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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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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柳殘陽] [修羅七絕][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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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3 11:56:46 |只看該作者
第13章 道義為骨 英雄為膽

  崎嶇的道路,無窮無盡的伸展眼前,蒼穹的寒星,星羅棋布的嵌滿於澄潔的夜空,夜顯得靜謚而神秘。
  驀然,在這寂寂的荒野,一片雜落的墳塚後面,如鬼魅似的飄出兩個人影來,無聲無息的並立在這條不及五尺寬的土道上。
  黑暗中,只見兩人一色葛布長衫,年紀彷彿甚大,右側那較瘦長的黑髯老者,正睜著精光四射的雙眼,瞪視著前方,面上一片肅穆之色,立於老者身旁的那人,身材矮胖癡肥,雙目細瞇如線,一個血紅的酒糟鼻子,正一聳一縮的上下顫動,狀甚滑稽,然而,兩人神色之間,卻甚為凝重,好似有所期待。
  不一刻一陣輕脆爽亮的馬蹄聲,已自遠方遙遙傳來,二人神色間忽顯出緊張之態,瘦長老者雙手互搓,一動不動的緊視前路。
  此時,一匹高大健馬,已如風似的馳到兩老眼前,不及二十丈處,馬兒見有人阻於道中,已自放緩腳程,慢慢停了下來。
  馬上的騎士,竟然是個年約二十上下,英姿颯爽、氣態軒昂的少年書生。
  只見他身在馬上,冷削而沉凝的注視著道上二人,默默不發一言。
  說時遲那時快,那瘦長老者微一提氣,雙膝微曲,人已如一條直線般,飄飄向前飛出三丈,一旁的矮胖老人走雙手向下微按,人卻似一團肉球般掠出,與黑髯老人不差分毫的同時落地,兩人這一手輕身功夫,的是精純之極。
  兩人落地後,瘦長老者已沉聲開口道:「尊駕是否即為近日名揚天下的『玉面修羅』濮陽維?」
  那馬上騎士聞言,嘴角微微一撇,冷然道:「正是在下。前輩於此深夜荒郊,擱阻道中,莫非是因為在下不成?」
  高瘦老人微微一笑道:「老朽孟文,與義弟孫瑞雲,早即渴望與尊駕一見,奈何總是時不我與。今夜偶得傳聞,知閣下必經此路,轉赴修武,故而老朽兄弟兩人,在此等候大駕多時!」
  濮陽維見老者報出姓名,面上神色不由一動,他朗聲道:「原來尊駕二人,即為聲威喧赫之『天門雙老』在下倒失敬了。」
  他立及此處,臉色卻驟然轉寒,冷然道:「聞說兩位與當年那自命俠義之「三賢」「四逸」等人,為生死至交,今夜於此地苦候在下,不知有何賜教?但請明示無妨!」
  那「天門雙老」之首,黑髯飄拂的孟文,不由一捋長鬚,哈哈笑道:「濮陽幫主,果然神威蓋世,靈慧無雙,老朽等也無須贅言,當年「三賢」「四逸」與令師間之一段仇怨牽結,誰是誰非,此處且不庸去說。適才幫主曾已言及,老朽兄弟兩人,確與「三賢」「四逸」有著過命交情,想當年,老朽兄弟未能為故友之事聊盡薄力,今日便要替故友雪恨!」
  孟文言及此處,神色倏轉威嚴,斬釘截鐵的道:「便是仇人已死,也須向他後輩傳人索此血債!」
  濮陽維身在馬上,聞聽此言,立時狂笑道:「好極!好極!老前輩快人快語,為故友效力的這份忠肝義膽,在下欽佩莫名!」
  他言至此處,聲調突然提高,厲聲道:「不過,在下亦正須為恩師雪此如天之恨,閣下只管放馬過來,在下若技不如人,血濺五步,必無半句遺恨。」
  他一言方落,人已飄然下馬,氣定神閒的往路中一站,雙眸炯然如電,凝神注視對方二人。那側旁一直靜默無言的孫瑞雲,此時張口一笑,大聲道:「老大,你且站往一旁,這場便由小弟來領教濮陽幫主高招。」
  孫瑞雲語聲始住,人已向濮陽維緩緩逼進,只見他身軀歪斜不定,腳步踉蹌,身法奇詭之極!
  濮陽維卻身如盤石,穩立不動,唇角微含冷笑。
  孫瑞雲倏忽口中一聲慢吟,雙掌已疾然拍出,呼聲風響中,他掌勢已然中途生變,怪異無倫的向左右兩側揮去,剎時一片強勁風力激盪,捲起陣陣使人口鼻皆窒的勁氣,向濮陽維身上擠來。
  濮陽維一聲冷哼,身形如電般一閃,已連連挪出五步。
  孫瑞雲大喝一聲,身形蹌踉中,雙掌連揮,一招快似一招,頓時只見滿天掌影如山,勁力橫溢,一片剛烈勁風,又向濮陽維襲到。
  濮陽維嘴角微哂,雙臂一抖,如飛似的拔在空中,他冷笑一聲,已如鬼魅般飄落於孫瑞雲背後,其抖臂、拔身、落地,幾個動作一氣呵成,混似一體,幾乎不可分。
  孫瑞雲但覺眼前一花,敵人身形已渺,他大驚之下,腳步一個盤旋,右掌已挾強力勁風向後急揮而出,同時雙腳連蹬,閃電般向後踢出四腳,應變之快,確不愧為一流高手。
  但他掌擊腿攻,方才施出,始驚知又告落空,大怒之下,全身滴溜溜的一陣急轉,又轉至濮陽維正面。
  須知孫瑞雲號稱「醉癡」躋身為「天門雙老」之一,武林中名頭極為響亮,一身卓絕功夫亦不稍遜於他盟兄「儒酸」孟文。
  他心知這眼前年輕對手,確屬不可輕視之勁敵,故而一出手便施展開其成名江湖之看家絕技「醉倒乾坤三十式」豈知連出三招,對方竟毫不還手,便輕易飄忽的全然躲過,怎不使他老臉通紅,氣憤填胸?
  濮陽維嘴角嗆著一絲冷笑,緩緩說道:「前輩馬齒徒長,區區不才,已小讓三招,現在恕在下放肆了!」
  「了」字才出口,濮陽維身形驟然急晃,竟幻成六、七條身影,分前後左右,向孫瑞雲疾然撲到。
  但見風起雲湧,白影飄忽,彷彿四周有六、七個濮陽維同時攻到,「醉癡」見狀大駭,矮胖身形急急貼地一旋,雙掌猛揮,剎時攻出七掌,才險險躲過。
  濮陽維一聲長笑,身形如行雲流水,飄忽快捷的圍著孫瑞雲急急旋轉起來,掌勢如電般襲向敵人。
  只見一團白影,裡住一條黑影,上下翻飛,猛衝急瀉,挾著呼呼強烈勁風,聲勢煞是驚人!
  一旁觀戰掠陣的「天門雙老」老大,儒俊孟文,此刻卻不由兩道壽眉緊鎖,暗自擔心不已。
  因為他已然看出,自己二弟與那少年書生,功力之間,尚有一段距離,現下雖已支撐六、七十招未敗,但瞧目前情形,「醉癡」身形已顯然遲緩,守多於攻,而且面紅氣喘,定然必敗無疑!
  他正暗自滴咕,驀聞一聲大喝起處,場中二人已驟然分開,濮陽維仍然面上毫無表情,冷削的注視對方。
  「醉癡」孫瑞雲卻髮髻散亂,大汗淋漓,一襲葛布長衫,自襟以下已整整裂開了二尺。
  原來「醉癡」眼見自己愈來愈不濟,心中亦不由又驚又怒,暗忖自己在江湖上的聲望,武林中的地位,皆不容自己今朝敗落。
  但眼前這少年,功力之玄奧深厚,卻非自己所能望其項背,他驚怒之下,便欲冒險以狠招一試,正在他心念一轉際,濮陽維已運指如風,點向他臉上「四白」「巨膠」「地倉」二穴。
  孫瑞雲暗一咬牙,不退反進,頭微一偏,雙掌掌心微陷,暗含內家「小天星」掌力,印向濮陽維胸前。
  濮陽維一指戳出,但見敵人不顧危難,冒險攻上,他心中方自微驚,勁風起處,敵人掌勢已到,濮陽維見狀,倏然舌綻春雷,大喝一聲,兩腳釘立不動,上身卻硬生生的向右移開一尺!
  在此剎那之間,孫瑞雲正好掌勢落空,濮陽維點向他面上的手指已夠不上位置,但他卻在大喝之際,已自力貫指掌,運出其「彈指十柱」之獨門奇功!
  但見濮陽維手指微圈即彈,颯聲風響中,兩縷尖銳勁風,剎那間,已如利刃似的將孫瑞雲衣衫劃裂。
  「儒酸」孟文一見二人勝負已分,不由急趨「醉癡」身前,大聲問道:「老二,可曾受了傷麼?」
  「醉癡」默默搖頭,面露愧色道:「大哥,愚弟栽了。」
  孟文見自己盟弟並未負傷,心中略為一寬。
  他轉身對濮陽維道:「濮陽幫主,閣下適才身手,老夫深為欽服,只是不知尊駕,是否尚有意與老夫一較?」
  他口中語氣雖是在徵求對方同意,但手下卻不怠慢,只見他微一退後,錚然一聲已自長衫內拏出一隻筆形兵器來。
  只見這兵刃粗圓及寸,長逾二尺五六,尖端寒光閃閃,晶瑩奪目,把柄處尚有一圈半圓形護手。
  孟文此時雙目圓睜如炬,精神瞿爍,手中筆形兵器微微上指,已等著對方出手!
  濮陽維細一注視,心中不由微微驚惕,因為對方兵刃雖是判官筆,然卻不成一對,且更較判官筆粗長甚多,顯然不是尋常之兵刃!
  他口中輕輕一哼,目光驟然看到對方筆式微抬,遙遙指天。
  濮陽維腦中如電一閃,已然想起此種兵刃名稱,他冷然一笑道:「閣下能使這支『擎天筆』身手必定不凡,在下領教了!」
  他語一出口,已反手將背後包裡中的「赤手拐」抽出!
  「天門雙老」驟然一見,這當年天下第一高手,「毒手魔君」之成名兵刃,面上皆不禁齊齊色變。
  濮陽維冷笑一聲,雙腳一錯,已閃電般欺身向前,「赤手拐」化成一道朱虹,急劈孟文天靈。
  孟文喝聲:「來得好!」擎天筆斜斜上擊,竟硬架迎上!「噹!」的一聲大響起處,「儒酸」孟文已踉蹌退出三步,一條右臂也震得酸痛欲裂。
  濮陽維因是由上擊下,在形勢上略佔優勢,饒是如此,他也被震退一步,方才穩住身形。
  二人此時都已明白,對方功力深厚,不可輕敵。
  濮陽維首先口中輕叱一聲,身法倏然變,「赤手拐」帶起一片勁風,呼呼轟轟,似巨瀑倒懸般,滔滔不絕的向孟文全身攻到,這正是當年「毒手魔君」震驚江湖的絕技之一「八十一式赤手拐法」。
  此拐法的特點,完全是走剛猛凌厲之招,且招式奇詭莫測,循環使用,生生不息,只要一招出手,其餘各式便源源跟上,非困得對方精疲力竭,絕不停止。
  只見此刻那「赤手拐」上,所帶起之勁力,已攪得週遭空氣,旋回激盪,發出陣陣刺耳嘯聲!
  好個「儒酸」孟文,毫無懼怯之意,他不慌不忙的把手中那支「擎天筆」幻成一條匹練也似的銀光,光華中,筆尖急顫,又化成無數光圈,東圈西點,帶著「滋滋」異響,與濮陽維各呈能耐,鬥在一起。
  二人功力,堪稱高絕一時,只見赤虹如龍中,閃挪著一條銀色電光,皆以無比的快速,來回翻騰,筆、拐所帶起的勁風,吹得立於丈外的「醉癡」孫瑞雲,衣袂飄飄,飛舞不已。
  孫瑞雲雙目圓睜不瞬,緊張而驚懼的注視著場中這驚天動地的龍虎之鬥。
  瞬息處,一百招已過去了,二人出手忽然慢了起來,僅只虛虛一觸,便即刻撤招換式,有時招出一半,又實時收回。
  一旁的孫瑞雲經驗何等豐富,他一見之下,已知此時才是二人決勝負的真正關頭,他全貫注的凜視著,竟緊張的額上汗珠滾滾而下,右手不自覺的已將他自己的兵器「無極拐」拔出,屏息以待,為老大掠陣。
  場中的「儒酸」孟文,此刻正使到他「三十六揮毫」筆法中,最犀利無匹的三招之一,「筆揮天地」只見他身形穩立如山,擎天筆向左右連連點出招,手肘一挫,筆尖倏忽抬起,幻成無數銀星,疾刺對方之眉心鼻准,招式奇詭,變幻莫測。
  但見濮陽維冷冷一笑,頭微微後仰,左掌抬倏翻,奇快的在身側劃了一個圓弧,右手「赤手拐」急出,顫成圈圈金光,急指孟文上盤九大要穴,他又同時左右出腳齊飛,踢向孟文身側空間!
  此招正是「毒手魔君」謫傳「赤手拐」法中,威力最強大的一招,名曰:「洪荒寂寂」此招一出,任是對方如何招架躲避,皆不能全然閃開。
  因為即使要躲得過「赤手拐」之攻擊,亦閃不出那如電似的雙腳,如後躍躲避,則那「赤手拐」必又如影隨上,如左閃或右挪,必又恰好遇上那可實可虛的兩腿,而敵人攻出的招式,卻可化解於自己左手那朝「萬物同歸」的絕高柔勁中。
  雙方各使出看家本領,招法雖然凌厲,但卻僅是比擬作勢,並未發出全部內力。
  「醉癡」孫瑞雲一見濮陽維使出絕招,心中抖然一震,大喝一聲,躍入場中,但他身子尚未落地,忽聞一聲長歎,「儒酸」孟文,已棄筆就地,道聲罷了,雙手一負,淒然無語。
  原來適才與濮陽維比掌力,內力相觸,孟文但覺對方似比自己略為強了一籌,且又未能完全躲開濮陽維的那招「洪荒寂寂」因此才知難而退,甘拜下風。
  濮陽維一收手中兵器,目光閃處,已然瞥見孟文滿面悲慼,負手站立,眼神中流露出一股奇異的神色,那是一股滿心憤怨,卻又無可奈何的淒涼神韻啊!
  這武林中萬人敬仰的倔強老人,此刻卻顯得如此衰弱與頹唐。
  他長髯顫動著,啞聲道:「濮陽幫主,老夫兄弟學藝不精,今日栽在閣下手中,自無怨言,江湖上講究一個『義』字,老夫兄弟既不能為泉下故友復仇,復羞於苟且偷安,處此逆境,夫復何言?閣下盡可趁此為令師雪仇,但請裁決,老夫等絕無怨言。」
  說罷,雙目倏睜,神色肅穆莊嚴,「醉癡」孫瑞雲亦單手持拐,滿面正氣凜然。「天門雙老」果然愧一代豪傑,雖然此地敗於敵手,仍自神威攝人,不可輕侮。
  濮陽維見狀,心中不由欽佩萬分,長笑一聲道:「二位言重了,武林中人,比試過招仍是常事,況且二位是為了故友之事,並非與在下恩師,結有仇怨,此刻雖有勝負,然卻不若所言般嚴重,二位何輕易言死,二位若不服今夜之戰,在下可於皖北淮陽山隨時候教,言止於此,有緣再會。」一言甫畢,濮陽維身形微拔,已穩坐馬上,蹄聲得得裡,單人獨騎,已消失於無邊夜色中。
  癡立的「天門雙老」不由相視苦笑黯然無語。
  且說濮陽維騎在馬上,腦中不由思潮起伏,他想到,武林中高手紛出,自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迭遇截擊,天幸恩師默佑,得保無恙,但不知今後這坎坷的人生旅程,還有多少磨難與困擾在等候自己。
  倏然,在那被憂鬱充塞的腦海中,不知不覺的幻凝出一個如花似玉的清柔臉龐,他不由綻開了一絲微笑,是了,只有這純真無邪的少女,才會予自己莫大的慰藉,但她能忍受得了這無盡的相思之苦馬?能堅強不屈的伴隨自己,渡過這艱辛的歲月嗎?
  暮色漸退,他邊想邊騎,一路疾奔,連夜趕路,濮陽維神情索然,雙目迷惘的凝視著天邊那一抹初露的曙光,此刻,天色已經大亮了。
  馬兒在一片深郁的林旁停住,口中直噴白沫,顯然它已是累了。
  濮陽維一夜長途拔涉,又經過一場激烈戰鬥,雖然他內力悠長,此際亦不覺微有乏意,他飄然下馬,任那坐騎隨地尋食,自己卻漫步向林中行去。
  此時正當拂曉,本應有鳥雀嘰呀尋食之聲才對,然而奇怪的是這片深茂無際的樹林中,卻靜悄悄的毫無聲息,靜寂得如此空虛,籠罩著一絲使人不安的恐懼氣氛。
  濮陽維甚至可以清晰聽到自己心房跳動的聲音,深山中,十餘年武技的磨練,與那過人的機知,使得他不自覺的悚然驚惕了起來。
  雖然他外表仍然悠閒如故,然而那過人的聽覺及目力,卻如蝸牛的觸覺般,敏捷的伸向四周。
  然而,卻絲毫沒有發覺有異樣,他仍緩步小心翼翼的向內行去,步履輕悄得不帶一絲聲息。
  驀然,他全身機憐憐的一顫,因為,他竟發覺左邊的一叢灌木之後,有著一對呆滯而恐怖的眼睛,正微射寒光,一動也不動的凝視著自己。
  那眼睛竟是如此遲鈍與陰森,好似不帶一絲活人的氣息及神韻似的。
  濮陽維神經驟然緊張,他猛吸一口真氣,身軀緩緩的轉了過來,雙目神光如電,冷然的凝視著那樹後的綠色眼睛。
  他冷冷開口道:「樹後是那位道上朋友?且請現身一見。」
  一言出口,那知對方竟然不睬不理,仍自瞪著一雙陰森森的眸子,向濮陽維凝望!
  濮陽維候了一刻,見對方不答,他不由怒火頓熾,又復冷然開口道:「相好的,再不出來便莫怪在下待之不恭了!」
  豈知那人依然不言不動。
  濮陽維冷笑一聲,倏然貫注真力於右手指端,向那叢灌木之後,急彈而出,但聞「嗤嗤」連響,五縷尖銳指風,已如電般襲去。
  他才一運勁彈出此內家至高勁力,驀然聞得樹後響起一陣「嘻……」的尖聲怪笑,一條人影已如幽靈般出現在濮陽維眼前。
  濮陽維驟見此人,不由驚得面上神色驟然一變,但他卻倔強之極,仍然是釘立在地上,毫不退後一步。
  只見這現身之人,穿著一身死人入殮時的嶄新衣裳,身形顯得脬腫不堪,那一張猙獰可怖的面孔,更是嚇人。
  他頂上無發,甚至已露出頂蓋白骨,而上血肉模糊,血漬斑斑,五官不分,自鼻端以上,更是血骨磷磷,無一片好皮好肉,兩隻呆滯而恐怖的眼睛,卻深藏於那凹陷的眼眶中。
  此刻,他雙手前伸,雙目前視,膝蓋不彎,一步一跳地向濮陽維逼了過來!
  濮陽維心中砰砰直跳,神經像緊拉的弓弦。
  但他深受當年武林第一怪傑「毒手魔君」十年的熏陶,加上幼年所受的磨難,已養成他堅定不移的意志與膽識,其超人的定力,豈是常人所能比擬!
  他心中雖是恐懼不安,然而他仍能沉氣凝氣,面上神色絲毫不變的,瞪視著這似人似鬼的妖魅!
  這時,蒼鬱的密林中,寂靜如死。
  驀地,濮陽維大喝一聲,恍如平地一聲焦雷,他雙掌一圈一合,又倏然翻出,剎時一陣狂飆湧出,恍如無數巨錘,向那怪物擊到。
  這正是「天魔十二式」中之起手式「怪魔降世」威力之強大,堪稱可移山倒海。
  那怪物竟然不躲不閃,兩隻鬼爪般的手掌,一伸一縮,亦自發出一股陰慘慘的寒風來,曙光下,但見其色慘綠,恍如鬼火魔焰!
  濮陽維沉樁立馬,又是一招「怪魔降世」如飛擊出。
  那怪物這回已支持不住,竟吃濮陽維一掌揮出丈外,全身僵挺,「叭噠」一聲墜於地下。
  但怪物發出之寒風,竟有一絲透過這如山掌風,悄然向濮陽維襲到!
  濮陽維見那妖魅已被自己擊倒,正待前往探視,驀覺一縷寒風,飄然襲來,鼻中便已嗅到一股腥臭之氣。
  他大驚之下,腳下急急一旋一轉,「金羅步」疾施,已閃電般挪出五丈。
  他心中不由震怒,厲叱一聲,勁貫左掌,呼的一聲,又向那尚躺在地下的怪物身上劈去。
  但聞「砰」的一聲,那怪物又吃他如濤掌勁,擊得在地下連連翻出數步。
  此刻,奇事卻出現了,那怪物非但未就死去,反而緩緩自地上僵直的挺立起來,口中發出一陣令人心悸的「嘻嘻」之聲,復向濮陽維維緩緩逼來。
  驀然,那怪物「哇」地一聲淒厲長叫,一雙枯瘦烏黑的手臂,竟奇快地抓向濮陽維咽候!
  濮陽維不由氣得暴喝一聲,出手如雷,連連劈出九掌,踢出九腿,怪物想是知道厲害,竟亦急閃連躲,遠遠避開,他身軀僵直,卻是運轉如風。
  只見他瘦臂連連伸縮,已圍著濮陽維激鬥起來,濮陽維心中不由大驚,暗忖:「這怪物身形快捷無匹,出手招式,身法竟不在江湖一流高手之下!」
  他心中一怒,不由出掌更重,「巨魔撼山」「魔影重重」「妖魔亂舞」一連三招,已將那怪物擊得倒在地上,連連翻滾不已。
  但那怪物煞是奇怪,雖然連受重擊,卻好似身具銅骨鐵筋一般,仍自不在意地向濮陽維急撲硬抓,但身形跳躍之間,顯然已不及適才快速靈活!
  濮陽維此刻已與那怪物纏鬥了二十餘招,那怪物仍自不休不止地繼續撲上,而且出手極為狠辣殘毒。
  他已不耐久戰,一擊奪人氣魄的厲嘯起處,但見濮陽維身形急閃,霎時竟幻出數十個白色身影來,聲勢之大,端的令人驚絕!
  這正是「天魔十二式」中,最霸道凌厲的一招「滿天飛魔」那鬼魅也似的怪物,倏覺眼前一花,敵人陡然之間,已化成無數身影,急撲而至。
  它「哇」地一聲怪叫,已拚命地向一旁躍出,但身軀才跳起,卻已被罩在濮陽維掌風之下。
  只聽得「轟」的一聲大響,那怪物已濮陽維沉重如山的「赤煞掌」掌力實實擊中。
  那怪物身軀倏然已被震飛兩丈多遠,撞在一顆合抱巨樹之上,樹葉紛飛中,「啪」地一聲暴響,那怪物又被反彈回來,「叭噠」一聲落在地下,眼看它寂然不動,想是受傷頗重?
  濮陽維傲然一笑,四處觀望,便欲退出這蒼鬱幽深,而又帶著恐怖氣氛的密林。
  他正待舉步,驀然,聞到身後響起一陣沙沙之聲,濮陽維急急回頭,又見那形似殭屍似的怪物,自地上悄悄立起,雖然他一身骨骼已遭濮陽維盡數震拆,但卻仍然伸出那一雙皮肉垂下的巨手,緩緩的,向密林深處跳躍而去!
  濮陽維不由驚得怔愕了半晌,暗忖道:「這怪物凶頑已極,可不能讓它輕易逃走,否則,將來又不知要害死多少無辜生靈。」
  他想到這裡,驀然一提真氣,人已向前飄出三丈,只見他腳不沾地,輕飄飄的跟在那怪物之後,徐徐跟跡而行。
  那怪物頭也不回,好似不知有人跟?似的,仍然跳躍著向前行去,三轉四折,已自行出這蒼密樹林,緩緩的向林旁一座如削的山壁前行去。
  山壁前面尚有一條寬約丈許的清溪,那怪物到達溪前,奮力縱身躍起,「刷」的一聲,竟吃它躍了過去。
  這怪物想是受傷太重,躍過河後,即「砰」的一聲摔了個大觔斗,它在地上掙扎了一陣,仍又僵硬的立了起來,艱辛的向前走去。
  濮陽維頗覺奇怪,因那怪物身前正是一堵堅硬石壁,莫非它要撞壁自盡不成?
  正自詫異之間,卻見那怪物立於石壁之前,又復「滋滋」尖叫不止,不一刻,那石壁竟轟然一聲,自中間緩緩開啟了一道門戶!
  濮陽維愕一驚,卻已見那門戶中,走出一個遍身麻衣,長髮披肩的怪人來。
  怪人身村生得高大魁梧,而目猙獰,醜惡無比,並不較那鬼魅好看多少!
  怪人出現之後,厲叱一聲,大罵道:「黑屍!主人命你前往摘取十二顆人心備用,卻怎的回來得這麼晚,當心主人剝你的皮!」
  他一立未畢,想是看見這黑屍皮開肉綻,骨骼碎裂,不由驚得「噫」了一聲,大聲喝道:「怎麼!是碰見棘手人物了?如何弄成這副模樣?」
  說罷,逕自伸手自那黑屍衣內摸去,只見那怪人縮回手時,已然多了兩個油布口袋一面口中罵道:「畜生,整日給你吸食人血,卻這般不中使用,出去一夜,才帶回五顆人心來,待會主人惱了,怕要將你打入『碾魂磨』中碾成肉漿!」
  那黑屍恁地凶殘惡毒,見了這高大巨人,卻似小鬼見了閻王似的,任他打罵,卻動亦不敢動一下。
  此刻又聞那巨人道喝:「媽的!搞的如此模樣,怎麼能見主人?你說,是何人將你打成這樣?」
  黑屍微微仰首,滋滋哇哇地一陣鬼嚎,那猙獰巨人細細一聽,不由濃眉一縐,向四周察視了起來,他左右看了一會,全無絲豪發現,不由更氣呼呼的對那黑屍吼道:「你本來就是個屍鬼,卻又見了活鬼不成?這裡那有他媽的半個鳥人?走!走!進去再說,我稟明主人,看不將你碎為八段!」
  他正待按動機扭,關閉這石壁門戶,驀覺眼前白影一閃,一個俊逸無倫的白衣書生,已滿面寒霜的立於眼前!
  這高大巨人方自一驚,那名叫「黑屍」的怪物,一聲長嚎,已向那白衣書生撲了過去,原來,這書生不是別人,正是那早已藏身暗處,窺探多時的濮陽維!
  此刻他一見那怪物竟是有人操縱,命令出外殺人,做那剖腹取心的毒辣惡事,不由勃然大怒,急忙掠身而出,意欲問個明白,不料這殭屍似的怪物,竟狂嚎連聲,急撲了過來!
  濮陽維盛怒之下,出手不再留情,只見他左掌急揮似電,疾發而出,跟著「哇」的一聲慘叫,那「黑屍」的一顆醜陋頭顱,已吃他活生生的劈了下來!
  那怪物臨死尚且勢猶未盡,兀自急衝而上,濮陽維冷哼了一聲,飛起一腳,又將這怪物屍身踢出尋丈開外!
  站立一旁的猙獰大漢,只覺眼前一花一閃,頃刻之間,那凶殘無比,且又不畏刀劍的黑屍,已吃這白衣少年一舉擊斃,這黑屍一身能耐,他早已素知,見這少年一出手,便能將他除去,焉得不使他驚懼萬分?
  他面上神色大變,呆愕的注視著濮陽維,一時竟訥訥不能出言。濮陽維兩道如寒冰似的目光,冷冷的注視著他,緩緩開口道:「當今天下,魔焰亂舞,人命固如草芥,然又怎能以爾等如此殘酷之手段,荼毒生靈!」
  大漢想不到這白衣少年,竟向他說起道理來,正自不解,濮陽維又面上毫無絲毫表情的道:「此殭屍妖魈,已不知殘害了多少生命,想不到卻系有人於暗中操縱,真是令人可恨!刻下我將先斃你於此,然後再尋你那主人問話。」
  這巨人一聽對方竟欲制自己於死地,而話語卻又說得如此平淡,好像根本不將自己這條性命,當做一會事似的。
  他驚怒之下,不由大聲叫道:「好小子!你殺了我家主人辛苦調教成的黑屍,尚不快快跪地陪罪領死,卻在此處狂言現世,我千魁便第一個放不過你!」
  這獰惡巨人雙目圓睜,放聲厲吼,然而卻站在那裡不敢動彈,顯然是色厲內荏,含有怯意。
  濮陽維早看出他大聲喝叫的用意,是想驚動裡面之人,他也不加點破,仍然緩緩向巨人行近!
  那醜陋大漢想是受不了這緊張空氣的壓迫,不由大喝一聲,面色變得慘白,向濮陽維疾撲而至!
  他身形才至對方身前,一雙巨掌已摟頭蓋頂的自上抓下,同時右腿疾起,踢向敵人胯間!
  濮陽維冷笑一聲,身形一轉,已閃至大漢左側,並指如劍,點向巨人「笑腰穴」!
  那獰惡巨人只覺眼前一花,敵人已在這不及五尺方圓的洞口裡,如一尾游魚似的滑了過去!
  他尚未及轉身,便覺腰間勁風襲來,大驚之下,一弓腰,竟往洞外躍去。濮陽維出手如電,在這巨人身形才騰起的剎那,已一腳踹在對方臀部,同時右手疾出,砰聲大響中,已將這巨人擊飛出一丈開外,「嘩啦」一聲,落於壁前溪水中!
  但見那巨人哼都沒哼出一聲,背脊一翻,便自沉入溪底。濮陽維心中不由奇怪萬分,暗忖道:「怎麼這猙獰巨人,竟連那適才黑屍的一半功力都沒有?而且適才在這神秘洞口,發出如此嘈雜之打鬥聲,卻又未聞一人前來探視?」
  他星目四轉,微微打量了這洞壁一陣,遂慢慢的向內行去。
  但見這壁內山洞,寬約五尺,壁面高低不平,每隔丈許,卻插著一隻松枝火把,但見火苗搖曳,發出陣陣綠色火焰,雖在這大白天,仍是鬼氣森森,令人毛骨悚然!
  濮陽維一直向內行去,轉了三轉,已見到那甬道盡頭,有著兩扇石門,轟然而立,他正待細細打量,目光閃處,卻不由突然一陣戰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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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3 11:57:26 |只看該作者
  原來,在這兩扇高大的石門上,竟赫然掛著四個長髮繞繞,瞪目裂嘴的死人頭!
  這四顆首級想是剛才砍下不久,雖是鮮血淋漓,但卻栩栩若生,慘不忍睹!
  濮陽維玉面如霜,他又向那石門上細一探察,只見上面用鮮紅血漬,寫著四個大字:「入門者死」!
  濮陽維冷冷一哼,身隔丈許,倏然運功,力貫右臂,向那石門上虛虛一揚,石屑紛飛中,那沉重石門竟呀然開啟。
  他身形一閃,已如微風般進入其中,待到四週一望,又不禁渾身一震,險些失聲尖呼起來!
  原來石門之內,系一甚大之巨室,另有小門內通,此巨室四周壁上,卻懸掛了許多裸屍,或男或女,其狀各異,有的以繩勒頸,有的利刀插胸,有的更是身軀倒懸,雙睛突出,舌頭半伸。
  只見那已然變烏紫黑色的屍身,尚不停的流著滴滴紅色血水,地下更有著蠕蠕而動的白色蛆蟲,陣陣刺鼻惡臭傳來,即使濮陽維此等武林中絕世高手,也不禁為之頭暈目眩,驚駭不已!
  他急急掠身向那扇小門縱去,驀然!他身形始到,那扇小門竟已悄悄打開!
  濮陽維驟然一驚之下,體內真氣倏然倒轉,呼的一聲,他竟然將向前急掠的身形,硬生生的往後退出三尺!
  濮陽維才落地,目光閃處,見那神秘小門之內,已如幽靈似的飄出兩個人來!不,在這種氣氛之下出現的人,倒毋寧說是鬼還來得更恰當些!
  只見那當先的一人身材瘦長,面色慘白,雙睛陰沉冷酷,面上更是如同臘塑,沒有絲毫表情,襯著那一身寬大黑衣,更是有如地府幽靈一般。
  跟在他身後的那個人,卻較這黑衣人魁梧得多,一身麻布衣褂之上,赫然有著一顆如骷髏似的頭顱!面目顯得淒厲可怖之極!
  濮陽維暗自心驚之中,卻又不由大歎晦氣,忖道:「今天怎的如此倒運?卻儘是遇見這些非人非鬼的怪物!」
  他心中思量,卻已冷然開口道:「朋友不知系何方神聖?非但不分善惡,殺人如麻,且更能縱屍為惡,如此奇才,堪稱一絕了!」
  那瘦長的黑衣人聞此諷言,緩緩移目向他視來,面上倏忽掠過陣陣青氣,襯著那陰森的面容,越發顯得有如鬼魅!
  黑衣人此時已陰冷之極的開口道:「娃娃,你是自何處而來?凡入我『陰魈屍魔』洞府之人,必得由我剖腹取心,製成殭屍,今日你自也不能倖免。」
  語氣幽冷,絲絲傳來,活似自幽冥地府傳出。
  濮陽維素以冷面傲骨見稱,此時聞得這陰惻惻的語聲,卻也不由渾身不自在,有一股涼森森的感覺!
  他急忙運起「六彌真氣」先行護住全身,然後亦冷削之極的回道:「閣下語氣倒是不小,不過在下不勞尊駕動手,便會自行了結。」
  他言至此處,語氣突轉嚴厲,傲然道:「但是要在下剖腹取心不難,只要尊駕能贏得區區手中之拐,在下便任憑處置,絕無怨言!」
  那「陰魈屍魔」聞言,面上青氣陡升,卻毫無表情的道:「娃娃,你要與我屍魔動手,道行實在差得太遠,也罷,我便叫你死得心甘情願。」
  他微微回頭向那形似骷髏的怪人道:「赤靈,你且去成全於他,這娃娃根骨不錯,下手時,莫使他受到什麼痛苦。」語氣陰幽自滿,竟不將這面前少年,放於心上。
  那名喚赤靈的麻衣怪人,此時已將頭連點,跨步而出。
  濮陽維眼見這自稱陰魈屍的黑衣人,竟如此跋扈囂張,小視於他,心中不由怒火頓熾,面上卻絲毫不動神色,微退一步,瀟瀟灑灑的將手向後一負,若無其事般,雙眼上翻。
  事實上,他已胸盈殺機,暗暗決定,要以他無與倫比的絕高功力,在幾招之內斃此怪人!
  此刻,那形如骷髏的怪人,口中咦呀一聲怪叫,身軀已如風般撲至濮陽維身前,右掌橫劈,左手如爪,疾襲對方頸側胸前,出手如電,且尚帶有絲絲屍臭之味!
  濮陽維暗中閉氣呼吸,身形故意一個踉蹌,恰好將怪人攻勢化解。
  怪人赤靈,口中不由又是咦呀一聲,雙手驟翻,急抓濮陽維背心,同時那乾癟的口中竟呼的一聲,吹出一口淡綠色的霧氣來!
  濮陽維忽覺背後風聲颯然中,又挾著一陣冷腥之氣向自己襲來!
  他尚未吸入一絲,已覺如沾寒氣,腦感微眩,大驚之下,「金羅步」倏展,腳下急急一旋,已呼的挪出四步!
  他在轉身之際,目光一閃,隱然見那「陰魈屍魔」雙眼如冰的神光中,竟彷彿掠過一絲奇異之色!
  濮陽維無暇多思,雙臂一圈一合,疾然推出,同時一聲奪人魂魄的厲嘯驟起,在這間陰森可怖的石屋中,竟倏然幻出數十條白色身影,向那怪人赤靈當頭撲下!
  這正是「毒手魔君」謫傳之「滿天飛魔」一式。
  驀然,側旁一條黑影如電掠入,連連揮出六掌,似欲救那赤靈出險,但卻仍遲了一步,只聞一聲慘號,那麻衣怪人的一顆乾癟頭顱,已被擊成粉碎!
  室中一時靜寂如死,「陰魈屍魔」面如死人,慘白陰毒的凝視著那神色不動的濮陽維,他作夢也想不到,憑著自己一身邪惡毒功,調教出來的一個得意門下,竟不及數招,便傷在對方手下。
  他陰沉開口道:「小輩,想不到老夫今天竟然走眼,誤將你認為一般江湖末學,哼哼!你現下既已與老夫結下如天之恨,卻再也休想走出這毒屍洞。」
  他陰冷的目光一閃,又道:「小輩,你適才用的身法,好似那久已絕傳,武林中一代武尊,長恨子的『金羅步』!你那殺我門人的一招,又極似那江湖第一魔頭,」毒手魔君「的『天魔十二式』?娃娃,你與此二人有何淵源?」
  濮陽維見這「陰魈屍魔」眼光果然厲害,竟能在一瞥間,識出自己招數步法,可見對方也必是江胡上有名人物,但自己為何竟然毫未聽人提過?
  他正沉思間,那黑衣人已顯不耐,他冷酷的道:「無知小子,老夫在向你問話,你聽見沒有?」
  濮陽維倏然星目一張,傲然道:「你聽清楚,在下濮陽維,」毒手魔君「他老人家,正是我的恩師,長恨子老前輩,可謂武林泰斗,亦可算在下傳藝師父!」
  「陰魈屍魔」聞立面色倏然一變,他尖聲道:「住口!無知小子!長恨子已死百餘年,怎能做你師父?」他說到此處,倏然頓住,微一沉思,陰惻惻的說道:「是了,你定由你那老魔師父處學得那『雕龍寶菉』上所載之武功!」
  濮陽維冷冷一笑道:「是又怎樣?莫非閣下已聞言驚服麼?」
  語氣刁損,毫未將眼前這恐怖怪人,放在眼中。
  「陰魈屍魔」此刻那冷漠陰森的雙眸中,突然射出一股奇異的光彩,面上神色,也微微激動,好似未曾聽著濮陽維在說什麼!
  濮陽維不耐久待,冷叱道:「老鬼,在下並非與你閒話家常,這石屋內外之無數人命,想皆為你一人所害,今日你惡貫滿盈,此處正是你壽終正寢之地!」
  「陰魈屍魔」聞言,不由一陣陰聲冷笑,他緩聲道:「不知死活的小娃娃,今天莫說是你,便是你那老魔師傅親來,老夫也不懼於他,哼!老夫本待早早成全於你,但你若能將那『雕龍寶菉』與『修羅劍』留下,老夫便放你一條活路!」
  濮陽維長笑一聲,朗朗回道:「好說!好說!在下倒真要感激前輩這一份如天高誼哩!」
  一語甫畢,濮陽維倏然一聲冷叱,雙掌微提,急襲「陰魈屍魔」上盤十二大穴,兩腿疾起,踢向對方丹田小腹。
  出手之快速,宛如迅電閃電!
  那「陰魈屍魔」倏覺眼前一花,勁風激盪中,自己全身已罩於對方掌腿之下。
  這「陰魈屍魔」亦是武功高絕,他處此劣境,仍然心神不亂,只見他冷冷一哼,全身猝然倒而出,同時雙掌疾翻,瞬息間已連拍五掌。
  掌勢陰柔,且隱隱帶有綠色煙霧!
  濮陽維估不到對方應變如此迅速,他暴叱一聲,身形急轉,呼呼又向對方接連攻出三招。
  「陰魈屍魔」全身驟然一提,竟極其詭異的閃入這凌厲掌風之內,嘿嘿冷笑中,一隻枯瘦烏黑的鬼爪,已抓向濮陽維面上。
  濮陽維見敵人竟能在自己如山掌勁中,欺身而入,不禁大為驚愕,他全身猝然傾倒,僅以右腳跟緊吸地面,呼嚕嚕的一轉身,一個身軀竟在離地不足三寸之處,掄起一個圓圈,直向「陰魈屍魔」下盤撞去,同時雙掌急出,擊向對方「丹田」「維道」「居停」三穴!
  「陰魈屍魔」一抓不中,心中已知不好,而濮陽維這招威力絕大的「橫掃五嶽」又適在此時襲到。他立身之後便是山壁,此際要躲,已經不及,好個「陰魈屍魔」他尖叫一聲,力貫雙臂,疾然向下迎出,但聞砰的一聲暴響,濮陽維已被震得連翻三轉,但那「陰魈屍魔」可更慘,一個枯瘦身軀竟被彈出兩丈,「劈啪」一聲碰在石屋之頂,又給反震了下來。
  濮陽維雖亦被震出,但他卻以右足牢牢吸住地面,每次翻出,皆以右足著地,是而他身形仍然穩定如山,毫未出醜!
  他心中狂怒之下,已決心不讓這「陰魈屍魔」再逃出手去。
  只見濮陽維雙臂疾抖,身形如巨鳥般,又向那尚在地上蠕蠕而動的「陰魈屍魔」撲去。
  「陰魈屍魔」正自強按傷痛,仗著一身柔韌陰毒的「九屍還魂」功夫,尚想再來硬挺一記,但驀覺濮陽維掌勁尚未擊下,那一陣罡烈無匹的勁風,已窒息得他口鼻皆閉,「陰魈屍魔」心中大恐,一聲淒厲如鬼的尖叫起處,雙腿疾然僵如死人般一蹬,人已如急箭也似,颯然向後射出。
  濮陽維冷冷一笑,尚未待「陰魈屍魔」立穩,雙掌已連連翻擊而出,剎時陣陣炙熱勁氣,如排山倒海般,呼嘯襲去!
  「陰魈屍魔」此刻始才挺身站好,敵人掌風已如潮湧到。
  他識得,這正是素以陽剛之勁著稱武林的「赤煞掌」。
  「陰魈屍魔」只得暗一咬牙,兩雙鬼爪迎著來勢,驟合倏分,但聞絲絲怪響忽起,那如山似的勁氣,竟吃他此怪異招式,消去了大半!
  他雖將對方之「赤煞掌」力消去不少,但用的那招「六魑背山」卻是最為耗費真力,在情急之下,方急急使出,殊不料到竟未能將對方掌勁完全消去。
  「陰魈屍魔」此時雙掌皆已翻出,胸前空門大露,他吃驚之下,努力一凹身軀,才退出一步,就已吃那「赤煞掌」餘勁,震出五尺外去!
  濮陽維自從與這「陰魈屍魔」一交手,便覺出這魔頭一身功力,詭異莫測,雖屢屢遭擊,竟然仍能無甚大傷,且怪招迭出,令人防不勝防,的是使濮陽維十分驚愕。
  他一見此刻屍魔雖被自己掌力震出,但仍咬牙瞪眼,滿面凶狠暴戾的瞧著自己。
  濮陽維那俊俏的面龐上頓時如罩寒霜,他冷冷一笑,緩步向屍魔移去。
  「陰魈屍魔」表面雖一瞬不瞬的注視著濮陽維,其實他正暗自提著一口真氣,催動那奇異柔韌的「丸屍還魂功」遍佈全身,以期一舉斃敵。
  他眼見濮陽維已漸漸逼近,口中不由頓時發出陣陣「嘻嘻嘻」的尖長鬼叫,聲音淒厲陰森,聽來令人毛髮聳立。
  濮陽維心中微微一動,忖道:「這廝發出之怪聲,竟與那怪物『黑屍』無異,看來這老鬼又將有怪異招術施出了。」
  他一念未已,就已聞得那「陰魈屍魔」突然「哇」的一聲尖銳長叫,兩腿僵直的在地上一跳,竟快似閃電般掠至濮陽維身側,「波」的一聲,一團腥臭無比的綠色煙霧,已與屍魔那雙鬼爪同時襲到。
  濮陽維冷然一笑,腳下一旋,已奇幻無倫的轉向屍魔左側,同時右掌五指箕張,點向屍魔頸下「顱息」「瘈脈」「天傭」「翳風」四穴。
  指風如削而至,駭得屍魔急急偏頭晃身,掠出五步。
  濮陽維暴叱一聲,身形連閃中,掌勢已漫天砸地壓下,「陰魈屍魔」身軀一晃,翻手顯掌,挾著陣陣綠色煙霧,颯然反迎而上。
  濮陽維恐他手上蘊有奇毒,不欲實接,雙掌急縮間,兩腿已連環踢出六腳。
  「陰魈屍魔」又展開他那詭異莫測的「怨鬼晃身」輕功,身如幽靈似的移開。
  二人身形愈轉愈快,凌厲的掌風,挾著蓬勃的奇毒綠霧,四處翻飛不已,剎那間,兩人已奇幻莫測的斗在一處,濮陽維愈戰愈怒,他估不到這半人半鬼的老怪物,竟能與自己力鬥百餘招,尚仍能攻守自如,且對方身形步法之滑溜,竟亦不少遜自己之「金羅步」!
  他忿急之下,身形益發起落如電,「赤煞掌」掌力更已提至八成,炙熱雄渾的掌勁,激盪於寬大陰森的石室中,竟攪得空氣間亦起了陣陣熱浪。
  「陰魈屍魔」傾其全身之功力,勉強與濮陽維拚鬥了百餘招,他早已感到不支,尤其對方之「赤煞掌」勁正是他「綠屍掌」之剋星,那腥臭的綠霧,正逐漸微弱,淡薄下去。
  「陰魈屍魔」掌勢愈來愈遲滯,慘白的面孔上,陣陣青氣透出,臉色淒厲可怖。
  驀然,他又是「哇」的一聲大叫,身形飄忽中,竟灑出滿天銀雨,猝然向濮陽維當頭而罩下。
  濮陽維估不到對方在如此相近之距離,猶能發出暗器襲人,他驚怒之下湧身疾退,「陰魈屍魔」倏忽又是一聲怪叫,呼的一聲,一蓬銀雨又漫天襲至。
  濮陽維此刻已然瞧出,這陣陣銀色光雨,原來竟是無數牛毛似的細針,數量之多,竟籠罩了兩丈方圓。
  且發針勁力奇大,如被其中任何一枚襲中,自已雖有「六彌真氣」護體,也未敢擔保準無損傷,而更令濮陽維擔心的,是怕那細針之中蘊有奇毒。
  他豈敢怠慢,「金羅步」急展,連連閃避,身形晃若閃電般,在石屋中上下翻飛。
  但那「陰魈屍魔」之銀色細針,彷彿無窮無盡一般,仍然陣陣襲來。
  濮陽維心中不由怒火如焚,他雙掌連連劈出,才將襲來銀針震飛一片。
  驀然,「陰魈屍魔」尖叫一聲,竟然情急拚命,勢如瘋虎般撲了上來,他雙掌疾劈,雙腿連連踢出四腳。
  濮陽維正待出招反擊,閃目間,猝然看到這「陰魈屍魔」一掌五指伸縮,另一掌卻彎曲如。
  他腦際中如閃電般想起一個人來,不由晃身一閃,大喝道:「『陰魈屍魔』你是否即為當年之『三面道人』袁化?」
  「陰魈屍魔」聞言全身一顫,獰聲笑道:「好小子,總算叫你看出來了,不錯,老夫即是袁化。」
  濮陽維適才看見屍魔竟然連運出當年「三面道人」最擅長的「辛午掌」來,他心中為之一動,因當年「毒手魔君」早已將各仇家之姓名、相貌,以及武功派別等都告訴過他,甚至各人所擅長的各種獨家武功手法,魔君也曾一一詳告不漏,故而濮陽維一見便能認出。
  他此時驟聞這「陰魈屍魔」竟然便是那當年在秦嶺山中,暗算恩師的仇家之一,不由全身一陣激動,熱血洶湧。
  他嗔目大喝道:「袁化,本幫主尋你多時了,想不到你卻變成如此一個半人半鬼的怪物,哈!哈!這真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老鬼,你納命來吧!」
  語聲甫畢,身形已急撲而上,他右掌一翻,疾抓屍魔天靈,左掌卻劈向對方胸前,一招之中,竟然分成兩種絕不相同的招式,威力之凌厲,駭得這「陰魈屍魔」身形連連閃退不已。
  濮陽維一聲大喝,身形升起在空中,雙掌提足十成「赤煞掌」疾劈而上,一時勢如狂濤,帶著尖厲的呼嘯之聲,當頭擊到。
  化名為「陰魈屍魔」的「三面道人」袁化,適才因一時情急,竟將自己三十年前成名江湖的「辛午掌」露了出來。
  他一見竟被對方識破,便感心中一震,但猶想仗著自己十年來在此「毒屍洞」內,巧得的一本「陰魈秘笈」中所練成的功夫,與對方一拚死活,至少也要保住性命!
  但他卻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費了無盡的心血,殘害無數生靈所練成的幾門陰毒邪功,卻仍然擋不住濮陽維那一身卓絕的武學。
  其實,袁化未能想到,這「陰魈秘笈」雖然詭異奇幻,卻如何比得上當年武林至尊「長恨子」那一身震驚天下的絕技?
  何況「毒手魔君」那剛勁無匹的「赤煞掌」力,亦正是他那邪功的剋星,若非他這十年來苦練,恐泊連濮陽維二、三招都接不下。
  「陰魈屍魔」此刻一見濮陽維凌空下擊的身影,夾著無與倫比的炙熱罡氣當頭壓到,掌力尚未擊實,他卻已覺得頭暈目眩,血氣翻湧,驚恐中,也顧不得身份,身形急閃,已運出那「冤鬼提身」的奇詭輕功,便想溜之大吉。
  濮陽維一掌擊下,但見石屑紛飛,轟聲如雷中,「陰魈屍魔」已晃身掠至石室門口。
  這師門大仇,他豈能容其逃出掌下?
  濮陽維口中倏然發出一聲令人魂魄皆絕的厲嘯,單掌急揮,一溜紅光已電射而出,待到「陰魈屍魔」驚覺,已自閃躲不及,那紅光夾著無比勁力,「唰」一聲貫胸而過,帶得屍魔身形亦向前飛出五步,始「叭噠」一聲倒在地下。
  那溜紅光卻在濮陽維單掌微招中,在室中劃了個圓弧,「嗚」的一聲飛回手上。
  原來這溜紅光,正是當年「毒手魔君」縱橫江湖,傷人無數的「赤龍梭」濮陽維初次使出,威力之大,竟似猶在其師「毒手魔君」之上。
  他此刻臉上冷然一笑,緩緩踱至「陰魈屍魔」身前,一腳將他踢出丈外,見那屍魔已寂然不動,他才放心的長吁了一口氣。
  同時心中暗祈道:「恩師啊!徒兒又替你誅絕了一個仇家,但願你老人家在天之靈,保佑徒兒能順利替你報仇雪恨,重振幫威。」
  他默祈已畢,本欲退出這陰森恐怖的石室,但一時好奇心的驅使,又令他悄然的自那石室小門中掠入。
  濮陽維一進這扇小門之內,便見到一條長長的甬道,筆直的通到另一扇石門前。
  只見眼前有一條白石走道,並排砌著三幢石屋,其中一間似時有喝罵之聲傳出。
  濮陽維心中覺得奇怪,暗忖道:「這如鬼塚似的『毒屍洞』難道還有活人在內不成?」
  耳聞這喝罵之人,聲如霹靂,中氣充沛之極,顯然亦是一個內外兼修的好手。
  他心中奇怪,不由掠身而前,附在石室外的一個小窗旁向內一瞧,頓時室內全部景像出現在他眼前。
  只見此兩丈方圓塗作灰色的石屋中間,有著一隻特製石椅,椅上坐著一個身材高大魁梧,滿面?髯繞額的大漢,在他頸間及手足之中,分別被數條寬約三寸,厚約五分的軟鋼帶緊緊扣住,甚至腰部亦不例外。
  那大漢急得空自面紅耳赤,破口大罵不已。
  他身旁卻立著一個相貌陰沉,身材矮小的麻衣漢子。
  那矮小漢子任憑那大漢高聲喝罵,卻一動不動的望著那身側的一口大黑鍋,鍋內沸騰地滾著一種暗赤色的膠狀液體,旁邊擺著一柄晶光閃閃的匕首,及一個瓷碗。
  那麻衣漢子神色陰沉呆滯,亦帶著絲絲鬼氣。
  此刻,那麻衣漢子想是等得不耐煩了,自言自語道:「奇怪,主人出去了這麼久,怎的尚未見回來?赤靈、千魁這兩個小子也不見人影,這傢伙尚待剖心製藥哩!」
  他說到這裡,那椅中被困的大漢已呸了一聲道:「媽個巴子的,你們那老鬼師父,用那下五門迷魂樂,將老子迷倒,卻想用老子為他製藥,小子!大爺今天如能出去,必先活劈了你這狗娘養的。」
  那麻衣怪漢聞言,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冷哼一聲,左掌連揮,已將那?髯大漢打了兩個耳光。
  那漢子氣得怒喝連聲,奮力用勁一掙,那特製石椅如此堅固,亦吃他內家勁力震得格格直響不已。
  麻衣漢子冷笑一聲,又是左右開弓,將那大漢括了四記耳光。
  虯髯大漢,空自氣得那一雙精光四射的巨眼怒睜如鈴,亦無可奈何。
  他長歎一聲道:「罷了!想不到我」雙連掌「浩飛叱吒江湖一生,今天卻吃你這跳樑小丑羞辱。」
  他突然又厲聲喝道:「小輩,你若是條漢子,趁早給爺爺一個痛快,否則,大爺可要罵你祖宗八代。」
  那麻衣漢子冷冷回道:「你想得倒挺美,讓你痛快一死,豈有這麼便宜?嘿嘿,待你家大爺先給你吃點甜頭再說!」
  他說完話,自懷中摸出一根烏黑細針,向前一跨步,就待向那?髯大漢「肩井穴」扎去!
  須知此穴乃肩骨與銷骨相接之中央,為人體大穴之一,他一針紮下,那大漢雖不致有生命之危,亦必使肩臂各處,血氣受阻,至少一條臂膀便會變成殘廢。
  那?髯大漢見狀,不由狂聲罵道:「好好!狗娘養的王八羔子,老夫今生不能吃你肉,寢你皮,變為厲鬼,也要取你狗命!」
  說罷雙目圓睜,充滿怨恨之色,狠狠的瞪著這麻衣矮漢。
  麻衣怪人冷笑一聲,正要舉針刺下,驀然,轟隆一聲巨響起處,那石室小門已應聲裂為粉碎。
  麻衣怪人驚愕之下,才待開口喝問,跟著一聲暴喝起處,已聽得一個冷然口音道:「跳樑小丑,拿命來吧!」
  麻衣怪人尚未看清來人模樣,只聽得「嗚」的一聲厲嘯,一溜紅光已如閃電般到了自己胸前。
  他一聲驚呼尚未及出口,已吃那紅光透胸而過。
  門口人影一招手,那溜紅光又自嗚聲折回那人掌中。
  此時,那被困在椅中的?髯大漢,亦即是「雙連掌」浩飛,才看清楚救他之人,竟是個年約二十上下,面目俊逸不凡的翩翩少年。
  原來是濮陽維在外面已窺看多時,正想閃身掠入,卻見那麻衣怪人已出取毒針,欲先向椅中大漢之肩井穴。
  他驚怒之下,不遑多想,急運「赤煞掌」力,震碎石門,抖手將「赤龍梭」閃電般發出。
  濮陽維收回「赤龍梭」後,將血漬擦乾淨,放入懷中,始緩緩向那被困在椅中的「雙連掌」浩飛行去。
  浩飛此時如夢方覺,他那雙環眼,瞪得老大,見濮陽維行近後,始大聲說道:「兄弟」雙連掌「浩飛,今日蒙少俠賜加援手,實令兄弟感激莫名,大德不言謝,我心中記著就是了!」
  語氣爽朗豪邁,的是一條漢子。
  濮陽維心中對這「雙連掌」浩飛,甚覺好感,他朗聲一笑道:「兄台萬莫客套,誅此魍魎鬼魅,自乃吾等份內之事,區區濮陽維,尚請浩兄多加指教。」
  他語罷,一眼瞥見浩飛此時仍被那鋼帶匝得緊緊的,不由急忙跨前一步,雙掌緊握鋼帶,用力一拗一扭,但聞「喀嚓」一聲,那扣住浩飛頭額的鋼帶已應聲而斷,其餘腰間,手足各處之鋼帶,濮陽維也接著將其一一扭斷。
  浩飛脫困之後,先向濮陽維當頭一揖,然後一個箭步跳到那麻衣人屍旁,雙腳連出,直將那怪人屍身踢飛兩丈之遙,才砰聲落地。
  浩飛似是被困得太久,此刻雙臂用力揮動一陣,倏然兩掌齊出,但聞轟轟兩聲巨響過處,如此堅固之石壁,竟吃他擊出兩個窟窿。
  浩飛此時返身,向濮陽維哈哈大笑道:「閣下適才打出之物,似是當年」毒手魔君「所擅之『赤龍梭』未知閣下與關老前輩是如何稱呼?」
  濮陽維淡然一笑道:「不敢,」毒手魔君「正是在下恩師。」
  浩飛豁然大笑道:「兄台,不瞞你說,當令師聲威正盛之際,在下曾慕名前往,與他老人家較了一場,唉!豈知不足百招,在下便吃他一掌震飛,好在我一身皮厚,尚未傷得太重。」
  他一言至此,見濮陽維面色有些尷尬,不由又大聲笑道:「兄台,唔!不,我還是賣個老,稱你一聲老弟吧!我說老弟,你可別放在心上,老哥哥這一身功夫,可自負得緊哪,但當年敗在關老前輩手中,卻是輸得口服心服,那像這些半人半鬼的怪物,竟用下五門迷香搗鬼,媽巴子的,提起來便令老哥哥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拆了這個鳥洞才甘心!」
  他哇啦哇啦地直吼,濮陽維卻打心眼兒裡喜歡上這個既天真、又豪邁的可愛的老兄台。
  待了一會,濮陽維朗聲笑道:「老哥哥,現在咱們拆這個洞也來得及呀!兄弟便先為你出口氣。」
  濮陽維一語方罷,雙掌急揚,一股炙熱掌勁,剎時如山湧出,「轟隆」一聲巨響,這石室的牆壁已應聲塌倒。
  浩飛大叫一聲「好」!左右兩掌分開劈出,頓時兩股勁風呼嘯而發,那室中的一口黑鍋,及半堵石牆,也嘩啦啦四散紛飛。
  二人齊身掠出室外,一陣掌劈腳踢,將這「毒屍洞」搞得七零八落。
  浩飛單掌一揮,手中點燃的兩隻火熠子,已分別落在二室之中的那些引火物上面,剎時濃煙熱焰頓起「劈啪」之聲此起彼落,加之二人又以強勁掌風搧動火勢,頃刻間烈火熊熊,燃遍全室。
  二人才飛身掠出洞外,不由相視一笑,此時,外面日正中央,週遭仍然寂靜無聲。
  浩飛低頭望了望自己一身破碎的衣衫,對濮陽維道:「兄弟,老哥哥這幾天,可真受夠了罪,走,咱們先到外面鎮上打個尖,再好好吃他一頓。」
  濮陽維看看這蓬頭垢面的老兄台,不由露齒一笑道:「好極了,但老哥哥尚得買一件衣服換換,便由兄弟做東,為老哥哥壓壓驚如何?」浩飛長聲大笑,一攜濮陽維右手,二人並肩躍起,如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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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荒涼古道 遺香猶在

  濮陽維與浩飛二人,自毒屍洞中出來後,找著了林中坐騎,一馬兩人,遂向前面不遠的「焦作」馳去。馬上,浩飛欽佩的向濮陽維問道:「兄弟,關老前輩仙逝後,他老人首創之『冷雲幫』是否即由你領導?」
  濮陽維答道:「是的,恩師遺命,囑小弟遵從師祖老人家及恩師自己未竟之志,在江湖中做一番事業!」
  浩飛又低聲道:「想當年老哥哥在河朔一帶,亦薄有虛名,後因事他去,卻在新疆的北塔山,苦耽了十幾年。」他浩歎一聲,又道:「十數載不返中原,武林中後起之秀,卻越發多了,江湖道上不知尚記得我『浩鬍子』不?」
  濮陽維一聽這「浩鬍子」三字,不由驚異的咦了一聲,急問道:「老哥哥,你是否……」濮陽維欲言又止的嚅動了一下嘴角。
  浩飛又爽朗的大笑道:「老弟台,你是否想問老哥哥為什麼好好的綠林盟主不做,卻到那窮荒僻野之處去受活罪?到底為了什麼,是嗎?」
  濮陽維點頭道:「是的,小弟早聽到傳聞,老哥哥是為了與那『九指魔』公孫無畏,互爭盟主之位,雖然老哥哥當時戰勝,卻突然失?而去。小弟奇怪的便是憑老兄這副身手,既贏得了這盟主之位,怎的反而棄之不顧呢?」
  浩飛大笑道:「老弟好廣的見聞,不錯,當時公孫無畏那混賬,只不過是獨行大盜,但卻垂涎於老哥哥我這一份辛苦闖下的基業!有一日,這小子竟公然找上門來,欲與老哥哥一較長短,賭注便是這江北綠林道的盟主之位!」
  浩飛說到此處,雙目陡然露出一股煞氣,他恨聲道:「那混賬果然一身好本事,但不是老哥哥自誇,他想贏我,卻不是這般容易,激鬥五百餘招後,他便吃老哥哥之『雙連掌』震傷!但可恨的卻是馬亮那雜種!這小子竟然吃裡扒外,乘我戰後身疲力絕之際,暗地裡給我一記『天雷神功』!」
  浩飛怒聲說到這裡,又大聲道:「媽巴子的,他那時還是我手下一名舵主,卻想不到他竟然受那公孫無畏買通,到來臥底,老哥哥一時不察,便著了他的道兒。這小子串通好一批直娘賊,乘機反叛,我力戰之下,身上又負了六、七處刀傷,幸而在千鈞一髮之時,我那一手訓練成的『十二紅巾』及時到來,拚死將老哥哥救了出去!我眼見大勢已去,只得帶著他們,遠赴新疆北塔山暫避一時。唉!哪知這一去,便是十數年,此番回來,只眼見江湖道上,宵小橫行,無法無天,舊日故友,卻大多不可尋了……」。
  浩氣如雲的浩飛,此刻他一生經歷,坦然述出,已不由感慨萬千,浩歎不已!
  濮陽維安慰他道:「老哥哥且莫灰心,只要兄弟有三寸氣在,必助老哥哥你雪此仇怨。」
  浩飛心中大喜,他是個直肚腸人,喜怒皆不掩飾,聞言大聲笑道:「好!好!老弟,憑你如此英才,肯予老哥哥一臂之助,還怕這些狗娘養的,不雞飛狗跳?哈哈……待會且待老哥哥與你浮一大白!」浩飛說到此處,又對濮陽維道:「喂!兄弟,老哥哥只顧自己吹噓,卻忘了問你近來在江湖上闖得如何?不過憑你一身武學,想來定是聲威遠振吧!」
  濮陽維生性淡泊,不喜誇耀,他謙虛了一番。向浩飛扼要的敘述了一下自己欲重建「冷雲幫」的雄心,又略為提了提為恩師報仇雪恨的經過,及自己現下欲返回故土修武縣的目的。直聽得浩飛聚精會神,臉色瞬息萬變。
  待到濮陽維說畢,他一拍大腿道:「了不起!了不起!想不到如此多武林中成名高手,都敗在老弟手下,老哥哥一向自負,今天卻也不得不承認對你是望塵莫及哩!」
  濮陽維淡然一笑,正待回答,驀然聞得遠處一陣隆隆車聲,遙遙傳來……
  他將坐騎一帶,閃至路傍,不一刻,只見一輛雙轡黑蓬馬車,疾駛而來,蓬車前後,各有四名神情栗悍的勁裝大漢護隨,模樣顯得甚為扎眼。「雙連掌」浩飛,驟然一見這乘蓬車,不由面色倏變,低聲道:「老弟注意,蓬車上有江北綠林盟下的暗號,媽的,在這翠玉坡前,又準不是好路數……」
  濮陽維尚未及回答,那輛車及隨行八騎,已如風駛過,車後的四名大漢,經過二人時,齊皆回首,兇惡的眼光向二人一瞪。濮陽維冷冷一笑,正待給這幾人一點苦頭,忽聞濮陽維咦了一聲,浩飛隨聲一望,只見丈外正飄落著一件綠色物體。
  濮陽維伸手虛虛一抓,那件綠色物體,彷彿被吸引似的,即颯然飛到他手中。浩飛見狀,大讚道:「好一手凌空攝物!」濮陽維正待答話,目光卻被那手中之物所攝,原來這竟是一張女人用的蘋果綠色絲絹。
  他心中方自一愕,鼻管中卻聞到一股淡淡幽香!這香味好熟,似在那兒嗅過。濮陽維隨手一翻,在那絲絹之角,卻赫然以白色絲線繡著「方婉」二字!濮陽維心下一震,脫口道:「是她!」浩飛在旁看得滿頭霧水,他愕然道:「她是誰?」
  濮陽維急聲道:「老哥哥,快追!」一語未畢,人已呼聲飛前八丈!
  浩飛也顧不得細問,策馬急追,濮陽維身形何等迅速,瞬息間已出去了三十餘丈。
  浩飛一見坐騎跑得太慢,陡然大喝一聲,雙臂疾抖,如一隻大鳥般,如飛趕去。
  濮陽維身形起落如電,何消幾個縱躍,已趕上了前行車馬,他暴叱一聲,縱身騰起,向那蓬車疾撲而去!車後隨行的四名大漢,見狀不由大怒,紛紛叱喝連聲,抽刀砍來。濮陽維單掌疾揚,砰砰兩聲大響,其中兩人已被震飛出去。他身形不停,仍往車頂撲下。
  餘下二人怒喝一聲,猛揮手中大砍刀,斜斜劈到……濮陽維看也不看,揮掌後掃,又是砰砰兩聲,那兩個大漢連人帶刀,亦已飛出尋丈之外!
  此時他已到達蓬車之後,只見濮陽維身形倏起,陡然拔高三丈,他十指疾彈,驀聞慘號聲起,前行的四名漢子,亦紛紛墜馬不起!那駕車賊人,早已嚇得將馬勒住,躲在座前顫抖不已。濮陽維理也不理那人,急急伸手將蓬車簾幕掀起,只見一個身著翠綠衣衫,面目清麗的少女,被鐵鏈綁住手腳,放在車中。他不由大聲道:「方姑娘,果然是你。」
  語音未畢,身後已傳來一聲大叫:「老弟!你怎的一個也沒給老哥留下啊!」











第15章 紅粉癡情 鐵掌橫屍

  濮陽維沒有回答浩飛的話。手掀著車簾,那含有默默情意的一雙眼神凝視著「綠娘子」方婉。
  「綠娘子」方婉也報以脈脈含情的一瞥,好像要在這短促的剎那間,將她多日來的刻骨相思,傾心相訴,得到他的慰藉與補償。
  濮陽維腦海中,正如一團亂絲般纏繞著,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感覺,在他心中翻湧,他只是怔怔地站在那裡,呆呆的望著這將第一顆石子,投入他平靜心湖中的少女!
  她那嬌柔的微笑,就彷彿在他心中產生一片片逐漸擴大的漣漪!
  他怔著、想著,甚至連浩飛在對他說什麼,都沒聽清楚。
  浩飛掠身趕到車後,一見護車強人都已縱橫倒地,不由大聲嚷道:「我說老弟呀,你出手太快了,怎的不留上兩個給老哥哥出出這口鳥氣!」他言方出口才看出濮陽維好似愕在那裡一般,浩飛覺得十分奇怪,忙自他身後向車內一望,驀覺眼前一亮─原來車內竟是一個清麗窈窕的綠衣少女,卻正在與自己這位老弟互相瞧望著!
  浩飛一生習武,性格豪放不拘,他怎能領會出少年兒女這水一般的柔情?一見二人呆立不動,而那位少女,卻仍被縛住手腳,沒有解開,遂洪聲大叫道:「喂!喂!老弟呀,怎的中了邪了?人家姑娘身上的縛索尚未解開哩!」
  濮陽維聞言之下,如夢初醒般啊了一聲,玉面一紅,忙道:「方姑娘,想不到竟然在此見面,真個出乎在下意料!姑娘身上繩索,且待在即刻為你解去!」
  他話聲始住,右掌已向方婉身上虛虛拂去,但聞方婉低吟一聲,那堅固的非常的牛筋索,經他一拂之下,已如槁灰般,寸寸斷落。「綠娘子」自車中輕輕站起,向前一挪步,便欲下車,但身形才一動,想是被綁太久,血氣未暢,竟呀的一聲,栽下車來。
  濮陽維驟驚之下,不由用手一扶!不知方婉是有意抑或無意,竟嚶泣一聲,倒入濮陽維懷中。
  這位青年俠士,頓時軟玉溫香,抱個滿懷!那一股清幽如蘭的少女芬芳亦隱隱飄入鼻中!
  浩飛在一旁見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怎麼也想不出,自己這位老弟到底與眼前少女是什麼關係,怎的適才尚一語不發,如今卻又如此親熱?
  他疑愕之下,不由大聲嚷道:「噯!我說老弟,先別急著和人家親熱,老哥哥在此,怎的不和我引見引見哩!」
  濮陽維、方婉二人聞言,皆不由臉上一熱,他急忙將「綠娘子」放下,訥訥的道說:「方姑娘,這位是在下新近結識的」雙連掌「浩飛浩大哥。」
  他又轉向浩飛道:「老哥哥,這位是……是人稱『綠娘子』方婉的方姑娘!」
  浩飛爽朗的大笑道:「哈……哈……果然是郎才女貌,一對壁人,我說方姑娘,你能有濮陽兄弟這……這麼一個心上人,真是前世修來的哩!老實說,濮陽維老弟這種絕世英才,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哩!」
  浩飛的性格魯鈍,口不遮攔,哇啦哇啦一嚷,不但窘得「綠娘子」霞飛雙頰,羞赧無比,連濮陽維這軒昂不群的男兒,也覺尷尬十分。
  他愕了一會,才急急道:「老哥哥千萬不要誤會,方姑娘與在下僅是……僅是……」
  僅是什麼,他自己也講不出來,只急得這位年輕俠士,面紅耳赤,手足無措,竟不知說什麼才好?
  那一直沒有開過口的「綠娘子」此刻一見心上人如此窘迫,不由含羞說道:「浩大俠在上,小女子有禮了!今日小女子承浩大俠及濮陽公子賜加援手,大恩大德,必永懷不忘……」
  浩飛聞言不由急得雙手直搖道:「姑娘切莫如此,你既與濮陽老弟相識,咱們不算外人,想浩飛一條老命,若非濮陽老弟施救,此刻怕早已成為孤魂野鬼了,這點小事還望不要掛在心上才是……」
  二人隨又客套了一番,濮陽維才問道:「方姑娘,你怎麼又和這批賊人遇上了?他們三番四次為難於你,不知是何用心?」
  方婉似乎吃了不少苦頭,見濮陽維如此一問,不由眼眶一紅道:「公子,你還記得谷口集外,那天夜裡的事嗎?」
  濮陽維聞言心中微微一動,他連忙按下心神,點了點頭。
  方婉又道:「事情是為了那當今江北綠林道上總瓢把子,『黃衫客』的徒兒,名喚『小閻羅』任小木那廝,半年前,他夜至太原府一家富戶中,劫財傷人,適好被我路過遇見,因看不慣他趕盡殺絕的惡毒作風,一言不合,即動起手來,我一時氣憤之下,削斷了他一根食指,誰知這惡賊竟然逃至他師伯那裡哭訴,因此我就倒了霉,一直被這些惡徒追?尋尋釁,天山遙遙萬里,我又來不及回去求援,那曾幫助我殲敵的人又不顧而去,我……我……」
  方婉說到這裡,不禁感覺一陣委曲,竟然忍不住哽咽起來。彷彿梨花帶雨一般,無比的惹人憐愛。
  一旁的濮陽維心中大感不安,他當時離開方婉的原意,只是為了自己責任艱巨重大,且前途凶險莫測,他雖知方婉對自己發生了情愫,卻不願為了自已,而耽誤了這美麗姑娘的青春年華。
  但事實上,濮陽維又何嘗不對方婉有著依戀之情呢?雖然,他當時尚不能十分透徹的明白這種微妙的感覺,但至少他是永不會遺忘她動人的一顰一笑,那明媚的雙眸中,頻頻傳出的萬縷柔情!他想不到,這癡情的姑娘,竟對自己如此的一往情深!
  方婉正以纖手拭著淚水,濮陽維急忙無限關懷的,將她原先丟在車外的絲絹遞了過去,同時他心中一絲莫名的愧疚湧起,是為了那多情的白姑娘呢?抑或是對眼前這癡情少女方婉?
  方婉接過那方絲絹兒,尚未及道謝,那一旁「雙連掌」浩飛已狂聲吼道:「媽巴子的,這世界愈來愈不成話了,到處都是些掛羊頭賣狗肉的東西,這江北綠林盟下的狗賊固然該殺,但最可恨的,卻是那些冒充俠義的的武林敗類。方姑娘,你且莫傷心,今日老夫衝著濮陽維老弟與你的交情,便得與那些混帳周旋到底,尤其是那個假冒偽善的傢伙,更是放他不過!」
  浩飛這一大嚷,不但使方婉著急不已,更令濮陽維窘得面紅耳赤,下不了台。
  方婉急道:「浩老前輩,你……你這一番盛情,小女子實是感激不盡,但……但那位相助於我的人,卻是一番好意,你!你且不可誤會於他……」
  浩飛愕然道:「怎麼?姑娘不是恨他袖手而去嗎?」
  「綠娘子」尚未及回答,濮陽維已搶著說道:「老哥哥,不瞞你說,那袖手而去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愚弟我…但是…但是,老哥哥,請你千萬不可誤會,小弟實有不得已的苦衷!唉!你……叫我怎麼說呢?」
  當然濮陽維此時心中複雜的感情,也確是無從啟口,但聰慧狡黠的方婉,卻隱隱的猜到一點。
  她忙說道:「浩老前輩,濮陽維公子有他的苦衷,這也的確怪不得他,其實……其實我心中並不恨他。」
  浩飛被這曲折的故事迷惑了,一時說不出話來,過了一刻,才拍拍腦袋,豁然大笑道:「罷了!罷了!你們年輕人的這一套,真把我老頭子弄糊塗了!」他說到此處,陡然以手撫腹道:「啊!我倒忘了,老弟,咱們到現在還沒有吃過一點東西,肚子裡鬧起空城計來了,走,咱們且到前面鎮上打個尖,先祭祭五臟廟再說!」
  二人聞言不由莞爾一笑。浩飛遂行至一旁將賊人遺下的馬匹牽了兩騎過來。
  他牽馬時,閃目一看,那駕車賊人,早已乘他們談話時溜走了。
  於是二人上鞍策馬向前進發,濮陽維笑問方婉怎麼會看見他們,而將手帕丟出車外?
  方婉答道:「那時我手腳俱被綁著,根本不能動彈,剛好這批賊人,因為怕我呼喊,將我自己的一方絲絹,堵在我嘴內,當你們經過時,我無意中自車簾內看見,真驚喜萬分,連忙滾身車尾,用舌尖盡力將口中絲絹頂出,希望你們能看到,加以救援。」
  浩飛大笑道:「真是吉人自有天相,濮陽維老弟能及時發覺。哈哈!卻苦了那些押車狗賊。」
  三人一路上說說笑笑,不一刻,已遙遙看到前面有一片稀落的房舍。
  浩飛高興的放聲大笑,腦中想著儘是滿桌的佳餚美酒。
  但「綠娘子」她卻隱約看出,濮陽維那明朗的雙眸中,仍依稀含蘊著一些說不出來的愁意,為什麼呢?她想著想著……
  三人進入街鎮之後,行至一家酒店前停下馬來,在店小二慇勤的招呼下,各人徐步入內,選了一處座位坐下。
  浩飛不待店小二開口,就大聲說道:「夥計,來上三隻蒸雞,五斤熟牛肉,半條火腿,一尾醋溜魚,兩隻烤鴨,一壇上好花彫,快!快!」
  他一口氣叫出一大堆菜名,好像恨不得一下子便吃光這間酒店似的。
  夥計唯唯答應,心中卻暗地滴咕道:「哪來的這髒鬼?好似已餓了五年一般。」
  「綠娘子」一見這浩飛那副猴急相,不由微微裂嘴一笑,這一笑,在清麗中又帶著無限的嬌媚。
  那店小二一生之中,幾曾見過如此美人?又那曾見過如此傾人一笑,一時竟看得呆了!
  浩飛正待轉頭與濮陽維說話,陡見店小二竟楞呆呆的望著方婉發怔。他不由大喝一聲道:「嘿!你這小子敢情是發他娘的羊癲瘋了?怎麼直勾勾的望著人家大閨女,媽巴子的!」
  濮陽維急急阻止浩飛,一揮手,令那店小二去了。始對浩飛一笑道:「老哥哥,先歇歇氣,何必與這些無知下人計較!」
  他心中卻想道:「這位老哥哥如此大的火氣,真難為他在北塔山那僻野之地,是怎麼熬過了十幾年的?」
  不一刻,三人所要的酒菜,已陸續送上,濮陽維與方婉,知道老哥哥不喜虛禮,略略舉箸一讓,便吃了起來。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6-23 11:5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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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幾,各人皆已吃得酒足飯飽,浩飛一拍肚子,喃喃自語道:「媽巴子的,有半個月沒有如此痛快的吃一頓了!」
  濮陽維暗中一笑,就去結算酒賬,又囑夥計去買一身合適的衣服回來,給浩飛換上。
  三人出得鎮甸,馳馬疾奔。
  浩飛摸著身上這一套寶藍緞子大褂,口中嘀咕道:「老弟台,這身衣服一穿上,老哥哥簡直變成一個大富賈了?」
  方婉聞言,不由噗嗤一笑,濮陽維強忍笑聲道:「老哥哥,先將就一點,咱們到了修武,定給你換一套合適的。」
  浩飛聽了,只得一笑作罷!
  正在這時,忽聞方婉驚呼道:「咦?公子,你看前面好像有不少人攔在路中呢!」
  二人急忙抬頭一望,果然,前面驛道上,高高矮矮地站了不下二十餘人,夕陽餘暉中,隱約可見手中兵器閃爍生光!
  濮陽維哈哈一笑,未置一言,浩飛卻神情激動,鬚眉皆張。
  轉眼間,三人已來至那堆人群之前,他們始才將坐騎勒住。
  對面人群中,已走出一個面色黃臘,鷹目勾鼻的瘦長漢子。他傲然向三人一望,面露不宵之色道:「嘿嘿!我道是什麼人三頭六臂的人物,竟能將我們擒獲的賤人救去?」
  他說到這裡,又哈哈一笑道:「原來卻是這兩個不生眼睛的小子。哼!今天我『藍鷹』卞青元可要見識見識!」
  「雙連掌」一見這「藍鷹」出來,便已怒火中燒,正待發作,濮陽維已對他連便眼色,浩飛只得強忍怒氣,雙目如炬的怒視著卞青元。
  此刻,濮陽維見卞青元已將話說完,不由冷然開口道:「鼠輩還不束手就戮,難道要待本少爺動手嗎?」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頓使對方人群中,嘩然驚怒起來。
  那「藍鷹」卞青元,尤其氣得面色焦黃,他大聲吼道:「無知小子,你好大的口氣,嘿嘿!今天卞某倒要看看是誰束手就戮?」
  他才說到這裡,一旁已閃出兩個人來,狂聲叫道:「卞紅旗!第六、第七支舵舵主黃明軒、陳守道,請命出場一戰!」
  卞青元橫目一視,冷然道:「也好!你們小心了!」
  這黃明軒、陳守道二人齊聲答道:「謹遵諭令!」
  一言甫畢,二人各自拔出一柄紫金刀,一條竹節鞭,疾衝而上。
  濮陽維身在馬上,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好似根本沒有發覺有人撲來似的!
  剎時─二人已躍至濮陽維馬前,黃明軒的紫金刀斜劈敵人大腿,陳守道卻嘿然一聲,竹節鞭敲向馬頭!
  來勢如風,凶險之極。驀然,一聲震耳大喝起處,眾人似覺眼前一花,跟著「澎!澎!」兩聲巨響,兩條人影帶著滿口鮮血,已飛出尋丈之外,落在地下!
  各人忙仔細一瞧,不禁嘩然驚呼,原來這震飛的兩條人影,赫然竟是黃明軒、陳守道二人!但見二人面如金錠,滿口鮮血急噴,瞬息間,已僵臥著寂然不動。
  各人回頭一看,見濮陽維仍是氣定神閒,若無其事的騎在馬上。
  立於他馬前的,卻赫然是那滿臉?髯繞額,身材魁梧的大漢。
  「藍鷹」卞青元,心中更是驚駭萬分,他做夢也想不到,這兩個瞧來不起眼的人,竟有如許深厚的功力,最使他震駭的,卻是他竟連對方如何出手,都沒有看清。
  卞青元強忍驚怒,大聲說道:「閣下系何方高人?何故與我江北綠林盟下架樑,尚請示明。」
  出手震斃二人的,是「雙連掌」浩飛。他此時聞言,狂聲大笑道:「老夫今年雖已虛渡五十五載寒暑,卻仍是混得毫不成器,不過,你小子要問老夫萬兒可還不配。」
  「藍鷹」卞青元,此刻怒極反笑道:「好!好!我卞青元掌管江北綠林盟下紅旗五年有餘,還未曾遇見過像你這等狂夫,今天本堂主便要會會你這藏頭露尾的傢伙!」說罷身形微晃,全身倏忽左右搖擺不定,在身形搖晃中,他極快的拍出五掌。
  浩飛微微一笑,右掌半圈如弧,左掌閃電般自肘下擊出。「波」的一聲輕響起處,浩飛單掌一擊,已將卞青元襲至的五股掌風,化為烏有。但見他嘿嘿一聲,雙掌颯然猛劈而出,一陣狂飆也似的勁風已呼聲湧到。
  「藍鷹」卞青元第一招「五龜出海」驟然吃對方化解時,已知敵人攻力不凡,自己尚未及撤招換式,對方那如山掌勁又已襲到。
  他一見來勢,便知非自己所能力敵,危急中,身形疾轉,雙掌已如電般擊向對方兩脅,推出阻擋。
  浩飛喝聲:「來得好!」轉身一招雙推手,雙掌連續發出。
  卞青元一見敵人功力,確較自己高出甚多,他不敢硬架硬接,倏忽展開身法,游鬥不已。但見他一個瘦長身軀如柳絮般,圍著浩飛上下翻飛。
  濮陽維端坐馬上,嘴角隱含笑容,他冷然瞧著二人激鬥正烈,心中卻暗暗忖道:「浩老哥功力深奧,每次出手,皆是兩招齊施,誠然不愧」雙連掌「之稱,這姓卞的小子,一身功夫,固也不可輕視,看來他僅較那『天雷叟』馬亮,略低半籌,不過,他在浩老哥手下,定難走出三十招。」
  轉眼間場中兩人,已閃電般交手二十餘招。
  「雙連掌」浩飛,一派大馬金刀之勢,出手全是大開大合,猛劈硬接,招式凌厲之至!
  那「藍鷹」一身功夫,雖然不弱,但此時已逐漸透出後勁不濟,招式緩慢,身形也不若初時靈便。
  驀然,浩飛大喝一聲,雙掌連攻,瞬息已自劈出六掌。
  掌勢雄勁,帶得地下砂石紛飛不已。
  卞青元不敢力敵,暴喝一聲,身形急射而出,只見他腳才離地,又反手抖出五點銀光,急襲浩飛上盤!
  浩飛冷喝一聲,一掌劈向襲來暗器,另一掌卻遙向卞青元背後拍出!
  「藍鷹」卞青元「嘿」的一聲,身竟倏然憑空彈起兩丈,同時大喝一聲「著─」三團黑光,已閃電般射向浩飛面前。
  浩飛一見敵人竟接連躲過自己兩掌,面色驟變之下,三團烏光,已襲至身前。
  他狂笑一聲,呼的雙掌擊去,竟欲震飛襲來暗器。
  千鈞一髮之際,耳旁突傳來一聲「使不得!」話聲起處,只見一陣狂飆已自側旁呼聲掃過。
  浩飛身形倏然暴退,他尚在空中,便已聞得「砰!砰!」數聲巨響,跟著又是一聲悶哼。他腳一沾地,急急回頭探視,見那方圓丈許之地,竟然儘是熊熊火焰。
  而那以暗器傷人的「藍鷹」卞青元,卻雙手按胸,面色慘厲的立在那裡一動不動,其狀頹唐已極。
  原來,這臨危出手之人,正是那功力絕高的濮陽維。
  他一見卞青元發出三枚黑烏烏的暗器,便已知必是內藏火藥式毒針的歹毒物體,而浩飛卻以單掌硬封,勢將自陷危境,他大驚之下,急急出聲警告,同時單掌驟推─「赤煞掌」勁已如山湧出!掌出人飛,在掌力翻捲,那枚暗器之同一剎那間,遙遙向適才落地的卞青元劈出一掌。而在卞青元中招痛哼之時,他已身形如電般倒射而回,落於坐騎之上。
  這一連串的動作,恍如迅電奔雷,一氣呵成,直驚得在場各人目瞪口呆,作聲不得。
  其實,這「藍鷹」卞青元,武功亦甚為了得,濮陽維功力雖高,也不能一招之下,便能輕易將他擊傷。但卞青元因與浩飛一場激鬥之後,早已心力交疲,且在發出這三枚威力霸道無比的「烏木烈火彈」後,料想浩飛不防之下,必然難以躲過,故而心神一馳,在這剎那之間,致被濮陽維如電似的一掌震傷!
  浩飛一見自己功敗垂成,剛要得手,卻吃這小子一手歹毒暗器逼回,若不是濮陽維及時出手支持,難免身受重傷。他心中狂怒之下,更是哈哈長笑不絕。驀然─浩飛面色倏而一沉,厲聲喝道:「卞青元,你是否為近日橫行中原,凶殘不法之『紅魑會』中人物,那『紅魑會』魁首『烈火赤目』單獨行又是你什麼人?」
  原來,浩飛已經看出,這「藍鷹」卞青元適才身形倒射而出,正在力量將竭之際,竟能出人意料之外的陡然又彈高兩丈,這種卓越奇特的身法,普天之下,只有那個「紅魑會」的大魔頭「烈火赤目」單獨行獨擅,故而有此一問。
  那卞青元此時強按胸中翻湧血氣,獰笑一聲道:「老鬼,本堂主便教你明白『烈火赤目』單獨行乃大爺師伯『紅魑會』中坐第二把交椅『獨臂毒夫』薛天濤卻是大爺恩師!」
  他見浩飛聞言之下,面色果然微微一變,不由狂聲大笑道:「這下子你可怕了,哈哈哈…老鬼!我師伯、師父均是睚眥必報,出手殘毒,想你定有所聞。嘿嘿!今天你與這小子暗算本大爺,只怕任你遠走天涯,也永遠不得安寧。」他微微一喘,又陰毒的道:「我定叫你等知道『紅魑會』的厲害,我要使你等終身惴惴不安,驚駭而亡。哈哈…等著瞧吧!」
  浩飛倏然仰天一陣刺耳狂笑,洪聲道:「無知狗賊,你真瞎了狗眼了,你可知道老夫是誰?哈哈哈…你這唬人之言,去嚇嚇別人或可使得,今日遇見老夫,就等於碰上了白虎星!狗賊,你回去告訴公孫老賊,叫他好生守著自己腦袋,老夫遲早要宰了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
  卞青元聞言,不禁一愕,他作夢也想不到,這老頭竟然尚與自己瓢把子結有仇怨!
  就在這「藍鷹」一怔時,忽在他身後已閃出一個四旬壯漢來,此人生得滿面橫肉,一條刀疤斜斜自眉間橫到右頰,正是卞青元手下一個得力助手,名叫刀疤陳剛,他一出來,便厲聲喝道:「老鬼,你口舌放乾淨一點,公孫盟主何等威嚴,豈是你這老不死的所能隨意辱罵?今天你與那小子,用這偷襲手法,暗算我家紅旗堂主,算的是哪門子好漢?何況你又藏頭縮尾,不敢露出真實姓名,更是江湖宵小,豬狗不如!」
  浩飛聞言,又是一陣狂笑,他洪聲道:「哈哈!只怕老夫說出名字來,要嚇死你這狗娘養的!」他說到此處,面色倏然轉為凶厲無比,狂喝道:「直娘賊,我便叫你到閻王爺那裡去打聽吧!」「吧」字出口,浩飛雙掌已左右齊飛,同時雙腳疾起,踢向那刀疤陳剛。
  刀疤陳剛只覺眼前一花,一股勁力已沉重壓到,他閃避不及之下,只得暗一咬牙,揮掌迎上。
  倏地一聲慘號,自陳剛口中呼出,跟著澎澎連響,一個恁大身材,竟被浩飛連上四腳,踢在空中接連翻了四個觔斗,始帶著滿嘴鮮血摔落地上。
  「藍鷹」卞青元空自急得雙目發黑,但卻無力出手援助,因他已是傷得不算太輕!
  浩飛一掌劈死陳剛,那股當年豪性,又倏然突發,他揚聲一陣大笑,身影連閃間,雙掌如迅雷般左劈右擊,只聽得幾聲慘叫,卞青元那群手下,轉眼時已是傷亡大半,那腥紅刺目的血漬,濺滿了浩飛一頭一臉。
  驀然,一聲冷冰冰的語氣響起道:「老哥哥,得放手時且放手!」
  浩飛聞言,宛如冷水澆頭,返身倒掠而回。
  「藍鷹」卞青元,一見手下已傷亡了一大半,氣得他全身顫抖,哇哇吐出兩口鮮血!
  他也不抹嘴邊血漬,狂聲叫道:「好好!老鬼,今天這筆血債,我遲早必要與你清楚!」
  他一轉頭,對濮陽維叫道:「還有你,小子,有種的留下名來!」
  濮陽維那冷煞人的目光,向卞青元臉上一瞥,緩緩吟道:「寧自閻羅十殿轉,莫見玉面修羅顏!」
  卞青元驟一聞言,身形一歪,已昏倒地下。他旁邊兩名舵主見狀,急急上前將他扶起,與僅剩的六名嘍囉,匆匆收拾了一下死傷的夥伴,一語不發的紛紛上馬離去。
  「綠娘子」方婉,自始至終,如癡如醉的看著這一場驚心動魄的廝殺,這時,她才醒了過來,怯怯的向濮陽維道:「公子,天色已晚,我們也該走了。」
  濮陽維回過頭來,溫柔而愛憐的向她一笑,微微點頭。
  他對尚在發呆的浩飛低聲道:「老哥哥,你先將臉上拭擦一下,咱們可以動身了!」
  浩飛如夢方覺,歎息一聲,跳上馬背,啞聲道:「唉!想不到北塔山絕頂十三年磨煉,卻仍未能稍減老夫殘忍嗜殺之性。」
  濮陽維溫聲安慰道:「老哥哥且莫自責過切,這些賊人皆是江湖敗類,莫不是背了一身纍纍血債,罪該萬死!何況,人生本來是虛夢一場,又何必過於責己。」
  夜幕初降,餘暉黯淡,三人三騎,又馳向那蜿蜒的驛道盡頭。修武縣─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城鎮,山明水秀,風景如畫。這是濮陽維等三人,大敗江北綠林道賊人的次日。
  大清晨,他與浩飛、方婉二人,將坐騎寄在客棧裡,緩步向城西而行。這古老而美麗的城市裡,他對任何一樣建築物,都是那麼的熟悉,對每一件事物都是那麼留戀與關注。
  雙親的慈愛,老僕那滿佈皺紋的臉孔。
  啊─這一切是多麼親切、甜蜜,彷彿都是昨天的事情。
  看見那一草一木,都在散發故土的溫馨氣息,街上行人也依稀是如此熟稔。
  濮陽維的視線迷濛了,他自微微潮濕的雙眸中,注視著這包含了他童年全部的喜悅與悲痛的地方。
  方婉與浩飛都關切而同情的注視著他,兩人都知道他此刻心中煩亂與悲哀,這不是用言語所能慰藉的,只好用兩道柔和而真摰的眼神,來表現那無限至誠的友情!
  濮陽維緩緩行著,不多一刻,三人已行至一片青翠的樹林之前,驀然─濮陽維雙目如癡如醉,默默的凝望著一片空曠草地。
  二人隨著他目光一瞧,只見這片曠地上,雜亂生長著許多野草,依稀可以看出尚有少許燒焦朽木及黑土。好像……好像是一幢房屋被烈火焚燒後的遺跡。
  濮陽維雙眸中,隱隱含有淚光,他淒涼的望著這塊荒蕪的土地,面上一片慘然。
  方婉在路上,曾約略聽到濮陽維提過親仇之事,此刻她見到自己摰心所愛的人如此難過,那種蝕骨縈心的悲哀,顯露於色,鼻頭一酸,已跟著默然流下淚來。
  濮陽維目光緩緩移動,在不遠處的一片連雲巨廈前驀然停住,眼神中,倏然射出兩道冷煞人的怨毒光芒來,那光芒是如此冰冷,如此懾人。
  他嘴角微動,淒然喃喃念道:「雙親大人,墓塚芳草萋萋,血仇賊子,巨廈輝煌連雲,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他移動腳步,徐徐向那矗立眼前的高大宅第行去。
  這幢巨宅大廈,氣派好不駭人,只見那黑漆油光的大門上,一雙黃銅獸環,擦得雪亮,旁邊一方巨匾,黑底金字,上面赫然書著「嚴府」二字!
  濮陽維冷哼一聲,緩緩回頭,對方婉、浩飛兩人道:「方姑娘、浩老哥,此來乃為在下親身血仇,稍停請二位且莫動手,由愚弟一人為之。」
  他一言甫出,已迅步踐上石階,輕聲叩門。
  不久,那黑漆大門,已「呀」然開啟。
  開門的一個下人,身穿黑綢短衫,頭上斜帶一頂小青帽,他一啟門,驟覺眼前一亮,細目一瞧,眼前赫然是一個玉面朱唇,氣度不凡的白衣書生。
  這廝裂嘴一笑道:「嘿嘿,這位公子,不知駕臨敝宅,尋找何人?還請賜下名帖,以便小的傳報。」
  濮陽維冷冷一笑,開口道:「你可是嚴宅之人?」
  那下人又是裂嘴一笑欠身答道:「不敢,小的專司門房之責。嘿嘿,自張員外去世後,托嚴老爺洪福,一手將小的提拔……」
  他一句話尚未說完,濮陽維雙目倏睜,一掌揮出,那人連對方掌勢都未看清,一顆頭顱,已帶著滿腔熱血,飛出老遠!
  濮陽維一言不發,仍然緩步向內行去,他始自一長廊盡頭轉過,已微聞笑語喧嘩之聲,不多久,一雙婢女打扮的女子,偕著兩個青衣下人,一路打情罵俏行了過來。
  濮陽維一語不發,不待那四人驚愕出聲,雙掌驀然齊揮,四名下人吭也沒有吭出聲,已齊皆滿面赤紅,七孔流血而死!
  他一連在這幢巨廈中三拐四折,凡遇上之人,皆是一言不發,個個誅絕!
  不多時,這幢巨宅中,已被他連斃三十餘人!
  他早自這房屋建築中,測出那後宅之處……。只見濮陽維身形微掠,數起數落,已如鬼魅般閃入後宅,一幢精緻小樓之前。
  他略一忖度形勢,鼻孔中冷哼一聲,將那掩門珠簾一掀,已自飄身入內,只見兩個紅衣丫鬟,正在與一個小廝互相調笑。
  他站在門邊,冷然笑了一聲,三人這才驟然驚覺,齊齊回頭,愕然的望著他。
  這小廝不知命在旦夕,猶狗仗人勢,向前邁了一步,大聲喝道:「喂!你是誰?難道不知道這內宅之地,豈容外人隨易進入的?快快滾出去,免得我家少爺發怒,送你到官府嚴辦,我家老爺與本縣府尹,可是八拜之交哩,嘿嘿!」
  濮陽維一言不發,冷然望著這小廝與那兩個紅衣丫鬟,正在得意忘形。
  他冷削之極的開口問道:「狗才,嚴二是否在樓上?」
  廳中三人,驟聞他這冷冰冰的聲音,竟似絲絲寒風滲入骨髓裡一般,皆不由機伶伶的一顫!那小廝猶想仗勢唬人,他面青唇白的顫聲道:「你這人怎麼好沒來由,我家老爺尚在樓上未起!你可知……」
  此話一說,濮陽維一聲「夠了!」伸手一點,已戳在他腰際「章門穴」上,那小廝即便應手倒斃地下。
  濮陽維未待那兩個丫鬟驚呼出聲,他又兩指疾彈,點了二人死穴!
  濮陽維正待縱身上樓,樓上已傳來一聲嗲氣十足的蕩聲道:「阿香呀!你這死鬼,老爺已起身了,你怎麼還不上來侍候,卻在下面作死呀!」
  濮陽維一跨步,已飄然上樓,他一掀門簾,晃身入內。
  只見此室佈置得豪華雅致富麗堂皇,漆成金紅色的各種家俱,顯得惹眼之極!一張內靠的軟床上,錦帳半垂,正有一個僅著褻衣的半裸婦女,在哼哼唔唔的推拒著兩隻自內床伸向她身上的毛手。那女子一陣淫聲蕩笑,全身細緻白肉亂顫,口中尚撒嬌道:「啊喲!你這個人真是老不正經…唔…我不來了…唔唔好癢。」
  濮陽維冷眼瞧著,他此刻已測出床上帳內之人,必是那刮皮嚴二無疑!
  濮陽維略等片刻,一對姦夫淫婦親熱已完,才冷然開口道:「好了吧,該是你們上路的時間了!」
  這對狗男女,驟然聞言,不由大吃一驚,這才發覺,屋內不知何時已進來一個陌生的白衣書生?那女的不由一聲嬌呼,急忙抓了一件外衣蔽體。床上卻霍然下來一個滿面猥瑣,獐頭鼠目的中年漢子。
  他剛下床,便怒氣沖沖的欲張口喝罵,驀然,他那張乾癟的嘴唇牽動了一下,因為他直覺的感到,這擅自闖入他臥室的俊逸少年,卻是如此面熟但他一時怎麼也想不出是在哪兒見過這猥瑣的中年漢子,果然即是那年張大戶的管家,刮皮嚴二!
  此時他略一壯膽,開口叱道:「你是什麼人,可知這是什麼地方?怎的不經通報,便擅自闖入?好大的膽子!」
  濮陽維驟見這恨不得挖其心,食其肉的卑鄙仇人,胸中頓時熱血沸騰,無比的宿仇怨恨立即在他心中沖激著!
  雙目中,頓時射出一股冰冷駭人的煞氣來!
  那嚴二一見這年輕書生雙目中湛湛神光,不由嚇得全身寒抖,退出三步。
  濮陽維冷然說道:「嚴二,還認得我嗎?還認得那幼時受你迫害,險些慘遭火焚的孤兒嗎?」
  嚴二聞言,面上頓時一陣慘白,他嘴角顫抖的說道:「你……你……你就是濮陽家的孤兒……濮陽維?你沒有被……」
  濮陽維冷笑道:「是的,我並沒有遭到你的毒手,沒有被烈火燒死!」
  他說到這裡,仰首一陣淒厲狂笑,悲聲道:「但是,那可憐的老人家朱福,卻在你這豬狗不如的狠心奴才陷害下,慘遭毒手,可憐他老人家一生忠勤,卻落得如此悲慘下場!」
  濮陽維雙目含淚,頓了一會兒突然厲聲道:「今天便是你剖腹剜心祭祀朱福的日子,哈哈哈……你怕了嗎?你後悔了嗎?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嚴二此時真個心膽俱裂,恐懼得全身簌簌發抖…驀然,他大聲嘶叫:「來人哪!來人哪……救命啊……救命!出了人命啦!救命……」
  濮陽維唇含冷笑,一步步行至他面前,嚴二駭得連氣也喘不過來,兩腿直晃。
  濮陽維冷然道:「你別空吼了,這宅中所有的人,已先你一步,去準備侍候你去啦!」
  說罷,冷然一笑,右手緩緩抬起,五指彎屈如勾,慢慢抓向嚴二天靈,嚴二呼吸迫促,渾身亂顫,面孔慘白!
  他受不了這致命的精神痛苦,雙眼逐漸上翻,迷濛中他彷彿又看見那十年前的一幕慘厲的影像,烈火濃湮中,慘絕人寰的呼叫,房屋倒塌,四壁大火熊熊,老人口中的鮮血,幼子尖銳的哭泣,以及老人朱福那痛苦扭曲的面容。驀地,朱福竟帶著滿臉的血漬,淒厲怨毒的目光凝視著他,逐漸的逼近,逼近!
  嚴二驀然口中慘嚎數聲,雙眼上翻,已因過份驚駭,而氣絕斃命!
  濮陽維心中微微一震,他用手急扶嚴二身軀,一探他鼻息,知道仇人已死!
  濮陽維倏然仰天大叫:「福伯!福伯!你在天之靈,看維兒替你老人家報仇了!」
  他一言甫畢,五指倏然下插,「噗嗤」一聲輕響,已將這生前作惡多端的小人抓得腦袋稀爛!
  濮陽維飛起一腳,正巧踢在嚴二胸上,頓時砰的一聲,那無匹的勁力已將嚴二胸腹劃開,五臟肚腸流得遍地皆是,景況慘不忍睹,這也是嚴二作惡多端害人害己的結果!
  濮陽維緩步行至那婦人面前,只見她滿面涕淚,雙眼上翻,僅說聲:「爺爺饒命!」便已跪著昏死過去!
  濮陽維心中一念淒然,他覺得,這女子現在是如此可憐,但,在她不懼怕人的面前,她會仍是如此可憐嗎?濮陽維淒涼的笑了,人,是一種多麼可悲的動物啊!
  他輕輕一拍婦人腦後,將她救醒過來,那女子瞧見這眼前白衣書生,又嚇得叩頭如搗蒜般求饒起來。
  濮陽維劍眉微皺,朗聲道:「你收拾一下細軟,趕快走吧!」
  那婦人聞言,如獲大赦般叩了三個響頭,匆匆穿好衣服,手忙腳亂的收拾了一個小包袱,頭也不敢回的逃去!
  濮陽維默然立在房中,腦中思潮如湧……
  過了一會兒,他將身上火折子取出,找著房中易燃之物一點,頃刻間,一點火苗,已四處熊熊燃燒起來,他冷冷一笑,縱身躍出心中暗想道,這叫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
  浩飛,方婉兩人,正在門外等得不耐,心中惴惴不安,驀然,一陣焦臭氣味傳出,二人細目一瞧,這整個連雲巨宅,已剎時被一片兇猛火焰所吞沒了!
  二人自嗟吁歎息,只見眼前白影一閃,濮陽維已滿面落寂,大步行了過來,雪白的儒衫上,沾滿了斑斑血漬!
  三人默默無言,一路緩緩前行,濮陽維忽然低聲道:「林側便是先嚴慈廬墓,二位且請入林稍候,也免得會被公人發覺,在下去去便回!」
  他說完話,雙手微微一拱,人已向林側躍去!
  濮陽維接連兩個起落,已到達林邊一片曠地,這曠地上,有著兩座孤立的墳塚,寂然矗立。
  墳上石碑想是時日長久,已斑落蝕脫,但字跡尚依稀可辨,正是濮陽維的雙親之墓!
  上面荒草叢生,葛籐糾纏蔓延!
  濮陽維眼見雙親廬墓一片荒涼,悲慼之下,啞聲倒地哭道:「爹娘……不孝兒來拜竭二位老人家了!」說罷已泣不成聲。
  他雙目中的淚水,如斷線的珠兒般,滾滾落在冷清的墳上,腦海中剎時浮出雙親慈祥和藹的面目,幼時的歡愉情景,恍如就在眼前!
  他伏在墳上,低聲的啜泣著,是如此淒涼,如此的悲傷,正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此時,方婉與浩飛二人亦已來到墓前,見濮陽維雙目紅腫,二人心中也不由一陣愴然,方婉流著淚將一件雪白的長衫遞上!原來她見濮陽維衣衫已沾上血污,恐在路上惹人注目,乘心上人祭墓之際,回到客棧,取出一件乾淨的長衫,準備為濮陽維換上。
  他接過長衫,感激的凝視著方婉一眼,心中激盪無比。人在感情最脆弱的時候,誰不願接受別人好心的慰藉呢?何況又是如此美麗的女孩子,在這時奉上她最真摯的感情。
  浩飛亦大步上前來,一拍濮陽維的肩頭,輕聲道:「老弟台,且請節哀自重,身體要緊,莫忘了還有許多艱巨重任,等著你去擔負!令尊令慈大人,有子如你,亦可含笑九泉了!」
  濮陽維感激得真摯地握著浩飛粗大的雙手,含淚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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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遲暮江湖 仗義援手

  又是深秋了,這是個蕭索的日子。
  濮陽維、方婉、浩飛三人,自離開修武縣後,為了暫時沖淡一下濮陽維心頭的抑鬱,方、浩二人便盡量的使他心情放鬆,三人盡情的四處遊覽。
  河南境內的名山大川,古剎勝景,幾乎都已被他們整個踏遍。
  浩飛,這豪爽赤忱的江湖好漢,他已將漂泊江湖以來,鬱結在心中的友情,全部用在濮陽維身上,他甚至為濮陽維,而暫時擱下自己尋仇「九指魔」公孫無畏的計劃。
  他將他看成自己的幼弟,他願以自己的生命,來為自己所愛護的弟弟,作任何的犧牲!
  浩飛威震河朔數十年,經過了多少風浪驚險,在他蒼老的心坎中,已烙上無盡的辛酸滄桑,有淒涼,有血,有淚!但他卻毫不保留,完全沒有一絲做作,以赤誠來對待濮陽維,因為他發覺自己與他是如此的親切,如此投緣。
  方婉,這活潑而溫柔的少女,也無時無刻,心細如髮的照料著自己心上人,她沒有一點矜持,將自己純真的情感,完全貢獻給那冰心傲骨,卻又憂鬱寡歡的濮陽維!
  濮陽維,他衷心的感激著二人,同樣的,他確是將浩飛視為自己的「老」哥哥,他對方婉,卻有一種複雜而微妙的情感,這或可以解釋成愛,但卻也可以說是一種介乎男女與兄妹之間的感情。
  這天,三人鞭絲騎影,已來至河北清苑,他們渡過浩浩的大清河,已隱隱望見清苑城高聳的城垛。
  入城後,他們在一家堂皇的客棧內歇住腳,便招呼店家送來午膳,三人食罷,浩飛便提議到城外一遊。此時正當午後,各人來時,已看到清苑城外靈秀的景色,有小橋流水,翠巒青峰之勝,乃皆齊聲贊同。
  三人出了店門,上馬向城外行去,一路上談笑風生,不多時,已來至一座不大的青山之麓。只見此山形勢雄偉,鐘靈毓秀,山下一片紅色楓林之後,卻隱約現出一大片莊院房舍來!這莊院恰好建在北靈山之下,楓林之後,上有青山白雲,前有紅楓如畫,真是好一處幽雅所在!
  濮陽維見了,不由輕聲讚道:「此莊院相連之處,山明水秀,甚為雅致可人,想那莊院主人,亦必非俗士。」
  浩飛聞言,哈哈長笑道:「老弟言之不虛,這莊院主人,當年亦為江湖同道,名『神鵰』宮彤,他已於二十年前息隱江湖,與老哥哥私交尚稱不惡。」
  方婉在旁好奇的問道:「老前輩,我以前也聽師父提過,說前輩在兩河一帶,聲威之隆,無人出其右,但前輩近日為何總是單獨與我們一起,而沒有見你去尋訪別人哩?」
  浩飛豁然笑道:「姑娘,你乾脆說老夫昔日揚名河朔,前呼後擁,而今則竟然如此清冷,寂無一人前來探望於我,豈不是更合事實?」
  方婉聞言,面上微微一紅,極忸怩的以絲絹掩著小嘴。
  浩飛看了兩人一眼,低聲歎道:「老夫一別河朔十三年,不但當年有數摯友,已大多不在,就是僅剩的幾個,老夫也不願去打擾他們。因為,我知道自己此次回來是為的什麼,我怎能要他們如我一般,去向那炙手可熱,不可一世的江北綠林盟下尋仇,萬一失敗,豈不害了他們一生?」
  浩飛又續道:「而且,老夫如此長久的日子未回到中原,能認出老夫昔日容貌的,恐亦不多!」
  方婉聽浩飛說完,不由「啊─」了一聲道:「我真糊塗,竟然未想到老前輩已離開此間如此之久,音容自是大有改變。」
  濮陽維微笑道:「老哥哥,這」神鵰「宮彤的莊院,叫什麼名字?」
  浩飛道:「這莊院名曰『紅楓山莊』我們既已到來,不妨前去打擾那宮老兒一番。」
  濮陽維搖頭道:「既然老哥哥不願讓別人識出,小弟看還是免了罷!」
  浩飛一拍濮陽維肩膀,大笑道:「便被宮老兒認出,亦無甚緊要,這老頭與老哥哥交情頗篤,人也很夠義氣。走!我也想看看這多年不見的老友的近況哩!」
  說罷,一馬當先,領頭馳去,二人相視一笑,也只好縱馬跟上。
  三騎順著一條黃泥小路疾奔,不多久,已行至一片巨大莊院之前。
  只見這莊院一式風火磚牆,朱漆大門,門首兩尊石獅,分左右矗立,顯得極為莊嚴肅穆。
  三騎一到,浩飛那爽朗的笑聲即已傳出,豈知他一笑未已,驀然自一旁楓林之內,跳出三四十個勁裝大漢,遙遙將三人圍住!
  其中一人大叫道:「相好的,先將兵器丟下,再下馬就綁,否則,大爺們的利箭可沒長眼睛!」
  一語方罷,林內又湧出不少身著黑衣的弓箭手,手持「諸葛連珠弩」對準三人,一時情勢緊張,頗有一觸即發之勢!
  濮陽維見自己與對方素無仇怨,而這些人一上來便將己方三人圍住,且尚埋伏下弓箭手,好似早有準備!
  他心中一轉,便知這必是一場誤會,是以也不多言,僅默默注視著眾人。
  浩飛一見,自己好心來此探視故友,這些人卻不分青紅皂白,貿然以武相向。
  他不由氣得大喝一聲道:「直娘賊,敢情你們都他娘的瞎了眼啦?也不睜大眼珠瞧瞧,老人家是誰?容得你們如此撒野?」
  對面人群中,果然起了一陣騷動,自其中走出一老一少兩個人來。
  只見那老者年約五旬,方面大耳,頷下飄拂三綹長鬚,相貌堂堂,那年輕的一個,亦是目若朗星,豐額隆准,若臨風玉樹。
  二人一出來,向前行了數步,彷彿甚為顧忌三人似的,十分戒備的開口道:「爾等是否系那『魔爪』甘濱手下?來此意欲何為?」
  浩飛開言怒道:「別他娘的瞎扯,什麼『魔爪』甘濱?老夫聽也沒聽過。喂!我倒問你,這裡是否仍為那」神鵰「宮老兒的莊院?」
  那老者面色稍緩,和聲道:「哦!原來尊駕等並非與那『魔爪』同路,老朽得罪了,此處正是宮老莊主宅院,未知各位有何賜教?但請明示,老朽車恕,亦可代為作主。」
  浩飛此時驀然放聲狂笑,大叫道:「車老二!你小子什麼時候留起鬍子來了?怎麼竟連老夫浩飛也不認識?」
  那方面老人,聞言之下,不由急急跨前幾步,雙手一揉眼睛,仔細向浩飛臉上瞧了一瞧,忽然大叫一聲,跨步過來,一面口中顫聲道:「浩兄!浩兄!……果然是你,這十三年來,可想煞小弟了!」
  浩飛翻身下馬,與那老者雙手緊握,亦歎息道:「車老二……唉!十三載悠久光陰,前景宛如昨日,你也老了!」
  二人唏噓一陣,那車恕急忙回頭叱道:「雄兒!還不上前叩見你浩伯伯嗎?」
  那少年聞言,連忙撲地跪倒,通通通就三個響頭,浩飛大笑聲中,已將少年扶起,端詳了一番,點頭歎道:「當年宮雄這孩子,不過才四、五歲,記得那時,有次尚將便溺灑在老夫身上,現在卻已長得如此俊逸高大,唉!真是英雄出少年。」
  他言及此處,卻驀然若有所憶,也不管那大孩子宮雄面色緋紅,轉頭問車恕道:「車老二!宮老兒呢?怎的不見他出來?你們如此劍拔弩張,卻又為了何事?」
  車恕面色一暗道:「唉!說來話長,這不是談話之處,咱們還是入內再說吧,哦!車恕該死,竟忘了請浩兄引見兩位貴友!」
  浩飛哈哈一笑,指濮陽維道:「此為老夫忘年之交,『玉面修羅』濮陽維!」
  車恕與宮雄驟聞此言,不由齊皆渾身一顫,同聲問道:「什麼!這……這位便是濮陽幫主?」
  浩飛面上一怔道:「怎的?難道還有假冒的不成?」
  車恕不由向濮陽維當頭一揖道:「尊駕大名遠播,威震南北,老朽適才驟聞之下,不免驚訝失態,閣下大量,尚請包涵則個……」
  濮陽維還了一揖,淡然道:「車兄謬獎,愧不敢當,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浩飛大笑道:「對對,大家愈不拘束愈好。哦!我倒忘了,還有這位是天山鐵姥姥愛孫,人稱『綠娘子』方婉的便是。」
  方婉微微一福,車恕又客套了一番,方始延請三人入內。
  各人來至一大廳之內,分賓主坐下後,自有下人獻上香茗,浩飛卻已迫不及待的啟口道:「車老二,剛才我問你的話,到底是怎麼回事?真急煞老夫了。」
  車恕又歎了一口氣,始開言道:「浩兄有所不知,近日江湖上,流傳有兩句歌訣,不知浩兄曾聞及否?」
  車恕說到這裡,不禁向濮陽維瞧了一眼。
  浩飛搖頭道:「什麼歌訣?我倒從未聽說過!」
  車恕道:「也難怪浩兄,你十多年未履中原了。這兩句歌訣便是:『寧自閻羅十殿轉,莫見玉面修羅顏!』」浩飛大笑道:「這不是在說濮陽老弟嗎?這個我卻知道。」
  濮陽維面上一片漠然,冷冷一笑。
  車恕急道:「尚請濮陽兄恕老朽言語冒犯之過。」
  濮陽維笑道:「車兄但說無妨,小弟絕不在意。」
  車恕暗中鬆了一口氣,又道:「此言是說……是說濮陽兄絕世武功,無人能敵,尤其……」
  濮陽維見他似有顧忌,未便直言,不由長笑接道:「尤其是這『玉面修羅』心計之狠,出手之辣,更使人談虎變色,莫不敬而遠之!」
  車恕尷尬一笑道:「唔!少俠言重了,言重了!其實,老朽今日得見少俠,已知傳言之訛,不足聽信。」
  他言此一頓,又道:「這只是那兩句歌訣的上句,下句是『會盡天下黑白道,不睹黑龍魔爪現!』這黑龍『魔爪』便是居於那貴州黑龍山頂的『魔爪』甘濱,聞說此人武功高絕,奇詭莫測,曾於一夜之間,連破祁連山『白虎寨』以下十二道關卡,誅『白虎寨』舵主十七人,連總舵主『青面靈官』邱榮,在他手下也未走滿三十招,便吃他一掌擊斃。」
  車恕微微吁了口氣,又道:「這『魔爪』甘濱,又於次年親赴點蒼,接連擊敗點蒼派十二護法,掌傷點蒼下院主持靜松道長,與該派掌門人『玄門一劍』靜波,激鬥五百餘招後,撕裂『玄門一劍』一隻衣袖,始傲然下山。」
  浩飛忽然插嘴道:「這人武功雖高,卻並非不講道理,但為何別人如此懼他?」
  車恕答道:「浩兄錯了!這『魔爪』甘濱不但性格孤僻難測,而且毫不理會武林規矩,遇事全憑自己喜惡,獨斷獨行,甚至別人看了他一眼,也有喪失生命的危險!」
  浩飛聞言怒道:「媽的,我就不相信這小子如此邪門,他娘的,老子在刀尖上打滾的時候,只怕那小子尚在吃奶哩!」
  車恕忙道:「浩兄且請息怒!聞說這甘濱年齡不大,約在三十左右,他成名江湖,只是近兩年之事。」
  濮陽維心中暗忖道:「自已揚名江湖,也是最近,但怎的卻未聞別人提過?是了,定是江湖好事之徒,近日才將自己名字與這人連在一起,故而尚無所悉!」
  他正在暗自猜測,浩飛已小聲道:「車老二,到底這廝和你們結下什麼梁子?令你等如此緊張?」
  車恕雙目怒張,答道:「說來真個令人氣煞,此事發生於七日之前,宮兄那時適巧外出訪友,臨行前將莊務交由愚弟代管,豈料在他走後的當天晚上,莊內便出了事情!愚弟那時正在室內練功,莊中護院值更,忽然慌張前來稟告,說宮兄寢室復壁,竟然神鬼不覺地吃人以內家重手法震開,夫人及婢女二人亦皆遭來人點了暈穴!我聞言之下,急急前往探視,並即令全莊戒備,探查賊?。待愚弟救醒夫人後,即請她檢查是否丟失物件,結果,夫人驚慌相告,宮家祖傳的一對『雌雄鴛鴦玉』竟然被盜去一枚雄玉,那枚雌玉因由夫人自行存放,故而未吃賊人劫去,愚弟聞言之下,甚為惶急,正在此時,卻無意中,在宮兄書桌上發現一張紙條!」
  車恕說到這裡,探手自懷中拏出一張寬約五寸的紙條來,遞給浩飛。
  浩飛接過一看,只見上面寥寥寫著一筆狂草:「字示宮彤知悉:雌雄鴛鴦玉笑納,另枚雌玉准於半月內來取,此奇珍之物,非汝泛泛之輩所能享有也。」
  紙條下端,卻畫著一條精巧的黑龍,黑龍之下赫然有著一隻枯瘦鬼爪!
  浩飛雙目怒睜如鈴,厲聲道:「這小子好狂的口氣,好似人家祖傳之物,卻理該雙手奉送給他一般!媽巴子的,老子倒要掂掂這『魔爪』甘濱,到底有多大份量!」
  濮陽維面色沉凝,冷靜的問道:「車兄,這『雌雄鴛鴦玉』除了其本身彌足珍貴,價值連城外,是否尚有其它異處?」
  原來濮陽維素來頭腦細密,城府深沉,他一聞車恕述及盜寶之事,暗自推想:這魔爪子既然功力深奧無比,天下財物,只要他看上眼的,強取豪奪,便可予取予求,若不是「雌雄鴛鴦玉」尚有別的奇處,他定然不屑以如此手段,明盜暗竊。是而他有此一問!
  那車恕聞言,雙眉一展,答道:「少俠果然思慮周詳,不錯!這『雌雄鴛鴦玉』除了其本身翠綠晶瑩,毫無瑕疵,確可稱為價值連城外,若雌雄合壁,連成一雙,更可自其左右雙目內,各取出一粒紫銀雙珠來!此珠若碾成粉末,和酒服下,更可使人駐顏益壽,長命百歲,若習武之人服食,則其功力必可陡然增又一倍!」
  車恕一停又道:「雙珠尚有一宗異處,便是若不將其服食,而隨身攜帶,則那名喚紫靈的紫珠尚可收避火之效,名叫銀靈的銀珠亦有避水之功!端的珍貴無比,價值連城!」
  浩飛歎息道:「想不到宮老兒為了這一雙奇珍卻平空惹來這多煩惱。咦?對了,你尚未告訴老夫,宮老兒現在何處?莫非……」
  車恕一見浩飛滿面焦慮之色,不由急急慰道:「浩兄且請寬心,小弟於失寶次日,即遣人快馬傳報宮兄,唉!誰知宮兄回來,一見祖傳之寶遺失,且來人如此跋扈囂張,偏又是具有無比名望之身手,他急怒交加之下,一時便臥床不起,愚弟與宮兄交稱莫逆,近十年來,在本莊復蒙宮兄厚待有加,臨事之際,卻顯得如此失責。唉!愚弟真個愧對摯友,情不可宥!」
  浩飛慰道:「車老二,且莫如此喪氣,去!咱們先去探視一下彤老病情,再做道理!」
  車恕答應一聲,遂令宮雄出外小心戒備,自己帶著三人,轉向內莊而去。
  一幢精緻雅潔的屋舍,連在一排巨大槐樹之後,這便是「紅楓山莊」主人,「神鵰」宮彤的居處。
  車恕早已著人先事通報,是故一到門口,便躬身肅客,三人也不客氣,略微一讓,便相偕進入。
  只見各人立身之客室,雖然不大,卻清雅已極,佈置得樸素簡潔,無一般江湖黑道人物,那窮奢極侈之狀,壁上掛著的幾幅雅致的山水畫,頗有超塵出俗之氣概。
  車恕向三人告罪一聲,匆匆進入室內稟告,不多一刻,他已自內室走出,請三人入內。
  浩飛一馬當先,領頭進入一間靜室。
  只見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面目焦黃枯瘦,正擁被而臥,滿頭銀髮如霜,充分顯出這老人衰萎身心。
  浩飛大步上前,雙拳一抱,大聲道:「宮兄,尚記得小弟浩飛嗎?」
  那銀髮老人,果然便是昔日江湖黑道中,名噪一時的「神鵰」宮彤。
  他此刻雙目大張,面露驚喜之色道:「啊!果然是浩鬍子,適才車老二遣人相告,老夫尚以為老二弄錯了!」
  他微微將身體坐高了一點,啞聲道:「浩老弟,快將你那兩位貴友給老夫引見引見!」
  浩飛聞言,忙將濮陽維及方婉給「神鵰」介紹了。
  宮老鵰雙目張得老大,凝視著濮陽維,滿面皺紋瞬息間開朗起來,他喜道:「尊駕年紀輕輕,在江湖上便能闖出如此響亮的萬兒,實為絕世奇才,唔!老朽這遭合該有救了!」
  浩飛在一旁哈哈大笑道:「老鵰啊!你的事我們都已知道,打開天窗說亮話,難道你瀕臨困境,我浩鬍子與敝友能撒手不顧嗎?」
  方婉亦嬌聲道:「老前輩且請寬心,一切都有浩老前輩與我維哥哥作主哩!」
  一聲維哥哥,叫得濮陽維心中一震,他向方婉微妙的看了一眼,長揖道:「宮老莊主且莫焦急,在下既然承老莊主如此抬愛,一切但憑支使就是。」
  宮老鵰這身病,本來便是急怒交加迫出來的,此刻驟聞這名滿天下卻又冷漠如冰的「玉面修羅」答應為自己援手,大喜之下,不由霍然坐起,雙手抱胸一拱,洪聲道:「老朽得蒙濮陽兄賜加援手,已是感激不盡,如何敢言支使二字?若此祖傳異寶失而復得,則宮家老小,無不世代銘懷。」
  濮陽維尚未及答話,浩飛已在一旁笑道:「好個老鵰,你看你這身病好似驟然康復了一半似的!人家才答應你,卻好像那件寶物已拏回來了。」
  車恕在旁湊趣道:「浩兄仍是這個直脾氣。對了,小弟已囑廚下整治筵席,為三位貴客接風。」
  宮彤大笑道:「好極!今天我老頭子說不得也要干他三大杯!」
  眾人聞言大笑,只有濮陽維默默忖思著應對之計。
  三天過去了,這已是那「魔爪」甘濱約言的第七天,相信不出一周,他必然會來踐行諾言!「紅楓山莊」刁斗森嚴,莊勇來往巡視,更鼓不絕。
  濮陽維此時正在一幢緊臨莊主居室的精舍中,與「綠娘子」方婉下棋。
  方婉這幾天來,是「紅楓山莊」中,唯一歡愉無憂的人,她能與心上人朝夕相處,心中那份甜勁自不用提,她雖然覺得濮陽維那深湛的雙眸中,時時流露出絲絲迷惑與複雜的光芒,但她卻不願去多想,目前的境遇,已令她很滿足了。
  此時她的棋局,正被濮陽維,殺得丟盔棄甲,潰不成軍。
  方婉纖手一伸,攪亂了殘局,撒嬌的道:「維哥哥,我不來了,你樣樣都比我強,卻又老是欺負人家。」她小嘴撇著,顯得刁蠻可愛已極。
  濮陽維望著著這嬌柔活潑的少女,心中不由十分矛盾,他深深的愛著那遙待他歸去的白依萍,但眼前這可愛的女孩子,卻又使他平靜的心湖泛起圈圈的漣漪,這總是第一個令他懂得愛的少女喲!
  他輕輕一笑道:「小丫頭!你再放刁使賴,當心維哥哥打你手心。」
  方婉皺皺鼻子,一伸舌頭道:「哼!你敢打我,我便告訴浩老哥哥去,要他非罰你灌五斤白幹不可,看你可受得了……」
  一言未已,一個響亮豪放的聲音,已傳了進來:「是誰欺負了我們方姑娘,老夫不揍他個大馬爬才怪!」
  他一進來,便見濮陽維正衝著自己無奈的一笑,不由心中恍然道:「方姑娘,除了濮陽老弟外,誰都不能動你一根汗毛,否則老夫必然剝他的皮,但若是濮陽老弟呢?嗯嗯!那卻是你們小兩口的事,我老頭子也奈何不得!」
  方婉聞言不由玉面通紅,啐了一聲,嬌羞無比的掠門而出。
  濮陽維尷尬的笑笑,搖頭道:「老哥哥嘴皮子功夫,卻也不較你手上功夫稍差!」
  浩飛哈哈一笑道:「哦!哦!我倒險些忘了,老弟台,今天已是第八天了,咱們可要留意一點,甘濱那廝在幾天內便會前來,我老頭子也早想會他一會,這數日真給悶慌了!」
  濮陽維俊目放光,沉聲道:「老哥哥但請放心,愚弟自有計較,這甘濱既然如此猖狂,手底下功夫亦必不弱,切不可輕視於他才好!」
  浩飛點頭道:「老弟此言,甚為有理,宮老頭子整天惶急不安,咱們既然代他接下這樁子事,卻也不能丟人現眼!你先歇歇,我還得去四處瞧瞧。」
  浩飛說罷,起身自去。
  這是第十六天了。
  這天深夜,濮陽維正在室外盤膝調息,默運玄功。
  正當他靈台澄靜,胸無點塵,已達到神我虛渺之際,驀然,他聞得有一絲幾乎細小得令人不可察覺的衣袂風聲,微微響起。
  濮陽維雙目驟然一張,心中暗忖:「僅聽來人身影閃動之間,所帶風聲之快速細微,便知此人功力之高,的為卓越。」
  他猛一吸氣,坐在榻上的身子,已飄然掠窗而出,濮陽維身形穿出,雙肩疾然一抖,已如閃電般竄至另一幢房頂之上,他悄無聲息的躲在房簷陰影之處,屏息靜氣,留心瞧著四周。
  忽然,他目光一閃,已瞧見遠處有一條黑影流星似的掠空消逝。
  他冷笑一聲,仍舊絲毫不動的伏在那裡,雙目卻緊視著「神鵰」宮彤的居處。
  不一刻,遠處忽的暴出一陣刺耳狂笑,笑聲發出甚為遙遠,一路如飛傳來,待到那人笑聲停止時,一條黑影已閃電般自空墜下。
  濮陽維黑暗中凝目一望,只見來人好一副生相,一個如冬瓜似的大腦袋下,卻連著一個不滿四尺的枯瘦身軀,面色青中泛紫,雙目開合間,精光暴射。
  這怪人落地後,一晃那大腦袋,哈哈狂笑道:「姓宮的,大爺踐約而來,你卻恁的小器,竟妄想憑那些沒用的狗才暗算於我,嘿嘿!這卻怪不得我『魔爪』甘濱下手狠辣!」
  他話聲未停,宮彤精舍中,燈火突亮,兩條人影已連袂飛出。
  燈光照耀下,已看清一個是方面大耳,相貌堂堂的車恕,另一人正是「紅楓山莊」之主,「神鵰」宮彤。
  宮彤身形落地,大聲笑道:「我道是誰如此跋扈,竟敢大膽來我『紅楓山莊』撒野?嘿嘿!原來竟是那名震天下『魔爪』甘兄!」
  甘濱冷笑一聲,怒道:「姓宮的,閒話少說,你那對『雌雄鴛鴦玉』甘某已取了一枚雄玉,但你乾脆好人做到底,將那枚雌玉也一併相賜,甘某日後定有一番補報。」
  宮彤聞言,不由勃然大怒,厲聲道:「放屁!你趁老夫不在,用那下三流盜竊手段,將老夫祖傳寶物偷去,卻尚厚顏胡說亂道……」
  甘濱不待他說完,已向前跨進一步,冷然道:「宮老鬼,你少囉嗦,如不識相將雌玉獻上,莊前那十六名已死廢物,便是你的榜樣!」
  說罷雙目望天,態度狂傲已極!宮彤驟聞已有十六名莊勇,毀在這魔頭手下,不由氣得目眥欲裂,嗔目大喝道:「甘濱,我這條老命就與你拚了!」
  車恕在旁亦怒喝一聲,二人便待上前拚殺,驀然,一陣狂笑起自宮彤身後,又是兩條人影如流矢般電射而至!
  各人一看,來人非他,正是來此助戰的「雙連掌」浩飛,與那「綠娘子」方婉二人!
  只見浩飛大馬金刀的往當中一站,目光如炬,瞪視「魔爪」甘濱,劈雷也似的大喝道:「什麼他娘的玩意,卻到這裡來賣狂撒野!你才有多大年紀?老夫成名露臉時,想你還在你娘懷裡吃奶哩!」
  甘濱冷笑一聲,厲聲道:「好極,今夜甘某倒要領教領教你這成名露臉的老前輩,手底下有什麼絕活?」
  他一言甫畢,全身骨骼已如小炮竹似的「卡碰……」一陣密響。
  浩飛這時全力戒備,凝神以待。
  甘濱驀然大喝一聲,兩隻其長過膝的鬼爪,已呼嘯抓到,來勢奇詭無比,竟將浩飛上盤十二大穴全然圈入爪式之內!
  浩飛暴喝一聲,右掌直劈,左掌帶起無比勁風,擊向甘濱胸前。
  甘濱冷冷一笑,雙臂一圈,上格下劈,兩腳已同時齊飛,踢向敵人胯下!
  浩飛嘿然一聲,右掌「鷹爪功」急抓而下,左掌五指撮如鳥喙─「金雞手」直點甘濱右頰「沉香」「未」「扶突」三穴!
  「魔爪」甘濱身形急閃間,雙臂如輪,上下顫動成波浪形,猝然揮向浩飛脅下!
  浩飛識得這是一手極難練成的「浪裡痕」的功夫!驚怒之下,不由暴喝連聲,身形急退,雙掌連番揮出。
  二人頃刻間,已如驚雷奔電般,交手二十餘招!
  甘濱心中暴怒異常,長嘯一聲,身形倏變,一個瘦小身形如電般上下翻飛,兩隻鬼爪虛實莫測的急伸倏縮,完全是一派抓、拏、點、扣、捏、扎、指的追手招術,這正是「魔爪」甘濱賴以成名的一套「流星爪」!
  浩飛頓覺眼前一花,敵人身影,已滔滔不絕的自四面八方攻上,勁風凌厲,著體如削。他怒喝一聲,雙掌如電,連劈帶拍,竟是小開大磕,硬封硬接,每次出掌,皆是兩式齊出,罡風勁氣,呼嘯沖激不已。
  此刻,院中會武莊勇,已完全聚集於宮彤居室前曠地之上,個個鴉雀無聲,緊張的瞧著場中二人的拚死惡鬥!
  「神鵰」宮彤眼見二人竟有一身高強本領,驚駭之下,不由暗忖道:「虧得適才自己沒有貿然動手,否則以甘濱這身功夫,自己定然走不出人家五十招!」
  車恕亦默想道:「久聞浩飛之『雙連掌』為武林一絕,剛猛無儔,力能裂石開山,今日一見,果然不虛,但眼前『魔爪』甘濱這一身功力,好似更在浩飛之上,看情形,浩飛已漸漸支撐不住了!」
  場中二人,在這不大久的功夫,已閃電般交了一百多招。
  浩飛剛牙猛挫,雙目圓睜,仍自拚死力敵,不要命的向甘濱身上要害進襲,有時竟然不顧己身危險,全是一派同歸於盡的拚命打法。
  接近兩百招了,浩飛汗出如湧,兩眼滿佈血絲,兀自運掌力敵。
  「魔爪」甘濱心中大奇,他想不到這?髯如戟的威猛老者,竟然有如此深厚的功力,同時心中亦更加暴怒,已暗下決心,要對方橫屍掌下。
  驀然,甘濱厲叱一聲,一雙鬼爪急顫如波,又倏然幻成無數條臂影,已將浩飛罩於掌下!
  一旁觀戰的宮彤不由大驚失色,急一抖手,兩顆鐵蓮子已奔向甘濱右手「曲池」「三里」二穴!
  車恕亦不約而同的力貫雙掌,急推而出。
  「綠娘子」方婉更是了得,一聲嬌喝,已劍身合一的疾刺而至!
  甘濱施出一招自己全力苦練而成的「浪裡痕」正將浩飛逼得危在旦夕,驀覺颯然風響,兩枚鐵蓮子與一股強烈掌風,連袂襲到!
  好個「魔爪」甘濱,只見他手臂微抬,輕避要穴,那兩粒襲來暗器,呼一聲已反震得無影無?!在同一時間內,左掌橫自胸前推出,一股凌厲掌風起處,已將車恕震退五步!
  他毫不遲疑,雙腳疾飛,已踢向正在後退的浩飛「天樞」穴。
  此刻,但見半空青光一閃,嬌喝聲中,方婉劍勢已到,疾刺甘濱咽喉!
  甘濱此時已不及再傷浩飛,憤怒中,那雙鬼爪已無形無影,疾然伸出,一把將方婉那劍抓住,只見他運力一抖一拗,長劍已折斷為二!
  方婉驚呼一聲,竟被震飛兩丈多遠!
  甘濱恨極了「綠娘子」方婉,厲喝一聲,便待飛身掠撲,驀然,他背後響起一個冷如寒冰的聲音道:「甘朋友,人家技不如你,卻又何必趕盡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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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3 12:01:25 |只看該作者
  甘濱聞言,吃驚之下,霍的反身過來,火把照耀下,一個玉面朱唇,瀟灑俊逸的少年書生,已面如寒霜的站在他身後,不及五尺之地!
  「魔爪」甘濱心中不由「噗通!」一跳,暗想以自己這身武功,竟吃對方摸進身後五尺之內尚不知道,來人功力之高,當可想而知!
  此刻,他面對那白衣書生,面色不改的哈哈一笑道:「閣下好俊的功夫,嘿嘿!只是不知你等還有多少幫手,且請全部現身,容甘某一一拜識領教!」
  那白衣書生雙目如電,冷然嗤道:「對你這種罔顧江湖道義的鼠輩,區區一人便足足有餘。」
  甘濱見對方口氣,竟較自己更加蠻橫三分,不由勃然大怒道:「無知小子,我今天非活劈了你不可。小子!你可聽過:『會盡江湖黑白道,不睹黑龍魔爪現』這句話嗎?」
  白衣書生雙眼望天,不疾不徐的答道:「鼠輩!你亦曾聽過:『寧自閻羅十殿轉,莫見玉面修羅顏』這句話嗎?」甘濱聞言,不由全身一震,他微帶疑惑的瞧著,眼前這神釆奪人的年輕書生,緩聲道:「閣下便是那揚名天下,未逢敵手的『玉面修羅』濮陽維?」
  這白衣書生,正是那隱身屋簷後的濮陽維,「魔爪」甘濱現身索戰時,他早已有備,正待及時接下,但宮彤與車恕卻正好於此時飛身出來。未幾,浩飛與「綠娘子」又相繼而出,與甘濱交手,濮陽維在一旁觀戰甚久,他見浩飛力戰「魔爪」甘濱,雖則不能取勝,卻也不至於在二百招內分出勝負!直到浩飛突然遇險,「綠娘子」方婉折劍之時,濮陽維始以「細柳飄」之絕世輕功,如鬼魅般掩至甘濱身後,出聲譏諷。
  此刻,濮陽維淡然一笑道:「好說,好說,哪及得上尊駕聲威遠播,狂傲凌人?」
  「魔爪」甘濱,向來氣焰囂張,跋扈已慣,聞言之下,哪還再能忍得住這口鳥氣?
  不由厲聲喝道:「濮陽維,你休如此目中無人,須知別人怕你,我『魔爪』甘濱卻不含糊!」
  濮陽維大笑道:「如此甚好,區區也早想會會你這武林中有數人物。」
  一言始罷,他微微一笑,雙掌十指倏然彈出─「嗤嗤」聲響中,十縷尖銳勁風已颯然襲到。
  濮陽維跟著身形急如鷹隼般晃身掠近,掌腿齊出,瞬間已拍出九掌,踢出九腿。
  身手之快速凌厲,可謂至極。
  「魔爪」甘濱雖在狂怒之下,卻早已凝神戒備,見對方倏然出手,嘿然一聲,兩隻長爪急伸疾縮,已連連抓出七爪,始堪堪將濮陽維這「指彈十柱」奇勁抵住,那知眼前一花,敵人掌腿,又閃電般自四面八方攻至,聲威之奪人,的是無可諭言。
  掌山腿影中,甘濱「流星爪」疾施,前、後、左、右、上、下各方,亦銳厲無匹的推出十二爪。絲絲銳風,甘濱大吼一聲,已飄然退出七步。
  他自來少逢敵手,對方雖然盛名無虛,自已卻絕未想到,在一個照面之間,便吃人家逼退七步。他不由窘得滿面赤紅,羞怒不已。
  甘濱身形一沾地,他又狂喝一聲,飛身撲上,人在空中,全身驀然一縮,兩隻手臂復顫成波浪之形,雙腿斜斜彎曲,驟而一見,活似一隻絕大的蜘蛛。
  這正是「魔爪」甘濱之另一絕手:「寒蛛噬子」。只見他身形未落,一股陰冷幽幽的勁力,已無形罩下,而他那掌腿肘指之式,更是籠罩四面八方,無懈可擊。
  濮陽維心中一驚,倏然提足「赤煞掌」勁力,往甘濱狂劈而出,一片炙熱如火的掌風中,他「金羅步」急施,足踏倒旋七星,一式「橫移五嶽」刷刷連聲,已晃出七步,斜挪五尺。在他身形才閃出的剎那,但聞「劈拍」一聲大響,地下已吃「魔爪」甘濱砸了一個兩尺深洞!
  甘濱亦被濮陽維那凌厲掌風震出丈許,在空中連翻兩個觔斗,始飄然落地!
  他此刻但覺腦中微眩,正待運功調息,濮陽維卻不容他稍事喘息,長笑聲中,雙掌驟圈,倏翻而出,一招「怪魔降世」已疾然使出。
  甘濱剛牙微挫,身形上竄,雙掌變爪為劈,在一片呼嘯勁風中,已擊向濮陽維頭部「通太」「豕兒」「五處」三大穴!
  濮陽維厲嘯頓起,掌影如山,呼呼轟轟迎了上來,二人「劈啪」聲中,又硬接了三掌。
  只見濮陽維面色蒼白,胸部微喘,仍然挺立不動,甘濱卻又被震飛一丈,滿面赤紅,汗如雨下。
  他但覺五臟如焚,血氣翻湧,深知自己受了不輕的內傷,遊目四顧,只見「雙連掌」浩飛,正咬牙切齒的瞪視自己,「神鵰」宮彤及車恕、方婉等人,亦緊張而盼切的注目場中,他們都不禁為雙方這驚世駭俗的深奧武功所驚愕住了!
  「綠娘子」方婉雖見心上人已穩站上風,但瞧他面色如此蒼白,卻又心中焦慮不已,但知功力懸殊太甚,插不上手,只落得一旁乾著急。
  「魔爪」甘濱急急閉目調息了一陣,感覺已稍稍恢復了一些,不由乾笑一聲道:「濮陽維,你功力之深厚,果然名不虛傳,嘿嘿!只是甘某適才與你以硬接硬,雖則我內力不及你悠長,想閣下對掌之後,亦必不較甘某好受多少,也罷,甘某不知自量,再與你在兵刃上討教一番!」
  甘濱說罷,兩手自腰間一翻,光芒閃處,一對環形兵器已拏在手中。只見這兵器寬約盈尺,環沿內外,各有九對雪亮倒,環身鋒利如削,寒光似電,黑夜中閃爍生輝。
  濮陽維見這「魔爪」甘濱適才對手之後,已然輸了一籌,卻仍舊嘴皮子不肯認輸。
  他見對方此刻拿出一對奇形環狀兵器,不由冷然一笑道:「甘濱!在下必然成全於你,只是,你這場若再敗下,是否便將宮老前輩那祖傳之寶,鴛鴦雄玉留下?而且今後再不找他麻煩?」
  甘濱聞言不由一呆,他略一沉吟,雙目中寒光暴射,大聲道:「好!若甘某這場再度敗於你手,不但將這姓宮的寶物留下,今後再不會找他囉嗦,只是,濮陽維,你卻自信能勝得了甘某手中這對『九宮索命圈』嗎?」
  濮陽維玉面如冰,冷然道:「在下栽於你手,不但閣下可以帶去宮家寶物,而且場中之人,個個任憑閣下處置,絕無怨言!甘濱,這條件你認為還公平吧!」
  「魔爪」甘濱大笑連聲道:「好!好!濮陽維,你留心了!」
  一言未畢,只見他身形急撲中,左右雙圈已疾推而出,環尖利,一指濮陽維咽喉「俞府」「或中」二穴;一砸腹下「中柱」「四隔」兩穴,來勢如電,凌厲無匹!
  濮陽維喝聲「好!」雙手各劃了一個弧線,反劈而出,兩股勁風交觸,「劈拍」一聲暴響,掌風四射中,全然逼向甘濱而去。
  甘濱見狀,心中一震,雙圈急急蕩起,一個「雲裡翻身」已快速無匹的退出五尺。
  這當口,濮陽維已瀟瀟灑灑的抽出那朱光如虹的「赤手拐」來。
  他嘴角含笑,左手拇指微曲,右手「赤手拐」斜舉,注視著「魔爪」甘濱,其狀優雅之至!
  甘濱身形翻起,右足尖一點左足背,又呼聲飛起,銀光暴射中,一式「日月生輝」劈向濮陽維頂門。
  濮陽維狂笑一聲,單指疾彈,嗤聲風響中,「赤手拐」已凌厲快速的戳向甘濱胸前。
  甘濱雙圈急翻,格向對方兵器,同時頭微偏,雙腿齊出,踢向濮陽維面門。
  濮陽維冷冷一哼,「赤手拐」倏收,顫成無數條紅光,剎時一片風雷轟響,已罩住了敵人八方。
  甘濱厲喝聲,「九宮索命圈」舞成兩輪銀光,上下翻飛,宛如龍翔鳳舞,罡風凜冽如怒濤奔雷,雙方剎那間,已驚天動地的戰在一起!
  「雙連掌」浩飛兩目如炬,一動不動的注視鬥場,雙掌緊握,默默無語,他心中正在領會「長江後浪推前浪,英雄豪傑出少年」這句話。
  宮彤、車恕亦雙目不瞬,凝注場中,二人年紀雖大,卻愛武若癡,望著場中二人,那些精妙至不可諭言的一招一式,呆呆出神。
  方婉卻不響不動,盡自為濮陽維擔心,她明知心上人不致有失,卻還是緊張得恨不得自己心悅之人,一掌斃敵,她才安心。
  場中靜靜的,只有絲絲兵刃破空聲,誰都沒有出聲。
  遠處,已可微聞雞啼,黑夜已漸漸退去。
  鬥場中更激烈的進入白熱化,「魔爪」甘濱此刻所使的,正是他所向無敵的「日月雙環」一式,只見兩圈銀光,已連成一體,彷彿一絕大光輪般四處馳動,銀環帶起的呼呼風聲,使地上蕩起無數漩渦,劈聲端的驚人之極!
  濮陽維凝神聚氣「八十一式赤手拐」拐法亦運至極限!
  只見一條紅色飛虹上下翻飛,時而變成千道光虹,時而幻如刀山巨濤,罡風凜冽,三丈之內充滿迴旋勁氣,觀戰各人,皆被逼得連連後退不已。
  此刻,二人激鬥半夜,已戰了三百餘招!
  濮陽維面色凝重,神色湛然,出手招式威猛無倫,急攻硬打,完全一派進手招術!
  「魔爪」甘濱卻已氣喘吁吁,滿面汗珠直流,已是守多攻少。
  濮陽維心中忖道:「甘濱功力之高,正與那」赤面鐵膽「斯段峰在伯仲之間,不知他這身功夫傳自何人?」
  他正默思間,不由心神微分,甘濱瞅得時機,大喝一聲,乘虛左手圈直劈天靈,右手圈斜斜劃向大腿,一招兩式,聲威凌人!
  濮陽維吃驚之下,識得這是一招極為霸道的「閃連掌」。
  他不躲不閃,沉著立馬,雙掌狀似老僧合什,全身「六彌真氣」驀然駭收急放,剎時那一身白衫,彷彿充滿空氣般,陡然鼓起,並有「青紅」兩色的濛濛光華,隱隱瀰散!
  甘濱見敵人穩立不動,心中不由大喜道:「這小子如此托大,竟視我這威力無匹的『閃連擊』如無物,哼!諒他不知此招之力,卻足能裂山開石哩!」
  他一念未已,驀見濮陽維白衫倏然鼓起,吃驚之下,已知不妙,尚未來得及收招換式,一道勁勢如山的無形潛力,已如江濤般反震回來。
  甘濱但覺呼吸一窒,狂飆凜冽,手中那對「九宮索命圈」吃那股潛力一帶,再也把持不住,已被那威力無儔的「六彌真氣」捲飛半空。
  「魔爪」甘濱羞憤交集,狂喝一聲,雙臂急顫如波,不要命的劈向濮陽維中盤「梁門」「關門」「太乙」三穴。
  濮陽維見對方拚死撲來,冷笑一聲,身形已如鬼魅般閃開。甘濱暴吼連聲,返身急追。濮陽維大喝一聲道:「甘濱!你如此不知好歹,莫怪本幫主手下無情!」
  「情」字才一出口,一旁眾人不覺眼前一花,但見場中白影晃閃中,竟化成數十條身影,已分不出那濮陽維身在何處!
  各人才待仔細觀看,場中已傳來一聲厲叫,一條人影沖天飛起,一掠七丈,兩個起落,已自?影不見,另一道這翠綠光華,卻射向濮陽維。
  眾人急急轉首鬥場,只見濮陽維面含微笑,手中捏著一條形似碎布的東西,正緩步向眾人行來。
  「雙連掌」浩飛大笑一聲道:「老弟台,好俊的功夫,那廝的衣衫想是被你撕下,他才含羞而退。」
  濮陽維笑道:「這『魔爪』甘濱一身武功,的是深奧非凡,不可輕視,小弟適才以一招『滿天飛魔』險勝,除了撕裂他衣衫下擺外,尚賞了他一記『赤煞掌』。」
  車恕大聲道:「這小子功夫真俊,兄弟『赤煞掌』力何等威勢,他負創後,卻仍能飛躍而遁。」
  濮陽維淡然道:「車兄此言不差,此人負有盛譽,的是名不虛傳。」
  他心中卻想道:「我適才倉促中出掌,雖只用了六成勁道,只怕這甘濱亦逃不出五十里之外。」
  他正想到這裡,神雕宮彤已急急上前問道:「濮陽兄,那『魔爪』甘濱適才言及,如他敗在兄台手下,便留下那枚『鴛鴦雄玉』不知這廝可曾……」
  濮陽維不待他說完,已攤開左掌,曙光下,赫然現出一隻通體透明無瑕,雕刻得精緻絕倫的翠綠色鴛鴦來!
  宮彤接過後,語聲激動的說道:「濮陽兄對老朽可謂恩同再造,宮彤真不知如何報答兄台如此洪恩。」
  濮陽維淡然一笑道:「宮兄何必如此客氣。那甘濱於中掌後,騰身躍起之際,極快的將宮兄這傳家之寶拋下,這廝真是狡詐無比,若這枚」鴛鴦雄玉「拋下時,小弟接它不住,或震碎於小弟手中,則誰都得不到手,而他日後卻可揚言並未背失信諾。」
  宮彤等聞言後齊聲道:「這傢伙好毒的心腸了!」
  濮陽維眼光向眾人面上微微一掃,老而彌辣的「雙連掌」浩飛,已看出雖同是淡淡的一眼,卻在「綠娘子」方婉的面孔上顯出一股少有的柔意。
  他正想倚老賣老的取笑兩句,濮陽維卻已抬頭望天,緩緩啟口道:「適才甘濱這廝,曾言及貴莊莊勇,已有十六人死於他手下,在下至今尚未看見令郎宮雄,不知可平安否?」
  神雕宮彤聞言,全身不由機伶伶一顫,他這才想起,自己獨子宮雄,早已被他派到外面巡視,至今尚未回來!
  宮彤面色全變,大喝道:「狗才們!還不快檢點死傷,卻在這裡呆個什麼?」
  四個莊勇這才如夢方覺,轟然四散,前往察視。
  一刻後,車恕已飛身奔回,急道:「宮兄,莊中之人確是死了十六口,但卻沒有賢侄在內,想是不至有差!」
  正在此時,濮陽維目光一閃,卻已看見自一幢房屋之後,步履蹌踉的奔出一條人影來,晨光下,但見那人披頭散髮,滿身血漬斑斑,這不是那宮彤獨子宮雄,是誰?
  神雕宮彤這時也回身瞧見,大叫一聲,飛身前往扶住,顫聲道:「雄兒!你傷勢沉重嗎?可急煞為父了。」
  濮陽維上前一看,只見這年輕人喘息急促,渾身狼籍不堪,右臂赫然有著五道深深的指痕,鮮血已凝結成暗紫之色。
  他注目一瞧這年輕人面上神色,然後說道:「宮兄且勿焦慮,令郎僅是失血過多,並無大礙。」
  說罷,濮陽維急揮單掌,扺住宮雄腹下丹田穴,微用內力,將一股本身真氣,綿綿逼入宮雄體內,以帶動他血氣運行,使宮雄心臟頻跳不已,逐漸轉為正常。
  不一刻,宮雄面色已漸轉紅潤,一旁莊勇早已為他洗淨臂傷,包紮停當,宮雄坐在地上,長聲吁了口氣,低聲道:「晚輩幸蒙濮陽師伯治傷,得慶重生,晚輩功力淺陋,雖然最早發現那『魔爪』甘濱,卻於三招內便吃他一爪擊中肩頭,昏絕地下,他還說,若不是看在家父那對『鴛鴦玉』份上,必不叫晚輩活命。」
  濮陽維面色凝重,說道:「宮小俠不可如此多禮,那甘濱技藝不凡,聲威遠播,栽在他手下,亦非什麼丟臉之事,我輩一生交手機會甚多,偶一失敗,也不用氣餒,來日方長,只要自己苦心鍛煉,將來必會出人頭地。」
  宮雄含淚聽完,長身一揖,便被下人扶持進入內室休息。
  「雙連掌」浩飛大聲道:「宮老鵰,現下事情已了,濮陽老弟還有急事待辦,咱們哥倆也不用客氣,你快著人擺上一桌酒席,咱們痛痛快快喝他一個上午,算是慶功,也算是替我及濮陽老弟餞行。」
  宮彤、車恕二人聞言,不由苦苦挽留一番,但濮陽維告以「冷雲幫」準備開壇重整之事後,他們亦深知此舉關係重大,只得作罷。
  這桌酒筵,一道吃到午時,才撤席離位,濮陽維、浩飛、方婉三人,在「紅楓山莊」各人依依相送中,揚塵而去!













第17章 唯我獨尊 淮陽落月

  皖中,淮陽山延綿無際,山勢雄偉挺秀,翠巒重疊,高聳入雲,滿目青綠中流露出一股險要奇危之勢,真是好一處高山絕景,臥虎藏龍之地!
  淮陽山麓那不高之處,有著一片絕頂平坦,風景秀麗的峰嶺,名叫「落月峰」!
  自峰前行來,在一條極為整潔曲折的青石道盡頭,有著一片清雅古樸的莊院,院牆是一色的青色巨石砌成,高約兩丈,氣勢磅礡中,卻又顯得無比的威嚴與雄偉,令人油然生出肅穆莊嚴之感。
  這片莊院除佔地約數百畝,金色閃爍的巨形銅門外,矗立著兩尊面容猙獰,形態威猛的石人,一握紅拐,一持長劍,栩栩若生,彷似守門巨靈之神!
  莊門頂端,有著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回雁山莊」!
  這正是「冷雲幫」復興的基地,也是全幫最高的施令總壇!
  自這「回雁山莊」前的青石甬道望去,但見靜寂悄然,毫無一點聲息。
  這條青石道路,蜿蜒出一座如小山的巨石之後,便是「雁回山莊」的進口了。
  巨石旁不遠的大樹,此刻正席地盤坐著兩個衣著青色勁裝的大漢,他們雖在低聲交談,但目光卻自毫的望著那方巨石之上,隨著這兩人的目光瞧去,便可赫然看到在那方如大山也似的巨石上,雕刻著四個碩大無比的巨形金字:「唯我獨尊」!
  在秋陽餘暉中,正發出閃閃金光,奪人神目。
  每個字的直徑都有兩丈方圓,加以這塊巨石地勢又高,周圍數十里地,皆可一目瞭然,真個稱得上工程浩大,鬼斧神工。
  金光閃耀中,更有著一般凜然不可侵犯的意味。
  那兩個青色勁裝的漢子,正是「冷雲幫」伏守總壇的暗樁之一。
  卻說他們兩人,正在低低說笑,驀然,一陣急驟而明亮的馬蹄聲,已自遠方遙遙傳來。
  聽那如驟雨似的蹄音,來騎似乎相當眾多,那兩個青衣幫友,神色忽而有些緊張,二人急忙彎下身來,自草叢中默然向外探視。
  不一刻,只見那條不大寬的山路中,塵土蔽天,鐵蹄飛揚,赫然有十數騎駿馬,已如狂風般馳至那「唯我獨尊」四字的巨石前停住。
  馬上騎士裝束各異,只見那領頭一人,年約二十餘歲,一副儒生打扮,長得玉面朱唇,劍眉朗星,一襲儒雅瀟灑的白色長衫後,斜掛著一柄形式奇古、紅鞘鑲著藍寶石的長劍,馬首之側,卻掛著一隻粗如鴨蛋、長逾四尺的奇形手拐,拐身鮮紅奪目,懾人心神!
  他身後跟著一個身材瘦削,面容清剛毅的中年文士,另外尚有一個渾身邋遢污穢的矮胖和尚,及一個濃眉環眼、?髯如戟的彪形大漢。
  這幾人背後三匹駿馬上,卻坐著一個渾身黑衣、唇留短髭的中年漢子,他旁邊竟然是兩個眉目如畫、儀態萬千的美麗少女!
  兩個少女,一個穿著一身綠裳,另一個穿著一身紫裳,紫綠相間,更襯得二人冰肌玉骨,面容清麗。
  這些人的後面,卻一字排列著十二名身披金色軟甲,頭戴紅色綢巾的魁梧大漢!
  每人背後皆斜背著一柄銀色尖錘,胸前交叉著兩柄晶光耀眼的匕首。
  個個威風凜凜,顧盼生威。
  一行十九騎,此刻皆駐馬肅然不動,雙目凝視著巨石上,那四個金光輝耀的大字,面容上皆流露出一股興奮與激動的神色。
  此刻,那領先的白衣書生,忽而雙目如電般四處一掃,那凌凌自威的儀態,已無形中閃出一股令人心折的雍容氣度。白衣書生回頭對眾人道:「各位,此處便是敝幫淮陽山總壇,前面青石道,是入莊道路。」
  他一言始住,自他身側不遠的兩株大樹旁,已躍出兩個青衣大漢來,只見這兩個大漢一現身,便「噗通!」一聲,跪在那白衣書生馬前,驚喜若狂的說道:「『冷雲幫』總壇壇下司職弟子,恭請幫主福安,榮耀歸山,並恕弟子迎遲之罪。」
  原來這白衣儒生,正是那遠自河南「紅楓山莊」擊敗「魔爪」甘濱,回程時與「斷魂鏢」秦驥、「青蝶」秦柔柔、「綠娘子」方婉、「七煞劍」吳南雲、「笑面佛」秋月和尚、「雙連掌」浩飛等會同歸來的「玉面修羅」濮陽維。
  浩飛回程時,並遙遙召回,那對他誓死忠心不二的昔日部眾「十二紅巾」回「冷雲幫」。
  此刻,身在馬上的濮陽維,面含微笑,擺手道:「罷了,顧堂主及孫、褚二堂主可在山上?」
  二人齊聲道:「適才弟子飛鴿傳書,稟告總壇,想顧堂主等即將前來,迎接幫主大駕。」幾人說話間,那條青石道上,已傳來一片急驟的馬蹄聲,眾人抬而一看,遠處已有數十匹快馬,奔雷也似的馳到。
  臨到身前,馬上人齊齊用力一帶轡,各人坐騎已唏聿聿的挺立而起,只見馬上騎士齊一偏腿,已快捷無倫的全然飄身下馬。
  只見領頭那位紅衣耀目、髮束金環的雄威老者,首先大聲吟道:「唯我獨尊數冷雲!」
  他身側一個黃布衣衫的瘦長老者,洪聲接道:「旭陽輝煌耀古今。」
  二人身後,又一個穿著土布衣褂背脊微拱的老者快速接道:「五嶽四海入麾下。」
  最後三人轟然齊聲道:「綿綿能留萬古名。」
  三人聲音洪亮,若巨鐘齊鳴,震得各人耳膜嗡嗡作響,歷久不散。
  三人吟畢「冷雲幫」幫號後,已齊身拜倒地下。
  那紅衣老者啟聲道:「顧子君、孫寒、褚千仞叩見幫主,恭請幫主福體康泰,榮耀歸山。」
  濮陽維身形閃處,已將三人扶起,大聲笑道:「經年不見,三位堂主近來可好?建幫之事,真勞累各位費神了。」紅衣老者與那瘦長老人,便是當年齊名白山黑水的「塞外雙尊」。「八臂神煞」顧子君及「黑水一絕」孫寒二人。顧子君此刻放聲長笑道:「幫主神釆奪人,風姿依舊,近來更是盛名遠震四海,本幫在幫主領導下,必能大展雄威,成就更勝往昔。」
  「黑水一絕」孫寒及「生死判官」褚千仞亦齊聲道:「咱們得好好的追隨幫主,轟轟烈烈的幹一番事業!」
  濮陽維含笑點頭,又將三人一一給眾人引見,其中如「七煞劍」吳南雲、「雙連掌」浩飛、「笑面佛」秋月和尚,與「八臂神煞」顧子君等,皆是早即素仰對方盛名,「斷魂鏢」秦驥更是與「黑水一絕」孫寒有著一面之識,各人不由相見恨晚,把臂歡談。
  「八臂神煞」顧子君此刻躬身對濮陽維道:「幫主,顧子君斗膽在前引路,請幫主與各位入莊休息。」
  濮陽維頷首示可,各人紛紛起身上路,沿著這條青石大道,往「回雁山莊」馳去。
  一路上,只見石旁、樹頂、巖端、草叢,紛紛現出一批批的青衣勁裝幫友來,向濮陽維等跪倒行禮。
  隨行各人皆是江湖上威名卓越的草莽豪士,大家不拘禮,坦誠言歡,同時心中也更加欽佩「冷雲幫」無比精嚴的幫規,及百折不屈的精神!
  不多久,眾人已策馬行至,建在「落月峰」的「回雁山莊」大門前,只見莊門大開,兩旁雁翅似的站立著兩排青衣幫友,個個背插單刀,神態軒昂肅穆。
  領頭兩個三十餘歲的紅衣青年,正束衣恭立,二人發端銀環閃耀,這正是「塞外雙尊」之首,「八臂神煞」顧子君的愛徒:「甘涼雙劍」韓義、魯勇兄弟二人。
  濮陽維率眾下馬,正頷首對向自己拜倒的幫眾示意,驀然,「回雁山莊」大門內,陡然響起一陣如破鈸也似的嗓子:「維少爺!我可見著你了,你想得我老禿子好苦啊!」
  濮陽維等眾人,聞此突來之言,皆不由齊齊愕然回視,只見一個身材胖大的禿頭壯漢,正張開雙臂,自門內急奔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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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喜逢故人 歃血為誓

  濮陽維愕然回顧中,一個高大肥胖的禿頭大漢,如飛般地向他急奔而來,兩臂張開,口中大叫道:「維少爺,維少爺,你不認識我嗎?」
  濮陽維亦已看出這禿頭大漢好生面熟,他還未及想出這人到底是誰?又怎的能進入這幫中總壇重地?那漢子已經一把將他摟住,顫聲道:「維少爺,你還記得長工老俞的兒子大禿子嗎?」
  濮陽維聞言之下,全身微微一震,一把緊抱著禿頭大漢道:「你……你便是大禿子!哦!不,大元兄……」
  禿頭胖漢鬆開手臂,端詳著濮陽維,虎目含淚道:「維少爺,你長的真俊,與小時已大不相同……記得十四年前,小的與少爺整日戲耍游逐,少爺從不將小的視為下人,口口聲聲喊小的為禿哥……」
  濮陽維一旦遇著幼時的夥伴,亦等於是他唯一的親人,不由得真情激動,目蘊淚光道:「十四年了,十四年變幻多大啊!滄海桑田,白雲蒼狗……」他不覺感慨萬千,稍頓又道:「禿哥!你這些年來,生活得怎樣?」
  這禿頂的胖大漢子,原來是濮陽維家長工之子,姓俞名大元,這人自幼粗魯憨直,了無心機,卻是天生禿髮肥胖,臂力過人,濮陽維與他最是相投,二人年紀雖然相差一大把,卻是常在一塊嬉戲,親同骨肉。
  在濮陽維七歲那年,這純樸魯厚的俞大元卻突然失?,那時他雙親早死,濮陽維父母焦慮異常,著人到處尋找,均音訊全無,也只得任他而去。
  濮陽維當時亦為這位憨直的禿哥哥焦急,時常想念他。但他做夢也想不到,竟然會在這個地方,這種場合之中遇見這舊日的失?遊伴。
  他又急又問道:「禿哥,你那時到底到哪兒去了?害得我們一家人好苦,都以為你必被歹人拐走了。」
  禿子聞言,咧開大嘴,嘻嘻一陣傻笑,道:「我並未被壞人拐走,卻是我師父帶去了。我師父好大的一身本事,他老人家都傳給我了。對了!維少爺,聽說你現在已成了『冷雲幫』幫主!啊!真了不起,你一直比我強。」
  二人真情洋溢,緊握著對方手臂,似哭也似笑,喃喃不休的談笑著,四周的一般豪傑俠士,都默默站著,他們都深深瞭解這他鄉遇故知的滋味,是如何使人興奮激動!
  少頃,一旁默立著的「八臂神煞」顧子君,才微微踏前一步,大聲道:「啟稟幫主,這位俞老師便是名震關東的『力拔九岳』其師『大力尊者』為武林前輩,功力卓絕。」
  濮陽維昔日亦聽恩師說過這「大力尊者」此人性情孤僻高傲,武功深不可測,平日絕不與一般武林人物往來,獨來獨去,遇事全憑自己善惡為之,是一位介於正邪之間的人物。
  他此刻聽顧子君一說,不由喜道:「原來禿哥哥已是『大力尊者』老前輩的傳人,真是可喜可賀!令師一向隱居關東獨崖,不問世事,他老人家近來可好?」
  胖大禿頂的俞大元,一摸光頭道:「好!好!他老人家現在一頓飯足能吃上十來碗,嘿嘿!比我都胖呢!」
  俞大元,一旁又躬身道:「廳內已準備就緒,請幫主與各位師傅入內待茶。」
  濮陽維長笑一聲,對眾人拱手說道:「在下一時忘情,只顧與這位兒時故友敘舊,使各位久等,禮數不周,尚祈各位海涵。」
  說罷,單手一擺,道聲:「請。」便領先魚貫進入莊內,濮陽維一面走,一面將年來經過,簡略的告訴了俞大元等人。
  趁他們往莊內行走的當兒,作者且將這「力拔九岳」的經歷,在這裡補述一筆:這俞大元在濮陽維家失?的那天,是因小主人被老主人帶出訪友,自己一人在家寂寞無伴,無聊之下,獨自偷偷溜了出來,跑到城外一處小山上戲耍。
  正當他獨自一人玩得津津有味的時候,卻不知是誰家的兩頭水牛,竟在山坡上吁吁連聲的鬥了起來,那兩頭水牛,各不相讓,互相用頭上那對犀利的雙角,往對方身上亂挑,亂拱,不多一刻,兩隻水牛身上,已是血痕斑斑,口吐白沫,但這兩隻畜牲,仍是毫不休止,兀自拚死力鬥。
  俞大元看得有趣,卻又怕兩隻水牛,會重傷而死,他恃著自己有一身超人臂力,竟毫不考慮的大喝一聲,向前走去,一手扳著一隻牛的角,拚著全身之力,霍然向左右一分,那兩隻正在拚死力鬥的水牛,竟吃他這天生神力,呼的一下分了開去!
  俞大元力分兩牛,心中高興已極,不由哈哈大笑起來,哪知這兩條水牛,竟似瘋狂一般,被人分開後,齊紅著一對巨眼,吁吁的向俞大元直衝過來。
  俞大元在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其中一隻,撞了個仰面朝天,且連小腿也被劃破了一道血槽。
  他生性粗魯憨直,大怒之下,也沒有想到後果,順手舉起一方磨盤大小的石頭,傾全力擲向水牛頭上。
  但聞「克嚓」一聲,血光湧現,那衝來的一隻水牛,已吃他擲出的巨石,砸得腦袋稀爛。
  俞大元眼見自己闖了大禍,正自楞然發呆,另一隻水牛又發狂地朝他衝來。
  他急怒之下,不由狂喝連聲,雙手握在那水牛兩角,往外用力一扳,那水牛如何經得住他天生神力?但聞慘一聲,兩隻牛角,帶著血漿淋漓的腦髓,被他硬生生的拗了下來!
  俞大元一見自己接連殺死了人家兩隻水牛,雖然自己是為了自衛,但別人怎會相信?若要自己賠償,卻又哪來這許多錢?到後來豈不又要連累那待自己若親子的濮陽老秀才?
  他一個人坐在山坡上,愈想愈愁,愈愁愈急,竟忍不住嗚嗚的哭了起來。正當他哭得天愁地慘,涕淚縱橫之際,驀然背後響起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道:「真沒有出息,如此大的漢子,竟學那婦人孺子,哀嚎大哭,呸!我老人家愈看愈有氣。」
  大元聞聲之下,不由嚇得一哆嗦,心想─準是要牛的主兒來了!
  他慢慢回頭一看,不由又嚇得退了三步─只見面前這人,長得身高八尺,身著一件五色繽紛的錦衣,斜披著一件金錢豹皮,兩道濃眉之下,細瞇著一雙環眼,一隻大紅鼻子正一嗡一嗡的搧動著,神態好不滑稽。而且,這怪客更奇的是,竟與俞大元一樣……天生禿頂,童山濯濯。
  俞大元見了這人,不由哭喪著臉,囁嚅說道:「這兩隻水牛想是你的,它……它們撞我,我一時失手,將這兩條牛打死了。你別……別怪我家主人……這全是我不對,你要怎樣我都答應你。但……是我沒有錢賠償,我可以為你做工……」
  那高大怪人哈哈一笑道:「好小子!果然蠻力不小,相當年,我『大力尊者』在你這個年紀,也不過如此。喂!小子,你不用哭哭啼啼的擔心賠牛的事,乾脆隨老夫回關外獨崖,讓老夫將一身本事,傳授於你。」
  俞大元愕然問道:「老人家什麼獨崖,你能教本事?這牛不用賠了麼?」
  那自稱「大力尊者」的怪人大笑道:「哈哈!笨小子,你真和老夫小時一樣笨,傻頭傻腦的。有了本事就不受人欺侮,獨崖是老夫住的地方,給你說也不明白……」
  俞大元仰著頭仍然坐著不動。
  他一看俞大元露出一股不信任的神色,不由洪聲道:「小子,你蠻力大,是沒有用的。嘿嘿!老夫讓你硬打三拳試試,看你能否打倒老夫?」
  俞大元呆呆的道:「不行,要是我打死了你,又要吃人命官司,我可吃不消!」
  那怪人大笑道:「你放心,莫說你打不死老夫,便是打死了,也是老夫自找,怨不得你。來呀!你小子連打人的種都沒有麼?」
  俞大元吃他用語一激,不由大聲道:「好!這可是你自己願意的,與我大禿子無關,你注意了。」
  說罷,他大踏步走上前來,那怪客將一顆大肚皮用力一頂,俞大元暗一咬牙,已用力一拳擊在怪客肚皮之上,拳落之處,卻宛似打在一堆軟棉絮上,竟絲毫不能著力。
  俞大元大驚,又是全力搗出一拳,但聞「噗!」的一聲,如擊敗革,對方仍自毫無損傷,笑嘻嘻的望著自己,他不由大嚷道:「喂!你不可能使用邪術,我第三拳可用盡全力打你了。」
  怪客大笑道:「誰用什麼邪術?你還是用力打這最後一拳吧!我老人家等著呢!」
  俞大元猛力吸口氣,大喝一聲,一顆斗大拳頭,已傾全力的擂在那怪客肚皮上,拳頭剛剛沾著肚皮,但覺得著手處竟忽然凹了下去,一股勁力將他拳頭完全吸入。
  俞大元大驚之下,不由用力一掙,怪客肚皮下凹,竟然緊緊的吸他的拳頭,任他左搖右拔,弄得面紅耳赤,兀自拔不出來。
  那怪客見他這副窘像,不由大笑道:「去罷!」肚皮一鼓,一道柔韌勁力湧出,已將俞大元彈出數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楞呆呆的瞪著一雙大眼,望著面前這高大的怪人,心中又是驚佩,又是羞慚。
  那怪客含笑道:「小子,這回你服了吧?可願拜我為師麼?你可要知道,別人想要入我門下,卻沒有這般容易呢?」
  俞大元此時想道:「自己孑然一身,無親無故,長久寄人離下,也不是辦法,堂堂七尺之軀,若想有所成就,非要有一身出類拔萃的本領不可,如隨這怪客回去,說不定自己正可藉此機會,學得一身出奇的本領……」
  他想到這裡,不由「噗通─」一聲,跪在地下,咚、咚、咚連磕了三個響頭,叫道:「師父在上,徒兒大禿子給您老人家叩頭。」
  怪客大喜道:「好!好!乖徒兒,你小子可真合我老人家胃口,起來吧!」怪客彎腰扶起俞大元,問了一下這傻小子的身世,微一沉吟道:「這樣吧!你也不用再回去了,反正他日你如有成就,再謁見你家主人不遲!」
  俞大元一想也是,便唯唯答應下來。怪客一提俞大元腰帶,笑道:「走啦!傻小子。」兩腳一撐,便如飛般呼聲掠空而去。
  「大力尊者」原名叫勒烈行,有名的性格孤僻高傲,他雖整日對人嘻嘻哈哈,卻是遇事都隨心任性,動輒傷人,乃是極為難惹的人物,江湖上黑白兩道,提起此人,莫不大傷腦筋,無可奈何!
  「大力尊者」自後收了俞大元為徒之後,便絕跡江湖,一心一意隱居獨崖,悉心傳授他這唯一的愛徒,八年以還,俞大元已盡得這怪傑的衣缽真傳。
  別看他人憨直,只為他沒有其它心眼,一心一意的在武學上下功夫,「大力尊者」勒烈行一生仗以成名的「雷霆掌」與威力奇大的「羅漢氣功」已被他練得有青出於藍之勢。
  他自別師下山之後,便在關東一帶行道,不數年便嬴得「力拔九岳」的稱號。
  俞大元出師時,「冷雲幫」早已歸隱江湖,但他對「冷雲幫」的事跡亦略有所聞。直到「冷雲幫」宣稱重新開壇復幫之時,「玉面修羅」濮陽維之名,亦如狂風般傳遍天下。
  俞大元聞悉之下,便自驚愕不定,他忖道:「這與小主人同名同姓的武林高手,是否便是自己當年同游的舊侶?」他心中一動疑,便兼程趕往皖中淮陽山中,尋到「八臂神煞」顧子君,詳盡言明了一切,得到的回答卻使他驚喜欲狂,果然!這威名震驚四海的濮陽維,便是他夢寢難忘的小主人!
  他因而在「冷雲幫」總壇……回雁山莊,留居了下來,並表示願意隨侍昔日小主人身側效力。
  「八臂神煞」顧子君,雖對俞大元之言深信不疑,但他是胸府深沉的老江湖了,他恐怕俞大元萬一是仇家冒充派來臥底的,那豈不要負上輕信失察之罪!
  故而表面上,雖對俞大元,招待的無微不至,但暗地裡,卻對他的一舉一動,莫不派人嚴密監視,以防萬一。現下有了適才俞大元與幫主相見的那一幕,才使他放下壓在心中的這塊大石。
  此刻,眾人經由一叢修篁之側,轉至一條完全以細白碎石鋪成的小道之上,但見眼前的雄偉屋宇,上書「冷雲廳」三字,一色的朱紅欄柱,襯著絲光閃爍的琉璃,石階全以白色玉石砌成,走廊下掛著十數盞淺綠色紗罩的八角宮燈,屋宇兩側,各有一心形荷花池,此刻正值深秋,荷花凋零,僅剩那枯葉斷梗,在金風裡搖曳。
  群豪步上台階,兩傍司值的十八名幫友,全部躬身肅立。
  各人一進廳,已瞥見正樑上那一方巨匾,乃是黑底白字「唯我獨尊」四字。
  冷雲廳面積甚大,廣約三十餘丈,地面全以白色玉石打磨而就,光可鑒人,四根兩人合抱的墨色巨柱,矗立四角,每條柱上,都鬼斧神工的雕鏤著一條五爪金龍,栩栩若生,好不威武莊嚴。
  大廳正中,供奉著「冷雲幫」祖師若夢子及上代幫主「毒手魔君」的神位,香煙裊裊,氣象肅穆。
  此時,廳中已擺下數十張酸枝太師椅,上面一色青色軟墊,整潔無比。
  濮陽維向眾人略略一讓,自己便在一張完全以古樹根就形雕成,上鋪金色椅墊的大椅上坐下。
  他端起茶杯向廳中群豪一讓,朗聲說道:「在座各位,或為本幫元老,或為即將入盟本幫之豪士。在下承恩師遺命,接掌本幫,自知才薄能鮮,不足勝任,祈請在座各位,大力匡扶,群策群力,共襄大舉,齊赴危難,但願諸位入幫後,能赤肝義膽,忍辱負重。本幫各堂舵司職人選,在下早已徵求有關意見,予以選定。且俟各位正式加盟後,便由司禮香主宣佈。」
  濮陽維言甫畢,「八臂神煞」顧子君已霍然起立,向外一招手,四名青衣幫友,已抬了一隻三足銀鼎進來,大廳香案上,亦已擺好了三面令旗,及一塊金光閃爍的赤血令牌,另有十二隻粗若兒臂的紅燭。
  濮陽維率先起立,群豪亦紛紛站起,此刻,廳外天井中,已密密麻麻的站滿了「冷雲幫」中數百幫友,個個鴉雀無聲,屏息斂氣,氣氛嚴肅之極。
  各人座位,此時已被司值幫友撤開,一位年約五旬的青衣香主,往香案側旁恭身肅立。濮陽維亦正襟肅身,面目沉凝。「八臂神煞」顧子君正待宣佈開壇,驀然,門外傳來一聲大喝道:「且請稍待!」兩條人影,已如閃電般掠入廳來。
  傍門站立的是「黑水一絕」孫寒,聞聲之下,以為有江湖人物乘機擾亂,勃然大怒,雙掌霍然推出。同時口中喝道:「大膽鼠輩,滾出去!」來人亦三臂齊出,迎上這一片如狂濤似的勁風。但聞轟然一聲,「黑水一絕」孫寒挫退了兩步,空中二人,竟被震飛丈許,翻了兩個空心觔斗,落在地上。
  驀聞兩聲暴叱起處,「甘涼雙劍」韓義,韓勇兄弟二人,已拔劍撲上。
  濮陽維雙目如電,已然看清來人是誰,忙大聲喝道:「大家住手,都是自己人。」
  韓氏兄弟,聞言之下,雙雙撤身後退。
  來人已大聲道:「在下『鐵翼金睛』伍百修,與這位崆峒三傑之首『獨臂金輪』石魯,因來遲一步,有擾開壇盛典,特此向各位致歉。」說罷,雙手一拱,行了個羅圈揖。
  濮陽維緩緩走出,向二人拱手道:「伍老哥與石大俠難得適時趕到,免得日後補行儀式,今日是本幫首次正式開壇,以前雖曾大傳武林帖,通知江湖黑白兩道。但為避免意外事件,卻沒有邀請任何幫派參加。」
  他向二人微微一笑道:「因而在下一歸山,便即舉行開壇大典,故亦未能及時通知二位。好在二位來得正是時候,也免了在下另行邀請了。」
  說罷,濮陽維道聲「請」自己又徐步,走回主位。
  此刻,那站立香案側傍的青衣香主,已朗聲唱道:「『冷雲幫』復幫開壇大典開始,由幫主率領全體幫眾拜祭本幫師祖……」
  廳內廳外群豪,由濮陽維領頭,齊向正中香案跪倒。行了三拜九叩大禮。
  起立後,濮陽維緩緩轉過身來,滿面肅然之色。
  他雙臂微抬,長吟道:「唯我獨尊數冷雲。」
  紅衫紅須的「八臂神煞」顧子君洪聲接道:「旭陽輝煌耀古今。」
  瘦長的「黑水一絕」孫寒大聲接道:「五嶽四海入麾下。」
  下面由「生死判官」褚千仞接道:「綿綿能留萬古名。」
  此時,廳內廳外群豪,亦轟然齊聲道:「綿綿能留萬古名!」聲音洪亮高亢,豪氣干雲!
  此刻,那位司禮香主又高聲宣讀「冷雲幫」十大幫規。再由「八臂神煞」顧子君簡略的,說明「冷雲幫」創幫宗旨,及其經過歷史……
  群豪聽後,不由個個都感到,日後自己任務重大艱巨。
  接下去的一個儀式是「歃血為盟」但見四名幫友,將那早先抬入的三足銀鼎,放置大廳正中,一名幫友單膝跪於鼎旁,雙手高舉著一隻紅緞墊底的銀鼎,盤內放著一把晶瑩耀目的匕首。那司禮香主微一點頭,另有一位幫友,已將一甕上好美酒傾入。
  濮陽維朗聲說道:「本幫得蒙列位豪傑加盟,非但使本幫實力驟增,更令本幫威信日隆,如今,在下忝為幫主,以身作則,首先瀝血為誓。」
  濮陽維說畢,伸手拿起盤中那把晶瑩耀目的匕首,往右手指上,微微一刺,幾滴殷紅的鮮血,已流入銀鼎之內,並高舉右手,口中朗宣入幫誓言。
  其次由「八臂神煞」顧子君,與「黑水一絕」孫寒,「七煞劍」吳南雲等豪雄,逐次上前,依樣瀝血盟誓,其它幫眾雖也挨個瀝血,卻共同盟誓一次。良久此一儀式,才得完畢。
  最後的一個儀式,是由全體幫眾推派「八臂神煞」顧子君為代表,向幫主呈獻令牌及令符。末了濮陽維高聲宣佈道:「本幫開壇入盟大典已畢,現下便由司禮香主宣讀本幫各堂舵司職名單。」
  此時,廳中眾人,分立兩旁,整座大廳之中寂然無聲,空氣中竟顯得有些緊張。
  那位適才司儀的青衣香主,往大廳中一立,先叩拜了祖師神位,又向幫主濮陽維長身一揖,然後捧著一卷金黃色緞面的錦冊,展開後,朗聲讀道:「奉龍頭幫主法諭,派定本幫各司職弟子如下:監堂堂主,」八臂神煞「顧子君。刑堂堂主,」七煞劍「吳南雲。禮堂堂主,」黑水一絕「孫寒。」青衣香主念到此處,面容肅穆的向眾人一望,繼續念道:「內三堂,九節堂堂主,『生死判官』褚千仞。孝竹堂堂主,」雙連掌「浩飛。紫芒堂堂主『斷魂鏢』秦驥。外三堂,化龍堂堂主『笑面佛』秋月大師。白虎堂堂主『獨臂金輪』石魯。芙蓉堂堂主,」青蝶「秦柔柔。」
  青衣香主又朗聲道:「以上為本幫總壇三堂,及內、外三堂,各堂司職堂主名單。各舵主香主,將交於其上屬各堂諭悉。本幫兩大護法『鐵翼金睛』伍百修,『力拔九岳』俞大元。」
  司禮香主一口氣念到這裡,廳外「冷雲幫」幫友,已齊齊歡聲雷動,激奮的跳躍起來,高聲歡呼。
  「八臂神煞」顧子君,面色激動,上前躬身道:「顧子君何能?竟蒙幫主擢為監堂!」
  濮陽維虎目含淚,不讓他把話說完,低聲道:「顧堂主,你為本幫元老功臣,本幫仰賴你之處甚多,監堂主司全幫監察,總攬要務,非你莫屬,只是……只是又要勞累你了。」
  「八臂神煞」顧子君,見濮陽維對自己如此倚重,只得長身一揖,退至一旁。各堂下所屬香主、舵主,均紛紛上前向各人道賀,洋溢著一片歡愉之聲,氣氛熱烈已極。
  移時,廳中擺上了數十桌酒筵,眾人均歡然就席。
  濮陽維百忙中,看見那「綠娘子」方婉,正在低首拭淚,悄然自熱鬧非凡的大廳中退去,他知道方婉是為了什麼!但,她怎會明白自己的苦衷?濮陽維欲待追出去解釋,又礙於自己現在身為幫主有所不便,其時適「七煞劍」吳南雲率著眾人,向濮陽維敬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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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血雨腥風 啼聲初試

  這是一個沉寂的下午,回雁山莊刁斗森嚴,四處─或明或暗,巡弋著一批批的勁裝幫友。尤其是總壇中樞「冷雲廳」的四周,更是三步一卡,五步一樁,把守得密不通風,恍如鐵桶。
  「冷雲廳」門窗俱閉,四周守衛者,竟然皆是袖鏤銀絲的香主。
  「甘涼雙劍」韓義、韓勇二人,亦面色肅穆,緊立廳門兩旁,看情形,大廳內彷彿正在舉行著一次甚為重要的會議似的。
  廳內,此時依序擺著十二張坐椅,濮陽維雄居首位,手中拿著一張簡明地圖,朗聲說道:「本幫開壇以始,已逾三月,各地分舵,亦相繼成立。現據江北各分舵入報,本幫世仇……『黑旗幫』及『江北丐幫』前些時雖經在下予以痛創,如今復又大張旗鼓,網羅各地高手,準備再度向本幫啟釁……」
  濮陽維語至此,內三堂首席堂主「生死判官」褚千仞起立道:「啟稟幫主,想『黑旗幫』與『江北丐幫』在早年既已罔顧江湖信義,暗襲本幫關故幫主於秦嶺鬼愁谷。不久前,又陰謀暗算幫主於毒龍潭。此等狂妄囂張之輩,我等必得還以顏色,好教他們得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內三堂紫芒堂堂主,「斷魂鏢」秦驥亦起身道:「本幫再興,除欲在武林中,爭一席之位外,還有另一要務,便是湔雪關故幫主不共戴天之仇,予此等江湖敗類一些教訓,以維護江湖正義。」
  護法伍百修,亦洪聲道:「說的對,老幫主毀容殘體之血仇,定要洗雪……」
  孝竹堂堂主浩飛,白虎堂堂主石魯亦相繼發言,皆是主張即日出師,一雪前恨。
  廳中群豪,一時間群情憤激,個個熱血沸騰。
  監堂堂主「八臂神煞」顧子君,此時,雙臂一舉,沉聲說道:「各位,且請稍安毋燥!」
  他一雙精光四射的巨目,向廳中各人一掃,續道:「一幫之興隆,首在治內得法,內部無憂,才能向外發展,揚威振名,現下,本幫內務,幸賴各堂主戳力同心,已步入正軌;在對外而言,首要急務正如各位所言,便是清洗上代老幫主之血債……」
  廳中各人,肅然無聲,個個屏息聆聽。
  「八臂神煞」顧子君頓了一頓又沉聲道:「此事雖關本幫榮辱,與本幫前途,有切身利害關係!但也關係武林劫運,如何妥為策劃,尚待幫主諭示,不知各位高見如何?」
  濮陽維聞言頷首道:「監堂此言,正是我的心意,不知各位是否尚有其它的高見?」
  廳中群豪齊聲道:「吾等同意,全憑幫主示諭行事!」
  濮陽維見眾人如此,面容一整,指著手中地圖道:「老幫主昔日仇家,經我誅戳者,已有『流沙劍』金怒江,『三面道人』袁化,及『屠龍手』康彪等人,『鐵掌』華武遠避少林,『金算子』李奎亦身受重創,料其已不足為患;『江北丐幫』中三老中『神杖烈火丐』邵展雄,亦已斃命。餘下『黑旗幫』『摩雲鵰』白英等人,自其手下三堂堂主,二死一傷後,想也無甚作為。惟今據傳聞『江北丐幫』三老中,未死的二老,及『黑旗幫』賊子又招攬人才,重整旗鼓,暗地準備與本幫一決生死……」
  他雙目中寒光倏射,大聲道:「俗語說的好,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吾等自不能待他們養精蓄銳,尋上門來,當予以逐個擊破,以免養癰遺患。」
  群豪轟然應諾稱是。當下計議,決定由幫主濮陽維為首,率外三堂,化龍堂堂主「笑面佛」秋月和尚,白虎堂堂主,「獨臂金輪」石魯,芙容堂堂主「青蝶」秦柔柔,及各堂主屬下香主十二人,攻擊「江北丐幫」山西石磴山總舵。
  由監堂堂主「八臂神煞」顧子君,率九節堂堂主「生死判官」褚千仞,孝竹堂堂主「雙連掌」浩飛,紫芒堂堂主「七煞劍」吳南雲,及各堂屬下十名香主,逕襲黑旗幫河北臨城總壇。
  當下,決定由刑堂堂主「七煞劍」吳南雲,率十二紅巾,於兩省交界處之沙河縣,居中策應。
  回雁山莊便由禮堂堂主「黑水一絕」孫寒,及幫中兩大護法伍百修,俞大元等坐鎮。三撥人馬,預定於翌日清早啟程。
  計議停當後,群豪循次告退,魚貫出廳。
  此刻,已是華燈初上的時刻了。
  濮陽維俟眾人散了後,獨自一人,緩步行至寂靜的後園漫步,他腦中思潮如湧,他想到這場必定震動江湖即將來臨的廝殺,亦相到糾纏自己的情孽,白依萍、方婉……
  這些都在他腦海裡縈迴難遣!
  他愁緒萬千,漠然望著空中的一彎冷月呆呆的出神。
  驀的,園外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繼而他身後響起了一個破鈸也似的聲音:「少爺,哦!不!幫主!夜涼如水,你也該由些休息了,明日尚有一段長路要趕哩!」
  濮陽維回身一看,原來背後出聲之人,竟是那兒時游侶,忠心耿耿的「力拔九岳」俞大元。
  他滿面關切之色,注視著濮陽維。濮陽維寂然一笑,道:「謝謝你!大元哥,你也該睡了。我們歸寢吧。」
  第二日凌晨,曉霧迷濛的籠罩回雁山莊,那巨大的黃銅莊門,倏然打開,自莊內走出十二個手牽駿馬雄赳赳的壯士,一出門便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但視青衫飄飄,紅巾飛揚,霎時,已消失於山道盡頭。
  這正是「七煞劍」吳南雲率領,前往燕晉交界的沙河縣,居中策應的十二紅巾。
  秋陽高懸,在中午紅衣金環的「八臂神煞」顧子君,又率著「生死判官」褚千仞等十四騎,絕塵而去。
  上弦月升起時,「冷雲幫」幫主「玉面修羅」濮陽維,輕裘緩帶,他率著十五位渾身勁裝的草莽豪土,整裝待發,這其中,竟尚有一位巾幗鬚眉。
  他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對肅立門前恭送他的禮堂堂主孫寒說道:「孫堂主,我外出期中,幫內一切多賴你費心勞神。」
  孫寒欠身答道:「幫主且請放心,本座必竭心盡力鞠躬盡瘁。本座弟子,預祝幫主凱旋歸來。」
  孫寒身側的「鐵翼金睛」伍百修,及「大力尊者」勒烈行二人亦齊聲道:「幫主及隨行各位,請善自珍重。」
  濮陽維微一頷首,單掌揮處,眾人齊認鐙上馬,月光下但見幢幢黑影,如飛而去。
  只有那鐵蹄敲著青石路的單調聲音,兀自清晰傳來,漸次才轉弱遙遠。
  秋風蕭索,黃葉飄零,西風也在尖銳呼號,這是坐落於山西境內的石磴山。
  此山並不高,卻是險峻無比,只見山下有一條黃泥道路,遙遙通到一處村莊之內。「冷雲幫」群豪們,經過數日的奔波,這日已來至石磴山下。
  當先一騎,正是那白衫飄拂的濮陽維。
  他此刻,雙目攏聚,集中目力,遙望著那片村莊。
  未幾,只見他回頭道:「石堂主,我看前面這片村落,必是『江北丐幫』總舵的前站,你以為然否?」
  「獨臂金輪」石魯也是一位久走江湖的好漢,他聞言之下,不由仔細凝望了一陣,向石磴山看了一看,點頭道:「幫主所言,甚有道理,本堂判斷,亦與幫主相同。」
  濮陽維略一沉吟,遂道:「咱們既然來此,不論前面是什麼龍潭虎穴,險境絕地,皆要闖他一闖。」
  他雙目一睜,毅然道:「石堂主率六位香主,隨我由正面入莊,秋月大師及秦堂主率其餘各位香主,迂迴莊後衝入。」說罷,濮陽維雙腿一夾,縱轡疾馳而去。
  秋月和尚向眾人一招手,已與「青蝶」秦柔柔率領了六位香主,迂迴繞向莊後。
  卻說濮陽維這一撥人。一路縱馬狂奔,不多時,已馳至這村落之前。
  濮陽維目光銳利,早已看見莊外坐著十來個鶉衣百結的漢子。那些人驟聞蹄音如雷,忙立起身來,愕然的向來路察看。
  其中更有一人,急急地奔向莊內。
  濮陽維一馬當先,如飛地馳至這些人面前,只見他一勒轡,那匹坐騎已唏聿聿的人立而起。
  濮陽維身形穩如山嶽,文風不動的坐在馬背上,這十來個漢子,不由駭然退後數步。
  濮陽維俟馬勢一落,星目帶煞的道:「爾等是否『江北丐幫』門下?」
  這片村莊,果然便是「江北丐幫」總舵的前鋒,「江北丐幫」在此,勢力甚為龐大,等閒人物誰也不敢在石磴山百里之內,惹事生非。久而久之,也無形中,養成丐幫中人一種自驕自大的心理。
  這十來個人,正是「江北丐幫」門下的弟子。此時,他們雖覺來人英氣逼人,神色不善,卻恃著在自己勢力範圍之內,莊中高手如雲,是以毫不見懼。
  只見這群閒漢中,大踏步的走出一人來,瞪眼叉腰,大聲喝道:「不錯,我們正是丐幫弟子,你問此做甚?」
  旁邊又有人接口道:「你們這夥人,旁若無人的放馬馳奔卻不打聽打聽,這是什麼地方,豈容你等如此撒野?」
  濮陽維雙目微閉,抬頭向天,漠然說道:「吳香主煩你將這些臭叫化的打發一下。」
  一言甫畢,他身後已如飛掠出一條黑影,洪聲應道:「謹遵令諭!」答話之聲才落,便已聞得慘號聲連起,丐幫弟子已有七人,當堂栽倒地下。
  這位化龍堂屬下,號稱「百手仙猿」吳平的香主,確然不凡,只見他再度身形閃處,餘下四名丐幫弟子,也吃他一把金錢鏢擊傷倒地。
  濮陽維冷然一笑,正待催馬前行。驀然,莊內已傳出一陣急促之聲,各房舍內,已湧出數百名蓬頭垢面,鶉衣百結的丐幫幫友來。
  只聽他們一聲吶喊,兵刃高舉,蜂湧而前,將「冷雲幫」眾人,團團包圍起來。
  濮陽維等數騎,仍然旁若無人,駐騎待敵。
  此刻,丐幫人群中,已走出七名中年化子來,只見這七人胸前,皆補著六塊補釘,當先那身材矮胖的一人,厲聲喝道:「尊駕系哪路高人?為何出手傷我丐門弟子?須知『江北丐幫』亦非易與之輩。」
  濮陽維等人,仍然是不言不動,只是冷漠的瞧著這發話的人。
  丐幫人群中,已有人忍禁不住,叫罵之聲彼起此落,出口的儘是些下流穢語,但是,那七個頭目似的人物,竟然部勒不住。
  其中,更有兩人幫同叫罵道:「直娘賊,哪來的一群呆鳥?找場尋隙,也得說個明白呀?」
  濮陽維面罩寒霜,冷然望著這般毫無紀律的烏合之眾鬧了一陣。
  才冷冷的開口長吟道:「唯我獨尊數冷雲。」
  「雲」字出口,兩手十指彈出尖厲銳風,丐幫門下,已應聲倒地十人。
  「獨臂金輪」石魯接吟道:「旭日輝煌耀古今。」單掌疾揚,劈出一股掌風,人群中又翻倒了五六個。
  「百手仙猿」吳平雙手齊發,暗器如狂風暴雨般灑出。口中接吟道:「五嶽四海入麾下。」
  那丐幫領先七人,此時已慌得不及救援門下,忙得奔躍逃竄自保其身。
  「冷雲幫」眾豪,此時同聲朗吟道:「綿綿能留萬古名!」說罷,掌風、指力、暗器紛然襲出,漫空遍佈,銳風呼嘯,猛不可當。
  丐幫幫眾慘嚎之聲加盛,連續倒地,霎時已躺下數十餘人。
  連那七名首領模樣的化子,也倒了三個。
  餘眾口中顫聲呼號:「冷……冷……『冷雲幫』是『冷雲幫』快快報總舵知曉!快快……」
  此刻,莊中爆出一支響箭,接著又是三隻信鴿翔空而起,朝石磴山振羽飛去。
  那未死的四名中年化子,此時狂聲大喊道:「弟兄們,幫中大援立即可到,咱們衝啊!」
  說罷,一舞手中兵器,搶先撲上。
  丐幫弟子跟著一聲吶喊,潮水似的衝了上來。
  濮陽維見狀,長笑道:「對了,這樣才過癮。」只見他身在馬上,雙掌連揮,一片狂飆,如排山倒海般,洶湧而出。嚎叫聲中,又有數十人被震飛半空摔落。
  「獨臂金輪」石魯,一聲暴叱,身形驀然飛起,帶著一溜金光,撲入丐幫人群之中。
  他手中金輪運轉如風,雙腿連環踢出,丐幫門下,慘嚎連連,當場斷命!
  「冷雲幫」中六位香主,各各抽出兵器,橫砍豎劈,丐幫中人披靡莫當!
  殺聲震野,呼號連天。兵器交擊中,血光湧冒,頭顱橫飛。
  正在此時,後莊又突然冒出幾處火光,秋高物燥,不多時,已是烈焰沖天,勢成燎原了。
  丐幫眾人,大驚之下,分出一部份人奔往救火,但見那些人,跑出不及十丈,便已嚎叫連聲,一一倒下。
  驟聞數聲長嘯傳來。後面也有八匹鐵騎,如飛撲到。
  來騎急速無比,尚未達到鬥場之前,馬上騎士,已全然掠身撲下,兵刃齊揮,拳腳紛飛。
  不到一刻,丐幫門下已傷亡纍纍。僅剩下百十來人尚在勉力應戰,已呈不支之狀。
  濮陽維早已勒馬一旁,好整以暇,瞧著場中戰況,其狀甚為悠閒。
  驀的!石磴山半腰處,也遙遙傳來數聲厲嘯,嘯聲尖銳刺耳,奇快的向莊內移來,只見人影閃現,嗖嗖連響,丐幫中已有高手七人趕到增援。
  丐幫眾人,此時一見大援已到,不禁歡呼雷動。
  七個援手之中一人大聲怒吼道:「無用飯桶,還不與我住手!」
  丐幫眾人聞言,齊皆撤身閃至一旁。場中僅剩下「獨臂金輪」「笑面佛」「青蝶」等「冷雲幫」中諸人。
  那怒吼之人,此時踏前三步,冷然說道:「『冷雲幫』的朋友,如此尋仇,未免太心狠手辣了吧!」
  被鮮血染滿全身的石魯,雙目向地下橫七豎八的屍體一掃,亦冷然答道:「瞧閣下這份意思,似乎要本幫各人,為貴幫門下念上一段長生經?」
  來人中,這位身材削瘦,面如寒鐵,頷下尚有三綹鼠鬚的老人,聞言之下,不禁揚首狂笑道:「就憑你這兩句話,我古庸就要見識見識,閣下到底是什麼出類拔萃的英雄好漢?」
  一言甫畢,陡然不遠處,一個冷冰冰的口音接道:「這卻犯不著,姓古的,咱們倆較量一下,才是正經。」
  丐幫三老之一,「鐵臂乞」古庸,聞聲巡視之下,不由全身悚然一震,面色倏變,顫聲道:「是你!」
  他背後六人中,亦有五人失聲驚叫道:「玉面修羅!」
  原來,這五人正是年前毒龍潭一役,僥倖漏網的丐幫十大弟子中,僅存的五人。
  自暗處轉出的濮陽維,仍然意態瀟灑,他騎在馬上,口角隱含笑意,雙目向丐幫七人一掃,冷然道:「古庸,這次咱們可以公正的較量一場了。唔!原來還有五位,皆是區區的掌下遊魂!」
  他注視丐幫五大弟子之外,另一個身材高瘦的陌生面孔道:「這位卻面生得很,尚未請教大名?」
  這人,面色蒼白如蠟,衣著污穢,只見他雙目一翻,尖聲說道:「大爺『邪丐』鐘天民,乃新任丐幫總監堂堂主。」
  濮陽維冷笑道:「失敬!失敬!原來閣下亦是丐幫的傑出人物?」
  鐘天民尖聲道:「你不服氣麼?」
  濮陽維長嘯一聲,身形猝然暴起,右手幻成無數掌影,疾向「邪丐」鐘天民劈去,左掌顫成圈圈圓弧,擊向「鐵臂乞」古庸。
  同時之間,他雙腿已連環踢出五腳,分襲丐幫其它五大弟子!
  眾人但覺眼前一花,一陣「劈啪」連響「邪丐」鐘天民已是長衫碎裂,冷汗直流。
  「鐵臂乞」古庸,已被同時震退三步。
  丐幫五大弟子中,內有一人因閃避不及,吃濮陽維一腳踹中腹部,吭也沒吭出半聲,便已倒地氣絕。
  濮陽維一擊得手,雙臂一抖,人又電射而回,安坐馬上。
  「鐵臂乞」古庸見狀面色全變,他引吭長嘯一聲,人已如閃電般急撲而上,大喝道:「老夫與你拚了。」
  喝聲中,雙指並戟,急點濮陽維胸前「將台」「期門」「七坎」三大要穴,右臂卻掄向敵人頂門。
  濮陽維冷笑一聲,雙臂突然劃起一道半弧,掌勢如疾雷閃電般遞出。
  古庸但覺敵人雙臂一圈之際,便有一種無形潛勁反彈而回,自己攻勢已卸於無形,絲毫著不上力。
  正當古庸一驚之際,濮陽維掌緣已近胸前,他驚怒之下,猛然一提真氣,全身已急然倒翻而出,饒是如此,那如削掌風,已刮得他胸肋隱隱生痛。
  濮陽維尚未下馬,便已逼得「鐵臂乞」古庸狼狽不堪,這份功力,使丐幫諸人,個個震驚得目瞪口呆,正值此時,一聲震耳長笑陡起,兩條灰色人影,電射而至。
  濮陽維注目一瞧只見來人一個是黃梁高冠,黑鬚如漆的老道人,另一人面容縐紋重疊,毫無表情,赫然便是丐幫龍頭「冷面乞」常公明!
  濮陽維一看,暗忖道:「這倒好,可免了我一番跋涉,再上石磴山尋找……」
  二人落地後,雙目已掃向那滿地屍體。那仙風道骨的老全真,不由連聲道:「善哉!善哉!」
  「冷面乞」常公明卻厲聲說道:「濮陽維,俗語有道『冤有頭,債有主』你與老夫有過不去的地方,可逕自來尋老夫解決,如此濫殺無辜,算是哪門子英雄好漢?」
  濮陽維聞言之下,仰首狂笑道:「姓常的,我且問你,三十年前於秦嶺鬼愁谷,我恩師與本幫堂主三人,又有什麼罪名?卻橫遭爾等數十名高手明攻暗襲,落得三死一傷!」
  他雙目煞氣畢露,冷削已極的說道:「半年前,區區行經毒龍潭,也遭爾等與『黑旗幫』聯手暗襲,區區又有什麼罪過?」
  常公明一時語塞,只見他怒極狂笑道:「好!好!老夫不與你饒舌。來!來!來!丐幫門下,今天這些人命,必要自你『冷雲幫』眾人頭上索回!」
  濮陽維嗤道:「手下敗將,掌底遊魂,尚有何面目賣狂。」
  說罷,便待飛身撲下。那位老年全真,倏然跨前一步,攔身二人中間,單掌當胸問訊道:「施主莫非便是近日名震江湖的『玉面修羅』濮陽維麼?」
  濮陽維強按怒氣,道:「不敢!正是在下,道長有何見教?」
  那老道雙目平視,朗聲道:「貧道苦樵,忝掌武當監院,今有一言,奉勸施主……」
  濮陽維心中微震,暗忖道:「怎麼這常公明還能跟武當派攀上淵源?」
  原來,武當派素以內家武學而名重一時,與少林、峨嵋、崑崙、點蒼、華山合稱武林六大宗派,派中名家高手輩出,門徒遍及天下,更是堂堂正正的名門大派。
  是以濮陽維心中微感詫異,武當派怎會與這「江北丐幫」連上關係?
  那苦樵道人又朗聲道:「江湖仇殺,原是纏綿不絕,誰是誰非,各執一詞。貧道乃出家之人,『冷雲幫』與『江北丐幫』的一段恩恩怨怨,貧道不予置評。惟天生萬物,首戒殺戮,而重仁心,但施主卻憑一己之快,視蒼生如草芥,貧道卻為施主這絕世英才惋惜不值……」
  濮陽維心中甚為感動,但目下情勢不容他自認殺戮過分,沉吟稍頃,長笑道:「借問道長,俗語說『尊師若父』未知道長此語以為然否?」
  苦樵道人不料濮陽維有此一問,不由愕然道:「這個自然,豈容置疑?」
  濮陽維又道:「若師門恩怨重重,為人子弟者,是否便須竭力承擔?」
  苦樵道人略一沉吟,道:「理應如此。」
  濮陽維緊接道:「師門蒙恩,便須報答,師門受辱,便應湔雪,天下各幫各派,莫不如此。未知道長武當一派,是否獨異?」
  苦樵上人無奈答道:「自也無異!」
  濮陽維面容肅然道:「『江北丐幫』自命為名門大派,但卻聯合武林中,一般宵小敗類,暗襲在下恩師於秦嶺鬼愁谷,以致在下恩師終生殘廢,復又糾眾暗算在下於毒龍潭。此次在下千里尋仇,丐幫卻自恃人多,群起毆擊,在下等迫於無奈,才大肆殺戮,以儆凶頑。」
  苦樵上人也一時語塞,他雖然暗中偏袒丐幫,卻苦於此時,無法全斥其非。
  濮陽維驀然長吟道:「予我一斗銀,報還十斗金,殘我一口人,滅其滿家門。」
  一語念罷,身形突閃中,已向「冷面乞」常公明,連連攻出七掌。
  苦樵上人不禁大駭,以他如此功力,攔身二人中間,對方仍然極其自如,越身而過,自己卻連對方如何出手,亦未看清!
  他急忙中,不由洪聲道:「濮陽施主,且請住手。」
  濮陽維長笑答道:「道長乃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之人,何苦淌此渾水?千祈退出!」
  談笑聲中,又好似疾風般,飛快攻出九掌。
  「冷面乞」常公明,猝不及防之下,不由鬧得個手忙腳亂,倉惶後退。
  一旁站立的「鐵臂乞」古庸見狀。邁步急上,大聲喝道:「小子休狂,看掌!」
  說罷,一掌劈出,正在他掌勢遞出的剎那─陡聞身後一聲暴喝道:「臭要飯的,你歇歇罷!」一股狂飆,襲至古庸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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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3 12:03:19 |只看該作者
 古庸大驚之下轉身翻臂疾迎,「劈啪」暴響中,已與來人換了一掌。
  古庸微微悶哼一聲,後挫兩步;來人卻連退五步,始拿樁站穩。
  古庸閃目一看,襲擊他之人,乃是「獨臂金輪」石魯。
  他因單掌相接之故,因而較古庸多退三步。
  石魯冷笑一聲,獨臂急揚,一溜金光,已劈向古庸天靈。
  古庸暴叱一聲,左臂運起「鐵臂功」橫截石魯胸腹,右掌以「大摔碑手」擊向石魯面門,一身兩式銳不可當。
  「獨臂金輪」一見古庸的出招手數,便知遭逢勁敵,心念轉動之間,手中金輪急旋,幻成一圈金虹,劃向「鐵臂乞」古庸胯下。
  古庸在厲叱聲中,雙臂揮舞如山,也招招擊向敵方要害。只見金虹翻飛中,一條削瘦人影電閃挪移,二人行動皆是快速絕倫,進退之間,招出如飛。
  一旁呆立的苦樵道人,此刻但見自己久未見面的方外摯友「冷面乞」常公明,這時已疾如流星般,施出他賴以成名的絕技「大力鷹爪功」間或還夾著一記內含「少陽神功」的掌力。
  雖則如此,卻仍被濮陽維騰躍如電的身形,及剛猛無儔的「赤煞掌」掌力,逼得左支右絀,步步後退。
  苦樵道人內心焦急,暗一咬牙,道聲:「罷了!」只見他微一滑步,洪聲說道:「濮陽施主請留意,貧道要得罪了。」
  他微一稽首,單掌翻處,一股絕大勁力,綿綿而出,逼向濮陽維。
  濮陽維長笑一聲,右掌化成一片掌影,疾奔常公明上盤。左掌卻一圈一揮,迎向苦樵道人襲來的勁力。
  常公明自覺難於招架,縱身閃避,驟聞「波」一聲輕響,但見濮陽維只是身形微晃,自己那位久未見面的老友……苦樵道人,卻連退了兩步。
  苦樵道人,正感羞愧難當之際。陡然一陣狂笑之聲傳來,並聞道:「老牛鼻子,咱們都是出家人,正好親熱,親熱!」
  苦樵道人聞聲回視,只見說話者,乃是一個滿身油垢的矮胖和尚,手持一根若蛋粗細的佛門方便鏟,衝著自己嘻嘻而笑。
  苦樵道人不由心中暗忖道:「奇怪!莫不成『冷雲幫』中,還有出家之人?」他心中念動,已緩聲啟口道:「未知大師法號如何稱呼?卓錫何處?怎的出口便即傷人!不怕有辱清名麼!」苦樵道人為武當派監院主持,輩份名氣之大,只略遜其掌門師兄,備受武林中人尊崇。故此,他驟聞來人口出不遜,大為不悅。
  豈料,那矮胖和尚,仍然笑嘻嘻的說道:「貧僧秋月,人稱『笑面佛』忝為『冷雲幫』外三堂,化龍堂堂主,老牛鼻子,聽清楚了吧!」
  苦樵道人涵養功夫雖然高深,但被秋月大師左一句「老牛鼻子」右一句「老牛鼻子」不由被罵得微蘊怒意,形諸容色。
  苦樵道人冷笑道:「秋月大師,不必徒逞口舌之利,貧道今日,單憑一對肉掌與你印證一番便了!」說著一挽袍角,沉樁立馬,雙目凝視著「笑面佛」。
  秋月和尚大笑道:「好!」雙目一睜,佛門方便鏟帶著燦爛銀光,罩向苦樵道人。
  這位武當監院老道也自朗聲一笑,身形如旋螺般旋轉開來,同時閃電般擊出七掌。
  「笑面佛」左移右挪,大喝連聲,一根重逾八十餘斤的方便鏟,已如混海蛟龍般,帶起呼呼風聲,急如狂飆的攻向苦樵真人。
  這位身著黃色道袍的玄門道長,口中已發出一聲有如老龍清吟般的長嘯,更是快速的疾走起來。
  只見他雙掌翻飛中,招招均指向「笑面佛」秋月大師的週身重穴。
  手法變幻繁複,使的正是武當謫傳「十段錦」加雜著三十六手大擒拿。
  秋月和尚暗暗吃驚,雙目怒睜如鈴,手中方便鏟是是舞得如山崩潮湧,聲勢驚人。
  此乃秋月和尚之師門絕技「回馬鏟」之法。此鏟法是秋月和尚之師,赤眉大師,自西北回回棍法中,擷取菁華,再融以本門心法,演練而成。其中共二百三十式,招出如飛,威猛無儔,身法亦變幻莫測,端的十分精奇。
  但見苦樵道人,身形起落如飛,雙掌忽而劈、忽而擊、忽而擒、忽而拿。在「笑面佛」秋月那如山鏟影中,如穿花蝴蝶飛舞繞走,煞是好看。
  此時場中已然展開一場慘烈無比的混戰,「冷雲幫」芙容堂堂主秦柔柔,手持一把青鋒長劍,精芒閃閃,恍如青龍翅空,與丐幫中,碩果僅存的四大弟子,激鬥一處。
  其餘十二位香主亦與丐幫中近百的頭目徒眾們,展開了慘厲無比的肉搏血戰。
  但見兵刃起落交擊,閃爍生光,熱血飛濺之中,加雜聲聲慘厲哀嚎。
  此際,丐幫幫主「冷面乞」常公明,與幫中新任總監堂邪乞鐘天民聯手,始堪堪抵住濮陽維那犀利無匹的攻勢,但仍岌岌可危,勉強支撐。
  「獨臂金輪」石魯,力敵丐幫三老之一的「鐵臂乞」古庸,卻是大為吃力,一柄金輪雖然急攻快打,舞得密不通風,猶自擋不住古庸那凌厲攻勢,他已是滿身大汗,卻仍然拚死力敵。
  丐幫餘下眾人,卻在秦柔柔及十二名香主的往返衝殺下,死傷纍纍。
  「冷面乞」常公明,一面竭力抵擋,一面心中暗忖:「截至目前,自己門下弟子,已然傷亡過半,現下唯有不顧江湖道義,施展辣手拚掉一個是一個……」
  他正想到這裡,濮陽維身形已如電閃般,一掌擊向他胸前而來,常公明大喝一聲,一式「雙手」用力一格,人已飛掠而出。
  濮陽維正自詫異,方待追上,「邪丐」鐘天民又纏攻而上,指顧之間,已拍出五掌,踢出三腿。
  這一耽擱,常公明已掠入丐幫弟子群內,只見他一聲大喝,雙臂齊出,「冷雲幫」一名香主,已被震飛尋丈,倒地不起。
  常公明頭也不回,湧身又急撲「青蝶」秦柔柔而來。
  秦柔柔陡見常公明,面如青霜,煞氣畢露,不由驚得一窒,手中長劍,本能的舞起一道寒光,護著上盤。
  常公明見狀,冷笑一聲,右手彎曲如,施出「大力鷹爪功」抓向秦柔柔利劍,左手卻寂然無聲的,印向「青蝶」右脅。
  秦柔柔猝不及防,但覺手中利劍陡然一緊,一股如削銳風,已襲至右脅。
  正當危急之時,驀聞兩聲暴叱,一根竹節鞭,夾著一片青光閃閃的金錢鏢,已襲向常公明背後。
  哪知「冷面乞」常公明,倏然一聲長嘯,面色慘厲中,竟然毫不閃躲,只運起「少陽神功」護住背後要穴,掌勢仍然不變向秦柔柔右脅猛擊而下……
  秦柔柔閃避不及,只有閉目待死!
  常公明獰笑聲中,掌沿已觸及秦柔柔衣衫─陡然,他覺得背後那片暗器中,竟有一枚透過他護身的「少陽神功」襲向「精促穴」而來。常公明此刻,如繼續一掌擊下,秦柔柔固然會立即香消玉殞,但他本人,亦會吃這枚暗器射中「精促穴」而致當場吐血而亡。
  常公明恨得剛牙猛咬,挫身疾翻,人已倒射而去,饒是如此,秦柔柔被他臨體掌風,震得退了三步,方始拿樁站穩。
  這些經過說來很慢,但在當時,卻快似電光石火。
  只見常公明一個大翻身,已撲向出手狙擊他的兩名「冷雲幫」香主。
  那名叫謝斌,手持竹節鞭的香主,見狀不由大喝一聲,手中兵器,抖得筆直,點向常公明咽喉。
  他身旁的「百手仙猿」吳平,亦冷笑一聲,兩大把暗器,又如飛蝗般奔向常公明全身要穴。
  好個「冷面乞」確不愧為丐幫幫主,但見他長嘯一聲,那麼龐大的身軀,在空中一連兩個翻滾,又猝然往下墜落,雙掌已閃電般擊在謝斌胸前。左腳疾出,亦將「百手仙猿」吳平,踢飛兩丈開外。正在他一擊得手時,驀然,一聲慘嚎起處,那邪乞鐘天民已吃濮陽維一掌震碎了臟腑,口噴鮮血,翻身栽倒。
  濮陽維一掌擊飛敵人,急疾撲向常公明而來,他眼見自己手下香主已有三人倒地不起,急痛之中,雙掌運出十成勁力,騰身躍起,凌空擊向常公明天靈。
  「冷面乞」常公明,此刻也目眥欲裂,急運全身功力,硬接硬架而上。
  四掌觸處,但聞「劈啪」連聲暴響,濮陽維身形又向空中升起兩丈左右,常公明卻雙足深陷,入地半尺,滿面赤血如火,急喘吁吁。
  濮陽維身在空中,陡然發出一聲奪人魂魄的厲嘯,復又落在那正告不支的「獨臂金輪」身側。只見他,雙手疾圈倏吐,一片如狂飆般的炙熱勁力,已將「鐵臂乞」古庸,震得連退五步。
  石魯精神一振,手中金輪疾揮,乘機進擊,但見血光迸冒,古庸前胸,已被金輪利齒劃破一道尺許長的血槽。
  正當此際,忽聞一聲悶哼傳來,濮陽維回頭一看,只見「笑面佛」秋月和尚,正斜拄佛門方便鏟,面色蒼白如紙,胸部起伏甚劇。
  再看那與他對敵的苦樵道人,卻面含慍怒,右手撫著肩頭碎裂的一片道袍。
  濮陽維冷笑說道:「苦樵道長,在下一直認為你乃玄門得道高人,故而敬你三分。不料你強自插手,掌傷我幫中堂主。哼!你道我『冷雲幫』人,不敢動你不成?」
  苦樵道人本待答言,但見濮陽維俊目含煞,緩緩已步向他行來,不由心中忖道:「此刻我若不應戰,旁人必以為我懼怕於他。」是以他閉口不語,默運功力,蓄勁以待。
  濮陽維冷冷一哼,一言不發,雙掌快速無倫的拍向苦樵胸腹,掌勁如山崩峰塌,勢不可擋。
  苦樵道人大喝一聲,亦運足全身功力,急迎而上,轟然巨響聲中,濮陽維身退一步,苦樵道人卻滿面赤紅,後挫七尺。
  濮陽維面色凝重,冷冷說道:「道長功力果然非凡,請再接一掌試試?」
  說罷,雙臂倏抬急吐,一式「雙撞掌」又擊向苦樵道人身上。
  苦樵道人暗道一聲:「罷了!」也不管此刻五內如焚,倏然默用全身功力,硬封而上,「劈啪」巨響中,但見地上泥土翻飛,空氣激盪如嘯,濮陽維又倒挫一步,巾發散亂,面色微現蒼白。再看那武當監院苦樵道人卻踉蹌退出尋丈,口噴烏血,面如金紙的跌坐在地上,急喘之聲,三丈可聞!這雄踞武當第三高手寶座的監院主持道長,此時,已受了嚴重的內傷。
  濮陽維嘴角,雖微微閃過一絲憐惜的意味,但稍現即隱。
  此刻週遭忽出奇的寂靜。他回首四顧,但見「冷雲幫」隨來十三人中,除倒地三人死生不知外,其餘眾人,包括身負內傷的秋月和尚,皆目不轉睛,緊張的瞪視著這場全是以硬打硬,空前猛烈的比鬥。
  濮陽維長嘯一聲緩緩說道:「敵人現已全數逃逸,本幫弟兄,請即刻查驗傷亡!」
  眾人聞言,方始悚然驚醒,齊齊遊目四望,僅有那已成尾聲的火勢,猶自在嗶剝燃燒著,地下除了死傷殘骸外,哪裡還有丐幫半個人影?原來,當苦樵道人與濮陽維出手對掌時,「冷雲幫」幫眾與丐幫門下,無不關心此一勝負關鍵所繫之拚鬥,皆住手觀戰,在苦樵道人硬拚第一掌,落了下風時,丐幫幫主「冷面乞」常公明,已宵然率同「鐵臂乞」古庸,挾著邪乞鐘天民屍體,與餘下丐幫弟子不聲不響而退。
  「冷雲幫」眾人見敵人已全部撤走,急忙找尋擔架抬自己那三名夥伴,不多時,已有六名香主,抬著三人而來。
  「獨臂金輪」石魯逐一探望了一下,滿面含著悲慼,向濮陽維道:「啟稟幫主,本座探視之下,本幫此次戰役中,共死傷七人……」
  濮陽維雙目急睜,問道:「是哪七位?」
  石魯道:「化龍堂屬下香主『無敵鞭』謝斌,芙蓉堂屬下香主『小呂布』方忠,戰死殉幫。負傷者五人,乃化龍堂主秋月大師『百手仙猿』吳平吳香主,胡衍胡香主,林向上林香主,趙世傑趙香主……」
  濮陽維急道:「傷者不知傷勢是否嚴重,快敷藥急救。」
  說罷,躍至秋月和尚身旁,問道:「大師,傷勢如何?是否有礙?」
  矮胖的秋月和尚豁然長笑道:「幫主放心,這點小傷貧僧還挺得住。」
  濮陽維見眾人均忙著替創病療傷,自己再回頭一望,那位與自己對掌的武當老道,此刻,正好調息完畢,蹣跚的站起來,用衣袖一抹嘴角血漬,緩聲說道:「濮陽施主功力蓋世,貧道欽服莫名。今後,施主有暇。請赴武當山一遊,貧道及掌門師兄以下,必掃徑以迎。」
  雖然落敗,言談風範,依然不失一派宗師氣度!
  濮陽維見那苦樵道人,說話時,喘息不定,雙眉時蹩,便知他內腑受傷,必定不輕,於是,他向前幾步,說道:「道長此言,甚令在下汗顏,只待在下近日俗事一了,必親赴武當山,向貴派掌門人請罪!」說罷,從懷中掏出一個翠翡鏤金小盒,打開後,從盒中取去一粒其色如雪,大如拇指的藥丸,陣陣清香,自丸中傳出,濮陽維拿著送到苦樵道人面前道:「道長適才與在下對掌,想必中氣略浮,此丸名『玉璞』乃先師采自大雪山絕頂之千載雪蓮,配以其它珍貴藥材煉製而成,功能活血凝氣,扶神補元,祈請道長服下。」
  苦樵道人哈哈一笑,接過這清香沁鼻的「玉璞丸」置入口中,單掌當胸豎立,稽首說道:「濮陽施主雅量容人,貧道必長記心頭,他日有緣,再行相見!」
  說罷,雙足微一頓地,人已飄然掠走……
  苦樵道人身形一杳,濮陽維也緩緩趺坐在地上,閉目調息起來,原來,適才他與這位武當第三高手對掌,雖將對方震傷,但自己卻也是大耗真元,中氣虛浮,只因他定力深厚,當時未曾現出罷了!約莫經有盞茶時光,他雙目驟睜,自地下霍然立起,向眾人說道:「此間事情已了,咱們也該走了。」
  他又走向秋月和尚面前道:「大師傷勢,亦須小心維護,這粒『玉璞丸』亦請大師服下…」
  說罷,又自那晶綠瑩翠的小盒中,取出一粒藥丸,遞給秋月和尚。
  眾人此時,已將死者覓地安葬,各個黯然相對,狀至淒愴,現出無限哀悼之意。默立片刻後,各人才扶了傷者上馬,緩緩而去。殘陽斜照下,陣陣微風拂過,只剩下這已成廢墟的村落,與縱橫遍地的屍體,蒼茫景色中,平添了無比的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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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3 12:04:36 |只看該作者
第20章 荒廟遺屍 銀鷹孤叟

  驛道蜿蜒,城廓隱隱。
  這是燕晉交界的沙河縣郊。
  一座挺秀的山丘下,有著一片不算大的樹林,向內望去不遠,便可以看到一間破落的土地廟。
  廟門之前,卻異乎尋常的,有著七、八匹健馬,正在安詳的啃嚙著地上微顯枯黃的青草。
  驛道盡頭,這時突然響起一陣急驟的蹄音,眨眼間,已見十數乘鐵騎,急奔而來,輕車熟路的轉入林中,在這座破敗的土地廟前,戛然停下。
  原來,這正是出襲山西石磴山,大破丐幫的「冷雲幫」群豪。
  他們在大獲全勝之後,仍由濮陽維率領,向沙河縣地面行來,目的要與率著十二紅巾,在此居中呼應的「七煞劍」吳南雲等人會合。
  神釆煥發,俊逸奪人的濮陽維,仍是一襲白色長衫,雖然,經過了這數日的旅途勞累,卻絲毫未現出一絲睏倦之色。
  他身在馬上,將手一舉,後面各騎,已紛紛停步。
  濮陽維面容湛然,凝神注視著這破舊的小廟,卻並不下馬,他後身的「獨臂金輪」石魯,策馬行至一旁,低聲道:「幫主,可是發現了什麼礙眼的事麼?」
  濮陽維神色凝重,沉聲道:「石堂主,咱們是否與刑堂吳堂主約定,在此會合?」
  石魯四周仔細一瞧,點頭道:「不錯,此地本席曾來過一次,絕不會錯。」
  濮陽維雙目如炬,向廟內望去,只見廟門半掩,隱約可見廟堂的台階。
  他輕聲道:「石堂主,我們一行十三騎的奔馳之聲,遠近可聞,按說吳堂主必會聞聲出迎,怎的直到咱們行至這小廟之前,卻仍未見一人出來?」
  「獨臂金輪」石魯亦滿面疑惑的說道:「確實奇怪?但廟前草地上的幾匹坐騎,卻顯然是十二紅巾的……」他暗一思索,又道:「而且,就憑吳堂主那一身能耐,尋常的武林人物,休想動得他分毫。」
  坐在馬上,神色略見憔悴的「笑面佛」秋月大師,驀然一聲怪叫,道:「咦?你們看!那掛在樹上的是什麼玩意?」
  濮陽維等隨聲望去,不由悚然一驚,在距離眾人右側二十丈處,一株矮樹之上,掛著兩條鮮紅綢巾,在微風中飄拂。
  濮陽維神色不動,冷然道:「游堂主,請你前往林中查視一下。」
  號稱「神眼」的白虎堂屬下香主游華,應諾一聲,身形已電掠而去。
  濮陽維星目煞氣隱現,喝道:「石堂主,秦堂主率其餘各人保護傷者,並嚴密監視此廟周圍!」
  一言甫出,身形已輕如柳絮般,飄向小廟。
  這座土地廟小得可憐,進入廟門後,見只有一間供神的堂屋,一片不大的天井,卻生滿了野草,糾結蔓延。
  濮陽維縱身入內,已赫然見到一具屍體,旁倒牆角,頭上纏著一方紅綢巾,手中尚握著一柄精芒閃燦的尖錘,突目裂嘴,已經氣絕多時。
  濮陽維心中一凜,不用細看,便知正是隨著「七煞劍」吳南雲來至沙河縣打算接應的十二紅巾之一。
  悲哀化成憤怒,他「哼」了一聲,掠身進入供神的祠堂內。
  身形尚未落地,他鼻中已聞到一陣血腥的氣味。
  濮陽維雙目環顧,不由怒發直豎,目欲噴火。
  祠堂內,又是兩具屍體,其中一個,也是頭紮紅巾,滿面鮮血,背上的尖錘,仍好端端的插著未動,胸前帶的匕首,卻有三柄,深深插入祠堂門框之上。
  另一人仰著躺在地下,頭顱粉碎,血肉模糊,一身打扮,不倫不類,黑衣赤足,腰間圍著一條金黃斑點的豹皮。
  最令人觸目心驚的,卻是在這人右手食指上,載著一枚金色的蛇形指環。
  濮陽維暗中一驚,忖道:「瞧這廝的打扮,極像海外『黑砂島』賊人,莫非十二紅巾死去,皆是『黑砂島』兇徒下的毒手?」
  他悲憤填膺的四處察視,只見這小小的廟堂,門窗裂碎,案倒桌翻,地上竟然有數十個深陷入地的腳印。看情形,這樣好似經過了一場激烈的戰鬥。
  濮陽維嘴角上,浮起了一絲淒涼的笑意,喃喃的祝道:「死去兄弟,英魂不遠,濮陽維必竭心盡力,將『黑砂島』凶人個個誅絕為你們復此血仇。」
  他緩步向外行去,心中已被復仇的火焰填滿。
  廟門外「獨臂金輪」石魯正緊張的等待者,尚未受傷的「青蝶」秦柔柔,及六名香主,亦屏息站立四處,全神戒備。
  石魯見濮陽維面容淒苦,自內行出,便知事情不妙。
  他久經大陣,定力極高,雖知事態有異,卻強自按捺心中激盪,上前問道:「幫主,裡面情形可是……」
  石魯心中忐忑焦急的望著濮陽維。
  濮陽維冷笑道:「好辣手的『黑砂島』賊人,本幫十二紅巾,已有二人命喪於此……」
  「獨臂金輪」石魯額上,青筋暴漲,雙目怒睜,叫道:「幫主!我們必須盡殲『黑砂島』群賊,以……」他新仇舊恨,齊湧上心頭,激動之下,已語不成聲。
  濮陽維冷電似的目光,四週一掃,只見「冷雲幫」眾個怒形於色,面容悲憤。
  他斬釘截鐵的道:「石堂主放心,『冷雲幫』傷亡一人,必要『黑砂島』島徒償上十命!」
  受傷尚未痊癒的秋月和尚,也哇哇大叫道:「好!又是『黑砂島』的魔崽子,老衲拚著他日不能證果,也要大開殺戒。」
  濮陽維回頭說道:「石堂主,適才游香主探查結果如何?」
  「獨臂金輪」石魯咬牙切齒的道:「兩條紅巾皆已破碎,像是強行自頭頂撕下,樹木枝葉之上,隱沾血漬。」
  濮陽維面色冷如寒霜,沉吟一陣,毅然道:「石堂主率三位香主,由廟左搜查敵?,並注意吳堂主及餘下各人行?,秦香主率三位香主留下,護衛傷者……」
  他臉上閃過一絲殘酷的冷笑,又道:「在下獨探右側樹林,若發現『黑砂島』兇徒及其它同路之人,一律格殺,絕不寬貸。」
  石魯大聲道:「謹遵諭令。」說罷,回身招手,率著三位香主,縱身消失於廟牆之後。
  濮陽維正待離去,「笑面佛」秋月大師忽叫道:「幫主,老衲亦請命出戰。」
  濮陽維未及回話,「青蝶」秦柔柔已縱身上前,說道:「幫主,你可曾發覺廟前只有八匹健馬?吳堂主一行卻是十三人……」
  她滿面憂急之色,因為「七煞劍」吳南雲,在她心目之中,遠比世上的其他一切都來的重要。
  不過她卻堅信自己摰愛的人,永遠不會遭到厄運,故而她心中雖然遠比別人焦慮,卻仔細的注意到此點。
  濮陽維心中一動,微微頷首道:「秦堂主所見,甚有道理,可能另有五人出外辦事未歸,但願他們平安無事。」
  他低聲向秦柔柔道:「秦堂主可放心,南雲武功卓絕,必不致遭到危險!」
  秦柔柔被濮陽維一語道破心事,不由粉面微暈,忸怩不安。
  濮陽維輕笑一聲,人已飛出八丈之外。
  他馭著一口至精至純的真氣,在林中往返奔馳,細心偵查。
  只見一條淡淡的白影,彷若幽靈般,腳不沾地,以眩人心目的快速四處遊走。
  若是有任何一件岔眼的事物,也絕不可能逃過他眼光的搜索。
  但是,他失望了,除了適才發現紅巾的地方,有著些微踐踏凌亂的足印外,其它卻沒有一宗奇異之處。
  濮陽維心中暗自焦慮,抬頭一望,卻看見那座廟後的小山。
  他心中一動,忖道:「既是這裡沒有發現什麼,不妨再到那山上一尋,反正此山不大,來回也費不了多少時間。」想著,已向那小山之麓,急急奔去。
  這座小山雖然不大,卻極為挺秀險峻,僅有一條小徑,蜿蜒而上。
  濮陽維展開身法,起落間,如鷹隼翱空,眨眼功夫,人已到達半山。
  忽然他目光掠處,竟發現一叢雜草之間,隱約有著一條人腿。
  他緩緩行近,只見這條人腿,卻是赤足未著鞋襪,腳掌粗短,厚繭滿結。
  濮陽維冷哼一聲,單掌虛虛一抓,那條人腿已「呼」聲飛起,細一瞧,原來這條腿是被人硬生生的齊根斬下。
  濮陽維望著那血跡斑斑的創口,十分整齊,心中不由揣想道:「瞧這條切斷的人腿,想必是『黑砂島』賊人……」
  他又想道:「十二紅巾多使用尖錘,用劍的僅只『七煞劍』一人,想這賊人必是傷在『七煞劍』手下。」
  他想到這裡,不由精神一振,引吭清嘯,復向山上疾行而去。
  騰升不到十丈,又看到一處鬆軟的泥土中,倒栽著一個黑衣赤足之人,齊胸以上,埋在土中,腹部卻插著一把鋒利的匕首,鮮血凝成紫色。
  濮陽維一陣高興,想道:「看情形,可能不像我想像中那麼糟……」
  他舉步轉過一個山岔,在一堆嶙峋巨石之間,又赫然看到兩具屍體。
  他一眼望去,心中彷彿澆下一盆冷水,面前俯撲地上的,竟是一個頭戴紅巾的大漢。
  壓在他身下之人,卻是一個面目猙獰的「黑砂島」兇徒。
  濮陽維仔細一看,只見那紅巾大漢的雙掌,深深的插入對方胸腹,將敵人內腑五臟都掏了出來。
  紅巾大漢卻面色黑紫,雙目怒睜,一隻黝黝的勾形兵器,正插在他小腹之上。
  濮陽維怒火沖天,大罵道:「好毒的『紫鯊斷腸』!」
  忽然,他聽到頭頂上響起一陣撲翼之聲。
  抬頭望去,只見一隻奇大的銀翼巨鷹,正在低空盤旋飛翔,火眼金睛,翅巨爪利,顯得十分威猛。
  濮陽維一陣納悶,忖道:「好大的鳶鷹,怎的此鷹羽毛卻是銀白之色?奇怪……」
  想未想完,這巨鷹已「啾啾」兩聲銳啼,雙翅一斂,疾如流矢般,向濮陽維當頭撲下。
  濮陽維冷然一笑,喝道:「畜牲,你可是找死!」
  左手虛空一抓,右手五指已颯然彈出。
  那銀色巨鷹想不到來人身手如此高絕,車輪般大的身體,已隨著濮陽維左手一抓一吸之勢,如流星般墜下。
  眨眼間五縷尖銳勁風,已猝然襲到,巨鷹「呱」的一聲厲叫,一蓬銀閃閃的羽毛,已四散飄落。
  濮陽維手中使勁一登,那巨鷹猝然又吃一股大力彈起,銀白色的羽毛,落滿一地。
  巨鷹雖然吃了大虧,卻仍然盤旋空中,既不飛走,也不再下撲。
  濮陽維暗忖道:「瞧這扁毛畜牲適才撲落之勢,勁大力宏,動作敏捷,等閒武林中人,怕也不易閃躲,這座方圓不大的小山中,怎的有如此兇猛的飛禽?」
  他正在思量之際,遠處突然響起一陣尖銳悠長的哨音,那翔空巨鷹,陡的又是一聲厲叫,雙翼連振,鐵爪箕伸,電光石火似的又抓向頂門。
  濮陽維叱喝一聲,身形如鬼魅般掠閃一旁,手臂倏伸,已握住巨鷹鐵爪,他嘿聲吐氣,運勁一掄一拋,那銀羽巨鷹已「噗」的一聲,撞在一棵大樹上。
  濮陽維冷然瞧著這巨大無朋的巨鷹,在地下撲翼掙扎,兩旁的泥土,竟吃它劃出兩道深深的槽痕。
  忽的,又是一陣柔和而急切的嘯聲傳來,那頭銀色巨鷹悲鳴兩聲,雙翼奮力一振,又搖搖欲墜的飛向空中,向那嘯音發出去之處,緩緩飛去。
  濮陽維微微一笑,想道:「原來這畜牲乃為人所飼,我卻要看看是什麼厲害人物?竟縱鷹傷人!」
  他想到這裡,已掠身向那巨鷹飛行方向,追?而去。
  在空中飛翔的巨鷹,因受傷不輕,飛得甚為緩慢,濮陽維緊緊跟著,也絲毫不顯吃力。
  轉過一道石壁之後,眼前已豁然開朗,現出一片方圓約數十丈的草坪來。
  草坪上,栽滿了各種奇花異卉,五色繽紛,爭麗鬥艷,幽香撲鼻,雖在初秋,卻了無蕭條之色……。
  草坪之外,有一彎清澈的小溪,流水潺潺,游魚可數,端的好一片人間佳土。
  那頭巨鷹飛臨這片草地之上,「呱呱」連叫數聲,斂翼急落而下。
  濮陽維停止腳步,默默的打量這草坪一會兒,只見這巨鷹落下後,毫無聲息可聞,草坪為各色各樣,高齊人腰的花樹所遮,嚴密的絲毫看不出端倪。
  濮陽維身有急事待辦,不耐久候,他氣納丹田,朗聲道:「是那一位前輩高人,住在此間?尚請現身一見,在下有所請教。」
  言出半晌,仍然寂靜無聲。
  濮陽維心中勃然大怒,狂聲笑道:「尊駕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在下要得罪了。」
  說話間雙掌已連環推出,一陣炙如烈焰的狂飆湧處,草坪花叢,已被連根掃倒了一大片。
  他又一聲冷笑,兩手虛虛連抓,又有數十株花樹,「嘩啦啦」吃他虛空拔起。
  濮陽維此舉,乃是旨在激怒園內之人,現身相見。
  果然,他這一著用對了,就在他掌勢第二次欲發未發之際,一個生冷的口昔,已冷冷的道:「無知小輩,還不住手,真個想尋死麼?」
  濮陽維環目掃視,只見花樹之間,已走出一位身材高瘦,皮膚黝黑的老人。
  老人雙肩上,雄峙著一對銀色巨鷹,其中一鷹,正是適才被濮陽維打傷的。
  老人嚴峻冰冷的面容上,尋不出一絲笑意,他又極為冷漠的道:「小子,你今天毀壞老夫萬花坪上,無數的奇花異草,又打傷老夫所飼神禽,可知道這是什麼罪呢?」
  濮陽維聞立一怔,忖道:「這倒好,真是惡人先告狀,我沒有找你麻煩,已是夠便宜了,你卻來惹我……」
  濮陽維強忍心中不憤,反而面帶笑容,道:「在下無端遭受此鷹襲擊,不責前輩縱鷹傷人,前輩反怪在下傷了靈禽,不知前輩將欲如何處置在下?」
  瘦長老人那本已嚴峻的面容,聞言之下,更是寒如冬霜,只見他冷冷說道:「斬去雙手,剜掉兩目。」
  濮陽維原來笑吟吟的面孔,驟然一扳,雙眸煞氣畢露,他冷削的道:「在下雙手在此,雙目未動,便請閣下過來取去,如何?」說罷,兩眼望天,嘴角微哂,一副不屑之狀。
  老人見狀,不由一怔,隨即仰首狂笑道:「好!好!小孩子倒有這麼一副狂勁,我『銀鷹孤叟』倒要見識!見識!」
  濮陽維一聞此老報出「銀鷹孤叟」的名字,心中不由一震,忖道:「這老怪物怎的尚在人世?」
  這「銀鷹孤叟」乃是三十年前,與青海怪叟「赤面鐵膽」斯段峰,同時稱霸南北二地的江湖高手。他一向行走於濱海各省,武功高強,手段狠辣,當年聲名遠振,武林黑白兩道,提起「銀鷹孤叟」武京,誰也得退讓三分。
  他自二十年前,歸隱江湖後,即未再傳出此人訊息,武林中人都道他早已去世,卻料不到,這江湖怪傑竟棲身於此。
  濮陽維細細向這「銀鷹孤叟」打量了一番,說道:「原來前輩便是昔年威震沿海五省的」銀鷹孤叟「武老前輩,在下倒失敬了……」
  「銀鷹孤叟」雙目一翻,冷然喝道:「小娃娃,你知老夫之名,想也不是沒有來歷的人,速將你師承報來,若是老夫素識,便可從輕發落……」
  濮陽維聞言,朗朗長笑。
  「銀鷹孤叟」武京面色倏變,正待開口,濮陽維已洪聲道:「前輩美意,在下心領了,適才前輩無故縱鷹襲擊在下,如今在下毀去前輩一片花木,正是雙方相抵互不吃虧……」
  「銀鷹孤叟」武京聞言之下,不由氣得大喝一聲,鬚眉皆張。
  濮陽維冷然道:「前輩若要動武,在下必定捨命奉陪,只是,現下還不是時候,只待在下將身邊要事料理清楚,必然趨請前輩教益!」
  「銀鷹孤叟」武京大喝道:「小子,你擅自闖入老夫萬花坪禁地,又傷了老夫守坪神禽,豈能容你如此便宜離去?」
  濮陽維狂笑道:「前輩適才必是沉溺於夢中,不錯,非但在下已進入萬花坪禁地,甚至連遠在海外的『黑砂島』賊人,也曾遠道至此觀光……」
  「銀鷹孤叟」武京面上一怔,隨即大聲道:「小子,你這可是實話?」
  濮陽維冷笑道:「在下素來不打誑語。」
  「銀鷹孤叟」武京略一沉吟,道:「好!老夫先將『黑砂島』兇徒趕走,再來教訓你這小輩。」
  濮陽維淡淡一笑道:「但憑尊意!」
  「銀鷹孤叟」武京,揮手遣飛肩上雙鷹,大喝一聲:「走」身形快如脫矢,晃閃間已掠出數丈。
  他有意一試濮陽維功力深淺,縱身起步,疾如奔雷,直如一縷青煙,眨眼而逝。
  奔馳了一刻,已來至一面絕壁之下,「銀鷹孤叟」武京停下腳步。
  想道:「這小子武功縱使不弱,此刻,也定然被我拋下老遠……」
  他還未想完頭頂上已傳來一個清朗口音,道:「老前輩如覺疲累請少休息!老年人千祈勿逞筋骨之能……」
  「銀鷹孤叟」武京聞立一驚,他抬頭望去,只見那俊俏秀逸的年輕人,早已迎風挺立於絕壁之上。白衣飄拂,光釆煥發,神態好不悠閒。
  「銀鷹孤叟」武京吃驚下,不由大喝一聲,雙臂急抖,兩足交互一踢,人已飛躍至絕壁之頂。
  濮陽維好整似暇,負手而立,笑吟吟的面對「銀鷹孤叟」武京。
  老人心中一寒,驚忖道:「這小子好純的功夫!想不到普天之下,竟有如此秀絕寰宇的少年英才?」
  他卻不知,他自己那一身輕身術,雖是爐火純青,在武林中是可睥睨一時,然而較之當年天下第一高手魔君的「鷹回九轉」卻是差了兩籌。
  濮陽維待「銀鷹孤叟」武京身上崖後,只低聲道:「前輩,咱們快走!」
  語音搖曳,人已飛出七八丈之外。
  「銀鷹孤叟」武京暗地一歎,亦跟著追去。
  瞬息間,二人已奔至距山頂不遠之處。
  濮陽維長嘯一聲,身形筆直的拔向空中,只見他身在空中一連三個盤旋,美妙輕靈的騰向山頂而去。
  「銀鷹孤叟」武京,亦隨後而到,目光掠處,不由怔在當地。
  這小山之頂,甚為平坦,這時地上正橫七八豎的躺著七具屍體,其中除了一具屍體為紅巾包頭的大漢外,其餘的,皆是腰圍豹皮,光頭赤足的「黑砂島」凶人。
  這六個「黑砂島」人的屍體,倒有四個是被利劍殺死,另外二人卻是身受尖錘,匕首之創,傷痕纍纍,死狀甚為淒厲。
  濮陽維星目四掃,忽然渾身一顫,目光緊緊的盯在一片青色的碎布上。
  這片碎布雜在野草之中,若不注意,極不易察覺。
  濮陽維上前拾起,不由細看,他已知道這片碎布,是來自「七煞劍」吳南雲身上所著的衣裳。
  他焦灼的忖道:「『七煞劍』武功高絕,適才一路所見『黑砂島』賊人,已有五名喪命在他手內,若『黑砂島』島主親自前來,便是那『厲鬼』嚴猛率眾來襲『七煞劍』加上十二紅巾餘下的八人,『黑砂島』賊人亦絕不至討得了便宜。」
  「銀鷹孤叟」武京見他默默凝思,不由在旁說道:「小娃娃,這些人都和你有什麼關係?」
  濮陽維冷冷道:「『黑砂島』賊人,皆是在下深仇大敵,那頭打紅巾的大漢,乃是在下部屬。」
  「銀鷹孤叟」武京武京亦奇道:「你的部屬,那麼你是…。」
  濮陽維星目電張,答道:「『冷雲幫』主濮陽維,便是在下。」
  「銀鷹孤叟」武京大吃一驚,失聲道:「什麼?你是『冷雲幫』幫主?那麼『毒手魔君』關毅是你什麼人?」
  「銀鷹孤叟」武京又驚道:「適才你上山時,所施展的輕身功夫即是傳聞中的『鷹回九轉』了?」
  濮陽維正待回答。驀地─一溜五彩繽紛的煙火飛起,「波」的一聲,在空中炸開。
  跟著,又起了一道帶著鮮紅烈焰火箭。
  濮陽維一見,這正是「冷雲幫」中,危急求救的信號:「千里飛鴻」他大喝一聲:「在下事急,暫時失陪了!」
  身形起處,如飛掠去,眨眼間,已?跡不見。
  「銀鷹孤叟」武京武京,略一忖思,兩道長眉一軒,亦緊跟著濮陽維飛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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