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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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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陳青雲] [三皇聖君][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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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9 10:54:41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章 人劍交易

  斐劍柔聲道:

  「珍妹,我不能不走,為了追查父母仇人的下落,我必須要在『血衣娘子』頭
裡趕到少林寺!」

  崔婉珍黯然一笑道:

  「劍哥哥,這是正事,我不能阻你,你看,我多麼自私!」

  「若非不得已,我何嘗又願意離開呢!」

  「你等等,我拿劍來!」

  說著,轉入另一間石室,捧出那柄「天樞神劍」,姍姍移步母親墓前,雙膝一
屈,把劍高舉過頂,顫聲祝禱道:

  「爹,娘,女兒已完成遺命了!」

  斐劍也激動萬分,跪下接過「天樞神劍」口裡道:

  「師父,各位師伯,師伯母,弟子誓仗此劍,報師仇,申正義,英靈共鑒。」

  空氣顯得穆肅無比。

  崔婉珍親自替斐劍佩上神劍,情深款款的道:

  「劍哥哥,我要留此伴母親之靈,望你早回!」

  斐劍搖了搖她的柔夷,道:

  「珍妹,我辦完事立即回頭!」

  「我等你!」

  「你珍重,我這就走了!」

  「不吃點東西?」

  「不必了,時間緊迫,怕誤了事!」

  崔婉珍依依不捨地把斐劍直送到一線天狹谷之外,在斐劍不斷的催促下,才含
著兩泡淚水,折回「劍塚」。

  斐劍也不勝淒然,他能想得到她的心境,一個少女、在不見天日的墓室中,渡
那淒冷枯寂的歲月,的確難熬,前此、她是守父親遺命,守護神劍,等待它的主人,
現在,使命已了,她等待的了,就是他了。

  突地,一個意念浮上他的心頭,使他打了一個寒噤,「獅魔」的故事會不會重
演?在此之前,崔婉珍仗著劍塚奇陣和神劍,維護她自己的安全,現在自己帶走
「神劍」,她等於失了一重屏障,以她的功力,加上奇陣,一般武林人當然為不足
為虞,但要再遭遇象「獅魔」那等高手的侵襲,後果就難料了。

  可是,自己不能留下神劍,也不能不走,帶她一道又諸多不便……

  想來想去,他想到一個釜底抽薪的辦法,只要自己得劍的消息,傳出江湖,就
可以把一般覬覦神劍的注意力,移轉到自己的身上,這樣,崔婉珍就不再會被人侵
擾了,這是唯一可行的辦法。

  打開這個結,心頭為之一鬆。

  由於今天彼此身份有揭露,他愛她的心,已完全踏實,這對切斷東方霏雯的愛,
是一股力量,這力量幫助他使意志更堅決。

  心念之間,一聲斷喝倏告傳來:

  「站住!」

  斐劍止住步子,暗忖,看來「金月盟」並未放鬆對「劍塚」的監視,這可來得
巧,正好借此實施那釜底抽薪之計。

  數條人影,從巖角後轉了出來,

  當先的,並不陌生,赫然是「金月盟」屬下「神武隊統領王慶候」,後隨六名
猛騖的黑衣漢子。

  斐劍冷冰的道:「原來是王統領,久違了!」

  王慶候嘿嘿一笑道:

  「彼此!彼此!本座等候少俠,真有些望眼欲穿,但總算等到了!」

  「等在下?」

  「一點不錯!』」

  「有何見教?」

  王慶候目光朝斐劍腰間一掃,陰狡的道:「少俠腰間所懸的……」

  斐劍聲音中一無表情地道;

  「天樞神劍,劍塚藏珍!」

  「哈哈哈哈,少俠倒是爽快人!」

  「閣下等人是假,等劍是真,對吧?」

  「少俠快人快語,說對了!」

  「貴盟主所發不許與在下為敵的禁令……」

  「已經解除了!」

  「很好!」

  「少俠身帶神兵,行走江湖,恐怕不妥吧?」

  斐劍冷嗤了一聲道:

  「有什麼不妥?」

  王慶候嘿嘿一聲冷笑道:

  「將成眾矢之的!」

  「這是在下的事,王統領何必操這份心?」

  「本座是好意!」

  「好意心領了,倒是王統領的來意還沒有說出來?」

  「少俠當知敝盟常川駐守『劍塚』的目的?」

  「在下不懂!」

  「如此本座告訴你,為的是不讓這神兵落人任何武林朋友之手!」

  斐劍登時殺機上湧,但仍冷漠的道:

  「劍已人本人之手,閣下準備怎麼辦?」

  王慶候大刺刺的道:

  「那就請少快解劍交與本座!」

  斐劍幾乎失口而笑,不屑至極的道:

  「憑閣下而出此言,未免太不自量了!」

  「未見得。」

  「閣下能在本人劍下走出一招,此劍立即雙手奉上!」

  王候陰惻惻的一笑道:

  「本座倒是沒有交手的打算。」

  「莫非要在下拱手奉劍?」

  「差不多!」

  「哈哈哈哈,王慶候,『金月盟』多行不義,為禍武林,在下倒是有意把各位
留在此地。」

  王慶候身後的六名黑衣漢子,面上毫無表情,鎮定得出奇。

  斐劍不由凝雲頓起,難道對方有所持麼?

  王慶候面不改色的道:

  「少俠,想像與事實是兩回事,本座堅信少快會拱手送劍的!」

  「姓王的,有什麼陰謀抖出來吧!」

  「嘿嘿,陰謀.談不上,只是有位姑娘希望少快能慷慨獻劍,救她一命。」

  斐劍心頭大震,莫非崔婉珍已落人對方手中不成?當下慄聲道:

  「她是誰?」

  「少俠的同門!」

  「誰?」

  「那不是麼?」

  巖角之後,兩個黑衣漢子,挾持著一個青衣女子現身出來,迅速地向這邊行來,
在距現場三丈之處停下。

  斐劍目光掃處,不由驚魂出了竅,被對方挾持的女子,赫然是四師伯的遺孤,
師姐方靜嫻,她的蒙面巾已被取下,露出那堆滿疤痕的奇醜怪臉。

  王慶候得意的一笑道:

  「如何?」

  斐劍怒發如狂,「颼!」地拔出了「天樞神劍」……

  王慶候一揚手,道:

  「少俠,你不願見她流血吧?」

  適時,挾持方靜嫻的兩名黑衣漢子之一,把手掌按上了方靜嫻的「天靈」。

  斐劍氣得渾身戰抖,厲聲道:

  「我不殺盡,『金月盟』這批狐鼠,誓不為人!」

  王慶候冷冷的道:

  「少俠,那是以後的事了,談談目前的交易吧!」

  「交易?」

  「嗯,一樁好生意!」

  「王慶候,你準備怎樣?」

  「以劍換人!」

  「卑鄙無恥……」

  「就算如此吧!」

  斐劍鋼牙幾乎咬碎,慄聲道:

  「如果本人說不呢?」

  「不會吧?」

  「會的話呢?」

  「她將死無全屍!」

  斐劍肝膽皆炸,空負一身絕學,這時卻動不了手,他做夢也估不到方靜嫻會落
入對方手中,而且算定了自己會得到了神劍,布下圈套,在此等候。

  方靜嫻是四師怕孤遺,豈能任其慘死對方之手?」

  但,「天樞神劍」是師門重寶,師父及四位師伯的因這劍及秘笈而飲恨九泉,
豈能拱手送與別人,更何況,自己將憑這劍了斷恩仇,除魔衛道……

  怒,使他幾乎發狂!

  恨,使他全身血管幾乎爆裂!

  但,方靜嫻在對方手中,再恨再怒,又何濟於事。

  他要毀眼前這九個人,易如反掌,但方靜嫻呢?

  方靜嫻滿面疤痕,看不出什麼表情,但目光遲滯的,與以前分手時相較,判若
兩人,不言可喻,她不是被制了穴道,便是被廢了功力。

  當初,在巫山後峰的峽谷中,方靜嫻憑他師父「殺人王」的一個手勢標記,使
「巡察總監高寒山」一行膽落,自挖一目而逃,想不到現在她被制於對方之手,武
林風雲瞬息千變,的確難測。

  對方怎會知道自己與她的這一重淵源呢?

  心念之中,切齒道:

  「王慶候,你斷定在下會屈服?」

  王慶候一愣神,道:

  「會的,因為她是你師門唯一後人!」

  「從何證明?」

  「第一,是她自己承認的,第二,如果不確,你掘墓人早出手了!」

  「她……自己承認?」

  「乾脆告訴你,在敝盟主『移神大法』之下,沒有人能守住心底秘密!」

  斐劍不由不信了,他自己曾領教過「紫衣人」所施的「移神大法」,想不到
「金月盟主」也施這門邪功。

  「王慶候,放了她!」

  「你認為辦得到嗎?」

  「本人決不放手神劍,你們在場的九人,先為她抵命!」

  王慶候想不到斐劍會說出這話來,登時老臉一變,下意識的退了兩步,如果斐
劍真的忍心犧牲方靜嫻,他們一個也逃不了,斐劍的功力,他很清楚。

  但,斐劍真的會這樣做嗎?

  畢竟薑是老的辣,王慶候一退之後,臉上又回復陰鷲之色,冷冷的道:

  「本座奉命行事,悉聽尊便!」

  斐劍手中劍一斜……

  黑衣人的手掌在方靜嫻頭上一幌,方靜嫻兩眼發直,對目前情況毫無反應。

  斐劍沮喪地垂下了劍……

  王慶候何等老到,業已看出斐劍決不會犧牲方靜嫻,緊迫著道:

  「少俠,這趟交易,你非做不可,你有本領的話,將來可以奪回神劍,人死了,
可就無法還魂了!」

  「你敢?」

  「本座有何不敢,不敢就不會接受這任務了!」

  斐劍一顆心在瀝血,俊面扭曲得變了形,他除了屈服,沒有第二條路走。

  王慶候接著又道:

  「少俠,願成交嗎?一句話,否則本座帶人回去覆命,不過,話得講明,這一
帶回去,會發生什麼事,可就難料了……」

  「準備把她怎樣?」

  「她不會被殺,雖然她面容已毀,但一個有根基的處女,用處很大的!」

  斐劍雙目幾乎噴出火來,心中的怨毒,實在無法以言語形容,他想到了「陰風
隊」也想到「天竺八魔」所擅的各種人神共憤的邪門工夫,方靜嫻落入對方手中,
後果簡直無法想像,必然是,那比死更殘酷,更可怕。

  他無助的默念著:「師父、師伯,在天有靈,指示弟子該如何做?」

  王慶候一揮手道:

  「少俠,後會有期了!」

  斐劍咬緊牙關道:

  「且慢!」

  「少俠願意成交了?」

  「我……原意!」

  這三個字,他費了極大的力氣吐出口來。

  王慶候陰森的一笑道:

  「如此少俠先解劍!」

  「先放人,在下決不食言!」

  「以少俠的身手,當不虞本座等背信?」

  「那你的意思認為怎樣?」

  王慶候似乎早有成算,毫不猶豫的道:

  「少俠在交出神劍,接回了同門之後,再出手奪劍,大概不是難事?……」

  斐劍暗罵一聲好陰險的老狗,自己根本沒有這打算,他卻想到了。

  「以你之見呢?」

  「少俠先解劍交與本座,待驗明真假之後,由本座攜劍覆命,少俠在原地稍候,
待本座回頭,立即放人!」

  斐劍幾乎氣得發昏,但卻莫奈其何,這一著真絕,可稱萬無一失,自己神劍離
手,如果「金月盟主」不速而至,別說救不了方靜嫻,自己的命也得賠上。

  心念及此,恨不能硬起心腸犧牲方靜嫻。

  但,眼前情況如此,這心腸如何硬得起來。

  正道與邪道的分別,也在於此。

  王慶候再次摧逼道:

  「如何?本座不耐久等了!」

  斐劍跺了跺腳,還劍入鞘,解了繫帶……

  王慶候不愧老奸巨滑一伸手道:

  「拋過來吧!」

  斐劍顯得有些麻木地抬手作勢欲拋……

  驀在此刻——

  兩條黑衣人,電旋而至,其中一人大聲喝道:

  「金環旗令!」

  身形一剎,手中高擎著一支三角小旗,上面呈現金環套月的圖案。

  「金環旗令」是「金月盟」最高令旗,除盟主之外,一體凜遵。

  王慶候與六名黑衣人漢子,齊齊俯下身去,口稱:

  「弟子等恭接金令!」

  斐劍一時之間,倒是愕怔了。

  「上諭,人質立即押回總壇!」

  斐劍心頭陡然一震,心念電轉,事逼此處,只好斷然行事,決不讓對方帶回方
師姐,一切後果不計了。

  王慶候久未作答,顯然,這上諭太以突兀,使他驚凝。

黑衣人一收令旗,雙雙奔到方靜嫻身上,從那兩名黑衣人手中接過人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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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9 10:55:22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一章 陳年舊帳

  上集書中,兩名黑衣漢子,在傳出「金環旗令」之後,從另兩名挾持方靜嫻的
黑衣漢子手中,接過了方靜嫻。

  王慶候心中大是驚凝這突兀的金旗令,久久沒有出聲謝令。

  斐劍業已橫定了心,必要時孤注一擲,決不讓師姐再陷入邪魔手中。

  就在此刻,王慶候開了口:

  「請問上使,此令何人所傳?」

  原先那宣令的黑衣人怒聲道:

  「王統領,難道你敢抗命?」

  「卑座不敢!」

  「因何有此一問!」

  「卑座一日連接二令,前後不同……」

  「金旗令所至,如盟主親臨。」

  「卑座知道!」

  「還不謝令?」

  「王慶候遵令!」

  「請回原崗位!」

  王慶此這時,才直起身來,灼灼的目光一掃兩名黑衣人,道:

  「兩位上使親提人質?」

  「不錯!」

  「人質的安全……」

  「王統領不必多慮!」

  「請問盟主現在何外?」

  「總壇!」

  「兩位是從總壇持會而來?」

  「嗯!」

  「盟主根本不在總壇,何方鼠輩膽敢冒傳金令,拿下!」

  兩名黑衣人齊齊拔出兵刃,其中之一帶著方靜嫻向後疾退,另一個橫劍待敵,
原先兩名挾持方靜嫻的兩名黑衣人當先撲了過去,另六名也紛紛彈身攔截。

  情況,大大出乎斐劍的意料之外,想不到「金環旗令」竟是假的?

  暴喝聲中,激戰展了開來。

  兩名黑衣漢子,頓時被轉在核心之中。

  其中一名慄聲高叫道:

  「掘墓人,你還等什麼?」

  斐劍如夢方醒,冷喝一聲,拔出「天樞神劍」,向王慶候撲了過去。

  「呀!」

  驚呼聲中,王慶候面如土色,手中劍只剩下半尺長一段劍柄。

  斐劍咬牙道:

  「王慶候,納命來!」

  神劍再展,慘號隨起。

  「哇!」

  鮮血噴處,王慶候連肩帶背,被劈成了兩片。

  斐劍連看都不看,彈身射向那邊的戰圈。

  「哇!哇!」

  慘號破空,鮮血四濺,黑衣人接二連三的倒了下去。

  瞬眼工夫,只剩下了一名,早已驚得魂不附體,呆若木雞。

  斐劍是有意留這一名活口,當下劍指那僅存的黑衣人道:

  「本少使初試劍鋒,體上天好生之德,留你一個活口滾吧!」

  那黑衣人如喪家之犬,跌跌撞撞地急通而逃。

  兩名假傳「金環旗令」的漢子齊聲道:

  「少俠神勇,小的開了眼界!」

  斐劍佩好神劍,深深的道:

  「過譽了,兩位何來?」

  其中之一道:

  「小的奉命救這位姑娘!」

  「奉何人之命?」

  「贖罪人!」

  斐劍大感震驚,脫口叫道:

  「贖罪人!」

  「是的!」

  斐劍對於「贖罪人」更加莫測高深,他不但深悉自己身世,自己一舉一動,絲
毫也瞞不了他,他究意是什麼樣的人物呢?簡直神秘得可怕。

  黑衣漢子又道:

  「小的奉命帶走這位姑娘!」

  斐劍一皺眉道:

  「什麼,帶走她?」

  「是的,這位姑娘中了迷神奇毒,必須從速化解……」

  「她……中了毒?」

  「少俠應該看出來,她的神志已失。」

  「貴主人能解救她?」

  「正是如此!」

  斐劍把目光移注到方靜嫻面上,淒聲道:

  「師姐,認得出我嗎?」

  方靜嫻兩眼發直,毫無反應,比死人只多了一口氣,斐劍心中一慘,幾乎掉下
淚來,但他忍住了,他不願在陌生人面前落淚。

  「貴主人如何稱呼?」

  「贖罪人!」

  「在下問他的身份?」

  「這一點恕小的不能置答!」

  斐劍長出一口長氣,無可奈何的道:

  「上覆貴主人,在下謹致謝意!」

  「少俠不必多禮!」

  「兩位奉命要帶走她?」

  「是的?」

  「不怕,『金月盟』,爪牙中途截擊?」

  「這一點敝主人已有安排!」

  斐劍心中大感為難,他實在不放心把方靜嫻交在不知其來路的陌生人手中,但
人是對方救的,同時方靜嫻中迷神之毒不假,自己的確無法解救,窒了片刻之後,
道:

  「在下可否請問她將被帶往什麼地方?」

  「歉難奉告!」

  斐劍不由心中有氣,慍聲道:

  「如果在下不同意兩位帶人呢?」

  黑衣人充滿自信的道:

  「敝主人說少俠斷不致留難,這位姑娘除了他沒有人能救!」

  斐劍不由語塞,好半響之後,才下了決心的道:

  「上覆貴主人,大德不言謝,在下銘記心底!」

  「小的遵命轉達!」

  「如此請便吧!」

  兩黑衣人各自抱了抱拳,其中之一挾起方靜嫻,如此而去。

  斐劍這才上路,朝嵩山方向疾趕。

  嵩山。

  少林禪寺。

  這威震中原武林的古剎,日上三竿,鐘不鳴,鼓不響,全寺一片死寂,這是從
未有過的現象,也是不該有的現象。

  整座少室峰,似被一層慘霧愁雲所籠罩。

  從峰腳直至山門,不見半個人影。事實非常明顯,這執中原武林牛耳的名門大
派,業已發生了不尋常的變故,不錯,事實的確如此,少林寺正面臨存亡的考驗。

  大雄寶殿之前,正院之中,數約千名的少林各代弟子分兩廂羅列盤坐,左右相
對,露出居中一方空地,由正殿階沿以韋陀殿。

  殿廊上,也是光溜溜一片人頭,但井然有序,襯著各色袈裟,場面顯銳。

  第一列,十八名虎面壯僧,是「羅漢堂」的弟子,也是寺中的精英,無比莊嚴


  第二列,老少不等,是各殿堂住持和執事僧。

  居中一列,三疊薄團之上,端坐著一位錦讕袈裟的古稀老憎,寶相莊嚴,垂眉
合國,狀同入定,這便是少林當代掌門「無相禪師」。兩側.分立著的是首座維那
侍者……一共十名。

  掌門身後,是八大護法,再以後,也是最後一列,便是十大長老。

  上千僧眾,不聞半絲聲息,全院靜得落針可聞。

  氣氛在肅穆之中透出異樣的恐怖。

  突地———一

  掌門「無相禪師」開了口,聲調是顫慄的:

  「數日前『武當』已繼『丐幫』之後,屈服於『金環旗令』之下,本派是碩果
僅存的一個門戶……」

  為了不太激動,話聲頓了一頓,又接下去道:

  「本派自祖師東渡,雖曾一再歷劫,惟均仰賴佛力,化險為夷,但此次情況不
同往昔,武林劫數業已形成,本座愧不能維護少林一派……」

  話聲又是一頓,空氣沉重得使人窒息。

  「午時最後限期將到,本座重申前諭,除指定的護法弟子之外,其餘各代弟子,
立刻離寺!」

  場面一片死寂,沒有絲毫反應,所有僧眾,一個個如泥塑木雕。

  「無相禪師」沉痛地又道:

  「祖師有靈,當鑒納本座備不得已的措施,少林一脈,不能因本座而斷,各同
門即各代弟子,除有托身之所者外,一律赴蒲田下院,徐圖振興。

  死寂依然,只是每一弟子的面色更加深凝了,那是一種悲痛與堅毅的滲和。

  「無想禪師」徐徐起身,湛然目光遍掃全場一周,大聲道:

  「這是論令,各弟子膽敢不遵!」

  「阿彌陀佛!」

  一片震耳的佛號,算得對掌門人的答覆。

  「無相排師」存不住氣了,莊嚴如神的法相在變,變得令人驚慄。

  首座長老『悟因』,適時開口道:「各同門立意與寺共沉亡,其志可嘉,唯禮
有經權,事有達變,此次浩劫,並非少林一門,而是整個武林之劫,各位因博一個
『名』字,而甘心斷喪本門元氣,斷送祖師基業,而非明智之舉,同時,本門自開
派立法以來,還沒有發生過抗命的前例,雖事出非常,仍為門規所不許,願各同門,
各弟子三思!」

  「無想禪師」厲聲喝道:「令出法隨,各弟子立即行動!」

  驀在此刻——

  鐘樓上傳出三聲悠長的鐘聲,這鐘聲在此刻聽起來,似乎十分淒厲刺耳。

  「無相祥師」面色陡沉。

  各護法長老也同時面上失色。

  僧眾群中,起了一陣微微的哄動。

  站在掌門身畔的『維那』忍不住脫口道:「時辰未至,怎地……」

  話才出口一半,只見面對「大雄寶殿」的「韋陀殿」門口,院中所留空地的另
一端,出現了一個白髮蒼蒼,枯瘦如鬼,身著一件剌目的血漬斑斕的上衣,雙目精
光炯炯,雖在大白天仍如電炬般懾人。

  監寺「無後」起身面向「無相神師」合什道「稟掌門師兄,來的是『血衣娘子』!」

  無相禪師沉聲道:

  「本座知道!」

  「請示下?」

  「先問明對方來意!」

  「遵法諭!」

  監寺「無後」緩緩下階向「血衣娘子」行去……

  全寺僧眾,一個個怒形於色,少林規矩,婦女不許入寺。

  「血衣娘子」怪聲吼道:

  

  「無相,你搭什麼架子,難道要老身參見不成?」

  所有少林弟子,全成了怒目金剛。「血衣娘子」闖寺業已犯了禁例,又復對掌
門人如此無禮,對整個門派來說,的確是種重大的侮辱。

  「無垢」在行近「血衣娘子」八步之外,合什道:「施主當知本寺禁例!」

  「血衣娘子」冷冷一哼道:「什麼禁例?」

  「女施主向不入寺……」

  「廢話,老身愛來就來。」

  「無垢」強忍怒氣,道:「女施主此來必有見教?」

  「當然,叫『無相』答話!」

  「阿彌陀佛,貧僧奉諭請教來意?」

  「老身說話向來只說一遍,你滾開!」

  「無垢」修養再高,也無法忍受這公然侮蔑,老臉一沉道:「施主別太過份!」

  「血衣娘子」嘿的一聲冷笑道:「你找死麼?」

  僧眾之中,起了怒哼之聲,

  「無垢」高宣了一聲佛號道:「施主視少林於無物?」

  「血衣娘子」面上倏現獰容,舉步便向欺……「無後」雙掌一揚……

  「血衣娘子」腳步未停,單掌拂了出去,「無垢」揚掌本屬虛勢一見對方出手,
雙掌猛然吐勁。

  「砰!」的一聲巨震,勁風四射,「無垢」登登登一連退了四步,臉上肌肉抽
動了數下,口角沁出了兩縷鮮血。

  所有列坐的弟子,紛紛起立,但格於戒律,沒有一個敢擅自出手。

  「血衣娘子」越過,「無垢」身邊,向掌門方丈存身的殿廊欺去。

  「血衣娘子」怪吼一聲道:

  「無相,你迫老身殺人麼?」

  「無相撣師」不愧名門之長,心中雖已怒極,但仍保持風度,一揮手道:

  「護法讓道!」

  八大護法恭應一聲,向左右閃開。

  「無相禪師」徐步下階,合什道:

  「施主清道來意!」

  「血衣娘子」獰聲道:

  「無相,十五年前,有一個叫『百靈女孔映紅』的女子前來少林求取一粒『大
還丹』,被你們仗勢欺凌,有這回事嗎?」

  「無相排師」宣了一聲佛號道:

  「有此事,不過施主所謂仗勢欺凌四個字有欠妥當!」

  「這姑娘暫且不論,老身問你,人呢?」

  「恕本座無法置答!」

  「什麼意思?」

  「當年那位少女施主恃強硬索『大還丹』,還傷本門數十弟子,最後本座被迫
無奈,才下令以『羅漢陣』擒她,事後,本座體我佛慈悲之旨,仍賜丹放行……」

  「真的如此?」

  「出家人戒妄語!」

  「人呢?」

  「本座業已說過無從奉覆。」

  「毀屍滅跡了?」

  「無相大師」全身一顫,慄聲道:

  「施主不可隨便出語!」

  「血衣娘子』淚中殺芒暴射,厲聲道:

  「無相,長言短敘,今天你必須有所交代!」

  「本座無從,也無須交代!」

  「你推得很乾淨?」

  「事實如此!」

  「無相,如果你沒有明確交代,告訴你……哼,老身將大開殺戒,血洗少林!」

  此言一出,全場皆震,「無相禪師」不期然地退了一步,八大護法同時面現殺
機,十長老與各殿堂住持齊齊作色而起。

  空氣驟呈無比的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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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佛門浩劫

  十五年前,「血衣娘子」的女兒「百靈女」前來索取少林至寶「大還丹」,連
傷數十名高手,最後合十長老八護法之力,才制伏了她,如今「血衣娘子」親臨,
身手方面,不知比「百靈女孔映紅」高也多少,合在場所有高級弟子之力,恐怕無
濟於事,這一點,自「無相禪師」以下,誰都心裡明白,但明知其不可為,總不能
聽任擺佈。

  午時轉眼將屆,「金月盟」所提最後時限將到。

  這正應了一句俗語:「禍不單行。」

  今天,在雙重殺劫的威脅下,沒有人敢想像那後果。

  這是中原正道的悲哀,在這生死存亡的關頭,內心的沉痛是無法言喻的。

  他本意要遣散大部分弟子,以保少林的一點元氣,徐圖復興。由於「血衣娘子」
現身,這意願幻滅了。無論「血衣娘子」也好,「金月盟」也好,加諸於少林的威
脅,沒有兩樣,每一個在場的弟子,一個個悲憤填胸,抱定必死的決心,與門派共
存亡。

  由於這決心,減少了對強敵的恐懼心理。

  「血衣娘子」再次發出刺耳的厲吼:

  「無相,如何交代?」

  「本座無從交代!」

  「那就別怪老身手段毒辣了!」

  了字聲中,十指暴伸,向迎面的第一列四名護法抓去……

  四護法同時發掌迎擊。

  「哇!哇!」

  栗耳的慘號起處,兩名護法栽了下去。

  後列四名護法欺身上步,與前列剩下的兩名護法,同時出掌猛攻,八大護法在
寺中算是僅次於十大長老的高手,六人聯手出擊,威力之強,可想而知。

  但「血衣娘子」是數十年來黑白道聞名喪膽的女魔,相形之下,八大護法就顯
得太脆弱了。

  「哇!哇!」

  又是兩名護法慘死女魔爪下,而女魔也同時被對方的聯手掌力震得退了兩步。

  所有在場的少林弟子,一個個目眥欲裂。

  十大長老業已下了殿廊,排列在掌門身後。

  血腥的畫面,使這佛門淨地變成了恐怖屠場。

  「噹!噹!當!」

  鐘聲再響,這不啻是少林一派的喪鐘,意味著末日的來臨。

  「無相禪師」激動得簌簌而抖,一襲錦斕袈裟,幻出一層層的浪紋。

  「各弟子歸還原位!」

  場面恢復了,「血衣娘子」現身前的態勢,只是少了四名護法,四護法的屍身,
立即被執事弟子抬下。

  「血衣娘子」不明究裡,倒是愣住了。

  就在此刻——

  八名黑衣人悄沒聲的從中門現身,當先一人,手持一支三角小旗,高高揚起,
以震耳的聲音道:

  「金月使者,奉盟主金令,著少林掌門,作出最後答覆。」

  「無相禪師」口唇翕動很久,才迸出一句話道:

  「本門決不毀棄祖師戒律,背道事魔!」

  那名持令使者,一收令旗,慄聲道:

  「掌門人,這是貴派的答覆?」

  「正是!」

  「不惜血染少林?」

  無數黑衣人,從殿脊屋頂現身,形成一圈人牆,刀光劍影殺氣蒸騰。

  看來「金月盟」已蓄意血洗少林。

  「無相禪師」目光慢慢掃過全寺僧眾,老臉已扭曲變了形,這一代高僧,實在
不忍近千弟子慘遭浩劫,但,除了屈服,加入「金月盟」,別無他途可走!」

  驀地——

  「血衣娘子」回身面對八名「金月使者」。

  八名使者面上微微失色,那持今使者,顯為八人之首,沉聲發話道:

  「尊駕是『血衣娘子』?」

  「血衣娘子」獰聲道:

  「老身與『無相』有筆帳尚未算清,你們先滾遠些!」

  八使者勃然作色,為首的冷哼一聲道:「尊駕口氣不小?」

  「你們想死?」

  「尊駕不久前血洗本盟第四壇,這筆帳得交代了!」

  「憑你們這幾個兔意子?」

  突地——

  一個陰冷但卻入耳驚心的聲音道:「血娘,別大言炎炎!」

  八使者「刷!」地朝兩邊分工,一個巨無霸似的詭異老者現身場中。

  「血衣娘子」光爍爍的目芒掃處,面下皺折起了一陣顫動,寒聲道:

  「像魔,你還沒死?」

  「哈哈哈哈,老夫還想多活幾年哩!」

  「此來何為?」

  「超渡這些和尚!」

  場面緊張到無以復加,無形殺機令人驚慄。

  所有少林弟子,一個個瞪口切齒,死亡的氣氛雖濃,但沒有人面帶怯意,他們
毫無所恃,只是一顆與敵皆亡的心。

  「血衣娘子」不屑的道:

  「像魔,以你的輩份名頭,竟也替人作鷹犬?」

  「像魔」嘿嘿一陣怪笑道:

  「老虔婆,言歸正傳,你方才說與少林結一筆帳?」

  「不錯!」

  「如何結法?」

  「血洗少林,為女兒索償!」

  「好極了,咱們有志一同,你請!」

  「血衣娘子」何等人物,聞言即知對方心意,森森一笑:

  「化外老怪,別門縫裡看人,把人都看扁了,你以為我不知你的居心?想借我
手替這批和尚做法事,你們可兵不血刃,達到目的,然後乘機再向我動手,索取
『天王寺』那筆帳,對嗎?」

  「像魔」冷冷一哼道:

  「老虔婆精靈不減當年,『天王寺」這筆帳本盟志在必討,不過,如你想保全
實力的話,現在就請退出寺外。」

  針鋒相對,各不相讓。

  「血衣娘子」略一思索之後,道:

  「容我再問那禿驢幾句話……」

  「請便!」

  「血衣娘子」轉身,前行數步,迫視著少林掌門道:

  「無相,你當已看得出少林的命運?」

  「無相排師」高宣了一聲佛號道:

  「我佛慈悲,本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說得到很好聽,你從實覆老身,『百靈女孔映紅』的下落,老身退出這場是
非之外?」

  「本座說過『百靈女」當年被擒,被本座開導後釋放,焉知其下落!」

  「鬼話,何以江湖中自那次之後,即失我女兒下落?」

  「本座無言可奉告!」

  「你別後悔?」

  「後悔的恐怕是施主……」

  「血衣娘子」陡地回身向「像魔」道:

  「我們無妨聯手解決此間,私人的賬另算,如何?」

  「像魔」一頷首道:

  「這也無不可,動手吧!」

  「血衣娘子」身形一彈,撲向少林掌門……

  「敢爾!」

  暴喝聲中,六大護法齊齊起身揮掌迎敵。

  同一時間,「金月盟」六使者拔劍出手。

  少林弟子紛紛出手。

  剎那之間,慘叫震天,殺聲栗耳,血雨暴灑,肢體橫飛。

  一場慘絕人寰的大屠殺展開了序幕。

  「血衣娘子」在三個照面之內。解決了六護法,十大長老彈身合圍,把她罪狀
在核心之中……

  地慘天愁,日月無光。

  毫無疑問,少林寺將因此而土崩瓦解。

  圍堵在四周殿頂屋脊的「金月盟」高手,尚未出手加入戰圍,只在原地蓄勢而
待,意在不讓任何人生離此寺。

  六名使者,在少林弟子群中,反而無法發揮功力,處處縛手縛腳。

  「像魔」凌虛飛撲,「無相禪師」,出手之間,把「無相禪師」迫得步步後退


  一代掌門宗師,武功也有其獨到之處,「像魔」再厲害,一時之間,也奈何不
了「無相大師」,但事實很明顯,只是時間問題。

  退一萬步說,縱使「無相禪師」能敵得過「像魔」,也挽不回少林悲慘命運。

  轉眼工夫,十大長老在「血衣娘子」掌爪之下,業已,三死四傷……

  眼看少林一派將在這場浩劫之中,灰飛煙滅……

  驀地——

  一聲如九天雷震的喝聲,掩蓋了廝殺的聲浪,傳人每一個人的耳鼓:

  「住手!」

  這一聲喝斥,如一柄巨錘,敲擊每一個人的心頭上,顯然,這發聲的人,內力
修為已到了一種極限。

  像夏天的陣雨突然停止一般,一切的聲浪,在剎那間靜止下來。

  這時,可以清晰地看到滿院積屍,血流成渠,少林弟子被屠戳的至少在兩百以
上。

  所有的目光,全射向「韋陀殿」方向,因為那是人寺必由之門。

  一個白色勁裝的人影,幽然出現。

  「金月使者」之中有人驚叫一聲:

  「掘墓人!」

  來的,正是斐劍,只見他冷漠得近於殘酷的面上,凝聚了一層恐怖的殺機,手
按劍把,一步,一步,走向場子中央。

  他身上似乎散發著一種無形的但卻令所有人驚慄的威力,使剎那之間忘命搏殺
的凶神,紛紛閃開道路。

  斐劍的目光,遠遠盯在「像魔」與「血衣娘子」身上,腳下,由於血漬累積,
發出「滋!滋」的聲音,單調,但充滿了恐怖的殺機。

  他在院地居中,停了腳步,如利刃般的目芒,緩慢地掃了全場一周,每一個觸
及這目芒的人,都從心底發出寒意。

  少林僧眾,大部份對「掘墓人」三字完全陌生,少數的也僅道聽途說,留有一
個淺淺的印象,只有「金月盟」的高手,對這個小煞星知道得最清楚……

  「血衣娘子」上次與斐劍交手時,他是易了容的,現在也是第一次見到他的廬
山真面目,她曾以「飛甲破金」傷過斐劍,所以心中了無怯意。

  而「像魔」不久前曾在十招之內,重傷斐劍,故仍目之為手下敗將,當時,麥
劍雙目未復明,若非「贖罪人」誘走「像魔」斐劍絕無生理。

  「掘墓人」三個字太以刺耳,少林寺僧驚懼不已,他此來何為?如果,他是索
仇而來,那少林寺三方蹂躪之下,勢非被夷為平地不可,當然,單憑,「金月盟」
已足可毀減少林,再加上「血衣娘子」與「掘墓人」,只是使慘禍的時間縮短而已,
正如一個人挨一劍是死,挨三劍同樣是死,但心理上的驚怖是不可免的。

  場面,呈現一片死寂,更增長了陰森恐怖的氣氛。

  終於「無相禪師」以事主身份,打破了死的空氣:

  「少施主此來有何見教?」

  斐劍一抱拳道:「有件懸疑之事,向掌門人請教!」語氣之間,顯示出他的來
意並無凶險企圖。

  「無相禪師」沉重的道:「本奪目前處境,少施主當已瞭然,恐怕有失尊命了!」

  斐劍點了點頭,心裡一陣盤算,決定了行動的步驟,首先,得遣走「血衣娘子」,
這女魔因女兒下落前來少林滋事,情有可原,而最重要的一點,是她的門人「紅樓
主人」與亡父「屠龍劍客」有段『情緣,而兩人雙雙死難,憑這兩重原因,今天得
放過她。

  心念之中,目光射回了「血衣娘子」,寒淒淒的開口道。「血衣娘子」請你立
即離開!」

  「血衣娘子」嘿的一笑道:「什麼,要老身離開?」

  「不錯!」

  「小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因為今天在下不準備殺你!」

  口氣之大,令人震驚。

  「你?要殺我?哈哈哈哈……」

  「這並沒有什麼可笑!」

  「小子,如果老身殺你呢?」

  斐劍一字一頓的道:「那在下只好改變主意了!」

  「血農娘子」陡地彈身欺到斐劍身前八尺之處,獰聲道:「小子,你是趕來為
這些禿驢殉葬的,是嗎?」

  斐劍慄聲道:「在下再說一遍,請你離開!」

  「血衣娘子」一瞪眼,厲聲道:「老身先劈了你!」

  喝話聲中,右掌暴揚……

  「哇!」

  慘哼之聲,震慄了每一個在場高手的心弦,只見「血衣娘子」全身疾劇地顫抖,
乾癟的臉龐淒厲如鬼,一條右臂,齊肩而落,掉在她腳前三尺之處,鮮血噴泉般的
從切口處灑出……

  斐劍手中,「天樞神劍」仍保持那斜切之勢,停在半空,面上凝聚的殺機毫無
改變,沒有人看到他如何撥劍,如何出手。

  「金月盟」自太上護法「像魔」以下,臉色全變了!

  少林僧眾的臉色也變了!

  但,雙方的變是截然兩樣的,一方是驚悸,另一方下意識的振奮。

  情況的演變,大大出乎本已絕望的少林僧眾意料之外,「掘墓人」以冠蓋武林
的劍術,一照面重創「血衣娘子」除去一個剋星。

  斐劍之所以在一招之內施辣手,是因為他不能讓「血衣娘子」再有施展「飛甲
破金」的機會,當然,他手下已留了情,否則「血衣娘子」非橫屍當場不可。

  「血衣娘子」伸右手點穴止血,然後拾起斷臂,面上怨毒之狀,使人一見永生
難忘,目光先掃過斐劍,然後向「無相禪師」獰聲道:「無相,我們之間的事沒有
算完!」

  她雖在重傷之下,但那暴恨之氣,仍使人不寒而慄。

  話落,手持血淋淋的斷臂,舉步向外走去……

  斐劍沒有取她性命的打算,緩緩垂下劍尖,任由她離去。

  「站住!」

  「像魔」一橫身,攔在「血衣娘子」的身前。

  「血衣娘子」咬了咬牙,道:

  「你準備怎麼樣?」

  「像魔」陰森森的道:

  「血衣娘子,你血洗本盟,『第四分壇』,這筆帳你不打算交代了!」

  「如何交代?」

  「以血還血!」

  「狗爪子,你這是落井下石……」

  「隨你怎麼說,要走先把命擱下!」

  情況演變到這種地步,確實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對少林來說,這像是奇跡,
把該派從毀滅的邊緣拉了回來,雖然後果仍難料,但情勢已不如剛才的凶險了,現
在,強敵已去其一,關鍵在於「掘墓人」採取什麼態度了。

  「血衣娘子」渾身直抖,樣子像一頭受了傷的猛獸。

  斐劍一側身,面對「像魔」,慄聲道:

  「讓她離開!」

  「像魔」微微一愣,道:

  「小子,你這算什麼意思?」

  「要你放開她!」

  「你小子對本座所欠不菲……」

  「你也想討?」

  「不錯!」

  「看來這賬你討不到,在下倒是有意再加一筆,將來待你們盟主來結!」

  「好小子,你狂得相當可以!」

  說話聲中,陡地發掌向「血衣娘子」劈去,「血衣娘子」在重傷之下,當然難
逃這猝然的突擊,這老魔心即毒辣又卑鄙,他想乘機解決「血衣娘子」。

  「找死!」

  暴喝聲中,斐劍閃電般射出兩縷指風,直指「像魔」雙目,指風如疾箭,破風
銳嘯,其勢驚人至極。

  「像魔」被迫先救自己,飛快地收掌側移一個大步。

  「哇!」

  慘號震耳,站在「像魔」後面的一名「金月使者」,做了替死鬼,指風洞胸,
砰然栽了下去。

  斐劍一跨步,直逼「像魔」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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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9 10:56:33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三章 單劍回天

  「像魔」被斐劍那股凌人之氣所懾,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

  「血衣娘子」再次舉步……現場五名「金月使者」之中兩名,長劍一閃,掃向
「血衣娘子」。

  「哇!哇!」

  淒厲的慘號,再次震顫在場高手的心弦,斐劍沒有回頭,劍尖斜斜下垂,像是
根本不曾動過,只是劍尖上滴落數滴鮮血。

  兩名阻擊「血衣娘子」的使者劍折人亡。

  這種劍術,除了一二人,別說看過,連聽都不曾聽說過。

  勢態已相當明顯,「掘墓人」與「金月盟」來人,已成水火之勢,少林僧眾心
中暗自念佛,而「金月盟」方面,卻起一陣驚恐的浪潮。

  「血衣娘子」室了片刻,大聲道:

  「掘墓人,老身不須你的這份人情!」

  斐劍目光不離「『象魔」,頭也不回道:

  「不要你領情,下次我可能殺你!」

  「為什麼不現在?」

  「看在已死的『紅樓主人』份上,放你一馬!」

  「為什麼?」

  「這個你不必問了!」

  「斷臂之仇,老身必報?」

  「在下隨時候教?」

  「再見了!」

  「血衣娘子」第三度向外行去,已無人敢現身攔阻。「韋陀殿」這面,一樣被
「金月盟」高手封鎖,但沒有人採取行動,目送「血衣娘子」揚長而去,當然,
「血衣娘子」雖身負重傷,一般二三流高手如若妄動,那是找死。

  女魔離開了,但場面並未稍懈,依然籠罩在濃厚的恐怖氣氛之中。

  「像魔」目珠連動之後,突地狂聲道:

  「掘墓人,你這兵刃便是『劍塚藏珍』?」

  斐劍冷冷的道:

  「不錯,這便是『天樞神劍』」。

  「天樞神劍」四個字,使所有的眼睛發亮,若非「像魔」喝破,誰也想不到這
柄看來極不起眼的鐵劍,會是轟傳武林的「劍塚」神兵。

  「像魔」眼中不自覺地流露出貪婪之色。

  場中,除了這老魔,誰也不敢興起這種念頭。

  斐劍心中殺念早起,在正邪之戰中,殺一個便減少一分作惡的力量,同時,今
天這種行徑,也是死不足以償其辜。

  少林自掌門以下,一個個靜以觀變,事實上,全寺之中,能找出一個能與「金
月使者」抗衡的都很難,別談對付「像魔」了,所以在此刻,他們什麼也不能表示,
但一無形中,他們已把消除災劫希望寄托在斐劍身上。

  斐劍語寒如冰的道:

  「像魔,爾等八魔在中了『人皇』『附骨神針』之後,仍然活著為惡,實在是
出人意外的事……」

  這話,擊中了「像魔」心中的隱恨,猙獰的面目,變得更加可怖,切齒道:
「老夫等此次出山,就是要索取這筆血帳」

  斐劍嗤之以鼻道:「看來是辦不到了!」

  「小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因為你今天死定了!」

  「像魔」面上肌肉一緊,暴喝道:「小鬼,老夫要把你生撕活裂!」

  斐劍一抖手中劍道:「廢話少講,撥劍自衛吧!」

  「像魔」窒了一窒,終於撥劍在手。

  斐劍雙目奇芒暴漲,慄聲道:「老魔,三招之內如你不死,今天便算過了一關!」

  「像魔」手中劍一揚,旋又放下,道:「且慢,老夫有話問你……」

  「有遺言無妨交待!」

  「你方才提到『人皇』那老狗?」

  「不錯,你口裡放乾淨些!」

  「他現在何處?」

  「你這話問得多餘,即使你知道『人皇』下落,也是枉然。」

  「為什麼?」

  「你不會活著下少室峰了!」

  「哼!」

  「像魔,你如果三招不死,在下奉告『人皇』的下落!」

  「當真?」

  「對你尚不至信口開河!」

  「小子,如老夫收手不及,豈不斷了線索?」

  斐劍語帶不屑的道:「絕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就事論事,如果「像魔」不先解決了斐劍,他們就無法繼續向少林下手,完成
使命,加上斐劍與「金月盟」之間的過節,與他手中所持的神兵,使「像魔」別無
其它選擇,再一方面,斐劍已開口挑戰,以他的名頭身份,非應戰不可。

  但這六十年前即已成名的魔頭,對這二十歲不到的少年,毫無制勝的把握。

  「血衣娘子」的前例,使這魔頭忐忑不已。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像魔」運足了功力,陡喝一聲道:「如此納命來!」

  斐劍當然也不也托大,一咬牙,以十成功力揮劍相迎「波!」

  斐劍並未擊實,劍氣相接,發出了一聲巨嘯,餘波激盪迸射,追得三丈之內的
人,無法存身,紛紛向後暴退。

  第一個回合,無分軒輊。

  所有在場的高手,全被這樣的驚世駭俗的一照面,震得心旌搖搖,目瞪口呆。

  斐劍冷厲地大喝一聲道:「接這一招!」

  「天樞劍法」第二招「滿天星斗」,以十二成功力發了出去,一片芒雨,像銀
河倒瀉,罩向了「像魔」。

  所有在場者的心,全被這招玄厲至極的劍法,提到腔子口。

  「像魔」心頭大寒,全力對出一招,以求自保。

  「嗆!」

  震耳金鐵交鳴聲中,「像魔」手中劍段成數截,掉在地上,手中只剩下半尺不
到的劍柄,龐大的身軀在戰抖,猙獰的面目成了紫醬之色。

  所有人的呼吸,全窒住了。

  半響「像魔」哇噴出一鮮血,半段劍柄,墜落地面。

  斐劍手中神劍,緩緩刺向對方心窩……

  「像魔」似木偶般的毫無反應,不言亦不動。

  顯然,這老魔已被無堅不摧的劍氣傷及內腑,連反抗的餘力都沒有了。

  暴喝聲中,三名「金月使者」從不同角度,揮劍猛出,目的當然是援手「像魔」


  斐劍電閃回身,手中劍一豎,一挑,這乍看似乎極其簡單的一式,卻是「天樞
劍法」中最玄奧也最凌厲的一式。

  慘號再傳,一名使者,被挑開了胸膛,仆倒血泊之中,另兩名出手稍遲,也就
因此而逃過了致命的反擊,但已被劍氣逼得踉蹌而退。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像魔」並非等閒之輩,瞬眼的工夫,已足夠他採取行
動,右掌暴揚,劈出一道如山勁氣,這一掌,是困獸的掙扎,聚畢生殘存內力所發,
勢道之強,駭人聽聞,勁氣中,隱含一片漠漠白霧。

  斐劍回劍一封,勁風四外瀉了開去,但鼻中卻吸入了一股異味,登時頭暈目眩,
身形一連幌了幌。

  「毒!」當意念升上心頭,不由亡魂大冒,這一手他該想到,然而竟疏忽了,
幸而對方施的不是「鐵梟草」奇毒,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像魔」咭咭一聲笑道:

  「小子,你已中了老夫『蝕心毒霧』,盞茶時間之內,便將魂歸極樂,你縱以
至高內功封經閉穴,至多也只有半個時辰可活。」

  斐劍心頭劇震,對於毒,他可是毫無辦法。

  「像魔」接著又道:

  「乘你沒有斷氣之前,如約告訴老夫『人皇』的下落吧!」

  情況急轉直下,少林僧眾面面相覷,由於六使者已死其四,「像魔」重傷,圍
在殿頂四周的黑衣人,充其量只是「金月盟」二三流腳色,壓力已減不少,「無相
禪師」當機立斷,如果乘機一拚,或可死中救活……

  心念之中,沉聲發話道:

  「本寺弟子準備行動,生死存亡在此戰了!」

  令諭傳開,所有少林弟子,全力以備這生死存亡的一戰。

  「像魔」仍死盯著斐劍,陰森森的又道:

  「掘墓人,你聽見老夫的話了嗎?」

  斐劍殺機狂熾,雙目赤紅,幾乎要滴出血來。

  「像魔」緊迫著道:

  「你無防試行提氣,看功力還剩幾許,不過老夫警告你,如果你動真力,是自
速其死,出手立斃!」

  斐劍暗中一提氣,覺得功力未失,只是因閉穴阻毒之故。

  打了二三成折扣,他忽然想起自己所練武功,大背武學常軌,雖說中毒必死,
但決不止支持半個時辰,況且,以目前本身情況,足可毀掉對方而有餘。

  心念之中,「天樞神劍」擺出了攻擊的起手式,慄聲道:

  「老魔,區區『蝕心』之毒,其奈在下何,你少得意,還未過三招之數,你准
知你能活下去?」

  「小子,你無妨出手試試看?」

  「接這最生一招!」

  隨著話聲,「天樞神劍」以閃電之勢,破空展出……

  「像魔」怪笑一聲,抽身暴退。

  但,他低估了斐劍,也太過份相信自己所施奇毒的威力,他以為斐劍這一招只
是強弩之末……

  斐劍一發一收,身形幌了兩幌,有些拿樁不穩。

  場內不聞半絲聲息。

  「無相禪師」袍袖一揮,厲聲道:

  「動手!」

  令諭一下,三名未受傷的長老,撲向「像魔」,各殿堂主分別指揮各代弟子,
撲上殿頂……

  守伺在殿頂的黑衣人,紛紛出了手。

  恐怖的殺戳,再一次疊了出來。

  粟人的殺聲,撕裂著空氣,令人動魄驚心。

  就在此刻,「像魔」龐大的身軀,推山倒柱般地栽了下去,比常人大了一倍的
腦袋,骨碌碌滾出老遠,一股血泉,從脖子疾噴而出。

  不可一世的「天竺八魔」之一,就這樣結束了他罪惡的生命,他是繼「獅魔」
之後,亡命「天樞神劍」之下的第二人。

  原來斐劍那一招,業已切斷了「像魔」頸項,這久的工夫才倒下來,足見神兵
的鋒利,與劍法的卓絕。

  「呀!」

  所有目擊者,齊齊發出一陣驚呼。

  斐劍但覺腦脹欲裂,眼前金光亂進,真氣在不斷的消散,毒勢已難遏阻。

  魔頭已除,但這些黑衣人都是「金月盟」精選的弟子,這一展開混戰,吃虧的
仍是少林弟子,頓時死傷枕藉。

  斐劍努力振作了一下精神,舉目望去,只見那兩名僅存的「金月使者」,在三
長老與三位住持僧聯手合攻之下,仍如生龍活虎,迫得對手毫無還手之力,如果任
情況自然發展下去,少林寺縱不被毀,人可能被殺光。

  掌門「無相禪師」卻被四名可能是頭目的三流黑衣劍手圍攻,一時雖不致落敗,
但決勝不了。

  斐劍賈其餘勇,彈身撲向那兩名「金月使者」,手起劍落,慘號聲中,兩使者
仆地栽了下去。

  一聲呼嘯,黑衣人紛紛撤退,剎那間走個精光,撇下了數十具屍身,與少林憎
屍混在一起。

  少林僧眾,業七零八落,根本無力追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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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生死之間

  斐劍中了「蝕心毒霧」之後,兩番動用真力,毒勢蔓延更快,由於真元減弱,
汗珠滾滾而落。

  他是全場最矚目的人物,這情景當然瞞不過別人的眼。

  三長老齊齊奔了過去,其中之一急聲道:

  「少施主,你受了傷?」

  斐劍咬了咬牙,硬撐住身形不倒,顫抖著聲音道:

  「在下……中了毒!」

  「毒!」三長老同時驚呼出聲。

  「無相禪師」親傳口諭,清理積屍,救治傷者,處理善後,吩咐已畢,才急步
來到斐劍身前,雙手合什,激動的道:

  「少施主獨力回天,挽本寺於生死垂危,本座謹代表全寺弟子,致最高謝意!」

  斐劍勉強還一禮,道:

  「不敢!」

  少林為中原武林的領袖門派,雖說沒落式微,但以一派掌門之尊,而作此語,
在斐劍而言,可算是一項殊榮。

  「無相禪師」忽地發覺斐劍神色有異,關切的道:

  「少施主你……」

  「晚輩中了『象魔』的域外奇毒!」

  「毒,什麼毒?」

  「蝕心毒霧!」

  「啊!」

  「無相禪師」滿面驚怕之色,顯然他對這「蝕心毒霧」有所認識,急聲向三長
老道:「勞長老駕把少施主移到丹房!」

  斐劍的擺手道:

  「不用了,晚輩……告辭!」

  「不,這『蝕心毒霧』,本座曾聽先師提到過……」

  說到這裡,沒有下文。

  斐劍接口道:「中者無救,半個時辰必死!」

  三長老駭然變色,「無相禪師」宣了一聲佛號,沉重的道:

  「少施主為挽本寺浩劫而中此劇毒,本寺將不惜任何代價設法療毒!」

  「掌門人知道何物可解此毒?」

  「這……」

  斐劍當然知道對方只是基於感恩之心,而照料自己,實則毫無把握,自己死已
難免。何必沾污佛門靜室,不如乘還能移動身體,到那沒有人的處所,讓生命結束
算了,心念中,愴然一笑道:

  「貴寺新遭重創,善後待理,晚輩另行設法療治……」

  「少施主有這把握嗎?」

  「盡人事,聽天命!」

  「可是……可是……」

  「掌門還有什麼見示?」

  「無相禪師」猶豫至再,才鼓起勇氣,沉痛的道:

  「少施主恐怕難以下這少室峰!」

  斐劍眼前陣陣發黑,身形連連幌動,連站立之勢都感到難以維持,但他心意已
決,不願讓對萬為自己辦善後,以冷而堅的聲音道:

  「盛情心感,晚輩自有打算!」

  「本座以為不可?」

  突地,他想到了此行目的,雖生命將盡,但仍想問明白,定了定神,道:

  「晚輩此來,本想請教一件……事……」

  「請講,本座知無不言?」

  「就是十五年前,獨闖貴寺的,『百靈女孔映紅』的下落!」

  「哦!那位女施主在事發當日,業已釋放下山!」

  斐劍大感失望,但這只是心理上必有的的反應,現在,這失望的對他已不重要
了,他已是將死之人,一切恩怨情仇,也將隨生命之一齊熄滅。

  於是,他抱了抱拳,道了聲:

  「告辭!」

  轉身向外蹣跚行去,走了不到一丈,突地「砰!」然栽倒。

  「呀!」

  「無相撣師」與三長老,以及在旁邊清理現場的少林弟子,齊齊驚呼出聲。第
六十四章

  生死之間

  兩位長老搶步上前,一左一右把斐劍架了起來,只見他雙目失神,牙關緊咬,
全身抽搐,看來離死已不遠了。

  「無相禪師」面色灰敗,口中連呼:

  「我佛慈悲!我佛慈悲!」

  今天,若非斐劍不速而至,水林寺決難逃毀滅的命運,也許,這曾經是顯赫一
時的門派,將從此在武林中除名,除了斐劍,恐怕已找不出任何一人能有這力量消
解這彌天浩劫。如果說斐劍就此喪命,可以說為少林寺而犧牲,是以身為掌門的
「無相禪師」,內心的焦灼與愧疚是可想而知的。

  「扶他到丹房!」

  「無相禪師」話聲方落,一個蒼勁的聲音道:「大和尚,少林寺要替他送終嗎?」

  話聲中,一個白髮如霜,右肩掛一個大酒胡蘆,左肩斜背一個大布袋,看上去
滿有仙風道骨的怪老人,修然出現,身後隨著八名黑衣劍手。

  「無相禪師」與三長老同感一震,三長老之一粟聲道:「祝施主,此來意欲何
為?」

  來的,正是「金月盟」總護法「四海浪蕩客祝少青。」

  正在現場處理善後的少林弟子,紛紛圍上前來。作勢戒備。

  情勢又呈無比的緊張。

  八名跟隨「四海浪蕩客」的黑衣劍手,一個個面帶殺機,目中凶焰灼灼,不停
地掃向少林僧眾。

  「四海浪蕩客祝少青」雙眼精芒迫人,注定「無相撣師」,沉聲道:「掌門人,
把他交與老夫!」

  「無相禪師」厲聲道:「辦不到!」

  「他還有半刻時間可活!」

  「祝施主意思是什麼?」

  「不勞貴寺替他送終禮殲!」

  「本座說辦不到!」

  「不計一切後果?」

  這話充滿了威脅的意味,「無相排師」毫不考慮的道:「正是這句話。」

  「四海浪蕩客祝少青」冷笑了一聲道:「那他死定了!」

  「施主之意莫非……」

  「把他交與老夫就可保他不死!」

  「交與敵人?」

  「就算是吧。」

  「準備如何處置他?」

  「那是本盟的事,大和尚不必過問!」

  「待座再說一次,辦不到!」

  「要老夫動手?」

  「本座不惜一戰!」

  「哼,少林寺有多少和尚死不光……」

  四面傳出怒哼之聲,殺氣又籠罩了全場。

  斐劍神志還沒有全失,他仍認得出視少青,心中恨到了極處,只是他已無法表
示心頭的憤怒了,他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

  「四海浪蕩客祝少青」一揮手道:「帶人!」

  四名黑衣劍手,撲向扶持斐劍的二長老。另四名橫劍各佔了一個方位,「四海
浪蕩客」奮力發掌攻向「無相禪師」。

  暴喝聲中,少林殘餘僧眾,紛紛出手圍攻。

  恐怖的殺劫,又告疊了出來。

  幾個照面之後,「無相禪師」追得步步後退,而最先出手的四黑衣劍手,業已
逼退了二長老,把斐劍挾持在手。

  「四海浪蕩客」目的已達,大喝一聲道:

  「住手!」

  雙方聞聲不期然地住了手,只在片刻工夫,少林僧人又已傷了不下十名,幸而
沒有死亡。

  「四海浪蕩客」伸手向布袋中一掏,握了個紅球在手。厲聲道:

  「霹靂彈,人乃血肉之軀,經不起一彈之威,掌門人,要他們退下!」

  「無相撣師」肝膽皆炸,恨恨地揮了揮手,少林寺弟子咬牙切齒地退了丈許,
但仍圍住現場,大有死不足惜之慨。

  「四海浪蕩客」又道:

  「掌門人,貴寺的『大還丹』可以延續他兩個時辰的生命。」

  「什麼意思?」

  「希望掌門人慨賜兩粒!」

  「讓你們有時間擺佈他?」

  「是救他!」

  「祝施主這話誰能相信?」

  「信不信由你!」

  「本座願見他毒發而死,不願把他交在魔鬼手中慘死……」

  「四海浪蕩客」一揚手中「霹靂彈」,道:

  「這玩意老夫一共帶有五枚,夷乎少林寺大概不成問題……」

  「無相禪師」咬了咬牙,道:

  「本寺寧為正義而毀,決不受威迫!」

  「掌門人,你會後悔的!」

  「決不!」

  「賠上全寺弟子性命,並救不了他,掌門人,你想想看……」

  「無相禪師」默然了片刻,似有所思,轉口道:

  「金月盟會不讓他死?」

  「老夫已說過了!」

  「救他?」

  「一點不錯!」

  「目的是什麼?」

  「掌門人,沒有時間了!」

  「無相禪師」回首道:

  「維那何在?」

  一個虎面僧人躬身道:

  「弟子在!」

  「取兩粒『大還丹』來!」

  「遵法旨!」

  所有少林門人,全被掌門這項決定震驚了。

  工夫不大,「維那」手捧丹藥而上,「無相禪師」接在手中,移步上前,親自
塞入斐劍口中。

  「四海浪蕩客」一揮手道:

  「立即帶走!」

  四名黑衣人挾帶著斐劍,彈身離去。

  「四海浪蕩客」冷冷的道:

  「本盟不容任何敵人存在,掌門人,你等著吧!」

  說完,領著另四名黑衣劍手,揚長出寺而去。

  「無相禪師」呆立了許久,突地宏聲傳今道:

  「本門弟子注意,善後事畢之後,除本座指定的留守弟子外,一律離寺,其他
細節,本座與各執事商討之後,再行指示。」

  所有弟子合什為禮,然後紛紛散去,各司其事。

  首席長老「悟因大師」神色凝重的向「無相禪師」道:

  「『掌門人』,那位少施主對本寺恩德如山,應該讓他平安歸化,何以要把他
交與『四海浪蕩客』?」

  「本座有預感!」

  「恭請明示,掌門有何預感?」

  「他留在寺中必死,交對方帶走卻未必死!」

  「為什麼?」

  「天生奇才異能之士,必應乎天心,本座看他並非傷亡凶死之相。」

  「就事實而論『金月盟』將以最酷虐的手段處置他……」

  「長老難道不曾看出蹊蹺?」

  「這倒不曾。」

  「第一,祝少青身為該盟總護法,緊接著現身,開口便索人,顯然目的是為了
人,不管對方動機如何,『掘墓人』如能不死,便有求生的機會,第二,『象魔』
身為太上護法,而祝少青離去時並未收屍,足見『金月盟』對這魔頭只是存心利用,
並無道義可言,該盟未必一定為『象魔』施行報復,第三,祝少青臨去時所說該盟
不放過任何敵對之人,從壞處想,這是威脅之詞,從好處想,他似有意警告本寺采
取預防措施,這是本座的看法。」

  「掌門遣散弟子,暫避凶焰,就是基於這想法?」

  「正是如此!」

  「如果事實與想法恰恰相反呢?」

  「但願不會!」

  「如果『掘墓人』遭到酷毒處置,他是為少林而犧牲,本門何以對天下武林?」

  「無相禪師」面色一變,道

  「長老不必多言了,本座深信『掘墓人』必有生機!」

  「悟因」長老低宣了一聲佛號,道:

  「但願如此!」

  且說斐劍『金月盟」屬下挾持而去,氣憤交加之下,連那一絲僅存的知覺意識
也告消失了。

  當神志復甦,他發覺自己躺在一張軟綿綿的床上,頭腦仍有些暈眩,四肢無力,
象癱瘓了般的連轉側都感到異常吃力,他用力測向床沿這一邊,燈光使他雙眼發花,
慢慢地靠窗的桌前,現出一個窈窕的女人背影。

  她是誰?

  這是什麼地方?

  斐劍盡力定神,證明這並非幻象,漸漸,從背影上他判斷出對方是誰,一顆心
頓時狂跳。

  室內一個絳衣少女,正向東方霏雯問道:「還留他作甚?」

  「毀了他?」

  「主母是智慧人,當想到後果的可怕!」

  「我下不了手。」

  「他可能從此不醒,不須主母下手!」

  「可是……」

  「主母請三思,盟主他老人家可能會來!」

  「你出去!」

  「是!」

  絳衣侍婢朝床上偷覷了眼,退出房外,順手帶上了房門。

  東方霏雯怔怔地望著假寐不醒的斐劍出神,面色在不停地變幻,可能,她必須
作一明智的抉擇,救他,或毀了他。

  斐劍雙眼瞇了一條縫,這些情景完全入目,但已引不起他太大的反應,絳衣婢
子的話不錯,不須她下手,時限到了,自己一樣會死。

  兩滴淚珠,從她秀眸中滑落。

  斐劍心弦一顫。

  她在想什麼?

  「為什麼會落淚?」

  東方霏雯移身就床前,揭開了紗帳,癡癡地望了斐劍片刻,幽幽吐語道:「弟
弟,我為什麼要愛上你?你為什麼偏是這樣的身份?錯了,一開始就錯了,可是我
沒有勇氣改正這錯誤……」

  她低下頭,輕輕在他額上一吻,這一吻,幾乎使斐劍的意志崩潰。

  「弟弟,恨我吧!為了不讓你多受痛苦,我只好幫助你結束生命!」

  斐劍血行驟加加速,內心有如被撕裂般,感覺,曾經許為紅顏如已的人,要向
自己下手了。多殘酷的安排,多莫測的命運。

  反抗?沒有力量!死吧!讓生命如此結束吧!被一度傾心的人殺死,或是毒發
而死,雖有差別,結果是一樣。

  他沒有動彈,等待著對方下手。

  東方霏雯纖手一揚,中指對準了斐劍的左太陽穴,只須輕輕一點,便可結束他
的生命,一切難題,不解自解。

  她的手指,顫抖得非常厲害,久久點不下去……

  玉靨,變成了鐵青,微微抽搐,勾魂攝魄的眸光,變成了極其複雜的芒焰,似
乎,她已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驀地——

  房門上起了兩聲輕輕的剝啄,正是那絳衣侍婢的聲音:「主母,盟主至尊駕到!」

  東方霏雯玉容慘變,猛一挫牙,中指戳了下去,就當指尖將觸及穴道之時,突
地又收了回去,以低得幾乎不可聞的聲音道:

  「弟弟,我下不了手,但也可能救不了你,我給你服下解藥,算是我的一點心
意,生或死,憑你的造化了!」

  急匆匆地從懷中掏出一粒丹丸,擔開斐劍的嘴,塞了進去,然後離開床沿。

  一個魁梧的蒙面人,已鬼魅般出現房中。

  「爹!」

  「丫頭,你真是膽大包天?」

  「您老人家……」

  「我問你,你從祝少青手中截留這禍胎,意欲何為?」

  東方霏雯臻首低垂,顫聲道:

  「女兒無法自制!」

  「好丫頭,你有心要毀滅父堂創的基業!」

  「女兒不敢!」

  「還有,一旦事實揭穿,以他目前的功力,結果將是什麼?」

  東方霏雯全身一顫,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金月盟主」接著又道:

  「你知道你的行為愚昧到了什麼程度?你是在玩火!」

  「爹!」

  「讓開!」

  「您?」

  「他非死不可!」

  「女兒有個要求!」

  「什麼要求?」

  「讓女兒我……親手結束他!」

  斐劍如被扔入沸油中煎炸,心膽俱裂。

  「金月盟主」重重地哼了一聲,道:「你別想玩花樣……」

  說著,揮掌震開了東方霏雯,立身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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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死之抉擇

  上集書中「金月盟主」必欲親手結果斐劍的性命,揮掌震開了東方霏雯,站到
床前,東方霏雯悲切的喚了一聲:

  「爹,您真的要殺他?」

  「金月盟主」氣呼呼的道:

  「難道是假的不成?」

  「不如先殺了女兒……」

  「你真是至死不悟。」

  「他身中『蝕心毒霧』已是將死之人……」

  「為父的要親手殺了他!」

  斐劍在床上只是假裝昏迷,對方的話他聽得一清二楚,東方霏雯拋不掉的癡情
使他痛苦,事實上這時畸戀非斬不可,但,人非太上,熟能忘情,這畢竟是極難做
到的事啊!

  東方霏雯匆匆給他塞下的解藥,已發生了作用,疲軟的感覺,迅快地消失,另
一方面得歸功兩粒被武林視為至寶的少林「大還丹」。

  他努力運動迫毒,幫助藥力推行。

  如果此刻「金月盟主」猝下殺手,他仍無力抗拒,因為對方的功力太高了,在
必死的情況下,得到一線生機,他當然不甘放過。

  他一方面全力疾急運功,一方面祈望東方霏雯能多阻滯她父親一些時間。

  生與死,其間的差距非常細微的。

  在絕望之時,他不曾恐懼死亡,但當生機來臨時,他必須全力追求。

  「金月盟主」手掌一揚,向床上拍去,掌至中途,突地收住內勁,道:

  「丫頭,我忘了件大事……」

  東方霏雯眼望心愛的人將遭慘死,芳心盡碎,聞言之下,恍惚的道:「什麼事?」

  「他已得到『天樞神劍』?」

  「是的!」

  「劍呢?」

  「那不是?」

  東方霏雯朝床後壁間一指。

  斐劍登時急煞,如果「天樞神劍」落入「金月盟主」之手,便什麼都完了,自
己縱功力盡復,也難與對方杭衡,沒有這柄劍,自己的劍術無從發揮到極限,更無
法與對方的「金月劍」相比,但,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把神劍奪回手中,自己只要
稍一動彈,決逃不過,「金月盟主」致命的一擊。

  這一急,汗出如潘,餘毒經這一激,卻意外地加速洩出了體外……

  「金月盟主」聲音略顯激動的道:

  「拿來我看!」

  東方霏雯滯澀地挪動嬌軀,從壁間取下「天樞神劍」……

  斐劍已沒有再考慮的餘地,顧不得功力未復,閃電般劈出一掌,彈出一指。

  這一著,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

  「金月盟主」完全沒有防到這一手,在強勁的掌勁與凌厲的指風猛襲下,倉促
還手,馬步一浮,連退三步,桌翻燈滅。

  斐劍已在施襲的同時,翻落床後,伸手向東方霏雯所持的神劍抓去。

  她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讓斐劍輕易地把「天樞神劍」奪了回去。

  燈火雖熄滅,但在斐劍這等高手的眼中,視力並未受阻。

  「金月盟主」雙眼射出了慄人厲芒,顯然已是怒極,東方霏雯的仍癡癡站在原
地,不言亦不動,芳心的感受極其複雜。

  斐劍不放過任何恢復本身功力的機會,那怕只是極短的一瞬,「天樞神劍」擺
出起手的姿勢,暗中卻在急劇的凋息運氣。

  房間雖然寬敞,但除了床桌等擺設之外,剩下的空間,方圓只有丈餘。

  雙方呈犄角之勢對立。

  「金月盟主」也已拔劍在手。

  斗室之中,充滿了慄人的殺機。

  空氣一片死寂。

  對峙的時間愈久,對斐劍愈是有利。

  「金月盟主」語寒如冰的向東方霏雯發話道:

  「賤婢,你早已給他服下了解藥?」

  東方霏雯沒有答腔。

  「金月盟主」目光不離斐劍,口裡繼續又道:

  「賤婢,你任性的結果,將使我苦心經營的一切化為烏有,休怪我沒有父女之
情,與其將來遭遇橫死,不如現在自決,你動手吧!」

  東方罪雯嬌軀一顫,玉容慘黯,幽怨的目光瞟向斐劍。

  斐劍方寸大亂,脫口道:

  「大姐,你不能死!」

  「金月盟主」陰森森的道:

  「小子,難道你還想活不成?」

  斐劍咬了咬了牙道:

  「今夜我們之間應該分出生死了!」

  「本座誓不讓你活到一個時辰之外!」

  「在下也有這打算。彼此!彼此!」

  「到院中來!」

  「請!」

  兩人先後出房,到了院地之中,這院地一色的青磚鋪砌,十分軒敞。

  東方霏雯也跟出房來,向侍立在階沿上的兩名絳衣侍婢道:

  「傳令下去,封鎖中後院!」

  「是!」

  兩名絳衣婢女分別從角門隱去。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看建築式樣,似乎是旅邸,可是不像,若說是該盟的分舵
或總壇,又何必傳令封鎖……

  斐劍不願去深思這問題,目前,他必須全神應付這一場生死之戰。

  雙方一樣的沉凝,一樣的無懈可擊。

  雖然現場只有三個人,但全院似已被一種無形的氣勢所充滿。

  這是意志力的拚鬥,只要那一方定力不堅,精神稍懈,立即就會遭受致命的猛
擊。

  絕頂高手過招,如果雙方功力相差不大的話,生死勝負,決於俄頃之間,因為
雙方的功力都已到了某一極限,無論攻守,都很難制勝,主要的在捕捉破綻,把握
住對方由於其他因數而在氣勢上所露的疏懈,予以致命的一擊。

  現在,斐劍與「金月盟主」便是這種情況。

  整整一個時辰,雙方絲紋示動,但雙方所損耗的真無精神是極可觀的。

  也因為如此,斐劍結終無法使功力完全復原,相反逐漸損耗。

  漸漸,他感到無形的壓力加重,這可怕的訊號,情況發展下去,後果不問可知,
在一刻時間之內,精神非崩潰不可!」

  唯一的途徑,只有出擊。

  心念之麼一動,精神不免微分,在「金月盟主」而言,這已經是出手的機會。

  當然,斐劍的意念與行動也幾乎是一致的。

  「鏘!」

  金鐵交鳴聲中,爆開了一溜火花,雙方閃電般交換了一招。

  雖然雙方出手幾乎沒有先後,但細微之差是有的?「金月盟主」算是主動的一
方,也就因這毫末之差,斐劍被迫退了兩步。

  雙方同時下意識把目光源向自己的兵刃,彼此所持都是上古奇兵,在這種全力
搏擊的情況下,可以判出兵刃的優劣。

  斐劍目光掠過劍鋒,迅快地注視著對方。

  「金月盟主」身軀微微一震,他發現視同拱壁的「金月盟主」,業已缺了米粒
大一個小口,這一來,使這一代梟雄怒發如狂,同時,也更加強要毀斐劍的決心,
除去了一個心腹大患。獲得一柄上古仙兵,這值得他不擇手段去達到目的。

  蒙面巾遮掩下,無法窺見這梟雄表情,但目光中慄人的殺機,已代表了一切。

  「納命來!」

  暴喝聲中,「金月劍」幻出無數金月芒影,以雷霆萬鈞之勢,罩向斐劍。

  東方霏雯木然的玉靨為之一變。

  斐劍猛一挫鋼牙,施出了最凌厲的一招「擎天一柱」,這一招,堪稱曠古凌今
的絕著,寓攻於守,論守,完密無間,貴在嚴密無隙的守勢中,隱有殺著,如果敵
強我弱,決難逃這一招中所含的玄奇殺手。

  當然,「金月盟主」的凌厲奇詭,也算是一門罕有的劍道。

  「鏘!鏘!……」

  迸射的火光,挾著一串連珠密響,只這短暫的一瞬,雙方劍刃碰擊了不下三十
次之多,每一下碰擊,代表一記殺手。

  劍氣捲湧,五丈之內刺肌裂膚。

  雙方,各退了一個大步,顯示這一回合勢均力敵。

  如果斐劍功力全復,局面也許改觀。

  一分再合,彼此都存了同一心思,速戰速決。

  一招!

  兩招!

  三招!

  場中傳出悶哼,人影霍地分開文詩,斐劍肩頭血流如注,「金月盟主」胸前一
片殷紅,雙方都負了傷。

  身形在緩慢的移動,一步,兩步……到了出手的距離。

  又是一聲刺耳的金鐵交鳴,人影橫斜,踉踉蹌蹌向兩旁蕩了開去,這一下距離
拉得更遠,足足兩丈之多,喘息之聲丈外可聞。

  斐劍俊面蒼白如紙,已失去了那股凌人的氣勢。

  「金月盟主」目芒黯淡,龐大的身軀,顫抖得厲害。

  東方霏雯仍一動不動的呆立原地,芳心一片混亂,一個是父親、一個是愛人,
她不願愛人被殺,可是更不願父親遭害,二人之間,她無法取捨,如果她顧念親情,
此刻只要一插手,斐劍便毀。

  但,她會這樣做嗎?

  殺機依然濃厚,場面由極度的緊張而轉變為慘烈。

  雙方又開始挪動腳步。

  沙!沙!

  距離在充滿殺機的腳步聲中縮短,接近……

  「鏘!」

  這一回合,氣勢大減,各自跌跌撞撞地後退了數步,雙雙跌坐在地,斐劍口解
淌出了鮮血,雙目淒厲無比。「金月盟主」的蒙面巾一片水濕。

  雙方掙扎著要站起身形,但起到一半,又坐了回去,看來雙方都已力竭精疲,
而且內傷相當不輕。

  一個登堂入室的絕頂劍手,在劍、氣、神合而為一,功力悉敵的拚搏下,三者
付出的代價是相等的,所以真氣與心神方面的損害並非一般劍手所能想像。

  斐劍心中十分清楚目前處境,如果對方稍有餘力,自己決難倖免,而自己如果
有力量取對方性命,身在虎穴,一樣是死路一條。

  死,似乎成了定局,傷勢已不容許他作任何脫身的打算。

  東方霏雯再癡情也不會庇護一個殺父仇人!

  他想,如果自己與「金月盟主」同歸於盡,換得了武林的安市,這犧牲是值得
的,雖然自己私仇末報,有些恩情未償,但在天下安危的大前提下,個人的恩怨就
顯得渺小了。

  心念及此,豪雄之氣再度抬頭,迅快地導氣調元,希望能在對方攻擊力沒有再
生之前,能拚其殘餘,一舉而擊殺這武林禍魁。

  這意念,把近在咫尺地天仙愛人之間的距離,拉得遠遠的,他不能再去想這些
了,他必須避免被殺,目前,生死只存於一髮之間。

  突地——

  「金月盟主」厲聲向東方霏雯道:

  「殺了他!」

  此舉大大出乎斐劍意料之外,如果她在父親嚴命之下出手,自己便完了,想,
震驚,恐懼,都與事無補,他很明白這道理,死中求活的希望本來沒有,最大的願
望能與這梟雄同歸於盡,以死改變武林的命運,他必須爭取分秒的時間,盡人事而
聽天命,成敗已成無法計及,於是,他強鎮浮動的心神,調理那一絲殘存的內元……

  東方霏雯聞言之下,嬌軀一震,兩眼睜得大大的,櫻唇在發白,劇顫。

  「金月盟主」再次大吼道:

  「賤婢,你聽見沒有?」

  「爹,我……」

  「殺了他!」

  東方霏雯嬌軀晃了兩顯,依然沒有移動……

  「丫頭,要我下令召人動手嗎?」

  斐劍咬緊牙關,不去理會,一意調理氣機。

  東方霏雯終於緩慢地移動腳步,每一步有如千鈞之重,這比赴死更困難.因為
她要親自結束生平真正愛上的人的生命。

  短短數大距離,像有幾里路那麼長,她費了極大的力氣,才挪到了斐劍身前。

  「動手呀!」

  她呆立著,淚水奪眶而出。

  「丫頭,你敢抗命?」

  「爹……求您允許女兒和他退出江湖,永不現身!……」

  「辦不到!」

  「爹!……」

  「我沒有你這種叛逆女兒,想想,你的年紀?想想這些年來你做了些什麼?你
忘了還有人要得你而甘心,你死了是活該,我決不能讓你因愚昧無知而毀了我一生
經營,別以為我捨不得殺你……」

  東方霏雯猛一跺腳,下了決心,纖掌一揚……

  斐劍雙目暴睜,緊盯著東方霏雯,神色十分複雜,但沒有恨的成份。

  東方霏雯如風中弱枝般籟籟而抖,纖掌,停在半空,她拍不下去,淚水,像斷
了線的珠串,紛紛滾落。

  場面,慘厲而詭毒。

  一股不知從何而至的力量,使斐劍陡地站起身來。

  東方霏雯下意識地退了一個大步,纖掌仍揚著沒有放下,也沒行動。

  「金月盟主」也搖搖不穩地站起身來,栗喝一聲:

  「滾開!」

  東方霏雯沒有動,但掌卻徐徐垂了下來。

  斐劍雙目中再度爆出煞芒,蒼白的面也繃得緊緊的,像一塊冷硬的鐵板,目光
一掃東方霏雯之後,神劍斜舉,舉步向「金月盟主」欺去……

  情況再呈窒人的緊張。

  「金月盟主」顯然氣機未轉,還無力抵抗即將臨到的攻擊。「金月劍」拄地掌
住身形,口發出一聲冷哼,伸手懷中……

  斐劍陡地一震.知道對方必是要施用什麼暗器,他不能讓對方有機會出手,心
念一動,身形猛地一彈……

  「你……」

  東方霏雯驚叫一聲,掌纖疾劈而出。

  斐劍傳一點剛剛恢復的真氣,撲殺「金月盟主」也許可以,如果要抗拒東方霏
雯的掌力,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砰!」

  挾以一聲慘哼,斐劍被震得飛栽兩丈之處,仆地不起,口血連連噴出。

  「金月盟主」獰聲道:

  「霏雯,他還不曾死!」

  「不會活了!」

  「證明給看看!」

  「這……證明……」

  「再點他死穴!」

  「爹,他不會活了!」

  「嗯!」

  「金月盟主」口裡「嗯!」了一聲,舉步向斐劍躺身之處走去,他要親自證實
他的死亡,他不相信他的女兒,他只相信自己。

  東方霏雯粉腮慘變,他知道斐劍沒有死,她那一掌看似威猛,其實她手下有數,
但,她無法阻止這悲劇的上演……

  斐劍業已失去知覺,一切對於他都失去反應了。

  驀地——

  前院傳來數聲暴喝,慘號隨之而起。

  緊接著,數條人影飛瀉人場,當先一人,身著紫杉,紫內蒙面,他,赫然正是
「紫衣人」他身後緊隨著的,是「無後老人」,尹一凡,和八名劍手。

  原本守在暗處的絳衣侍婢,紛紛電射入場,竟有十八名之眾。

  四周暴喝與搏擊之聲,此起彼落,看來「紫衣人」方面的人手不少。

  東方霏雯疾從她父親手中抓過「金月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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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9 11:01:48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六章 疑雲魁影

  「紫衣人」一彈身,直逼「金月盟主」身前。

  「金月盟主」栗喝一聲:

  「是你?」

  尹一凡迅速地從地上抱起斐劍……

  隨「紫衣人」而來的八名劍手,已經和八名線衣侍婢搭上了手。

  「無後老人」疾聲向尹一凡道:

  「小子,快走,老夫掩護……」

  話聲未落,東方霏雯的「金月劍」挾駭人之勢罩身捲到,凌厲狠辣,世無其匹
連「無後老人」的身手,竟不敢輕按其鋒,閃電般暴退一丈。

  東方霏雯的劍勢例捲向剛要彈身而起的尹一凡,尹一凡嚇得倒退不迭。

  東方霏雯怕傷斐劍,沒有下殺手,但一隻纖掌,業已隨著劍勢拍出,三名絳衣
女已聯手纏了「無後老人」。

  尹一凡迫得兩丈之外,立即有兩名絳衣侍婢攻了過去。

  剎那之間,激烈萬狀。

  東方霏雯目注圍在身側待命出手的五名侍婢道:「帶走他,用你們五人性命維
護他的安全。」

  五名絳衣侍婢恭應了一聲,由其中一個負起斐劍,四人掩護,從側門處奔去。

  「無後老人」與尹一凡不約而同的猛攻數招,迫得對方一窒,乘機脫身,向五
名侍婢與斐劍身影消失方向疾迫而去。

  又有十餘名劍手,入場接戰那幾名侍婢。

  回筆會及另一邊——

  「紫衣人」欺近到距「金月盟主」伸手向可及之處,激顫的道:

  「東方盟主,本人該這樣稱呼你了……」

  「金月盟主」咬牙道:

  「紫衣人」厲聲道:

  「有你這種梟獐父親,才會生那種蛇蠍女兒,滅倫悖道,天理難容,現在,私
怨不談,本人要殺你以謝天下武林!」

  「金月盟主」內傷極重,自知無法與「紫衣人」抗衡,聞言悚然退了一步,道


  「你敢!」

  「紫衣人」嘿嘿一笑道:

  「盟主,你的夢該醒了!」

  手起一掌,向「金用盟」主當胸劈去……

  「你真敢!」

  一道劍光,猛襲而至,迫得「紫衣人」收掌橫閃三尺。

  東方霏雯嬌軀一橫,擋在她父親身前。

  「紫衣人」在閃身之際,業已拔劍在手,一振腕.慘厲的道:

  「賤人我要把你碎屍萬段!」

  東方霏雯窒了一窒,慄聲道:

  「今晚我決不再讓你逃出劍下!」

  「紫衣人」狂笑一聲道:

  「淫婦,你在做夢,納命吧!」

  劍芒一展,詭辣萬分的刺了出去。

  東方霏雯芳心大震,她發現「紫衣人」的身手,已先後判若兩人,奇幻的令人
難以置信,急劍迫擊。

  「紫衣人」似知「金月劍」能切金斷玉,不待鋒刃交會,招式又變,五個照面
之下,迫得東方霏雯險象環生,若非他顧及對方手中的上古奇兵,未能盡展殺手,
東方霏雯在這五個照面之中,不死也得負傷。

  「金月盟主」怪叫一聲道:

  「這是『地皇』的『玄黃劍法』!」

  「紫衣人」劍勢不停,口裡厲聲道:

  「一點不錯,你知道再好不過,我險些疏忽,我代『地皇』討這筆帳!」

  「你……說什麼?」

  「代『地皇』討賬,你知道該如何付出的!」

  「嘿嘿嘿嘿,本座知道!」

  刺耳的冷笑聲中,「金月盟主」身形一欺,右手一揚一圈,沒有絲毫勁道,但
手勢卻奇詭到了極點。

  「紫衣人」身軀猛可裡一個踉蹌,栗吼道:「原來是你……到現在我才明白……
你……」

  「你早該明白!」

  「好!好……」

  東方霏雯乘機支擊,連施殺手……

  「紫衣人」大叫一聲:

  「弟兄們,撤退!」

  刷!刷!刷!三招殺著,逼得東方霏雯步步後退,毫無還手之力。

  隨行劍手已有兩名橫屍,而絳衣婢女卻倒了五人之多,剩下的幾名劍手,紛紛
彈身飛逝。

  「紫衣人」身影掠處,又有兩名絳衣人女橫屍就地。

  東方案霏雯喝一聲:「你走不了的!」跟著彈身追了出去。

  截至現在為止,除了那批絳衣少女之外,不見有半個金月弟子闖入內院,足見
「金月盟」號令之森嚴。

  院外的搏殺聲,也開始止息,看來已全部撤退了。

  且說,斐劍醒來之時,發覺自己躺身在一間佈置得十分淡雅的斗弦竹榻之上,
頭仍有些暈眩。思想是一片空白,他茫然四顧,目光掠過每一件陳設,每一樣傢具,
逐漸,意識回復……

  難道是一場惡夢麼?

  這又是什麼地方?

  莫非自己……

  心念之中,不禁脫口道:

  「相公,你醒了?」

  斐劍心中一震,要想坐起身來,方起得一半,攻心劇痛又使他倒了回去,目光
轉處,只見一個絳衣少女正朝床前移近,心頭不禁又是一寒,自己被東方霏雯一掌
震飛,以後的事就不知道。

  首先,他想到了那柄與生命同等重要的「天樞神劍」,目光隨著意念四下掃去……

  「相公在看什麼?」

  「我的劍……」

  「相公身後壁上!」

  「哦!」他心頭落實了,又道:「這是什麼地方?」

  「我們主母的一處臨時歇腳之處!」

  「她人呢?」

  「你在分壇……」說到這裡倏然住口。

  斐劍追問道:

  「分壇!昨夜交手的地方?」

  絳衣少女無奈的道:

  「是的,那是本盟第二分壇!」

  「我急會來到這裡?」

  「婢子奉命送相公來此調息!」

  「你們主母為何不殺了我?」

  「這……相公是知道的的,主母一生,只真正愛上一個人,就是相公。」

  斐劍心弦一顫,沉默了征刻之後,道:

  「你們盟主呢?」

  「就在相公昏迷之後,『紫衣人』率手下突襲……」

  「紫衣人?」

  「是……的!」

  「以後呢?」

  「婢子等在混戰中離開,以後的情形還不知道!」

  斐劍下意識中升起一縷不安之情「紫衣人」自盜竊了「地皇」全部武學之後,
功力已更加驚人,他既然襲擊「金月盟」分壇,必有周詳的行動計劃,「金月盟主」
如果伏誅,當是大快人心的事,但東方霏雯與他有殺身之仇,他決不會放過她,以
東方霏雯的身手,也許能脫身,但此刻還不見她的人影,情況便不妙了。

  斐劍自「英雄擂」事件之後,已決心斬斷情絲。然而藕斷絲仍連,對她的安全,
他仍是關心的。

  何況,她又救了他一次,如果不從「四海浪蕩客祝少青」手中截下了他,一旦
落入「金月盟主」之手,他早死了,如果,她不給他解藥,則人也早死在了「像魔」
的「蝕心毒霧」,又如果她不甘背父命,存心袒護,他也該陳屍第二分壇之中……

  他並非感恩,而這恩加深了被現實沖淡了的情。

  一個真的武士,在於恩怨分明,再加上了情,問題就更加複雜了。

  但,「金月盟主」荼毒武林,妄想君臨天下,正邪不兩立,事實上雙方已勢成
水火,他不殺他,便是被殺,沒有別的路可走,而他是她的父親,兒女之情能抵消
這仇嗎?不能!肯定的……

  那事實發展的結果,他與她之間,將演變成什麼情況?

  他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顫。

  何以自處?

  他深深地想,想來想去,只有一條路可走,乘沒有與她見面之前離開,等到自
己師仇得報,家恨得消,武林大患得除,身無掛礙,欠人的還人……

  突地,他想到了在「劍塚」中的癡心人崔婉珍,大師伯的遺孤,對她,能無所
交代嗎?

  心念及此,有如身處烈火之中。

  情感上的負荷,遠甚於任何肉體的痛苦。

  他痛苦地咬了咬牙,不管將來,先解決目前的問題。

  首先,他必須先療傷,恢復功力,否則一切都等於零。

  於是,他淡淡地開了口:

  「姑娘,在下要凋息一下,希望能不受干擾。」

  絳衣少女歉然一笑道:

  「是婢子打擾了相公……」

  「不!在下不是這個意思,在下是說希望不必時時照顧!」

  「相公內傷相當不輕……」

  「在下知道!」

  「可惜主母未返,療傷丹藥……」

  「不必!」

  「相公可要先用些食物。」

  「不用了!」

  「如此婢子告退,相公如有吩咐,可擊床頭金鐘!」

  「噢!」

  絳衣少女盈盈出室,隨手帶門。

  斐劍澄心靜慮,收神歸一,就躺臥之勢,默運心法,開始調息,十周天之後,
痛楚全消,氣機大暢,丹田之內,真力源源而生。

  功力再生,迅快得大出意料之外,他立時憬悟這是曾服兩粒「大還丹」的結果,
心中喜不自勝,由睡姿改為跌坐,加緊調息。

  兩個時辰之後,斐劍自覺痛苦全消,功力盡急,忙收功下床,從窗靈的日影看
來,當已是未申之交.空氣一片沉寂,不聞半絲人聲,也不見半個人影。

  看情況,東方霏雯多半還沒有回來。

  斐劍心想,該是走的時候了!

  於是,他從壁間取下「天樞神劍」,申視一遍之後,佩在腰間,無意中,他瞥
見自己鏡中的影子,渾身上下血污但此地既是東方霏雯的臨時居處,那來的男子衣
物呢?

  如果此地僻外荒野,倒無大礙,如是鬧市城鎮,就憋扭了,

  一時之間,不收大感躊躇。

  他毫無目的地在室內踱了兩圈,下意識地手撥開了壁櫥。

  一看,不由呆了一呆,天下竟有這等奇事,壁櫥中赫然掛著數襲長衫,更奇的
是所有長衫都是紫色的。

  這就有些不可思議了,這些紫衫是屬於誰的呢?

  他想起來了,東方霏雯靠駐顏之術保持容貌,實際上已是四十開外的人了,她
被婢女稱做「主母」,當然她是結過婚的,這些紫衫,可能是她丈夫所遺。

  她的丈夫是誰呢?她從來沒有提到這一點。

  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紫衣人」,一些往事的片段,在腦海中疊映出來……

  「紫衣人」數度威迫自己與東方霏雯斷絕交往。

  「紫衣人」當面斥她為賤人,淫婦。

  石碣峰頂,她迫「紫衣人」墜巖。

  她一再否認她「紫衣人」任何關係,她指「紫衣人」是武林敗類。

  事實果真如此嗎?

  這些紫衫何來?

  他感覺受了極大的屈辱,自己純真的感情被污辱了。

  美賽天仙的軀殼下,掩蓋的竟是一個醜惡的靈魂嗎?

  俊面在剎那之間變成了鐵青,額上青筋暴出。

  片刻之後,他鬆弛了下來,自嘲地笑了笑,也好,當它是一場惡夢吧,反正自
己已決心斬斷這情絲了,何必自苦呢?

  親仇未報,師仇未復,武林同道期望甚殷,如果為了一個徒具美色的淫婦,還
配稱為「武士」嗎?

  他完全釋然了,褪去了血污的衣衫,換上紫衫,重佩好神劍,大踏步向房外走,
房門是虛掩的,應手而啟。

  房外,是一個極其悅目的庭院,山石玲瓏,花木扶疏,曲檻回欄,亭榭宛然。

  奇怪,依然不見半個人影?

  突地——

  他的目光直了,汗毛根根倒豎,一顆心不由劇跳起來。

  血!

  死屍!

  比比皆是,有絳衣儔衣,也有黑衣漢子,場面悚目驚心。

  他彈身繞誕院一周,出角門,又是一重院落,入目仍是血,死屍。

  他驚得呆住了,做夢也估不到在這一段療傷的時間內生此巨變。

  是什麼人下的手?

  看來這宅院已無一活口,以這些絳衣少女與「金月盟」屬下弟子的身手而言,
斷然不至輕易地被殺個精光,來人的身手未象免太可怕了。

  對方血洗這宅院的目的是什麼呢?

  何以自己一無所覺?

  不對!

  心念之間,他幾乎驚得跳了起來,來敵為何不向自己下手?「天樞神劍」武林
異寶,何以無恙?

  太不可思議了!

  他希望發現一個活口,探查一點線索,但半個活的都沒有。名符其實的血洗。

  東方霏雯回來之後,發現這慘變,她將如何?

  他拖著沉重的步子,走去宅院,一看,這宅院座落在山腳下,四望不見人煙,
十分荒僻,門外松柏成林,林木之間,又是纍纍死屍。

  「謫仙秘宮」被毀的往事,驟現腦海,心想,莫非又是「紫衣人」的傑作了?

  這太有可能了,以紫衫作為論據,設使,紫衫是屬於「紫衣人」,證明「紫衣
人」與東方霏雯之間,有某種特殊的關係存在,這關係可能是夫妻,也可能是情人,
唯其如此,「紫衣人」對東方霏雯的各處秘密居所,才瞭如指掌,行動起來,自然
得心應手。

  如果推斷正確,據那絳衣侍婢所說。「紫衣人」率人突擊第二分壇,而東方霏
雯一直不見蹤影,可能已遭了不幸。

  心念及此,一種異樣情緒湧上心頭,不管目前如何,過去他曾傾心愛她的事實,
這事實是抹不掉也忘不了的。

  她真的會遭了不幸嗎?

  他的內心微微起一陣抽搐。

  那天仙見了會生出妒意的絕世姿容,不期然的又現心頭,使他感到手足發麻。

  他聯想了一代魔魁「金月盟主」。

  「金月盟主」與自己一場劇戰,彼此均已負了重傷,「紫衣人」適時突擊,這
梟雄決難逃公道,如果泉雄伏誅那就天下太平了。

  如此,自己和「紫衣人」算帳的時機也來臨了。

  最後剩下的兩件事,將是「金釵」兇手的下落和「附骨神針」之謎。

  恩仇了了之後,與師姐崔婉珍偕隱「劍塚」,謝絕江湖……

  想到這裡,不由慰然的笑了一笑。

  驀地——

  不遠之處,傳來一聲冷嗤!

  斐劍心中一動,向發聲之處電閃撲去,疏林掩映之中,一無所見,方自一愣,
冷「嗤」一聲再度傳來,卻已在前面十丈之外。

  他不由拗性大發,彈身再追,到了十丈之外,只見右前方人影一閃而沒,他一
發狠,運足功力疾追過去。

  那人影功力似乎相當驚人,一連幾間一已轉過山嘴。

  斐劍窮追不捨,身形似一道輕煙。

  飄過山嘴,人影沒入一個茂密的樹海中。

  顯然,對方是有意引逗他追趕,他可不顧一般所謂「逢林莫入」的禁忌,彈身
便投入林中。

  林深樹密,視界模糊不清,如果對方伏匿不動,要想發現的確很難。

  斐劍運足目力,一陣搜尋,卻一無所見,不由憤然發話道:

  「何方朋友效這末流行徑,莫非見不得人麼?」

  一個蒼勁的聲音道:

  「老夫在這裡!」

  斐劍連看都不看,單憑聽覺,便撲到了發聲方位。

  「娃兒好身手!」

  眼前,是一個貌相奇古的白髮老人,白襪雲鞋,一襲黃葛布長衫高曳腰間,手
中拄了一根烏溜溜的粗籐杖,雙目神光炯炯,有些懾人心神。

  斐劍目光一掃這怪老人之後,冷冷的道:

  「老前輩相召晚輩?」

  「可以這麼說!」

  「前邊的血案……」

  「不談這個。」

  「老前輩如何稱呼?」

  「宇宙一尊!」

  斐劍雙目一瞪,面上殺機立現,寒聲道:

  「你就是『宇宙一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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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宇宙一尊

  「宇宙一尊」哈哈一笑道:

  「一點不錯!」

  斐劍口唇一拐,緩緩抽出「天樞神劍」

  「紫衣人」利用他傳話,誘使「紅樓主人」上石碣峰,所說的話,又響在耳邊
:「……十年,『宇宙一尊』為愛徒龔丙照索仇,把『屠龍劍客司馬宣』廢去武功,
殘了雙目,放逐石碣峰頂巖窟之中……」

  「屠龍劍客」經多方面證實是自己的父親,雖然因為母親的一句遺言,使自己
心理上對她不曾見過面的父親存有成見,但父親業已死於「紫衣人」的陰謀.這筆
血債為兒子的焉能不討。

  「宇宙一尊」白眉一豎,道:

  「你想做什麼?」

  斐劍冷酷的道:

  「殺你這老匹夫!」

  「宇宙一尊」面不改色的道:

  「殺老夫,為什麼?」

  「十年前你曾以最殘酷的手段對付『屠龍劍客司馬宣』……」

  「慢著,你說司馬宣?」

  「不錯!」

  「你與他是什麼關係?」

  「父子!」

  「這就不對了,他姓司馬,你娃兒姓斐,怎會扯上父子關係呢?」

  斐劍心中一震,這老我竟然也知道自己的姓氏,當下冷析的一哼道:

  「這你就不必管了!」

  「宇宙一尊」好整以暇的道:

  「笑話,這豈能不管,你要殺老夫,老夫縱死也得做個明白鬼呀!」

  斐劍厲聲道:「你只說有沒有這回事?」

  「沒有!」

  「你……不敢承認?」

  「哈哈哈哈,不敢兩字從何說起,你的確是不知不天高地厚,想當年『五帝』,
見了老夫,也得禮讓三分,你算老幾?」

  提到「五帝」,斐劍不由大感悲憤,時至今日,尚不能誅凶報仇,慰師父師伯
等之靈於地下……

  「宇宙一尊」接著又道:

  「娃兒,你的氣魄與身手,果然凌駕當年『五帝』之上,『五帝』有靈,也當
告慰九泉了,老夫問你,你說的事可有根據?」

  「當然有!」

  「什麼根據?」

  「紫衣人親口說的!」

  「紫衣人是誰?」

  斐劍不由一窒,的確,到目前為止,他還不知道「紫衣人」的來路,連對方的
真面目都沒有看過,但這無關宏旨,「紫衣人」的面目總有揭開的一天,現在,只
是替父索帳,頓了一頓之後,道:

  「不管『紫衣人』是誰,我只問事實!」

  「宇宙一尊」輕蔑的道:

  「你即不知對方來路,焉知其言可信?」

  「我只問事實?」

  「老夫說過沒有這回事!」

  「真的不承認?」

  「如果老夫說『紫衣人』殺害人『五帝』你相信麼?」

  「相信!」

  「為什麼?」

  「紫衣人業已自己承認!」

  「依老夫所知,他僅承認與『五帝』動手,而否認殺害!」

  「你知道?」

  「當然『附骨神針』之謎並未揭曉……」

  斐劍駭然退了一個大步,他震驚於對方意然也知曉這些秘密,他深信這秘密不
可能傳出江湖,對方怎會得悉的。心念之中,迫問道:

  「這秘密你如何知道的?」

  「娃兒,難道老夫不得你稱一聲老前輩,開口你,閉口你,太刺耳了!」

  「現在你已經不配了!」

  「你不夠武士風度!」

  「別把話題岔開,我問你怎麼知道這些秘密的?」

  「天下沒有絕對的秘密的,除非不出口……」

  「你是偷聽來的?」

  「亦無不可!」

  「你與『紫衣人』是一路?」

  「老夫不否認!」

  斐劍心念一轉,血洗東方霏雯別居的,「宇宙一尊」必有分,「宇宙一尊」殘
害如此,多問無益。

  心念之中,手中劍斜斜下垂,擺出起手之勢,慄聲道:「『宇宙一尊』我要出
手了,你自己準備自衛吧!」

  「你非要老夫的命不可?」

  「當然!」

  「不問理由?」

  「沒有什麼可問的了。」

  「那你出手吧!」

  「你承認殘害,『屠龍劍客』了?」

  「根本沒有這回事,從何承認?」

  「紫衣人以卑鄙毒計,炸死了『紅樓主人』與『屠龍劍客』,而你與他是同路
人,這還不夠說明一切麼?」

  「天下事也許不是如你想像這麼簡單。」

  「不管簡單複雜,殺人償命,欠債還錢!」

  「老夫今世不殺人,也不欠債呢?」

  「詭辯不會使我改變主意的。」

  「事理不明,是非不分,不能算一個完全的武士!」

  這話使斐劍大大一怔,他幾乎不分清楚眼前的是友是敵,對方的話含有至理,
無可尋瑕,但仇不可不報,安知對方不是以詭詞說服自己?

  「你是真正的武士?」

  「可以這麼說!」

  「我什麼地方事理不明,是非不分?」

  「憑『紫衣人』一面之詞,硬指老夫是兇手,這在別人,還不怎樣,以你目前
的造詣,如果事事憑主觀見解,任性而為,天下要大亂了!」

  斐劍又是一怔,但仍冷峻的道:「你否認是兇手?」

  「不錯!」

  「你不服!」

  「當然!」

  斐劍心念一轉,毅然道:「好,事實真相不難查明,這筆帳暫時擱下。」

  「宇宙一尊」縱聲一笑道:「嗯!從善如流,可教,還有一點,大丈夫恩怨分
明,不可口出惡聲,有損武士的風度……」

  斐劍的性格,較之剛出道時已變了許多,這是磨練的。

  結果,聞言淡淡的道:「稱你一聲閣下如何?」

  「何以不照剛見面的稱呼?」

  「在實真相未明之前,閣下還不配當『老前輩』的尊稱!」

  「嘿嘿!有理!老夫不堅持。」

  「現在話說回頭,閣下引在下來此,必有所為?」

  「當然!」

  「如此請講!」

  「你必須與姓東方的那女人斷絕關係!」

  斐劍心頭一震,寒聲道:

  「閣下就為了這句話而找上了我?」

  「可以這麼說!」

  「在不的私事與閣下何涉?」

  「不錯,是你的私事,但老夫也是為了你個人。」

  「什麼理由?」

  「宇宙一尊」老臉驟現湛然之色,變得莊嚴無比,沉聲道:

  「你已承認『屠龍劍客司馬宣』是你父親?」

  「嗯!」

  「那你聽著,東方霏雯與司馬宣曾經是夫妻!」

  斐劍恍若焦雷擊頂,蹬蹬蹬一連退了數步,激動萬分的道:「你說謊!」

  「宇宙一尊」老臉一沉,道:「老夫在武林中薄有名位,豈能對你後生小輩信
口雌黃?」

  斐劍渾身似發寒虐般的顫抖不停,這會是事實嗎?太可怕了,幸而自己與她並
未發生逾體的行為,否則豈不遺恨終生。難道「無後老人」和尹一凡的師父……等
的忠告,也是基於這理由嗎?

  大粒的汗珠,從額上滾了下來。

  從這些事實看來,她的確是一個蕩婦,這和她的外貌多不相稱?

  他的俊面蒼白得可怕,呆立著不發一言。

  「宇宙一尊」再次開了口:「你與她難道已做了不可告人之事?」

  「沒有!」

  「那好,亡羊補牢還不嫌遲。」

  「這……會是真的?」

  「老夫以人格作賭。」

  斐劍咬了咬牙,道:「如此說來,先父是一個無行的武士?」

  「可以如此說,他一生罪孽深重,死不足以償其辜。」

  這話,聽在斐劍耳中相當不是滋味,他第一次聽到他父親生前為人所批評,照
「宇宙一尊」的語氣父親成了十惡不赦的邪魔,母親遺命要自己殺父親,難道也有
某些必然的原因嗎?「紅樓主人」與他有關係,東方霏雯又與他有關係,而母親果
然是被遺棄,由此,可證明他為人的一面,另外呢?還有什麼邪行流在江湖之中?

  身為人子,他必得查明真相如果單屬女人方面。只能算私德不修,如對武林道
有所危害,就不能怪別人的指責了。

  心念之中,慄聲道:「在下很想知道閣下所云『罪孽深重』四個字的含義?」

  「宇宙一尊」長聲一歎道:「將來你會明白的!」

  「在下極想現在明白。」

  「時機未至,老夫不擬饒舌!」

  「閣下別忘了我是他的兒子?」

  「此語何意?」

  「閣下得對自己的話負責任,在下並非強詞奪理,閣下所下的斷語,必然有根
有據,否則便是侮辱在下!」

  「如果事實俱在呢?」

  「在下沒有話說。」

  「否則呢?」

  「閣下還出公道。」

  「這筆帳也留到以後一起結算,如何?」

  「對不起,在下要現在明白!」

  「看來這一戰在所難免……」

  「閣下願付之一戰而不願吐露實情?」

  「非不願也,不能也!」

  斐劍冷颼颼的道:

  「這一戰是生死之爭,還是分出勝負即可?」

  「宇宙一尊」毫不以為意的道:

  「你看著辦好了!」

  斐劍一橫心,道:

  「如此體怪在下手辣了,到時不要再說在下不夠武士風度……」

  「娃兒,你這是現買現賣?」

  「接招!」

  喝語聲中,一招「投鞭斷流」以十成功力發了出去。

  「宇宙一尊」老臉一肅,手中烏籐杖急架相迎,出杖的姿勢詭異已極,如封似
閉,全採守勢。

  杖劍交擊,發出一聲「鏘!」然巨響,那聲音象金鐵交鳴。

  雙方一觸即分,斐劍震得手臂發麻,「宇宙一尊」烏籐杖卻幾乎脫手而飛。杖
重劍輕,顯示出斐劍的內功較對方雄渾。

  「宇宙一尊」檢視了一下籐烏杖,只見交擊之處已崩了豆大一個缺口,老臉一
緊,白眉上揚,激動的道:

  「好劍,老夫這根籐杖生平第一次受損!」

  斐劍卻是暗地咋舌,「天樞神劍」無堅不摧,連「金月劍」截鐵斷金「也不免
受損,而對方的籐杖未被劈斷,僅受些微損傷,足見這籐杖不是凡品,普通刀劍別
說損它,反過來還要被它所毀,心念之中,不由脫口道:

  「閣下這根籐杖也是件寶物?」

  「宇宙一尊」似乎一十分珍惜這根籐杖,看了又著,黯然道:

  「寶物已受損了,何寶之有!」

  「不被削折,已屬難能。」

  「哼!」

  「接在下第二招!」

  「滿天星斗」用足十二成功力灑了出去,每一個部位角度,都在劍芒控制之下,
威力強猛,世無能匹。

  「宇宙一尊」倒也識貨,知道閃避無從,反擊更該不行,竭盡全力,封住門戶


  一陣連珠密響.杖劍交出不下十次之多。

  「宇宙一尊」蹬蹬蹬連退了四五步,手中杖倒曳地面,如銀鬚發蓬飛而起,老
臉一片灰敗,喘息之聲遠遠可聞。

  斐劍兩次出手傷不了對方,證明對方是除「金月盟主」之外的僅見高手,但以
目前情況而論,只須再全力出劍,對方非死即傷,當下冷冷的道:

  「閣下可以談話了吧?」

  「不!」

  「閣下有自信能擋得住在下的第三招?」

  「老夫拚著受傷,再見識你一招!」

  「刀劍無眼,閣下也許就此長眠?」

  「你是存心要毀老夫?」

  「閣下迫在下如此!」

  「如果老夫接下了第三招呢?」

  「不可能!」

  「你娃兒看準了?」

  「差不多!」

  「出手吧!」

  斐劍身形朝前一欺,「天樞神劍」回復出擊之勢……

  場面驟呈無比的殺機。

  斐劍的目的,是要對方說出他父親生前的行為,何以能當「百死不足以嘗其辜」
的惡毒評語,當下奈住殺機,再次發話道:「閣下,你還有機會……」

  「別妄想老夫屈服在你劍下!」

  「閣下會反悔的。」

  「後悔的可能是你娃兒!」

  斐劍面上突呈一片恐怖殺機,他已決定不讓對方逃出劍下。

  驀在此刻——

  不遠處的密林之內傳出一個極其耳熟的聲音道:

  「斐劍,不可對老前輩無禮!」

  斐劍帶煞的目芒朝發聲處一掃,道:「誰?」

  「贖罪人!」

這神秘人物會在此時此地出現,的確大出斐劍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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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9 11:03:13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八章 愛恨孰深

  從聲音聽來,發話的是「贖罪人」一點不錯,「贖罪人」的口氣對「宇宙一尊」
似十分尊崇,但仇怨是一回事。為人又是一回事,即使對方是備受武林同道敬仰的
人物,並不能抵消他因偶然或有心所造成的仇怨。

  這神秘人何以突然來臨阻止自己向「宇宙一尊」出手?這決非偶然,可能,雙
方又是一條路上的人物,因為雙方對自己的一切隱秘,都一樣的瞭若指掌,這個謎
不揭穿,在精神上是一種威脅。

  心念之中,他開了口。

  「閣下何妨請現身一見?」

  「贖罪人」的聲音道:

  「我們還不到可以見面的時候!」

  斐劍困惑的道:

  「為什麼?」

  「將來你會明白!」

  「閣下為什麼如此神秘?」

  「我是不得已!」

  「見面也有時候的限制嗎?」

  「當然!」

  斐劍吁了一口大氣,目光不期的掃過「宇宙一尊」,只見這老人一付行若無事
的樣子,對「贖罪人」的來臨,像是意料之中,這說明了「贖罪人」根本早就隱身
在側,所以「宇宙一尊」若有所持的從容不迫。

  同時,血洗東方霏雯別居,「贖罪人」必然也有一份,就已知的這幾個人的身
手,即使東方霏雯在場,恐也無法避免。

  東方霏雯是「金月盟主」的女兒,「金月盟」是武林公敵,別居被血洗,根本
值不得同情。

  心念之中,又道:

  「山麓莊院的血案,閣下參與了吧!」

  「不錯,這些罪惡之源,必須一一消滅。」

  「這也是對付『金月盟』行動的一部分麼?」

  「可以說是,你不會同情她吧?」

  「同情談不上,但在下受她的恩惠不假……」

  「贖罪人」的聲音顯得有些激動的道:

  「斐劍,莫非你想報恩?」

  斐劍反問道:

  「一個武士難道不該有這想法?」

  「宇宙一尊」突地接口道:

  「你準備如何報法?」

  斐劍冷冷的道:

  「那是在下個人的問題?」

  「你不會對正派同道倒戈吧?」

  「在下的立場很堅定,毋勞閣下操心。」

  「很好,老夫很高興聽你這句話。」

  「我們的事還未了結?」

  「贖罪人」的聲音再度傳來:

  「斐劍,願聽我一句話嗎?」

  「請講?」

  「不要與老前輩為敵,一切因果短時間內即有分曉!」

  「贖罪人」雖說行動詭,但對斐劍卻是情深意厚,這人情他不能不買,略作思
索之後,慨然道:

  「看在閣下份上,在下沒有話說!」

  「本人很感激!」

  「閣下太謙了,在下受惠良多,還不敢言報。」

  沉默了片刻之後,「贖罪人」以一種聽來很異樣的聲調道:

  「斐劍,你剛才已聽到『宇宙一尊』前輩的忠告了?」

  忠告,當然是指東方霏雯與他父親「屠龍劍客司馬宣」之間的關係,斐劍感到
一陣莫名的痛苦,面色倏呈陰冷,咬了咬牙道:

  「那會是事實吧?」

  「百分之百!」

  話出「贖罪人」之口,斐劍不能不信,自己的身世東方霏雯不可能不知道,然
而她為何沒有斷然的表示呢?她存的什麼心?這是逆倫的罪惡呀!

  「在下相信會證實這一點!」

  「向東方霏雯本人查證?」

  「是的!」

  「斐劍,你恐怕不清楚她的為人,當心一失足成千古恨,造成人倫慘劇。」

  斐劍不期然地打了一個冷顫,激動的道:

  「敬謝忠告!」

  「還有,你答應誓不向『紫衣人』索仇?」

  「在下……答應!」

  「好,你記得『紫衣人』那地下秘室吧?」

  「記得的!」

  「如此你立刻上路,到那地方,聲討『金月盟』的時機已成熟。」

  這是武林天下的大事,正義與邪惡的決戰,將左右整座武林的命運,登時豪興
大發,「嗆!」地一聲還劍入鞘,沉聲道:

  「謹遵台命!」

  「再見了!」

  聲音頓沓,想來已離去了。

  「宇宙一尊」手捻白鬚,宏聲道:

  「娃兒,你得天獨厚,奇緣輻揍,挽狂瀾,砥中流,捨你莫屬,盼你好自為之
。」

  這一番話,含有無比的鼓勵,也有很高的推許,撇開兩人之間,所發生咀晤不
談,以「宇宙一尊」的輩份,說這些話並不為過,斐劍為了表示武士風度。當然不
能不有所表示,當下以手一拱道:

  「不敢當閣下謬讚,在下決定全力以赴。」

  「如此武林幸甚,再見了!」

  聲落,人影已杳。

  斐劍癡立片刻,彈身出林……

  日薄西山,歸鴉噪晚,煙嵐四起,夜的腳步近了。

  斐劍卻沒有閒情欣賞這山區晚景,展開身形朝與山嶺相反的方向奔去。

  正行之間,一聲嬌喝倏告傳來:

  「別走!」

  聞聲知人,斐劍不由心頭一沉。

  微風颯然中,一條嬌俏人影,呈現眼前,來的,赫然是東方霏雯。只見她秀眸
帶煞,正靨泛青,神情淒厲一十分,瞪視著斐劍不發一語。

  這種神態,在斐劍來說是第一次看到,脫口道:

  「是你!」

  東方霏雯冷冰冰的道:

  「連稱呼也改了?」

  斐劍想起「贖罪人」的忠告,從頭直涼到腳心,一時之間,真不知如何啟齒。

  東方霏雯重重地哼了一聲:但我仍叫你弟弟,你的手段未免太辣了些!」

  斐劍心頭一片狂潮,翻攪得他腦脹神煩,聞言之下,不加思索的道:

  「什麼手段太辣?」

  「弟弟,別來這一手,何必明知故問。」

  「我不懂你說什麼?」

  「我問你,我什麼地方對不起你,使得你這樣對付我?」

  斐劍若有所悟的道:

  「你是說血洗……」

  東方霏雯淒厲地打斷了他的話頭,道:

  「我以為你佯裝到底呢!」

  斐劍一字一句的道:

  「你以為是我做的?」

  「除了弟弟你,旁人恐怕沒有這能耐連斃數十好手?」

  「你錯了!」

  「我……錯了?哼!我希望你能有所解釋?」

  「那是別人所為!」

  「別人,誰?」

  他當然不能把「贖罪人」等供出來,否則豈非是對敵人出賣同道,當下斷然道


  「不知道!」

  東方霏雯氣得渾身亂擅,慄聲道:

  「你會不知道?」

  「我為什到一定要知道?」

  「弟弟,你不坦自承認?」

  「承認什麼?」

  「殺人!」

  「我沒有做,如何承認?」

  「那你得說出下手的人是誰?」

  如果換在以前,他會毫不考慮地說了出來,但現在不同了,贖罪人」與「宇宙
一尊」所提的忠告,像一隻毒刺激如他心上,這毒刺,足以否定以往的情感,也使
他對她超的凡的姿色得到相反的反應,他冷硬的道:

  「我說過不知道!」

  「那請你解釋,你本重傷之身,何以此刻完好如初?」

  「我以內無自療!」

  「就算如此,你何以不受害?」

  「也許對方的目的不是我!」

  「而你坐視我的人被屠殺?」

  「事情發生在我療傷人定之時,我事後才發現。」

  「這解釋我會滿意嗎?」

  「信不信由你!」

  東方霏雯咬了咬牙,恨聲道:

  「弟弟,我為你幾乎斬斷了父女之情,我為你盡量掩飾你對本盟的許敵對行為,
我為了你不惜任何犧牲,只因為我愛你,然而你卻……」

  說到這裡,大有黯然泣下之慨。

  這些,全是實情,斐劍無法否認,可是那毒刺使他的心堅冷如頑石,冷漠的道


  「我不否認這些事實!」

  「那你為什麼如此回報我?」

  斐劍歇斯底里的狂吼道:

  「我沒有……」

  東方霏雯反被他的神態驚得一愣,顫抖著聲音道:

  「弟弟,你真的沒有?」

  「沒有!」

  「你……仍然愛我?」

  斐劍全身象觸電似的一震,瞠目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

  東方霏雯玉容一慘,眸中閃射出怨毒之光,淒厲而緩慢的道:

  「你變了,你騙取了我的心,然後把它拋在地上踐踏……」

  斐劍恍惚的道:

  「我……沒有……」

  「何必否認?」

  「我承認!我……的確變了,我不能不變!」

  東方霏雯嬌軀一挪,向斐劍身前迫近了兩步,咬牙道:

  「我明白了,你愛上『劍塚』之中的少女,所以你才得到這柄神劍。」

  「我不否認愛她!」

  「好!好!弟弟,大姐坦白告訴你,我得不到的東西,要把它毀掉,誰也得不
到,我很會嫉妒,也狠得下心腸,是的,我曾愛過你,但當我發覺感情被騙時,會
施以強烈的報復……」

  話鋒一頓之後,又接下去道:

  「我美吧?是的,你不會否認,我也以此自豪,然而我自己知道,我已是遲暮
之年,雖然駐顏有術,但卻不能扭轉生機,我一生真正拋出了全部真情,死心踏地
的愛上了一個人,也是最後所愛的一個人,便是你……」

  斐劍心神一顫,下意認地一退身。

  東方霏雯繼續道:

  「我一切都給了你,我已一無所有,弟弟,大姐我能愛也能恨,愛有多深,恨
便有多深,你明白我的意思?」

  斐劍不期然的打了一個寒噤,話說得十分冷酷,但也表現了她的癡情。

  愛深恨更深,由愛而產生的恨,是最深刻的恨,超乎切恨之上。

  他有些動搖了,的確,他沒有理由說對方的愛有半分虛假,但,那心靈上可怕
的毒刺迫使他否定了一切。

  如果,單單是為了彼此的立場是兩個極端——正與邪,那可能不足以使硬得下
心腸,想像是一回事,真正面對現實做起來又是另一回事,任何事都可以改變,唯
獨那心靈上的毒刺無法改變。

  東方霏雯又開了口:

  「我說的你全聽到了?」

  斐劍神思不屬似的道:

  「聽到了!」

  「那你說話呀!什麼不開口?」

  斐劍橫了橫心,道:

  「你知道我的來歷?」

  「知道,十分清楚!」

  「你既然知道,為什麼不改變你的行為?」

  東方霏雯沉默了片刻,道:

  「那根本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我……」

  斐劍慄聲道:

  「什麼,你說毫不相關?」

  「當然!」

  「你到底知道了多少?」

  「全知道!」

  「說說看?」

  「從『紫衣人』口裡,我知道你是『武林五帝』的傳人,至多,你以正派人物
自居,視本盟為敵!……」

  「還有呢?」

  「你是『屠龍劍客司馬宣』的兒子!」

  「你……知道?」

  「我說過全知道!」

  斐劍大感意外,對方知道自己身世,一口道出了父親之名,難道她心中根本無
愧?那「贖罪人」他們的忠告豈不是成了虛語?這其中難道又有什麼蹊蹺?但這非
同兒戲,非底徹底澄清不可。

  心念之中,字字如鋼的道:

  「我聽到武林中有一項傳言……」

  「什麼傳言?」

  「你與先父曾經有過夫妻的關係!」

  這話,他費了極大的力量才說出口,話一出口,雙目暴睜炯炯厲芒,直射在對
方面上,以要照澈她的內心。

  東方霏雯玉靨倏呈蒼白,連退了三個大步。

  斐劍見狀,厲聲喝問道:

  「有這回事麼?」

  東方霏雯櫻唇翕動了半晌,才咬著牙道:

  「誰說的?」

  斐劍道:

  「別管誰說的,你只說是否事實?」

  冷汗,已浸透了他的全身,血脈在這剎那之間似乎也停止了運行,這是多麼可
怕的事實,一旦事實揭開,他將何以自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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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9 11:03:50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九章 情海譎波

  上集書中,斐劍說出聽聞傳言,東方霏雯與他父親「屠龍劍客司馬宣」曾有夫
妻的關係,嚴詞要東方霏雯說出事實真相。

  東方霏雯驚惶錯愕的神色,使斐劍認定了事無虛假。

  她明知自己的身世,而一任感情氾濫,幾乎演成逆倫慘劇,安的是什麼心?

  這種行為,與禽獸無異,她真是這樣荒淫沒有人性的女人嗎?

  此事如傳出江湖,自己將如何為人?

  憤怒,使他殺機大熾……

  東方霏雯突地大叫道:

  「謊言!無恥的陰謀……」

  斐劍慄聲道:

  「什麼,你說是謊言?」

  「是的,可怕的陰謀。」

  「你否認?」

  「弟弟,是誰說?」

  「這我可以不必告訴你。」

  「紫衣人,對嗎?」

  「別問是誰,你必須說出實情,到底有沒有這回事?」

  「沒……有!」

  「真的?」

  「絲毫不假,一百個真!」

  斐劍有些昏亂了,他相信「贖罪人」和「宇宙一尊」,還有尹一凡那神秘的師
父,但就事論事,東方霏雯也不可能喪失人性到這種程度,那方面的話可信呢?父
親死了,不可能質之於地下?

  他愣子,也傻了。

  東方霏雯咬牙切齒的道:

  「多可鄙的陰謀,弟弟,你相信這惡毒的中傷?」

  「我不得不信!」

  「為什麼?」

  「因為這種錯誤是不能彌補的,也決不能讓它發生!」

  「然而我否認,弟弟,敞開來說,以我的姿色,值得人不擇手段的破壞,試想,
『屠龍劍客』並非泛泛之輩,如我與她有夫妻關係,何以江湖中無人傳說,而僅出
之於一人,或極少數的人的口,你應該想得到的?」

  斐劍的意念動搖了,她的話不錯,江湖中從未聽人提起過這回事,她一再說這
是陰謀,這未始不可能,先後提出這問題的,都是一條線上的人,尹一凡的師父,
至今僅知有這麼一個人,卻未見其人,他是最先主張聯合「紫衣人」對抗「金月盟」
的人。

  「紫衣人」不用說,他與東方霏雯早生糾葛。

  「贖罪人」與「宇宙一尊」也是與「紫衣人」關係暖昧。

  照此看來,事情就有蹊蹺了。

  但對方破壞自己東方霏雯的目的何在呢?

  如果說,他們的目的是怕自己因兒女之情而漠視正義,甚至投靠「金月盟」而
為禍武林,不惜用這種下流手段迫使自己與東方霏雯斷經,那不但是把自己的人格
估計過低,也未免太過卑鄙。

  轉念又想到正邪不並存,除魔衛道的行動即將開始,而自己與「金月盟」已成
不共戴天之勢,就立場而言,自己算是衛道的中堅,而她是「金月盟主」的女兒,
無論依任何觀點,這關係都非結束不可。

  心念之中,沉緩的道:

  「事實真相不難發掘,我誓必追個水落石出不可!」

  東方霏雯鐵青著臉道:

  「你不相信我的話?」

  「這已無關緊要了!」

  「無關緊要,為什麼?」

  斐劍努力鎮定了一下情緒,以堅毅的口吻道:

  「大姐,我們有一段交往,但幸而沒有超越禮教的範圍,不論彼此身份如何,
過去的把它埋藏在心底吧……」

  東方霏雯陡地退了一個大步,顫聲道:

  「你的意思是我們斷絕情愛?」

  斐劍咬了咬牙,暗自再下了一次決心,點了點頭,道:

  「是的,我們之間的關係該結束!」

  東方霏雯本是萬分迷人的眸子,此刻竟完全變了樣,閃射出慄人的光影,櫻唇
因過份激動而顫抖,粉腮微起抽搐,久久才迸出聲音道:

  「你說……結束?」

  「是的!」

  「不錯,早該結束的,然而……現在……不能!」

  最後兩個字,是吼叫出口的。

  斐劍撫今思昔,感到莫明的淒苦,然而此刻,他必須堅持原則,只要情感上稍
作退讓,便將導致可怕的後果,這一份情感與理智的搏戰是相當沉痛的。

  「為什麼不能?」

  「太遲了!」

  「太遲!什麼意思?」

  東方霏雯用後的鬢邊散發,以一種低沉而空茫的音調道:

  「斐劍,我已無法自拔!」

  斐劍像觸電似的一震,腦海頓時錯亂成一片,他顫慄了,他發現自己理智的提
防要崩潰,在潛意識中柔韌的情絲似斷還續,他以為硬一下心腸就可以通過這難關,
然而事實並不如此簡單。

  「贖罪人」等的忠告,又響在耳邊。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這無疑是一面
盾牌掩護了他情感上的弱點,他勉力一定神,道:

  「事實上我們非分手不可!」

  「你原意墜入別人的陰謀?」

  「不!」

  「那是為什麼?」

  「你應該知道,我與令尊之間,已形成了什麼態勢。『』

  「態勢可以改變!」

  「根本不可能!」

  「我可以說服家父放棄成見?」

  「可是我卻不能改變我的立場。」

  「敵視本盟?」

  「事實非常明顯,武林天下已被令尊一手造成末日的局面,所行所為,天怒人
怨,不向邪惡低頭,便只有站在正義的一邊。」

  「我不打算說服你,但我再重提舊話,我們歸隱林泉,不問江湖是非。」

  「那我也說一句,遲了!」

  「什麼遲了?」

  「我已應允同道為正義而戰。」

  「那……我們之間算是……完了?」

  「不要用完了兩字。應該說結束,停止。」

  東方霏雯突地歇斯底里的狂笑起來,笑聲尖厲刺耳,在晚風中擴散、激盪、也
撞擊著斐劍的心。ˍ

  久久,笑聲止歇,只聽她以一種異樣的聲調道:

  「弟弟,這稱呼我至死不改變,我以前說過,我也許錯了,一開始就錯了,可
能,我是在走一條毀滅的路,但我決不更改行程,毀滅吧!你,和我,弟弟堤你迫
我這樣做的,我生平只知道兩件事,愛與恨。」

  斐劍打從內心冷起了一陣悚慄。

  愛與恨!

  毀滅之路!

  她將要做什麼?是自己錯了吧?還是她瘋狂了?

  「哈哈哈哈,弟弟,有這麼一天,你和我一起毀滅,永遠在一起,沒有任何力
量可以使我們分開,當然,那些我所恨的,企圖分開我們的,將付出最高的代價,
弟弟,讓我們暫時說再見!哈哈哈哈……」

  人影翩然而逝,但那慄人的異樣笑聲,仍激盪在空間。

  斐劍喪魂失魄地站在當地,像置身在一場可怕的夢境中。

  他的腦海由混亂而變成空白,一無所思,空空洞洞的,什麼都不存在。

  夜幕低垂,群星閃耀。

  一聲淒厲的梟鳴,把斐劍從無意識的狀態中喚回,一股寒意襲上心頭,這是他
從未有過的感覺。

  東方霏雯滿含怨毒的離去,她將會做出什麼出人意表的舉動?報復?

  移愛作恨,瘋狂地報復?

  誰會想得到這份愛演變成今天的結局!

  從她過去迫「紫衣人」墜巖,迫殺該盟數十高手的殘酷手面來看,她是一個狠
得下心腸的女子,無疑的,她不僅對自己施行報復,還會遷恨自己交往的人,但除
龐衛道之戰即將開始,彼此是敵對的雙方,報復並不可怕,只是變幻的過程令人傷
神。

  第一次,他感到恐怖,但說不出恐怖什麼?

  她堅決否認與父親曾有夫妻關係,但「贖罪人」等的話又不能完全否定,這公
案非查個水落石出不可。

  愛人、繼母,多麼荒誕而可怕,雖然關係一斷,不了自了,但在心靈上總是一
個死結,這死結不打開,心頭的陰影將永不能消除。

  這公案必須「贖罪人」、「紫衣人」、「宇宙一尊」,與尹一凡的師父等,當
面對質,才能得到答案。

  沉思了許久之後,重新上道。

  這一天,來到距施南城不及百里的清水嶺,預計入夜時分可以趕到「紫衣人」
秘密基地所在的破廟。

  嶺下官道旁,有百來戶聚居,形成了一個小集。

  斐劍在集上一家小店中打尖歇腳,他想乘此機會把今後行動的步驟仔細盤算一
下,此去與「紫衣人」等會合,共謀對抗「金月盟」,他對敵我雙方的情況仍然十
分模糊,例如「金月盟」真正的實力?該盟的總壇所在地?「金月盟主」的來路?
自己方面的力量?主事的人?……

  在他想像中,自己方面的領導人必是尹一凡的師父。

  但截至目前為止,他僅知有這麼一個神秘的人物,行事詭異莫測,其它,就茫
然無所知了。

  與仇人攜手,是出於不得已,必須盡量控制自己的情緒。

  突地,他想起了兩件事,在昏亂中竟忘了查詢,不由大是失侮。

  第一,師姐方靜嫻被『贖罪人』遣人救走,她身中『金月盟』「迷神之毒」,
不知是否痊癒?而今身在何方?第二,忘了向東方霏雯追查她房中那些紫衫的來歷
。如果當時提出詢問,也許可以解開她與「紫衣人」之間的關係之謎。從種種跡象
看,她與「紫衣人」之間,似有某種關係存在,而非如她所說的僅是垂涎她的美色
而不擇手段的追求。同時,「紫衣人」出現之初,曾施展過「金月劍法」,這是一
個耐人尋味的謎。

  正自沉思入神之際,耳畔突然傳來一聲清越的佛號:

  「阿彌陀佛!」

  斐劍下意識地抬頭一看,只見一個中年女尼,身背化緣袋,手持念珠,站在店
門之外,心想,原來是化緣的。

  這小店總共只兩開間平房那麼大,進門的右邊是爐灶,爐灶後面與左邊半間,
排了十來張白木桌子,斐劍是靠左角西門而坐,裡外一目瞭解,實際上座位與店門
的距離不到兩丈,加以此刻早市方張,座客寥寥視線毫不受阻。

  他瞥了一眼之後,正待繼續吃喝,忽然感到情形有些異樣,再打量之下,發現
那中年女尼兩道灼灼的迫人目光,定在自己面上。

  奇了,他想,這素未謀面的陌生女記,為何如此盯視自己?從那凌厲的眼神來
看,這女尼是武林中人,難道她認識自己?抑是……

  他下意認地摸腰間的「天樞神劍」,暗忖,莫非是為了這個,想到這一點,不
由心裡竊笑,那可是太不自量力了。

  一個店伙上前道:

  「師太敢是化緣?」

  「找人!」

  「找人?」

  「不錯!」

  「找誰?」

  「那位坐在屋角的少施主!」

  店伙看看斐劍,又看看女尼,做了個猥瑣的笑容,走開了。

  中年女尼的目光並未從斐劍面上移開,這時,冷冷地開了口:

  「施主敢是憑一支神劍,解了少林大劫的『掘墓人』?」

  斐劍心中一動,對方果是衝著自己而來,當下冷漠的應了聲:

  「不錯,在下正是!」

  「阿彌陀佛,的確是有緣了!」

  「師太如何稱呼?」

  「貧尼梵淨!」

  「有何見教?」

  「不敢,有請施主隨貧尼一行!」

  斐劍面不改色,冷漠如故,不帶半絲表情的道:

  「師太要在下同行?」

  「是的!」

  「該有個理由?」

  「此地非談話之所!」

  「事無不可對人言,師太有話何妨直說?」

  「梵淨」女尼躊躇了片刻之後,道:

  「貧尼可以略為說出一點,施主此番赴少林寺,是為了查探一個人的生死下落,
而這人的下落,貧尼知道……」

  不待「梵淨」話完,斐劍已離座已起,把一個小銀錁子朝桌上一放,算作灑飯
之資,一抱拳道:

  「師太請!」

  「梵淨」面上露出一絲幾乎覺不出的微笑,單掌打了一個問訊,掉頭疾走而去,
斐劍出了店門,對方已在數十丈之外,單從這身法看米,這女尼的功力升非泛泛之
流。

  斐劍疾步追上了去,心中暗忖,對方何以知道自己赴少林查探「百靈女孔映紅」
的這檔子事?

  她,知道『百靈女」的下落,看來「金釵之謎」該揭曉了。

  但,彼此素昧生平,她為什麼要找自己嗎?這其中必非無因……

  

  一陣疾行,那小集已被拋在數里之外。

  「梵淨」女尼突地捨官道朝一個山坳奔去。

  斐劍身形一緊,把彼此的距離縮短到數步之間,忍不住開口道:

  「師太,此地可以說話了?」

  「梵淨」頭也不回的道:

  「稍安毋躁,馬上就到地頭!」

  「地頭!什麼地頭?」

  「貧尼修真之所。」

  「唔!」

  斐劍不再開口,隨在「梵淨」之後向坳內奔去,心中在盤算著,如果這女厄真
的知道「百靈女孔映紅」的下落,為了替母親報仇,將不惜任何代價以求取這線索,
如果對方別有用心,今天決不放過她。

  坳內一塘清溪,夾岸儘是桃樹,無盡的翠碧之中綴著纍纍桃實,想那陽春時節,
綠水桃花,必須十分賞心悅目。

  穿林行約五里左近,萬綠叢中,現出一角紅牆,臨到切近,才看出是一座極其
精緻的庵堂,門下懸著一方泥金匾額,題的是「碧桃庵」三個大字。

  「碧桃庵」的確名實相符。

  「梵淨」一收勢子,回首向斐劍道:

  「這就是了,施主請進!」說著仍在前帶路。

  按照世俗例,庵堂之內,禁止男人涉足,而這女尼卻一反常情,領自己到這庵
堂顯然居心叵測……

  心念之中,已轉過有護法韋陀像的影壁。

  影壁之後,是一個長滿花草的小院,迎面正間是佛堂,東西兩廂,各為三開間
。一眼望去,窗明几淨,纖塵不梁。

  「梵淨」女尼一擺手,面向西廂,道:

  「請進客堂待茶!」

  斐劍頷頷首,踏著花間卵石小徑,走向客堂。

  方纔落座,一個妙齡女尼,奉上香茗。

  斐劍一頭,目光與那妙齡女尼相對,心頭陡地一震,那面孔好生熟悉,然而就
是想不起曾在什麼地方見過。只見她生得冰肌玉膚,美如天仙,真像是南海普陀巖
紫竹林中的大士臨凡。

  那女尼放下茶盞,悄然退了下去,面上不帶任何表情。

  斐劍收回目光,面向對面側坐的「梵淨」女尼,道:

  「師太是本庵主持?」

  「正是!」

  「在下有急事要辦,不能久留,敬請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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