功造詣,只怕凌公子極難是她的對手……就在此時,黑龍潭的西南首方,同時飛起一道匹練般的劍光,現在薄霧漸消,清晰的可以看到那道劍光上面,同樣站著一個黑紗蒙面的黑衣人,衣袂凌風,精虹電射,朝潭心礁石投去。
  榮敬宗看的心頭暗暗一凜,付道:「這又是誰?」
  兩個人使的都是「一葦渡江」身法。「一葦渡江」乃是少林秘技,看來這兩人和少林都有極深的淵源!黑龍潭周圍二十四丈,因此從任何角度離潭心都是十二丈。這兩人以「一葦渡江」身法,擲出長劍,登劍渡江,發劍雖有先後,但也只不過是先後之差。
  凌君毅堪堪從開起的石球底下鑽出身來。太上已經落到礁石之上,目光冷森,喝道:「該死的小畜生。」揮手一劍,朝凌君毅當胸刺來。
  凌君毅還未看清人影,但聽出是太上的聲音,不覺脫口叫道:「你是太上!」身形飛快的一閃,避開了劍鋒。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凌君毅閃避劍勢之際,後來的蒙面黑紗人也已凌空瀉落,一下攔在凌君毅面前,長劍一揮,但聽「噹」的一聲,架住了太上的劍勢,叫道:「妹子,你不能傷他。」
  她這一開口,凌君毅聽得驀地一驚,叫道:「娘!」這後來的蒙面黑紗人正是凌君毅的生身之母鐵氏夫人!
  太上面蒙黑紗,但兩道眼神冷厲如刀,隱射殺氣,厲聲道:「誰是你妹子?小畜生破壞我大事,我非取他性命不可,你給我滾開。」刷的又是一劍,刺了過去。
  鐵氏夫人長劍一格,又架住了太上的劍勢,說道:「妹子,能對孩子動刀動劍……」
  太上厲聲道:「不用多說,你母於都非死不可。」喝聲中,刷刷刷三劍急刺而出。
  鐵夫人長劍連揮,硬接了她三劍,依然架住了她的劍勢,說道:「我不能死,我要手刃出賣黑龍會的叛陡,替爹光復門戶,替我丈夫報仇。」凌君毅雖覺太上太過狠毒,但如今他己知道太上就是自己的姨母。只不知她和母親究競有何怨隙,翻臉成仇?但動手的兩入,都是自己的長輩,心頭雖急,卻不敢出言相勸。他鑽出地窟之後,開啟的石球已經自動往下降落。堵住了洞窟。黑龍潭的機括佈置,是有連貫性的。石球一經恢復原狀,北首石壁上的龍頭,又開始噴出毒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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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1:22:29 |只看該作者
  本來流注潭底另一蓄水池中的潭水,此時也由八處湧出。
  潭水水位已在逐漸上升!但太上卻是是鬢髮飛揚,臉色獰厲,連聲厲叱,劍發如風,不顧一切地朝鐵氏夫人亂砍亂刺。鐵氏夫人只是舉劍封架,並未還擊,一連串的「當當」劍鳴,急如驟雨,把太上一輪急攻,全數擋了開去。
  凌君毅心頭大急,叫道:「太上快請住手,再不及時離開,潭水就漲上來了。」
  突聽隔岸響起一聲怪笑,接著說道:「大膽叛逆,你們還想生離黑龍潭麼?」話去甫落,但聞一聲梆子響,一陣飛蝗般的淬毒長箭,朝潭心密集射來,這時潭水已經很快的淹上礁石。
  鐵氏夫人急叫道:「妹子快走。」
  太上對黑龍潭毒泉,自是極懷戒懼,怒哼一聲,雙足頓處,身形凌空飛起,手中長劍同時擲出,劍化長虹,人如馭龍飛行,直向對岸投去。人在半空,迎著漫天飛射而來的勁急強矢,雙手連揮,宛如分花拂柳,轉瞬已達岸上。
  凌君毅在太上飛起之時,急急叫道:「娘,你老人家快走。」
  鐵氏夫人心知凌君毅身佩「驪龍珠」,潭水對他無害,這就叮吁道:「你也快來。」話聲一落,同樣擲起長劍,縱身躍起,化作一道銀虹,朝岸上激射過去。
  岸上二十四名弓箭手,幾曾見過人會踏劍飛行?而且射出去的長箭,遇上劍光,就像風吹麥浪,紛紛朝兩邊分開,心頭更是驚慌!太上當先飛落,口中冷嘿一聲,揮手就是一劍,一道銀虹,矯若神龍,橫掃而出,劍光乍亮,慘嗥隨著響起!首當其衝的四五個弓箭手,立被劍光斬成兩截!太上一劍出手,回過頭來又朝左首橫掃出去,劍勢之快,當真像驚雷掣電,一閃而過!慘嗥驚叫,只叫出半聲,就寂然無聲,緊接著就是一陣「噗」「噗」之聲,少說也倒下去了四五個之多。她隨手兩記橫掃,也只不過電光石火般事,二十四名弓箭手,至少已有半數倒了下去。其餘的人早巳雙腳發軟,跌跌撞撞地四散奔逃,哪裡還敢發箭?
  就在此時,只聽有人沉喝一聲:「大膽叛逆,還不住手?」
  太上抬目看去,只見三丈外的一座巨岩之下,一排站著十幾個人!中間一人,年約四十五六,濃眉細目,臉如重棗,身穿紫袍,看去十分威武。他左首是一個紅衣番憎,身後隨侍兩個弟子。右首是一個六旬左右的青袍人,其次是黑龍潭總管榮敬宗,再次是四個四十開外的藍衣漢子。在這幾個人的兩邊,則是八名手持烏黑長劍的黑衣漢於,一望而知是黑龍潭的劍手。
  這喝聲是六旬左右的青袍人發的。
  中間紫袍人目注太上,沉聲道:「你是鐵如玉?還是鐵如花?」太上冷峻地道:「你管我是誰?」
  鐵氏夫人厲聲道:「你是什麼人?」
  榮敬宗冷嘿道:「你們膽敢擅闖黑龍會禁地,如今見了本會會主,還不棄掉手中長劍束手就縛?真想造反麼?」這話已經暗示這紫袍人,就是黑龍會會主韓占魁。
  韓占魁自小由老會主黑海龍王鐵中峰扶養長大,也就是說,他和鐵氏夫人,太上都是一起長大的,鐵氏夫人哪會認不出來?
  但在她記憶中,韓占魁是個貌相白哲,人極斯文,臉上除了一個鷹鉤鼻,看不出他有何陰險,眼前此人,生成一個又紅又黑的重棗臉,濃眉細目,根本不是出賣黑龍會,害死自己丈夫的韓占魁!她望望紫袍人,冷聲道:「你不是韓占魁。」
  凌君毅跟在鐵氏夫人身後,低聲道:「娘,他臉上戴著面具。」
  紫袍人目光深深注視了凌君毅身上的「驪龍珠」一眼,豁然笑道:「小子,你就是凌君毅。」
  這句話,鐵氏夫人聽出口音來了,身軀驀地一顫,長劍朝指,顫聲道:「你就是韓占魁,你這喪心病狂的惡賊,果然是你!」
  韓占魁大笑道:「不錯,兄弟正是韓某。咱們是一起長大的,當年若沒有姓凌的闖了來,你如玉姑娘早該是我韓某的妻室,今天也不失為夫人之尊了……」原來當年韓占魁不但以鐵中峰(老會主)的繼承人自居,而且也一直暗戀著鐵如玉,如花(太上)卻傾心於凌長風。但老會主因師兄開諦大師的介紹,決定由凌長風繼任會主,更因自己女兒如花個性偏激,義女如玉則溫婉識大體,可以輔佐凌長風,才把義女如玉許配給凌長風為妻。他這一決定,自然也經過仔細考慮,哪知卻因此導致了如花負氣出走,韓占魁由妒生恨,投靠清廷,出賣了黑龍會。這一變故,自然不是老會主始料所及之事。










第36章 力戰萬花劍

  卻說鐵氏夫人聽他口出污言,心頭更是悲憤交集,切齒道:「姓韓的惡賊,我爹待你不薄,你居然數典忘祖,認賊作父,出賣黑龍會,甘心去做滿虜的走狗,殘殺忠貞志士。二十年前我立誓要親手挖出你的心來,莫祭我爹、我丈夫在天之靈,替當年死在你手裡的許多壯烈成仁的義士湔雪血仇,你給我滾出來。」
  凌君毅道:「娘,你老人家且歇歇,父仇不共戴天,這姓韓的惡賊,由孩兒對付他。」
  鐵氏夫人淚流滿面道:「不,為娘離開黑龍會的那天,曾向你爹立下誓言,為娘非親手取他性命不可。」太上冷冷地道:「找韓占魁報仇,是你們的事,我要走了。
  凌君毅,你潛來百花幫臥底之事,我也不與你計較了,把倚天劍還我。」她不知凌君毅身邊還有一柄巨煙劍,在這緊要關頭,索還斬金截鐵的倚天劍,也就等於削弱了凌君毅對敵時的威力,用心惡毒已極。
  凌君毅道:「太上說的是,在下不是百花幫的人了,自當把此劍繳還。」說著果然解下倚天劍,雙手遞還。
  太上接過倚天劍,「鏘」的一聲掣劍在手,黑紗之中透出一股殺氣,冷峻地道:「我與你爹娘結仇二十年,這一劍就算一筆勾銷了。」隨著話聲閃電一劍,朝凌君毅右肩所落!
  這一劍出手奇快,就是鐵氏夫人站在她身過,也來不及出手封解,心頭猛然一驚,急叫道:「妹子你……」劍光一閃,但聽「叮」的一聲,太上所下的長劍,已經被一縷指風震盪開去。
  凌君毅在電光石火之間,屈指輕彈,以佛門「一指禪」神功,把她劍尖震開,含笑道:「如此多謝太上了。」
  太上氣得蒙面黑紗拂拂自動,冷哼一聲,雙足一頓,正待縱身飛起。
  韓占魁忽然哈哈一笑道:「鐵如玉,你也是朝廷緝拿的主犯之一,要走兄弟可作不了主,告訴你,百花幫來的人此刻已經全被兄弟手下引入絕地,我勸你還是棄劍受縛的好。」
  太上腳下一停,怒聲道:「韓占魁,你以為黑龍會區區埋伏,困得住百花幫的人?」
  韓占魁大笑道:「不錯,黑龍會是你生長之地,各處機括,你都清楚,因此你也一定有很詳細的地圖,交給你的手下。但焉知這二十年來,許多地方早經改建,你手下如果持有你親手給制的地圖,那就是自陷絕境,目下剩下的大概只有你一個人了。」
  凌君毅聽的暗「哦」一聲,付道:「原來其他兩撥人,都持有太上親手給制的地圖,只有自己率領的一批,沒有地圖,她果然是早有存心。要把自己置之死地的。」
  太上聽得勃然大怒,厲聲道:「本來我不願插手管如玉的事,即然如此,我就先殺了你。」韓占魁大笑道:「鐵如花,你還不是兄弟的財手。」一面回頭朝右首青袍人道:「湯總護法,你去把她拿下了。」
  青袍人躬身道:「屬下遵命。」
  「鏘」的一聲,從肩頭撤下長劍,緩步走出,說道:「老朽久聞百花幫太上之名,今天正好領教高招。」
  太上微曬道:「韓占魁,你可是不敢和我動手,卻教別人前來送死。」青袍人臉色微沉,不悅道:「太上那是沒把老朽放在眼裡了?老朽是否送死,也要動手之後方能知曉。」
  太上冷冷道:「好吧,韓占魁,這是你們惹上我的。」說到這裡,劍尖一指,冷喝道:「閣下小心了!」揮手一劍朝青袍人劈去。
  她這第一劍上。就劍風輕嘯,—道亮銀匹練,應手而起,劍勢之強果然是劍中高手,不同凡響!青袍人目睹百花幫太上劍勢極強,自然不敢輕敵,口中大喝一聲:「好!」身如青煙,飄閃開去,手中長劍一指之勢,同時飛起幾朵碗口大的劍花,朝太上身前投去。
  太上冷嘿—聲道:「想不到號稱北五省劍中之王的萬花劍客,也俯首貼耳作了清廷的鷹犬。」
  青袍人老臉微微一紅,怒嘿道:「老朽身在公門,捉拿叛逆,有什麼不對?」兩人口中說著,兩柄劍卻絲毫不慢,各自展開精奧劍法,互相搶攻,但見雙方在這兩句話的工夫,一劍緊似一劍,兩個人影已在劍光繚繞之中,難分敵我了。
  鐵氏夫人心切夫仇,面對黑龍會主韓占魁,真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此時眼看妹子如花已和青袍人動上了手,哪還耐得住?手中長劍一指,切齒道:「姓韓的惡賊,今天有我無你,還不亮劍?」韓占魁站立不動,徐徐說道:「鐵如玉,你真要和我動手?」
  鐵氏夫人道:「不把你碎屍萬段,難消我購頭之恨,自然要和你放手一搏了。」
  韓占魁道:「鐵如玉,我們總算自小一起長大,不論你對我如何懷恨,我不想親手搏你……」倏地回頭過去,說道:「榮總管,還是你去把她拿下了。」
  榮敬宗緩緩掣劍在手離眾走出,但他走到一丈左右,忽然轉過身來,劍指韓占魁,一身青袍波動,雙目厲芒凝注,大聲喝道:「韓占魁,你這欺師滅祖,賣會求榮的無恥惡賊,老夫忍辱含垢,隱忍了二十年,今日本該當眾搏殺了你,替黑龍會殉難的同仁報仇。但凌夫人、凌公子都已趕來,尤其凌夫人在二十年前,離開本會之時,並立下誓言,要手刃你姓韓的叛徒,者夫就只好讓凌夫人動手了。」說到這裡,振臂喝道:「黑龍會被清廷鷹犬控制了二十年,凡是有血性的忠義之士,大家一致起來搏殺鷹犬,還我黑龍會的清白。」他大聲高呼,說得激昂慷慨,但卻沒有一個人挺身而出響應他的,連他黑龍潭八名黑衣劍手,也都捧劍肅立,漠然不動。
  韓占魁望著他冷冷一笑道:「榮敬宗,你這是私通叛逆想造反了,但你瞧,連你八個手下都沒人聽你的。你此時替我把鐵如玉母子拿下,還可將功贖罪,否則你就是凌遲死罪,那時悔之晚矣。」榮敬宗面如喋血,目中寒芒四射,大喝道:「姓韓的,今日是你授首之期,自有凌夫人處置,黑龍潭八名劍手,你們聽從老夫?還是甘心附賊,去作清廷鷹犬的爪牙?」
  八名黑衣劍士望望榮敬宗,仍然不言不動。
  韓占魁大笑道:「榮敬宗,你現在應該覺悟了吧,造反是要殺頭的,天底下不會有人願意陪你去殺頭的。」突然一揮手道:「四大護法,速把私通叛逆的榮敬宗給我拿下,若敢反抗,當場格殺匆論。」
  站在他右首的四個藍色勁裝漢子,迅快各自撤出兵器,朝榮敬宗緩步逼來。
  榮敬宗仰天朗笑一聲道:「你們四人一起上也好,免得老夫多費手腳。」就在這四人走出之際,鐵氏夫人也突然回頭,低喝一聲:「毅兒,替為娘掠陣。」
  不待凌君毅回答,身形一晃,直向韓占魁身前逼去,口中喝道:「惡賊納命!」相距五尺,一振右腕,手中長劍忽然幻起一片寒光,飛灑而出。
  韓占魁自幼即由老會主鐵中峰收養,年齡比鐵氏夫人大上五歲,一身所學可說盡出老會主傳授,劍術武功,原在鐵如玉妹妹之上。哪知這二十年,鐵氏夫人立誓要手刃仇人,矢志苦練,劍上造詣大非昔比:
  韓占魁看她起手一劍,就凌厲絕倫,心頭不由暗暗驚凜,生出了警惕之心,口中怪笑一聲,一面閃身退避,反手一撩,抽出一柄狹長烏黑長劍,喝道:「鐵如玉,本座原本不想和你親自動手,但若不接你幾劍,諒你也死難瞑目,本座那就成全你吧!」話聲中,長劍輕輕一撥,「噹」的一聲,壓住了鐵氏夫人刺來的寶劍。
  鐵氏夫人恨得牙關亂挫,一言不發,手腕突然一翻,劍芒閃動,反削過去。要知兩人劍法。同出老會主黑海龍王鐵中峰所傳,這二十年,雙方雖然各有心得,但萬變不離其宗,仍有門戶可循。兩人這一動上手,立即奇招迭出,變化玄奇,剎那間,風起八步,劍光繚繞,擴展到一丈方圓。凌君毅早已從身邊取出巨朗劍,凝神觀戰?心頭止不住暗暗驚異!自己從小時候起,只知母親不會武功,甚至連教自己家傳的「飛龍三劍」,也只是在紙上畫著劍勢圖形,慢慢的從旁解釋,要自己依圖練習,更從未拿過劍。直到今天,才看到娘擲劍橫渡黑龍潭,輕功、劍術,居然並不在太上之下!再看韓占魁的劍法,和娘屬於同一路數,劍勢玄奇,層出不窮,而且每一劍都帶起凌厲劍風,足見他劍上造詣極為精湛。如論功力,娘似乎還遜他一籌,但鐵氏夫人二十年積壓在心頭的血海深仇,此刻仇人當面,化悲憤為力量,使她每一劍都發揮了最大威力,一柄劍著著進功,使得辛辣無匹。
  雙方打得雖然激烈,但劍路相同,縱然在變化上稍有出入,兩位都是使劍名手,自然一眼即知,在對方劍招才露,這一方就搶先變招,予以化解,因此雙方雖然打的劍光飛舞,精芒亂閃,十分凶險,但卻聽不到絲毫劍劍交擊的聲音,純以精妙招術交鋒,這等打法,看情形沒有三五百招,決難分出勝負來。
  和太上動手的青袍入——萬花劍湯子琛,身為黑龍會總護法,在北五省被譽為劍中之王,一手劍法同樣非同小可,但見他每一劍出手,幾乎都有大小不等的劍花,從他劍尖上湧出,大如碗口,小的就像朵朵寒梅。這些劍花,就因為大小不等,夾雜著飛灑,有時大的漸漸收小,有時小的又忽然放大,變化多端,使人看得眼花繚亂!尤其這些劍花候生倏沒,每一朵都含蘊著勁急劍風,數尺以外的人,都可感覺到寒砭肌膚,鋒鎬如箭。太上手中是一柄倚天劍,劍長四尺,每一劍出手劍光如練,足有五六尺寬,劍氣洶湧,隨劍進發,同樣的凌厲絕倫!
  萬花劍湯子琛從劍上湧出來的朵朵劍花,一遇上太上匹練般的劍光,就立時幻沒,那是因為萬花劍手上,也是一柄名劍,他看出太上使的倚天劍光芒有異,不肯和她硬打硬砸。儘管太上劍光如練,掃過之處劍花倏然而沒,但等你劍光才過,大大小小的銀花,隨著又湧起,此沒彼生、隨沒隨生,生生不息,有如火樹銀花,變幻莫測,果然不愧萬花劍之名。這兩人同樣劍不交刃,但鋒鎬所指,無一不是殺機隱伏,只要誰的劍勢封解稍緩,頓時便是殺身之厄。
  最使凌君毅關心的還是榮敬宗,他以一柄長劍力敵黑龍會四大護法。這四大護法使的都是外門兵器,一個使一對烏金環,一個使青銅錘,一個使蛇頭鉤,一個使流星錘。他們能當上會主身邊四大護法,身手功力自然極高,此時各佔一方,把榮敬宗圍在中間聯手合擊,四件外門兵器,此起彼蕩,全力搶攻。
  但他們哪裡知道榮敬宗二十年來,一直招光養晦,深藏不露,此刻被四人圍在中間合力搶攻。不由的發出龍吟般長笑,陡施反擊,長劍揮動,劍勢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來,但聽場中接連響起「噹」「噹」金鐵狂鳴之聲,把四人的攻勢,悉數封出。剎那間,劍如靈蛇,身似游龍,劃起一道道萬丈精練,迴環橫掃,只不過三五十招,就把四人一齊圈入在盤空匝地的劍影之中。直到此時,才顯露出他的一身武學,竟是武林中久已不聞有傳人的崑崙派「天羅劍法」!
  凌君毅是被他們一陣震懾心神的金鐵狂鳴,引起了注意,但看到此時,不覺發出會心的微笑,這位榮老伯,功力之高,大出自己意料之外,自己當真是白替他擔心了。
  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際,戰場上,已經起了極大的變化!原來太上本是自視極高之人,如今和萬花劍打了百招,依然不分勝負,心頭大感不耐,口中一聲叱喝,人隨聲起,飛縱起三丈來高,長劍左右揮動,幻起一片青芒,像山峽間直瀉而下的瀑布—般,連人帶劍,化作—道刺目的劍光,盤空一匝,突然朗萬花劍湯子琛當頭罩落!
  萬花劍不識這是「飛龍三劍」中「怒龍盤空」,口中低喝一聲:「馭劍術!」
  但他練劍數十年,號稱北五省劍中之王,久經大敵,「馭劍術」雖是武林罕見的絕學,但他依然毫不慌亂,仰天大喝一聲,長劍護身往上迎擊過去。他這一招,以地對空,平地湧起無數朵銀花,全身上下,花團錦簇,有如一座銀色花朵堆成的小山。
  當然,他這一招並非完全守勢,朵朵銀花隨時可以予敵反擊。
  晨光之下,這兩人一個劍光強烈,如匹練倒掛,一個全身繚繞,幻出數以百計的銀花,當真光芒萬丈,奇亮耀目,使人睜不開眼睛!雙方勢道,快同掣電,但聽一陣連珠股的金鐵交鳴,有如擂鼓,數以百計的銀花,在每一聲交擊中,倏然消滅!這一陣急驟如雨的劍劍交擊聲中,一幢小山似的銀藍,全數盡沒,這和方才搏鬥完全不同。方才是太上劍光過處,銀花雖然消失不見但劍光一過,銀光又現。生生不息。
  這回真的消失了!銀花沒盡之後,不再此生彼滅!原來萬花劍湯子琛手中一柄百煉精鋼長劍,在這一招交擊之中,已被倚天劍削得寸寸斷折,此時手上只剩了一個劍柄。萬花劍眼看自己縱橫江湖,用了幾十年的寶劍被對方寸寸截斷,心頭又驚又怒。但他究是久經大敵之人,心知自己縱未落敗,敗在對方手中是一柄利器,此時若不速退,赤手空拳,更難是對方之敵。
  心急閃電一動,哪還猶豫,急忙雙足一點,縱身往後疾退出去。
  太上出手之際,早已動了殺機,此時一招交擊,削斷了對方手中長劍,哪肯輕易放過?右腕一揮之間,身形繼續平飛而起,化作一道青光,朝萬花劍湯於琛銜尾疾追過去。
  萬花劍退得雖快,但太上這一招身劍合一,凌空追擊,乃是她三十年朝夕勤練,已臻登峰造極之境的「飛龍三劍」之一「神龍出雲」!劍光之速,何殊雲卷電掣?
  萬花劍湯子琛縱身後躍,已經退出一丈之外,雙足尚未著地,但覺一道青朦朦的劍光,同時貫胸飛來,心頭不由猛然一驚,但他究竟是劍中高手,臨危不亂,在這電光石火之際,右手迅疾無倫的從身上撕下一條衣襟,隨手揚起,迎著劍光揮去。
  要知他一生練劍,功力何等精湛,這一條衣襟,從他手上使出、原已不啻一柄百煉精鋼的長劍,這捨命一擊,同樣的力貫布條,佈滿了劍氣。怎奈太上手中卻是一柄斬金截鐵的倚天劍,別說只是—條佈滿真氣的衣襟,就是百練精鋼的真劊,也無法抵擋。這一點,萬花劍當然也清楚,但此時情勢危急,只有擋一擋再說。這原是一瞬間的事,那站著觀戰的紅衣番憎,眼看萬花劍急急往後躍退之際,太上揮劍追擊,口中不覺沉哼一聲,揚手一掌,凌空朝太上拍去。三方動作,全都快速逾電,太上殺機已動,馭劍追擊,自然不防有人暗算。劍光一落,血光進射,萬花劍一條右臂,已被齊肩削斷。他還算見機得快,揮出衣襟之際,自知無法抵擋得作,因此在太上劍光一落,他立即忍痛斷去一臂,身形一偏,就地滾了出去。
  太上馭劍飛擊之際,突覺肩背上被人輕輕拍了一掌,這是種無形的掌力,來得悄無聲息,但此時身子凌空,有如離弦之矢,無法收勢,自然也無暇運氣檢查。直待劍光劈落,雙腳落地,才發覺自己中了賊人暗算,方纔這一記擊中自己肩背的掌力,雖然輕得毫無所覺,但自己卻已傷得不輕。這明明是瑜珈門的「大手印」一類功夫,此時如果換了旁人,發現自己傷勢不輕,及時運功,阻遏傷勢,以她的修為,還可無礙。但她是個極端好勝的人,一向自視極高,中人暗算,豈肯甘休?
  雙腳落地,劍光斂處,人已候地轉過身來,從她蒙面黑紗之中射出兩道懾人冷芒,直注紅衣番僧,冷冷喝道:「是你暗算老身?」
  紅衣番僧原以為自己這一記「大手印」神功,明明擊中對方,她縱不當場重傷而死,至少也會內腑被震,已無再戰之能,聞言不覺呵呵大笑道:「沒錯,那一掌正是佛爺所發。」
  太上沉喝一聲道:「很好。」「好」字出口,身子突然離地平飛而起,直欺過去。
  手中長劍,在她飛起之時,接連向空劈出,她這一下去勢如電,人到紅衣番僧身前,劈出的長劍,劍影繽紛,正好灑開一片青光,宛如漫天花雨,飄灑而來!
  紅衣番僧看她中掌之後,還能中飛發劍,直欺過來,心頭也大感驚凜,右腕急揚,猛力拍出一掌劈擊過去,他練的「瑜珈術」內功深厚,這一掌出手,和先前偷襲的一掌迥然不同,但聽風聲颯然,一團罡力,發如雷奔,朝劍光撞擊過去,他哪知太上起了殺心,這一招使的是「龍戰於野」,「飛龍三劍」中威力最強的一招,一片劍影之外,佈滿了森寒的劍氣,紅衣番憎劈出的一團掌力,和劍光乍接之下,只能把來勢擋得一擋,就被劍氣剖開,分從左右兩邊滑卸出去。
  紅衣番僧這一驚,非同小可,口中吐氣開聲,雙手接連拍出兩掌,逼住劍勢,身子往後疾退出去。這兩掌雖把太上劍影阻擋得一下,但也不過是電光石火稍微一停的事,而太上這招「龍戰於野」的威力,是到了紅衣番僧面前,才爆發開來。一時但見漫天劍影,點點寒芒,突然四散流動,足足擴及一丈方圓。
  紅衣番僧劈出兩掌之後,早已抽身疾退,但侍立他身後的兩個弟子,卻遲了一步,劍光灑落,響起兩聲慘嗥,血雨四濺,兩個人被劍光絞得粉碎。
  太上長劍一收,發現紅衣番僧已退出去一丈開外,冷喝道:「老身看你還往哪裡逃?」雙足一點,劍先人後,追縱撲擊過去。
  紅衣番僧沒料到百花幫的太上,果然有這般厲害,眼看兩個徒弟死於非命,心頭更是急怒交加,狂吼一聲:「佛爺饒你不得。」喝聲出口,雙手連環劈出三掌。這三掌他含怒出手,掌風如濤,威勢奇強,掌力洶湧,像潮水般撞來。
  太上飛身撲擊,身子離地,遇上這等強勁的掌力,不得不身子略停,揮劍迎擊。她劈出的劍勢,同樣挾著強勁的劍氣,掌力和劍氣交接,很快的互相抵消。太上再次撲起,紅衣番僧的第二掌又已劈到,只得再行停下,揮劍擊出,消解對方掌力。這一段話,說來較慢,實則一起一停,揮手發劍,真是眨個眼睛的工夫。太上三起三落,也不過是半晌時光了,當她第三次縱起之時,和紅衣番僧不過數尺距離,身形驟起,筆直撥起三丈來高,飛快地在空中盤旋一匝,突然一聲清叱,頭下腳上,急撲而下。在這電光石火之間,手中倚天劍已經劃出一圈銀光,當頭罩落。紅衣番憎又驚又怒,接連後退三步,雙掌凌空直劈。他雖然空著雙手,但兩隻手掌,有如兩柄開山巨斧,一記又一記,劈得呼呼作響。在他身前,好像布成了一道無形氣牆,太上凌空下擊的一圈劍光,居然被他掌風擋住。一個全力發掌,勁氣如潮,一個盤空發劍,霞光流轉,兩人相持不下,足足耗了一盞熱茶工夫!
  紅衣番僧滿頭綻出黃豆大的汗珠,像雨水般直淌,太上凌空發劍,自然更是吃力,劈出的劍光也沒有先前那麼凌厲。紅衣番僧眼看機不可失,口中大喝一聲,奮起全力,雙掌一合,朝上推出。他這一合一推,一切凌厲強猛的潛力,立即應掌而出,罡風激盪,帶起了呼嘯之聲,像風起雲湧,排空直上,威勢驚人至極!太上也在此時,突然一聲清叱,一團劍光,候地暴長,化作一道青虹,有如飛瀑流泉,垂直劈落。兩人同時發難,全都使出了十成力道,劍氣掌風陡然—接,登時響起一陣「嗤」「嗤」異聲,劍光掌風,同時消失!
  紅衣番憎已在這全力一擊之後,疾快的後退出去六七尺遠,一身大紅袈裟,也被劍光刺破了幾處,形狀極為狼狽。太上也落到地上,鬢髮披散,蒙面黑紗早已不見,一臉鐵青,殺氣直盈眉宇,但兩人有一相同之處,就是臉有睏倦之容,而且都在胸口起伏,喘息不止。
  太上目注紅衣番僧,冷厲喝道:「番狗,你還能接我幾劍?」手腕一振,青芒暴漲,連人帶劍,離地平飛過去。
  她對「飛龍三劍」,可說已練到出神入化之境,因此每一出手,都是身劍同時飛射而起,劍勢矯若神龍,紅衣番僧在兩次硬拚之中,看出太上功力,並不強過自己,若非手中有一柄鋒利長劍,自己還可能穩佔上風。經過這兩番拚鬥,真力耗損極大,他自覺巴無再站之能,是以也想到對方決不可能再行搶攻。哪知太上居然又身劍合一,激射飛刺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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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1:24:07 |只看該作者
  這真使他大感意外之事,口中怒喝一聲:「佛爺和你拼了!」左手揚處,呼呼劈出兩掌,身形突然向左閃出。
  太上這一招「神龍出雲」,幾乎已使出了畢生修為之功,立意要把紅衣番僧活劈劍下,劍勢之強,豈是這區區兩記掌風所能阻遏得住?
  等她劍光射到,紅衣番僧已經橫肉而出,右手早捏了一個印訣,反手朝飛撲而來的太上橫擊過去,口中獰笑道:「賊婆娘看掌!」他自以為橫閃出七八尺遠,已可避開太上劍勢,但他哪知太上這—招「神龍出雲」,本來的劍式原是騰身飛起,在空中發劍,但太上已能融會變化,隨式施為,把本來騰身躍起,改為離地平飛。因此她平飛而來,只是「神龍出雲」的前半式,還有後半式,就是在空中發劍。
  太上飛射而來,一見紅衣番僧從橫裡閃出,不覺冷笑一聲,身形候地一個急旋,揮手發劍(這是後半招,等於在空中發劍)。這真是電光石火,快到無與倫比,但見青芒暴漲,像匹練般橫掃過去,劍光飛捲,足有數丈來寬。
  紅衣番僧哪還來得及閃避,但聽一聲淒厲慘嗥,劍光斂處,一個高大身軀,已倒臥在血泊之中!
  太上就站在紅衣番僧的屍體邊上,臉上殺氣已泯,代之而起的是一臉蒼白。以劍支地,胸口起伏,不住的喘息,喃喃說道:「番狗,你終於死在老身劍下……」話聲漸漸低啞,上身搖了兩搖,終於也摔倒在地上。
  這時,榮敬宗也以一柄長劍,神威奮發,連展絕跡江湖己久的崑崙「天羅劍法」,誅殺了黑龍會四大護法,只見他一身青袍和拂胸蒼須之上,儘是斑斑血跡!八名黑龍潭的劍手,已被他們總管神威震聶住了,沒有一個人敢動。
  黑龍潭畔,三處凶險絕倫的惡戰,至此已有兩處停止下來,只有鐵氏夫人和黑龍會主韓占魁仍在激戰之中,而且戰況愈演愈烈!因為兩人都是藝出老會主黑海龍王傳授,你會的,我也會,而且經過這二十年時光,雙方劍上造詣,都已到達爐火純青之境。兩人一直打到百招之後,依然難分軒輕。
  鐵氏夫人報仇心切,眼看久戰不下,心頭焦急,首先發難,口中清叱一聲,身化—道耀目精虹,刺空直上。
  她使的自然是「飛龍三式」中「神龍出雲」!韓占魁一見她施展「飛龍三劍」,哪還怠慢,口中長嘯一聲,同樣的身化長虹,凌空直上,他使的也是一招「神龍出雲」!兩道劍光,直衝而上,當真像白虹貫日,到了三丈高處,突然響起一陣密如連珠,震撼心弦的「鏘」「鏘」劍鳴,半空中爆出了一片火樹銀花,銀芒流轉,四下飛散,一瞬而沒!兩條人影,宛如流星般飛瀉而下,地面上又登時漾起兩道矯若游龍的匹練,匝地盤空,纏鬥在一起!一陣又一陣的金鐵交擊之聲,不絕於耳!
  突然間,又有一道耀目長虹,衝霄而起,緊接著第二道長虹,跟縱飛起,半空中又是一陣雙劍交擊,所發出的金鐵狂鳴。
  兩人為了搶制先機,往往都想先發制人。
  「飛龍三劍」全是騰空發劍的招式,但兩入所學,同出一門,因此你縱身躍起,我就跟蹤而上,誰也不肯讓誰佔先。兩人從地面訂到半空,再從半空打到地面,打來打去,依然是半斤八兩,不分勝負。這在兩人來說,劍招既不出奇,打到上天落地,猶如喂招一般,毫無半點驚險可言!
  他們這場合生忘死的纏鬥,也根本沒有誰可以出奇制勝。
  如今己成了消耗戰,誰的功力較遜,打到最後,誰先支持不住,先倒下去,誰就輸掉性命。但在旁人看來,這樣上天入地的惡鬥,實在驚心動魄,尤其是這一陣緊似一陣的金鐵交鳴,震耳驚心,每一劍使人提心吊膽,一顆心跟著狂跳!
  凌君毅兩隻眼睛始終注視著母親和韓占魁兩人,他心切父仇,更關切母親的安危,兩人打到急處,他一顆心就好像塞在喉嚨口,連大氣都透不出來,同時,他也在琢磨,娘這招「怒龍盤空」如果改為重陽真人留在壁上的第七式,在凌空發劍之時,身向左旋,劍勢下沉,就可刺中韓占魁的右腰「笑腰穴」。但是如果改用第九招,劍尖再上挑半寸,同樣可以刺空韓占魁的咽喉。他默默地看著,也默默地想著。重陽真人九式飛躍刺擊的壁畫,一幅接一幅地從他心頭流過,覺得如果自己出手,大概只要五招,就可置韓占魁於死地。但母親偏偏不許自己出手,這是她老人家二十年前立下的重誓,要手刃姓韓的老賊,替爹報仇……就在他瞪著雙目,陷入沉思之際,驀地一聲淒厲慘嗥,傳入耳際!凌君毅驀地一驚,急急回頭看去,只見太上一劍劈死紅衣番僧,以劍支地,一張臉慘白得怕人!不,太上身子搖晃,一下就摔倒地上。凌君毅急忙一躍而起,朝太上身邊掠去。
  榮敬宗也跟著掠了過來,目光一注,皺皺眉,低聲道:「二姑娘好像傷得不輕!」凌君毅道:「老伯可曾看出太上傷在何處?」
  榮敬宗道:「巴圖這番狗,學的是瑜珈門武功,二姑娘極可能中了他『大手印』。」
  凌君毅急忙扶起太上,左手按在背後「靈台穴」上,緩緩把真氣度去。太上一身修為,何等深厚,只要有外來的真氣,催動了她本身氣機。昏迷過去的人,立時清醒過來,漸漸睜開雙目,看到替自己度入真氣的是凌君毅,似是極為感動,點點頭有氣無力的道:「孩子,是你。」
  凌君毅道:「太上不可說話……」
  太上道:「孩子,不用輸氣了,快放開手,我還支持得住。」凌君毅道:「太上傷勢雖然不輕,但以你老人家的修為,只要引氣歸竅,引血歸宮,經過一段時間的運功調息,即可很快復原。」
  太上道:「你說的,老身自然知道,但老身被賊禿兩記『大手印』,都擊中要害,已經不中用了,你不用再替老身多耗氣力,快快住手,趁老身傷勢還未完全惡化之前,我有話和你說。」
  凌君毅並未立即放手,說道:「太上難道不想治療了麼?」
  太上慘然笑道:「孩子,不用說了,我兩處內臟已被震碎,縱有仙丹,也醫治不好了。目前只是仗著我多年修練,元氣未盡,還能苟延些時,你縱然度入真氣,也無濟於事。老身在未死之前,還有很多話要和你說,為時無多,你快坐下來。」榮敬宗看出太上臉色不對,忙道:「凌公子,二姑娘既然這麼說了,你就不用再輸氣了。」
  凌君毅道:「太上……」左掌緩緩收回。
  太上功力深厚,凌君毅雖然收回手去;但對她似無多大影響,面容淒然,截著凌君毅的話頭,道:「孩子,不要再叫我太上了,我是你姨媽,你就叫我一聲姨媽吧。」
  凌君毅只覺這位逞強了一世的女人,此時競變得十分脆弱,她雖然心狠手辣,為了除去自己一人,不惜犧牲許多人來陪葬,但她總究是自己的長輩,何況此刻已經到了燈盡油干之時。
  他緩緩跪下下去,口中叫道:「姨媽。」
  太上淒然一笑道:「好孩子,姨媽對不起你外公,也對不起你爹,你娘,更對不起你……」
  凌君毅道:「姨媽,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你老人家不用再提了。」太上長歎一聲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從前做的事,只要不安於心的,都會一一想起來……」
  她自從凌君毅放開左手,停住輸入真氣之後,起初仗著多年苦練,倒也並不覺得如何,但說過幾句話之後,漸漸就感到不對了,真氣逐漸的虛弱下去,話聲也顯得低弱了許多,但她還是接著說道:「孩子,你進入黑龍潭也許已經學會了重陽真人留壁的九招劍法,這柄倚天劍就是你外公洞府中所得到的,只有它才能發揮這九招劍術的威力,你快收起來……」
  說到這裡,突然一陣氣喘,話聲斷了下來。
  這時,但聽一陣震懾心神的金鐵狂鳴,傳了過來!凌君毅忍不住回頭看去,這一陣工夫,母親似乎已經被逼落了下風!韓占魁一柄長劍,使得天矯經天,劍光大盛,母親雖在全力拚搏,但劍勢顯然沒有方纔那麼凌厲,一時心頭不禁大急。
  太上睜著一雙毫無神采的目光,低弱的道:「孩子,不用管我,快去吧,大姐不是韓占魁的對手,只有倚天劍才能克制他……」凌君毅望望太上,道:「但姨媽……」
  太上喘息著道:「不用管我,我已是快要去的人了……哦,孩子,還有一件事,我原想把牡丹許配給你,牡丹是個好孩子,但你如喜歡芍葯,我也不反對。你自己決定,兩人中,你一定要娶一個,將來有了孩子,也好替我鐵家傳宗接代……」
  又是一陣震懾心神的金欽狂鳴,傳了過來:只聽韓占魁的聲音,狂笑道:「鐵如玉,你還能接我幾劍?」
  凌君毅聽的心神大震,太上顫巍巍的伸手揮了揮道:「孩子……快去……」凌君毅輕輕放下太上,說道:「姨媽,你歇一歇,外甥……」
  太上躺到地上,低弱的道:「記著我的話……你們有了孩子……我……要……一個……」
  凌君毅含淚點點頭,他顧不得多說,順手抄起倚天劍,長身一掠而起,使展「天龍御風」身法,連人帶劍,化作一道青光,直向韓占魁劃空射去,大聲叫道:「娘,這惡賊讓孩兒來收拾他吧!」
  韓占魁劍光飛灑,已把鐵夫人逼落下風,口中大笑道:「很好,你們母子一起上,也省得本座再費一番手腳了。」他原是久經大敵之人,話聲出口,就已發覺凌君毅凌空射來的劍光有異,劍勢未到,一股森寒劍氣已經逼人而來,他自然認得凌君毅手上長劍,正是那柄削鐵如泥的倚天劍,心頭不禁暗暗一凜,忖道:「這小子一身武功,居然不在乃母之下!」
  心念轉動,人已很快地身形一側,斜閃出去,但在人末閃出之際,揮手一劍,橫削而出。他劍上造詣極深,在時間上,自然拿捏得恰到好處,那就是他劍削到之時,也正是凌君毅落到地上之時。而他也在此時,已經避開凌君毅的劍鋒,側身閃了出去。他這一劍,雖然人已閃出,但劍氣嘶然,一股凌厲森寒的劍氣,依然十分強烈!凌君毅在飄落之時,身形已經橫閃了一步,仍然感到強烈劍氣,襲上身來,護身真氣,受到劍氣的沖激,衣衫下擺拂拂飄動,心頭也不禁凜生戒心,付道:「這惡賊果然厲害。」
  凌君毅落到地止,鐵氏夫人急急問道:「孩子,妹子她怎麼了?」
  凌君毅道:「娘快去看看,姨媽傷勢極重,恐怕不行了。」
  鐵氏夫人聽得心頭一震,啊道:「好,你小心應付,最好要擒活的,娘去看看。」說罷,急匆匆雙腳一頓,縱身朝太上躺臥之處,飛撲過去。
  韓占魁厲笑一聲,喝道:「小於,看劍!」人影一晃而至,一道劍光,直劈過來。
  凌君毅橫劍推出,口中厲喝道:「姓韓的,我娘交代,要擒活的,否則我在幾招之內,就可取爾狗命。」韓占魁大笑道:「好小子。看來你比你老子還狂……」
  凌君毅聽他提到父親,心頭仇怒更熾,大喝一聲,劍交左手,揮劍搶攻過去。他這一劍交左手,登時施展「達摩」反手劍,劍光撒出一片冷芒,攻勢綿密,著著進逼!少林「達摩劍法」,本以綿密見長,經凌君毅反手使出,更是奇招突出,令人防不勝防。再加凌君毅因娘有最好把他生擒之言,右手配合劍勢,施展十二「擒龍手」,掌指勾屈,突穴斬脈,專門扣拿韓占魁的大穴關節,變化奇奧,極盡詭異。
  韓占魁也算得是劍術名家,但幾曾見過左手使劍?使的又是和一般劍法路子完全相反的劍法?一時禁不住被逼得連連後退,心中暗道:「這小子使的,大概就是反手如來的劍招了,果然怪異得很!」心中想著,長劍環飛,從他身邊劃出一圈圈的劍光,守中有攻,和凌君毅交相搏擊,打得十分激烈。雙方激戰了十幾個回合,韓占魁已是不耐,口中怪笑一聲,身子陡地離地飛起,手中長劍連連揮動,連入帶劍,化作了一道烏光,刺空直上。
  凌君毅暗暗冷笑,卻也毫不怠慢,長劍一劃,跟縱飛起。
  韓占魁到了三丈高處,眼看凌君毅跟著上來,心頭不禁暗喜。因為這一下他飛起的較快,凌君毅跟縱而來,比他遲上一步,此刻他已在三丈高處,凌君毅才縱起二丈來高,自然是他已經搶得了先機。就在此時,他突然掉頭俯衝而下,烏黑的長劍盤空劃了個圈,一片劍影,四散流動,朝凌君毅當頭罩落!
  這下,直瞧得鐵氏夫人膽顫心驚,急急叫道:「毅兒小心!」
  須知身在空中,比不得地上,還有躲閃的機會,一旦被人搶得了先機,就成挨打的局面。這真是電光石火般事,凌君毅縱身躍起,到了二丈高處,本來凌空直上的人,忽然從斜刺裡向上衝起。這一斜飛,就避開了韓占魁當頭罩落的劍勢!要知韓占魁到了三丈高處,就回頭急撲而下,凌君毅這一從斜刺裡飛起,不但避過對方劍勢,而且超過了韓占魁之上。
  韓占魁掉頭髮劍,朝下撲落之際,瞥見凌君毅忽然從斜刺裡飛出,身法怪異,矯若神龍,一下就超越自己之上,心頭已感不妙!但他練劍數十年,對這「飛龍三劍」已臻化境,自然收發由心。這一發現凌君毅身法古怪,立時像彩風斂翼,漫天劍影,倏然盡斂,化作一條烏黑細練,快若流星,疾沉而下。他這是舊凌君毅在他上面發劍下擊,無法應付,才加速下落。但凌君毅並未發劍,也跟著個垂直而下,這下又是韓占魁先落到地上。
  他心頭暗暗冷笑:「好小子,你要是在空中發劍,老子就非落敗不可;但你已經錯過了機會,這回老子比你先落地上,又佔了先機!」心念閃電一動,沒待凌君毅落地,突然斷喝一聲,狹長長劍,撤出一片烏光,宛如驚震掣電般,朝凌君毅飛捲過去。
  凌君毅要落未落的人,忽然朗笑一聲,如風吹柳絮,飄飛而起,倚天劍青芒暴長,劍影錯落,挾著嘶嘶劍風。凌空反擊而下:這一劍,光芒強烈,凌厲無匹,凌君毅隨劍而發,緊附劍光之後,一個人幾乎只剩下一條淡淡的影子!雙方勢道,何等神速,劍光乍接,登時響起一陣當當金鐵交鳴!但見一道人影,一下從劍影中破圍而出!那是韓占魁!此刻一身紫袍,已有幾處被劍鋒劃碎,手中一柄三尺長劍,也被倚天劍削斷,只剩了尺許長一截。他連退數步之後,突然怒哼一聲,抖手把半截斷劍,當作暗器朝凌君毅貫胸打來。斷劍出手,身形一個急旋,雙腳突然用力一頓,疾如鷹隼一般,凌空撲起,朝谷外飛掠而去。
  凌君毅這一招,使的正是重陽真人壁畫上的第七招,一來還是第一次施展,劍法尚未純熟,二來因母親曾有要擒活的,才讓他衝出劍影之外。
  此時眼看韓占魁把半截斷劍當暗器打來,舉劍一撥,「噹」的一聲,擊落斷劍,口中大喝道:「你還往哪裡走?」正待縱身追撲過去。
  只聽一個威重的聲音沉喝道:「他走不了。」一道人影,攔住了去路,劈面就是一掌,這人正是榮敬宗。
  韓占魁怒吼一聲:「榮敬宗。你敢擋我去路!」右手一揮,橫臂出掌,迎著擊去,蓬然一聲大震,雙掌接實,各自被震得後退一步,韓占魁究是久戰之身,這一掌硬接,胸頭竟是起伏不停。
  榮敬宗瞪目叱道:「韓占魁,你已成強弩之末,還是束手就縛的好。」
  韓占魁眼看榮敬宗身後,一排站立著八個黑衣劍手,抱劍肅立,看情形這些人已被榮敬宗說服,此刻孤掌難鳴,形勢對自己大大不利!他心念轉動,口中大喝一聲:「大膽叛逆,你們都想反了。」喝聲未落,雙掌一合,猛地隨勢而上,疾擊過去,右腳跟著飛起,一記「懷心腿」,踢向榮敬宗胸口。一進之間,三招同發,只是威猛絕倫。
  榮敬宗大笑一聲,雙掌平胸推出,向左右一分,使了一招「二龍分水」,分格韓占魁擊來雙手,身形倏然騰躍而起,右腳同時蹬出,飛蹬韓占魁踢來右腳。這兩招快逾掣電,但聞「砰」
  「砰」兩聲大震,先是四臂接實,後是兩腿撞上。
  這一擊,優劣立判!榮敬宗二十年來,一直深藏不露,功力精深,落到地上,只是後退一步。韓占魁卻被震的心氣翻騰,不由自主地連退了三步,一時強壓著傷勢,正待轉身,陡覺雙肩一麻,左右兩處肩窩,全己被人拿住,全身力道頓失,哪裡還有反擊之能?同時身後響起凌君毅的聲音喝道:「韓占魁,你應該想得到,凌某早己在你的身後了。」
  只聽鐵氏夫人喝道:「毅兒,防他嚼舌自絕。」凌君毅回頭道:「娘只管放心,孩兒不會讓他自絕的。」左手已在韓占魁後頸「□門穴」上輕輕擊落。
  鐵氏夫人走到他面前,一下從他臉上撕下一張人皮面具,切齒道:「姓韓的惡賊,你在出賣黑龍會之日,沒想到會有今天吧?」
  韓占魁皮膚白淨,本來是瘦削臉,如今面頰豐腴,只是生成一個鷹鉤鼻,一望而知是個心術不正的人。此時他身落人手,身上經脈被制,已無半點反抗之力,索性閉上眼睛,低垂著頭,一言不發。(他「□門穴」受制,本來已無法開口。)
  鐵氏夫人道:「毅兒,你押著他,咱們到你爹的墳上去,我要活生生剜出他的心來,祭奠你爹在天之靈……」說到這裡,不由的流下兩行淚來。
  凌君毅問道:「爹的墳就在這裡麼?」
  鐵氏夫人含淚道:「不錯,就在東首一處山坳之間。」榮敬宗道:「公子請把韓占魁交給他們好了。」接著轉身朝八個劍手揮揮手道:「你們押著他,到獅子口去。」八名黑衣劍手中,立即走上兩人,押著韓占魁,走在前面。
  榮敬宗拱拱手道:「夫人,老朽先走一步。」說完,匆匆跟著八名劍手身後而去。
  凌君毅四目回顧,不見太上的人影,但黑龍潭畔,卻多了一堆新土,忍不住問道:「娘,姨媽可是已經死了麼?」
  鐵氏夫人眼眶濕潤,點點頭道:「妹子已經死?,她和娘誤會了二十年,直到臨終才算盡釋前嫌。她有一個心願,要你繼承鐵家的香火,娘也答應了,其實這不能算是她的心願,娘也是鐵家的人,你外公的香火,自該由你來繼承……」目光一抬,說道:「我們快些走吧!」舉步朝小徑上走去。
  凌君毅緊隨著母親身後而行。這條小徑,婉蜒曲折,盤行在石壁山巖之上,除了險峻,根本寸草不生。這樣走了半里光景,轉過山腰,果見山坳間有一座石莖。榮敬宗率領八名劍手,押著韓占魁,已在墳前站定,並要八人分散開來,擔任警戒。
  凌君毅隨著鐵氏夫人身後,走近墳前,果見一方一人來高的墓碑上,刻著:故會主凌公長風之墓。
  榮敬宗朝鐵氏夫人拱拱手道:「此處地勢,處在三面包圍之中,黑龍會鹼人,如果聞風趕來,對咱們極為不利,夫人、公子在此祭奠,老朽去守住谷口,以防意外。」
  鐵氏夫人頓首道:「榮總管說的極是,如此,就麻煩你了。」
  榮敬宗道:「夫人言重,這是老朽分內之事。」說著,留下兩名劍手,扦著韓占魁,率了六名劍手匆匆朝嶺上而去。
  鐵氏夫人道:「毅兒。你去廢了姓韓的武功。再解開他穴道。」
  凌君毅道:「孩兒遵命。」說著,走到韓占魁身前,右手一掌推開他受制的穴道。左手驕指如朝,閃電般朝他「氣海」穴戳下。韓占魁全身機伶一顫,口中大叫一聲,朝前撲倒。
  凌君毅更不怠慢,落指如風,迅快在他「背梁」、「尾龍」兩穴連點了兩點,然後朝他「百會穴」上輕輕擊了一掌。(「氣海」為練武之人真氣凝聚之所,「背梁穴」適為中樞神經,直接影響後胸,「尾龍穴」為中樞神經之末梢,「百會穴」為人體上部總穴,此四處遭指力點殘,武力亦即廢去矣。)
  韓占魁像洩了氣的皮球一般,癱瘓在地,緩緩抬起頭來,雙目滿佈紅絲,望著鐵氏夫人,嘶聲道:「鐵如玉,你……殺了我吧,給我一個痛快。」
  鐵氏夫人臉色鐵青,怒哼道:「給你一個痛快?你這數典忘祖、認賊作父、喪心病狂的敗類,你害死我丈夫,害死了多少忠貞節義之士,我恨不得剝你的皮,抽你的筋。今天終於落到我手裡,我要活生生剜出你的心來……」說到氣怒之處,不由的走上前去,狠狠的在他身上踢了一腳,喝道:「你給我跪下,把當年出賣黑龍會的同黨,一一招來。」
  韓占魁一身武功已廢,這一腳踢得他痛徹心肺,口中悶哼一聲,額上汗水像黃豆般綻了出來,撲倒在石莖上,忽然仰首發出淒厲的大笑,說道:「鐵如玉,你要我跪誰?你以為這墳裡埋了你丈夫的屍骨?」鐵氏夫人聽的不覺一怔,問道:「什麼?這墳裡不是我丈夫?」
  韓占魁獰笑道:「告訴你,這裡只是一堆亂石,根本沒有凌長風的屍骨。」
  鐵氏夫人道:「你胡說,這墓碑上明明刻著他的名字。」
  韓占魁大笑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這裡叫做獅子口,三面受敵,有進無出,這是當年為了誘你入伏,才做了這座假墳。哪知你命大,一直不曾露面,這座假墳,也一直留到了現在。」凌君毅暗暗「哦」了一聲,付道:「這就是了,榮敬宗率領六名劍手,說要去守住入口,原來此處是一個絕地!」口中忍不住怒聲道:「你們好毒辣的手段。
  鐵氏夫人聽的顫聲道:「那麼我丈夫的屍骨呢?你們把他埋在哪裡?」
  韓占魁道:「老實告訴你,凌長風是叛逆幫會的正犯,他雖已身死,但官家自然要驗明正身……」鐵氏夫人心頭宛如被刺了一刀,身軀搖晃,切齒道:「你們竟然連他死後的屍體都不肯放過?」
  凌君毅自然也聽得心頭熱血沸騰,急忙伸手扶住母親,含淚道:「娘,你鎮靜一些。」
  鐵氏夫人垂淚道:「惡賊,你說,這是誰出的主意?」
  韓占魁接道:「這可不能怪我,是陰世判官錢君仁,和戚承昌兩人出的主意,抓到叛逆,就得往上報……」
  鐵氏夫人道:「陰世判官錢君仁是誰?」韓占魁道:「他就是二十年前山東總督國泰的師爺,當年策劃進剿黑龍會,就是他出的主意。」
  鐵氏夫人間道:「他人呢?」
  韓占魁道:「自從國泰伏法之後,他就沒在官場裡混,據說住在熱河。」
  凌君毅問道:「你說的威承昌,就是絕塵山莊莊主?」韓占魁道:「他原是黃山石圃老人的義子,一身武功極高,早就投效清廷,那時他已是大內神和營的三等侍衛……」
  鐵氏夫人不耐的道:「現在呢?」
  韓占魁道:「現在是避暑山莊的統帶。」
  鐵氏夫人道:「避暑山莊?」韓占魁道:「避暑山莊就是熱河行宮。」
  鐵氏夫人哼道:「就是大內,我也要取他狗命。」說到這裡,突然目注韓占魁,厲聲道:「你還有什麼遺言?」
  韓占魁望著鐵氏夫人,忽然淒然的道:「沒有了,我欠你的,我應該還你,死在你手裡,我毫無怨言。」
  鐵氏夫人咬著牙道:「好!」舉手一劍,朝他心窩刺去。
  韓占魁跪在地上,早已閉上眼睛,咬牙忍受,劍光「噗」的一聲,刺進心窩,人就跟著往後便倒,鮮血像箭一般標了出來。
  鐵氏夫人抽出長劍,一縷鮮血,順著劍尖,往下滴落,她以劍支地,含著滿眶淚水,仰首向天,喃喃說道:「長風,我總算替你報了血仇,手刃出賣黑龍會的奸賊。但報了仇,你又在哪裡呢?我依然找不回你,永遠找不回你了……」說到這裡,不禁痛哭失聲。
  凌君毅跪倒地上,含淚道:「娘,你替爹報了仇,爹在天之靈會知道的,你應該安慰,你替爹手刃了仇人。」鐵氏夫人拭著淚道:「孩子,這是你安慰我的話,其實人死了,哪裡還會知道?報仇,只是活著的人盡一份心而已,殺了韓占魁,他能還我丈夫?還你爹麼?」突然目注遠處,流露出一抹殺機,堅決的說道:「但我還要去殺錢君仁、戚承昌這兩個惡賊,為我黑龍會壯烈成仁的志士復仇,要天下人知道漢奸走狗,決不會有好下場的。」
  凌君毅道:「娘,你已替爹報了仇,這兩個人讓孩兒去找吧,還有爹的屍骨孩兒也要去找回來。」鐵氏夫人聽他提起丈夫屍骨,忍不住又流下淚來,淒然道:「事隔二十年了,你還到哪裡去找?」
  凌君毅道:「他害死了爹,總有埋骨之處,總會有人會知道的。」
  正說之間,突聽一陣兵刃交接之聲,傳了過來。
  鐵氏夫人神色一震,急道:「好像是谷口有人動上了手,咱們決走吧。」「獅子口」是三面受敵,只有一條出路的絕谷,那一定是賊黨聞訊趕來,和守在谷口的榮敬宗動上了手。
  鐵氏夫人母子兩人和兩名黑衣劍手,匆匆朝谷口奔去。
  這一瞬的工夫,岡上已經血染黃土,榮敬宗手下四名黑衣劍手,俱是劍穿咽喉,死狀如一,對方領頭的是一個姿色嬌美的白衣女郎!只見她眉眼盈盈臉若桃花。十分妖嬌動人。只是這白衣女郎在神情之間,似是有一種異於常人的冰冷之氣,掩蓋過她的嬌美風韻,使人一眼就有冷若冰霜之感!在這白衣女郎兩邊是四個青衣少女,手握短劍,血跡殷然,身後一排八個身穿青綢勁裝的漢子,看就知是青龍堂的人。凌君毅看得心頭暗暗驚凜,榮敬宗手下的黑衣劍手,曾和自己動過手,劍上造詣,大非庸手,從聽到刀刃交接,前後不到一盞熱茶得工夫,怎會就有四個人死在對方青衣少女劍下?心念轉動之間,四人已經相繼掠上山岡。
  只聽榮敬宗拱聲道:「水總監縱然殺了老朽手下四名劍手,但有老朽在此,水總監也休想過去。」原來那白衣女郎就是黑龍會總監兼青龍堂堂主。
  只見水總監一雙冷峻目光,瞥了鐵氏夫人和凌君毅一眼,冷然道:「榮敬宗,你成功了,人家已經從獅子口出來了。」
  榮敬宗似是心頭極怒,冷喝道:「不論你是京城派來的什麼人,老夫也得和你較量較量再說。」喝聲出口,呼的一掌,劈了過去。
  水總監微曬道:「你想和我動手麼?」雙肩輕搖,腳不移步,上身一側之際,就避開了榮敬宗一記掌勢,一股凌厲掌風,從她右肩擦身而過。
  水總監避開掌風,冷冷說道:「正主來了,我懶得和你動手。」榮敬宗二十年來一直韜光養晦,深藏不露,但此刻身份既已暴露,哪還有什麼顧忌?眼看自己劈出的掌力,一下就被對方閃避開去,心頭不禁大怒,怒哼一聲,右掌一收之後,緊接著劈擊出去。這一收再擊,力道自然比第一掌加強了許多,一團掌風,罡力進發,勢道極為凌厲!水總監冷冷一笑道:「你當我不敢接你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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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1:26:06 |只看該作者
  這次她果然不再避讓,皓腕一揚,纖纖素手,疾翻而起,迎著榮敬宗掌力,硬接一招,兩股掌力懸空—接,發出蓮然—聲輕震,居然半斤八兩,互不相讓。這下,自然大出榮敬宗意料之外。他只知這位水總監武功高強,卻沒想到她內力竟然也有這等深厚。
  鐵氏夫人更是暗暗驚異,不覺多看了一她眼,問道:「榮總管,這位姑娘是誰?」
  榮敬宗道:「這位麼?她是京裡派來駐本會的總監,兼領青龍堂堂主水輕盈。說得清楚一點,韓占魁只是個有名無實的傀儡而已,黑龍會大權,都操在此女手中。」
  水輕盈忽然婿然一笑,道:「你介紹得很詳盡。」她話是對榮敬宗說的,但笑卻朝著凌君毅笑。
  本來,她好像是生成一副冷若冰霜的神情,但這一笑,卻是風情萬千,嬌艷如春花盛放!鐵氏夫人面寒如霜,冷聲道:「你是旗人?」
  水輕盈道:「我是不是旗人,與你何干?」鐵氏夫人道:「你如果是旗人,我就不能放過你。」
  水輕盈冷冷說道:「巴圖是死在你手下的??」鐵氏夫人道:「不錯,韓占魁也是我殺的?」
  水輕盈道:「你就是百花幫的太上?」鐵氏夫人道:「不是。」
  水輕盈驚奇道:「那你是誰呢?」
  鐵氏夫人道:「我就是凌長風的未亡人,你們這些鷹爪要找的人。」

  水輕盈「唔」了一聲,道:「說得也是,你進入黃龍洞,一路有不少人喪在你手下。」
  凌君毅道:「不錯。」水輕盈看了凌君毅腰間的「驪龍珠」一眼,又道:「我想你大概就是凌長風的兒子,對不?」
  凌君毅道:「不錯,在下就是替先父報仇來的。」
  水輕盈眼皮輕輕一抬,說道:「你們殺了韓占魁,仇已經報了,對不?」鐵氏夫人沉聲道:「凡是清廷鷹爪,都是我們的仇人。」
  水輕盈道:「這話範圍太廣了,就憑你們母於兩人,再加上一個榮敬宗,只怕也未必闖得出去。」
  鐵氏夫人道:「我能進來,自然也能出去。」
  水輕盈又看了凌君毅一眼,才道:「不大可能,我這一關,只怕你們就闖不過去,不過……」
  鐵氏夫人冷冷問道:「不過什麼?」水輕盈細白的牙齒,咬著下唇,沉吟道:「我有一個條件,不知你們答應不答應?」
  鐵氏夫人道:「你有什麼條件?」
  水輕盈道:「你們殺了韓占魁,即是殺死朝廷命官,原是叛逆行為……」鐵氏夫人厲聲喝道:「你給我住口!」
  水輕盈道:「凌夫人好大的脾氣,你等我說完了再說不遲。」
  鐵氏夫人道:「好!你說。」
  水輕盈又接道:「但你們為夫報仇,或是為父報仇,這可以把它當作一般江湖人的尋仇,我可以不管……」她是黑龍會的總監,從京裡派來的,殺了黑龍會的會主,她居然說可以不究!鐵氏夫人,榮敬宗雖有江湖閱歷,但一時也無法從她神色間分辨出一些虛實!只聽水輕盈接道:「除了榮敬宗身為本會總管,私通叛逆,我不能放他,至於你母子兩人,只要凌公於把身上這顆『驪龍珠』留下,由我作主,放你們離開此地,安全離開昆崳山,不知你們意下如何?」原來她是為了「驪龍珠」!不用說,她的目的是在黑龍潭下那座洞府所藏的《太陽教名冊》,因此連韓占魁之死,都可以不予計較。當然,韓占魁只是一個賣身投靠份子,並不重要。由此可見,京師裡派她到黑龍會來的任務,是什麼了,但她焉知(太陽教名冊)已被凌君毅毀去?
  她話聲甫落,榮敬宗目光進射,洪聲笑道:「水總監不能放過老朽,老朽也用不著要你釋放。」
  鐵氏夫人擺了擺手,道:「榮總管且請稍待,容我先答覆了她。」
  榮敬宗連連拱手道:「夫人說的是。」鐵氏夫人臉凝寒霜,徐徐說道:「水總監這主意不錯。」
  水輕盈道:「凌夫人可是答應了?」
  鐵氏夫人道:「水總監認為我母子兩人的性命,比這顆珠子重要?對不?但在我看來,這顆珠子,比我母子兩人的性命重要的多。因為這顆珠子關係著大江南北千萬的人性命,因此,我母子決不會輕易把珠子拱手讓人,除非水總監有本領從我母子手中,把珠子取走。」











第37章 飛龍遇飛風

  水輕盈聽得一怔道:「凌夫人之意,那是要和我動手了?」鐵氏夫人冷然道:「今日之局,如箭在弦,大概除了動手,已別無選擇了吧?」
  水輕盈點頭道:「好吧!」鐵氏夫人道:「水總監用兵刃還是……」
  榮敬宗看他們就要動手,不覺呵呵一笑道:「夫人且慢。」
  鐵氏夫人道:「榮總管有什麼事?」
  榮敬宗道:「夫人原諒。方才水總監認為老朽私通叛逆,罪無可道,老朽忍辱從賊,這口氣已經憋了二十年,現在老朽要正告水總監。我榮敬宗是大漢子孫,是太陽教忠實信徒,是反清復明黑龍會的黑龍潭總管,並不是清廷鷹爪控制下的黑龍會的人。在你們這些鷹爪眼中,老朽本來就是叛逆,毋須再說什麼私通叛逆了!」水輕盈沒有說話,但她雙目中閃動著寒芒,已是殺機隱現!
  榮敬宗沒加理睬,續道:「水總監身份特殊、是京裡派在這裡的總監,水總監表示不放過老朽,老朽為了自保,自然得先向水總監領教。因此,夫人和水總監這一場,自該由老朽和水總監先下場了。」
  水輕盈臉寒如冰,一聲冷笑道:「很好,你自己既然全承認了,我身為黑龍會總監,自然得先和你動手。」說到這裡,忽然回頭道:「凌夫人那就只好請稍候了。」口氣托大,絲毫沒把榮敬宗放在眼裡。
  榮敬宗方纔已和她過了一掌,知道她武功內力,不在自己之下,自是不敢絲毫輕視對方,在她說話之時,早已暗暗運氣戒備,此時雙手抱拳,說道:「那就請水總監賜教了。」
  水輕盈膘了他一眼,冷聲道:「榮總管覺得拳掌兵刃,哪一種較把握?」
  榮敬宗道:「老朽悉聽尊便。」
  水輕盈道:「那就較較拳掌也好。」說得好不稀鬆!榮敬宗沉哼一聲道:「水總監發招吧!」
  水輕盈朝前走了兩步,舉手掠掠鬢髮,說道:「那我就有僭了。」突然揮手一掌,拍了過去。
  榮敬宗青袍飄動,人已閃開數尺,雙掌一分,避招進招,疾快地。還擊過去。水輕盈竟然不出手封擋對方掌勢,雙手跟著連環劈出,以攻還攻。
  鐵氏夫人目不轉瞬地望著兩人動手相搏的情形,臉上逐漸泛現出驚異之色,回頭問道:「毅兒,如果你和她動手,自問有沒有勝算?」凌君毅道:「她掌法身法極為詭異,孩兒有把握一掌把她擊斃。」
  鐵氏夫人點頭道:「此女不除,日後必為大患。」
  正說之間,只聽激戰之中,響起水輕盈的聲音,喝道:「住手。」候地後退了數步,站立不動。
  榮敬宗雙掌一收,洪聲道:「水總監有何見教?」
  水輕盈道:「你使的可是昆崳『集錦散手』?」榮敬宗道:「老朽沒有門派,隨手使來,只要能應付就行,無所謂集錦不集錦了。」
  水輕盈冷笑道:「昆崳『集錦散手』,縱然集天下武學精英,內蘊神奇,我不相信破解不了。」
  榮敬宗大笑道:「水總監那就破破看!」
  水輕盈冷冷笑道:「破就破給你看。」突然間,雙掌齊發,接連攻出三招。
  榮敬宗大喝一聲:「來得好!」足站子午樁,雙掌當胸,同樣連劈三掌。這是硬打硬拚的招式,但聽接連響起三聲「砰」
  「砰」輕震,兩人掌勢接實,居然各不相讓!水輕盈口中冷笑一聲,雙手齊發,又是五掌,連環擊出。暗勁如潮,像浪一般,一波接一波的推來。榮敬宗心頭暗暗驚異,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子,怎會有如此深厚的功力?心中想著,自然不能退讓,立即功運雙臂,猛地開氣吐聲,雙掌如開山巨斧,接連五掌,迎擊過去。這回雙方掌上,都貫注了全力,罡風洶湧,兩股掌力,在空中乍接,就爆起一連五聲「蓬」蓬」震響。
  榮敬宗蒼須飄忽,一身青袍,被飛旋的掌風吹得獵獵作響,一個人也身不由己後退了兩步。這一下,就分出高低來了。
  水輕盈終歸只是個年輕少女,武功再高,在修為上,就要比榮敬宗淺。這五掌硬打,她一張嬌艷得像春花般的臉頰,立時變得煞白,登登的連退了四五步之多!只見她喘息末停,突然柳眉倒豎,一雙鳳目之中,寒芒閃動,殺機漸熾,口中冷喝一聲道:「你小心了!」左手捏訣,右手直立如刀,緩緩推出。
  榮敬宗一見她舉掌模樣,不禁臉色大變,失聲道:「瑜珈門大手印!」就在此時,只聽凌君毅大聲叫道:「榮老伯速退,這一招,讓小侄來對付她。」隨著喝聲,人已一閃而出,擋在前面。和水輕盈相距一丈,肅然而立,左掌下沉,右掌直豎,遙遙罩住水輕盈,正待施出佛門絕掌「牟尼印」來!
  突聽從遙遠的天際傳來一個蒼勁的聲音,喝道:「徒兒使不得!」聲音劃空而來,聽來似是相距極遠,但卻清晰得如同對面說話一般!凌君毅聽的驀然一驚,急忙撤去掌勢,仰首叫道:「是師傅!」
  要知「牟尼印」乃是佛門降魔法藏,威力之大,無與倫比,凌君毅掌勢雖未發出,但他擺出姿勢,已如手挽強弓,滿引待發,全身真氣,已然凝集,身前數尺之間,佈滿了似柔實剛的無形潛力。水輕盈這一記「大手印」,推出雖緩,從她手掌上發出的千鈞掌力,卻如排山般撞來。「大手印」掌力撞到凌君毅身前數尺,就如流水遇上水閘,撞在一幢無形潛力之上,來勢雖猛,卻全被擋住,再也無法推進。水輕盈發出的掌力,受到阻遏,心頭立即警兆,但覺對方擋住自己「大手印」掌力的一圈無形暗勁,震力極強,不覺暗吃一驚,忖道:「自己曾聽大國師說過,『大手印』是瑜珈門無上神功,無堅不摧,天下沒有一種掌力,可與比擬,他使的又是什麼武功?好像他並沒有把掌力發出來,就收手了!」
  「他叫誰?師傅?」原來她沒有聽到那聲遙遠的喝聲,那是「千里傳音」,只有凌君毅一個人可以聽到。當然,鐵氏夫人和榮敬宗也同樣沒有聽到,但凌君毅這句「是師傅」三個字,大家都聽到了。
  鐵氏夫人面露驚訝,問道:「毅兒,你說大師也來了麼?」這話是以「傳音入密」問的。
  凌君毅點點頭,也以「傳音」答道:「是的,方才孩兒正要施展『牟尼印』之時,只聽師傅的聲音說了句:『使不得』。」
  鐵氏夫人道:「這就奇了!」水輕盈已經及時收勢,目注凌君毅,冷聲道:「你既然代榮敬宗出手,怎麼半途裡又不出手了?」
  她臉上雖然一片冷漠,但那雙清澈如水的眼波之中,卻含蘊著一絲柔情,流露出詢問之意:那好像是說:「你那一招是不是能破『大手印』,對我手下留情,不願使我難堪,對麼?」天底下,只有女孩子的眼睛會說話,能夠表露她的心聲,但也只限於美麗的女孩子。
  凌君毅的經驗告訴他,水輕盈那雙輕盈的眼波,乃是眼波欲訴防人覺,眉語分明對面通!
  他心頭猛然一凜,抬目望著水輕盈,一時想不出適當的話來,躊躇了下,才道:「水總監不是也半途收手了麼?」這是臨時敷衍的話,他不願說出師傅以「千里傳音」阻止自己出掌的事。
  水輕盈眨動一雙俏目,說道:「我問你,你方才使出來的是什麼功夫?」
  凌君毅自然不肯實說,淡淡一笑道:「抱歉得很,在下這記招式,沒有名稱。」
  水輕盈臉色微變,冷哼—聲道:「你怎不乾脆說不願意告訴我?不說拉倒,誰稀罕來著?」話聲甫落,不待凌君毅開口,接著道:「你既然撿著出來,自然想和我動手了,咱們少不得分個勝負。」
  凌君毅傲然道:「在下但憑水總監吩咐。」水輕盈道:「我聽說你劍法不錯,咱們比比兵刃如何?」
  凌君毅道:「水總監劃下道來,在下無不奉陪。」
  水輕盈死命地白了他一眼,櫻唇啟道:「你很自傲。」
  凌君毅道:「不敢,在下一向如此。」
  水輕盈朝身後侍立的青衣少女招了招手。青衣少女立即手捧雙股劍,恭敬地遞上。
  水輕盈伸手拔出雙劍,但聽「鏘」然一聲,三尺青鋒寒光奪目,那是兩柄劍鋒極薄的長劍。
  只見她雙手一分,分握雙劍,輕盈的走上幾步,冷冷說道:「凌君毅,你還不亮兵刃?」凌君毅傲然一笑,右手指處,鏘的一聲,掣出倚天劍來。
  水輕盈目光一注,不由得讚道:「好劍!」
  凌君毅掣劍在手,既不脫長衫,也沒擺門戶,只是隨便拱拱手道:「水總監請。」
  他越是隨便拱拱手,就越顯得他舉止灑脫,意氣不群!水輕盈手持雙劍,看得不禁一呆。她終究是個女孩兒家,看到英俊少年,哪個不動情?過了半晌,忽然臉上一紅,問道:「你怎麼不脫長衫?」凌君毅瀟灑一笑道:「不妨事。」
  水輕盈又道:「這是比劍,刀劍無眼,你不怕我佔了便宜?」
  凌君毅道:「不妨事。」他說兩句「不妨事」。
  水輕盈披披嘴道:「你很狂!」雙手一振,兩柄極薄的長劍,劃出了兩個海碗大的劍花。但她並未出手,雙劍依然停在胸前,冷冷說道:「凌君毅,可是要我先出手麼?」凌君毅道:「水總監請!」
  水輕盈美目之中,忽然閃起了一片殺機,應聲道:「好!」
  「好」字出口,右手疾發,長劍突然幻起二片劍光,寒鋒如電,激射而至!凌君毅身形斜退半步,倚天劍已經交到左手,劍尖上翹,朝前撩去。倚天劍足有四尺長,比普通長劍長出一尺,是以水輕盈的長劍還未攻到身前,就聽「噹」的一聲,撩個正著!敢情水輕盈的雙股劍,也是寶刃,要不然,這一劍就得削去一個劍尖。雙劍乍接,水輕盈口中冷笑一聲,人影一晃,宛如逆水游魚,一下欺到凌君毅右側,左腕一揚,劍鋒閃電般朝右肋刺到。
  這一下,身法劍法,變化神速已極,一旁觀戰的榮敬宗看的大吃一驚,叫道:「凌公子小心!」他語聲末落,情況已經有了變化!原來凌君毅左手一劍,撩開水輕盈的右手長劍之後,水輕盈欺到右邊,他倚天劍也隨著交回右手,手腕一沉,朝下削出。「噹」!又是一聲金鐵交鳴。
  水輕盈閃電般刺來的一劍,又被封出門外。但她確也了得,身子一個輕旋,已經轉到凌君毅正面,右手長劍,往後一縮再發,劃起一圈銀虹,橫斬右腰。
  凌君毅似是有意賣弄,右手長劍再交左手,封擋水輕盈刺向左肩的長劍,然後再把長劍交到右手,擋開了橫斬右腰的一劍。這一手,說來容易,實則必須拿捏得準,更必須快過水輕盈,才能把握對方兩劍,化解開去,但聽「叮」、「鏘」兩聲,幾乎是同時響起:「叮」是凌君毅右手劍尖,頂住水輕盈直刺而來的劍尖。「鏘」是凌君毅左手沉腕一劍,劍脊拍在水輕盈橫斬而來的劍葉之上。
  兩聲清響乍起,水輕盈雙劍受震,身不由已的後退了一步,突然收劍後退了五尺,目注凌君毅,冷冷說道:「你果然高明得很!」凌君毅道:「水總監誇獎了。」
  水輕盈道:「那你為什麼只守不攻?」凌君毅道:「水總監劍法神速,在下能封擋得住,已是不錯,哪還有還手的機會?」
  水輕盈笑了,笑得很甜,說道:「原來你也會謙虛。」忽然笑容一斂,冷冷說道:「咱們既然動上了手,就得分個高低,你小心了!」喝聲出口,人已直欺過來,雙劍齊揚,一片寒芒,飛灑而至。
  這回她雙劍環飛,左刺右削,右斬左撩,著著搶攻,一劍快過一劍,迅捷凌厲,一口氣攻了一十八劍。
  凌君毅並未和她搶攻,倚天劍交到左手,一路「達摩反手劍」,使得意在劍先,虛虛實實,每一劍都未用盡,暗藏變化,守中有攻,攻中有守,用得精妙絕倫,更因他反手使劍,越發教水輕盈看不出他攻守來路。兩人打到急處,但見青光繚繞銀練盤空、劍光互纏,倏合倏分,劍風激盪,聲如裂帛,哪裡還分得清敵我人影?這樣又過了二三十招,兀自未分勝負!水輕盈一張粉臉,殺得通紅,劍法驟然一變,身如穿花蝴蝶,穿來穿去,翩翩飛舞,雙手雙劍,也越發迅捷,直如閃電驚霆,詭異多變,乘隙即入!凌君毅稍為緩得一緩,水輕盈乘勢刷的一劍,把他青衫衣袖刺穿。凌君毅這一驚非同小可,同時也領教了水輕盈快捷無倫、詭異多變的劍法,果然厲害!
  「自己若要勝她,非得施展『飛龍劍法』不可!」心念閃電一轉,口中忽然長嘯一聲,身隨劍發,但見一道青朦朦的劍光,矢矯如龍,騰空而起。
  水輕盈沒想到凌君毅正在激戰中的人,會忽然騰空飛起,口中輕哼一聲,雙足一點,雙劍一劃,身如飛鳳,相繼翩然凌空飛起!凌君毅使的是一記「神龍出雲」,人到三丈高空,已經回過頭來,振腕發劍,一道劍光,剎那間爆散開來,化作一蓬劍雨,寒芒流動,飛灑而下。
  水輕盈追縱而起,正好遇上凌君毅迎頭髮劍,她身在半空,不慌不忙,雙劍划動,一個人宛如一隻白鳳,兩柄銀劍就像兩隻銀色翅膀,翩翩飛舞。一個矯若游龍,一個翩若飛鳳!雙方劍勢,同樣快若掣電,但聽半空中登時響起一陣清脆悅耳的「叮」「叮」劍鳴!
  榮敬宗一張清瘦的臉上,看得聳然變色,萬分詫異地道:「奇怪!她使的會是『飛鳳劍法』!」鐵氏夫人眼看水輕盈居然能夠接得下自己家傳的「飛龍三劍」,自然也變了臉色,此時聽榮敬宗說出「飛鳳劍法」之名,不覺問道:「飛鳳劍法?我怎會沒聽入說過?」
  榮敬宗微微搖頭道:「飛鳳劍法,是昔年雪山神尼所創,神尼和長公主乃是方外至交,她的門人弟子,怎會投效清廷……」
  鐵氏夫人道:「我看她還是旗人。」
  萊敬宗手摸著蒼須,點點頭,晤了一聲道:「老朽早就有此懷疑。」
  凌君毅、水輕盈在半空中互擊一劍,雙雙瀉落地面。水輕盈腳步方一點地,沒等凌君毅站穩,立時一聲嬌叱,劍發如風,直欺過來。凌君毅不禁心頭火發,雙足一頓,再次凌空撲起,這回他只躍起一丈來高,避開水輕盈欺來的劍勢,立即撲擊而下。水輕盈雙劍落空,身形離地平飛出去。凌君毅居高臨下,劍演「雷公劈木」,長劍一揮,朝她身後追擊過去。水輕盈飛到一丈來遠,霍然一個轉身,雙劍交叉,一下架住了凌君毅飛刺過來的長劍。
  凌君毅劍先人後,追擊而來,一下被水輕盈雙劍架住,心頭一怒,身子猶未落地,立即施展「大力金剛心法」,功運右臂,長劍往下一沉。
  水輕盈因凌君毅身在空中,就被自己架住長劍,她只要在凌君毅身子要落未落之際,抽出一支長劍,立可得手。縱然不能制凌君毅於死地,也可削他雙足,或是刺中小腹,至少也得在他大腿上扎上一劍。哼!那時看你還能和我動手不?就在她心頭暗喜得計,陡覺凌君毅劍勢往下一沉,重逾千斤,直向自己雙劍上壓下,雙臂幾乎支持不住,哪裡還抽得出劍來?她一張粉臉已經由青而紅,額上也見了汗水,雙手握著交叉的雙劍,更是起了輕微的顫抖,漸漸有下沉之勢!但這一劍,只要承接不下來,她可能就會被劈成兩片。就在此時,她突覺千鈞壓力,忽然消失,凌君毅藉著長劍在水輕盈雙劍上一點之勢,一個觔斗,翻了出去。顯然是他劍下留了情!水輕盈氣得幾乎要哭出來,她自幼練劍,「飛鳳劍法」傲視武林,自以為可以無敵於天下,但今天兩次都受挫在凌君毅的手下。她銀牙暗咬,驀地一言不發,欺身直上,身形離地平飛,雙劍幻起一片劍花,朝凌君毅急攻過去。這回,水輕盈犯了姑娘家的小性子,狠撲猛攻,恨不得把凌君毅刺上幾個窟窿。
  凌君毅同樣展開劍法,把一柄倚天劍,使得矯若游龍,全身青光絛繞,劍氣嘶嘶!兩人再度動手,各自使出壓箱子的本領來,比方才更為驚險凌厲。但見三口長劍互相糾纏,忽而化作兩道精練,刺空直上;忽而化作兩片輕雲,貼地平鋪:忽而如彎飛鳳舞,翱翔天空;忽而如翩翩蝴蝶,追逐花間。
  凌君毅愈打愈心驚,他若是沒進入黑龍潭底,學會重陽真人遺留壁間的九招劍法,僅憑「飛龍三劍」,今天就非敗不可。
  他對這九招劍法最熟練的自然是前面三招,因此在動手之際,也反覆使用的最多。其他六招,因為僅僅憑著記憶,硬記下來的,使來並不很純熟,只能夾雜著施為,有時還須加以思索應用。這真是給他練劍的好機會,有水輕盈這樣一個劍術高手,施展得又是變化奇異,同樣能凌空發劍的「飛鳳劍法」,來和他喂招。
  不多一會,兩人已出到百招以外。凌君毅對「飛龍九式」一一這是他自己取的名稱,因為前面三招,既稱「飛龍三劍」,這九招劍法,索性就稱為「飛龍九式」漸漸的已由生疏變得純熟起來。激戰之中,但聽「鏘」的一聲大震,劍光乍斂,兩條人影候地分開!
  水輕盈秀髮披亂,粉臉鐵青,朝地下瞥了一眼,忽然雙劍一收,口中低喝一聲:「走。」一語不發轉身就走。地下,遺留著一縷烏黑的青絲,敢情是方纔這一劍被凌君毅削下來的,難怪她臉色那麼難看,要率人退走了。
  鐵氏夫人冷冷地道:「水總監就這樣想走了麼?」
  水輕盈已經轉過身去的人,候地駐足,回頭道:「你們要待如何?」榮敬宗呵呵一笑道:「水總監身為黑龍會總監,似乎不應該一走了之吧?」
  水輕盈滿臉怒容,柳眉一揚,冷笑道:「我要走就走,你們能把我留下來麼?」
  鐵氏夫人鏘的一聲,掣劍在手,冷聲道:「今日之局,咱們留不下你,就得把自己留下。」
  水輕盈道:「很好。」
  就在此時,突聽遠處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水姑娘,你只管走好了。」鐵氏夫人、凌君毅同時聽的一怔,這語聲不是不通大師還有誰來?
  水輕盈微露驚奇,仰首向天,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聲音道:「你不用問我是誰。你有你的事去,不必逞一時的意氣,快些走吧!」水輕盈看了鐵氏夫人幾眼,徐徐收劍,轉身就走。站在她兩旁的四名青衣少女,八名青衣漢子一齊跟著徐徐退去。
  鐵氏夫人因那發語的蒼老聲音是凌君毅的師父反手如來,自然不好再出聲攔阻,任由他們離去。只是忍不住也仰首向天問道:「你是……」
  那聲音笑道:「夫人不用多問,你們也該走了。」說到最後一字,聲音已愈去愈遠。
  凌看毅道:「師父怎會一再出面,替水輕盈說話?」
  鐵氏夫人道:「大師此舉,也許另有用意。」
  榮敬宗道:「方纔傳音說話的,就是公子令師麼?」
  鐵氏夫人微微頓首。
  榮敬宗一手摸蒼須,忽然歎息一聲道:「此女武功之高,世所罕見,咱們今日不把她除去,只怕是後患無窮。」鐵氏夫人道:「大師一再為她援頰,必有緣故。如果真要後患無窮,我想大師也不會要我們放她的了。」說到這裡,目光一抬,望望天色,又道:「毅兒,你姨母臨終之時曾說,牡丹、芍葯兩撥人馬,各有一劇地圖,原該在天亮前後。趕到黑龍潭會合的,卻一直不見她們的影子,可能中途遭遇強敵。你姨母甚是放心不下,要你設法趕去援救。」
  凌君毅應了聲「是」。
  鐵氏夫入又道:「為娘方才聽韓占魁的口氣,山腹秘道,已有多處改變,如果她們依照你姨母畫的地圖,不用人家動手,就會自動進入絕地,我想榮伯父一定知道路徑,你此時就可和榮伯父一路,先去把百花幫兩撥人馬救出來了。」
  凌君毅問道:「娘呢?你老人家……」
  鐵氏夫人道:「為娘另有事去,你會合她們,破了青龍、飛龍兩堂,可帶牡丹、芍葯兩人前去岳姑廟見我。」
  凌君毅又應了聲「是」。
  鐵氏夫人朝榮敬宗頓首道:「榮總管,那就偏勞你了。」
  榮敬宗慌忙抱拳道:「夫人有事,但請先行。」鐵氏夫人也不多說,飛身掠起,疾奔而去。
  榮敬宗道:「凌公子,咱們也該走了。」
  凌君毅道:「不知青龍、飛龍兩堂,從這裡前去,哪一處較近?」
  榮敬宗笑道:「自然是青龍堂近了,青龍堂是三堂中的內堂,就在總堂左側,因名青龍。咱們先去青龍堂救人,然後再往飛龍堂,正是順路。」凌君毅又道:「晚輩還有一事,要向榮老伯請教。」
  榮敬宗道:「公子要問什麼?」
  凌君毅道:「晚輩有兩個朋友,被黑龍會誤認為是百花幫的人擒了來,不知被囚禁在哪裡?」
  榮敬宗一手撚鬚,說道:「前些日子,老朽確曾聽說飛龍堂擒來了二男三女,是百花幫的人,凡是解來本山的人,自然囚禁在總堂裡了。」
  凌君毅道:「榮老伯,咱們先去總堂救人,好麼?」榮敬宗道:「囚人之處,並不在總堂,是在青龍堂後面的一處山腹之中,這條路,也就是百花幫襲擊青龍堂那一撥人的失陷之處。」說話之時,已經回到黑龍潭。
  凌君毅奇道:「榮老伯,咱們又回到黑龍潭來了。」
  榮敬宗笑了笑道:「黑龍會三堂,都設在山腹之中,只有這黑龍潭,是在山腹之外,但這裡四周都是摩天陡壁,與外界不通,咱們要出去,自然得回到這裡來了。」他一手摸著蒼須,笑道:「再說,此刻已快晌午了,咱們吃些東西再走。何況老朽這裡,連小桃在內還有七八個人,他們都侍候老朽有年,老朽這次離開此地,就不再回來了,這些人也應該悉予遣散。」
  凌君毅道:「榮老伯說的是。」榮敬宗一路領先,逕自朝西首走去。不多一會,但見峭壁之下,有一座岩石疊成的洞府。洞門高大,足有數丈深廣,因有天光映射,並不太黑,中間微置著兩排石几石椅,左右壁間,各有一道門戶。
  榮敬宗領著凌君毅進入石洞,腳下一停,回頭朝四個黑衣劍手吩咐道:「你們且去吃過午餐,各自收拾收拾,仍在此處集合,隨老夫出去。」四名劍手躬身領命,一齊退下。
  榮敬宗回頭道:「凌公子請隨老朽來。」說完,舉步朝右首一道門戶去去。
  凌君毅隨在他身後,跨入石門,榮敬宗已經探懷取出一個精巧的火筒,「嚓」的一聲,打亮火筒。這自然是一條甬道,但兩邊石壁修鑿得相當平整,足有三尺多寬,容得兩人並肩而行。
  兩人腳下極快,不消一會,就已到了甫道盡頭。榮敬宗跨上一步,伸手在壁上一按,石壁間登的裂現出一道門戶!兩人走入石室,只見青衣使女小桃迎了上來,躬身道:「總管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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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1:26:51 |只看該作者
  「原來是凌夫人。」水輕盈目光一溜凌君毅,問道:「這位呢?」她美麗的容色上,永遠是一片冷漠,看不出喜怒之情,但這回說得輕盈,至少不冷。
  凌君毅道:「在下凌君毅。」
  水輕盈不自禁地多看了他兩眼,才道:「百花幫的總護花使者。」
  凌君毅道:「在下已經不是百花幫的人了。」水輕盈道:「如何會不是了?」
  凌君毅道:「在下似乎用不著向你解釋。」
  榮敬宗道:「早餐做好了麼?」
  小桃答道:「方纔廚下已經來問過,午餐可要送來?小婢因總管尚未回來,叫他們稍停再送來。」
  榮敬宗點頭道:「那好!你要廚下做幾式酒菜,送到裡面來,老夫還有事吩咐你。」小桃答應一聲,轉身退去。榮敬宗領著凌君毅,走近石壁,伸手推啟活門,相偕走入。原來已經回到了昨晚談話的那間密室。
  榮敬宗抬抬手道:「凌公子請坐,你一晚未睡,到了這裡,不妨稍事休息。」
  凌群毅道:「晚輩還不累。」
  兩人隔著一張矮几,在石榻上坐下。
  榮敬宗問道:「你昨晚進入潭底洞府,經過如何,能否為老朽一談?」
  凌君毅道:「晚輩正要向老伯稟報。」當下就把如何進入洞府,如何毀去(太陽教名冊),以及重陽真人留壁的劍法,共有十二式之多,前九招自己已差可應用,只是最後三式,卻是同一模樣的坐式,自己時無法參詳,詳細說了一遍。
  榮敬宗只是靜心聆聽,直等他說完,才一手撚鬚,連連點頭道:「毀了就好,老朽唯一的心願,總算得到了。晤!你說重陽真人遺留的劍式,有三個是坐式,那極可能是劍術中最上乘的吐納劍氣的修練法門,公子把前面九招練純熟了,不妨依照壁畫上的姿勢,試著坐坐。」
  凌君毅道:「老伯說的極是。」
  正說之間,只見石門啟處,小桃提著食盒走入,把酒菜放到石桌之止,躬躬身道:「總管和這位公子,請用酒菜了。」榮敬宗頷首道:「這裡不用你伺候了,你也去吃飯吧!飯後,你要廚下的人各自收拾收拾,到前面等候,隨老夫出去。」
  小桃愕然道:「總管要離開這裡了麼?」榮敬宗道:「不用多問,大家都要離開此地,你也去收拾一下,聽候老夫吩咐。」
  小桃驚訝地看了榮敬宗一眼,低著頭道:「小婢遵命。」轉身退了出去。
  榮敬宗站起身來道:「凌公子,來,來,咱們不用客氣,快些吃口巴。」
  凌君毅心中有事,也就不再謙讓,兩人對面坐下,匆匆吃畢,小桃推門而入,送上兩盤香茗,就來收拾碗筷。
  榮敬宗道:「小桃,你還是快去收拾收拾自己的東西,咱們就得走了。」小桃道:「小婢除了幾件衣服,沒有什麼好收拾的了。」
  榮敬宗啜了口茶,點頭道:「那好,咱們就要走了。」
  小桃回身出去,不大功夫,就挽著一個小包袱走入,腰間還斜插一柄短劍。
  榮敬宗站起身,道:「凌公子,咱們走。」
  凌君毅跟著站起。三人走出密室,榮敬宗回顧了石室一眼,低喟一聲道:「老朽從二十幾歲奉師命投效黑龍會,在這裡住了將近四十年之久,如今一旦要離此而去,心裡真有些戀戀不捨。」口中說著,人已當先跨出石室,朝甭道中走去。
  回到前面石室,四名黑衣劍手,另外還有五個漢子,兩個老媽子,各人肩背包裹,站在那裡,看到總管,紛紛躬身施禮。
  榮敬宗推開中間一道石門,從裡面棒出一大堆銀子,隨手分與眾人,每人二百兩。然後說道:「你們離開此地,各自前去謀生。從此不可再提黑龍會之事了。」接著吩咐道:「魯從義,你可護送他們出去,到岳姑廟等候老夫。」一名黑衣劍士躬身應「是」。
  小桃噗的一聲,跪倒地上,連連叩頭道:「總管在上,小婢自幼就被送入山來,不知父母身世,無家可歸,小婢願意侍候總管,求求總管,不要讓小婢走了。」
  榮敬宗看她淚流滿面,心中微有不忍,搖首道:「老夫離開此地,就不再是總管了,而且清廷也不肯放過老夫,你怎能跟隨老夫,還是……」小桃叩頭道:「出了此山,小婢就把你當爺爺看,你老人家就答應小婢跟著你老吧。」
  榮敬宗也覺小姚一個女兒家,無依無靠,謀生也是不易,這就朝著魯從義揮揮手道:「你們領他們去吧。」
  魯從義答應一聲,領著其他的人,朝左首石門而去。
  小桃眼看榮敬宗業已答應,一時又連叩了幾個頭,才行站起。
  榮敬宗道:「潘繼武、吳綏之、戚土豪,可隨老夫同行,路上不論遇上什麼人,沒有老夫吩咐,不准出手。」三名黑衣劍士躬身應「是」。
  榮敬宗這才轉身朝凌君毅道:「凌公子請。」舉步朝左首一道石門走去。
  這裡自然也是一條甫道。甫道相當寬闊平整,不用說,這是通向青龍堂去的了。
  榮敬宗一路領先,凌君毅緊隨地身後而行,小桃和三名黑衣劍士,則追隨凌君毅的身後。大家誰都沒有說話,只是放腿急奔。約莫走了半里多路,這條甬道便已到了盡頭。榮敬宗腳下突然緩了下來。
  凌君毅心裡有數,暗道:「大概快到青龍堂了。」
  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際,果見榮敬宗腳下一停,舉手朝迎面石壁上按去。但聽一陣軋軋輕震,壁上登時打開一道門戶。
  榮敬宗雙手提胸,緩步走去,便自站定,讓凌君毅、小桃和三名黑衣劍士魚貫走出,才舉手在壁上按了兩按,等石門闔起,突然朝那方才按動之處,雙掌用力拍去。但聽「轟」然一聲,直震得洞頂沙石紛紛下落。
  榮敬宗回首道:「老朽已把通向黑龍潭這道門戶的啟開機括震壞,此後再也無法開啟了。」這話大有倫然之意,接著舉步走近右首壁下,以耳貼壁傾聽了一陣,然後轉身緩步朝對面(左首)石壁走去,也同樣以耳貼壁,仔細地傾聽了一陣。
  凌君毅看他舉動,想起自己來時情形,已知這左右兩處石壁,必然各有一道暗門無疑。榮敬宗傾聽了一回,左足忽然在壁下踏上一步,右手跟著朝前推去。這裡果然是一道活動門,隨著他一推之勢,石門呀然開啟。
  榮敬宗回頭道:「凌公子且慢,這是翻板活門,等老朽進去之後,你再推門進來。」話聲一落,人已跨了進去,石門隨著翻了過來。凌君毅依言伸手推門,然後一行人相繼推門而入。石門裡面,當然還是一條甭道,只是比外面的甬道顯得狹了一些,一樣的黝黑無光。
  榮敬宗左手執著精巧火筒,右掌當胸直豎,回過身來,低聲道:「此處已是青龍堂設伏之所,老朽知道得並不多,再進去,隨時都可能遇上襲擊,公子可把『驪龍珠』握在手中,必要時可以掩去珠光,才不致中人暗算,最好掣劍在手,免得臨時撥劍出聲。」
  凌君毅看他說得鄭重,依言摘下「驪龍珠」,托在掌心,他因甬道地勢不寬,倚天劍無法施展,右手從身邊取出了短劍。
  小桃和三名黑衣劍士,也同樣的掣出了長劍。山腰甬道,不但黑暗,而且也十分沉寂!這一陣「鏘」「鏘」拔劍之聲,雖然不響,但夾道傳音,就是較遠之處,也可清晰聽到。
  只聽一聲大喝,遙遙傳來:「什麼人?」
  榮敬宗冷聲道:「老夫。」
  他聲音沉重有力,這兩個字,直送出去,甫道起了一陣嗡嗡之聲。那喝問的人不再出聲。
  榮敬宗也並未熄去手中火筒,回頭道:「大家隨我來。」舉步朝前行去。
  大家腳下極快,但走了不過一箭來路,突聽那人又大聲喝道:「來人還不站住?」
  只見一道火光,夾著尖銳的嘯聲,疾射而來?「哄」的一聲,落在榮敬宗前面八九尺處,立時爆起一片熊熊火焰。這是一支特製的火箭,火焰極強,一片火光,正好把三尺寬的甫道封住。
  隔著火光,出現了一個青衣人,沉聲道:「來的是什麼人?」
  榮敬宗只得站定下來,冷哼一聲道:「湯兄連老夫都不認識了麼?」青衣人微微一楞,道:「來的莫非是榮總管?」
  兩人相距,雖不到三丈來遠,但中間隔了一道熊熊火焰,確實看不清對方臉貌。
  榮敬宗道:「不錯,正是老夫。」
  青衣人一聽果然是榮敬宗,黑龍潭總管,職位和三堂堂主相等。他自然不敢稍有怠慢,慌忙抱拳拱手道:「敝職不知榮總管駕臨,多有失敬之處,還請原諒。」隨著話聲,但聽「嗤」的聲,眼前一片火焰,登時熄去,而且不見一點煙氣。
  榮敬宗暗暗讚道:「此人一手火器,果然了得!」
  但聽了對方的話,心頭不由的大感詫異,暗道:「水輕盈從獅子口敗退,差不多已有半個時辰,應該早已下達命令,嚴加戒備了。如今聽湯金城的口氣,似乎還不知道我已經反了?」心念轉動,業已緩步走了過去,說道:「湯兄可是負責此處防務的麼?」
  湯金城道:「敝職是奉命協助楊兄來的。」
  榮敬宗道:「楊志高人呢?」湯金城道:「敝職只是守護此門,楊兄還在裡面。」
  榮敬宗緩步走到他身前停住,說道:「老夫奉命前來擒人的,不知裡面失陷了些什麼人?」
  湯金城道:「人數不多,但武功全非弱手,好像是百花幫的幫主,只是目前只能說把他們困住,還無法生擒……」
  榮敬宗點頭道:「很好。老夫瞧瞧。」
  湯金城面有難色,望望榮敬宗,說道:「敝職奉有水總臨監令,不論何人,均須有紫金令牌,方可通行,榮總管……」榮敬宗沒待他的話說完,微曬道:「水總監請老夫趕來擒人,豈會不帶令牌?喏!湯兄拿去看清楚了。」左手一伸,朝他面前送去。湯金城不防有詐,口中還連聲應「是」,神色恭敬,伸出雙手去接,哪知手未伸出,突覺右手脈腕一緊,已被榮敬宗五個鋼鉤般的手指,扣個正著!心頭不覺大驚,惶然失措道:「榮總管……」
  榮敬宗知道此人一身俱是火器,一把扣住對方脈門,立時功運五指,沉笑道:「湯兄不用多說,隨老夫進去。」舉步朝裡行去。
  湯金城右手脈門被執,哪裡還有半點掙扎的餘地,只得跟著走去,口中說道:「榮總管但請放手,敝職自當前面帶路。」
  榮敬宗冷笑道:「場金城,老夫不吃這一套,你和楊志高俱是跟隨水輕盈從京裡來的清廷鷹爪,乖乖隨老夫進去,老夫還可饒你性命。」
  湯金城聽出榮敬宗語氣不對,心下更驚,臉上已經綻出汗水,囁嚅說道:「榮總管多心了,敝職不敢。」兩人說話之際,已經行到一堵石壁前面。
  榮敬宗腳下一停,問道:「這道石門之內,可有青龍堂的人防守?」湯金城道:「敝職在天亮前才奉派來的,守住這道門戶。如若有人衝出石門,一概格殺勿論,至於裡面的情形如何,敝職就不得而知了。」
  榮敬宗側臉問道:「你說的可是實話?」
  湯金城道:「敝職說的,句句是實話。」
  榮敬宗道:「好,凌公子你替老夫點他『□門』、『鳳尾』兩處穴道。」「□門」為聲帶所在,點制此穴,令入口不能言。「風尾」在腋窩斜出之胛骨縫,系雙穴,點取此穴,手臂若廢,無法舉動。
  湯金城吃驚道:「總管……」話聲未落,凌君毅早已出指如風,點了他三處穴道。
  榮敬宗放下湯金城脈腕,倏地跨上一步,舉手按動機關,但聽一陣軋軋輕震,壁間裂開了一道黝黑門戶。榮敬宗一手執著火簡,朝前一指,喝道:「湯金城,你走在前面,替老夫引路。」湯金城穴道受制,手不能動,口不能言,哪裡還敢有半點倔強,依言舉步朝門中走去。要知湯金城雖被點了三處要穴,但僅是局部穴道受制,一身功夫仍在,他雙腳仍然可以健行如飛。他在舉步之際,還是相當老實,這一跨入石門,登時身如狼竄,箭一般朝前射去兩丈來起。
  榮敬宗看他突然飛身掠起,口中不覺怒笑一聲,正待發掌追擊!湯金城一身俱是火器,他在掠出二丈之外,立即身形一閃,隱入暗處,低頭一點,就有三點寒星,品字形朝榮敬宗激射而來!榮敬宗久聞他火器厲害,因此才要凌君毅點了他兩處「鳳尾穴」,使他雙手無法舉起,卻不料他雙手不能舉動,還會有暗器射出,此時一見三點寒星激射而至,卻也不敢伸手去接,口中大喝一聲,揮手一掌,劈了過去。掌風出手,立時把三點寒星捲飛出去。但聽「叮」「叮、叮」三聲,三枚暗器同時釘在左首石壁之上,緊接著但見石壁上發出一陣滋滋輕響,那三枚暗器居然爆出三點如豆碧焰,像燈芯般釘在壁上,燃燒起來!
  榮敬宗看的暗暗驚凜,付道:「湯金城這手火器,果然歹毒,要是被他射中人身,那還得了?」這一耽擱,湯金城早已走得不見蹤影。
  榮敬宗追趕不及,只得任由他去,等大家進入石門,才低聲囑咐道:「咱們進入此門,尤其被姓湯的這腸逃脫之後,目前處境,可說十分凶險,隨時隨地,都有被他們偷襲和與人拚鬥的可能,大家務必小少,最好各人之間,保持一段距離,俾有退避的餘地。」
  凌君毅道:「老伯顧慮極是。」
  榮敬宗話聲一落,依然一手持著火筒,右掌當胸,耳目並用,朝前行去。正行之際,突聽前面轉角處傳來一聲叱喝,緊接著有人發出一聲悶哼。
  那聲悶哼,似是喉頭塞著什麼東西,無法出聲,而是硬逼著出來的聲音!沉悶之中,還帶著些淒涼,雖是悶哼,卻動人心魄!凌君毅驚然道:「那是姓湯的遇上了敵手!」
  榮敬宗頷首道:「不錯。」就在此時,突聽一聲大喝,從甭道中傳來:「擋我者死!」一條人影,疾閃而出,迎面奔來。
  榮敬宗一手執著火筒,一步攔在路中,沉喝道:「站住。」
  那迎面奔來的人行動極快,榮敬宗剛剛跨上一步,攔在甫道中央,他已經衝到了面前。雙方一迎一往,勢道何等快速?那人一見有人攔路,門中沉喝一聲:「滾開。」不問青紅皂白,舉手一指,點了過來。
  榮敬宗一手執著火簡,火光照處,瞥見對方點來一指,顏色腥紅刺目!
  「血影指」!口中冷冷一聲長笑,揮手一掌,迎擊出去,冷冷喝道:「你是什麼人?怎麼出手就要傷人?」
  指風嘶然,掌風如濤,雙方一接之下,那疾衝而來的人,口中進出一句:「攔我者死!」他人卻被榮敬宗的掌風當場震得後退了三四步。
  凌君毅和榮敬宗保持了八尺遠的距離,他聽到了雙方的叱喝,趕忙掠身而上,叫道:「榮老伯掌下留情,他是百花幫的人。」
  衝來那人腳下方自一停,又大喝一聲:「攔我者死。」縱身朝前衝來。
  榮敬宗聽說此人是百花幫的人,口中「嗅」了一聲,向側閃開。
  凌君毅—躍而上,攔在那人前面,叫道:「冉兄快快住手。」原來那人正是「血影指」冉遇春!
  只見他衣裳破損,身上還有幾處劍傷,雙目直視,好像不識凌君毅一般,口中大喝一聲:「攔我者死!」右手捏訣,中指腥紅欲滴,閃電般朝凌君毅迎面點來。
  榮敬宗睹狀大驚,低喝一聲:「此人神志失常。凌公子小心1」
  凌君毅早已身形一側,避開指風,左手一把抓住冉遇春手腕,人已趁勢一旋,轉到他身後,右手一掌,拍在冉遇春「靈台穴」上。這幾下動作,快捷俐落,看得榮敬宗暗暗喝采!冉遇春張嘴吐出一口鮮血,一個人頹然往地上坐了下去,雙目始動,望望凌君毅,忽然驚喜地道:「總座……」他似要掙扎著站起。
  凌君毅慌忙搖手道:「冉兄久戰疲乏之軀,此時快請運氣調息,不可說話。」
  冉遇春還是勉強說道:「幫主……他們……還被困在裡面……機關……凶險無比。」
  凌君毅點頭道:「冉兄快不可多說,這裡情形,兄弟都已知道。」其實他哪裡知道這裡的情形,這不過是寬慰之言罷了。冉遇春自知傷勢不輕,遇上凌君毅,他心就放寬了一大半,果然不再多言,在地上盤膝坐定,運起功來。
  榮敬宗回顧了身後兩名黑衣劍士一眼,又吩咐道:「你們兩人,可守在此處,替他護法,不用進去了。」
  兩名黑衣劍士躬身領命。
  榮敬宗道:「凌公子,咱們走吧。」凌君毅道:「榮老伯,這一路進去,遇上的可能都是百花幫的人,還是晚輩走在前面,免得發生誤會。」
  榮敬宗一手摸著蒼須,頷首道:「凌公子說的也是,方纔若非老朽還認得『血影指』的破解之法,差點就傷在他指下了。」凌君毅不再多說,當先朝甬道行去。此處正當轉彎角上,接連轉了兩個彎,就依稀聽到數丈之外,傳來一陣極微的聲音,悉索作響!正因為甭道黝黑如墨,凌君毅手上托著一顆「驪龍珠」,敵暗我明,目標顯著,一路行來,自然極為小心。此時聽到數丈外這一陣悉索的聲音,更提高了幾分警覺,但.再一細聽,又寂然無聲。凌君毅藝高膽大,腳下絲毫沒停,轉眼工夫,估計已經快到出聲來處!
  「驪龍珠」在黑暗之處,珠光足可照射到三數丈遠,他目光治處,發現前面又有一堵石壁,攔住了去路。那石壁左角,貼壁站著一個人影,這人一身青色勁裝,凌君毅老遠認出他這身裝束,正是百花幫的護法。當下大聲說道:「兄弟凌君毅,前面是什麼人?」
  那人貼壁站立,對凌君毅的喝聲,恍如不聞。
  凌君毅喝聲出口,人已行近了一二丈光景,凝目瞧去,這回已可看清那站在暗角處的青衣人,正是和冉遇春一起隨著幫主牡丹前來的護法葉開先。只見他臉色慘白,雙目緊閉,靠著石壁,一動也不動。只要看他身上衣衫破裂,渾身是血,少說也有十幾處劍傷,分明經過一場惡戰,傷得不輕,正在運功調息。
  凌君毅看得暗暗吃了一驚,以冉遇春、葉開先的武功來說,全是一等一的高手,他們兩人居然同樣的身中十幾處劍傷,若非遇上劍術絕世的高手,那就是從劍陣中脫困出來的了。心念閃電一動,立即舉步朝葉開先走去,口中說道:「葉兄傷得如何……」
  他從五丈遠處,快走到相距兩丈來遠,突見從葉開先腋下飛出兩蓬藍芒,直向自己激射而來。這兩蓬藍芒射出之時,不過幾點藍星,但到了一丈來遠,已然逐漸擴大,成了斗大的兩蓬。凌君毅目力過人,便一下看清兩蓬藍芒,競是數十支藍色的梅花針,針尾還帶著一點星星火焰。就在此時,只聽身後榮敬宗急急叫道:「凌公子小心,這是湯金城的『青磷針』,遇物即燃!」凌君毅比他話聲還快,左腕一翻,手中短劍立時在身前灑出一片青光。
  兩蓬「青磷針」電射而來,但和劍光一接就如湯沃雪,紛紛跌落。連針尾一點火星,也倏然俱沒,消失不見!原來湯金城的「青磷針」,一篷就有三十六支,雙手齊發,兩蓬共計七十二支,只要有一支打中人身,火焰就會立時燃燒,而這種火焰,又是經過毒藥煉製,毒焰一經燃燒,中人立斃。但這回七十二支「青磷針」,每一支都被凌君毅的劍鋒削斷,而且都削在針尾上,青磷毒焰縱然霸道無比,經不起森嚴的劍氣一逼,立告熄滅。
  凌君毅在這電光石火之際,已然看清葉開先的身後躲著一個人,不用說,那自是湯金城無疑。葉開先敢情傷勢沉重,才會被湯金城制住,因此,自己叫他,也出不得聲。凌君毅想到這裡,突然大喝一聲,左手揚腕一指,朝葉開先凌空點去。他這一聲大喝,乃是以內功退出,聲若春雷乍發,直震得湯金城耳鼓嗡嗡作響,心頭方自一驚!就在此時,但聽一縷劃空嘶嘯的指風,「駕」的一聲,擊中右耳後的石壁上,砰石飛濺,打得後頸火辣辣生痛。當然,凌君毅是故意把指風擊偏了些,不然,豈不是要了葉開先的命?但湯金城卻驀地大吃一驚,他沒想到面前這個年輕人,競有這般深厚的功力。他雖然在極短的時間之內,運功解開了凌君毅點閉的三處穴道。(他被點閉的「症門」「鳳尾」三穴,均系大穴,點得稍重,即可喪命。因此下手必然極輕,只要內力精純的人,有一段時間,卻可自行解開。)但在他逃脫之際,卻在甫道上撞上了冉遇春,雙方勢道俱急,無意間被冉遇春的「血影指」所傷的,因此才用葉開先來做擋箭牌,暗施「青磷針」偷襲。這時聽了凌君毅一聲春雷般的大喝,已被震得耳鼓狂鳴,再加這一記指風,擊在他右耳邊上,心頭一驚。
  口中喝了聲:「打!」雙手默運內力,把葉開先一個人憑空推出,朝凌君毅投去,身形倏地向左閃出,雙手正待揚起……凌君毅這一記「一指禪神功」,故意擊偏了些,配合那一聲大喝,志在先聲奪人,使對方識得厲害。這是攻心戰!這時一見湯金城果然中計,把葉開先朝自己推去,人卻向左閃出,方自一喜,左手朝前一格,迎接葉開先飛來的身子,右手緊接著拍出一掌,一團勁急掌風,直向湯金城撞去。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湯金城閃出的人,正待揚手發射火器,突然發覺一團強勁掌風,迎面擊來。他剛才領教過凌君毅點出的一記指風,足以力貫金石,這一記掌風,他如何敢接?匆忙之間,顧不得再發火器,身形一縮,依然朝右首閃退。
  凌君毅右手一掌堪堪拍出,左手一攔之下,他已把葉開先飛來的人接了下來。這一接住葉開先身子,凌君毅不由猛然一楞,繼而勃然大怒。原來葉開先全身冰涼,竟然是一具屍體。凌君毅縱然並不是真心要當百花幫總護花使者,但畢竟當過陣子百花幫的總護花使者。
  葉開先是百花幫的護法,終究是他屬下。公誼私交,他都有替他討還血債的義務。這一瞬間,凌君毅一雙俊目,進射出兩道寒電似的光芒,右手很決收回,高舉過頂,迢迢朝前拍去。
  湯金城朝右閃出,避開凌君毅一記掌風,雙手再揚,手掌朝上一抬,從他袖底,接連飛出十數道銀練!那是一十三支銀白色的短箭,看去銀練吞吐,從他手底射出,連續不絕,勢道勁急無比,但射到七八尺遠近,去勢就突然緩了下來!前面的去勢巳援,後來的迎頭趕上,但到了七八尺處,也同樣緩慢不進。這來,本來連珠射出的一十三支銀箭,如今卻排成了排,停在空中,好像遇上了什麼,擋在那裡,再也無法射去。銀箭自然不會在空中停住的,那是因為發射出去的餘勁未衰,才沒有跌落下來。
  湯金城也在「銀磷箭」發出之時,陡然感到不對,那是好像空氣中間,有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之感,這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凌君毅「牟尼印」掌力出手,一股巨大無匹的無形罡力,像泰山壓頂般直蓋過去。
  反應最快的是停在半空中的十三支「銀磷箭」,突然掉過頭,朝湯金城反射過去。「銀磷箭」比「青磷針」火力要強出十倍,當然也是「毒焰」。
  湯金城看到「銀磷箭」受到阻力,射不出去,已經大感凜駭,這時驟睹十三支銀箭朝自己反射而來,心頭更是慌張,要待躲閃已是不及,口中驚叫一聲,往後便倒。十三支「銀磷箭」
  同時一齊打在他身上,一閃而沒。「銀磷箭」火力極強,射中任何東西,立即燃燒,但這回是被「牟尼印」巨大掌力反彈回來的。「牟尼印」壓力強大,一股無形掌力,擴及一丈,在掌力籠罩之下,沒有空氣,「銀磷箭」火力再強,也燃燒不起來了。
  凌君毅一掌擊斃湯金城,左手已把葉開先的屍體,放到地上,仔細察看了一陣,但見葉開先全身上下,共有十八處劍傷,致命一劍,是刺中他的右腰,幾乎有五寸來深!這已證明葉開先並不是湯金城殺死的了,但湯金城既是清廷鷹爪,又有一身歹毒火器,這種人也留他不得。
  榮敬宗已經走了上來,望望葉開先的屍體,問道:「他是百花幫的人嗎?」
  凌君毅臉色凝重,抬頭說道:「他叫葉開先,是百花幫的護法,武功極高,但他身上卻幾乎在同一時間,中了一十八劍。以他的劍傷看來,對方劍法之快,威力之強,比起『十絕劍陣』猶有過之。榮老伯可知這是什麼劍陣,競有這般厲害?」榮敬宗微微搖頭道:「水輕盈雖是青龍堂主,但她兼領黑龍會總監,無異是黑龍會的太上皇,老朽只知她從京裡來的時候帶來一個番僧,和她師兄妹相稱。另外兩人,就是楊志高和湯金城,據說也是大內的三等侍衛,身份不在韓占魁之下,除了這三個,旁的就沒有跟她來的人。除此之外,青龍堂只有劍手和侍女了,侍女有四名是隨水輕盈來的,至於那些劍手,武功雖然不弱,但也和黑龍潭的劍手差不多,並無出類拔萃的高手。」
  凌君毅劍眉微盛,說道:「這就奇了,以葉開先的武功,決不可能在差不多同一時間之內,身中一十八劍……」
  榮敬宗點頭道:「不錯,老朽雖沒見過這姓葉的武功如何,但凌公子說他武功極高,自然極高了。只是從他身上這十八處刀劍傷看來,除非他沒有一點招架之功,站著不動。讓人家用劍朝他身上扎,否則確是極不可能傷得如此之多……」
  凌君毅看看擋在一丈外的石壁,這自然又是一道暗門,想到牡丹、玉蘭、玫瑰(溫婉君)等人,可能就在這道石門之內,也可能有人負了傷。以冉遏春、葉開先兩人的武功,尚且傷得如此厲害,她們幾個人失陷在裡面的處境,自然也發發可危了。
  他想到牡丹,再想到溫婉君,心頭不禁大急,說道:「榮老伯,這裡大概又是一道石門了,不知如何開啟,咱們趕快進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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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1:32:20 |只看該作者
第38章 深更探石道

  榮敬宗看了死在石壁角落上的湯金城一眼,心頭突然一動,忖道:「湯金城已經逃到這裡,何以不打開石門進去?卻要用這姓葉的屍體,作為掩護?莫非這道石門之內,有著極厲害的埋伏不成?」一念及此,不覺一手捻著蒼須,沉吟道:「老朽雖不知道此處安裝了些什麼機關,但只要看湯金城逃到這裡不敢進去,可見石門之內,定有厲害埋伏無疑。老朽打開這道石門之後,凌公子千萬不可魯莽從事,必須看清楚了再進去。」
  凌君毅道:「晚輩對機關埋伏是門外漢,但憑老伯吩咐。」榮敬宗微微一笑,跨上幾步,舉手在石壁上按動了兩下,立即右掌當胸,迅疾往後退下。
  石門經過一陣輕震,緩緩裂開一道門戶,但卻絲毫沒動靜。石門之內,當然又是一道三尺來寬的甬道,當然也黝黑如墨,伸手不見五指。同樣也靜寂如死,一點也聽不到人聲!
  凌君毅不禁心頭暗暗嘀咕:「牡丹一行,除了冉遇春、葉開先一傷一死,其餘的人呢?怎會一個不見?」由牡丹為首的這一撥人,是幫主牡丹、總管玉蘭、玫瑰(溫婉君)、紫薇、嚮導明月(石神廟主持)、左護法九指判官冷朝宗、護法冉遇春、葉開先,和幫主四名侍婢茉莉、瑞香、杜鵑、薔藏,共一十二人。
  就在凌君毅思忖之際,榮敬宗已從湯金城身上,取出了兩個圓形鐵筒,和十幾支「銀磷箭」來,口中笑道:「凌公子,來,你退後一步,讓老朽試試。」凌君毅依言退後一步。
  榮敬宗卻5臣著跨上一步,右手取了一支「銀磷箭」,揚臂朝南道中投去。但見銀光一閃劃破黑暗,射到六七丈外,緊接著「轟」的一聲,地面上突然爆出一片銀色火光,幽暗的甬道中,驟然間出現了一片光明。
  凌君毅凝目瞧去,這條甬道,到了七八丈處,似是有一個轉彎,裡面如何,雖然無法看到,但這一段路卻是一條平整的甭道,看不出有何異處。
  榮敬宗仔細看了一陣,覺得毫無動靜,心中暗暗奇怪,討道:「甫道中若無埋伏,湯金城何以不肯入內?」
  凌君毅道:「榮老伯,咱們進去瞧瞧。」
  榮敬宗為人謹慎,微微搖頭道:「老朽總覺得場金城明明知道石門啟閉之法,他寧願和咱們硬拚,不肯入內,此中必有文章。」
  凌君毅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們小心些也就是了,老伯你們且在門口稍候,讓晚輩進去試試。」
  榮敬宗道:「要去,咱們一起進去,也有個接應。」
  凌君毅道:「不,如果晚輩一個人進去,甬道上雖有埋伏,晚輩一旦發覺不對,立可即時退出。但大家都進去了,甬道並不寬敞,萬一前面遇警,後面的人就成了阻礙,豈不大家都要陷入埋伏了?」
  榮敬宗聽他這般說法,只得點點頭道:「凌公子既然如此說了,老朽就不好相強。只是個人不可深入,一旦遇警,立即迅速退出,再商破解之道。」
  凌君毅道:「晚輩省得。」說完,一手仗劍,一手托著明珠,舉步朝甫道中走去。
  榮敬宗目光炯炯,只是凝注著凌君毅背影,一眨不眨。甫道雖黑,但凌君毅手上托著一顆夜明珠,緩步而行,珠光照射,他每一步都可看的清清楚楚,看去十分平靜,不像有什麼埋伏!
  榮敬宗深感意外,如果甫道之中,並無埋伏,何以湯金城不肯進來?那是說他不知道石門如何開啟了!凌君毅已經走到一丈開外,快到二丈光景,依然一無動靜。但就在他一腳跨到離洞門兩丈之際,洞門悄無聲息的突然闔起!
  榮敬宗站在門口,兩道目光,只是盯注著凌君毅身上,不防石門會在此時突然闔起。等到警覺,心頭驀地一驚,口中暗叫一聲:「不好!」急忙伸手朝開啟的機括上按去,哪知方纔還能應手開啟的石門,這回任你接二連三的按動,石門依然緊閉如故,一動不動。
  榮敬宗在這座山腹石窟之中住了四十年之久,各處石門上裝置的機括,平日悉心觀察,自然並不十分外行。而且也曾按照各處石門機括的裝置情形,在自己居住的密室之中,憑借雙手,做過一道笨重的暗門。此刻接連按動機括,仍然無法打開石門,心中已經明白,自己知道的只是普通開啟之法,這道石門之中,勢必另有特別裝置,所謂「特別裝置」,自然是十分凶險的埋伏了!
  凌君毅此時必然遇上埋伏無疑無怪湯金城寧願留在門外和自己硬拚,不肯以身涉險。榮敬宗越想越急,額上已經急出了汗水,霍地後退兩步,把火筒交到小桃手上,緩緩吸了口氣,雙掌當胸直豎,一襲青衫,跟著鼓了起來,雙目圓睜,猛地吐氣開聲,雙掌凝足十成功力,朝石門中擊去。但聽蓬然一聲大震,甬道中登是捲起了一陣罡風狂飄!榮敬宗被自己發出的掌力,震得腳下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火筒熄滅,甫道中登對變得一片漆黑!小桃不待吩咐,立時打亮起火筒。
  榮敬宗凝目瞧去,經自己全力一擊,石門依然完好如故,紋風不動。他一時哪肯罷休,雙掌一合,緊接著又朝石門推去。
  這樣連發了三掌,但聽石門上接連響起「蓬、蓬」之聲,甬道中天搖地動,聲勢驚人,但哪能把石門震開?榮敬宗這三掌已經用盡了全身力氣,頹然歎了口氣,方纔那股威猛勁勢,己然消失不見,代之而起的卻是一臉睏倦之容。
  小桃手中執著火筒,在他身旁悄聲說道:「榮總管,你老歇一回吧!」
  榮敬宗長歎一聲道:「老夫早就想到這裡面一定有花樣,唉!凌公子真要有個失足,叫老夫如何向鐵夫人交待?」
  小桃咬著紅唇,想了想道:「據小婢看來,凌公子武功高強,吉人自有天相,也許有驚無險。」吉人自有天相,這句話用在每一個極可能遇上驚險的人身上。確實是最好的自慰之詞。
  榮敬宗拾頭望望緊閉的石門,長長吁一門氣,說道:「但願如此。」
  凌君毅一手仗劍,進入石門之後,他因榮敬宗認定這條甬道,極可能會有埋伏,自然不敢十分大意。好在「驪龍珠」發出的光芒,可以照射到三數丈遠,不虞有人在暗中偷襲。而且自己在入洞之時已經運起「護身真氣」,縱使有人偷襲,也並無所懼。但他還是耳目並用,步步為營,一步一步的朝裡行去。看看已經走了一丈多遠,四周靜悄悄的,依然沒有半點動靜。老實說,珠光雖然只能照射到三數丈遠,但十丈之內,只要有人潛伏,也瞞不過他的耳朵。因為人總是要呼吸的,他早已聽出這段七八丈遠近的甫道中,根本沒有人潛伏。就算任何機關消息,在發動之初,也一定會有聲音,哪怕是最輕微的聲音,也瞞不過他的耳朵。只要發出一絲聲音,他相信自己就可以及時發覺,及時應變,但走了這一段路,根本連一絲聲音都沒有。凌君毅不覺笑了!這座山腹秘道,出自神算子之手,他在每一段南道上,都安上一座石門,那是為了不讓外人能夠順利通行,闖進黑龍會來,因此在每一道石門上,都有不同的啟閉
  凌君毅道:「晚輩省得。」說完,一手仗劍,一手托著明珠,舉步朝甫道中走去。
  榮敬宗目光炯炯,只是凝注著凌君毅背影,一眨不眨。甫道雖黑,但凌君毅手上托著一顆夜明珠,緩步而行,珠光照射,他每一步都可看的清清楚楚,看去十分平靜,不像有什麼埋伏!
  榮敬宗深感意外,如果甫道之中,並無埋伏,何以湯金城不肯進來?那是說他不知道石門如何開啟了!凌君毅已經走到一丈開外,快到二丈光景,依然一無動靜。但就在他一腳跨到離洞門兩丈之際,洞門悄無聲息的突然闔起!
  榮敬宗站在門口,兩道目光,只是盯注著凌君毅身上,不防石門會在此時突然闔起。等到警覺,心頭驀地一驚,口中暗叫一聲:「不好!」急忙伸手朝開啟的機括上按去,哪知方纔還能應手開啟的石門,這回任你接二連三的按動,石門依然緊閉如故,一動不動。
  榮敬宗在這座山腹石窟之中住了四十年之久,各處石門上裝置的機括,平日悉心觀察,自然並不十分外行。而且也曾按照各處石門機括的裝置情形,在自己居住的密室之中,憑借雙手,做過一道笨重的暗門。此刻接連按動機括,仍然無法打開石門,心中已經明白,自己知道的只是普通開啟之法,這道石門之中,勢必另有特別裝置,所謂「特別裝置」,自然是十分凶險的埋伏了!
  凌君毅此時必然遇上埋伏無疑!無怪湯金城寧願留在門外和自己硬拚,不肯以身涉險。榮敬宗越想越急,額上已經急出了汗水,霍地後退兩步,把火筒交到小桃手上,緩緩吸了口氣,雙掌當胸直豎,一襲青衫,跟著鼓了起來,雙目圓睜,猛地吐氣開聲,雙掌凝足十成功力,朝石門中擊去。但聽蓬然一聲大震,甬道中登是捲起了一陣罡風狂飄!榮敬宗被自己發出的掌力,震得腳下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火筒熄滅,甫道中登對變得一片漆黑!小桃不待吩咐,立時打亮起火筒。
  榮敬宗凝目瞧去,經自己全力一擊,石門依然完好如故,紋風不動。他一時哪肯罷休,雙掌一合,緊接著又朝石門推去。
  這樣連發了三掌,但聽石門上接連響起「蓬、蓬」之聲,甬道中天搖地動,聲勢驚人,但哪能把石門震開?榮敬宗這三掌已經用盡了全身力氣,頹然歎了口氣,方纔那股威猛勁勢,己然消失不見,代之而起的卻是一臉睏倦之容。
  小桃手中執著火筒,在他身旁悄聲說道:「榮總管,你老歇一回吧!」
  榮敬宗長歎一聲道:「老夫早就想到這裡面一定有花樣,唉!凌公子真要有個失足,叫老夫如何向鐵夫人交待?」
  小桃咬著紅唇,想了想道:「據小婢看來,凌公子武功高強,吉人自有天相,也許有驚無險。」吉人自有天相,這句話用在每一個極可能遇上驚險的人身上。確實是最好的自慰之詞。
  榮敬宗拾頭望望緊閉的石門,長長吁一門氣,說道:「但願如此。」
  凌君毅一手仗劍,進入石門之後,他因榮敬宗認定這條甬道,極可能會有埋伏,自然不敢十分大意。好在「驪龍珠」發出的光芒,可以照射到三數丈遠,不虞有人在暗中偷襲。而且自己在入洞之時已經運起「護身真氣」,縱使有人偷襲,也並無所懼。但他還是耳目並用,步步為營,一步一步的朝裡行去。看看已經走了一丈多遠,四周靜悄悄的,依然沒有半點動靜。老實說,珠光雖然只能照射到三數丈遠,但十丈之內,只要有人潛伏,也瞞不過他的耳朵。因為人總是要呼吸的,他早已聽出這段七八丈遠近的甫道中,根本沒有人潛伏。就算任何機關消息,在發動之初,也一定會有聲音,哪怕是最輕微的聲音,也瞞不過他的耳朵。只要發出一絲聲音,他相信自己就可以及時發覺,及時應變,但走了這一段路,根本連一絲聲音都沒有。凌君毅不覺笑了!這座山腹秘道,出自神算子之手,他在每一段南道上,都安上一座石門,那是為了不讓外人能夠順利通行,闖進黑龍會來,因此在每一道石門上,都有不同的啟閉之法。試想自己從黃龍洞進來,經過多少段甫道,多少道石門,除了遇上過不少人襲擊,幾時遇上凶險的機關埋伏?這一想,腳下不由的加快了步伐。但就在他走到兩丈左右,突聽身後傳來「砰」然一聲輕震,石門竟然無故自動闔起。
  凌君毅心頭驀然一動,暗道:「果然不對!」要知一個武功高強的人,在他小心翼翼行進之時,第一就是隨時留意退路,你如果剛走到一丈來遠,就發覺石門將閉,也許還可施展極快身法,縱退出去;但到了這離門二丈遠近,就是讓你及時發覺,也斷難退得出去了。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凌君毅心頭方自一凜,耳中同時隱約聽到兩旁石壁之內,響起一陣輕微的軋軋之聲!聲音入耳,但見寒光一閃,左首石壁間,突然刺出無數支長劍,一堵三丈來遠,七八丈長的石壁上,幾乎成了劍壁,少說也有二三百支之多!甫道不過三尺來寬,刺出來的長劍,就有兩尺六七寸長。
  凌君毅在聽到兩旁石壁傳出聲音之時,早就凝神戒備,他出手何等神速,沒待長劍刺到身上,右手巨闕劍一道青虹,已經應手而起。但聽一陣密如連珠的鏘鏘之聲響處,身左五尺方圓之內,刺出來的長劍,已然悉數被他削斷。就在此時,右首石壁上,也同樣寒光突出,跟著刺出無數長劍。
  凌君毅不加思索,短劍飛處,又是一陣急驟如雨的金鐵交鳴,右首壁間五尺方圓刺出來的長劍,也已一齊削斷。如今他就站在這五尺方圓之內,這是一條劍道中最安全的地方了,兩邊壁上剩下半截斷劍雖然仍在不住的伸縮,但已不足傷人。仔細看去,但見左右兩堵石壁間,並不是同時刺出長劍,而是互相交替,左壁長劍刺出之後,立即縮了回去,但在左壁長劍縮回的同時,右壁長劍就跟著刺出。這就是說,你進入這條甫道,非死不可。因為你發現左壁長劍突出,必然朝右壁閃避,三尺寬的甬道,刺出來的長劍,就有兩尺六七,你一定盡量的吸胸收腹,緊貼右壁;但就在此時,你背後石壁上又有密集的長劍急刺而出,這樣相互交替,伸縮不已,你身上不戳上幾十個窟窿才怪!
  凌君毅看了這番情景?心頭不禁恍然大悟,葉開先身上一十八處劍傷,大概就是這樣得來的,但一個人,能從這樣密集的劍道中衝出石門,實在難如登天,因為他不但武功機智同樣重要,而且更須有絕世輕功不可。葉開先雖然死了,他能衝出石門,身上僅有十八處劍傷,已可說是極為難能可貴。他想到葉開先,不禁想到隨同牡丹來的一行人,在這密集的劍林中,不知有多少人中劍而死!這一想,一顆心不由的往下直沉,自己非進去看看不可!自己更非把這些歹毒的長劍毀去不可!想到這裡,立即把短劍交到左手,右手同時刷的一聲,抽出倚天劍,雙劍齊發,朝裡衝去。但見兩片耀目銀虹,裹著一道人影,上下飛舞,劍光所到之處,立時響起一陣密集如雨的金鐵交鳴之聲,兩邊壁上埋伏的長劍,紛紛被寶刃削斷,灑落一地的斷劍。
  凌君毅一路揮劍前進,衝到轉彎角上,但見地上躺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屍體!珠光照處,這人赫然競是左護法九指神判冷朝宗,他背後一排連中九處劍傷,前胸也有幾處劍傷,但沒有背後的深。此老武功雖高,但從不使用兵刃,這回就吃了大虧。
  顯然他是發覺左壁刺出長劍,他一雙肉掌,如何能和密集的長劍硬拚?於是就朝右壁閃避,不料右壁也突然刺出長劍來,因此他背後劍傷較深,胸前劍傷較淺。
  凌君毅看的暗暗歎息一聲,道:「冷老,你安息吧!」依然雙手舞劍,朝裡沖人,甭道斜斜朝裡彎去,還有七八丈遠近,就到盡頭,依然有一牆大石壁擋住了去路。
  凌君毅一路像披荊斬棘一般,把甫道兩壁所有長劍,一齊毀去。他一長一短兩柄寶劍,雖然削鐵如泥,但這一條十五六丈長的甬道,少說也有上千支長劍,足足化了一盞熱茶工夫,才算完全削斷,抵達甬道盡頭。
  回頭看去,滿地都是斷劍,自己要是沒有兩柄斬金截鐵的寶劍,也休想穿過這條劍林似的甭道。正在沉思之際,兩邊石壁間的「軋、軋」之聲,忽然停住。壁上殘留的半截斷劍,本來還在伸縮不巳此時也一齊縮入石壁中去,一點看不出痕跡。
  一切都已恢復了原狀。
  就在此時,突聽榮敬宗的聲音,大聲叫道:「凌公子……」
  聲音洪亮,尾音拖得極長,甬道中響起一片回聲,一聽就知還帶著焦慮之音。
  凌君毅急忙答道:「榮老伯,晚輩在此。」「啊……」驚喜的啊聲,從轉彎處傳來!
  榮敬宗一條瘦高的人影,也跟著飛掠而來,一眼瞧到凌君毅,人還未到,就關切的道:「凌公子,你沒事吧?」
  凌君毅極為感動,慌忙迎著道:「榮老伯,晚輩差幸有兩支利劍,總算把此處埋伏的長劍,悉予毀去了。」接著就把才纔情形,約略說了一遍。
  榮敬宗站停身子,上上下下一陣打量,眼看凌君毅連一點衣角都沒有劃破,一手撚鬚,微笑道:「幸虧進來的是凌公子,若是老朽,這回也非被刺傷不可。」話聲一落,忽然問道:「轉角處那具屍體,可是百花幫的人麼?」凌君毅道:「他是百花幫的左護法九指神判冷朝宗,此老出身鷹爪門,以指功見長,平日從不使用兵刃,才有此厄。」
  榮敬宗點頭道:「不錯,這甬道之中,機括撥動,長劍如林,不使兵刃的人,自然吃了大虧。」說話之時,小桃和一名黑衣劍士,已隨著趕來。
  凌君毅道:「榮老伯,這裡大概又是一道石門,那就得麻煩老伯了。」
  榮敬宗微笑頷首,跨上一步,仔細朝石壁上打量了一陣,才伸手連按幾按,壁間石門開處,裡面又是一條幽暗的甫道。
  凌君毅掌托明珠,一手仗劍,說道:「榮老伯,還是讓晚輩進去瞧瞧。」
  榮敬宗微微搖頭道:「咱們還是一起去吧,這裡不會再有劍道了,因為這道門戶,從外面開啟,較為困難,但在裡面的人,只要走進石門,此門即會自動開啟,由此一點看來,百花幫的人。可能就是被困在此處了。」
  凌君毅道:「既是如此,榮老伯請。」
  榮敬宗道:「不,還是凌公子請先,百花幫的人和老朽不熟,遇上了容易引起誤會。」凌君毅說了聲:「晚輩那就為老伯開路。」當先舉步,迅快而去。榮敬宗手提長劍,跟著走入,小桃和一名黑衣劍士緊隨兩人身後而行。這條甫道,卻是十分平靜,也並無轉彎之處,凌君毅固有前面「劍道」前車之鑒,一路走得十分小心。這樣深入了三四丈光景,依然並無異處,不覺加快了·腳步,筆直向前奔行。這一段路,足足奔沖了一盞熱茶之久,依然不見百花幫一干人的蹤影。
  甫道已經到了盡處,眼前景物也為之一變,火光照處,只見前面竟是一座寬敞的石室。不,那是一座六角形的敞廳,除了自己等人來的這條甬道,再無出路,中間放著一張青石圓桌,六個石凳,別無他物。圍著敞廳共有六個長形拱門,但卻沒有石門,門內黑沉沉的,不知是石室還是甫道。榮敬宗站停腳步,口中不覺「咦」了一屍。
  凌君毅回頭道:「榮老伯可是發現有什麼不對麼?」
  榮敬宗一手撚鬚,沉吟道:「老朽在黑龍會當了三十年總管,卻不知道還有這麼一個所在。」凌君毅道:「榮老伯,方才韓占魁不是說他們已把原來的秘道加以改建,百花幫的人如果持著從前的秘道地圖,那就自入絕地,也許這裡就是他們後來改建的了。」
  榮敬宗點頭道:「老朽只知道青龍堂後,加建了一條秘道,作為囚人之處,卻不知道還有這麼大的地方,這六道門戶,並未加門,不知又通向何處。」
  他目光注視著敞廳,只覺廳上雖然寂無一人,但卻隱隱似有一片肅殺之氣,不覺微微皺了下眉,朝凌君毅道:「凌公子且在此處稍候不可走動,老朽進去瞧瞧。」話聲一落,立即暫運功力,凝神戒備,緩步走入敞廳。廳上雖然空蕩蕩的,除了一張圓桌,六個石凳,就再無別物,但榮敬宗卻是十分小心,仔細的察看了每一個石凳,然後又沿著敞廳的四壁,緩緩繞行了一周。
  尤其對六道門戶,站在門口,每一道都凝目注視,傾耳細聽了好一會,似是仍然找不出可疑之處。
  凌君毅站了一會,有些不耐,正待跟著過去,突聽一陣兵刃擊撞之聲,隱隱傳來!凌君毅耳目何等敏銳,目光倏地轉向廳右第三個門戶投去。
  榮敬宗內功精純,也已聽出這陣兵刃交接,來自第三個門戶,同時轉過身來。
  凌君毅因牡丹率領的這一撥人中,左護法冷朝宗和葉開光、冉遇春三個男人,已經二死一傷,剩下的只有牡丹、玉蘭、玫瑰(溫婉君)、紫薇四個姑娘,和石神廟當家明月師太尚未露面。這一陣兵刃交接之聲,說不定是哪一個遇上強敵,心頭自然十分焦急。一時哪還猶豫,縱身掠進大廳,低聲道:「榮老伯請在此稍候,晚輩進去看看,說不定是百花幫的人遇上強敵,正在動手。」說完,不待榮敬宗開口,閃身朝第三個門戶中僕去。
  榮敬宗看他這般匆忙,不好攔阻,事實上也來不及阻止,只得朝他身後說道:「凌公子遇事小心,老朽總覺這大廳六個門戶,有些不對。」凌君毅早已掠出去數丈之外,回頭道:「晚輩省得。」
  這道門戶之內,依然是一條三尺來寬的夾道。
  凌君毅手托「驪龍珠」,耳目並用,循著兵刃交接之聲,一路尋去。他腳下極快,轉眼工夫,已經奔出十幾丈遠近,前面忽然出現了一條橫穿而過的夾道。夾道之中,聲音極難辨認,尤其那陣兵刃交接之聲,時有時無,顯然那博鬥的兩人,一強一弱,或者是一逃一追,此時業已漸漸遠去。
  凌君毅趕到十字路口,不得不停下步來,仔細辨認一下,但等他停住,那兵刃交接之聲,也忽然沉寂下來。過了半晌,才隱隱聽到兵刃交擊,是從左首傳來,不過聲音已經去得極遠。
  凌君毅哪還怠慢,急急轉身朝左首甬道中迫去,哪知剛走出三四丈遠,突聽遠處響起一聲嬌叱,傳入耳際,這聲嬌叱,聽來極為耳熟,卻分辨不出是誰來。心頭不覺一怔,急忙剎住身子,再側耳細聽。但這人只嬌叱了一聲,就不再出聲。
  凌君毅仔細辨認方向,確定嬌叱之聲,是從身後傳來,剛好和那陣兵刃交接,背道而馳。自己這一耽延,兵刃交接之聲,已經杏不可聞。嬌叱應該還不太遠,他心頭閃電一轉,立即轉身朝身後甫道中撲去。這回他只奔出五六丈遠近,瞥見一條苗條人影,從對面轉彎處疾閃而出,迎面奔來,雙方一來一往,都在奔行之中,自然很快就衝到近前。
  那苗條人影身法極快,一見有人迎面奔去,也沒看清是誰,不問青紅皂白,口中一聲清叱,揚手一掌,拍了過來。不,她玉掌才揚,就有一蓬輕煙迎面打來。
  凌君毅早已收住奔行之勢,口中叫道:「婉妹,是我。」
  一篷輕煙般的細粉,灑了凌君毅一臉,同時「拍」的一聲,一隻玉掌也拍上了凌君毅的肩頭!
  那苗條人影微微一怔,接著發出一聲驚喜的「啊」聲:「大哥,是你……」那是溫婉君,她隨著話聲,一個嬌軀飛快的撲入了凌君毅懷裡,玉臂一舒,抱住了凌君毅的身子,嬌屆貼著他耳根,低聲說道:「大哥,我差點見不到你了。」
  凌君毅看她衣衫有幾處被劍鋒劃破,還有血跡,秀髮也散亂了,一個人似是十分疲乏,模樣極為狼狽,不覺輕輕理著她秀髮,說道:「婉妹,你負了傷?」
  溫婉君道:「還好,只不過劃破了些皮,啊!大哥,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只有你一個人?」
  凌君毅道:「說來話長,我是找你們來的,要不是你方纔那聲DG喝,我還找不到你呢!」溫婉君一顆頭靠在他肩上,道:「這裡有許多夾道,穿來穿去,像是進了迷宮一般,找不到出路,咱們一行人,就這樣漸漸的失散。而且對方的人,隱在暗中,伺機襲擊。這些人個個武功劍術,均極高強,我要不是身旁帶著迷香,早就傷在他們劍下了。」她微一停頓,吁了口氣,輕笑道:「但我仗著迷香,已經殺了他們兩個。」
  凌君毅問道:「你們是什麼時候失散的?」
  溫婉君道:「不少時光了,算起來大概已有一個時辰,本來紫薇還和我在一起,後來聽到一陣兵刃交接的聲音,我們追了過去,哪知在拐彎角上,有人偷襲,等我收拾了那傢伙,紫蔽就不見了。」
  凌君毅道:「你就一直在甫道裡打轉?」溫婉君委屈的道:「是啊!我身旁帶的幾支火折子,都燒完了,一個人在黑暗中摸索,越是焦急,越找不到出路……」
  凌君毅笑道:「你害伯了?」溫婉君兩臂一緊,一顆頭埋在他胸前,不依道:「你還說呢!」
  凌君毅只覺她說話之際,吐氣如蘭,使人欲醉。尤其她一個軟玉般的嬌軀,貼在自己胸前,兩顆心跳在一起,好像觸上了電,全身都在燃燒!他輕輕抬起她的臉來,柔聲道:「你現在不用怕了。」四目相投,他看到溫婉君長長的睫毛,水汪汪的眼睛,紅菱般的嘴唇……兩張臉,本來已經很接近,現在更接近了!溫婉君口中輕「哦」一聲,嬌軀起了一陣輕顫!就在此時,幽暗的甫道中,忽然劍光一閃,一道森冷寒芒,電射而至,朝兩人刺來。此人身法奇快,來的悄無聲息,劍勢更是勁急無情。
  凌君毅驀然警覺,身形向右一傾,帶轉溫婉君的身子,左手三個指頭已經快疾絕他的擋住了對方劍尖,右足飛起,一記「懷心踢腿」,朝來人當胸踢去。他這一接任劍尖,掌心翻起,本來掩住的珠光,突然大亮。原來這偷襲的人,是一個身穿青衫的漢子,看去年約五十出頭,六十不到,只要看他來的悄無聲息,和出手劍勢,武功極高,自然是青龍堂的高手無疑!
  那青衫人原也只看到甫道上有一個人影,才急欺過來,刺出一劍,不想競是一對少年男女,尤其那青衫少年抬手之間,一下就撮住了自己劍尖,心頭不覺一驚,急忙身形斜退半步,左手拍開凌君毅踢來一腳,右手一振,圈腕發劍。他這一振腕,功注劍身,那就非被他削落三個抬頭不可,但凌君毅這三個指頭撮著劍尖,同樣力貫指尖,何異鋼鉗?兩人這一掙,但聽「拍」的一聲,劍尖立告折斷,這一段話說來較慢,實則僅是珠光一亮的工夫,兩條人影,候然分開!
  青衫人不由一怔,怒笑道:「好小子,你居然還是少林門下。」
  凌君毅道:「你是黑龍會三十六將中人?」
  青衫人呆了一呆道:「你如何知道的?」凌君毅道:「三十六將,都是昔年老會主調教出來的人,應該是忠義之士,閣下……」
  青衫人驚異地目注凌君毅,截著問道:「你是什麼人?」
  凌君毅道:「你不用管我是誰。」
  青衫人突然目射凶光,沉喝道:「你小於知道的太多了。」刷的一劍朝凌君毅急刺過來。
  凌君毅身形輕輕一側,便自讓開劍勢,口中朗喝道:「在下不但知道得很多,而且還是替老會主清理門戶來的,你是三十六將中賣身投靠異族的鷹爪,今天就難逃一死。」
  溫婉君道:「大哥,這人我們非擒活的不可。」
  青衫人一劍刺空,心頭方自一怔,聽了凌君毅的話,心頭又不禁大怒,冷哼道:「小子,好狂的口氣!」喝聲出口,手腕一振,又是刷刷兩劍,急刺而出。
  凌君毅拍手之間,手中已多了一柄青光湛湛的短劍,但他卻並未還擊,腳下站立不動,只是上身隨著刺來劍勢,輕輕擺動了兩下,青衫人刺出的兩劍,便自落空。
  他這輕輕擺動的身法,正是從「飛龍九式」中領悟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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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1:33:58 |只看該作者
  此時牛刀小試,就把對方迅疾絕倫的三招劍法,輕易避開,心頭不禁大喜,右手一揮,但聽「錚」的一聲,壓住了對方長劍。就在此時,但見一隻纖纖玉手,從凌君毅身旁探出,五指一展,撤出一蓬淡煙。
  青衫人眼看溫婉君彈出「迷魂藥粉」,心知不好,但長劍被凌君毅壓住,連抽劍後退都來不及,鼻中聞到一絲異香,眼前一黑,一個人怦然一聲,摔倒地上。
  溫婉君道:「好了,好了,總算抓到了一個活口。」凌君毅道:「你要活口作甚?」
  溫婉君婿然一笑道:「這裡夾道分歧,猶如迷宮,找個人帶路不好麼?」
  凌君毅突然想起榮敬宗的話來:「老朽只知青龍堂後,加建了一條秘道,作為囚人之用,卻不知道還有這大的地方。」
  不錯,唐文卿、方如蘋不知被囚在何處,百花幫的人,在這縱橫分歧夾道中分散,都需要一個帶路的人,一念及此,不覺點點頭,笑道:「虧你想得周到,咱們正需要這樣一個人呢!」溫婉君笑道:「我恨死了他們,才沒留活口,後來火折子點完了,一個人轉來轉去迷失了方向,要想擒一個人替我引路,就是沒再遇上賊人。我真有些後悔,先前不該出手太快,方纔你聽到的一聲叱喝,就是我聽到了腳步聲,大概就是他了。」接著「哦」道:「大哥,你兩個朋友,找到了麼?」
  凌君毅搖搖頭道:「還沒有。」
  溫婉君道:「那不就正好?擒住此人,對我們大有用處呢。」
  凌君毅道:「只怕他不肯為我所用,走,婉妹,我們先把他帶出去,由榮老伯勸他,也許他會甘心聽命。」溫婉君問道:「榮老伯是誰?」
  凌君毅道:「他是先父的朋友,也是黑龍會黑龍潭的總管,他就在外面,我是聽到兵刃擊撞之聲,才趕進來的。」
  溫婉君奇道:「外面?外面是什麼地方?」凌君毅笑道:「所謂外面,自然還是在昆崳山的山腹之內,只是在這夾道外面罷了。」接著說道:「此中經過,說來話長,目前無暇詳談,先退出去再說。」
  一手抓起青衫人,往肩上一搭,回頭道:「婉妹決隨我來。」
  手托「驪龍珠」,轉身朝甬道行去。
  不大工夫,就走出石門,回到六角廳了。
  榮敬宗因凌君毅去了這許久,正在焦急,看他背著一個人走出,不覺大喜,迎上前去,道:「凌公子怎麼去了這許多工夫?你再不出去,老朽就要找你去了。」他話聲未落,已看到凌君毅身後,還有一位姑娘,這就連忙頷首招呼道:「方纔那陣金鐵交鳴,就是這姑娘和人動上手?」凌君毅笑道:「不是,那陣金鐵交鳴,愈去愈遠,晚輩沒有找到。」說到這裡,一面替溫婉君介紹道:「婉妹,這位就是先父好友榮老伯。」一面又朝榮敬宗道:「她叫溫婉君,是嶺南溫老莊主溫一峰的干金。」
  溫婉君低著頭,跟隨凌君毅也叫道:「榮老伯。」
  榮敬宗連說不敢,心中覺得詫異,問道:「溫姑娘如何進來的?」
  凌君毅道:「老伯誤會了,她是為了暗助晚輩,才喬裝玫瑰,混入百花幫來的。」榮敬宗點頭道:「原來如此。」
  說話之時,凌君毅已把肩頭搭著的青衫人放到地上,問道:「榮老伯認得此人麼?」
  榮敬宗目光一凝道:「他叫辜鴻生,原是三十六將中人,如今是黑龍會八大管帶之一。」
  溫婉君問道:「管帶,是什麼職務?」
  榮敬宗道:「管帶,顧名思義,應該管領不少人才對,但黑龍會的管帶,和護法也差不多,地位不算太低,但沒有實職,這原是清廷武官的名稱,八大管帶,都撥在青龍堂聽差。」
  溫婉君道:「榮老伯,你既然認識他,我就先把他弄醒過來,由你老勸他,也許他會甘心聽命。」榮敬宗望望凌君毅,問道:「凌公子要老朽說服他麼?」
  凌君毅當下就把門內夾道分歧,狀若迷宮,百花幫的人,漸漸失散,被困在裡面,無法找出出路,還有自己兩個朋友,也不知被囚禁在哪裡。這兩件事,辜鴻生自然知道,如能把他說服,就不難迎刃而解。
  榮敬宗一手摸著蒼須,點點頭道:「辜鴻生是三十六將中人,老朽對他自然知之甚捻,此人功利之心極重,如今身為清廷六品記名管帶,要想把他說服,放棄功名富貴只怕不大容易……」略作沉吟,口中「晤」了一聲,續道:「只有一點,或可使他就範。」
  溫婉君婿然一笑道:「晚輩知道了,晚輩自有方法,讓他俯首聽命。」
  凌君毅奇道:「你有什麼辦法?」
  溫婉君婿然笑道:「凡是重視功名利祿的人,沒有不怕死的。」榮敬宗點頭道:「姑娘說得極是。」
  溫婉君不再說話,舉步走到辜鴻生身前,突然伸出兩根玉管似的纖指,接連點了他三處穴道,然後從懷裡取出一個小小玉瓶,旋開瓶蓋,用指甲挑了少許藥粉,彈在辜鴻生鼻子之上。
  這真是靈驗無比,他聞到藥末,昏迷的人,立即打了個噴嚏,倏地睜開眼來。他目光轉動了一下,看到榮敬宗、凌君毅、溫婉君等人,臉色不禁微微一變,忽地從地上抬身坐起,這一坐起,他登時發覺身上被人點了穴道,手足均無法抬動。
  榮敬宗道:「辜兄醒來了麼?」
  辜鴻生望著他道:「榮總管在這裡就好,兄弟被人點了穴道。」
  他果然是貪生怕死之人,見了榮敬宗,大有告饒之意。這也難怪,如今是大清朝的天下,他又是「功狗」,當上了官的人。大凡做官的人,沒有一個不想往上爬的。往上爬,就是前程遠大,性命焉得不值錢?榮敬宗手拂蒼須,說道:「辜兄可知韓占魁已死,水輕盈敗走了麼?」
  辜鴻生聽得大吃一驚,道:「榮總管此話當真?」榮敬宗道:「兄弟已經不是黑龍會總管了,辜兄不用再以總管相稱。兄弟和辜兄相處四十年,要奉勸辜兄,咱們本是炎黃子孫,太陽神前磕過頭的教友,原不該替異族作鷹犬……」
  辜鴻生臉色劇變,駭然道:「榮總管,你反了?」
  榮敬宗道:「不錯,兄弟和辜兄昔年同受老會主栽培,黑龍會淪入清廷手中,就成了屠殺江湖同道的劊子手。咱們不該再受人利用,此刻,該是你覺醒之時了,只要你肯和咱們合作,兄弟保證,決不傷一根毫髮。」
  辜鴻生似是心君交戰,拿不定主意,雙目微闔,只是沉吟不語。
  溫婉君道:「姓辜的,告訴你,我點的穴道,是嶺南溫家的獨門手法,你如想妄自運氣解穴,那就當心運氣入岔好了。」
  辜鴻生雙目乍睜,冷聲道:「你們要待怎樣?」溫婉君道:「那要看你怎麼一個態度了。」
  辜鴻生道:「在下落在你們手裡,生殺之權,操在你們手上,在下又能如何?」
  溫婉君道:「眼前你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順我者生,逆我者死,一生一死,只有聽憑你自己選擇。」
  辜鴻生拿目望望榮敬宗,榮敬宗故作不見,別過頭去。
  辜鴻生道:「樓蟻尚且貪生怕死,一個人好死不如賴活,但在下想聽聽這一生一死兩條路,如何生法?又如何死法?」
  溫婉君道:「說來也很簡單,第一條路,就是方才榮老伯說的,只要你肯和我們合作,不妄存絲毫僥倖之心,意圖逃走,等我們離開昆崳山之後,不論你為善為惡,為友為敵,都放你自去。至於第二條路麼……」忽然住口不言。
  辜鴻生道:「第二條路怎樣?」
  溫婉君道:「第二條路,就是要你供出這裡地道的情形和你們囚人的所在,如果你不肯說,我們會嚴刑逼供,必將把你刑逼至死。」辜鴻生面上微有怯色,低垂著頭,喃喃自語道:「辜某一世為人,豈能這般無聲無息的死去?」
  溫婉君道:「是啊!只要出了黑龍會,我們可放你自去,這樣平白死去,不是太可惜了?」
  辜鴻生望了溫婉君一眼,說道:「好吧!你先說說,要在下如何合作?」
  溫婉君道:「你那是答應了,好,所謂和我們合作,共有兩點,第一,就是替我們帶路,找到失散在夾道中的百花幫的人。
  第二是帶我們在囚人的地方,救出凌大哥的兩個朋友。」辜鴻生道:「就是兩件事?」溫婉君道:「不錯。」
  辜鴻生道:「好,在下答應了,你替我解開穴道。」凌君毅回頭望望榮敬宗,問道:「榮老伯,他說的話可靠麼?」
  榮敬宗一手摸著蒼須,呵呵笑道:「這個就難說了,老朽和辜兄,昔年雖是同列三十六將之中,但一旦當上了清廷鷹犬,就極少信義可言。」
  辜鴻生看看榮敬宗,心頭十分氣憤,忖道:「榮敬宗你也沒想想,當年你是同樣向清廷投降的,直到如今,我不過是一名從六品的管帶,你姓榮的卻是正六品銜總管。你口口聲聲叫人清廷鷹犬,難道你不是鷹犬?」但這話他可不敢說出口來,只是苫笑道:「榮老哥,咱們相識幾十年了,難道還信不過兄弟麼?」
  溫婉君沒待榮敬宗開口,接道:「是啊!榮老伯和你相識了幾十年還信不過你,我又如何信得過你呢?」說到這裡,忽然仰手從懷中取出一顆藥丸,說道:「這樣吧?你把這顆藥丸吞下,我就替你解開穴道。」辜鴻生朝她手中看了一眼,問道:「姑娘手中可是毒藥麼?」
  溫婉君忽然展齒一笑道:「不是,嶺南溫家從來不做毒藥。
  這顆叫做『失魂丹』,服下之後,如在十二個時辰之內,得不到解藥,藥性就會發作,一個人像失魂落魄一般,一切都忘記得乾乾淨淨,形同白癡,終身無藥可救。」
  辜鴻生道:「這藥丸果然惡毒得很。」
  溫婉君道:「不要緊,我有解藥,你服下了『失魂丹』之後,我先給你兩顆解藥,就可維持六個時辰。」辜鴻生道:「六個時辰之後,是否仍須服用解藥?」
  溫婉君道:「你說對了,過了六個時辰,我自會再給你解藥的。」
  辜鴻生道:「姑娘是說,每過六個時辰,就得服一次解藥了。」
  溫婉君道:「那也不用,服過六顆解藥就可沒事,我們也許不用六個時辰,就出去了。那時,我自會把四顆解藥一起給你的。」辜鴻生道:「那是說,在下沒有完全取到解藥之前,必須全力保護你的安全了。」
  溫婉君望望凌君毅,婉然笑道:「用不著你保護我,我和凌大哥走在一起,什麼人也傷不了我。」她說來十分自然,但誰都聽得出她和凌君毅情愛極深,有著無比的信賴。小桃站在邊上,偷偷地看了凌君毅一眼,心裡不由升起一絲少女特有的嫉妒。
  溫婉君話聲一落,接著說道:「好啦,我話已經和你全說明白了,現在你快把它吞下去吧。」
  辜鴻生看看藥丸,心頭大感猶豫。
  溫婉君笑了笑道:「你穴道受制,我本來就用不著和你多費口舌。」突然左腕一探,捏開辜鴻生的牙關,右手迅速把藥丸投入他口中,隨手在他後頸上拍了一掌,然後替他接上了牙關。
  辜鴻生身落人手,心頭雖是氣憤,卻是敢怒而不敢言,直等溫婉君給他接上牙關,不覺大聲道:「姑娘,解藥呢?」
  溫婉君笑道:「你急什麼?我答應給你,自然會給你的了。」
  說著,雙手一翻,連拂帶拍,解開了他被制的穴道,取了兩顆朱紅的丹丸,隨手遞了過去,道:「這是解藥。」辜鴻生從地上站起身子,一手接過解藥,迅快納入口中,另一隻手卻閃電般抓出,一把扣住溫婉君的脈腕,隨手一帶,後退了三步,把她身子擋住自己身前,沉喝道:「你們誰敢過來,辜某就先殺了她。」他這一下出手奇快,凌君毅、榮敬宗全都措手不及,眼看著他帶著溫婉君退出去三步遠近。
  榮敬宗冷哼道:「辜鴻生,老夫沒說錯吧,一旦當了清廷鷹犬的人,就毫無信義可言。」
  辜鴻生大笑道:「和你們這些叛逆,講什麼信義?」溫婉君任由他扣著脈腕,腳步跟艙,跟著過去,口中尖叫道:「你這是幹什麼?」
  辜鴻生得意的道:「小丫頭,你只要把解藥交出來,我就饒你一命。」
  溫婉君道:「你莫要忘了我是嶺南溫家的人。」嶺南溫家以迷藥馳譽江湖,因此江湖上人有一句話:「嶺南溫家的人一身都是迷藥。」正在此時,突聽有人接道:「辜兄先點了她的穴道。」話聲甫出,敞廳四週六個門戶之中,同時出現了六個一身青色勁裝手仗長劍的漢子!榮敬宗雙目精光暴射,沉喝道:「楊志高,你來得正好。」
  就這句話的工夫,但聽「砰」的一聲,辜鴻生一個人忽然摔倒地上。上首左邊一道門戶中出現的是一個中等身材、面貌白哲的中年人,正是三等蝦楊志高,水輕盈從京裡帶來的二名親信之一。只要看他雙目炯炯有光,不但武功極高,而且還是個十分精悍的人。
  楊志高才一現身,就見辜鴻生忽然無聲無息的倒下去,心頭不禁驀然一驚,急忙喝道:「你們還不快去接應?」他喝聲出口,立時有二個青衣漢子一個箭步,朝溫婉君欺了過去。
  溫婉君冷冷一笑道:「你們誰敢過來?」揚手處,飛出一篷黑色煙霧。
  那兩名青衣漢子方才聽她說出是嶺南溫家的人,此時看她揚手打出一蓬黑煙,自然識得厲害,哪敢怠慢,掠去的人,慌忙閉住呼吸,急急往後躍退。
  溫婉君婉然一笑道:「瞧你們連一把沙土都這般害怕,還充什麼字號?」她這一把確實是沙土,但沒有人敢向她逼過來。
  溫婉君也不去理會他們,自顧自從懷中取出一個玉瓶,用指甲挑了少許藥來,輕輕彈在辜鴻生鼻孔之上。辜鴻生打了個噴嚏,突然清醒過來,揉揉眼睛,挺身從地上站起。
  溫婉君望著他,偏臉笑道:「辜大管帶,你還要扣著我手腕,逼取解藥麼?」
  辜鴻生吃過苦頭,哪裡還敢魯莽出手,尤其自己被迫吞服了「失魂丹」,只服過兩顆解藥,惹翻了溫婉君,只要她不給解藥,豈非弄巧成拙?
  他對自己性命,有著無比的珍惜,一念及此,不覺堆起一臉笑容,連連陪笑道:「姑娘迷藥,果然厲害,在下已經領教了,咱們既已有約在先,雙方都得遵守,對不?」溫婉君道:「你只管放心,咱們如能在六個時辰之內,退出山腹秘道,我自會把四顆解藥,一起給你。」
  辜鴻生道:「好。」溫婉君道:「但在山腹秘道之內,你就得聽我的了。」
  辜鴻生道:「一言為定。」
  溫婉君目光一動,低聲道:「他們快動手啦,你隨我過去。」說完,輕移蓮步,朝眾人立身之處走去。
  辜鴻生已經知道溫婉君迷藥的厲害,哪敢再存僥倖偷襲之心,果然乖乖的隨著溫婉君身後走去。原來這一陣工夫,雙方已經劍拔弩張,大有立即動手之勢。
  凌君毅關心溫婉君的安危,只是注視著這邊的動靜,此時眼看溫婉君朝他走來,才算放心。
  榮敬宗是一行人中的領頭,這時和楊志高正面對壘,雙方正在互相斥責之中。
  只聽楊志高大聲道:「榮敬宗,朝廷待你不薄,你居然敢口發鬍子,」一手接過解藥,迅快納入口中,另一隻手卻閃電般抓出,一把扣住婉君的脈腕,隨手一帶,後退了三步,把她身子擋住自己身前,喝道:「你們誰敢過來,辜某就先殺了她。」他這一下出手奇快,君毅、榮敬宗全都措手不及,眼看著他帶著溫婉君退出去三步遠地。
  榮敬宗冷哼道:「辜鴻生,老夫沒說錯吧,一旦當了清廷鷹犬的人,就毫無信義可言。」
  辜鴻生大笑道:「和你們這些叛逆,講什麼信義?」溫婉君任由他扣著脈腕,腳步踉蹌,跟著過去,口中尖叫道:「你這是幹什麼?」
  辜鴻生得意的道:「小丫頭,你只要把解藥交出來,我就饒你一命。」
  溫婉君道:「你莫要忘了我是嶺南溫家的人。」嶺南溫家以迷藥馳譽江湖,因此江湖上人有一句話:「嶺南溫家的人一身都是迷藥。」正在此時,突聽有人接道:「辜兄先點了她的穴道。」話聲甫出,
  四週六個門戶之中,同時出現了六個一身青色勁裝手仗長劍的漢子!榮敬宗雙目精光暴射,沉喝道:「楊志高,你來得正好。」
  就這句話的工夫,但聽「砰」的一聲,辜鴻生一個人忽然摔倒上。上首左邊一道門戶中出現的是一個中等身材、面貌白哲的中年人,正是三等蝦楊志高,水輕盈從京裡帶來的二名親信之一。只看他雙目炯炯有光,不但武功極高,而且還是個十分精悍的人。
  楊志高才一現身,就見辜鴻生忽然無聲無息的倒下去,心頭禁驀然一驚,急忙喝道:「你們還不快去接應?」他喝聲出口,立時有二個青衣漢子一個箭步,朝溫婉君欺了過去。
  溫婉君冷冷一笑道:「你們誰敢過來?」揚手處,飛出一篷黑色煙霧。
  那兩名青衣漢子方才聽她說出是嶺南溫家的人,此時看她揚手打出一蓬黑煙,自然識得厲害,哪敢怠慢,掠去的人,慌忙閉住呼吸,急急往後躍退。
  溫婉君婉然一笑道:「瞧你們連一把沙土都這般害怕,還充什麼字號?」她這一把確實是沙土,但沒有人敢向她逼過來。
  溫婉君也不去理會他們,自顧自從懷中取出一個玉瓶,用指甲挑了少許藥來,輕輕彈在辜鴻生鼻孔之上。辜鴻生打了個噴嚏,突然清醒過來,揉揉眼睛,挺身從地上站起。
  溫婉君望著他,偏臉笑道:「辜大管帶,你還要扣著我手腕,逼取解藥麼?」
  辜鴻生吃過苦頭,哪裡還敢魯莽出手,尤其自己被迫吞服了「失魂丹」,只服過兩顆解藥,惹翻了溫婉君,只要她不給解藥,豈非弄巧成拙?
  他對自己性命,有著無比的珍惜,一念及此,不覺堆起一臉笑容,連連陪笑道:「姑娘迷藥,果然厲害,在下已經領教了,咱們既已有約在先,雙方都得遵守,對不?」溫婉君道:「你只管放心,咱們如能在六個時辰之內,退出山腹秘道,我自會把四顆解藥,一起給你。」
  辜鴻生道:「好。」溫婉君道:「但在山腹秘道之內,你就得聽我的了。」
  辜鴻生道:「一言為定。」
  溫婉君目光一動,低聲道:「他們快動手啦,你隨我過去。」說完,輕移蓮步,朝眾人立身之處走去。
  辜鴻生已經知道溫婉君迷藥的厲害,哪敢再存僥倖偷襲之心,果然乖乖的隨著溫婉君身後走去。原來這一陣工夫,雙方已經劍拔弩張,大有立即動手之勢。
  凌君毅關心溫婉君的安危,只是注視著這邊的動靜,此時眼看溫婉君朝他走來,才算放心。
  榮敬宗是一行人中的領頭,這時和楊志高正面對壘,雙方正在互相斥責之中。
  只聽楊志高大聲道:「榮敬宗,朝廷待你不薄,你居然敢口發胡言,說出大逆不道的話來,你這是反了?」
  榮敬宗呵呵大笑道:「楊志高,你也是炎黃子孫,大漢民族,你自己數典忘祖,認賊作父,才是反了。告訴你,黑龍會是太陽教的黑龍會,被你們清廷鷹犬控制了二十年,成為殘殺武林同道的幫會,只要有血性的武林中人,人人得而誅之。現在,出賣黑龍會的罪魁禍首韓占魁已經伏誅,你們主子從京裡派來的親信水輕盈,也已逃走,憑你楊志高這麼一個小角色,老夫也懶得動手,你還是自己束手就縛的好。」韓占魁已死,水總監逃走,這兩句話,聽得揚志高心頭暗暗震驚,只要看榮敬宗說話的神色,似乎不像有假!但繼而一想,又覺得不對,僅憑榮敬宗和一個青衫少年,哪能是水總監的敵手?何況水總監手下還有一位紅衣大師精擅瑜珈神功,無人能敵……他心念閃電一轉,不覺大笑道:「榮敬宗,你少冒大氣,爾等進入青龍潭絕地,那就不用再想出去了。」原來這裡叫做「青龍潭」
  榮敬宗道:「很好,咱們多說無益,那就在手底下見見真章了。」鏘的一聲,撤出了長劍。
  凌君毅倏地跨上一步,說道:「榮老伯,殺雞焉用牛刀,還是讓晚輩來對付他們吧!」
  溫婉君叫道:「凌大哥,慢點。」
  凌君毅回頭道:「婉妹,有什麼事?」溫婉君笑道:「不知這姓楊的夠不夠資格和你動手?我想還是讓辜朋友先出手試他幾招的好。」說到這裡,一手理理鬢髮,轉過臉去,道:「辜朋友,這第一場,還是你上去接那姓楊的幾招吧。」她話聲雖然柔婉,但這話對辜鴻生卻無異是命令。
  辜鴻生聽得不禁一怔,腳下猶豫了一下,但他性命操在人家手裡,不敢違拗,右手一抬,撤出了長劍,舉步朝楊志高面前逼去。
  這下,直看得揚志高心頭猛然一凜,雙目盯注著辜鴻生的臉上,喝道:「辜鴻生,你怎麼了?可是被妖女迷失了神志麼?」
  辜鴻生欠身道:「回總管,屬下很好。」敢情楊志高還是「青龍潭」的總管。楊志高道:「那你給我站到邊上去。」
  辜鴻生苦澀的笑道:「總管原諒,兄弟這是情勢所逼……」楊志高吃了一驚,喝道:「你也想造反?」
  辜鴻生額上流出汗珠,說道:「兄弟身中溫家『失魂丹』,不得不爾。」
  溫婉君催道:「辜朋友,盡說幹麼,快動手呀!你今天放過了他,等出了山腹秘道,他還會放過你麼?」辜鴻生心頭驀然一震,咬咬牙道:「不錯,楊志高,今天兄弟除了和你一拼,確是別無路走。」揮手一劍,刺了過去。
  楊志高又急又怒,右腕一翻,「噹」的一聲,壓位辜鴻生長劍,厲聲道:「辜鴻生,他們只有這幾個人,而且已入絕地,還能支持多久?你如何聽信亂黨的話?」
  辜鴻生刷地抽回長劍,搖搖頭說道:「不成,兄弟如果沒有解藥,就活不過明天。」
  楊志高厲聲道:「你依附叛逆,就活不過今天!」長劍一擺,大喝一聲道:「你們還不給我一起上把這幾個叛逆拿下了?」每一道門前,都站著一個青衣勁裝漢於,他們明明聽到「總管」下的攻擊令,但他們卻依然凜立如故,一動沒動。
  楊志高氣得臉色鐵青,怒吼道:「你們都是死人?還不給我圍上去?」溫婉君淡淡一笑道:「他們雖然沒死,但不會再聽你的了。」
  楊志高猛然一驚,怒聲道:「是你在他們身上做了手腳?」
  溫婉君嗤的一聲笑道:「你說對了,他們都中了我的無形迷香,只留下你一個,那是我讓給辜朋友的。」楊志高聽得膽戰心驚,但他臉上絲毫沒露,沉哼一聲道:「好個妖女,手段果然毒辣得很!」
  口中和溫婉君說著,左手「呼」的一掌,卻朝辜鴻生迎面擊去,人已借勢縱起,迅疾朝身後一道門戶倒躍過去。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他自以為這一掌突起發難,可以逼住辜鴻生的追擊,自己就可安然退入門內。只要退入甫道,裡面山道交叉,就無人能阻攔他了。
  哪知他身形堪堪縱起,只聽凌看毅大喝一聲:「你往哪裡走?」左手擊出一掌。他這一掌出於,立時有一團強猛勁力,呼嘯湧出。但掌力並末擊向楊志高,而是擊到他身後四五尺處,正是那道石門的前面。
  凌君毅內功精純,屢經大敵,使他對敵經驗大增,這一掌拿捏的時間恰到好處,他掌力撞到門口之時,楊志高往後縱退的人,也剛剛掠到!楊志高身為大內三等侍衛,一身武功自然也不會弱到哪裡去,在他縱退之際,陡覺身後風聲有異,百忙中驀地一吸氣,身在懸空,硬行向左扭轉,護胸左手閃電橫臂揮出。
  他縱然應變得快,這一掌橫擊在凌君毅湧向石門的掌風邊緣,兩股勁力一交,他懸空發掌自然吃虧,一個人立被震出數步之多。但這是他預料中的事,主要是為了脫出凌君毅的掌風之外,因此身子被震飛起,落到數尺遠近,便自站定。只此一掌,他已發覺這青衫少年功力之高,大出他意料之外。只此一掌,凌君毅也同時發覺楊志高是一個勁敵。因為楊志高縱退的人,忽然撞上掌風,他縱有封架之力,也應該有措手不及之感。
  但眼看就要為掌力擊中之時,他身在半空,居然扭轉身子,橫臂拍出一掌,再借勢飄退,非有高深內功和絕高輕功的人,決難辦到。
  凌君毅拍出一掌之後,並未追擊。
  榮敬宗手拂蒼鬢,呵呵一笑道:「楊志高,今日之局,你大概也可看得出來,如不束手就縛,要想生離此地,只伯比登天還難了。」
  楊志高一張白皙的臉上,色如喋血,手中長劍一擺,厲聲道:「榮敬宗,你敢不敢和我拚個生死存亡。」溫婉君插口道:「你和辜朋友還沒比劃,就想逃走的人,還敢找榮老伯拚鬥?」
  辜鴻生遲遲不敢出手,為的就是楊志高終究是清廷的三等侍衛,自己如果還想往上爬,就不能得罪了他,但此刻形勢已然完全改觀,只要聽榮敬宗的口氣,楊志高已無逃走的可能。
  楊志高既然對他不再構成威脅,而且榮敬宗這一方已然佔了絕對優勢,此時再不出手,更待何時?要知一心只想陞官發財的人,沒一個不會投機取巧的,辜鴻生自然也並不會例外。溫婉君話聲方落,辜鴻生候地右足跨開一步,長劍揚處,左手劍訣朝前一指,說道:「楊總管,兄弟逼於形勢,說不得只好開罪了,你請!」楊志高怒哼一聲道:「好吧!勾結叛逆,與叛逆同罪,楊某就拿你祭劍。」喝聲出口,刷的一聲,長劍已經橫搖出去。
  辜鴻生喝聲:「好!」霍地一個旋身,搶到楊志高側翼,長劍一招「金雕展翅」,往外疾展,森森劍鋒,閃電般猛刺敵人肩臂。楊志高身法快極,一劍出手,方位立變,反手一劍,應招發招。但聽「噹」的一聲,雙劍擊實,雙方的人都不禁後退了一步。
  辜鴻生只覺虎口發熱,長劍被盪開了數尺,心頭暗暗震驚。
  楊志高口中冷嘿一聲,突然欺身過去,長劍連展,接連刺出五劍。辜鴻生自然不肯示弱;劍法展開,攻守相連,接下對方五劍,也還擊了三劍,就候地分開。楊志高志在速戰速決,因此一分倏上,再次撲攻過去。兩人兩度交鋒,誰都不敢輕視對方,各自展開一身所學,力拼硬搏。
  楊志高使的是「長白派劍法」,劍走剛猛一路,長劍起處,如龍蛇疾舞,如鷹隼迴翔,大開大闔,使得虎虎生風,煞是凌厲!辜鴻生的劍法,輕靈飄逸;變化繁複,一個人青光繚繞,來去如風。
  候忽之間,已鬥了三五十招。楊志高最初自恃功力,以為辜鴻生只是自己一名下屬,還不是手到擒來?心中急於速戰速決,連番搶功之中,迭走險招。不料辜鴻生劍法輕靈之極,門戶又封得極嚴,打到三五十招,非但討不了半點便宜,而且有幾次過於急躁,還幾乎給辜鴻生長劍掃中,心頭不禁急怒交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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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1:35:36 |只看該作者
  其實楊志高不知道,辜鴻生比他更為吃力,他劍法雖然輕巧多變,但功力到底稍遜,用盡全九才能打個平手。而且每當兵刃相交,都感到對方劍上,有一股極大力道,猶如鐵錘挾風,當胸壓下,他不住的運氣凝功拚命支撐。
  又拆了二三十招。楊志高這時也已看出,辜鴻生劍法雖然不弱,但功力卻比不上他。這一發現,楊志高不禁冷笑一聲,劍法一變,暗暗凝聚功力,劍身滿佈真力,開因之間,劍風激盪,一二丈內,嘶嘶有聲!只聽一聲「噹」「噹」劍擊之聲中,辜鴻生雖然接下了他幾劍,但—個人卻被震得連退了幾步。
  楊志高一招得手,口中冷嘿一聲:「看你還接得下本座幾劍?」只不過幾招工夫,辜鴻生已被逼落下風,在楊志高著著進遏之下,不得不舉劍封架。劍劍交擊,「噹」「噹」金鐵交鳴聲中,辜鴻生越發後力不繼,被逼得汗流浹背,步步後退,幾乎已無還手之力。
  溫婉君低聲道:「大哥,辜鴻生已經不行了,你快出手吧!」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不要緊,他還可以擋得兩三招。」話聲之中,但聽「嘶」的一聲,辜鴻生左袖已被楊志高劍鋒劃破,心頭驀吃一驚,急急後退。楊志高霍地欺上一步,又是一劍掃去。。
  辜鴻生急忙舉劍封架,但聽「噹」的一聲,只覺右臂一陣酸麻,長劍被直盪開去。這下門戶大開。楊志高雙目通紅,一聲不作,振腕發劍,一道寒光,快逾逾電,當胸直刺過去。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際,楊志高但覺身側疾風諷然,似是有入直欺過來,他連轉念頭都來不及,突覺右腕一緊,已被人家扣住,緊接著一股大力從那人掌中傳出,五指一鬆,自己竟然身不由主一個顫抖,往後摔去。
  這真是有如夢靨一般,連人家影子都沒看清,就稀裡糊塗地摔了個跟頭。但楊志高終究是大內高手,武功高強,藉著摔出之勢,長劍迅快在地上一點,雙腳從頭頂翻過,落到地上,人已筆直站穩。定睛瞧去,只見凌君毅空著雙手,瀟灑地站在自己面前。
  楊志高不知青衫少年是誰,心頭又驚又怒,眼看對方空著雙手,一時不由得凶心突發,口中大喝一聲,呼的一劍,橫掃過去。他這一劍含恨出手,蓄勢而發,宛如匹練橫飛,劍光橫及八尺,以為對方空著雙手極難躲閃,如能把敵人攔腰兩截,豈不快哉?哪知劍光劃過,竟然撲了個空,凌君毅身法怪異,也不知是怎麼給他避過的,依然站在那裡,連腳步都未移過一步。
  楊志高不禁怔了一怔,他不信自己在劍上下了二三十年苦功,連一個空著雙手的人衣角都刺不到。同時強敵環伺,同來五人均已中了那小丫頭的迷藥,自己若不給他一個措手不及,刺倒一個個人,急謀脫身,只怕真要毀在此地了。他想到這裡,哪還猶豫?手中長劍候地回轉,刷刷兩劍,直劈過去。他這兩劍,是繼橫掃一劍而發,說來較慢。其實不過轉了念頭的工夫。在旁人看來,他橫掃一劍落空之後,就接連著劈出兩劍。
  這回楊志高看得清楚,第一劍劈出,凌君毅身形微微側了一下,劍光貼著他右側衣衫直落,第二劍自然比第一劍更快,劈向他往左避讓的身子。但凌君毅身上好像長著眼睛,劍勢未落,他身形又輕輕一側,這一劍又落了空。
  楊志高簡直如遇見鬼魅,從他出道以來,從未遇到過這等離奇的身法,一時驚得不知所措!
  凌君毅突然一聲長笑,右手一拾,手中已經多了一柄四尺長劍,劍尖朝楊志高一指,朗聲道:「姓楊的,你此時放下長劍,束手就縛,咱們只要廢去你武功,仍可留你一命,如再……」
  楊志高到了此時,已經豁出命去,喝道:「老於和你拼了。」抖手一劍,急如星火,當胸就刺。
  凌君毅冷笑一聲,長劍反手一絞,「嗒」的一聲,拍在楊志高劍身之上。
  楊志高只覺執劍手臂,被震得一麻,五指劇痛,一柄長劍再也掌握不住,噹的一聲,落到地上。
  凌君毅右腕一抬,雪亮、森寒的劍尖,已經點在楊志高的咽喉之上,冷笑道:「姓楊的,你還有何說?」
  楊志高一聲不作,閉上了眼睛。











第39章 探破古井

  榮敬宗看出不對,急忙一躍而出,伸手一指,點了他的穴道,然後用力捏開楊志高的下顎,只見他口中緩緩流出黑血!
  榮敬宗跌足道:「這廝果然服毒自栽了。」右手一鬆,楊志高一個身子,「砰」然往後便倒。
  溫婉君駭然道:「好厲害的毒藥!」
  榮敬宗道:「這是大內特製的毒藥,只要用舌尖一撥,一口咬碎,就毒發身死,無藥可救。老朽一時疏忽,竟然讓他服下毒藥。」辜鴻生眼看楊志高服毒身死,心中暗暗放下了一塊石頭,急忙走將過去俯下身子,探手在他懷中一陣掏摸,取出用紅線串著的三枚金錢,遞給了榮敬宗,說道:「榮總管,這是開啟青龍潭石門的鎖匙,你老收了。」
  榮敬宗接到手上,只覺這三枚金錢比一般制錢稍厚,入手甚重,想是純金製成,不覺問道:「青龍潭石門?青龍潭在哪裡?」原來他身為黑龍潭總管,卻不知「青龍潭」這個名稱。
  辜鴻生道:「青龍潭就是青龍堂囚人之處,囚禁在裡面的,都是叛逆重犯……」
  榮敬宗一手持須,奇道:「老夫身為黑龍潭總管,竟然不知此事。」辜鴻生道:「這是水總監來了之後,由楊志高一手建造的,這一帶的總稱,就叫青龍潭,楊志高是這裡的總管。」
  凌君毅問道:「你說的石室在哪裡?」辜鴻生道:「石室就在這座六角大廳的下面。」
  榮敬宗道:「如何下去?」
  辜鴻生道:「開啟第一道門戶,須有六個人一齊動手,把這裡六個石凳同時朝中間推去,把石凳推到石桌底下,就可現出門戶了。」榮敬宗回頭看去,自己五人,加上辜鴻生,正好六人,這就說道:「咱們正好六人,那就一齊動手吧!」溫婉君看了被自己迷倒的五人一眼,問道:「榮老伯,這五個人,如何處置?」
  榮敬宗道:「老朽之意,咱們先把地室中被囚的人,救出來了再說吧。」
  當下就由榮敬宗、凌君毅、溫婉君、小桃、黑衣劍士和辜鴻生六人,各自分開站到六個石凳前面,由榮敬宗發出口令,大家同時把石凳往中間推去。
  這六個石凳,如果一個人要想搬動,那就像生了根一般,但此時由六人同時推動,說也奇怪,居然應手推動,輕而易舉地推到了石桌底下。就在此時,只呀地底一陣隆隆輕震,那圓形石桌忽然緩緩往下沉去。
  辜鴻生忙道:「榮總管,這石桌就是通往石室的升降機,一次可下去六人,要下去的人,等石桌下沉到與地面一樣平時,才可以跨上去。」
  榮敬宗目光一掠,說道:「凌公子和老朽、辜兄三人下去就好,溫姑娘暫時在上面守留吧。」說話定時,石桌漸漸已沉到相地面相平,榮敬宗當先舉步跨了上去。
  凌君毅、辜鴻生也相繼踏上。石桌下沉之勢原極緩慢。但沉入地面之後,下降就比先前快得多了。溫婉君不放心,手持火筒,站在圓形的窟窿口上,探首下望。
  凌君毅手托「驪龍珠」,舉目打量,這下降之處,就像一口古井,自己三人,隨著桌面筆直下降。不消一會,石桌已經落到一間石室中間,便自停住。
  凌君毅暗自估計,這筆直下降,離洞頂少說也在十丈以下了。
  辜鴻生道:「到了,二位可以下去了。」說著,縱身躍落地面。
  榮敬宗為人謹慎,等辜鴻生躍落之後,跟著縱身落地。這是一間四方形的石室,約有五六丈見方,但除了從上面降落的一張石桌六個石凳,四周空蕩蕩的別無一物。
  辜鴻生落地之後,第一件事,就急急忙忙的移開一個石凳,很快在石凳上坐了下來。
  榮敬宗道:「辜兄,你這是做什麼?」說話之時,右手已經凝蓄掌力,只要發現辜鴻生有何異動,立可取他性命。
  辜鴻生朝他苦澀的笑了笑道:「兄弟一條性命,繫在溫姑娘手裡,兄弟還不想死。這石桌降落之後,如果沒人把石凳移開,它就會自動往上升去,那時,除了上面再有六個人推動石凳,等它下降,咱們就無法上去了。」榮敬宗道:「原來如此。」說著,也順手移開一個石凳,坐了下來,一面問道:「這間石室,並無門戶,要如何才能開啟?」
  辜鴻生一聲詭笑道:「這裡共有三道石門,榮總管在黑龍會耽了四十年,對山腹秘道的各處石門,自然最是熟悉不過。
  開啟這三道石門,方法也並無不同,凡是黑龍會的人,只須舉手之勞,就可把它打開……」
  榮敬宗沉哼一聲道:「那要這三枚金錢何用?」辜鴻生笑道:「這就是為了防備黑龍會萬一有了內奸,或者囚禁之人就是黑龍會的高級人士,難免有人冒死潛入,來此救人,看到石門開啟方法和各處甫道石門,並無異處,自會伸手按動機括,但在石門啟之時,也就觸動了裡面安裝的埋伏。
  立時會有極厲害的暗器射出,開啟石門之入,縱有一身武功,也極難躲閃。」
  榮敬宗哼道:「好惡毒的心機!那麼這三枚金錢,又有何用?」
  辜鴻生道:「因此在開啟石門之前,必先投下一枚金錢,閉住埋伏,方可按動機括,開啟石門。」榮敬宗道:「老夫面前,希望你辜兄別耍花樣。」
  辜鴻生道:「這個榮總管但請放心,兄弟說過,兄弟還不想死。」
  榮敬宗道:「你知道就好。」伸手取出三枚金錢,朝辜鴻生遞去,說道:「那就有勞辜兄,去把三道石門,一齊打開了。」
  辜鴻生接過三枚金錢,笑了笑道:「榮總管多疑的很。」
  榮敬宗道:「這叫做防人之心不可無,你辜兄平日為人,老夫清楚得很。」辜鴻生聳聳肩道:「榮總管不相信兄弟,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雙手一掙,拉斷了串著金錢的紅線,站起身,舉步朝正面一堵石壁走去。
  榮敬宗立時起身跟了過去,提著右手,力聚掌心,隨時都可發掌劈擊。凌君毅也不怠慢,緊隨著走了過去。
  辜鴻生走近壁前,口中說道:「這間石室,是囚禁較為高級人士的,裡面一共有兩間,住得比較舒適,也不用戴刑具,因為到了這裡面,就是有通天之能也休想出得去。」他一面說話,一面俯下身去。
  原來石壁底下,有一條極細的裂縫,若非仔細察看,決難發現。辜鴻生彎著腰,就把手中一枚金錢,往縫中投去,但聽壁下發出「叮」的一聲輕響,就偃無聲息。辜鴻生直起腰,舉手在壁上連按兩按,但見兩道石門,緩緩從中開啟,往兩旁移開。這石門之內,齊中隔為兩間,正面各有;道粗如兒臂的鐵柵和一道鐵門,裡面地方不大,卻有一張木床和一幾一椅,兩間石室完全一樣,但卻並沒有人。
  榮敬宗道:「辜兄,這裡沒有人。」
  辜鴻生道:「兄弟說過,這兩間是囚禁較為高級人士的處所,自然沒人,但兄弟總得打開來給你們瞧瞧。」隨著話聲,就把石門復了原。
  榮敬宗問道:「兩邊的呢?」
  辜鴻生道:「這兩旁是普通囚房,男左女右……」
  凌君毅道:「你先去打開右邊的石室。」辜鴻生道:「凌公子兩位令友,是女的麼?」
  凌君毅道:「不錯。」
  辜鴻生不再多說,走近石壁,同樣先投下金錢,然後伸手打開石門。
  石門方啟,只聽裡面響起一聲嬌脆的聲音罵道:「呸,你們這些賊黨匪類,狗強盜,你們能把姑娘怎樣?總有一天,姑娘砸爛你們賊窩,一個個宰了你們……」這姑娘好大的脾氣,一開石門就罵,但她咭咭呱呱的罵來,說得又快又脆,雖在罵人,卻罵得悅耳動聽!凌君毅不用看人,一聽她的口間,就知道是方如蘋!
  這一剎那,凌君毅但覺心情一陣波動,忙叫道:「蘋妹,是我來救你來了,你和唐姑娘在一起吧?」隨著話聲,手托「驪龍珠」,走了過去,石門之內,自然也是一道鐵門,裡面沒有床,也沒有椅幾。裡面囚著三個姑娘,秀髮散亂,身上卻穿著男人裝束,青綢長衫,薄底粉靴,看去不但憔悴,而且不倫不類。不用說,她們被擒來此之時,是穿著男裝,後來才發現她們是女的。這三人,正是唐文卿、方如蘋和祝雅琴。
  方如蘋聽到凌君毅的話聲,不禁驀然一怔。這是她多麼熟悉,多麼渴望的聲音?她日日夜夜盼望的就是這幾句話。她和唐姐姐每天說來說去,不知要說他多少遍,也只有說起他,才能解除岑寂,解除憂慮,解除她們的相思之苦!他也是她們唯一的希望。如今他真的來了,就站在她們面前!唐文卿一雙明亮的鳳目之中,突然流出兩行珠淚,顫聲道:「凌大哥,這不是夢吧?」
  方如蘋喜得也流出淚來,大聲叫道:「大哥,你真的來了,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們的。你真的來了。」
  她隔著鐵柵,含著淚珠,又說又笑,真如帶著雨珠的百合花,嬌憨如昔,只是清瘦多了!凌君毅看得又是高興,又有些心疼。他出道江湖,第一個就遇到方如蘋,他心裡一直把她看作小妹,自以為對她並沒有情愫,豈知情愫是在暗中滋長的,連自己也未必知道。直到此時,他才知道方如蘋在他心裡,佔著很重要的地位。因為這兩個月自己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惦念著她,此刻見了面,還隔著鐵柵,他幾乎想擁抱她,輕輕的安慰她—番。
  但這不過一時間的情感波動,他立時警覺當著榮敬宗、辜鴻生兩人,自己有些失態,這就皺皺眉。問道:「你們怎會被黑龍會擒來的?」方如蘋厥著小嘴,說道:「就是那個叫柳仙子的妖婦婆,什麼柳仙子?哼,自稱仙子,不過是柳妖婆,柳妖精罷了,我和唐姐姐恨不得刺她幾劍,才高興呢。」
  榮敬宗道:「辜兄,這道鐵門,如何開法?」
  鐵門上,並沒有鎖,自然也由機關操縱。
  辜鴻生接道:「這個兄弟就不知道了,這道鐵門,如何開啟,大概除了楊志高就沒有第二個人知道的了。」榮敬宗濃眉微攢,回頭朝凌君毅道:「凌公於,你身上寶劍,不知是否削得斷?」
  凌君毅經他一語提醒忙道:「晚輩試試。」
  隨手抽出巨煙劍,一面抬目說道:「蘋妹、你們退後些。」
  唐文卿、方如蘋、祝雅琴依言退後了幾步。
  凌君毅跨上一步,緩緩吹了口氣,功運有腕,劍朝鐵柵上砍去。但聽「喀」的一聲,劍光過處,一支兒臂粗的鐵柱立被削斷,凌君毅一劍得手,信心大增,接連幾劍,便把鐵柵就砍成了一個大洞,凌君毅收起寶劍,方如蘋喜得一聲歡笑,很快從鐵柵洞中竄了出來!
  「大哥!」她受了將近兩個月的委屈,一時悲喜交集,顧不得人,一下朝凌君毅身上撲來。
  凌君毅超忙把她扶住,低聲道:「蘋妹,快站穩了,別孩子氣,教人家看了笑話。」
  方如蘋經他—說,羞得粉臉通紅,站住身子。這時唐文卿、祝雅琴二人也相繼從窟窿中走出。
  凌君毅迎著唐文卿含笑道:「二妹子,這些天,你們都受了委屈了。」唐文卿盈盈欲涕,一手掠掠鬃發,勉強笑道:「我們日日夜夜都盼望著凌大哥,總算給我們盼望到了。」
  她不像方如蘋那樣,撲上身來,但一副脈脈含情的模樣,更顯得情意綿綿,她雖然說的不多,卻勝過了干言萬語。凌君毅望著祝雅琴,說道:「二妹子,這位姑娘……」
  方如蘋沒待他說下去,搶著道:「大哥,她就是我時常和你提起的表姐祝雅琴咯!」一面回頭朝祝雅琴道:「表姐,他……」
  祝雅琴被她這句「時常提起的表姐」,說得粉臉驀地一紅,抿抿嘴,笑道:「你不用說了,他就是你的……表哥……」
  方如蘋口中「啊」了一聲,不依道:「你的他,就在對面,不用性急……」凌君毅給兩位姑娘鬧得不禁俊臉一紅,忙道:「來,三位姑娘,我替你們引見。這位是先父知友榮老伯,這位是辜大俠,這次能順利把你們救出,全仗這兩位鼎力相助。」
  唐文卿、方如蘋、祝雅琴跟著朝兩人檢枉為禮,說道:「多謝榮老伯,辜大俠。」
  榮敬宗連說:「不敢。」凌君毅接著又向榮敬宗介紹了三位姑娘的來歷。
  唐文卿道:「凌大哥,和我們同時被擒的,還有黃山萬家和石門許家的人,就被囚禁在對面石室之中,一併把他們救出來才好。」辜鴻生接口笑道:「姑娘放心,兄弟就去把石門打開。」
  方如蘋看了祝雅琴一眼,抿抿嘴笑道:「表姐,你放心好啦!」祝雅琴粉臉驟然一紅,陣道:「小鬼頭,看我饒了你才怪!」
  話聲一落,纖腰輕扭,直向方如蘋撲了過去。方如蘋格的一聲輕笑,慌忙朝凌君毅身後躲去,口中告饒道:「表姐姐,我下次不敢了。」
  祝雅琴不好再撲過去,披披嘴道:「你現在總算有了躲的地方,看你躲一輩子。」方如蘋扮了個鬼臉,輕笑道:「馬上你也有躲的地方了。」
  唐文卿看她們披著長髮,身上又穿了男人裝束,這段咭咭格格的取笑著,看去不男不女的模樣,使人可笑已極,不覺低聲道:「二位妹子,快別胡鬧了,沒的叫人笑話。」
  說話之時,榮敬宗已和辜鴻生朝對面石壁走去。凌君毅和三位姑娘也立時跟了過去。
  辜鴻生取出第三枚錢投入石縫,然後按動機關,打開石門,這左邊石室,也和右邊一般,門內有著一道鐵門。幽暗的石室中,囚禁著兩人,正是萬人俊和許家驊。祝雅琴一眼看到萬人俊、許家驊兩人,穿著一身破舊衣衫,蓬頭垢面的模樣(他們喬裝水手,被金鉸剪饒三村所擒,自然是穿了一身破舊衣衫。),比自己三人還要狼狽,心頭不禁一酸,噙著淚水,很快撲了上去,隔著鐵門叫道:「萬大哥,許大哥,凌大哥來救你了。」萬人俊不由一怔,問道:「姑娘是誰?」
  這也難怪,眼前這些人,他幾乎一個也不認識!方如蘋撩掠鬢髮,咭的笑道:「她就是和你稱兄道弟的祝靖,我的表姐祝雅琴,萬兄怎麼忘了?」
  萬人俊聽得不禁又是一呆,失聲道:「姑娘就是……」
  方如蘋沒待他說下去,就接口笑道:「小弟凌君平,這是唐二哥唐文慶。」
  許家驊舒了氣道:「原來三位竟是姑娘!」
  方如蘋咭的輕笑道:「你們到現在才知道?」說到這裡,伸手指指凌君毅道:「他是我大哥凌君毅,趕來救我們的。」萬人俊、許家驊同時抱拳施禮。
  凌君毅早已抽出巨闕劍來,說道:「萬兄,許兄且請退後兩步,兄弟先毀了這鐵門,二位出來了再敘。」
  萬、許二人依言退後了幾步,凌君毅接連幾劍,毀去鐵柵。
  二人由窟窿中鑽出,大家少不得文有一番引介,然後分作兩批,由凌君毅陪同三位姑娘先登上石桌,辜鴻生把兩條石凳移攏,青石圓桌果然又冉冉上升,把四人運上六角大廳。等石桌恢復原狀,六個石凳立即自動移開。凌君毅就要大家動手,再把石凳推攏,石桌又開始往下沉下。唐文卿、方如蘋等三位姑娘看得暗暗稱奇不止。
  凌君毅等石桌降下之後,才替唐文卿、方如蘋、祝雅琴三位姑娘,給溫婉君一一引見。姑娘家見了面,自然極易談得攏,一回工夫,就姐姐妹妹,叫得挺親熱,但各人心頭,卻不由的暗暗滋生陰影。不消多時,第二批四人也相繼上來。溫婉君取出解藥,彈到五個青衣漢子的鼻孔之上。那五人打著噴嚏,立時甦醒過來。
  榮敬宗目射威稜,凜然喝道:「爾等聽了,黑龍會業已瓦解,韓占魁授首,水輕盈在逃,青龍潭總管楊志高已死。老夫念爾等平日尚無大惡,不願多肆殺戮,只要爾等立誓不再作清廷鷹犬,把失陷在迷陣中的百花幫一干人找到,等出了山腹,即可放爾等自去,爾等是否願意?」
  那五個漢子眼看楊志高已死,大勢已去,同聲抱拳說道:「回總管,小的原是江湖上人,去年應募來的,並不知道黑龍會是清廷的鷹犬。總管放小的一條生路,小的哪有不願之理?」
  溫婉君道:「這樣就好,你們把這五顆藥九吞了,這是嶺南溫家秘製的『失魂丹』,十二個時辰,沒有解藥,就終身變成白癡,無藥可救,但你們只要把失陷在迷陣中的人找來,等出了山腹兩道,我自會給你們解藥。」說完,取出五顆藥丸,放到石桌之上。五個青衣漢子聽說要他們吞服「失魂丹」,不禁面面相艦,露出了猶豫之色。
  辜鴻生叱道:「你們還有什麼好猶豫的?方纔我不是也吞服了一顆?溫姑娘答應離開山腹之時,就給你們解藥,自然算數,快吞服了,別再耽誤時間。」那五個青衣漢子聽他這麼說了,果然各自取了一顆吞入口中。
  榮敬宗目光閃動,看了眾人一眼,說道:「咱們這裡,人手倒還不少,但百花幫中人相識的卻只有凌公子、溫姑娘二位。
  這進入迷陣前去尋人,如是雙方互不相識,極易引起誤會,老朽熟思之下,覺得還是二位進去,較為適宜。」凌君毅道:「榮老伯好說,救人一節,晚輩奉有姨母遺命,本是義不容辭之事,該當由晚輩二人進去才是。」
  這聲「晚輩二人」聽得唐姑娘、方姑娘心頭不由「吟」的一跳,唐文卿生性內向,雖覺有些異樣,但卻不好啟齒。
  方如蘋眨眨眼睛,望著凌君毅道:「凌大哥,我也要去。」
  凌君毅說道:「小表妹,這條甭道之內,岔路分歧,黝黑無比,隨時都可能遇上凶險。你還是和唐姑娘、祝姑娘在這裡稍事休息,咱們找到了百花幫的人,立時就會退出,在此地會合。
  人去多了,反而不便。」
  榮敬宗道:「不錯,諸位還是在此稍候,這六道門,咱們現在只能分作二撥,搜完一道門戶,仍然要退出來,再搜一道門戶。諸位留在此地,正好替咱們守住退路,打個接應。」
  辜鴻生道:「榮總管,原來你老還不清楚。這裡雖是青龍潭的出口,但六道戶,到了裡面,卻完全相通,咱們有兩撥人,分頭入內搜索,便已足夠,只要事先定好路線,逐一搜去,最後自可會合,由同一道門戶出來。」
  榮敬宗一手摸著蒼須,笑道:「原來如此,哈哈,這就省事多了,凌公子,事不宜遲,你和辜兄率領他們(指青衣漢子)兩人一路。老朽和溫姑娘,由他們三個領路,大家多帶火種,就動身吧!」凌君毅道:「晚輩遵命。」
  辜鴻生道:「青龍潭的人,每人身上都帶有特製火筒,只是路線必須事先約定了逐一搜去,才不致遺漏。」
  榮敬宗道:「這個就有勞辜兄分配了。」
  辜鴻生轉臉朝五個青衣漢子道:「兩撥人可由天門人右轉,至地門出。另一組可由地門入,右轉至天門出。」五個青衣漢子同聲應「是」當下就由榮敬宗、溫婉君率領三名青衣漢子,燃起火筒,朝左首「天門」而入。凌君毅、辜鴻生率領兩名青衣漢子,燃起了火簡,朝右首「地」門進去。其餘的人留守六角大廳。
  方如蘋等眾人走後,不覺翠眉微顰,問道:「唐姐姐,不知道凌大哥他們去找的百花幫又是些什麼人?」
  唐文卿道:「黑龍會不是把我們當作百花幫的人麼?可能這兩個幫會,最近有極大的衝突,凌大哥幫著百花幫破了黑龍會,才把我們救出來的。」說著,回頭朝小桃問道:「姑娘,我說的對才麼?」小桃欠身道:「姑娘言重,小婢叫小桃,是伺候榮總管的,知道的不大清楚,好像那位凌公子是百花幫的總護花使者,和黑龍會韓會主有殺父之仇,榮總管是凌公子父親的好朋友,所以幫著凌公於破了黑龍會。」
  方如蘋道:「那麼那位溫姑娘呢?」
  小桃道:「小婢方才聽到凌公於說過,溫姑娘原和凌公於相識,凌公子混入百花幫,溫姑娘為了協助凌公子,才改扮成百花幫的玫瑰混進去的,方才被凌公子從迷陣中救出來。」
  祝雅琴道:「凌公於既是混進百花幫去的,怎麼又會當上百花幫的總護花使者呢?」小姚道:「這個小婢就不知道了。」
  唐文卿道:「我看這中間一定有著很多曲折,還是等凌大哥出來,再問他不遲。」
  方如蘋抿抿嘴,輕笑道:「要問,你去問他。」
  凌君毅一行人,由辜鴻生手執火筒,走在前面引路,第二個是凌君毅,手上托著「驪龍珠」,兩名青衣漢子也手執火筒跟在凌君毅後面。黝黑的甫道中,有三支火筒火光,火光照耀,已極明亮,就是站在十丈以外,也可清晰地看清楚人面。凌君毅方才進入石門兩道,不過十來丈深,還看不出「迷陣」的奧秘。
  這回由辜鴻生引導,進了「迷陣」,但覺左轉右轉,夾道中岔路分歧,多得有如蛛網一般。有許多岔路彎彎轉轉走了好一陣,原來只是一條死巷,但等你回頭之時,就會走入另一條岔路。
  如果沒有人帶路,只要走錯,包管你兜上半天還摸不出來。凌君毅此行任務,是搜索失陷在「迷陣」中的人,因此每一條岔路,都得走到,就是遇上死巷,也要看看有沒有人,才能退出。
  凌君毅暗自留心,這一路雖然岔路縱橫,轉來轉去,使人頭昏目眩,但每逢較寬的主要甫道,都是向右轉彎,絲毫不錯。
  他先前還對辜鴻生懷著戒心,漸漸覺得辜鴻倒是十分賣力。先前他對溫婉君強迫辜鴻生服下嶺南溫家獨門秘製的「失魂丹」一事,心內頗不為然,覺得這種手段不夠正派,但此時看來,對付小人有時也確實不能太正派。凌君毅既然發現辜鴻生並無異心,也就一心一意耳目並用,放在搜索百花幫的人上去了。
  迷陣主要甬道雖然只有六條,但因岔路交叉,極盡複雜,有時走來走去,走了好大一會工夫,仍然在這條甬道之上,找人的工作,必須每一個角落都走到,自然極費時間。
  正行之間,凌君毅突然聽到十數丈外,依稀傳來了一陣極其輕微的聲息。那聲音可說比落葉還輕,一個人若非內功已臻上乘境界,而且正在凝神細聽,幾乎無法聽到。因為四個人正在奔行之際,雜杏的腳步聲,已可蓋過旁的聲音,要在自己一行人的腳步聲之中,捕捉比腳步聲更為細小的聲音,實是一件十分困難之事。而且那聲音還在十數丈之外,也許那只是一頭山鼠,受到了驚,從石壁間掠過。
  總之,那聲音輕微已極,但凌君毅略為傾聽,就突然駐足,低聲道:「辜兄且住,前面是否有一條岔道?」
  辜鴻生依言站住,答道:「不錯,但此處離岔道,還有十丈遠近。」
  凌君毅道:「前面岔道之中,有人埋伏,不知是敵是友?」
  辜鴻生奇道:「前面岔道,有人埋伏?凌公子如何會知道的?」
  凌君毅道:「在下依稀聽到前面十丈遠處,似有四五個人呼吸之聲,但咱們前面,乃是一條直路,並不見人影,想來是隱匿在岔道上了。」辜鴻生聽得吃了一驚,詫異地道:「凌公子已經聽到他們的呼吸了?」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6-22 11:3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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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君毅淡然一笑道:「甭道上傳聲較遠,何況對方幾人隱身暗處,伺敵心切?心情緊張,氣息自然較平常粗大了。」
  辜鴻生輕歎一聲道:「凌公於這份造詣,兄弟當真佩服之至!」餘音未落,突聽一陣衣抉飄風之聲,但見四道人影已從兩邊橫貫的岔道上閃掠而出!緊接著只聽一個嬌美的女子聲音喝道:「來人站住,要命的棄去手中兵刃,把人留下,否則你們三個賊黨!一個也休想活命。」敢情她早巳看清有三個是黑龍會的人,這句「把人留下」,原來誤認為凌君毅被他們擒住,押著經過這裡!
  凌君毅前面,是手持長劍的辜鴻生,凌君毅後面,是兩個青衣漢子,這情形,確也像極被人擒住了一般。
  凌君毅聲音入耳,心頭不覺大喜,急忙一掠而上,大聲說道:「幫主,在下正是找你們來的。」
  「啊……」黑暗之中,響起一聲驚喜交集的輕「啊」聲,一條苗條人影,迎著溯然飛掠過來,叫道:「凌兄……」她心頭充滿了欣喜,宛如遇上親人一般,飛快的撲了上來。她是個女孩兒家,尤其失陷在這暗得不見天日的甭道之中,一旦遇上了日夜縈心的情郎。她要盡情的,不顧一切的撲入他懷裡,她需要他的慰藉,也需要他的愛撫,但她畢竟是百花幫的幫主,當著外人,當著四名使女,她不能失去了幫主的身份!這是凌君毅一聲「幫主」提醒她。
  她飛奔過來的人,忽然在相距數尺之間,停了下來,一雙盈盈鳳目之中,已經滿含著過份驚喜的淚水,婉然笑道:「凌兄,你怎麼會找到這裡來的?你沒有事吧?我們這一路人,全失散了……」她雖在笑,但臉頰上已經滾落兩行淚珠,接著說道:「你看,如今只剩我們這五個人,我真不知如何向師傅交待?」凌君毅安慰道:「幫主也不用難過,這裡是青龍潭迷陣,失散了的人,總可找得到,在下就是找你們來的。」
  牡丹抬眼看了辜鴻生等三人一眼,問道:「他們不是黑龍會的人麼,怎麼……」
  凌君毅沒待她說完,笑了笑道:「黑龍會已經破了……」
  牡丹聽得又驚又喜,一雙鳳目之中,射出異樣神采,含情脈脈的道:「這又是凌兄建了大功!唉!我真慚愧死了。」
  凌君毅一時不便多說,只是催道:「在下一行,總算找到了幫主,只是這迷陣之中岔道極多,咱們是分兩路入內搜索的。
  咱們這一路,尚未搜索完畢,時間寶貴,幫主只好和在下同行了。」牡丹理理鬃發,婉然笑道:「我們不知在這裡轉了多少時光,連身上帶的火折子都燃完了,自然和你一起走了。」
  凌君毅抬抬手道:「辜兄三位手上都有火筒,就請走在前面吧。」當下由辜鴻生三人走在前面帶路,牡丹和凌君毅走在中間,四名侍女則跟在兩人身後而行。
  壯丹和凌君毅並肩走著,一面側臉問道:「還有一路是誰?」
  凌君毅想了想,覺得遲早要和她說的,倒不如此時告訴她的好,這就笑了笑道:「這人幫主原是極熟,但其實已經並不是她。」牡丹聽得奇道:「凌兄說的是誰?」
  凌君毅道:「玫瑰。」牡丹嗤的道:「你說九妹……」
  凌君毅道:「玫瑰是你們派去黑龍會臥底的人,早已被黑龍會識破遇害,現在喬裝玫瑰的則是溫婉君……」牡丹神色一變,說道:「她是黑龍會的人!」
  「不!」凌君毅道,「她是嶺南溫家的人,和在下原是素識。
  她無意中發現玉蕊她們麻袋中裝的竟是在下,就喬裝玫瑰一路跟了下來。……」壯丹膘了他一眼,神秘一笑,幽幽地道:「你們很好,是不是?」她這一笑之中包含著淡淡的幽怨和黯然的神色,使人更覺她情意徘側。
  凌君毅想起太上臨終時的叮囑,心頭感到一陣跳動,忙道:「在下和她只是……」牡丹不待他說下去,輕聲說道:「不用解釋,我不會怪你的。」這句話,說得很輕,大概只有凌君毅可以聽到,但她一張粉臉,已經陡然飛紅起來!
  凌君毅也覺得臉上發熱,心頭一陣感動,低聲道:「謝謝你……」兩人隨著大家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凌君毅又道:「幫主,還有一件事,大概也出於你意料之外。」牡丹眨動一雙清澈大眼,問道:「什麼事?」凌君毅道:「你知道太上是在下什麼人?」這話確實問得牡丹大感意外,問道:「是你什麼人?」凌君毅道:「姨母,是家母的妹子。」壯丹驚喜地道:「真的!啊,我想起來了,你說過伯母姓鐵,你怎麼會知道的呢?」
  凌君毅就把外祖父手創黑龍會,母親成婚之日,太上負氣出走,韓占魁如何出賣黑龍會,大概說了一遍。
  牡丹輕哦—聲道:「原來還有這許多曲折,難怪你要三妹來跟我說,萬不可說出伯母姓鐵的事來,哦!伯母也來了麼?」凌君毅道:「家母已經走了,她老人家現在岳姑廟,要在下領幫主前去和她老人家見面。」
  「啊!」牡丹臉上不期飛起一片紅雲,卻掩不住她的興奮和喜悅,嬌柔地問道:「我師傅,是不是也在岳姑廟?」凌君毅一時感到難以作答,口中含糊地應著。差幸前面已經到了出口,大家魚貫走出,回到六角廳上。
  方如蘋迎著叫道:「凌大哥,找到百花……」話聲末落,只見凌君毅身後,跟著走出一個絕色女子。只見她身上穿一件窄腰身玫瑰紫裌衣,鵝黃色胸間繡著碗大一朵牡丹的坎肩兒,蔥綠續子百榴裙,腰間懸著一口寶劍。頭挽宮髻,斜替著一支珠鳳,鬢邊青絲略現蓬散,少說也有一二天沒有梳理,卻生得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臉如美玉,眼若秋水,看去不見奢華,卻有一種高華絕俗之氣!
  淡雅端莊,人稱百花幫主,嬌婉多情,真是群芳魁首!方如蘋看得不覺一怔,連底下的話,都嚥了下去。
  牡丹含笑問道:「凌兄,她就是溫家妹子了?」唐文卿心頭也在暗暗嘀咕,怎麼又是一個對凌大哥口氣親切、態度親密的姑娘!
  方如蘋搖搖頭道:「我不是溫姐姐,我叫方如蘋,姐姐是……」話聲未落,忽然朝對面一道石門指了指,說道:「溫姐姐也出來了。」對面一道石門中,果然也魚貫走出一行人來,那是兩名青衣漢子,榮敬宗、溫婉君、玉蘭、紫薇和一個背負長劍的灰袖老尼——明月。
  溫婉君、玉蘭、紫薇一眼看到牡丹,口中驚喜地叫了聲:「幫主!」一齊奔了過來,神色恭敬,躬身施禮。
  方如蘋聽大家叫她「幫主」,也暗暗驚奇不止。
  牡丹走上一步,一把抓住溫婉君的雙手,感激的道:「溫姑娘,蒙你一路賜予協助,還救出三妹等人,我不知如何感謝你才好。」溫婉君聽得—怔,問道:「幫主已經知道了?」
  牡丹點點頭道:「凌兄方纔已經告訴我了。」目光轉動一下,接著問道:「我們一路,還有左護法冷朝宗和冉遇春、葉開先三人,都沒見到嗎?」
  凌君毅黯然道:「冷朝宗、葉開先俱已身死,冉遇春衝出『劍道』,身負一十八處劍傷,現在還在外面運功療傷。」牡丹神色一黯,說道:「我們這一路真是敗得很慘。」說到這裡,忽然目光一抬,朝凌君毅問道:「凌兄,你看到二妹她們麼?」
  凌君毅道:「在下進來之時,在一處甫道上,還遇到蔡良,他傷得很重,只用手指指方向,已經說不出話來。後來聽韓占魁的口氣,副幫主一行人,大概失陷在飛龍堂裡,咱們從此地出去,就到飛龍堂救人去了。」接著就替在場之人,一一引見。
  榮敬宗一手摸著蒼鬢,說道:「凌公子,此間事了,咱們那就快些走吧!」
  一行人由榮敬宗為首,離開六角大廳,仍由原路退出。大家經過「劍道」之時,不禁看得暗暗咋舌不止。辜鴻生走在前面搶著打開石門。冉遇春首先搶了上來,迎著牡丹、凌君毅兩人,連忙躬下身去,說道:「幫主、總座都出來了,屬下正在焦急。這石門之內,埋伏了上千支利劍,不知總座一行,是否能履險為夷,要他們開啟石門,他們又找不到機括所在……」
  凌君毅道:「冉兄傷勢已經痊好了麼?」
  冉遇春道:「屬下幸蒙總座救治,如今總算好了。」
  凌君毅道:「如今兄弟已經不是總護花使者,冉兄不可如此稱呼。」
  玉蘭望了牡丹一眼,詫異的道:「凌相公好端端的,怎公…。」
  凌君毅苦澀一笑道:「說來慚愧,在下追入黃龍洞之前,全軍盡沒。在下在黑龍潭遇上太上之時,已經引咎辭去總護花使者職務,後來得知幫主、副幫主兩撥人,也被黑龍會引入岔路,失陷在青龍潭和飛龍堂兩處,因此在下自告奮勇向太上討令,救出兩路人馬,稍贖前衍。離開這山腹秘道,在下也就不是百花幫的人了。」他因太上是自己姨母,人已死了,不顧再提軟轎中預置炸藥之事。
  牡丹嬌柔一笑道:「凌兄就是不干總使者,也是百花幫的自己人,總不錯吧?」
  凌君毅想到太上臨終時說的話,不覺玉臉一紅,汕汕的說不出口來。
  方如蘋眼看走一段路,就有一道石門,而且都由機括啟閉,心頭更是驚異不止,悄悄說道:「唐姐姐,要不是凌大哥來救我們,就算他們放了我們,也逃不出去呢!」
  祝雅琴道:「可惜爹沒有來,他老人家一生精研土木之學,像這樣的山腹甫道,到處都是由機括啟閉的門戶,給爹看到了,只怕不肯出去了呢!」
  一行人邊說邊走,不多一回,已經走上一條較為寬闊甬道。
  榮敬宗腳下一停,回身道:「大家注意了,現在咱們已經走出『青龍潭』的範圍,前面那道石門之外就是飛龍堂了。飛龍堂最厲害的『十絕劍陣』,和『十二星宿』雖已殲滅,但他們是對外的組織,其中仍然不乏高手,大家務必小心戒備才好。」隨著話聲,大步朝前行去。走不多遠,前面果然已到盡頭,一道石壁,擋住了去路。
  榮敬宗腳下一停,舉手在壁上按了兩按,石門自啟,就大步跨了出去。門外當然還是甫道,但榮敬宗才走了四五丈遠近,辜鴻生便急步趨了上去,低聲說道:「榮總管請留步。」
  榮敬宗回頭道:「你有什麼事?」辜鴻生道:「榮總管只怕沒到過『飛龍關』吧?」
  榮敬宗訝然道:「飛龍關?老夫確實未曾到過?飛龍關又在何處?」辜鴻生陪笑道:「飛龍關和青龍潭同樣是改建後才有的名稱,統屬水總監轄下,是黑龍會兩處最機密的地方,你老如果筆直走去,那是到飛龍堂去了。」
  榮敬宗哼道:「如此看來,老夫當了二十幾年黑龍潭總管,當真是白當了。」說到這裡,接道:「你說飛龍關該往哪裡去?」
  辜鴻生道:「飛龍關暗門就在這裡,只是此門開啟之時,兩邊甫道,即自動堵死,咱們人數較多,須要大家擠一擠才行。」當下就要大家站在一起,然後由辜鴻生先在右首石壁腳下摸索了一陣,再到左首壁下,同樣摸索了一陣,但聽地底響起一陣隆隆軋軋之聲,像水閘一般,把索道堵死。方纔還是一條筆直的甬道,轉眼之間已經變成了橫貫的通道。眾人差幸站在一起,事先若無準備,就可能被石壁隔斷。
  榮敬宗看得目瞪口呆,沉哼道:「這是什麼時候改建的?」辜鴻生道:「大概快有十幾年了,還是戚承昌兼任本會總監之時,開始建造的。」
  他用手朝右首甫道指了指道:「百花幫的人,如果進攻飛龍潭,不用動手,就可把他們由此處引入飛龍關去,只要一入飛龍關,那就和進入青龍潭一樣,只須把此處封起,就再也休想衝得出來。」榮敬宗凜然道:「那麼咱們進去了,該當如何?」
  辜鴻生道:「這個榮總管但請放心,這道門戶的機括就在門下,甫道變更之後,外面就無法開啟,咱們只要分幾個人,守住此地,即可無事。」牡丹看了眾人一眼,說道:「三妹,你和十妹(紫額)、明月師太以及榮莉等四人,一同留在這裡好了。」
  凌君毅伯他們幾人實力不足,含笑朝牡丹、唐文卿等人道:「咱們只是進去救人,這裡面既稱『飛龍關』,也許有什麼厲害埋伏,人數去多了反而不好。依在下之見,幫主、唐姑娘、祝姑娘、溫姑娘、方小妹和小桃姑娘,都留在此地,不用進去了。」牡丹道:「不,賤婢是百花幫幫主,自然要進去的了。」
  榮敬宗道:「那就這樣吧!諸位留守甫道,咱們進去救人。」當下仍由辜鴻生帶路,榮敬宗、凌君毅、牡丹、萬人俊、許家驊、冉遇春和三名黑龍潭劍手,一行十人朝左首甫道中走去。深入十餘丈,忽然地勢開朗,形成一個寬敞的石室,少說也有六七十丈見方。迎面一堵大石壁,中間橫刻著「飛龍」二個朱紅大字,字下是兩扇朱漆大門。大門當然也是石門,只是漆上了朱漆,看去就像是門。不像其他石門,沒有門的跡象,只是一堵石壁而已。尤其這兩扇門上,還按著兩個黃澄澄的銅環,看去更顯得十分氣派。
  「飛龍關」確實像一座關,不知道的人,看了壁上「飛龍」二字,準會把它當作飛龍堂。
  百花幫副幫主芍葯率領的一路人馬,就是這樣,被誘進「飛龍關」去的。
  榮敬宗到了關前,目光左右一陣打量,回頭問道:「辜兄可知這飛龍關裡面的情形如何?」
  辜鴻生道:「兄弟曾奉命來過兩次,但都到關下為止,裡面情形如何,兄弟也不大清楚。只是聽飛龍關關主胡全偶而談起,好像裡面有很多石室。」榮敬宗道:「胡全昔年曾在老夫手下當過巡主,你去叫他出來。」
  辜鴻生陪笑道:「兄弟忘了你老昔年曾在飛龍堂當過副總巡主,胡全還是你老的屬下。」榮敬宗輕輕歎息一聲道:「那時是反清的黑龍會,如今黑龍會已成了清廷搜殺反清志士的機關,時勢已經不同了。」
  辜鴻生說話之時,已經走上前去,伸手抓住銅環,左右轉動了三下。
  只聽從銅環口中,傳出一個人的聲音問道:「外面是什麼人?」
  辜鴻生道:「黑龍潭榮總管請胡關主答話。」裡面那人道:「在下立時進去通報。」接著就寂然無聲。過不一會,但見兩扇朱紅大門呀然開啟,兩名黑衣勁裝漢子,手提燈籠並肩從門中走出。後面緊隨著一個身穿青袍,年約五旬的漢於,急步迎了出來。一眼瞧到榮敬宗昂首站在眾人前面,慌忙趨上兩步,連忙拱手道:「屬下不知榮總管光蒞敝關,有失迎迓,還望總管恕罪。」
  榮敬宗拂髯笑道:「胡兄不可多禮,兄弟如今已經不是黑龍潭總管了。」胡全躬著身子,陪笑道:「如此說,榮公定是高昇了。」
  榮敬宗臉色二沉,微哼道:「胡兄心裡,難道除了陞官,就沒有別的思想?」胡全聽得不禁一怔,望著榮敬宗,囁嚅說道:「榮總管……」
  榮敬宗道:「胡全,老夫問你,你當初身為黑龍會的巡主,可是曾在太陽神前起過誓的教友麼?」胡全驚恐地張了張嘴,應道:「是……」
  榮敬宗道:「好,老夫現在告訴你,韓占魁業已授首,水輕盈敗走在逃,黑龍會已經破了,你陞官的迷夢也可以醒醒了。」胡全驚駭的臉白如紙,拭著汗水,道:「你老是……是……」榮敬宗道:「你把百花幫失陷的人放出來,老夫念在昔日的情誼,可以饒你不死,離開此地……」話聲未落,突聽「飛龍關」中,響起一聲大笑,說道:「榮兄果然在這裡,兄弟來的還算不遲。」隨著話聲,已從石門中,走出兩個人來。
  前面一個空著雙手的瘦小老頭,正是飛龍堂堂主金鉸剪饒三村,稍後一個則是黃龍堂堂主郝飛鵬。兩人身後,魚貫走出五個身穿黑色勁裝,手持烏黑狹長劍的漢子。
  胡全急忙躬身道:「屬下見過堂主。」饒三村皮笑肉不笑地道:「榮兄要你把百花幫失陷在關中的人放出來,胡兄意下如何?」
  胡全機伶一顫,躬身道:「屬下不敢。」郝飛鵬目光一動,赫然笑道:「百花幫幫主居然也來了。」牡丹冷笑道:「我來了又怎樣?憑你們仗著區區埋伏,就能困得住我了麼?」萬人俊看到饒三村、郝飛鵬身後五個黑衣漢子的裝束,驀地心頭一震,回頭朝許家驊道:「許兄,你看清楚了,這幾個賊子一身裝束,是不是和夜襲石門貴莊的人十分相似?」許家驊點頭道:「不錯,殺害我全家的賊人,正是如此裝束!」
  萬人俊切齒道:「那就對了,夜襲寒家的人,也正是如此。」許家驊哪還忍耐得位,手中長劍一挺,閃身掠出,大聲喝道:「姓饒的,他們可是你的手下麼?」
  萬人俊也並不怠慢,跟著閃身而出。
  饒三村看到兩人,不覺呵呵一笑道:「你們也出來了。」
  許家驊厲聲道:「我問你,他們可是你手下?」饒三村看了五個黑衣漢子一眼,說道:「沒錯,他們是飛龍堂的劍手,你問這個作甚?」萬人俊雙目通紅,掄了掄手中長劍,問道:「夜襲黃山和石門許家驊殺害兩家數十口,可是飛龍堂干的?」饒三村看了兩人一眼,陰笑道:「你們問這幹什麼?」
  萬人俊道:「你說,是不是你姓饒的率人殺的?」饒三村道:「不錯,那是上面交下來的,黃山萬家和石門許家,都和前明餘孽有過勾結,上面不想再興大獄,才命老夫把兩家叛逆收拾了,這已經是法外施仁……」萬人俊、許家驊聽得熱血沸騰,沒待他說完,不約而同地大喝一聲:「惡賊納命。」兩條人影,急撲而起,兩支長劍同時朝饒三村刺去。
  金鉸剪饒三村豈會把兩人放在眼裡,口中陰惻惻笑道:「小伙子,好端端的,話沒說完,怎麼動起手來了?」雙手一分,左右兩手的食、中二指,已經分別夾住了兩人劍尖。
  這一手使的正是「金鉸剪」神功,但他並未把兩人劍尖夾斷,只是夾住了不放,陰聲道:「你們究竟是什麼人?老夫和榮總管還未打交道呢!」
  萬人俊、許家驊刺出的長劍被人夾住,心頭不覺大驚,急急翻腕一掙,但金鉸剪雙手兩個手指比鐵鉗鉗得還牢,哪想掙得分毫?直等金鉸剪話聲一落雙手輕輕一抬,兩人但覺劍上突然傳來一股大力,朝處一繃,連劍帶人,被震得後退了兩步。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萬人俊、許家驊既然證實了殺害自己全家的仇人就在眼前,哪還顧得了自己武功和人家差了一大截?兩人—退即上,同時厲聲喝道:「老賊納命,小爺就是黃山萬人俊。」「我就是石門許家驊。」兩支長劍,急如電閃,劃起點點寒芒,一左一右,快攻急刺過去。
  饒三村大笑道:「哈哈,原來是兩家漏網的餘孽,如此甚好,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老夫就先打發了你們吧?」話聲出口,不避不讓,反而朝兩人快攻急刺的劍鋒中迎去。
  「黃山劍法」素以沉穩著稱,一經展開,就大開大闔,隱挾風雷!萬人俊滿腔血仇,恨不得一劍就把饒三村劈成兩片,是以一上手就連施殺著,劍光連閃,勢如厲雷驚霆,每一劍都鋒芒逼人。石門許家驊「六合劍法」則以點刺為主,如萬點銀雨,飄灑而至,據說「六合劍法」練到最上乘境界,振腕一劍,可同時刺中人身三十六大穴,可見發劍之快了。
  許家驊此時和萬人俊有著同樣心情,一家二十八口血仇,橫豆心頭,已非一日。此時和仇家動手,哪有什麼顧忌,一柄長劍,在他咬牙切齒中使出,自然急驟如風,綿密如雨,點點鋒鏑,盡量找饒三村的要害大穴下手。這兩人一左一右,全力撲攻,一個劍橫掃,如匹練橫飛,一個劍挺刺,如萬劍擊心,劍勢各異,凌厲得使人驚心動魄。
  金鉸剪饒三村手無寸鐵,一條瘦小的人影,就在劍光照繞、寒鏑密集之中竄來竄去,東躲西閃!他似乎在兩人急攻之下,除了躲閃,根本無法還手。但不論兩人劍法如何快速凌厲,卻始終刺不到他的身上,甚至連一點衣角也沒沾上邊。有時這一劍明明可以刺到某處要害,就是差了這麼一寸距離,任你如何撲攻,總差著這麼一寸!須知饒三村以「金鉸剪」成名,他一生功力,就練在四個手指頭上工夫(食中二指),和人動手過招,不論刀、劍、鞭、戟,只要被他兩個指頭一夾,無不立斷。
  萬人俊、許家驊仇怒縈心,拼上了命,連自己刺出的長劍,一寸寸的被人截斷,都渾無所覺,依然一味的急攻硬撲,步步逼上!這一段話,從字面上看來,好像已經纏鬥了好一回工夫,實則三方動作,都是快逾掣電,前後也不過七八個照面。但兩人手上三尺長劍,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己被饒三村施展「金鉸剪」神功,接連夾斷了七八寸左右:凌君毅看出情形不對,要待出聲喝阻,但聽饒三村突然大笑一聲:「你們兩個小於接著了。」雙手揚處,每一隻手上飛射出七八點寒星,分向兩人飛射而去。
  萬、許兩人不知自己長劍正在被人家一寸寸的截斷,長劍斷一寸,他們就逼上一寸,此刻二方相距只不過三尺左右。對方這一突起發難,可以說饒三村一出手,就已到了兩人身上,世間縱有最好輕功的人,在這等短距離中,急切之間要想及時躲閃開去,也是極無可能之事!何況這一手,本是饒三村的絕招。他空著雙手和人動手,光是夾斷人家兵刃,又有何用?當然要把夾斷了兵刃,回敬人家,才是殺著。就憑這一手「劉海灑金錢」,不論敵人遠近,二十年來武林中還沒有人能從他手底下全身而退,逃出過性命。
  但就在饒三村雙手揚起之際,不,該說是兩蓬斷劍射到一尺左右,就有—道人影,比閃電還快,一下越過萬、許兩人身子,到了饒二村面前。雙袖一抖,把兩蓬斷劍一齊接了下來,左手反手一掌,「砰」的一聲,手背擊中饒三村胸口。
  饒三村做夢也想不到來人身手會有這般快法,自然也無從閃避,口中不覺悶哼一聲,兩眼發黑,腳下跟著踉蹌後退。這人正是凌君毅。他看出情形不對,立即以最快身法,搶在萬人俊和許家驊前面,施展「乾坤袖」,接下饒三村打出的兩截斷劍,也趁勢給他反手一掌。等到饒三村悶哼出聲,他早已經回到了原處。
  牡丹眨動一雙清澈的大眼,含情脈脈,低聲說道:「凌兄好快的身法!」她話聲未落,只聽饒三村又是—聲大叫,身子往後便倒。原來萬人俊、許家驊只覺眼前人影一閃,兩蓬暗器業已不知去向,饒三村一個人腳步踉蹌,似是傷得不輕,兩人復仇心切,哪肯輕易放過?不約而同的直欺過去,長劍一送,兩支斷劍一左一右,同時刺入饒三村的心窩。
  那五個黑衣漢子睹壯大驚,吆喝一聲,不約而同的手中長劍一振,縱身朝兩人急撲過來。萬人俊殺機已動,一腳踢開饒三村屍體,斷劍劃起一道銀光,截著兩個黑衣漢子動上了手。
  許家驊也毫不含糊,轉身發劍,和另外三個黑衣漢子鬥在一起。
  牡丹看出這五個黑衣漢子身手極高,萬、許兩人一對一還差不多,如今一個以一敵二,一個以一敵三,只怕不是對方對手,這就回頭道:「冉護法,咱們去助他們一臂之力。」
  冉遇春躬道:「屬下遵命。」話聲出口,人已飛撲出去,右手一抬,一點鮮紅指影,閃電般朝和許家驊動手的一個黑衣漢子背後戳去。「血影指」是旁門中最厲害的指功之一,發指無聲,中人無救。那黑衣大漢正在全力撲攻,鼎足而立,把許家驊困在三人劍影之中,不防冉遇春這一指無聲無息地襲到背後,口中悶哼一聲,立時撲倒地上氣絕而死。另一個黑衣漢子眼看同伴突然倒地死去,心頭驀地吃了一驚,捨了許家驊,橫劍朝冉遇春掃來。冉遇春早就注意了他,身形一偏,避開對方橫掃一劍,立還顏色,左掌右指,反擊過去。許家驊以一敵三,轉眼之間三去其二,壓力一鬆,精神為之一振,口中大喝二聲,劍勢陡盛,一柄斷劍,立時使得寒芒飛灑,風飄萬點!再說百花幫主牡丹在冉遇春飛撲出去的同時,鏘然劍鳴,掣劍在手,鳳目含煞,嬌聲喝道:「郝飛鵬,你亮劍。」
  郝飛鵬眼看饒三村已死,對方幾個高手,都尚未出手,心頭正在暗暗打鼓,今日之局,看來已是一敗塗地,自己再不見機,只怕也非把老命送在這裡不可!
  他正在盤算之際,聽到百花幫主的喝聲,不覺沉笑道:「幫主要和郝某動手!郝某自當奉陪。」口中說著,果然伸手從背上摘下長劍,左腳斜跨一步,橫劍側立,算是擺開了門戶。其實他這斜跨一步,正是便於向「飛龍關」撤退,留的後步。
  牡丹冷笑一聲,雙足一點,身化一道銀虹,直向郝飛鵬平射過去。
  她和郝飛鵬相距足有三丈來遠,這一招馭劍平射,使的正是「神龍出雲」,第一招上就便了殺手!
  「神龍出雲」原有兩個動作,上半式是馭劍騰空,要到了半空,才施展下半式,回頭髮劍。但牡丹身為百花幫幫主,自幼練劍,練得純熟無比。熟能生巧,隨意變化,不須騰身躍起,可以筆直如飛,來代替騰空發劍。這是用於追擊敵人,或者雙方相距較遠,作為欺身直進,正好在到達對方面前時發劍。但不論追擊也好,欺身直進也好,這是一招殺著!郝飛鵬是劍中老手,他在花家莊院見識過這招劍法的厲害,此時一見牡丹第一招上就使出凌厲無匹的馭劍欺來,心頭方自一凜,立時緩緩吸了口氣,全神貫注右臂,正待橫劍迎擊。
  哪知牡丹馭劍平飛過來的人,才到中途,劍光就突然暴發,一道亮銀光華,閃電一轉,慘嗥乍起,和萬人俊動手的一名黑衣劍手,立被攔腰砍作兩截,血雨四濺,倒了下來。但牡丹劍勢如虹,劍光並未稍停,依然朝郝飛鵬身前飛射過來,只是來勢已經緩了許多。
  郝飛鵬心知上當,中了牡丹聲東擊西之計,她為了替萬人俊解圍,卻故意和自己打個招呼,目的是使和萬人俊動手的兩個黑衣劍手,不再注意她的動向。
  郝飛鵬心頭不禁狂怒,他是個城府極深的人,此時一見牡丹來勢已緩,明明是那招劍法,已經到了強弩之末!
  換句話說,牡丹只是藉著劍招餘勢末,朝他面前瀉落,若要向他發動攻勢就得再發第二劍,才能攻敵。但他卻全力凝注右臂,原是準備迎擊牡丹的一劍尚未發出。這正合了曹判論戰的「彼竭我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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