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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陳青雲] [黑儒傳][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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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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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第一章、殘陽古道       
第二章、洞中奇人       
第三章、暗夜殺機
第四章、真假黑儒       
第五章 曉色春光       
第六章、洞庭嘉賓
第七章、山月鬼譚       
第八章、重重血劫       
第九章、敵影仇蹤
第十章、重見天日       
第十一章、冤家路窄       
第十二章、解怨釋嫌
第十三章、急智解厄       
第十四章、武林豪賭       
第十五章、芳訊驚心
第十六章、恩仇交錯       
第十七章、求醫探奇       
第十八章、威靈秘宮
第十九章、奇峰迭現       
第二十章、虛幻老人       
第二十一章、辣手摧花
第二十二章、風雲失色       
第二十三章、血淚枯骨       
第二十四章、情天夢覺
第二十五章、迷霧頓開       
第二十六章、神功解禁       
第二十七章、情深路遙
第二十八章、武林之後       
第二十九章、犁庭掃穴       
第三十章、巧會梟雄
第三十一章、虎狼之爭       
第三十二章、花好月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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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06:42: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殘陽古道

  秋風蕭瑟,寒氣侵人!

  一抹殘陽,斜照在黃塵滿目的官道上,顯得那麼無力、淒涼。枯黃的草原連接
著遠林,遠林連接著天邊。在草原與遠林之間,隱約露出一個莊堡的輪廓。

  兩騎揚著滾滾黃塵,從官道的另一端,飛馳而來。」

  一聲吆喝,夾著唏烯聿聿的馬嘶,馬兒剎住了,這時可以看清馬上是兩名武師
模樣的人,年紀約在四十之間。

  其中一個紫棠臉的朝道旁草叢一指,道:「老方,你看那是什麼東西?」

  另一個白淨面皮的應道:「管它是什麼,趕路吧!」

  「瞧瞧看!」

  「老王,你總是愛管閒事……」

  姓方的口裡說著,人已下了馬背,把韁繩交在那姓王的手裡,縱身彈了過去,
低頭一看,立即折回。

  姓王的道:「怎樣?」

  姓方的朝地上吐了一泡口水,道:「晦氣,是具屍體!」

  「死人?」

  「難道還會是活的……」

  「什麼樣的人?」

  「一個十多歲的小子,裹在草蓆裡。」

  「八成是被人拋棄的……」

  「也許是路倒。」

  姓王的下了馬,道:「我來看看!」

  姓方的接過馬韁道:「省了吧!」

  姓王的走了過去,只見一張破草蓆,裹著一個人,僅露出頭出,當下皺了皺眉
頭,用腳踢開草蓆,「呀!他不由自主地驚呼了一聲,這屍體遍身血污,一看便知
是生前遭了毒打,綻開的肉還滲著血水,想來被拋的時間還不長。

  死者年約十六七,一付俊相,只是十分憔悴。「嗯……」死者手腳抽動了數下,
張開失神的眼,隨即又閉上。姓王的回頭大聲道:「老方,還沒斷氣!」

  姓方的牽著馬走了過來,道:「還沒死?」

  「還有氣,剛才還哼出聲來!」

  我看也差不多了!」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慢著!」

  「怎樣!」

  「做好事到別處去」

  「什麼意思?」

  「老王,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啊,這……,
  姓王的面上變了色。

  「這小子十有八九是『望月堡』拋出來的,你惹不起吧?」

  姓王的抬頭遙遙一望那草原盡處的莊堡,變顏失色地道:「我們走!」

  兩人如逢鬼魅似的,匆匆上馬奔去。

  夕陽的顏色,變成了血紅,西風更緊了。

  草蓆裡的少年,費力地撐開眼皮,似乎他還不願死,對這世界還有幾分留戀,
乾裂的口唇,連連翕動,終於吐出了細如蚊蚋的聲音:「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啊!」

  但,此刻,誰聽到他絕望的呼喊?死神已緊緊抓住了他,他只剩下微微一息,
夕陽落下了。還有餘暉,而他,死得像草叢中的一條蟲。

  「水……水……」

  微弱的聲音,連他自己也聽不到,眼皮重新合上。

  夕陽吐出了最後一絲光暈,剩下了天邊一抹殘紅,草原籠起了瞑氣。遠遠,傳
來了淒厲的狼嚎。

  野狼,將是他唯一的收屍者。

  他又一次呼喊出對命運的抗爭:「我……不要死啊!」

  然而,他覺得身上開始發寒,頭腦逐漸昏亂,意志也呈渙散,他知道,時間快
到了,人生最終的一刻已將來臨,小小年紀,便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除了心臟,軀體倒沒什麼痛苦、雖是寸骨寸傷,但全麻木了。

  明天日出,此地會剩下幾根骨頭,也許連骨頭也不剩,餓狼把他徹底地安葬。

  迷濛中,他感覺有東西移近,他用力把僵化了的眼皮睜開了細細的一條縫,他
看到兩星綠色的燈火,接著,又半加了一對。

  即將完全喪失的意識,尚能辨出收屍者業已在身邊等候,一種與生俱來的求生
的本能,產生了力量,他清醒了許多,然而這只有使他更痛苦,面對死亡的痛苦。

  一聲奪人心魄的悶嚎,一個龐然巨物,摸上身來。

  「完了,一切就此結束了!」

  他緊緊合上眼。

  兩聲慘嚎,似要撕裂夜空,接著是重物墜地的聲音。耳畔,響起一個蒼勁的聲
音:「唉!可憐,是誰作的孽?」

  是人聲,我沒死!這意念又產生了一種不可思議的力量,他再次睜開了眼,但
看不清楚,視覺中只是一個黑影。蒼勁的聲音再起:「小子,你還能說話麼?」

  他努力振動嘴唇,但發不出聲音。

  他心裡有一個聲音在大叫:「救救我,救救我,不要離我而去,我要活下去……」

  他感覺有一雙溫熱的手,在他身上撫摸點按,指觸之處,舒泰無比,逐漸僵冷
的身軀又慢慢恢復了溫暖,元氣也漸告復生。

  他閉緊眼睛,任由對方施為。

  釣莫一盞茶工夫,對方住了手。「小子,試著說話?」

  他睜開眼,在微弱的天光下,隱約看出對方是個花甲左右的老者,鬚髮不分,
變成了一個毛茸茸的怪頭,最顯目的是,那雙精光灼灼的眸子。

  「老丈,您……救了我的命……」

  「救得了救不了目前還不知道。」

  「是……但小的總算沒有……被野狼吞食!」

  「一步之差,你小子便沒命了,你叫什麼名字?」

  「小的叫丁浩!」

  「那裡人?」

  「這……小的說不上來,小的……寄人籬下……」

  「你吐語不俗,念過書?」

  「是的!」

  怎會變成這等模樣?」

  「唉,老丈……一言難盡,小的生來就不曾被當作人看待……」

  「你……是附近人還是……」

  「是『望月堡』中的小廝。」

  老者怵聲道:「你是『閻王堡』中人?」

  「是的!」

  「也許不該救你……」

  「老丈是怕……」

  「怕個鬼,『閻王堡』中沒有半個好人。」

  丁浩幽幽地道:「是的,老丈說得對,否則就不曾被人暗中稱作『閻王堡』了!」

  「你算是閻王座下的小鬼……」

  「老大,小的還沒資格當小鬼,只是眾小鬼之下的可憐鬼罷了!」

  「哈哈,有意思!」

  「請問老丈的稱呼?」

  「這不必告訴你了!」

  丁浩輕輕歎了口氣,以手撐地,居然能坐了起來,但由於知覺回復,身上的傷,
又開始割膚刺骨的劇痛,但他咬牙忍住了,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面色變成了青
紫,憔悴不堪的面容,因痛楚而抽扭得變了形。

  「小子,很痛吧?」

  「是的!」

  「你很能熬!」

  丁浩淒苦地道:「小的自幼熬慣了!」

  「現在老夫給你貼止痛藥,你自己上路吧!」

  「老丈可肯帶小的……」

  「老夫對『閻王堡』的人,恨如切骨,你不必多講了!」

  丁浩咬牙閉上了口,他沒有再求,他自幼養成了死不討饒的倔強個性,可以說
他是在狼群中長大的,沒有被折磨死,是命大。

  老人自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送與丁浩。道:「內服一半,其餘的撒在傷口!」

  丁浩雙手接過道:「小的再次請問老丈名號?」

  老人一瞪眼道:「你小子有點纏人……!」

  「小的不能不記住救命恩人!」

  「你要報恩?」

  「那是理所當然,焉有受恩不報之理……」

  「哈哈哈哈,是句人話。不過老夫不稀罕。」

  說完,彈身而逝,沒多說半句話。

  丁浩只有付之一聲苦笑,隨即拔開瓶塞,往手心一倒,是一種白色藥末,嗅了
嗅,什麼味也沒有,當下遵老人之囑,倒了一半在口裡,其餘的,慢慢撒在傷處,
但他是遍體鱗傷。幾乎沒有一寸好肉,只敷了前身手眼所及之處,便告辭了。

  但這藥末十分神效,只片刻工夫,痛楚已消失了十之八九。

  老人救了自己,卻不留名而離去,這的確是件憾事。

  遠處,又傳來了狼嚎之聲,丁浩機伶伶打了一個寒顫,想起剛才險遭狼吻的一
幕。若非那位老人相救。此刻早已骨肉無存,如果再有狼來,怎會再跑出一個老人,
還有如被「望月堡」中人發現自己沒死,便准活不了。

  「走!遠遠地離開!」

  他立即下了決心,用力掙起身軀,但才起得一半,又跌坐了下來,不由愴然一
聲長歎:「難道自己真的命數已盡?」

  他想起他娘經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孩子,這是命啊!」難道世間真的有所
謂「命運」主宰著人的一切嗎?

  他不相信,但擺在眼前的事實,兩母子的確是命途乖哉,似乎世間所有的不幸,
都全加在兩母子的身上。

  想起娘,他的心被撕裂了,在滴血!

  他不能忘記娘吊頸而死的慘狀,在別人眼中,她死得像一條狗。

  「那小娘們死了,真可惜!」這是別人僅有的一句對死者的另詞。

  他記得母子倆投奔「望月堡」時,自己才五歲,起初是被當作上賓的,到後來
落到了下人的地位,十二年來,他不知娘到底流了多少淚水。

  為什麼會寄居「望月堡」?

  為什麼會發生這一切?

  他不甚了了,甚至連身世也不知道;他怕她傷心,他問過幾次之後不敢再問。

  十天前的一幕,又現心頭——
  記得那天晚上,幹完了活,到娘的房中,只見娘穿戴得整整齊齊地坐在床沿
(兩眼紅腫得像胡桃,他直覺地感到情形有些不對。

  「娘,什麼事啊?」

  「孩子,不要問!」沒有一滴淚,像是已流盡了,只是乾嚥。

  「娘,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孩子,這是命,命運啊!」「娘……」

  「孩子,你長大了,可以自立了,你早早離開這地方……
  「娘,孩兒若不為了您,早離開了。」

  「唉!孩子,你投錯了胎……」

  「娘怎說這句話?」

  「讓娘多看看你!」

  「娘」

  「孩子,娘對不起你爹,也對不起你……」

  「到底爹是誰?」

  「別問了,你將來去找一個叫『竹林客』的人,便什麼都明白了。」「可是娘……」

  「你最好是永遠不知道,否則你活不了,當年來這裡時,我有個很大的指望,
現在什麼也沒有了,命定是如此。」

  「娘……」

  「你去睡,千萬牢記,離開這裡,去找『竹林客』……」

  第二天早晨,娘已高懸在樑上,世上唯一的親人,就這麼去了。

  ……
  昨天,為了頂撞了總管幾句,就被毒打至死,用草蓆捲了拋在荒野喂狼。

  「我不能死!」

  他再次提出對命運的反抗,忍住痛楚,咬住牙關,雙手撐地,這一次,掙起身
來了,顛簸著艱難地挪動腳步,緩慢地向官道捱。

  幸運地,找到了一根被人丟棄在道旁的棍子,支撐著向前蠕動。

  官道的影子,在星光下像一條僵直了的怪蟲。

  四周,是無邊的星語。

  他喃喃自語著:「娘,孩兒聽您的話離開了,但有一天要回來的,一定要回來!」

  到了天亮,不過捱出了三四十里地,人已精疲力竭,一看自己渾身血跡,一套
衫褲,零披碎褂,已不成其為衣服如被人見了,豈非驚世駭俗?

  心念之間,目光焦灼地四下游掃,發現不遠的林中,露出一段灰色牆垣,心想,
那不是住家便是廟宇,且去求人給個方便。

  當下鼓起殘力,朝那片茂林蹣跚地行去。

  好不容易到了地點,只見一間破落的大廟,呈現眼前;不由精神一振,出家人
慈悲為懷,總比求一般人好些。

  到了廟前不見有人影,那斑剝的泥金匣額,寫的是「藥王廟」,有無香火,便
不得而知了。

  他坐在台階上喘息了一陣,養了點氣力,才又起身入廟。

  身上的傷勢,因得那位無名老人的靈藥內服外用,已不怎樣疼痛,只是人極度
的乏力,孱弱得像初學行路的幼兒。

  他沒練過武,只是個普通少年,體質自不能與練過武的同日而語,但由於寄身
「望月堡」對江湖門道,倒是知道得不少。

  ,看寺裡的情況,不似沒有人性的荒廟,香火冷落,倒是預料中事,穿越過殿,
是一個久未整修的院落,迎面,便是正殿了。

  一眼望去,正殿中香火焚然,這說明是有人了,心頭又是一喜。

  「什麼人?」

  側廂傳出了喝問之聲。丁諾振起精神應道:「小的是落難人!」

  「要飯你找錯了門兒!」

  「小的不是乞兒!」

  一道人影,出現側廂的階沿,是一個五十上下的黑衣老者,繞腮鬍,獨眼,不
像道士,更不是和尚,看上去有些凶神惡煞,丁浩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但他別無
選擇。

  那老者遠遠打量了丁浩幾眼,一揮手道:「滾!」

  丁浩哭喪著臉道:「您老行個方便!」

  「你想要什麼?」

  小的想求個暫時歇腳之處,也……也想求點飯食充飢!」

  「好的!你說不是乞兒,分明是化子樣,咦……」

  那老者一下子欺到了丁浩身前,厲聲道:「小子,你一身是血,多份不是好來
路?」

  丁浩苦苦一笑道:「小的受了盜劫……」

  「胡說,過盜不被殺,卻被毒打……」

  「是實話。」

  獨眼老者身形一晃,丁浩連意念都不曾轉,右腕已被扣住,只覺渾身一麻,口
裡「哎喲」一聲。蹲了下去。

  「少問這些,主人看中了你,是你的造化。」

  丁浩怔愕地道:「看中了小的什麼?」

  獨眼老者連翻道:「看你小子一付聰明相,怎麼連話都不會聽,收你作傳人呀!」

  丁浩頓時激動起來,對方不知是何等樣的人物,但想來功力必定很高,否則怎
會聞聲而不見人,那暗中發力使自己避過獨眼老者一擊的,必然是他,只要學好了
武功,便可追查自己的身世再回「望月堡」……
  獨眼老者又道:「小子,你是福緣不淺,有此造化,被他老人家看中。」

  丁浩有些手足無措地道:「那位老人家怎麼個稱呼?」

  「三天後你會知道」

  「您老呢?」

  「到時自知,不要多問,現在老夫看看你的傷勢!」

  說完,走到丁浩身邊,翻開破衣,仔細察看,然後又深了穴脈。

  「內傷不重,外傷已好了大半,你曾敷過藥?」

  「是的!」

  「現在躺下,老夫為你療傷!」

  丁浩感激地看了獨眼老者一眼,躺倒竹榻之上,獨眼老者先遍點他週身大小穴
道,然後進房取來了藥物,遍塗傷口,又復以數粒丹丸,納入他的口中,道:「盡
量少動,靜靜躺著,三天包你復原。」

  兩天過去,皮滿痂落,真的已完全復原,獨眼老者不知從那裡弄來的短衫褲,
要丁浩洗身更換了,這一來,先後判若兩人。

  這兩天,都在廂房度過。不少。

  看寺裡的情況,不似沒有人性的荒廟,香火冷落,倒是意料中事。穿越過殿,
是一個久未整修的院落、迎面,便是正殿了。

  一眼望去,正殿中香火焚然,這說明是有人了,心頭又是一喜。

  「什麼人?」

  側廂傳出了喝問之聲。

  丁浩振起精神應道:「小的是落難人!」

  「要飯你找錯了門!」

  「小的不是乞兒!」

  一條人影,出現側廂的階沿,是一個五十上下的黑衣老者,繞腮鬍,獨眼,不
像道士,更不是和尚。看上去有些凶神惡煞,丁浩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但他別無
選擇。

  那老者遠遠打量了丁浩幾眼,一揮手道:「滾!」

  丁浩哭喪著臉道:「您老行個方便!」

  「你想要什麼?」

  「小的想求個暫時歇腳之處,也……也想求點飯食充飢!」

  「好哇!你說不是乞兒,分明是化子樣,咦……」

  那老者一下子欺到了丁浩身前,厲聲道:「小子,你一身是血,多份不是好來
路?」

  丁浩苦苦一笑道:「小的受了盜劫……」

  「胡說,過盜不被殺,卻被毒打……」

  「是實話。」

  獨眼老者身形一晃,丁浩連意念都不曾轉,右腕已被扣住,只覺渾身一麻,口
裡「哎喲」一聲,蹲了下去。

  「少問這些,主人看中了你,是你的造化。」

  丁浩怔愕地道:「看中了小的什麼?」

  獨眼老者連翻道:「看你小子一付聰明相,怎麼連話都不會聽,收你作傳人呀!」

  丁浩頓時激動起來,對方不知是何等樣的人物,但想來功力必定很高,否則怎
會聞聲而不見人,那暗中發力使自己避過獨眼老者一擊的,必然是他,只要學好了
武功,便可追查自己的身世再回「望月堡」……
  獨眼老者又道:「小子,你是福緣不淺,有此造化,被他老人家看中。」

  丁浩有些手足無措地道:「那位老人家怎麼個稱呼?」

  「三天後你會知道。」

  「您老呢?」

  「到時自知,不要多問,現在老夫看看你的傷勢!」

  說完,走到丁浩身邊,翻開破衣,仔細察看,然後又探了穴脈。

  「內傷不重,外傷已好了大半,你曾敷過藥?」

  「是的!」

  「現在躺下,老夫為你療傷!」

  丁浩感激地看了獨眼老者一眼,躺倒竹榻之上,獨眼老者先遍點他週身大小穴
道,然後進房取來了藥物,遍塗傷口,又復以數粒丹丸,納入他的口中,道:「盡
量少動,靜靜躺著,三天包你復原。」

  兩天過去,皮滿痂落,真的已完全復原,獨眼老者不知從那裡弄來的短衫褲,
要丁浩洗濯更換了,這一來,先後判若兩人。

  這兩天,都在廂房度過。

  第三天,早餐之後,他又被帶到大殿,情況如前,不見人影。

  那蒼勁而又略覺刺耳的聲音,傳入耳鼓。

  「娃兒,你叫什麼名字?」

  「丁浩!」

  「多大年紀?」

  「十七!」

  「家世?」「小的是個孤兒。」

  「我老人家見你資質不俗,準備收你作傳人,你願意麼?」

  丁浩業已思考了兩天,當即脫口應道:「小的願意!」

  「入老夫之門有個規矩……」

  「請問什麼規矩?」

  「四肢五官,隨你自殘一樣。」

  丁浩登時如落入冰窖之中,從頭直涼到腳心,單以這殘酷的規矩來看,對方必
是邪魔之流無疑,記得娘生前一再教道自己,不可走入邪道,言猶在耳,娘屍骨未
寒,豈可令她泉下不安,心裡如此想,面上便已表露了出來。

  「你聽到我老人家的話了?」

  「是的!」

  「願意麼?」

  「這……這……小的恐怕要違命!」

  「你能傳老夫的衣缽,普天之下,將難逢對手,你再想想?」

  丁浩硬起頭皮道:「小的不……想學……」

  「哼」

  這一聲哼,使丁浩頭皮發了炸。

  「小子,你只有兩條路,一條是應承,另一條是死!」

  這死字的尾音拖得很長,丁浩為之毛骨悚然,不答應是死,答應了這一生便算
毀了,對方要自己的命,當然不費吹灰之力……
  他全身冒出冷汗,手足發麻,腦內嗡嗡作響。

  想不到三日之隔,又面臨死的威脅!

  「你想好了沒有?」

  丁浩把心一橫,道:「小的無法答應!」

  「那你是準備死了?」

  「死」誰不怕,好生惡死是人的本能,丁浩只是個十七歲的大孩子,他能不怕
死嗎?他能對生死作果斷的抉擇嗎?

  「嘿嘿嘿嘿!」

  獨眼老者口裡發出一長串令人發怵的獰笑!

  丁浩下意識地向後退了數步,他知道生死只在一念之間,對方是殺人不眨眼的
惡魔,真個是肯離枉死城,又到鬼門關。

  就在丁浩進退維谷,生死兩難之際——
  一聲冷笑,傳自殿門,那笑聲冷得使人起雞皮疙瘩。

  「什麼人?」

  獨眼老者獰喝一聲,轉過身去。

  丁浩也跟著轉目,只見一個面如凝霜,毫無表情的中年白衣女尼,手執拂塵,
巍然站在殿門之外。

  獨眼老者面色全變,悚呼一聲:「冷面神尼!」

  丁浩又向後退了兩步,他可不知道冷面神尼何許人物,但從獨眼老者那份畏懼
之情看來,必是相當了不起的武林高手。

  「冷面神尼」冰冷的目光,投在獨眼老者的面上,冷冷地道:「看你五官不全,
必是『長眠客』門下?」

  獨眼老者驚怖地向後退了兩步,顫聲道:「神尼駕臨,有何見教?」

  「收妖伏魔!」

  每一個字,冷得有如冰珠雪彈,最後一個字出口,拂塵上揚,朝獨眼老者虛虛
一拂,獨眼老者慘哼了一聲,身形連連踉蹌,一步,兩步,三步「砰!」然仰面栽
倒,口鼻眼耳溢出了血水,四肢一陣蜷曲,竟寂然不動了。

  丁浩看得心驚肉跳,這是什麼武功,竟然一拂便致人死命?

  「冷面神尼」進入殿中,直趨那口紅漆棺木之前,道:「長眠客,久違了!」

  丁浩陡然而悟,難怪聞聲不見人,原來人在棺材之中,「長眠客」,這名號的
確別緻,而且也相當駭人。

  棺中傳出了人語:「冷面神尼你竟然還活著?」

  「閣下很覺意外麼?」

  「有一點!」

  「本神尼向閣下打聽幾個人……」

  「你一上門便毀了老夫的隨從,是下馬威麼?」

  「怎麼解釋都可以。」

  「你風采如昔,豪情未減……」

  「少作題外文章。」

  「你要向老夫打聽誰?」

  「閣下一家子的另外七位。」

  「哈哈哈哈,你明知老夫不會說,又何必多此一問?」

  「本神尼希望你會說。」

  「伯勞東去燕西飛,你問老夫,老夫問誰?」

  冷面神尼微微一哼,道:「看樣子閣下是守口如瓶的了?」

  長眠客狂聲一笑道:「未始不可!」

  「閣下不說,貧尼自己會找!」

  「那你就慢慢去找吧!」

  「再請教閣下一句,般若庵鎮庵之寶『石紋劍』落在何人之手?」

  「無可奉告!」

  「閣下一問三不知?」

  「不知如何奉告?」

  「好,言止於此了,閣下準備自衛。」

  「什麼意思?」

  「不必明知故問,當年的事,你閣下也有一份,能不付些代價麼?」

  「哈哈哈哈,當然!」

  震耳怪笑聲中,紅漆棺木突然離地飛起,撞向「冷面神尼」,「冷面神尼」一
側身,劈出了掌,「鏘鏗!」然一聲巨響,那棺材被震得斜飛而起。

  丁浩驚魂出了竅,兩腿發了軟,幾乎站立不住。

  聽那一擊的聲音,這棺材竟然是鐵的。

  就在棺材被震斜飛的剎那,一蓬黑雨,自棺中射出。

  冷面神尼拂塵連揮,黑雨亂彈,四壁「嗤嗤」有聲。

  也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鐵棺已衝出殿門,落在院中。「冷面神尼」大喝一聲
:「那裡走?」白影一晃,幾乎不差先後地落在棺前兩丈之處。

  鐵棺離地再起,一股狂飆,隨之捲出,「冷面神尼」單掌一揮,「轟」然一聲
巨響,勁氣四溢整座「藥王廟」都震動起來,殿內積塵紛落,屋瓦碎了一地。

  丁浩仍呆在原地,茫然失措。

  鐵棺經這一震,又落回地上,但甫一接觸地面,又反彈而起。

  白影隨之升空。

  一聲霹靂,如天際郁雷,鐵棺「隆!」然墜落地面,黑雨疾噴,阻住白影下瀉,
鐵棺又告破空而起,如怪鳥般越屋而去。

  白影也凌空一旋,跟著劃空而去。

  丁浩驚魂稍定,心想: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如等那長眠客回頭,後果便不堪
設想了。當下急急出殿,向廟門奔去,心中倒著實感激「冷面神尼」解了自己的困
厄。

  甫出廟門,只見數名黑衣勁裝武士,正在廟前下馬,每人胸前各佩了一個白色
的新月標誌。

  丁浩又是亡魂大冒,來的赫然是「望月堡」的武士。

  當下一縮身,狂奔回頭,穿越正殿,後面是個荒蕪小院,野草高與人齊,三間
房舍,業已半倒,心念一轉,攢入房角的草叢中。

  不久,前面傳來了喧嚷之聲,接著,有人來到殿後。

  丁浩一顆心「怦怦!」亂跳,如被這些堡中武士發現自己,還是死路一條。

  兩名武士,以劍揮草,直朝這屋搜來,其中之一,逐漸接近了丁浩藏身之處,
丁浩的心幾乎跳出口來,登時汗流浹背,呼吸阻窒。

  那武士停在他身前數尺之處,從草隙內,可以看到亮閃閃的劍尖,他連大氣都
不敢喘,過了片刻,對方傳來暗號,那武士轉身走了。

  丁浩拭了拭額上的冷汗,長長吐了一口氣!

  這片刻,像是過了一年。

  他匿伏在草叢中,不敢稍動,直到日影偏西,覺得外面再無聲息了,才小心翼
翼地逡巡而出逼近正殿後窗,向裡張望,沒有人影,連獨眼老者的屍體也不見了。

他仍不敢大意,又伏候了一會,證明對方確已離開,才悄悄掩到前院。

  院中一堆新土,想來獨眼老者已被他們埋葬在此、這使丁浩大感意外,望月堡
中人,邪惡萬端,視生命如草芥,居然也做起好事來了。

  現在,他又不急著離開了,他怕出門會撞上對方。

  這一折騰,飢腸轆轆、他轉入側廂廚下,還有兩個冷饃,胡亂吃了充飢,然後
一個人坐在竹榻上發呆。

  想起前途茫茫,無依無靠,不禁悲從中來。

  不知不覺,黃昏來臨,丁浩暗忖,自己身無分文,不如暫且在這裡混上些時,
強如在外面露宿乞討,此地還有存糧,足夠一個人吃上十天半個月,看樣子那鐵棺
怪物不會再回頭了。

  主意一定,便覺安泰了些。

  進入與廚房相對的暗間,居然也有被褥,不用說,這是獨眼老者的寢臥,他關
好門窗,再用重物頂牢,這才上床。

  入夜,裊啼狼嚎,強勁的西風,刮得那些殘門破框咯吱怪響,彷彿整座廟都是
鬼魅的世界,前幾夜有人陪伴,倒不覺怎樣,今晚獨自一人,便覺得膽寒了。

  一夕數驚,好不容易盼到了天明,才定下心來酣然入夢。

  幾天下來,便也習慣了。

  這廟根本沒有香火,他不出廟,自然見不到人。

  他一個人,生活在一個怪異的天地中。

  這一天,屈指一算,一個人索居廟中,已是十日了,眼看存糧將盡,不由發起
愁來,總不能在這裡當餓殍,而且這樣下去,終非了局。娘臨死前要自己離開望月
堡以謀自立,現在是脫離那邪惡的地方了,如何自立呢?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7-11 06:4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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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06:43:03 |只看該作者
  他一個人坐在殿廊的階沿上,望著璀璨的朝陽,心裡卻是一片陰霾。

  正自茫然失神魂不守舍之際,一個嬌滴滴的聲音,突地響在耳邊:「小兄弟,
你早啊!」

  丁浩大驚抬頭,只見一個年約二十上下的紅衣女子,俏生生站在身前,粉腮白
裡透紅,似笑非笑,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直在丁浩面上打轉。

  他慌不迭地站起身來,紅著臉道:「這廟……沒有香火!」

  目光掠至,又發現院地中央停著一頂紅色小轎,兩名彪形大漢,分立兩旁,不
覺又是一愕,這些人什麼時候進來的,怎的完全不知覺?

  紅衣女子脆生生地一笑,斜拋了一個媚眼,道:「小兄弟,你長得真俊!」

  丁浩心頭一陣「怦怦」然尷尬地道:「姑娘是進香的麼?」

  紅衣女子向前挪了兩步,媚眼生春,柳眉含笑,蕩聲蕩氣地道:「小兄弟是廟
祝?」

  丁浩從沒與陌生女子如此面對面的說過話,臉上一陣火辣辣,尤其那眼色,那
笑容,在他全覺異樣,他直覺地感到這女子來路不正,當下訕訕地道:「小的不是
廟祝!」

  他說慣了,一開口便是小的。

  紅衣女子掩口一笑,道:「什麼大的小的,你來廟中不久吧?」

  「呃!這個……十來天了!」

  「新入門的?」

  紅衣女子櫻口一披,嬌嗔道:「點點大年紀,先學會了陰陽怪氣!」

  丁浩茫然道:「我說的是真話!」

  紅衣女子一蹙額,道:「廟中主人呢?!」

  丁浩心念一轉,這可不能抖出事實,不然麻煩大了,八成對方是與長眠客有什
麼淵源,當下一搖頭道:「不知道!」

  「什麼,你不知道!」

  「我是暫時棲身這廟,來時是空的,不過……看樣子是有人住過。」

  紅衣女子粉腮一變,一彈身進入殿中,「噢」了一聲,又轉了出來,逕奔轎前,
低低說了幾句,然後回身一招手,道:「小兄弟,你過來!」

  丁浩硬起頭皮,忐忑地走了過去。

  轎中發出一個十分悅耳的女人聲音:「你叫什麼名字?」

  「丁浩!」

  「做什麼的?」

  「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

  「你像是沒練過武?」

  「沒有,一天也沒有。」

  「你怎會在這廟裡?」

  「流落路過,暫時棲身。」

  「你來時沒見到什麼嗎?」

  「沒有!」

  「這塊土埋的是什麼人?」

  「不……不知道」

  停了片刻,轎中人的聲音忽地變得嚴厲:「挖開來看!」

  丁浩心頭「咚」地一震,他以為對方要挖開來看,一時手足無措,他想,又碰
上了邪門人物,較之鐵棺怪物,毫無遜色。

  只見兩名彪形大漢,應聲上前,揚掌便劈,土石崩飛中,屍首現天,一股屍臭,
撲鼻而至,中人欲嘔。

  紅衣女子用香帕掩住口鼻,上前一看,驚聲道:「夫人,是獨眼老王!」

  丁浩心中又是一動,轎中人被稱作夫人,是什麼來頭?照稱呼看來,這紅衣女
子當屬下人無疑了。

  轎中人以冷酷的聲音道:「如何殺死的?」

  「看不出來。屍體已腐了。」

  「還有別的麼?」

  「沒有!」

  「奇怪,他主僕必已遭了意外,但,誰敢動他的手呢?」

  「夫人,如何處置?」』
  「埋好,你們在廟內仔細搜搜,看有什麼端倪沒有。」

  「是!」

  兩大漢快速地草草掩了屍體,然後與紅衣少女,分三路向後搜去。

  丁浩怔在與場,不知如何是好?

  心裡可就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對方將要如何發落自己,轎中人與長眠客的關係,
卻是無法捉摸,既不像恩也不似仇。在望月堡中,聽過不少怪事,現在身臨其境,
才真正體味到江湖的詭譎。

  望著密封的轎門,心如鹿撞。

  不久,紅衣女子與兩壯漢回到轎前,紅衣女子先深深瞄了丁浩一眼,才道:

「稟夫人,沒發現什麼蛛絲馬跡!」

  轎中人冷冷地道:「嗯,他可能遠走高飛了。」

  「可是獨眼老王……」

  「死一兩個僕從,在他不當回事。」

  「下一步行止?」

  「回山!」

  「這……小牛子怎麼處置?」

  「帶回去!」

  「夫人的意思是……」「他是了卻我心願的最佳人選。」紅衣女子笑逐顏開,
若春花怒放,面對丁浩,吐氣如蘭地道:「丁浩,你好大的造化,還不快謝夫人恩
典?」

  丁浩茫然不解地道:「謝什麼?」

  「夫人要成就你為無敵的高手。」

  「拜師麼?」

  「拜師沒這麼草草,先行謝過!」

  丁浩心頭為之一窒,堂堂男子漢,拜一個婦人女子為師,而且對方來路不明,
看來便不是好路道。心念之間,期期地道:「小的不打算習武!」

  紅衣女子笑容收斂,一披嘴道:「那你打算做什麼?」

  「做個尋常人!」

  「這可不能由你。」

  丁浩下意識地退了兩步,俊面脹得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轎中人輕喝一聲:「起行!」

  兩名彪形大漢扛起小轎,冉冉出廟,紅衣女子一揮玉手道:「小兄弟,走啊!」

  丁浩倔強地道:「小可不走!」

  紅衣少女嬌笑一聲,一把捉住丁浩的手,快步疾走,丁浩用力掙扎,但完全是
白費,那細嫩的纖纖玉手,不殊鐵箍,休想動得分毫。既然無法反抗,只好橫了心
跟著走,暗忖:認命了吧,誰叫自己毫無功力。

  離了廟,不走官道,是落荒而行。

  紅衣女子走路如行雲流水,丁浩被拖著連跑帶走,走了七八里地,已是雙腿如
折,汗濕重衫上氣不接下氣,紅衣女子乍作不知,疾行如故。丁浩咬緊牙關不吭聲,
又勉強捱了兩三里,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紅衣女子輕佻地一笑道:「小兄弟何必如此好強,你早該說走不動才是!」

  丁浩坐在地上直喘氣,連回答的力氣都沒有了。

  紅衣女子索性坐了下來,又道:「小兄弟,別想不開,夫人看中你是造化……」

  丁浩喘息著道:「拜……女人為師?」

  「咯咯咯咯,小兄弟,這有什麼,武林中不拘這些的。」

  「我……不幹!」

  「小兄弟,聽著,你別無選擇的餘地。」

  「難道要殺了我不會?」

  「可能的!小兄弟,你不喜歡有我這麼個師姐麼?老實告訴你,夫人曾無意中
獲得一本上古秘笈,儘是奇招絕式,但必須元陽之身,才能參修,所以立下心願,
要物色一個合適的傳人,這是你的造化吧?」

  丁港將信將疑,心中雖不願,但脫不了身,只有悶聲不響。

  只這片刻工夫,那頂小轎已走的沒了影兒。

  紅衣女子眉眼含春,貪婪地望著丁浩,這使丁浩感到渾身的不自在。

  「小兄弟,你走不動了?」

  丁浩答非所問地道:「江湖中對夫人如何稱呼?」

  紅衣女子沉吟了片刻,道:「告訴你也無妨,『血影夫人』聽說過麼?」

  丁浩搖了搖頭,但心裡已打了一個結,憑這外號,為人不問可知了。

  就在此刻,兩條人影疾奔而至,快逾奔馬,眨眼便臨切近,驚「噫」聲中,雙
雙朝兩人面前奔來,身形一停,看出是兩個文士裝束的中年人,一樣的白面無鬚,
面目陰沉,把兩人一陣打量然後目光齊盯在紅衣女子的身上。

  其中一個著藍衫的道:「兄弟,這是小倆口麼?」

  另一個穿紫衫的道:「不像,怕是姐弟!」

  「怎會來在這荒野之地?」

  「嘻嘻,怕是偷情呢!」

  「我哥倆的造化……」

  「先樂上一樂如何?」

  「還用說!」

  兩雙色迷迷的眼睛,直在紅衣女子身上滾。

  紅衣少女站起身來,道:「小兄弟,我們該走了!」

  藍衫文士一伸手,道:「姑娘,別急啊!」

  紫衫文士口裡一聲「嘖嘖」道:「尤物,我兩腿都軟了!」

  紅衣女子若無其事地道:「兩位想做什麼?」

  穿藍衫的輕薄地道:「姑娘,我們樂上一樂,保姑娘終生難忘!」

  紅衣女子掩口一笑道:「樂什麼啊?」

  穿紫衫的「嘖」地嚥了一泡口水,心癢難搔似的接口道:「飄飄然兮,如羽化
而登仙!姑娘看你是嘗過異味的可人兒了!」

  丁浩心火直冒,但他無力動手,對紅衣女子這種態度,他感到噁心。

  藍衫文士欺近了一步,嘻皮涎臉地道:「兄弟,別看走了眼,怕是小娘們回娘
家!」

  紫衫文士拍手道:「那更妙,這一趟回娘家,帶回個胖娃娃!」「你不說雙包
胎?」

  「對對?不然將來歸宗時,你我兄弟總不能一人分一半。」

  丁浩低著頭,臉色發青,臉上的肌肉在陣陣抽搐,「小娘們」這三個字,勾起
了他無邊的恨。在望月堡中,這三個字是一般人對娘的稱呼,那些風言風語,他聽
得多了,他暗地裡幾乎發狂,他幾次想結束自己的生命,不要看,不要聽,但他捨
不得親娘,他永不忘記,娘受了輕薄之後,一個人偷偷地哭,她是那麼無助、可憐,
像是生來便應該讓人踐踏的
  紅衣女子粉腮一寒,道:「兩位說夠了麼?」

  藍衫文士哈哈大笑道:「美人發嬌嗔了,益發可人!」

  紅衣女子冷冷地道:「你倆叫什麼『河洛雙臭』,不錯吧?」

  藍衫文士一拍手道:「姑娘錯了,是『河洛雙秀』!」

  藍衫文士面色一變,道:「姑娘是江湖人?」

  紅衣女子冰聲道:「是又怎樣?」

  「那就益發好了,都是道上的。」

  藍衫文士道:「姑娘既知區區兄弟雅號,必非泛泛之流,請問芳名?」

  「你不配!」

  「喲!姑娘脾氣可不小?」

  「我要上路了……」

  「那怎麼成!」

  丁浩忘形地大叫一聲:「殺!」這是他基於自身的隱恨而發的。

  河洛雙秀齊齊掃了丁浩一眼,根本不把他當回事。

  紅衣女子淡淡地一笑道:「兩位沒辦法,這是我小兄弟說的,我姊弟還要急著
趕路呢?」

  說完,纖手上揚,一雙玉掌,齊腕以下,頓呈琥珀之色。

  河洛雙秀面色倏呈死灰,齊齊驚呼一聲:「血手功!」

  雙雙轉身,便待通走,紅影一閃,紅衣女子已截在頭裡。

  穿紫衫的怵聲道:「姑娘,我兄弟有眼無珠,不知姑娘是血影夫人門下,無知
冒犯,望姑娘高抬貴手,饒我兄弟這一遭。」說完,連連作揖打躬。

  紅衣女子冷森森地道:「遲了!」

  只見淡淡的紅光一閃:「哇!」

  慘號聲中,著紫衫的栽了下去,著藍衫的身形暴彈而起,紅光又是一閃,滲號
再傳,彈出丈許的身形,「砰」然撲地。

  丁浩此刻已站起身來,下意識地道:「殺得好!」

  紅衣女子回眸一笑道:「小兄弟,我還以為你會怕呢!」

  丁浩笑了笑,不加分辯,心裡在想:紅衣女子殺河洛雙秀,只舉手投足之勞,
門下如此,其師的功力豈非不可思議?如果自己也有這等身手,就不至被人當俎上
之肉,母子不必寄人籬下,母親也不至慘死了。

  心念及此,習武之心登時迫切起來,早先的意志,便動搖了。

  紅衣女子抬頭望了望天色,驚聲道:「不好,要下雨了,我們快上路!」

  丁浩舉目一望,果然彤雲密佈,是要下雨的樣子,但想到不久前被拖著趕路的
情景,不由皺起了眉頭,再一加速疾趕,那真會陪上老命。脫口道:「這陣雨恐怕
淋定了!」

  「為什麼?」

  「你知我已無法趕路!」

  「那太容易了!」

  「容易?」

  「來吧!」

  紅衣女子一伸手,把丁浩舉了起來,放在香肩上斜跨著,展開身法疾馳,丁浩
雖只十七歲,但比紅衣女子高了半個頭,一個大男人,被一個陌生女子扛著趕路,
的確不是味道,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耳畔但聞風聲呼呼,樹木向後直倒。一口氣奔行了近二十里,眼前是一片森森
林木。

  紅衣女子收住勢子,放落丁浩,丁浩紅著臉,不知說什麼好,紅衣女子面不紅,
氣不喘,盈盈一笑道:「如何?」

  丁浩期期地道:「小可……真是愧煞!」

  「別什麼大可小可的,我叫方萍,你叫我一聲姐姐也可以,叫名字也無妨!」

  「是……是的!」

  「走,夫人在等!」

  丁浩這才注意到那頂小紅轎停在五丈外的林緣,忙舉步與方萍疾走過去。

  灰暗的天空,已開始飄起牛毛細雨,灑在身上,涼颼颼的。

  兩人走近轎前,轎中人道:「為何耽了這久?」

  紅衣女子方萍道:「他走疲了,準備歇腳,卻碰上河洛雙秀來哆嗦!」

  「他倆敢?」

  「已打發上路了,這一程將近二十里,是女背男而來的!」

  女背男三個字,使丁浩俊面發燒,垂下頭不敢看人。

  轎中人道:天將雨了,我們得趕一程歇腳,這樣好了,上轎頂吧!」

  方萍「咕嘰」笑道:「夫人好主意!」

  說著,轉向丁浩道:「上轎頂吧,扶緊,別摔下來!」

  丁浩心裡不願意也不成,他不能奔行,總比被方萍挾帶好些,於是,他攀上了
轎頂,方萍起步先行,兩壯漢抬起轎子跟上,一行人轎,穿林疾馳。

  出了林,眼前是無盡的山巒,西壯漢喝了一聲,開始登山,這一來,見了功力
。兩人騰躍進退,配合得十分巧妙,轎子平穩如恆,如不睜眼,根本不知道行在山
間。

  丁浩半伏轎頂,看那山勢,卻有些心驚膽寒。

  紅衣女子方萍輕登巧縱,在前領路,紅色俏影,時隱時現。

  雨絲俞來俞粗,逐漸遮蔽了視線,遠望一片迷茫,但轎子速度不減。

  丁浩業已全身濕透,山風料峭,冷得他牙齒捉對兒廝殺。

  又奔了一程,雨勢更大,連眼睛都難以睜開。

  突地——
  丁浩瞥見一根橫枝,擋在前面,看樣子比轎頂高不了多少,轎子如從枝下穿過,
自己非被刷下轎頂不可,心意才動,轎子已到了橫枝之下。

  他來不及叫喊,本能地雙手去抓那橫枝,轎子疾穿而過,他被懸吊在那橫枝上,
口一張,一陣疾雨射入口中,堵住了他的聲音。

  轎子如飛而去,轉眼消失在灰蒙的雨幕中。

  如果方萍走在後面,當不致有此失。

  丁浩哭笑不得,在大雨中任你喊破喉嚨,也是沒用的了。橫枝離地,大約九尺,
他看準落腳之處,兩手一鬆,跳下地來。

  幸而這裡山勢不險,是個斜坡,否則便難說和了。

  他看了看四周,發現右面有塊突巖,還可勉強遮身,忙連跑帶跳地奔入巖下,
全身濕淋淋的狼狽至極。

  忽然,他心意一動,莫非娘在冥冥之中保佑,使自己脫離血影夫人的掌握?良
機不可失,走為上策,如被對方發覺尋來便休想脫身了。

  心念之中,拔腿便奔。

  他不敢循原路,怕被追回,順著山勢,斜奔入山腳林中。

  盲目奔行了一個多時辰,雨勢已止,烏雲隙中,露出了日影。

  又冷,又餓,再加上疲乏,他覺得再無法前進了,倒在一株巨樹隆起的虯根上
喘息,此刻,他什麼也不想,只想能有食物療饑。

  但,荒山野林,那裡去尋吃的呢?

  歇了一會,他想,不能坐著等,還是得走,到有人家的地方求點吃的才是正理
。於是,拖起疲乏的身體,蹣跚舉步而行。

  這樹林似乎無窮無盡,愈走愈不是路,漸漸連天光都看不到了分不清東西南北,
也不知到底走向何方?

  他業已筋疲力竭,林中越來越暗,他想到自己是個不會武功的人,天一黑,虎
狼蛀蟲便會出動覓食……
  心裡愈急,愈走不動,冷汗涔涔而下,至此他真想大哭一聲。

  如非他自小便在惡劣的環境中磨練,性格強韌,早已倒下了。

  走著,走著,眼前突然一亮,原來已走到了林邊了,精神陡地一振,穿出林外
一看,不禁暗叫一聲:「苦也!」

  走了半天,又回到了山邊。

  層峰疊巒,在夕陽映照下,顯得那麼幽深吉冥。

  前面是山區,後面是無際的森林,根本不見人煙。

  想了想,還是先上山,尋個妥當之處,過了夜再說。

  於是,他手足並用,往山上攀去。

  好不容易登上了峰頂,已是瞑氣四合的黃昏。他虛脫似的倒在一塊岩石上,頭
暈眼花,連動彈的力氣都沒有了,倒是身上的衣褲業已風乾。

  「是誰來到山頭?」

  聲音孱弱無力,蒼老而暗啞。

  丁浩吃一驚,翻身坐起,只見一個頭髮斑白的老嫗,手持枴杖,站在身前丈外
之處,仔細一看,竟是個盲嫗,年紀約在七十上下。

  一個盲嫗,此時此地現身,的確令人駭異。

  「老婆婆是山裡人麼?」

  盲嫗有氣無力地道:「我問你是誰?」

  「小的是個落難的孤兒,迷了路上山的!」

  「啊!你多大了?」

  「十七!」

  「叫什麼名字?」

  「丁浩!」

  「你能挽我一把麼,我摸不到路了!」

  「當然可以!」

  丁浩走了過去,伸手去牽盲嫗的左手,盲嫗手一翻,閃電般扣住丁浩的手腕,
丁浩痛得齜牙裂嘴,驚聲道:「老婆婆。這……是為什麼?」

  盲嫗的聲調突然變得沉重而有力:「小子,你來此有何目的?」

  丁浩知道對方是武林健者,剛才那龍鍾之聲是裝出來當下苦苦一笑道:「小的
剛才說過了迷路至此!」

  「此地人跡不到,你會在此迷路?」

  「小的被人挾持要收歸門下,遇雨得脫,入林迷路,胡撞來的。」

  老嫗鬆了手,道:「嗯,你是沒有功力!」

  丁浩揉了揉被捏的手腕,道:「老婆婆,這是什麼地方?

  「崤山邊峰!」

  「哦!這裡是崤山。」

  「你打算怎樣?」

  「小的……根本無家可歸,斷梗飄萍!」

  「你吐語不俗,是讀過書的?」

  「讀過幾天,不多。」

  他想起望月堡中,娘寒夜教讀的情景,不由一陣心酸。

  盲嫗點了點頭道:「你來得正好,跟我來罷!」

  丁浩一怔神道:「老婆婆住在那裡?」

  「前面不遠山洞中!」

  「哦!」

  盲嫗邁步便走,一木一石,都摸得極清楚,轉彎抹角,一點不像個盲人。片刻
工夫,來到一個石洞口,只見這石洞幻莫四五丈深,丈來寬,洞中火光熊熊。

  「進去罷!」

  丁浩懷著激奇的心情,跟了進去,洞裡鋪著獸皮,壁上掛了些風乾了的鳥獸之
肉,火堆旁還有黃精野果一類的東西。

  這就不可思議了,一個盲人,生活在荒山野嶺。

  「老婆婆一個人麼?』」

  「嗯!坐下」

  丁浩坐了下來,就火取暖,忍不住又問道:「老婆婆一個人,住在這等地方……」

  盲嫗翻了翻蒙醫無光的眼珠,道:「娃兒,你覺得很奇怪?」

  「是的,難以想像!」

  「知道便不以為奇了!」

  丁浩忽然發現洞口站著一又巨鳥,足有半個人高,紅睛鐵啄,羽毛金黃,狀甚
猛蟄,不由驚呼道:「老婆婆,那是什麼?」

  「老身的助手!」

  「助手?」

  「不錯,它能傳警禦敵,捕獸採食,不然老身怎能活下去……」

  丁浩像是置身夢境中,天下竟有這等奇事。

  盲嫗用手一比,道:「你一定餓了,吃什麼自己挑吧,吃飽了再說話!」

  丁浩早已餓得兩眼發花,腹中雷鳴,當下也不客氣,先吃了些野果,然後取下
塊獸肉,就在火上烤著吃了。

  夜幕低垂,洞外一片漆黑,那頭怪鳥卻已不知何時離開了。

  「娃兒,吃飽了?」

  「謝謝婆婆,吃飽了!」

  「你能幫老身一個忙麼?」

  丁港一怔道:「小的還能幫婆婆什麼忙?」

  「老身要借重你的眼睛。」

  「哦!婆婆吩咐罷?」

  「你聽說過『靈鴛姥姥』這名號否?」

  丁浩心頭一震,他在望月堡中,曾不止一次聽人提到過當代幾個武林巨擘,
「靈鴛姥姥」便是其中之一。

  「小的不是江湖人,但聽人說過!」

  「老身便是!」

  「啊!」

  「十年前,老身在泰山日觀峰頂,遭天地八魔之中的匹魔聯手圍攻,激戰數百
合,傷了兩魔但老身也被酆都使者施毒傷了雙目,這些年來,老身遍訪名山大川,
採集藥草,冀使雙目復明,已經十得其九,只差一味主藥未得,這藥只崤山才有,
年前老身來到此山,苦求未得,神鴛雖靈終是異類,不能代老身之目……」

  「婆婆失明如何採藥?」

  「靠嗅覺尋找,有的藥鋪可以買到!」

  「哦!」

  「目前欠這一味主藥,其味不著,必須要用眼觀,是以久尋未得。」

  丁浩誠羲形於色地道:「小的願意效勞!」

  靈鴛姥姥一笑道:「娃兒,老身會永遠感激你!」

  「婆婆言重了」!

  「我們明天一早出去尋藥。」

  「婆婆告訴小的那藥草的形狀色彩,由小的去尋找不更方便麼?」

  「也好,我使靈鯊照應你,那藥叫做『九靈草』,多生長在陰濕的巖壁間,形
如一般食用的大蔥,特點是一株九莖,個多不少,顏色金黃,只要發現,極易辨認
的!」

  「好,小的記住了!」

  「天幸得遇你這娃兒,你叫……丁浩?」

  「是的,婆婆方才說天地八魔,都是些什麼樣的人物?」

  「你不是武林人,知道了也沒用,不過,我們當閒談吧,天地八魔是指八個中
原道上的邪派人物,為首的叫毒心佛……」

  「毒心佛,是個出家人麼?」

  「不是,此人面善心惡,功力極高,武林中見過他真面目的人極少,一般只是
僅聞其名,不知其人,唯此魔業已數十不現江湖。第二個是女的,功力也相當駭人,
她的血手功,很少人能當其一擊!」

  「老身的助手!」

  「助手?」

  「不錯,它能傳警禦敵,捕獸採食,不然老身怎能活下去·……」

  丁浩像是置身夢境中,天下竟有這等奇事c

  盲摳用手二比,道:。你一定餓了,吃什麼自己挑吧、吃飽了再說話!」

  丁浩早已餓得兩眼發花,腹中雷鳴,當下也不客氣,先吃了些野果,然後取塊
獸肉,就在火上烤著吃了。

  夜幕低垂,洞外一片漆黑,那頭怪鳥卻已不知何時離開了。

  「娃兒,吃飽了?」

  「謝謝婆婆,吃飽了!」

  「你能幫老身一個忙麼?」

  丁港一怔道:「的還能幫婆婆什麼忙?」

  「老身要借重你的眼睛。」

  「哦!婆婆吩咐罷?」

  「你聽說過『靈鴛姥姥』這名號否?」

  丁浩心頭一震,他在望月堡中,曾不止一次聽人提到過當代幾個武林巨率,
「靈鴛姥姥」便是其中之一。

  「不是江湖人,但聽人說過!」

  「老身便是!」

  「啊!」

  「十年前,老身在泰Ih日觀峰頂,遭天地八魔之中的匹魔聯手圍攻,激戰數百
合,傷了兩龐但老身也被哪都使者施毒傷了雙目,這些年來,老身遍訪名山大川,
採集藥草,冀使雙目復明,已經十得其九,只差一味主藥未得,這藥只峰山才有,
年前老身來到此山,苦求未得,神鴛雖靈終是異類,不能代老旮之目……」」

  「婆婆失明如何採藥?」

  「靠嗅覺尋找,有的藥鋪可以買到!」

  「哦!」

  「目前欠這一味主藥,其味小著,必須要用眼觀,是以入尋未得。」

  丁浩誠象形於色地道:「小的願意效勞!」

  靈鴛姥姥一笑道:「娃兒,老身會永遠感激你!」

  「婆婆言重!」

  「我們明天一早出去尋藥。」

  「婆婆告訴小的那藥草的形狀色彩,由小的去尋找不更方便麼?」

  「也好,我使靈鯊照應你,那藥叫做『九靈草』,多生長在陰濕的巖壁間,形
如一般食用的大蔥,特點是一株九莖,個多不少,顏色金黃,只要發現,極易辨認
的!」

  「好,小的記住了!」

  「天幸得遇你這娃兒,你叫…··丁浩?」

  「是的,婆婆方才說天地八魔,都是些什麼樣的人物」

  「你不是武林人,知道了也沒用,不過,我們當閒談吧,天地入魔是指八個中
原道上的邪派人物,為首的叫毒心」

  「思心佛,是個出家人麼?」

  「不是,此人面善心惡,功力極高,武林中見過他真面目的人極少,一般只是
僅聞其名,不知其人,唯此魔業已數不現江湖、第二個是女的,功力也相當駭人,
她的血手功,很少人能當其一擊!」

  丁法脫口道:「血影夫人」

  靈鴛姥姥驚奇道:「你怎知道?」

  丁浩心念一轉,道:「無意中聽人說的!」

  「噢!第三魔便是傷老身雙目的酆都使者,擅於用毒,列名第四的是千面人,
能在轉眼之間改變面目,第五六兩魔是兄弟,叫黑白無常……」

  「哦!黑無常與白無常?」

  「對了,第七也是女的,人稱玉面玄狐,第八是個怪物叫長眠客!」「
  「長眠客?」

  「你又聽說過了?」.
  「是的,聽說是一具鐵棺。」

  「不錯,他人便藏在棺中。」

  「八魔排名是以功力高下而分麼?」

  「大概是如此。」

  丁浩心中大為激動,想不到自己業已遇到了其中兩魔,長眠客與血影夫人,而
兩魔都存心要收自己為徒,幸而巧脫,不然真的要流入魔道了。

  心念之間,又道:「婆婆知道冷面神尼麼?」

  「哦!你知道的還不少,冷面神尼可算當今白道第一高手!」

  「比之天地八魔如何?』」

  「當然高出許多。」

  「較之第一魔毒心佛還要高?」

  「可能,但沒聽說過雙方是否交過手。」

  「除了冷面神尼,武林中沒有功力更高的了?」

  「話不能這麼說,武林中奇人異士代有所出,有的遁世隱居,有的深藏不露,
這只是就江湖道道有名號的而言…
  「冷面神尼年事不大吧?」

  「古稀以上!」

  丁浩一愕,想起藥王廟所見冷面神尼的形貌,只是中年光景,
  「聽人說是個中年女尼。」

  「錯了,她戴的是面具,她從不以真面目示人。」

  「噢!」丁浩這才恍梧何以所見的冷面神尼,面如石雕,沒有任何表情。

  靈鷲姥姥似已引起了談興,接著又道:以老身所知,中原武林百年來只出了一
個真正堪稱第一的高手……」

  丁浩興致勃勃地道:「誰?」

  靈鷲姥姥以深沉的語調道,「黑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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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06:48:3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洞中奇人

  丁浩從沒聽說過這名號,激奇地道:「黑儒?」

  靈鷲姥姥點了點頭,道「不錯,黑儒!」

  「什麼樣的人物?」

  「為人剛愎自用,功力高到什麼程度,無人知道,因為從沒聽過他有三招以上
的對手,黑白道聞名喪膽,望影而逃,老身僅見過他一次,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這樣的人物,怎不聽人提起?」

  「他可能已不在人世,究其實,他是受了剛愎之害,率性而為,難免偏失。」

  「怎樣死的?」

  「你想聽這段武林秘辛?」

  「是的,如果婆婆願意講的話。」

  靈鷲姥姥默然了片刻,似在整理思緒,然後才悠然啟口道:「那是二十年前的
事了,當年中原武林一共有九大門派,因其時魔焰氣張,那些自命名門正派的不堪
其擾,後來由居武林領袖地位的少林派掌門方丈明淨大師,傳帖邀約各門派掌門人,
集會少林寺,共商量衛道大計,結果議決九派聯盟,仍奉少林為首,製作了一面九
龍令符……」

  「啊!這是件武林盛事!」

  「當然,那面令符,存放少林,由各門派各選派一名代表,常駐少林,如有行
動,主盟人明淨大師先與各代表集議,然後憑九龍令發令,各門派必須遵守行事,
不得違抗…
  丁浩聽得津津有味,一目不瞬。

  靈鷲姥姥話鋒一頓之後,接下去道:「武林因之安靜了一個時期,邪魔斂跡,
宵小藏蹤,但一年不到,便發生了意外,震撼了整座武林……」

  「噢!那是什麼?」

  「九龍令被竊,各門派代表悉數遭害,少林弟子也賠了上數十名……」

  「誰下的手?」

  「黑儒!」

  丁浩大感意外地一震,道:「那黑儒是邪魔一流的人物了?」

  「那又不然!」

  「為什麼?」

  「他一生無惡跡,反之儘是俠義之行,為人除了剛愎自用之外,卻是嫉惡如仇,
如果說惡行生平只這麼一件,老身一直懷疑,黑儒竊九龍令目的為何?九龍令只是
面信符,本身並無價值,得到了也不能對九大門派發號施令,而且當時九派會盟,
也不是對付他……」

  「但他殺人劫符不假?」

  「可是九龍令始終沒有追回,九派之盟也告瓦解。」

  「當年黑儒殺人劫符是明裡做的?」

  「不,是暗中,所以老身說被竊,而沒有被劫。」

  「既是暗中,誰見到他。」

  「他留了名!」

  「如果是別人假他的名號呢?」

  「不錯,有此可能,但既有留名,當然只有認定是他,同時,像這種事除了他
想不出第二人能有這高身手,各門派在少林寺的代表,都是在派中地位崇高之士,
而少林寺高手如雲,竟能不驚動一人,豈非不可思議?再說,這件公案傳出江湖之
後,黑儒沒有出面解說……」

  「於是便坐實是他了?」

  「是如此!」』
  「後來呢?」

  「九大門派,精英盡出找黑儒算帳!」

  「找到了麼?」

  「不須找,消息傳出,他如時地赴約!」

  「啊!後來呢?」

  「那是個月晦之夜,九大門派出動高手近六七百人,齊集邙山古陵,再加上黑
道人物聞風而至的,全部人近千,黑儒果然現身……」

  「他沒分辯?」

  「只說了一句話,不是他所為,但這句話不為各派所接受,於是,酷烈的搏鬥
開始,近千高手,前仆後繼,輪番攻擊,黑儒是人,不是神,人的精力是有其極限
的,最後,他身披百創而倒了……」

  「他為何不走,走不脫麼?

  「要走他何必來?一個剛愎任性的俠士,決不退縮的。」

  「他的生命便如此結束了?」

  「不錯,但黑白兩道賠上了數百條人命,九大門派幾乎精英盡失,其中華山、
太極兩掌門人應劫。」

  「事實便是如此了?」

  「嗯!事後,在現場找黑儒的屍體,說明確定斷氣,恰逢大雷雨,驅散了那些
殘存的高手,但據善後的人傳出,在清理遺屍時,不見了黑儒的屍體,一般判斷,
可能被他的門人或朋友移走了!」

  「他有門人弟子麼?」

  「二十多年來沒聽說過,娃兒,歇憩吧!」

  靈鷲姥姥移身洞底,盤膝而坐,不再言語。

  丁浩的情緒仍在起伏中,便他已沒有開口的對象,只將倚壁合目而寐,不久,
便沉沉睡去。

  那堆火因沒添柴薪,此刻已逐漸化為灰燼。

  第二日日出之後,丁浩飽餐了一頓,帶了乾糧,出發尋找九靈草,那頭靈鷲,
在他頭頂飛旋著。

  他照靈鴛姥姥的指示,專注意陰濕的巖壁。

  荒山無路,一個絲毫不會武功的人,其艱辛是可想而知。的,本來會武功的一
跳而過的斷澗或山巖,他必須要繞上半天才能通過。

  直到日落,也不知翻越了多少峰澗,卻一無所得,仗著靈鷲支持,倒不怕迷失,
黑夜來臨,他攀上一株大樹,用山籐縛車身軀,渡過了一夜。

  第二天,下樹繼續尋找。

  日中時分,他感到累了,坐在一處山巖邊食用乾糧。

  突地,他瞥見不遠處的巖壁間,苔蘚叢中,出現一撮悅目的金黃草叢,由於蒼
苔的襯托,份外顯目,仔細一辨認,不由大喜若狂,那正是他尋找的九靈草。

  他拋去了手中尚未吃完的兔肉乾,向巖邊挪去,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
原來這是一個斷巖,走近了才發覺,巖下煙霧迷漫,不知有多深,而那株九靈草,
卻長在距巖頂約兩丈長的巖壁間。

  以他的能力,無論如何採不到那株九靈草。

  已經費了一天半的時間,他不能捨此他圖。

  左思右想,他決定冒險一試,於是,他在附近採集了一些山籐,連結起來,一
端捆牢在巖頂的樹上,另一端估計在三丈長處,纏緊在腰間,然後,抓牢著籐身,
一段一段地向下滑去。

  他不敢向下望,只凝住握手之處。

  下滑了一丈左右,全身已被汗水濕透,一顆心「怦怦」直跳,全身的肌肉都抽
得緊緊,一個不好,便屍骨無存。

  那頭靈鷲,不知何時又已飛臨,停在巖頂,一雙紅眼,骨碌碌地望著他。

  巖壁儘是青苔,滑不留足。

  他透了一會氣,鼓起餘勇,雙手交換著向下移。

  好不容易,捱到了那株九靈草眼前,才真正看清這天生奇物,每一莖有指頭粗
細,只約半尺金黃透明,溢著一縷極淡極淡的香氣,這香味隔遠是聞不到的。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鎮定心神,纏在腰間的粗籐,還剩數尺長一段,如果放盡,
人便可懸住而不需雙手握籐,但尺度便夠不上了,至少低了五尺。

  想了想,用腳尖在巖壁間探索,希望能找到巖隙插足,減少手力的負擔。但找
來找去都找不到可以借力的地方,雙臂業已酸麻難耐。

  他不能再耗時間了。

  一咬牙,單手握籐,另一雙手伸出去把九靈草連根拔起。

  東西已到手,但必須雙手才能揉升,他想含在口中,又怕不小心弄斷,那便前
功盡棄了,沒奈何張口呂叫一聲:「靈鷲,助我一把!」

  那靈鷲竟也通靈,一展翅,徐徐降下,丁浩手一送,那靈鷲含起九靈草飛上巖
頭,丁浩趕緊雙手握籐,向上揉升。

  山籐粗糙,他的手掌已皮破血流。

  上升了丈許,距巖頭還有一半距離,他已是手痛如折,喘得透不過氣來,但生
死交關,豈敢大意,咬著牙,拚命上畔。

  驀地,山籐突然一鬆。

  「呀!」

  口裡本能地發出一聲慘呼,身形如殞星般直朝無底的絕谷墜去,他連意念都不
曾轉過來,便失了知覺。

  一陣徹骨劇痛,加上奇寒,使他知覺恢復,奇寒的水,朝口鼻直灌,他雙足亂
蹬,兩手亂劃竟被他抓住了石頭,拼出了一生吃奶的力氣,爬上大石,人又昏迷了
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知覺再次回復,眼前暗沉沉地景物不辯,只能約略看出一些石
影與水光,上望也是一片迷濛,不見天日。

  全身濕透,凍得直打抖。

  久久,他才回過意念,自己沒死,真是僥天之悻,正好掉在水潭裡,如果偏一
些摔在石上,不用說早已粉身碎骨。

  他努力轉動目光,才隱約看出前一個四五丈方圓的水潭,自己正在潭邊,這是
一條絕澗,耳邊還可聽到淙淙水流之聲。

  他試著起身,只覺全身宛若拆散了般的,劇痛難當,「哎喲」一聲,又躺了回
去,落水時灌了不少水,腹脹難當。

  躺了約莫半個時辰。覺得力氣已回復了些許,叉撐著掙起身來,這一下,算是
站直了摸索著下了大石,心想,雖然僥倖不死,但如找不到出路,還是活不了。

  他不敢往下多想。活活困死是什麼滋味?

  靈鷲通人性。它必會回報主人,靈鷲姥姥會設法來救自己麼?

  但她雙目失明,雖尋到了藥,也不是一日半日便可復明,看來這希望十分渺茫,
而且這是絕地,無法上下,她又怎知自己墜谷不死呢?

  突地,他心頭靈機一動,既有水流之聲,洞水必通往谷外,如果順水而行。也
許可以找到生路。

  於是,他強振起精神,慢慢摸索著沿潤水而行。

  谷中儘是嗟峨怪石,走起來艱難萬分,但在求生慾念的支持下,還是鼓勇前進


  直到筋疲力盡,他才坐下來休息,還好,身邊尚有少許肉乾未失,他取出來啃
了些,肚子一飽,力氣又來了。

  時間一久,目力漸能適應,可以看出三四丈遠,雖不怎樣清晰,但已可辨物。

  這樣走了數里,霧氣漸薄,隱約可見青天白雲,但兩旁谷壁如削,除了脅生雙
翅,根本上不去。

  他只好繼續順流而下,走著走著,天色昏暗下來,仍沒有任何可以出谷的跡象,
沒奈何,就地尋了個石隙過夜。

  由於疲乏過度,這一夜倒是睡得安然。

  一覺醒來,天未破曉,手足業已凍僵,搓揉了一陣之後,摸黑前行。

  不久,天便亮了。

  突地,眼前形勢一變,澗道一分為二,正中央聳起一座高峰,上接雲表,他躊
躇不定,到底走左邊,還是右邊?

  思索了一會,忽然得了一個主意,攀上中間的高峰,認明瞭谷勢方位,出谷便
不難了,於是他開始慢慢爬登。好在這谷中突起的高峰,並不怎樣陡峭,還不可資
借力攀援之處,不似兩側的巖壁,刀砍斧削。

  話雖如此,爬升起來可沒那麼簡單,左盤右折,險象叢生。

  直到日中,才登上峰頂,放眼遠眺,只見層巒疊翠,無邊無際,根本不見人煙,
再往前望,一顆心頓往下沉,這是一座孤峰,澗道繞過兩側,又在前面會合,谷勢
依然,竟不知通到那裡。

  他頹然坐在石上,真有些欲哭無淚。

  如再下峰,又得半日工夫,不禁長歎道:「真是天絕我了!」

  話聲甫落,只聽一個聲音道:「在老夫而言,是天無絕人之路!」

  丁浩這一驚委實非同小可,想不到這絕地之中,竟然還有人在,當下一躍而起,
四顧之下,卻又不見半絲人影。心想:「怪了,大白天鬧鬼不成,但方纔那一聲,
分明是發自人口,決沒有錯的,可是發話的人呢?

  「小子,天假其便啊」

  每一個字,清清楚楚,就是不知發自何所?

  丁浩頭髮了炸,看來又碰上不可思議的怪人了,但有人總比一個人困在絕地裡
好些,既有人跡,必有出路,當下學著用江湖言語道:「老前輩肯賜見麼?」

  「你叫何名?」

  「晚輩叫丁浩。」

  「怎會到此處來?」

  「失足落澗,已行了一日夜了!」

  「你不是江湖人」

  「老前輩說得對,晚輩沒練過武!」

  「嗯,渾金噗玉,正好雕琢,你過來!」

  「老前輩在那裡?」

  「朝前直走,山石之後!」

  丁港抬頭一看,後半峰巍然聳起,像是椅背,一塊巨大的山石,如石塔般矗立,
距自己立腳之處,至少也有十來丈,這遠的距離,話聲如在咫尺,這未免太驚人了


  他懷著忐忑的心情,走了過去。心裡暗忖:不是自己上峰之時,就已被對方發
現,對方也可能隨在自己身側,只是自己沒覺察而已,不然「渾金璞玉」四字從何
說起、這些怪人,有一個通病,喜歡收徒,聽話音又是那意思。

  那巨石立在巖壁之前,宛若屏風。

  轉過巨石,黑黝黝一個洞口,呈現眼前,往裡一張,什麼也看不到。登時心頭
一窒,停住了腳步。

  「進來!」

  洞中傳出了話聲,冷冰冰地有些刺耳。

  丁浩心裡有些發毛,但迭經劫難,膽子是大多了,一橫心,硬著頭皮進入洞中
。躲脫不是禍,是禍躲不脫,反正已到了這步田地,不必瞻前顧後了。

  洞徑看是很深,四五大之後,伸手不見五指。陰森森地有些鬼氣迫人。

  丁浩意褒地喚道:「老前輩……」

  洞中人冷峻地道:「你膽子太小!」

  這句話激起了丁浩的少年盛氣,不管三七二十一,大步往裡闖。

  「站住!」

  聲音已在面前,丁浩止步定睛一看,不由起了一陣寒慄,眼前隱隱可見一團黑
影,看不出對方形態,只是兩顆寒星卻十分明顯,這使他想起了野狼,暗夜中狼的
眼睛便是這樣。

  「小子,別怕,過一會你便習慣了!」

  一雙怪手,摸上身來,丁浩本能地向後退縮,但對方的手似有上股吸力,使他
絲毫也不能動彈。

  洞中人把丁浩週身摸探了一陣之後,突地哈哈狂笑起來,笑聲如裂金帛,加上
洞窟回聲,只震得了浩耳膜欲裂,如置身驚濤駭浪之中。

  久久,才斂了笑聲,道:「天從人願!天從人願!」

  丁浩可不明白對方語意何指,但他直覺對方不是什麼好路道。

  洞中人又道:「現在閉上眼,叫你睜開時再睜開!」

  丁浩依言閉上雙目。

  洞中人跟著說道:「小子,你一身糧骨奇佳,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材,可傳老
夫衣缽。」

  丁浩心想,不出所料,果然又是那句話。心念之中,道:「老前輩如何稱呼?」

  「還不到告訴你的時候!」

  「老前輩的意思是……」

  「收你為徒,這是彼此的造化,各得其所。」

  「可是……晚輩無意習武……」

  「小子,收定了,由老夫不由你,這是絕地,你走也走不了,武林中盛傳的
『無回谷』,便是這地方!」

  丁浩心神皆震,原落對方之手,看來只有聽任擺佈了,但倔強的性格,不能使
他立即就範,抗聲道:「老前輩,收徒拜師,必須兩廂情願……」

  洞中人冷哼了一聲道:「老夫不作與這一套,現在可以睜眼了!」

  丁浩雙目一睜,時驚得連連倒退,眼前坐著的,是一個怪物,長髮紛披,鬍鬚
虯結,所能看到的,是那雙精芒閃閃的眸子。

  如非經過一段時間的交談,乍然見到的話,真要把人唬壞。

  洞中人冷冷地道:「拜師!」

  丁浩抗聲道:「不拜」

  這樣頂撞,他以為這怪物會大發雷霆,但事實完全出乎意料之外,洞中人不但
不發火,反而哈哈一笑道:「有骨氣,老夫很欣賞你小子這付性格!」

  丁浩雙手一拱,道:「晚輩告辭!」

  洞中人點了點毛茸茸的頭,道:「你走吧,想回來時再回來!」

  丁浩心想道:「我死也不回來!」但他口裡並沒表示什麼,轉身便朝洞外走去,
他一刻也不停留,立即下峰,落到谷底,已是薄暮時分,他吃完了身邊最後一點干
糧,喝了些洞水,然後尋了處乾淨的石隙過夜。

  這一夜,他想得很多,他從有記憶時開始回想,直想到現在,娘生前不斷掛在
口頭的一句話,又響在耳邊,「孩子,這是命,這是命啊!」沾沾地,在流血。

  幻除消失了,週遭仍是無邊的黑暗。

  他記起他娘自盡前叮囑的話:「……雲找竹林客,便什麼都明白了!」

  竹林客,竹林客是誰?何處去找?

  他出了一身冷汗,幾乎把這件大事給忘了。

  「回去,為了枉死的娘,不能死!」

  他抬頭望了望那座高入雲表的孤峰,理智告訴他,乘著還有一絲力氣,趕快上
峰,答應洞中人為徒。但執拗的個性卻阻止他回頭,他離峰時,曾暗中發誓死也不
回頭的。他躺著沒有動,心裡亂得像一團麻。

  又是一天的開始,饑感之感倒不怎樣劇烈了,只是腹內空虛得難受,他站起身
來,一陣暈眩幾乎使他栽倒,他努力定神,挪步向墜谷的方向走去,希望能有奇跡
出現,他想,那頭靈鷲必然會入谷搜尋自己下落的。

  腳下虛飄飄地,一點不著力。

  只走了四五丈遠,眼前金星亂進,雙腿一軟,癱了下去,再起不來了。

  他知道死還有一段很長的時間,兩天,甚或三天,但必須一分一秒的挨過。

  現在,即使想回頭,已無力攀升那千仞高峰了。

  不久,他在虛脫的狀態中沉沉睡去。

  醒來時,又是黃昏,谷道上空,出現了幾顆寒星,他憶起兒時在望月堡中,展
在娘的懷裡,數天上的星,聽娘說天上的種活,曾幾何時,一切都幻滅了。

  「娘啊,等我,孩兒快來了!」

  斷腸的呼喊!絕望的叫喚!

  本來已經麻木的飢餓感,又告抬頭,肚腹裡如蟲行蟻咬,他欲哭無淚,掙扎著
匍匐行向澗水,一滑,從石上栽了下去,意識一陣模糊,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再度醒來,沉得暖暖的,睜眼一看,自己躺在一堆火旁火光照下,可見鱗峋不
整的洞壁,心裡登時一震,莫非已回到了峰頂石窟中?

  側頭,轉目,可不是,對面正坐著那毛茸茸的怪物。定是自己昏迷之後,洞中
人把自己救上峰來。

  不知那來的一股力氣,他翻身坐了起來,怵聲道:「是老前輩救晚輩上峰?」

  「不錯,你身旁有東西,先吃些吧?」

  丁浩低頭一看,是一隻烤山雉,當下不說什麼,抓起來便啃嚼。他差一點連骨
頭都吃下去,吃完,精神立刻便恢復了一半。

  洞中人冷冷地道:「你與靈鷲姥姥是什麼關係?」

  丁浩一愕,道:「老前輩問這話……」

  「今天下午那只江湖盡人皆知的靈鷲曾來谷中搜尋。」

  「哦!」

  「是找你吧!」

  「可能是的!」

  「你是姥婆婆門下?」

  「不,一面之識」說著,把經過前情述了一遍。

  洞中人頷了頷首,道:「老夫不勉強你,你要走可以再走!」

  丁浩一連數轉,突地下了決心,道:「晚輩不走了!」

  「你願意拜老夫為師?」

  「原意,不過……」

  「不過怎樣?」

  「雖有師徒名份,但將來晚輩不得亂令。」

  「何謂亂令?」

  「有餑天理人道的命令,晚輩不從。」

  「可以,現在就拜師吧!」

  丁浩站起身來,隔火堆面對洞中人恭謹地行了三跪九叩之禮。

  洞中人受了禮之後,嚴肅地道:「現在你是老夫傳人了,記住,從現在起,你
必須盡力模仿老夫的動作、言詞、聲音,辦得到麼?」

  丁浩雖無法付度洞中人的用心,但料想這倒無害,當下點頭道:「辦得到!」

  「好,現在你歇息,明日一早開始練功。」

  「遵師父之命!」

  洞中還有洞,丁浩被指定在靠裡的一個小洞中安身,洞中鋪一些乾草,其餘什
麼都沒有,丁浩躺在草上,索性什麼都不想,反正想了也沒用,徒增心神的不安。

  第二天一大早,丁浩吃了些野果當早餐,食畢,隨同洞中人到窟外的石坪上,
洞中人取出三粒紅丸,命丁浩吞下,然後道:「要為人上人,必須要吃苦中苦,你
懂這意思?」

  「徒兒知道!」

  「首先要為你脫胎換骨,洗髓伐毛。」

  「現在就……」

  一句話尚未說完,一股熱流直衝喉頭,把話聲堵住了,接著丹田穴中,熱流滾
滾而生,直透四肢百骸,渾身如火焚似的,筋肉脹得難受。

  洞中人大喝一聲,劈出一掌。

  丁浩被震得離地飛起,慘號聲中,栽落三丈之外。

  洞中人彈身越前,手掌再揮,丁浩又被震回原地,一股血箭,射出八尺遠。

  「師父……這……這」

  「老夫要好好教訓你!」

  說完,又出掌猛劈,如此往復來回。

  丁浩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滿腔的怨毒,使五內皆炸,想不到碰上了這狂人,
今天非死在他掌下不可。

  先時還慘號出聲,五六掌之後,便沒聲息了。

  「砰!砰!」聲中,丁浩失去了知覺。

  洞中人停了手,另取出三粒藥丸,塞入丁浩口中,然後返身入洞,自願自歇息
去了。

  不久,丁浩醒來,發覺痛楚全無,渾身舒泰,當下一躍而起,心中大感駭怪,
這是那一門子的練功法?

  心念未已,洞中人又告出現,如前拿了三粒紅丸,要丁浩服下。

  丁浩餘悸猶存地道:「師父,又要打麼?」

  洞中人目無表情地道:「當然!」

  如此,每天如法泡製,分上下午兩次,丁浩打得每天死去活來兩次。

  晚上,洞中人授以打坐心法。

  隨著時日的進展,洞中人掌力逐漸加重,而丁浩被擊昏的時間也漸告延長,最
終,可硬挨十掌而不昏死,但那痛苦就非言語所能形容的了。

  轉眼一過一個月,洞中人毫無停止的表示。

  這一晚,打坐練功之前,丁浩忍不住問道:「師父,這種,挨打的練法還要多
久?」

  「一共要百日!」

  丁浩咋舌道:「百日?」

  洞中人道:「不錯,脫胎換骨要九十日,最終十日是伐毛洗髓!」

  「不能縮短……」

  「不能,你夙根深厚,所以暫定為百日,否則還要增加。」

  「啊!」

  「這只是入門的初步,真的練功還未開始。」

  丁浩倒抽了一口涼氣,苦著臉道:「徒兒認了!」

  洞中人哈哈一笑道:「你不認也不行,好的還在後面。」

  丁浩簡直無法想像所謂「好的」是什麼慘酷的方式,打了一個冷顫道:「師父
的練功方式與眾不同?」

  「你將來的身手也與眾不同!」

  又是一個月過去,丁浩自覺身上產生了一種抗力,掌力上身,會發出反震的現
象,不再似先前動輒被震飛,承受一擊,至多退四五步。

  晚上內功心法也有顯著的進步,已能以意卸氣流行周天。

  整整九十天,不多不少,洞中人宣佈脫胎換骨完成,接下去是伐毛洗髓。這種
練法,真是慘無人道,先用籐條,狠抽一頓,直抽得丁浩叫苦連天,皮開肉綻,之
後,被拋入一窪藥水中浸泡,藥水辛辣,皮肉綻處,如被火灸。

  十天,在丁浩的感受中像是過了十年。

  百日之後,練法改變了,全修內功,期限仍是百日。

  每日十二個時辰,有八個時辰在打坐。

  二個月之後,坐著的身形,能憑一口精純之氣,離地升起三寸。

  這一階段完了,洞中人才開始傳授掌指功夫,身法,步法,以及其他小巧雜技,
不知不覺,打發了一年。

  第二年開始,專學劍術,學劍之餘。便是文事,洞中人學識淵博,一切均憑口
授,而丁浩也能強記領悟。

  師徒相處日久,丁浩漸漸看出這怪物除了脾性古怪之外,為人倒是十分正派,
先前對他所持的看法,完全改了觀。

  他只知道苦練,但究竟功力到了什麼境地?在江湖中是否能立足?他一概不問


  洞中人同時也利用交談的機會,向丁浩講解江湖禁忌,各種規矩,及一些從前
未之聞的武林軼事。

  光陰荏再,不知不覺又過了一年,丁浩已是十九歲的青年了。

  這一天,師徒倆在石坪上考較了一會功夫,洞中人忽地正色道:「丁浩,你來
此多久了?」

  丁浩恭謹地道:「徒兒如沒記錯,是兩年另十天。」

  「不錯,你已盡得我學,該出山了……」

  「徒兒……能盡得師父所長?」

  「所差的是經驗與火候,經驗必須自己去求,至於火候,為師的成全你。」

  丁浩眼圈一紅,不勝依依地道;「徒兒……想多陪師父些時日。」

  洞中人豪笑道:「癡兒,天底下無不散時筵席,你必須尋安身立命之所。」

  丁浩垂下頭,沒有作聲,兩年的時日不短,但一回首似乎一切都在昨日。

  洞中人大聲道:「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不要惺惺作女兒態,我平日如何教
你的!」

  丁浩改容道:「徒兒不敢忘,但,人非太上啊!」

  洞中人默然,不錯,人性之可貴,一方面是理智,另一方面是情感,雖然也有
例外,但那是極少數的,有的俠士,在表面上裝得冷酷無情,但內心裡並非那麼回
事,只是為了表現俠土風度不得不然罷了。

  良久,洞中人才又開口道:「兩年來,你不知道為師的出身來歷,心裡有芥蒂
麼?」

  丁浩一本至誠地道:「先前有,但現在已無所謂!」

  「為什麼?」

  「名姓是代表人,徒兒認識師父,這就夠了,又何必定要知道名姓呢?」

  「不錯,有理,但為師仍要告訴你。」

  丁浩心頭大感激動,究其實,他仍是希望知道的。

  洞中人一擺手道:「隨我到洞裡來!」

  「遵命!」

  師徒倆進入洞中,洞中人盤膝坐定,道:「面向外,在為師的前面坐下!」

  「師父……」

  「不要多嘴!」

  丁浩滿腹疑雲,仍然遵令坐下。

  洞中人的手掌,突然分別按上了丁浩的「命門」「天突」兩大穴,口裡道:

「抱元守一,注意接引!」

  丁浩立刻意識到是一回事了,急聲道:「師父,徒兒不安
  「胡說,注意接引,否則師徒俱毀!」

  「徒兒不能……」

  「注意,精氣神歸一!」

  一冷一熱兩股勁流,分別從「命門」「天突」二穴緩緩注入,丁浩可不敢大意,
急收劍心神運起本身內元,循經接引,勁流由緩而急,滔滔滾滾,有如長江大河。

  冷熱勁流相交,發生拒斥作用,必須以本身真元接入,使其融合。

  約莫一盞熱茶工夫,洞中人輕喝一聲:「連行三十六周天!」話聲中,撤回了
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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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06:50:20 |只看該作者
  丁浩進入了忘我之境。

  老人鬚髮之交,儘是汗珠,精芒灼灼的眸子,突然變得黯談了!

  丁浩也是汗如雨落,衣衫盡濕,頭上白氣蒸蒸,他此刻正處於最痛苦也是最危
險的分際,冷熱氣流,融合了本身真元,撞向生死玄關。

  他腦內「轟」然一響,全身震動,「生死玄關」被撣開了,真氣無所不連,暢
流全身,再連行十周天,符三十六之數然後收功醒轉,只覺神充氣足,有一種飄然
欲舉之感,正在喜不自勝之際,突然想到這是師父犧牲真元來成全自己,心頭一凜,
忙站了起來,回過身去。

  「呀!」

  他驚呼了一聲,連退數步,只見眼前站著一個面目冷漠,木然無表情的黑衫中
年文士,師父卻不知何處去了。」

  「閣下何方高人?」

  黑衫中年文士用手一摸臉,現出了本來面目。

  丁浩驚聲道:「師父,是您老人家!」。

  「你覺得怎樣?」

  「謝師父恩典,但徒兒問心難安!」說著,跪了下去。

  「起來!」

  丁浩依言起立,一見師父雙目失神,像是突然間蒼老了十載,不禁激動得渾身
發抖,淚水直在眶裡打轉,但他忍住不讓它流出來。

  「師父,你為徒兒毀了自己?」

  「不,成全自己!」

  「師父,這……這怎麼解說?」

  「為了我的聲名在中原武林不墜。」

  「徒兒還是不明白?」

  洞中人第一次顯出了激越之情。

  「孩子,你將要以為師的面目出現江湖了!」

  「啊!」

  「就是方纔的形象。」

  「師父的尊號是……」

  「黑儒!」

  「黑儒?」

  丁浩驚叫一聲,呆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師父,這野人也似的老人,
便是當年不可一世的高手「黑儒!」

  兩年前,聽靈鷲姥姥談武林秘辛,她推崇師父是百年來僅有的第一高手,當時,
是當作故事聽的,想不到現在成了他的傳人。

  「孩子你很感震驚麼?」

  「太……太意外了,徒兒做夢也想不到!」

  「你聽人談起過我?」

  「是的,靈鷲姥姥,她說得很詳細,一般咸信師父已不在人間。」

  「哈哈哈哈,黑儒能死麼?哈哈哈哈,第二個黑儒要重臨江湖了!」

  丁浩皺緊眉頭道:「師父,您老人家把真元全部賜給徒兒……」

  「不是全部,是八成,為師的保留了兩成,而你加上本身這兩年的修持與藥物
之助,功力已超過為師當年了!」

  「師父僅保留了兩成功力?」

  「舊的黑儒已死,一個遁世的老人,兩成功力已足夠自保了。」

  「師父……」

  「這無回谷無人敢闖,你放心。」

  「師父天恩,粉身難報萬一!」

  「別說那樣的話,這是我傳給你的衣缽,記住,黑儒之名不可墜!」

  「徒兒誓死保全!」

  「這就好,我放心了,坐下來說話。」

  師徒倆在洞中相對而坐。

  「孩子,你有什麼要說的就趕快說?」

  「徒兒想請問師父當年邙山古陵,咸信師父已死,何以
  「你記得初入門時,百日的脫胎換骨,與後你現在已會的龜息法,你把兩樣連
在一起想……」

  「徒兒明白了!」

  「嗯,還有什麼要問的?」

  丁浩抑制住激動的情緒,盡量裝得平靜地道:「師父的來歷?」

  黑儒一點頭道:「這點你該知道的,為師無門無派,當年只是個真正的讀書人,
有次獨遊北邙,憑弔歷代帝王陵寢,忽逢地變,陷落墓道之中,僥倖不死,無意中
得到一部上古秘笈,閉門苦修,五年有成,就是如此!」

  「啊!奇緣,與徒兒今日一樣!」

  「呃!這緣法二字是有的!」

  「還有……不知當不當問?」

  「你儘管問!」

  「就是關於那九龍令的事?」

  「那是別人冒我之名所為!」

  「師父當年怎不辯解?」

  「辯解是多餘,除非能找出真正盜令的人。」

  「師父曾經找過?」

  「當然,但毫無頭緒,事情便發生了!」

  「聽說,當年九大門派認定是師父所為,留名是一端。另外便是一般相信除了
師父,很難找到這等功力的高手…
  「這很簡單,沒相當身手,便不敢冒為師之名!」

  「但那冒名盜令之人,目的何在呢?」

  「很明顯,志在瓦解九大門派的聯盟。」

  「那當是黑道中人所為了?」

  「不一定,白道中亦不乏心懷叵測的野心家!」

  「邙山之役,聽說死傷不少?」

  黑儒長長一歎,道:「為師的是被迫殺人,死裡逃生之後,深覺殺戳太多,有
傷天和,所以才決意歸隱,誓不出山,但二十多年來,對那九龍令仍耿耿於懷,天
幸你來到這絕地,使為師的心願得償,你願意查明這件武林舊案嗎?」

  丁浩豪氣千雲地道:「當然,這是徒兒的本份!」

  「很好,為師的感激不盡……」

  「這一說,折殺徒兒了!」

  「還有,當年的搏鬥是群攻,大悖武道,武林中此風不可長,我這有名單一份,
你按圖索驥—一拜訪,記住,至多廢對方功力,不許殺人流血!」

  「徒兒謹記!」

  「你現身時,必須用『黑儒』之名!」

  「遵命!」

  黑儒似早已準備停當,褪落身上那件黑衫,又從身後拿過一件藍衫,連同面具,
一併交與丁浩,道:「外衫可以隨你意思改變,但內面必須著黑衫才方便行事!」

  「是!」丁浩雙手接了過來,心裡卻狂蕩得厲害。

  「黑儒行事,均在夜晚,這點你要記牢。」

  「記下了!」

  「還有,你除非被分屍,否則無人能制你死命,為師當年不死,便憑這點……」

  「徒兒明白。」

  黑儒起身,進入側方小石室中,取出一柄古色斑斕的長劍,和一個織錦招文袋,
然後大聲說道:「下跪受劍!」

  丁浩趕快翻身跪了下去。

  黑儒嚴肅地道:「此劍只殺武林敗類,邪魔左道,不流正道者之血!」

  「徒兒誓遵此訓!」

  「接劍!」

  丁浩雙手接過劍,高舉過頂,然後站起身來。

  黑儒又拿過那錦袋道:「袋內是些金珠寶石,足夠你行走江湖之用,名單也在
內,一併拿去吧!」

  丁浩知道推辭無用,恭敬地接了過來。」

  現在你去收拾一下,立即出山!」

  「師父,今天便要徒兒……」

  今日明日,並無分別,去吧!」

  丁浩心中有些難分難捨,但他已摸清師父的性格,說一個二的,沒奈何只好進
入那間住了兩年的小石室,更換衣衫,佩上劍,斜跨錦袋,面具小心疊好,藏入貼
身裡衣,然後,又回到主洞中。

  黑儒早已坐候,一見丁浩,不白眼睛一亮,道:「舒齊了?」

  「好了!」

  「我們走!」

  丁浩隨在師父身後,出洞下峰,心中充滿了離別的淒惶。

  以他目前的功力,上下峰直如兒戲,倒是黑儒內元十失其八,行動便沒那麼自
如了,丁浩看在眼裡,痛在心頭,但,他還能說什麼呢?

  話雖如此,也不過化了半個時辰,便下到谷底。

  黑儒領著丁浩順澗走了一程,來到一處苔蘚較少的巖壁下,道:「由此出谷吧!」

  丁浩抬頭一看,有些氣餒,這是滑不留足的千仞絕壁啊!

  黑儒似已看出丁浩的心意,淡淡地道:「以你指上的功力,抓石而升,絕非難
事!」

  丁浩俊面微微一紅,道:「徒兒沒想及此點!」

  「去吧!」

  「徒兒何時可回來探望您老人家?」

  「待你事畢之後!」

  「徒兒叩別師尊!」說著,跪下去行了大禮。

  「起來走吧,黑儒東山復出了,哈哈哈哈……」

  「師父珍重啊!」

  丁浩陡提真氣,飛彈而起,足有四五丈高下,凌空一折,足尖一蹬巖壁,借力
再次旋飛而起繞空半匝,雙手一抓,十指第一節插入巖壁,身形如膠般沾住了。

  向下一看,師父仍站在原地,仰首望著自己。

  曾經叱吒風雲的人物,如今變得這麼孤獨與渺小。

  稍稍換了一口氣,弓腰、曲腿、足尖猛蹬壁面,雙手一鬆,人如玄鶴般斜劃而
起,又拔升了三四丈。

  如此往復施為,換了幾十口氣,終於上了谷頂。

  俯首下望,谷底一片迷濛,什麼也看不到了。

  日落崦嵫,好一片迥光美景。

  丁浩以千里傳音之法,朝谷底大叫一聲:「師父,別了,珍重再見!」

  千山萬壑,在他已不是險阻了。

  兩年,他變成了另一個人,一個將要掀起武林風暴的蓋世高手。

  他判明了出山方向,映著落日餘暉,如流星過渡般電掠而去。

  ※※※
  朔風怒號,地凍天寒。

  北邙,古陵之間,一個面如冠玉的藍衣書生,在低首徘徊,似乎無視於嚴寒。

  他,便是甫出道的丁浩。

  他來此,是為了憑弔二十多年前,師父奮笈近千高手的戰場。

  日正當中,但冬天的太陽軟弱無力照在身上毫無暖意。

  正自流連之際,忽聽一聲嬌斥,傳了過來:「禿驢,眼睛放亮些,大白天,敢
調戲良家婦女!」

  另一個沙啞的男子聲音道:「相見即是有緣,求姑娘開方便之門,佈施小僧一
次罷!」

  丁港一聽,不像話,出家人竟然口出穢語,調戲良家婦女。

  心念之間,循聲走了過去,只見丘墓之間的石板道上,一個白衣少女,正在觀
賞一塊殘埤,不遠處,一個三十來歲的和尚,與一個青衣少女相對。

  那和尚穿著得十分光鮮,面帶邪笑,一望而知是個花和尚。

  青衣少女雙手叉腰,鼓著腮幫子,怒視著那和尚。

  和尚嘻嘻地道:「小僧並未求你佈施,阻路何為!」

  青衣少女冷厲地道:「和尚,識相些,還是滾的好!」

  「縱使不施捨,小僧也要那位女施主親口一句話!」

  「和尚,你不配!」

  「哈哈,難道你這位女菩薩肯行方便?」

  「嘿嘿,姑娘我是位最喜歡方便的人!」

  「阿彌陀佛,小僧艷福齊天。」

  青衣少女寒聲道:「和尚,你謗佛犯戎,口出穢言,不怕打下十八層阿鼻地獄?」

  那和尚向前迫近了兩步,色迷迷地道:「女菩薩,小僧與閻老五有交情,下地
獄倒可不必慮了。小僧拜的是歡喜佛,參的是歡喜禪,結眾生之緣,證無憂之果……」

  青衣少女冷笑一聲,打斷了和尚的話頭,尖刻地道:「和尚,像你這等出家人,
我佛不納,閻王不收,只合遊魂墟墓,魄散荒丘。」

  丁浩可再也按捺不住了,乾咳一聲,現身出去。

  青衣少女一回頭,先是一怔,繼而端莊地一笑,妙目流波,粉面帶霞,衝著丁
浩一福,道:「公子,來得好。」

  那和尚上下一打量丁浩,獰笑了一聲道:「窮酸,走遠些,去尋你的幽,探你
的勝吧!」

  丁浩冷冷地道:「出家人該有出家人的樣子,怎地出言無狀?」

  「啊哈!你教訓起你家佛爺來了,佛爺只是怕煞了風景,不然……」

  「不然怎樣?」

  「送你上西天!」

  「哼!你和尚是那座廟的?」

  「四海雲遊,廣結善緣!」

  丁浩一揮手,道:「趁早走吧,再呆一會你便走不了!」

  和尚不屑地斜膘了丁浩一眼,道:「窮酸,你負囊帶劍,滿像那麼回事,你那
劍想是鎮邪的哪?」

  丁浩冷聲道:「說對了,正是鎮邪的。」

  「小子,佛爺耐力有限……」

  「彼此!彼此!」

  那和尚一瞪眼,殺機畢露,袍袖一揮,一股奇強勁氣,捲向了丁浩。

  丁浩不閃不避,恍若不知,勁氣近身尺許時,發出「波」地一聲巨響,朝四下
散了開去。

  那和尚臉色大變,他怎麼也看不出這藍衣書生會有這高的功力,從外表看,他
文質彬彬,只是眼神較為清澈些而已,難道小小年紀,便已練到神奇內蘊之境?

  青衣少女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從容已極。

  丁浩冷酷地道:「和尚,佛門不能容你敗類。」

  話聲中,單掌一揮,也不見如何用力。

  「哇!」

  慘號曳空,那花和尚的身軀,如拋繡球似的飛栽三丈之外,寂然不動了。

  丁浩反而吃了一驚,他並未存心殺人,但想不到對方經不起自己輕輕一擊,自
己的功力,真有這麼高?

  青衣少女駭異不勝地道:「公子好身手,小婢敬謝援手之德!」說完,福了下
去。

  丁浩俊面微紅,不自然地一笑道:「好說,適逢其會而已!」

  一旁的白衣少女,突地轉過身來。

  丁浩無意間轉過目光,登時呼吸為之一窒,這白衣少女美若天仙,是一種超凡
脫俗的美,令人不敢逼視,像一朵空谷幽蘭,吐絕含芳,丁浩的目光,再也無法移
開,他並非輕薄兒,但這白衣少女委實太美了。

  白衣少女聲如鶯囀似的道:「凝香,我們該走了!」

  丁浩心想,這白衣女子高傲得緊,自己為了她主婢而殺人,競連信謝字都沒有
。他本身也是生來的冷傲性格,片言不發,轉身便走。

  「公子請留步!」

  青衣侍婢凝香近了過來,柔聲道:「我家小姐請教公子尊姓大名?」

  丁浩冷漠地道:「在下姓丁,單名一個浩字!」

  「哦!丁少俠,我家小姐要婢子謝援手之情!」

  「小事不必掛齒!」

  說完,又待舉步……
  凝香露齒一笑,道:「少俠不問問我家小姐的芳名麼?」

  丁浩心中一動,道:「有此必要麼?」

  凝香櫻唇一技,慧黠的目光連閃,不悅地道:「少俠傲氣凌人!」

  丁浩心裡何嘗不想知道,但兩年來受師父「黑儒」的薰陶,自我克制的工夫已
到了家,這是師父一再提示的「黑儒風格」,當下冷漠如故地道:「姑娘如願賜告,
在下願聞!」

  旁邊傳來了白衣少女更冷的聲音:「凝香,你好沒來由,還不過來?」

  凝香伸了伸舌頭,深深看了丁浩一眼,轉身走了,留下一抹淡淡的幽香。

  丁浩再次舉步,眼前晃動著白衣少女的倩影,耳際響著那雖冷但十分悅耳的聲
音,他真想回頭多看一眼,但冷傲的性格阻止了他,他感到一絲悵惘,心中惚惚如
有所失,他自責方才態度不應該施之於這樣美貌的女子,但他不能回頭陪禮。

  他茫然舉步直走,不知那一雙美主艷婢是否已離開。

  凝香,多幽雅的名字,只有這樣的主人,才取得出這樣的名字。

  意念又回轉到了那花和尚身上,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殺人,內心總是有些不自在


  正行之間,忽見一座土丘也似的占墳,橫在前頭,他止住了腳步,只見這古墳
全為蔓草所覆蓋,墓碑已碎,不知是那一代帝王或巨卿的埋骨所,那些石墳的翁仲、
獅、象、鹿、馬,折頭斷足,殘缺不全,他掃淨了墓前石桌,坐了下來。

  望著滿目的荒煙蔓草,斷碣斷碑,不禁感慨萬千,這裡長眠的多半是帶王公候,
官宦巨卿,生時叱吒風雲,而今與狐鼠同穴,世上榮華,真如過眼雲煙,功名利祿,
也只南柯一夢,武林興替,又何嘗不如此。

  朔風更緊,黯雲低垂,天與地一片灰色。

  丁浩枯坐墓前,腦海裡又浮現那白衣少女的麗影,驅之不去。

  他想,那一雙主婢到底是什麼來頭?如是官宦千金、富室碧玉,決不會來到這
荒草鬼丘的北邙。

  突地,他醒悟過來,自己做了一件傻事,看那青衣女婢凝香,對付那花和尚的
從容之態,分明是有所恃的,她主婢定是深藏不露的江湖好手,自己實在多此一舉


  想起師父的諄諄訓誨,不禁大感慚愧,畢竟自己還是嫩了些。

  為了不讓那白衣少女的影子攪亂情緒,他取出師父開列的名單,從頭逐一細看,
這一來,豪雄之氣頓生,心中暗暗警惕,自己是「黑儒」第二,不能走錯一步,壞
了聲名,那就遺憾終生了啊。

  心念未已,耳畔忽然傳來一陣鐵鏈曳地之聲!

  丁浩心頭一震,站起身來,四廠溜掃,什麼也沒發現,心想:「奇怪,這鐵鏈
曳地之聲,從何而來!」

  側耳靜聽,那聲音卻又寂然了。

  這決非幻覺,他相信自己沒聽錯,那聲音是實實在在的。

  過了片刻,聲音又起,似近似遠,竟聽不出傳自何處?」

  一時好奇之念大增,飛身上了墓頭,除了野草外,連半個鬼影子都沒看到,這
可就令人費解。

  他又回到原來的石桌旁,凝神而待。

  「嘩啦!嘩啦!」

  聲音再起,這回他聽清楚了,聲音發自這古墳之內。

  難道有人被鎖囚在墓內,還是……
  想到鬼,不由心生寒意,北邙是有名的鬼丘,怪事晝出不窮,幼時就曾聽人說
過不少這類的故事。

  大天白日,不信鬼魂會出現。

  一聲長長的歎息,聽來就像發自這石桌之下。

  丁浩汗毛根根豎了起來,不管他功力有多高,在閱歷方面仍是稚嫩的,他不相
信鬼神之說,但那些荒唐古怪的傳說,又自小深植心裡。

  他不由自主地大喝一聲:「是人還是鬼?」

  奇怪竟然有了回應:「是人啊!」

  丁浩吁了一口氣,但驚怖之念未消,驚聲又道:「在何處?」

  「墓中!」

  「什麼,在墳墓裡?」

  「不錯,是被人囚禁在墓穴之中。」

  「你是誰?」

  「先別問,你能挪開那石桌,便可看到入口,見了老夫,自然明白。」

  丁浩心定了許多,這一說,證明對方是人而不是鬼,一個活人,被囚禁在墓中,
與朽骨為伍真是不可思議。

  一看這石桌,寬約四尺,長六尺,厚半尺,居中一根軸,連接同樣大小的一塊
石板,論重量當在千斤以上。

  丁浩運起內力,大喝一聲:「起!」桌面帶底座,掀了過去,一個穴口出現了,
穴內一列石級,斜斜伸入。

  他不敢驀然進入,對著穴口道:「你在那裡?」

  「啊!我看見了天光,老夫在下面,進來吧!」

  丁浩定了定神,鼓起勇氣,沿石級而下,落到半中腰,只見一個赤裸裸的技發
怪人,正仰首上望,怪人身後,是長長的甬道,丁浩心裡有些發毛,忍不住又問道
:「閣下是人?」

  怪人歎了口氣道:「是人,不過與鬼也差不了多少。」

  丁浩可不敢大意,功集雙掌,以防萬一,步步為營地走了下去。

  怪人朝後一退,發出鐵鏈曳地之聲,丁浩這才發現怪人的一雙腳,拴了長長一
條鐵鏈,直連墓道深處。這怪人身無寸褸,瘦骨麟峋,鬚髮灰白,看來年紀在五十
以上。

  甬道不深,僅五支左右,盡頭是一間石室,竟然十分光亮。

  怪人熟視了丁浩半晌,道:「看來你是個正道人?」

  丁浩冷冷地道:「閣下怎會被鎖在墓中?」

  「到裡面再談,如何?」

  「可以!」

  「嘩啦!嘩啦!」怪人曳著鐵鏈走在頭裡,墓穴回聲,十分刺耳,進入石室,
只見珠光寶氣耀目生花,五口黑黝黝的銅棺並列,棺旁散落著數堆白骨骷髏,令人
怵目驚心,想來那是殉葬的犧牲者。

  丁浩置身這樣的境地中,心頭陣陣泛寒。

  怪人落坐在一個錦墩上,朝旁邊一指道:「請坐」

  丁浩先仔細瀏覽了全室一遍,才徐徐落座道:「閣下是誰?」

  怪人苦苦一笑,道:「老夫當年人稱『全知子』!」

  丁浩心頭一震,師父在對自己講述武林知名人物之時,曾提到過全知子這名號,
對方可不是泛泛之輩,當下「哦」了一聲,道:「閣下便是另號『武林萬事通』的
全知子?」

  「一點不錯,想不到你也聽見過老夫的名號。」

  「閣下怎會被囚於此?」

  「為了這張嘴!」

  「什麼意思?」

  「十年前,老夫無意中洩露了一個人的秘密,結果被鎖在這古墳之內……」

  丁浩驚聲道:「閣下被囚了十年?」

  「不錯,整整十年了!」

  「那人是誰?」

  「武林中誰也不敢招慧的人物,冷面神尼!」

  丁浩腦海裡登時浮現藥王廟中,冷面神尼斗長眠客的一幕,不由脫口道:「是
她!」

  「你!……見過那怪物?」

  「一面之緣!」

  「她把老夫害慘了!」

  「閣下為什麼不斷鏈而出?」

  「斷鏈?哈哈哈哈,你說得容易,這鐵鏈並非凡鐵,是萬年鐵母所鑄,任何寶
刀實刃都斷不了,一端纏在這古墓的鐵柱上,一端扣住老夫腳踝,接合處是兩把鐵
鎖,鎖孔被鐵汁封死,除了剁斷腳踝,別無分途!」

  丁浩倒吸了一口涼氣,道:「冷面神尼手段夠狠?」

  「只怪老夫口沒遮掩,舌頭闖禍。」

  「閣下不恨她?」

  「恨了又奈其何?」

  「閣下如何渡過這十年悠長歲月?」

  「這墓室之後,有一股地泉,泉旁植有乳菌,老夫賴以苟延生命。」

  丁浩頓生憐憫之念,劍眉一蹙,道:「冷面神尼是存心把閣下囚禁終生?」

  「不,她當初說好八年為期,要老夫反躬自省,屆時親自前來釋放,想不到她
竟失約了,時逾兩年毫無消息!」

  「她能斷這鐵母之鏈?」

  「當然能!」

  丁浩喜形於色地道:「好,在下見到冷面神尼時,提醒她一句。」

  全知子道:「足感盛情!」

  丁浩俯身抓起鐵鏈,雙手運足真力,一扭,鐵鏈不動分毫,尷尬地一笑,放了
下去,大搖其頭道:「的確是如此!」

  全知子愴然道:「如能斷得,老夫早已脫困了!」

  丁浩望了望對方赤裸的身軀,皺眉道:「閣下沒有衣物蔽體麼?」

  「有,留著見人時才穿!」

  丁浩忽地靈機一動,道:「閣下號稱全知子,想必萬事皆知?」

  全知子無肉的面皮一陣抽動道:「不是老夫自詡,武林事上知八九!」

  「在下想打聽一個人……」

  「誰?」

  「竹林客!」

  「竹林客?」

  「不錯!閣下知道其人?」

  「知道!」

  「如何才能找到?」

  全知子突地沉吟不語。

  丁浩等了好一會,不見下文,忍不住道:「閣下有什麼顧忌麼?」

  全知子期期地道:「老夫當年,辦言語不慎而闖禍,被幽囚墓中十年,豈能不
引為鑒戒……」

  「閣下說得是,」但這不比旁的事,沒有利害關係在內。」

  「很難說!」

  「閣下不準備賜告?」

  「對了,老夫尚未問你來歷……」

  「在下姓丁名浩!」

  「孤兒?」

  「孤兒!」

  「師承?」

  「這……
  丁浩大感為難,他不能說出黑儒之名,因他本身便要以黑儒的姿態出現,但又
不能說沒有師承門派,一時之間,張口結舌,答不上話來。

  全知子冷冷地道:「如何,老夫不是故神其秘吧,江湖詭譎,不謹慎不行。」

  丁浩脹紅了臉,訕訕地道:「閣下不要誤會,實在是師命難違,無法奉告!」

  「老夫也無法奉告。」

  丁浩心中大急,尋不到竹林客,便無法明白自己的身世,也可能關連到母親的
死因,而師承之秘,是決不能抖露的,如何才能說服對方呢?沒奈何,只好照實道
:「在下實說了吧,先母在臨終時,逐言要在下找竹林客,以明身世!」

  全知子點了點頭,道:「看樣子你說的是實話,但老夫仍不能說!」

  「為什麼?」

  「這是別人的秘密,不能宣洩!」

  「閣下將來不準備用全知子這名號了?」

  「很有可能!」

  丁浩可真的發了急,衝口道:「如果今天在下定要知道呢?」

  全知子面皮又起了抽動,寒聲道:「你小子難道要用強?」

  丁浩學著對方的口氣道:「很有可能!」

  「你準備如何對付老夫?」

  丁浩一橫心,道:「不擇手段,到閣下說出實話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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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06:53:3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暗夜殺機

  全知子冷哼了一聲道:「你以為老夫是聽任宰割的麼?」

  丁浩索性橫下去道:「也許如此,在下有自信能使閣下吐露實話。」

  「小子,你有什麼手段施出來吧?」

  丁浩一看身下錦墩,是白玉石雕鑿的,這白玉石質地極堅,當下十指暗運真力,
若無其事地朝兩邊一插,十指沒入齊根。

  全知子登時面色大變,目露駭芒,怵聲道:「你是有兩下,但唬不倒老夫!」

  丁浩輕輕抽出手指,道:在下無意唬人,只希望得到竹林客的消息,彼此不傷
和氣。」

  全知子口風一鬆,道:「如你是尋仇的,老夫豈非斷送老友一命?」

  丁浩心中一動,道:「閣下與竹林客是老朋友?」

  全知子道:「不錯,老夫與竹林客是多年至交。」

  丁浩迫切地道:「能見告他的下落麼?」

  「你找他的目的真是僅為了要查明你的身世?」

  「是如此!」

  全知子像自語般的道:「十年一覺荒唐夢,昔年親友半凋零,人事蒼桑,誰知
他流落何方?」

  一頓之後,目視丁浩道:「老夫指引你去找一個人,他會告訴你竹林客的下落!」

  「什麼樣的人?」

  「半半叟!」

  「這名號好古怪,半半叟是位何等樣的人物?」

  「一半,一半,說話留一半,與人動手留一半,故號曰半半!」

  丁浩幾乎笑出聲來,天底下真是無奇不有,武林人講究的是慎始全終,他這一
半一半,大概凡吾都中途而止,全知子介薦自己去找他探詢竹林客的下落,他也來
個半半,豈不糟透。心念之間,道:「那在下此去,可能只問到一半?」

  「很簡單,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也來個一半一半。

  丁浩聰穎絕倫,一點便透,微微一哂,道:「在下明白了,這位半半叟如何找
法?」

  「此去汝州城外,有座關帝廟,香火鼎盛,他在廟門口賣卜看相。」

  「多承指教,在下盡力找到冷面神尼,使閣下早日脫困。」

  「好,老夫待你的好音,出去後把石桌還原。」

  「告辭!」

  丁浩拱手一揖,轉身走出墓道,把石桌挪回原處,掩好墓穴。

  抬頭一看天色,已是日薄西山的時分,整座邙山,全籠在幕靄之中。丁浩踏著
枯黃的蔓草漫步走回原先徘徊的地方,心頭,又不期然地浮起白衣少女的影子,不
由自嘲地笑了笑,暗忖沒來由,為了她神魂顛倒。

  天色已晚,陵墓間走磷飛螢,顯得有些鬼氣森森。

  丁浩心想,該回城了!

  驀在此刻,忽見一條身影,如鬼魅飆風般飄掠而至,從身法來看,功力已臻上
乘。

  丁浩心中一動,迅快地隱入碑林之中。

  只眨眼工夫,來人已到了古陵之前,正好停身剛才丁浩立腳之處,這時,可以
看出對方是個美艷如花的半老徐娘,她似在等什麼人,不時引頷遠望。

  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萬籟俱寂,更顯陰森。

  那美艷婦人似已不耐,喃喃自語道:「此刻還不現身,喪魂了不成?」

  一個刺耳的聲音道:「大妹子,你罵我呀?」

  隨著話聲,一個灰衣老者,從另一端的過道中現身出來。

  美艷婦人嬌嗔道:「罵了你又怎樣?」

  灰衣老者哈哈一笑道:「不敢怎樣,罵得好!」

  「你早到了?」

  「剛到,先後腳之差!」

  「你巴巴地約我到這鬼地方來,有什麼不得了的事?」

  「事情大了!」

  「別賣關子,爽快些。」

  灰衣老者四下一張望,抑低了聲音道:「冷面神尼沒有死,你知道嗎?」

  美艷婦人嬌軀一顫,慄聲道:「什麼,那妖尼仍在世間?」

  「不錯!」

  「誰說的?」

  「兩年前長眠客如何死的,大妹子知道嗎?」

  「他……莫作死於冷面神尼之手?」

  「正是如此!」

  「你怎麼知道的?」

  「半月前,我到太行山陰陽谷找黑白無常兄弟倆,你猜怎樣?」

  丁浩在暗中聽得清清楚楚,不由大感震驚,兩年前樂王廟中,冷面神尼找上了
鐵棺怪人長眠客,是自己目睹的,想不到長眠客仍逃不出冷面神尼之手,聽口聲,
眼前這一對男女,必是天地八魔之中的兩魔無疑。

  美艷婦人驚聲道:「怎樣?」

  「雙雙歸天了!」

  「噢!你怎知道是冷面神尼下的手?」

  「死者身上全是如針扎的細孔,除了那妖尼的拂塵,還作何解?再說,能制黑
白無常於死命的,放眼江湖,能找到兒人?」

  「你……找我到這地方來,就為了告訴我這些?」

  「不錯,接著便會輪到你玉面玄狐……」

  「然後是你千面人?」

  丁浩又是一驚,原來灰衣老者便是千面人,美艷婦人是玉面玄狐。

  千面人沉聲道:「大妹子,天地八魔名雖並列,卻各行其道,私心自用,彼此
猜忌,眼看不久將要被冷面神尼逐一毀掉……」

  「你的意思是要聯手對抗麼?」

  「可能遲了!」

  「為什麼?」

  「毒心佛穩坐安居,其餘的行蹤不明,如何聯手?」

  玉面玄狐語音凝重地道:「那該如何?」

  「只有退出江湖,覓地藏身一途。」

  「我……辦不到!」

  「大妹子如怕寂寞,愚兄我願意與你結伴……」

  「哈哈,說了半天,你的意思是這個,對不起,我沒工夫歪纏……」

  「大妹子別誤會,我是真心話!」

  「你的真心話與你善變的面孔一樣。」

  千面人喘了一口大氣,道:「好,這個不談,你大概知道冷面神尼的主要目的
是什麼?」

  「要追回般若庵鎮庵之寶石紋劍,是麼?」

  「對了,正是這句話,我想問大妹子一句話,盼能據實回答。」

  「什麼一句話?」

  「那柄石紋劍到底落在何人之手?」

  「你沒拿?」

  「那還用問!」

  「你我沒拿,長眠客與黑白無常已西歸,剩下三人,你去問吧!」

  千面人默然了片刻,道:如此我們各奔前程!」

  玉面玄狐一抬手,道:慢著!」

  「大妹子還有話要說?」

  「你知道我來洛陽為何?」

  「這無從猜起,大妹子明說了罷!」

  「我此來是要拜訪一位舊友,結一筆陳年老帳……」

  「誰?」

  「富甲一方的沈百萬!」

  「這……我就不懂了,大妹子與富室之間還有糾葛?」

  「你知道沈百萬是誰麼?」

  「他就是昔年稱霸關東道上的煙雲客沈剛,現已改名為沈一葦,我找了他近十
年,才算找到了……」

  「煙雲客沈剛?」

  「一點不錯!」

  丁浩精神陡振,師父所開列的名單上,有煙雲客沈剛的大名,想不到無意中在
此得到,看來他是自己要拜訪的第一人。

  千面人一擊掌道:「我明白了,大妹子的知己粉面秀士便是死在他的手上。」

  「你願跟我去一趟?」

  「大妹子怕對付不了他?」.
  「不,怕他免脫。」

  「何時?」

  「現在正是時候!」

  「好吧,我們走!」

  驀地,暗影中響起一個深沉而剛勁的聲音:「不勞兩位玉趾,沈某人移樽就教!」

  玉面玄狐與千面人互望了一眼,兩人雖屬不可一世的魔頭,但仍然吃驚不小,
對方來到身側竟然未覺,行蹤且已落在對方掌握之中,說起來,這第一步便算是栽
了斤斗。

  丁浩在暗中早已注意到人影浮動,但他料不到會是兩魔要的人主動找了來。

  玉面玄狐冷喝一聲道:「姓沈的滾出來吧!」

  一條人影,自一堆土丘後閃了出來,徐步而前,在距兩魔約莫三丈之處停住了


  丁浩運足目力一看,登時傻了眼,連呼吸都窒住了,這現身的,身著黑衫,須
發不分,年紀約在花甲之間,他,赫然就是兩年前救過自己命的無名老者,如不是
他,自己不膏狼吻,必也死於重傷。

  他,便是煙雲客沈剛,這真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事。

  他是當年參與群攻師父的仇人之一,師父交付的名單上有他的大號,遵照師命,
至少得廢了他的功力。

  但,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沒有他,自己沒有今日。

  大丈夫恩怨分明,這如何是好?

  師命不可違!

  救命大恩不可不報!

  …………
  煙雲客沈剛哈哈一笑道:「方小玉,十多年不見,你風采如昔呀?」

  玉面玄狐冷冷一哼,道:「沈剛,廢話少講,你知道我找你的目的!」

  煙雲客沈剛行所無事地朝向千面人道:「今夜閣下是本來面目麼?」

  千面客陰側側地道:「就算是吧,你姓沈的能在閉眼之前,見到區區的真面目,
不枉此生了呢。」

  煙雲客沈剛振聲狂笑道:「別不識羞,自己往面上貼金你千面客份量有多重你
自己明白。」

  千面人怒聲道:「沈剛,區區會好好照料你。」

  「閣下是應邀助拳的?」

  「說什麼都可以!」

  「本人倒希望你閣下退出這場是非!」

  「你怕了?」

  「那是笑話!」

  玉面玄狐似已不耐,大聲道:「姓沈的,怎麼說?」

  煙雲客沈剛轉過面來,沉靜地道:「依你說呢?」

  「欠債還錢,欠命還命!」

  「方小玉,這段過節……我看拉倒算了?」

  「什麼,拉倒?哈哈,天下有這等便當的事麼?」

  「打開窗子說亮話,你方小玉閱人多矣,何必定在乎一個粉面秀士……」

  「你放屁!」

  「別出口傷人,我姓沈的說一是一,當初殺粉面秀士,是因為他污辱良家婦女,
犯了江湖大忌,這值得你替他報仇麼?」

  「姓沈的,任你舌粲蓮花,也別想我改變主意!」

  「這麼說,非打架不可?」

  「別說得輕鬆,這是死約會!」

  「不死不散?」

  「正是這句話!」

  「那我們不浪費時間了,動手罷,生死各憑功力。」

  雙手一搭上手,便打得難解難分。

  掌風呼轟,指風銳嘯,看起來酷烈十分,完全是搏命的打法。

  轉眼過了二十招,竟是無分軒輊。

  突地,玉面支狐閃電般跳出圈子之外,翠袖一揚,一樣光閃閃的東西,疾射向
煙雲客沈剛,煙雲客沈剛托地平空拔起三丈高下,那光閃閃的東西,從身下掃過,
弧形圈回。

  煙雲客沈剛勢盡下墜,那東西又回飛而出,煙雲客塌地揀出數丈,口裡怪叫一
聲:「方小玉你放出內丹來了!」

  丁浩聽得一怔,世傳狐仙修煉,年久成丹,這女魔雖號「玄狐」,但她是人,
難道會有內丹不成?

  這定是一種歹毒暗器……
  那光閃閃的東西,竟似長了眼睛,繞空一旋,仍直射向煙雲客。

  煙雲客似對此物十分畏懼,憑著鬼魅般的身法,西斜掠出數丈,不待那物近身,
又閃電般欺四場子中央。

  身形未穩,那東西又圈了回來。

  千面客一彈身,避開到三四丈外。

  丁浩看清了,那怪東西有線繩連著,由玉面玄狐控制。遠近左右上下,無不得
心應手。

  煙雲客的身法,近乎通玄,只見他貼地竄出二丈餘,妙曼地一扭身,斜旋而起,
半空變勢,雙掌猛蹬,一道排空勁氣,挾風雷之聲,迎著那東西撞去。

  掌力發出,人已倒旋落地。

  同一時間,只聽『波!」地一聲巨響,那光閃閃的東西,散成了一天星雨,散
落下地,觸地之處,冒起股股青煙,絲絲有聲。

  丁浩看得膽寒,心想,好歹毒的東西!

  星雨落盡,煙雲客又已掠到玉面玄狐身前,怵聲道:本人開了眼界,第一次領
略你狐媚子的陰磷彈!」

  玉面玄狐厲哼一聲,雙方又狠鬥在一起。

  數十招之後,玉面玄抓漸落下風,守多攻少,出手已不若先時的厲辣。

  千面人突地拔出長劍,挪步斯向圈子。

  就在此刻,四五條身影,從不同方位出現,其中一個,彈身上前,慄聲道:

「朋友,兩對一麼?」

  千面人止步回身,打量了那人一眼,冷森森地道:「原來是可漢大俠,久違了!」

  「彼此!彼此!」

  「閣下要為姓沈的賣命?」

  「好說!」

  「來吧!」

  隨著話聲,一劍斜斜劃出,這一劍,玄奇詭辣得到了家,已具十成火候。

  那被稱做「河漢大俠」的,彈退八尺,險極地避過這一擊,長劍已擊在手中。

雙方不再開口各出絕招,展開了驚人的搏擊。

  另一邊,玉面玄狐已呈不支,險象環生。

  千面人十分瞭解情況,似求速決,一柄劍如狂風驟雨,忘命狠攻。

  河漢大俠似乎技遜一籌,但要在三招兩式之間收拾他,也是辦不到的事。

  那邊,玉面玄狐情勢已危殆十分。

  一聲暴喝傳處,慘哼陡起,河漢大俠劍尖垂地,踉蹌後退!

  他們厲叫一聲:「子母劍!」

  「砰!」

  一聲,栽了下去,喉頭一片殷紅。

  千面人上前兩步,從河漢大俠喉間取出三寸來長一段劍尖,往劍身上一按,轉
身便撲向煙雲客。

  赫然千面人這柄劍是特製的,劍尖可以飛出傷人於不備,可謂陰損之極。

  千面人一插手,情勢大變。

  煙雲客沈剛登時手忙腳亂,步步後退。

  兩名黑衣漢子,仗劍衝入場中……
  玉面玄狐嬌軀斜掠,迎著兩人一劃。

  「哇!哇!」

  兩聲慘響,兩名煙雲客手下,連出劍的機會都沒有,便橫屍當場,其餘的被鎮
住了,誰也不敢稍動。

  玉面玄狐連多一眼都不看,立即返身,與千面人聯手合擊煙雲客。

  煙雲客功力再高,也難敵天地八魔之二。

  一聲斷喝過處,煙雲客肩頭冒了紅,踉蹌退了三四步。

  兩魔並不跟著下手,采犄角之勢,困住煙雲客。

  玉面玄孤陰陰地道:「姓沈的,你準備如何死法?」

  煙雲客毫無驚怖之容,沉聲道:「隨便!」

  千面人接口道:「聽說你在洛陽被推首富,廣宅華廈,姬妾成群……」

  「誰說老夫姬妾成群?」

  「什麼意思?」

  「區區一生流蕩江湖,很想樂享晚年。」

  煙雲客寒聲道:「你打算強佔老夫的家財?」

  千面人嘿嘿一陣冷笑道:「你歸天之後,偌大家財,無人消受,豈不暴殄天物,
俗語說:錢財無主,只看天意屬誰,你認為怎樣?」

  玉面玄狐脆生生一笑道:「虧你想得周全!」

  千面人得意地一笑道:「大妹子,我們有福共享!」

  玉面玄狐冷冷地道:「我不敢消受!」

  「為什麼?」

  「那尼姑會容你自然得麼?」

  千面人窒了一窒,道:「大妹子,你先打發那幾個小的上路如何?」

  玉面玄狐折身便撲向那幾名驚呆了的手下,幾人見勢不佳,掉頭便奔,但,一
股武士焉能逃得出女魔的毒手,慘號連連,最遠的逃不出五丈。

  煙雲客厲吼一聲,揮堂猛劈千面人,這意存拚命的一擊,銳不可當,千面人被
震退了兩步。

  一聲悶哼過處,煙雲客身形一個踉蹌,口角溢出了鮮血。

  千面人轉向玉面玄狐道:「大妹子,我可不怕那冷面神
  「為什麼?」

  「別人可能,我嗎?……你化成灰我也認得出。」

  千面人陰森森地道:「那太不巧了!」

  「哇!你……你……」

  玉面玄狐雙手捧心,玉容扭曲,雙目瞪得圓滾,血水自指縫間汩汩而冒,嬌軀
連幌,栽了下去。

  千面人從容地跨前一步,翻轉嬌軀,揀起透後心而過的劍尖,按回劍身之上,
然後劍指煙雲客道:「沈老兄,別怨我心狠手辣,我給你一個快性,免你多受痛苦,
不過,要借你的面皮與頭角一用,明天,洛陽城中仍有一個沈百萬,哈哈哈哈……」

  煙雲客目眥欲裂地道:「千面人,人容天不容啊!」

  千面人怪笑一聲,道:「這番天理,到酆都城去向閻老五說吧!」

  驀在此刻——
  一條黑影,如幽靈般出現在千面人身後伸手可及之處,無聲無息,像是他本來
就站在那城似的。

  煙雲客面上陡現驚怖之色,步步後退……
  千面人一伸手中劍,那人影發了話,話聲冷得像三冬之雪:「別動!」

  千面人心頭劇震,電閃回身,持劍的手,挨了重重一記,那柄劍再也把握不牢,
「鏘!」然掉地。

  這種事,他生平從未遭遇過,不由亡魂盡冒,暴退八尺,這才看清眼前是一個
黑衫中年秀士裝束的冷面人。

  「閣下何方高人?」

  黑衫秀士聲音冷酷得不帶半點人味地道:「看你的行徑,業已人性全失,留著
是武林之害。」

  千面人向後一縮身,厲聲道:「你到底是誰?」

  「黑儒!」

  「黑……儒?」

  千面人驚魂出了竅,兩條腿像生了根,心裡想逃,但兩隻腳不聽指使,連半步
也挪不動,一張臉,業已扭曲得變了形。

  黑儒一揮手,一道罡風,颯然捲出,千面人慘嚎了半聲,張口噴出一股血箭,
仰天栽了下去了。

  煙雲客早已面無人色,目中儘是駭芒,張口結舌地道:「閣下……真……真的
是黑儒?」

  「這假不來的!」

  「閣下……當年……沒有死?」

  「黑儒豈會如此輕易死於爾輩之手!」

  「閣下……閣下……」

  「當年,在此地,此時,千人聯手輪攻,有你沈剛一份?」

  煙雲客垂了垂頭,一仰首;沉聲道:「閣下儘管下手,姓沈的認了,決不皺眉?」

  「你,兩年前在望月堡附近道旁,救過一個少年人?」

  煙雲客楞了半晌,才期期地道:「有這回事!」

  「為了這,今夜本儒放過你,走吧!」

  煙雲客倒被這意外中的意外驚呆了,慄聲道:「為……什麼?」

  「那少年與本儒有淵源!」

  「啊,但閣下誅殺千面人,等於是救我沈剛一命……」

  「別的不必說,馬上走,離開洛陽,遠走高飛,別讓本儒再碰上你。」

  煙雲客深深瞥了這神秘而又恐怖的人物一眼,彈身消失在濃稠的夜色中。

  古陵回復了死寂,只多了幾具屍體。

  丁浩心裡很難過,他覺得不該如此對待救命恩人,但,師命在身,他沒有別的
辦法,這樣做已經算是多少有些違命了。

  星斗參橫,已是三更時分了,遙望洛陽城,燈火闌柵,丁浩心想,此刻回城投
店,多有不便,乾脆在此地渡過這半夜吧!

  於是,他尋了個乾淨背風的地方,改回本來面目,閉目跌坐調息。

  天明之後,他下了邙山,在城郊小店打尖,想起自己這一身裝扮,如果步行,
的確有些不倫不類,該弄匹坐騎才是。

  心念之中喚過小二道:「小二哥,騾馬市在那裡?」

  「公子要買坐騎?」

  「是的!」

  布上很難碰到好牲口,小的介紹公子一個去處!」

  『那裡?」

  「出店西北行,約莫五里路,有一個大牧場,定可揀到合意的牲口。」

  「多承指教!」

  「不敢。」

  丁浩打尖已畢,付帳出店,照小二的指示,朝西北方向行去,漸走漸覺荒僻,
不久,一座圍著木柵的馬場呈現眼前。

  丁浩快步奔了過去,只見柵內人喊馬嘶,亂成了一團,柵門是虛掩的,卻不見
有人。丁浩推門直入,那些人只顧圈馬趕騾,沒人理睬他,沒奈何,直朝中央房舍
奔去。

  一個黑衫中年,雙手插腰,站在屋前,滿面愁苦之色。

  丁浩上前一拱手,道;「管事的請了!」

  那中年人轉頭望著丁浩,冷冷地道:「有何指教?」

  「在下想買匹坐騎!」

  「買馬?」

  「是的!」

  「朋友看中那一匹,牽了走吧!」

  丁浩一愕道:「這是什麼意思?」

  黑衣中年皺緊眉頭道:「馬場要結束了,這些馬賤價點與馬販,朋友需要的話,
奉送一匹。」

  「這是為什麼?」

  「主人之命!」

  「貴主人是誰?」

  「那邊來了!」

  丁浩轉身一看,一騎駿馬,飛奔而至,轉眼到了跟前。

  那中年人忙迎上去,接了馬韁。來人是一個虯鬚老者,身著寶藍團花員外衫,
頭戴同色員外巾。

  老者掃了丁浩一眼,道:「這位是誰?」

  中年漢子忙躬身應道:「是買馬的!」

  「由他揀一匹好了,連鞍轡奉送!」

  「是!」

  丁浩看這張臉,越看越廝熟,他陡地想了起來,對方正是「煙雲客」沈剛,自
己的救命恩人啊。

  憑昨夜自己句話,便動了他在洛陽城的根基,看來他是準備遠走高飛了。心念
之間,登時激動萬分,但受了乃師兩年的薰陶,業已學會喜怒不形於色了。

  他迅快地作了一個決定。

  煙雲客根本認不出丁浩,因兩年前丁浩被救時是在暗夜,而且是在極端狼狽的
垂死狀態中,現在,他是一個俊逸蕭灑的書生,說什麼也認不出來。

  「吳管事,馬匹點處之後,立即回莊中來,銀錢方面不必計較!」

  「是,主人何故如此急著搬遷,把大好基業毀了一半……
  「事逼處此,不得不然,我要進城,看看錢莊布號的結束情形。此地完全交給
你了。吳管事你多辛苦些!」

  「主人說那裡話,小的份所當為,只是……唉!」

  丁浩心中更加歉疚萬分,當下上前一揖道:「員外貴姓?」

  煙雲客蹙額,道:「老夫姓沈,小友自去揀馬罷,恕老夫不能奉陪。」

  丁浩心念一轉,開門見山地道:「前輩尊號是『煙雲客』?」

  煙雲客老臉一變,道:「老夫走了眼,小友是武林人?」

  「末學後進!」

  「如何稱呼?」

  「這個……一般同道戲稱小可叫『酸秀才』!」

  「酸秀才?老夫看來小友並不酸……」

  「人人如此稱呼,小可只好接受了!」

  「恕老夫失陪,請揀馬罷!」

  「小可還有句話請教!」

  煙雲客老臉又是一變,道:「請教不敢,請說吧?」

  「大好馬場,因何結束?」

  「這個……是個人私事,歉難奉告!」

  「依小可看來,閣下定遭遇了什麼意外……」

  煙雲客勃然作色道:「小友的來意並非買馬?」

  丁浩一笑道:「確實是為了買馬而來,不過看了這情形,不禁好奇動問而已!」

  「如此由敝手下吳管事帶小友選馬吧,老夫實在沒空。」

  「急著要搬遷?」

  「這是什麼意思?」

  「小可有個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毛病,請勿怪!」

  姓吳的管事似已不耐,大聲道:「朋友,你是買馬還是找碴兒?」

  丁浩若無其事地道:「管事的忒也性急!」

  煙雲客揚手止住那管事,沉聲問丁浩道:「小友直說來意吧?」

  「小可想知道究竟!」

  「無法奉告!」

  「小可代閣下說了如何?」

  煙雲客再重新打量了丁浩一遍,慄聲道:「說吧?」

  丁浩悠悠地道:「以閣下的名頭身手,如非碰到非常之事,遇上非常之敵,決
不會輕易拋棄大好基業,倉促避秦,對否?」

  煙雲客微微一哂道:「這是照常情論斷,老夫尚以為小友另有……」

  丁浩一披嘴,打斷了對方的話頭道:「不巧得很,小可昨夜恰從邙山路過……」

  說了一半,突然頓住。

  煙雲客老臉大變,目射凌芒,下意識地退了兩步,激越地道:「小友看到了什
麼?」

  丁浩仍好整以暇地道:「看到殺人流血!」

  「啊!」

  「同時也看到了一位武林怪傑。」

  「誰?」

  「黑儒!」

  黑儒兩字出口,姓吳的管事驚「啊!」出了聲,面色泛了青,看看煙雲客,又
看看這自稱酸秀才的藍衫美書生,驚震莫名。

  煙雲客額上滲出了汗珠,駭然凝視著丁浩,半晌才道:「小友昨夜在場?」

  「不錯!」

  「一切經過都曾目睹?」

  「對了!」

  「竟然……沒被黑儒發覺?」

  「還不至於!」

  煙雲客困惑極了,難道這二十左右的少年書生,竟會有不可思義的功力,連武
林人視之如鬼神的黑儒都不放在眼中?

  「小友判斷那黑儒是真是假?」

  「這話怎麼說?」

  「當年邙山之後,經多位一門之長共同在場,驗明黑儒業已死亡……」

  「閣下也在場?」

  煙雲客打了一個哆嗦道:「這點老夫不必否認!」

  丁浩淡淡地道:「據說,事後清理現場時,卻失去了黑儒的屍體?」

  煙雲客拭了拭額汗,怵聲道:「有這回事,但當時一般均推斷屍體是被他的門
下或朋友悄悄了!」

  「如此,小可明告閣下,黑儒沒有死!」

  「他直到二十年後的今天才現身?」

  「這就不得而知了!」

  「小友的真正來歷到底是什麼?」

  「人稱酸秀才,余無奉告!」

  「來意呢?」

  「買馬!」

  「真是如此?」

  「碰上閣下,是意外,也是巧合。」

  「有所指教麼?」

  丁浩沉吟了一會道:「閣下不妨安心定居,不必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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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06:54:45 |只看該作者
  煙雲客又告激動起來,期期地道:「小友……此言……是什麼意思?」

  丁浩正色道:「小可保讓黑儒再不會找上門。」

  煙雲客以惑然的目光望著丁浩,道:「小友以什麼作為保證?」

  「劍士的人格!」

  「什麼,劍士的人格?」

  「對了!」

  「要老夫以身家性命作賭注?」

  丁浩冷冷地道:「閣下這句話,是懷疑小可的人格,當然,初逢乍見,素昧生
平,小可在江湖中藉藉無名,自難取信於人,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換了小可,也
是一樣……」

  話聲中,目光四下掃掠,突然發現廊柱邊靠著一塊光滑平整的石碑,看樣子是
拿來作界標用的。

  當下心意一動,忽然得計,緩緩拔出長劍……
  煙雲客與那姓吳的管事,不知丁浩拔劍何為,齊做戒備之勢。

  丁浩功集劍身,劍尖遙指八尺外的石碑,一縷劍芒,逼射而出,揮動之間,石
屆粉飛,劍芒斂處,只見石碑上現出「酸秀才」三個大字,鐵劃銀鉤,雄渾倉勁,
筆筆入石三分。

  煙雲客目瞪口張,吳管事卻已驚得呆了。

  八尺之遙,以劍芒凌空刻字,而且一筆不苟,這種功力,已到了意動即能傷人
之境,如非目睹,誰也不會相信。

  丁浩一披嘴,淡淡地道:「如果黑儒降臨,閣下出示此碑,可保萬無一失。」

  這是丁浩臨時想出的一種過場,但卻不由得煙雲客不信,單是以劍芒凌空刻字
這一手,便證明了酸秀才是個不可思議的人物。

  可是心中疑念未釋,彼此素昧生平,他為什麼要兜攔上這檔子事?心念之間,
脫口道:「小友為什麼要對老夫伸援手?」

  「憑閣下一句話!」

  「什麼一句話?」

  「贈馬還連鞍轡!」

  「老夫本意是整座馬場賤價拋售,不在於一匹馬……」

  「但這已證明了閣下的為人,重義輕利。」

  「過獎了,小可肯賞光舍下……」

  「不,小可立即要動身!」

  煙雲客想了想,突地手指那匹自己的坐騎,道:「老夫以此為奉贈,望小友哂
納!」

  丁浩倒是一怔,看這匹馬,通體烏黑,油光水滑,沒一根雜毛,四蹄如覆鐘,
雄駿已極,配上鮮明的鞍轡,更是不凡。

  「君子不奪人之所好,小可只求一匹能代步足矣!」

  「這是老夫誠意奉贈,盼小友勿卻。」

  「那小可受之有愧了!」

  「什麼話,區區一匹馬能值幾何。小友俠肝義膽,慨援伸手,使老夫免於拋家
棄業,這份人情大了。」

  「好說,適逢其會,也算彼此有緣!」

  「老夫亟盼小友能有機會到舍間盤桓些時……」

  「會的,改日當登門造訪。」

  煙雲客親自牽過馬,把馬韁交在丁浩手中,丁浩接過手,再次致謝,然後拱手
作別,上馬疾馳而去。

  人似玉,馬如龍。

 一路上,行人嘖嘖稱羨。

  丁浩策馬奔向汝州,走的是伊川這一條路。

  第二天傍午,到了汝州城。

  丁浩匆匆打了尖、上馬直奔城外關帝廟。善男信女,絡繹於途,證明關帝廟的
香火,果然鼎盛。

  到了廟前,只見廣場上儘是人潮,飲食攤、香紙攤、醫卜星相、買解的、耍猴
的、各種江湖玩藝,應有盡有。

  丁浩在場邊專設的馬樁上拴好了馬匹,然後擠入人群,溜躂巡視,突地,一個
布招映入眼廉「半半叟神相」。

  丁浩精神陡然大振,只見一個小布柵上,擺了張白木桌子,桌上一個三腳小鼎,
冒著縷縷青煙、紙、筆箋筒,分排左右。

  桌後坐著一個道貌岸然的白髮老人,身穿黃葛布長衫,頭頂換了個髻,桌子前
面擺了把竹椅是給求卜看相的客人坐的。

  丁浩緩緩踱了過去,朝椅上一坐。

  半半叟看了丁浩一眼,道:「公子是看相還是問卜?」

  「問卜!」

  「所問何事?」

  「尋人!」

  半半叟口裡「唔!」了一聲,攤開一張紙,提筆在紙上胡劃了一陣,又捏指子
午卯酉地唸唸有詞。

  然後他抬頭道:「所尋是親是友?」

  「非親非故,是個素昧生平的人!」

  「噢!……是個什麼樣的人?」

  丁浩不由暗覺好笑,率性開門見山地道:「區區要尋的人號稱『竹林客』!」

  半半叟老臉微現驚容,深深掃了丁浩一眼,然後又低頭椎算了一陣,突地一驚
桌,沉聲道:「照卦象看來,此人難以尋到。」

  「請先生再算算,應該可以找到的!」

  「老夫的卦一向很準,決無差錯,說尋不到就是尋不到!」

  「區區不惜代價,一定要找到此人。」

  半半叟佛然不悅道:「老夫照卦而斷,其餘無能為力。」

  丁浩一哂道:「先生,乾脆一句話,請指引『竹林客』的下落!」

  「公子怎知老夫準能說出你要找的人下落?」

  「全知子引介區區來求教先生。」

  半半叟面色一變道:「全知子是誰?」

  丁浩莞爾道:「是先生的老友吧?」

  半半叟凝望著丁浩,好半晌才開口道:「尋人向東行十里!」

  「卦金多少?」

  「公子所問與眾不同,要五錢足絲紋銀!」

  「不貴!不貴!」

  說著,摸出了一兩銀綻,放在桌上,起身便走。

  半半叟大聲道:「不要這許多,還有得找,一半就夠了…
  丁浩回頭一笑道:「一半一半,區區還要回來!」

  半半叟瞪大了眼,作聲不得。

  丁浩故作不知,揚長而去,在廣場人群中兜了一個圈
  子,又回到攤前,朝椅上一坐,道:「先生,區區問另一半?」

  半半叟哈哈一笑道:「有意思,你問什麼另一半?」

  「東行十里之後,又如何找法?」

  「小友找竹林客何為?」

  「沒什麼,只是問幾句話。」

  「小友該如何稱呼?」

  「區區人稱『酸秀才』,初出茅廬,先生也許沒聽說過。」

  「嗯!的確沒聽說過……」

  「這無關緊要,真佛面前不燒假香,現在清閣下實告竹林客的行蹤!」

  「小友是問卜還是……」

  「區區現在問人。」

  「卦象指示東行十里!」

  「之後呢?」

  「之後是小友的事,與老夫無涉了!」

  「十里找不到人呢?」

  「算老夫卜卦不靈,收招牌!」

  「好,一句話,回頭見了!」

  丁浩起身,供了拱手,來到廣場邊,解下馬匹,正待上馬離去,突見一個儒生
打份的老者笑吟吟地朝自己走來。

  這老者看樣子已五十過外,一襲青布衫,既髒且破、全是皺褶,當胸還有一個
藍色補釘,十分刺眼,一副潦倒之態。

  老儒迎著丁浩一揖,道:「兄台請了」

  丁浩一怔神,道:「閣下有何見教?」

  「彼此斯廣一脈,同氣連枝,既有所見,敢不盡言……」

  「哦!小弟洗耳恭聽?」

  「愚下托大叨長,稱你一聲老弟台,適才見老弟台決疑於江湖術者,讀聖賢書,
所學何事?竊為老弟台所不取。」

  丁浩心中一動,暗忖:這是個愚儒,還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聽他語意,另有文
章,且看他表演些什麼?

  心念之中,作了一揖,道:「兄台說的是,一句話使小弟茅塞頓開,不知兄台
所見雲何?」

  「老弟台是要尋人?」

  「正是!」」

  「所尋者乃一號稱『竹林客』之人?」

  「不錯,兄台倒是有心人!」這句話極有份量。

  「不必徒勞了!」

  「為什麼?」

  「那江湖術士業已自行拆攤收柵,遠走高飛了!」

  丁浩心頭一震,若果如此,自己受半半叟之騙了,當下把馬拴回木樁,匆匆擠
過人叢,一看果然已不見了半半叟的蹤影、只剩下一張白木桌,兩把竹椅,桌面上
墨跡淋漓,留了一行字,寫的是「自知卦象不靈,收牌去也!」

  丁浩登時氣了個發昏,這半半叟太可惡了,竟然作弄自己,尋不到竹林客,便
無法揭開自己的身世。

  這是母親的遺言,非找到竹林客不可。

  全知子被囚古陵墓道之中,他不會說假話,因為他脫不了身,他介紹自己找半
半叟,自己已曾聲明。

  半半叟為何不肯說實話呢?

  對了,那窮秀才來得突兀,可能別有居心,回頭問他吧!

  心念之間,又匆匆趕回原處。

  只見那老儒負手吟哦,一派閒適之態。從表面看來,可真像位懷才不遇的飽學
之士。當心乾咳了一聲,道:「兄台好興致!」

  老儒回過身來,道:「如何?」

  「人果然走了!」

  「江湖術士,鼓其如簧之舌,信口雌黃。憑其詭詐之智,察言觀色,以莫測高
深之語,愚無知之輩,你我儒林中人,決疑於術者,殆哉!殆哉!」

  一篇酸話,聽得丁浩忍俊不止,微微一哂道:「照此說來,兄台能為小弟釋疑?」

  「可能!」

  「小弟願聞!」

  老儒凝視了了浩半晌,才悠悠地道:「還未請教台甫,仙鄉何處?」

  「小弟姓丁名浩,幼失怙恃,故而風塵浪跡!」

  「啊!」

  那老儒目中掠過一絲異色,但僅一閃即逝,丁浩可沒注意到。

  「轉請教?」

  「愚下姓柯,草字一堯!」

  「哦!柯老兄!」

  「不必加老,柯兄足矣!」

  「柯兄有以教我否?」

  「不知丁老弟尋竹林客何為?」

  「問幾句話而已,別無他意。」

  「就愚下所知,竹林客八年前卜居王屋山主峰之後的無憂谷,不過,世事蒼桑,
是否仍在該處,便難卜了!」

  「多承指教,小弟決赴王屋一行!」

  老儒柯一堯點頭晃腦地道:「你我萍水相逢,一見投契老弟台願結個忘年交否?」

  「四海之內皆兄弟也,有何不可!」

  「老弟就要赴王屋麼?」

  「是的,小弟想立刻啟程!」

  「不敘敘?」

  「期諸異日吧!」

  「那後會有期了!」

  柯一堯口聲業已改變,不再像方才故意裝模作樣,酸刁可耐。丁浩已認定他是
個江湖怪客,只是他為什麼要兜搭上自己,便不得而知了。

  丁浩拱手與柯一堯作別,重新解下了馬匹,疾馳而去。

  老儒柯一堯望著丁浩的背影,搖頭歎了口氣,喃喃地道:「定是他無疑了,唉!

這便如何是好?」

  ※※※
  丁港一路策馬狂馳,轉眼間,到了汝州城廟,他緩下坐騎,繞城而過,進入路
頭小店打尖,並吩咐小二卸鞍洗刷,飽喂草料。

  正在吃喝之際,忽聽鈴鸞聲響,不期然地抬頭一看,只看兩騎駿馬,由店門口
馳過,馬上人胸前很明顯的有一個新月標記。

  丁浩登時心中一動,喚過小二道:「我去去就來,別收!

  說完,匆匆出店,追了下去,看看到了無人之處,一個飛掠,戴在頭裡,大喝
一聲道:「站住!」

  兩騎馬陡然剎住,其中一個年輕的怒聲道;「什麼意思?

  丁浩看這兩人,並不陌生。

  這發話的,是望月堡中一名三級武士,另外一個中年人,赫然是堡中一名內務
管事,叫「狼眼朱富」。

  「兩位還認得在下麼?」

  內務管事狼眼朱富獰視了丁浩一眼,突地一躍下馬,怵聲道:「小子,你沒有
死呀?這一身穿著,滿像個人!」

  丁浩冷冰冰地道:「朱管事,幸會啊!」

  那年輕武士到此刻才認出丁浩來,大聲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那俏娘們的寶
貝兒子!」

  丁浩目中登時迸出了殺機,朝道旁一指,道:「到林中去!」

  狼眼朱富陰惻惻地道:「你想怎樣?」

  「不怎麼樣,說兩句話!」

  「小子,別費事了!」

  說著,向那年輕武士一呶嘴,道:「小七,你帶他回堡,交給總管發落!」

  那名叫小七的武士,滾鞍下馬,伸手朝丁浩便抓,根本不把丁浩當一回事,兩
年前丁浩一拳半腿都不會,現在雖然佩劍,充其量幾式花招裝門面而已。

  丁活輕輕扣住抓來的手腕,另只手一彈指,點了小七的啞穴,寒聲道:「小七,
你方才出口辱及先母,是你自己找死!」

  管事狼眼朱富一看情況不對,登時面上變色,一掌劈向丁浩後心。

  「砰!」

  挾以一聲慘哼,狼眼朱富被一股奇強無比的反震罡氣,震折了手腕,蹬蹬蹬退
了四五步,亡魂盡冒。

  同一時間,丁浩倒提小七雙足,只一掄,脫手拋出,小七的身軀,如流星般飛
越樹稍,落到了五丈外的林中。

  狼眼朱富雙腿發了軟,這種功力,他連聽都沒聽說過,
  丁浩一揮手道:「到林中去!」

  「丁……丁……少俠、請饒命!」

  「我沒說要殺你,到林中去!」

  狼眼朱富捧著斷腕,一步步挨向林中。

  入林三丈之後,丁浩冷喝一聲:「可以了!」

  「少俠……」

  「我只問你一句話,兩年前我娘為何自盡?」

  狼眼朱富面如土色,驚怖欲死地道:「這……這不關小人的事!」

  「我知道不關你事,你說出事實真相,否則我活活撕了你。」

  「少俠……是……是堡主……」

  「堡主怎樣?」

  狼眼朱富結結巴巴地道:「是……是……堡主污辱……了令堂……」

  丁浩眼前一黑,幾乎栽了下去。

  娘臨死之夕所說的話,又響在耳邊:「……娘對不起你爹,也對不起你……,
  「該殺!」

  「哇!」

  丁浩忘形地猛揮手掌,狼眼朱富被劈死當場。

  悲憤,怨毒,像蛇蟲在噬心,想不到娘是為了失節而自盡。

  他斜倚樹身,眼前幻起一了一片腥紅!

  血!血!

  他看到的全是血,娘的臉,在血暈中擴大,擴大,消失了,然後是望月堡主偽
善的面孔、在獰笑……
  幻象消失了,他又回到現實,
  恨,在他心中結成了形。

  慘遭毒打,被拋屍荒野的一幕,又湧上心頭。

  血洗望月堡!

  丁浩猛一跺腳,作了決定。

  於是,他收拾起殘破的心靈,出林奔回小店,匆匆結帳上路。約莫二鼓時分,
到了伊川,人雖不困,但馬兒已乏,只好投店住下。

  這一夜,他想得很多,五歲時,隨娘投奔望月堡。他清楚地記得受到很好的接
待,但好景並不長,一年之後逐漸被冷落,到後來,與下人僕役為伍。

  他永銘在心的是娘的眼淚,成年累月,在淚水中打發時光,最不堪忍受的,是
那些頭目管事的風言風語,似乎母子兩生來便應該受折磨,受輕賤……
  娘死了,是為了被望月堡主那老禽獸污辱。

  自己死中得活,為丁家留了一脈,也留下了一個報仇人。

  最後,他想到了師父黑儒宇內第一奇人……
  要辦的事正多!

  黑儒之名,必須重震武林!

  第二天一早,人馬飽餐之後,取道宜陽方向。

  望月堡,在宜陽西方約七十里,地近古涵谷關。

  近午,到了宜陽。

  一個念頭,湧上腦海,要報仇不爭這早晚,應試先找到竹林客,查明身世,弄
清楚當年母子為什麼投奔望月堡,望月堡主與父母的淵源,然後著手索仇,便不致
出差池,也許其中尚有許多意想不到的因果。

  心念及此,他改變了主意,轉道北上,逕奔王屋山。

  第二天,渡過黃河,抵達邵源,距王屋山已不遠了。為了山行便捷,他把馬匹
寄頓在邵源客棧之中,單身上路。

  到邊鎮,他置備了些乾糧,然後進入山區。

  攀上了王屋主峰,已是入夜。

  淡月流星,似一襲輕紗,籠著無盡的峰巒。

  此際,要去尋無憂谷,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他想:且尋個避風處,渡過這一段漫漫的寒夜,明晨再作道理,白天視線開朗,
找起來比較容易。

  心念之中,他漫步峰頭,尋找可以安歇之處……
  驀地——
  一聲厲嘯,遙遙破空傳至,四谷齊應,回聲久久不絕。

  丁浩不由大吃一驚,默察嘯聲來源,似傳自另一峰頭,當下穿林奔向峰邊,遠
望大小峰頭,如一尊尊巨靈之神,羅列而坐。

  又是一聲裂帛似的嘯聲破空傳來!

  只見群峰之中的一個禿峰頂上,冒起了一條人影,接著,又出現了另一條,遠
望不甚真切。

  當然,如非有月光映照,加上丁浩超常的目力,是根本無法發現的。

  丁浩縱目一望,那禿峰距這主峰至少有五里之遙,中間隔了一峰兩谷。

  兩條人影,在禿峰頂上對峙而立。

  丁浩極想過去看個究竟,但澗谷不知深淺,也許是斷谷,暗夜無法飛渡。

  心念之間,兩道劍光映著月華,盤空而起,雙方竟已動上了手。

  但見銀蛇亂舞,時緩時疾,隱現起落,照形勢判斷,搏鬥相當熾烈。丁浩有些
心癢難搔,相距過遠,看不出對方劍術高低,但想起來決非庸手。

  約莫盞茶工夫,劍芒突斂,又變為人影對峙,看樣子尚未分出高下。

  這一停,足足有一刻光暗,劍斗又起。

  是什麼人在這荒山寒夜,作生死之搏呢?

  暴喝與劍刃交擊聲,隱約可聞!

  這證明雙方並非比武過招,而是真正的拚搏。

  淡月西偏,人影更加清晰了。

  不錯,是在作殊死之鬥。

  丁浩實在忍不住好奇之念,一彈身掠下主峰,下面谷道不深,峰勢也不怎樣險
峻,只化了盞茶工夫,便已登上峰頭。

  這一來,與禿峰便成隔澗相對了。

  距離近了一半,情況便不同了,可以看出人影一大一小,長衫飄飄,鬚髮飛揚,
竟是兩個老者。

  劍刃交擊之聲,已聽得十分清楚。

  丁浩展目下望,兩峰之間,是一道斷澗,峰壁陡峭,暗夜上落,可相當危險。

  雙方又停了手,只聽一個洪如霹靂的聲音道:「老夫不耐久磨,今晚非見真章
不可!」

  另一個蒼勁的聲音,似是發自那身形較小的老者之口:「今夜只有一人能下峰!」

  「如仍分不出勝負呢?」

  「非分不可!」

  「今晚是第幾次了?」

  「第二十五晚!」

  丁浩不由咋舌,對方竟已拚鬥了二十五晚,是什麼深仇大怨呢?

  「二十五番搏鬥,證明你我劍術無分軒輊……」

  「老夫有個解決之道。」

  「什麼?」

  「捨劍比拚內力,至一方倒下為止。」

  「好辦法!」

  「來吧!」

  雙方相對而坐,中隔約莫八尺,那大個子坐下去仍比那矮的高了一個頭,四掌
半伸,掌心相向,拚上了內力。

  丁浩揀了塊突石坐下,名符其實的「隔岸觀火」。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消逝,上弦月業已沉落後,群峰成了幢幢魅影,矗立在幽冥
黑黝之中。

  籍著星光,丁浩仍能清晰辨出對峰情況。

  雙方勢均力敵,一個多時辰下來,毫無動靜。

  突地、一條黑影出現在比排的兩人身前,遠遠望去,那黑影瘦長如竹竿,手中
拿著一樣扇形之物。

  丁浩下意識地緊張起來,如果那黑影不懷好意,毀兩人易如反掌。

  心念未已,忽見那黑影舉起手中扇形之物,朝兩人揮去
  丁浩心裡一急,脫口大喝一聲:「鼠子敢爾?」

  這一聲大喝,情急而發,凝聚著一般丹田真氣,有如斷金裂帛。

  慘哼聲起,拚斷內力的雙方,齊齊向後倒去,那黑影似被這意外的一喝震驚了,
彈身便朝峰下瀉落。

  丁浩毫不遲疑,不管下面谷勢如何,提氣輕身,飄掠而下,借了三次力,便到
了谷底,谷中水流涓涓,怪石嵯峨,樹木參天,籐牽蘿繞,陰森森漆黑一片,連天
上的星光都看不到。

  奔了一陣,竟然找不到出路,不由大感惶惑,回頭再望下落的峰壁,也失去了
影蹤,眼前一片昏黑迷茫。

  怪事!

  丁浩口裡說了一聲,停下身形,他直覺地感到情形不對,根據在峰上的觀察,
這谷底至定決不超過二十丈,以兩峰頭相隔距離未算,峰腳連接之處當在十丈之內,
而現在竟陷入一片無際的石林樹海之中,的確是不可思議的怪事。

  他記起師父平日的訓誨:「……在突發的情況下,必須保持冷靜……」於是,
他盡量使自己冷靜下來
  仔細一想,自己定是陷入了什麼奇異陣勢之中。

  心念及此,他鎮定了一下心神,憑所學慢慢摸索,想探出是什麼陣式,但奇怪,
竟然毫無門路可循。

  這是什麼邪門陣式,脫出了一般佈陣常軌之外?

  根據所知,凡陷入陣式之中,切不可胡闖,否則愈陷愈深,最好的辦法是等陣
中人現身,再相機行事。

  於是,他在一塊突石上坐了下來,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儆醒等待。

  誰知等了又等,絲毫微兆都沒有。

  禿峰頂上兩人的生死已無法想像,那乘人之危下手的,更不知下落如何了。

  就這麼枯坐著,不知道進展,也不明情況。

  忽地,他感到全身依履皆已濕透,一看,濃霧瀰漫,伸手不見五指,連近處的
樹影都被濃霧吞食了。

  他絞盡腦汁,也想不透何以有此遭遇?

  不知過了多久,一片紅光,從頭頂照下,霧氣漸消,山石林木重現。

  原來已是日出了。

  他站起身來,揉了揉眼,不禁咄咄連呼:「怪事!」

  只見兩旁山壁宛然,一切與預料相差無幾,谷底山石流泉,點綴了幾株雜樹,
寬不過十餘丈禿峰這面,蒼巖青苔,連株小樹都沒有。

  這是怎麼回事,昨夜的石林樹海呢?

  如果是陣式,卻不見什麼痕跡?

  是幻像麼?

  決不是,自己神志一直保持清醒……
  這的確有些不可思議!

  他困惑地左顧右盼,突然發現不遠處有一個拱形石堆,仔細一看,竟然是一座
石塚,當下漫無目的地走了過去,一看墓碑,登時從頭直涼到腳心。

  墓碑上赫然刻著:「夜迷谷主竹林客之墓」

  想不到自己迢迢數百里趕來,要找的早已作了佔人。竹林客一死.自己身世之
謎便永不能揭開了!

  他木然望著石塚,真有些欲哭無淚。

  人已死,還有什麼好說呢?

  總不能起竹林客於地下,要他開口?

  據老秀才柯一堯說,他見竹林客是在八年前,那對方之死,當在八年之內,他
是如何死的?何人給他造墓立碑?

  柯一堯說的是無憂谷、而碑上刻的是在迷谷,是一谷而兩名麼?

  夜迷!夜迷!

  他想到昨夜的遭遇,心中略有所悟,既是夜迷,只限於夜暗,日間便無疑了,
是人為的,仰是天生絕地呢?

  一連串的謎,無法索解。

  突地,他想起了昨夜峰頭人影,如能找到其中之一,或可能揭開謎底!

  心念之中,精神大振,立即彈身緩升禿峰。他希望昨夜決鬥的人當中,能有一
活口,或者能找到那下手的瘦長人。

  約莫一刻工夫,便登上了峰頂,峰頂牛山濯濯,寸草不生,儘是嵯嶧碣巖。范
圍不大,也僅十餘丈方圓。

  惴摩了一下方位,奔了過去。

  只見巖隙中,一具巨大的屍體,七孔溢血,業已僵化,死者身著藍布袍,年在
花甲之間,身形特別龐大,比常人高了一頭,一柄劍扔在旁邊,身份來歷無從忖測


  再看另一邊,心頭不禁狂喜!

  一個黃葛布長衫的老者,斜倚在石中,口唇翕張,竟然還未斷氣,灰白的長髯,
沾滿了血漬。

  丁浩忙彈了過去,俯身用手一探,自語道:「沒有死,還有救!」

  那老者睜了睜失神的眼,重又合上,口唇連連抖動,但已發不出聲音。

  丁浩先連點對方幾處大穴,保住那一絲元氣,然後尋思救人之法,事實很顯然,
他是在與對手互較內力之際,突遭意外襲擊,以致走火入魔,不死算是命大。

  也虧得了浩在對峰那一聲大喝,驚走了那瘦長的人,沒有續下毒手,不然決活
不了,而猜想那下手人的心意,必認定雙方無一能活,所以才一去不回頭。

  丁浩皺眉苦思,如何著手救治這老者。

  各種療傷之法他都學過,但用來救人,卻是破題兒第一遭。

  思索了一陣之後,他著手探查傷者全身經脈穴道,發現八脈之中,傷了六脈,
穴道十之七八未通,要施救十分棘手,必須要陪上不少內元。

  但,身為劍士,豈可見死不救,何況還需要對方解心中之謎。

  當下,盤膝跌坐傷者身邊,運起不世神功,先從強固「心脈」著手。

  半個時辰之後,老者已回復了生機,但丁浩卻已汗透重衫。

  他暫時停手喘息。

  老者已能開口,聲音雖微弱,還勉可分辯。

  「少俠……天人,老夫之傷……本是無救的……」

  「還有一半工夫,不過……是否能使閣下復原,便很難說了。」

  「老夫……能得不死,已屬萬幸,何敢……奢望完全復原!」

  「此刻感覺如何?」

  「生機業已復甦了。」

  「能運功接引麼?」

  「可以……一試!」

  「很好,我們再來!」

  說著,重行運功聚神,雙豐掌心分別附於對方的「天突」和「命門」二穴處,
把真元緩緩逼了。

  老者的根基似相當深厚,氣機雖然微弱,但配合得恰到好處。

  約莫又是半個時辰,丁法收功調息。

  老者已能起坐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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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發表於 2010-7-11 06:57:58 |只看該作者
  丁浩得天獨厚,資稟超人,運功十周天之後,使已動圓果滿,睜眼起立,俊面
一片湛然之色。

  細看那老者,每隔片刻,臉上便呈現一次痛苦之色,看樣子,他是某一經穴不
能貫通,但此刻丁浩又不能摹然查探。

  久久,老者廢然一聲長歎,睜眼道:「老夫左腿廢了!」

  丁浩劍眉一蹙,道:「功行不達麼?」

  老者朗聲一笑道:「老夫不死已屬武林奇跡,殘了一腿,算得了什麼。」

  「是區區之術未臻完善!」

  「少俠那裡話,似這等奇術,武林罕聞,術能回天,老夫是首見!」

  「過獎了!」

  「活命之恩,老夫不敢言報,只有銘諸五衷了……」

  「適逢其會,閣下不必介懷。」

  「老夫那位對手……」

  「回天乏術了!」

  「啊!」

  「那位是誰?」

  「王屋之主。」

  「王屋之主?」

  「是的,王星之主,功力與老夫相伯仲……」

  「兩位何事相爭?」

  「一山不容二虎,說起來,意氣之爭而已,老夫深海太過執拗,不能小忍,而
致害他斷送了性命,唉!悔之晚矣!」

  「閣下能有此一念,足證存心正大,不枉區區費一番手腳。」

  「尚未請教少俠……」

  「區區人稱酸秀才,江湖無名小卒,不值一道。」

  「忒謙了,少使可曾見到那下手之人?」

  「區區是在對峰遙望,不甚真切,似是一個瘦長之人,手執扇形之物……」

  老者陡然起立,怪叫一聲:「是他,想不到他竟尋到此處來!」

  丁浩茫然然道:「對方何許人物?」

  「酆都使者!」

  「哦!天地八魔之一,擅施毒……」

  「對了,正是此魔!」

  「好在他沒用毒,否則後果難料了。」

  「他料定在當時情況下,老夫與王屋之主必死無疑,所以才未施毒,這魔頭心
黑手辣,此番卻失算了,不過,如非碰上少俠,老夫仍是死路一條。」

  「他殺閣下與王屋之主目的何在?」

  「對方目的是老夫,王屋之主算是無辜枉死。」

  「閣下如何稱呼?」

  老者窒了一窒,道:「老夫『夜迷谷主』!」

  「夜迷谷主不是墓木早拱了麼?」

  老者面色微微一變,道:「是的,老夫是繼承人,少俠此來是……」

  「尋人!」

  「誰?」

  「竹林客!」

  夜迷谷主面色驟變,蹬蹬蹬連退了三四個大步。

  丁浩一看對方的神情疑雲頓起,但他仍保持冷靜,平和地道:「閣下是竹林客
的繼承人,當能回答區區幾個問題?」

  老者激動地道:「少俠是老夫救命恩人,老夫不能虛語相誑,但有關竹林客的
某些事,老夫事先申明,恐無法奉告…
  「閣下能答者答!」

  「如此,請問吧?」

  「竹林客是如何死的?」

  「天命已盡。」

  「他臨死有什麼遺言,或什麼未了之事交代麼?」
















第四章、真假黑儒

  「有,但老夫不能奉告。」

  「要在何種情況之下,閣下才能開口相告?」

  老者臉色又是一變,愴然道:「如果少俠不以老夫守口如瓶為然,命是少俠救
的,再取回去老夫誓不皺眉。」

  「意思是說雖死也不透露?」

  「是這句話!」

  「其中關係很大麼?」

  「少俠真實來歷老夫不明,也不想追問,但知道少俠是為尋竹林客而來,他人
已不在世間,一切自然隨之埋葬了!」

  丁浩一顆心倏往沉,這便如何是好?

  竹林客一死,自己的身世之謎也隨之埋葬了,據老者的口風,他可能是知情的,
但他不開口啊!

  奈何?

  「他過世多久了?」

  「十多年了!」

  「這是句謊話。」

  「什麼?」

  「八年前有人見到過他!」

  「誰?」

  「一個叫柯一堯的江湖客。」

  「在何處見到?」

  「王屋主峰之後的無憂谷,想來便是所謂的夜迷谷了?」

  老者駭然望著丁浩,期期地道:「這不可能,少俠可能受了騙……」

  丁浩淡淡地一哂道:「區區想來不會,柯一堯沒理由要騙我。」以少俠的年紀,
怎會……與姓柯的做一道?」

  「並非同道,萍水相逢而已!」

  老者面現困惑之色,再次深深打量了丁浩一眼,道:「真的?」

  「即使是假的,閣下也無可如何,是麼?」

  「少俠找竹林客的目的是什麼?」

  「問幾句話,沒旁的意思。」

  「受人之托?還是……」

  丁浩心一轉,道:「是受人之托!」」

  驀在此刻,峰下夜谷中,突然傳來一聲輕嘯,老者眉頭一皺,道:「少俠,老
夫有友人到訪,請稍候一時如何?」

  丁浩想了想,道:「可以,請便吧!」

  「恕老夫暫時失陪?」

  說完,彈身朝峰下瀉去,由於左腿已因傷失去功力,身形顯得十分笨拙。

  丁浩在峰頭等了將近一個時辰,卻不見那老者回頭,心中十分懊惱,暗忖:自
己失算了,不該放他脫身的。

  但又想到母親遺言要自己找竹林客,究明身世,這系屬隱秘,也許對竹林客本
身,並無多大關係,他死時也許疏於交代,甚或根本沒有提及,那後繼的老者,可
能毫不知情。

  剛才應該抖明身世,直道來意,也許對方會考慮說出,或者坦承不知情,便省
得掛上這件心事了。

  但,事非無可挽救,下谷找他便是。

  心念之間,他取出乾糧吃了一個飽。

  看日色業已過午,必須要在入夜之前辦妥這件事,那夜的滋味頗不好受,萬一
對方居心叵測,乘夜施暗算,後果便難料了。

  於是,他彈身下峰重返谷中。

  到了谷中,竹林客那座石墳,又呈現眼前,丁浩有一股說不出的懊喪與感慨,
面對石墳,徒呼奈何!

  呆了一陣,他舉步朝谷底的一端走去。

  愈走愈不是路,不見人影,也不見有屋棚或是可供居留的洞穴。

  人到那兒去了?

  看來對方是有意不再見自己的面了!

  一股無名之火,升了上來,救對方一命算是白費,雖然自己無意居恩市惠,但
人情道義上總說不過去。

  丁浩加快身形奔到谷底,又回頭急奔了出來,依然不見人影。

  他兀立石墳之前,氣無所出,俊面脹得通紅。

  突地……
  一個聲音道:「少俠,失禮之至,累你久等。」

  丁浩一回身,見那黃葛布衫的老者,站在身前,對方既然主動現身,心裡的氣
便平轉了些,望著那老者道:「貴友走了?」

  「尚未!」

  「區區最後問一句,竹林客生前曾否向閣下交待過什麼事?」

  「有,任何武林人,多少總有不足為外人道的隱私。」

  「如此,區區再問一句,是否提到過一位姓丁者的家世?」

  老者駭然一震,慄聲道:「少俠到底是誰?」

  丁浩心想,乾脆抖明瞭吧,也許能探到些蛛絲馬跡,母親臨死要自己找竹林客,
可能這竹林客與父母有所淵源,至少,決不會是敵人或仇家。

  心念之中,沉聲道:「區區姓丁名浩!」

  老者身軀又是一震,雙目閃閃泛光,激聲道:「少俠姓丁?」

  「不錯!」

  「令尊是……」

  「這便是區區要問之點。」

  「令堂?」

  石墳後冒出一個人頭,慄聲道:「邢慧娘是麼?」

  丁浩大吃一驚,一看那人頭,赫然是汝州城外關帝廟前賣卜的半半叟,他曾騙
自己東行十里可遇竹林客,不由脫口道:「想不到閣下也到了這裡,真是幸會!」

  半半叟現身出來,老臉一片激動之情,顫聲再次問道:「令堂可是……」

  「閣下說對了,家母正是邢慧娘!」

  「啊!」

  那老者與半半叟齊齊驚「啊!」了一聲,雙雙躬下身去,口稱:「少主!」

  丁浩困惑至極,愣愕莫名地道:「兩位……是什麼意思,誰是少主?」

  老者與半半叟抬起頭來,老眼中竟掛著四行清淚。

  老者激越地道:「少主如早說出姓氏,便免了這多波折,幸而老夫心存感激之
念,不然冒昧下手,這誤會可就大了!」

  丁浩茫然道:「到底怎麼回事?」

  老者用手朝胸前一比,道:「小老兒便是竹林叟!」

  丁浩驚喜地叫道:「閣下便是竹林叟,啊!想不到……」

  「請少主到裡面再談!」

  「裡面!那裡?

  「請隨老夫來!」

  說著,轉到石墳之後,只見籐蔓掩蓋中,露出一個洞穴,直透峰壁之內。

  「少主,請進!」

  半半叟上前,用手撥開籐蔓,洞穴不大,但看來很深。丁浩懷著激奇的心情,
步入洞口,半半叟把籐蔓扯好掩上,兩老跟著入洞,一按壁間,一塊巨石自動移出
封住洞口,洞內登時漆黑一片。

  丁浩可未盡信對方之言,功聚雙掌准奮應變。

  竹林客走近前來,道:「少俠,老夫帶路!」

  洞徑雖然漆黑無光,但以丁浩的功力,仍可分辨人物,當下隨在竹林客身後,
向裡淌去,走了十餘丈之後,洞徑向右一折,突地眼前大亮,一間廣寬的石室,呈
現眼簾,燈火通明,幾桌等物俱為石製,擺設得井然有序。

  進入石室,竹林客請丁浩上坐,自己與半半叟打了橫。

  丁浩目光瀏掃了一遍全室。

  然後他首先開口道:「兩位因何稱呼區區為少主?」

  半半叟唉了一聲,向竹林客道:「由你說明白吧!」

  竹林客點了點頭,道:「少主,主母現在何處?」

  丁浩心頭一慘。咬著牙道:「先母業已辭世了!」

  「什麼?」

  竹林客與半半叟雙雙驚叫起來,老臉起了抽搐。

  丁浩忍住了將要奪眶而出的淚水,慄聲道:「區區要先明白身世!」

  竹林客用衣袖拭了拭淚水,滿面悲憤之容,開口道:「少主可曾聽說過『南莊
北堡』?」

  「何謂南莊北堡?」

  「南莊在洞庭湖濱,北堡在涵谷關旁……」

  丁浩心中一動,道:「北堡便是指的望月堡?」

  「一點不錯,南莊便是齊雲莊,這一莊一堡,分執南北武林的牛耳,實際上也
是南北兩大盟主,無論黑白兩道,都忌憚三分,數十年來,形勢沒有改變,莊堡之
間,素無往來,但也河井不相犯!」

  「哦!」

  「主人昔年英名震南北,武林中盡人皆知『都天劍客丁兆祥』!」

  「啊!」

  丁浩驚呼一聲,激動得站了起來。

  他記得師父曾提到過,中原武林能與他相抗百招的,只『都天劍客丁兆祥』一
人,可惜當初身世不明,不知道『都天劍客丁兆祥』便是父親,照此說來,如果
『黑儒』名尊第一,父親當列第二。

  「少主總聽說過主人名諱?」

  「是的!」

  「請坐下,聽老夫細說根源!」

  丁浩強捺住狂跳的心,坐了下來。

  竹林客接著又道:「當年,南莊莊主『南天神龍余化雨』與北堡堡主『鄭三江』,
均曾千方百計,想羅致令先尊,但主人耿介自恃,不肯卑顏以事霸主……」

  「以後呢?」

  「由此便種下了禍根……」

  「請說下去。」

  竹林客情緒相當激動,按捺了好一會才道:「十四年前,那時少主才三歲未足,
是一個陰雨之夕,有八位不速之客到訪,都是當時江湖中知名人物,主人照江湖規
矩予以接待席間,對方排出一份重禮,俱是價值連城之物,說是奉齊雲莊余莊主之
命,禮聘主人出山,輔佐他君臨天下,稱霸……」

  丁浩咬了咬牙,道:「後來呢?」

  竹林客雙睛倏地睜得滾圓,顫聲道:「主人當場予以婉卻,其中為首的長白一
裊突地變臉,擲杯怒斥主人擁名自重,不識抬舉,這本是預謀的,其餘七人,同時
離席,各出兵刃,此時始發覺宅院早已被對方手下層層包圍……」

  丁浩咬牙切齒地停了一聲,寒聲道:「先父如何應付?」

  竹林客激動過甚,喘息不止。

  半半叟接下去道:「當時宅中弟子連下人共有二十餘人之多,但那些弟子都是
入門不久的,還談不上出手,只老夫羲兄弟四人,聞聲奔出,廳中已動人了手,對
方八人中,兩人聯手對付主人,四人接戰我羲兄弟,另兩名乘亂入內宅,大肆殺戳,
弟子及下人無一倖免……」

  丁浩陡地站起身來,目赤如火。

  半半叟慄聲接下去道:「主母抱著少主,力戰兩凶,不敵受傷,少主被執……」

  「以後?」

  「主母被當場廢了武功,兩凶分別兵持著主母與少主,來到前廳,協迫主人就
范,此時,與主人動手的兩人,已有一人被殺,一人負傷,主人一見妻兒落入對方
手中,登時亂了章法,喝令我四兄弟停手,就在此時,對方猝然以暗器集中對付主
人……」

  「怎樣?」

  「主人……不幸命喪當場,但臨難又毀了對方三人。」

  「哇呀!」

  丁浩狂叫一聲,噴出了一口鮮血,俊面一片淒厲。

  半半叟老淚縱橫。

  竹林客咬著牙道:「少主請節哀……」

  丁浩狂聲道:「說下去?」

  竹林客沉重地點了點頭,繼續道:「這時,宅中四面火起,我弟兄見大勢已去,
只冒死搶救活的,聯手之下,救出了主母,但我弟兄已四折其二……」

  「說下去!」

  「老夫與大哥洪錦,拚死把主母送到後面荷塘藏匿,再回頭搶救少主,火光中
只見少主被一個胸衣洞開的中年武士抱住,我弟兄忘命撲上,那武士棄下少主應戰,
最後不支而退,那中年人是八人中唯一不知名號的人,記得特徵是胸前刺了一條蟠
龍……」

  「再以後?」

  「老夫兄弟易容改裝,保著主母與少主北上,途中又被追擊,便失散了……」

  丁浩又張口吐了一口鮮血。此刻,他感到靈魂似被活生生地剝離軀殼。

  石室內變成死一般的沉寂,各含痛淚,誰也不再開口。

  良久,丁浩坐回椅上,愴痛地開口道:「我的家世,盼兩位能再詳告些。」

  竹林客深長地歎了一口氣道:「我弟兄四人,本是關外武林人,仰慕中原風光,
四異手足連袂入關,一路沿黃河而下,有一次與中原道上的朋友發生衝突,幾乎不
保,虧得主人援手相救,我兄弟心感救命深恩,同求主人收留,追隨左右,老夫行
三,名李茂竹,大哥洪錦,二哥與四弟罹難…
  「區區……晚輩……」

  「少主豈可自稱晚輩?」

  「該當的,諒來兩位的年紀都在先父之上……」

  「事實是不錯,但主從有別,禮不可廢。」

  丁浩停了停,又道:「兩位的外號又是怎麼回事?」

  「老夫兄弟改裝易容,遍尋主母及少主的下落不獲,數年之後,蓄髮留須,形
貌已變,便自號半半叟、竹林客,洪大哥留在江湖,藉賣卜為名,繼續查訪少主母
子的下落,老夫覓得此谷,潛修武功,以備他日報仇雪恨……」

  「真難為兩位義薄雲天!」

  「少主言重!」

  半半叟接過話頭道:「天幸主人在天之靈,使少主尋了來,少主當初未說明身
份,老夫以為是仇家不放過,又找上門,所以才有此誤會。」

  「這得歸功於一位叫柯一堯的老秀才,若無他指點,我尋不到這裡!」

  「哦!對了,少主說主母……」

  丁浩心頭又是一陣悲慘,含淚道「記得是五歲時,我母子投奔望月堡……」

  「啊!北堡,這可免於南莊的追殺!」

  「家母受盡折磨,結果……」

  「怎樣?」

  「被堡市污辱,自盡而亡!」

  「啊!該殺!」

  「我是被毒打後拋屍荒野,幸得煙雲客沈剛前輩相救,死中得活,及後,在一
種巧合的情況下,得蒙恩師收錄,兩年苦學,算小有成就!」

  竹林客驚聲道:「兩年能調教出少主這等身手,令師是誰?」

  丁浩不願說出黑儒之名,含糊以應道:「這點限於師令,不便奉告了!」

  「啊!那就罷了!」

  「當年兇手現存的有那些?」

  「現存的是長白一梟、酆都使者……」

  「酆都使者也是其中之一?」

  「不錯,不過他昨晚乘危下手,是否專為老夫,或許是沒有認出老夫底細,為
了王屋之主而來,則不得而知,也有可能是此魔無意中路過,由於凶殘成性,順便
下了毒手!」

  「另外呢?」

  「另外是江湖惡客胡非、雲龍三現趙元生,和那胸刺蟠龍的無名人。」

  丁浩目眥欲裂地道:「天涯海角,我必找到這五名兇手,把他們挫骨揚灰,也
許,他們仍在齊雲莊中……」

  半半叟道:「很奇怪,經老夫數年來設法打聽,莊中無此「五人……」

  「會遠走高飛麼?」

  「難說,不過,這樁慘案並未傳出江湖。」

  「我立誓血洗齊雲莊!」

  竹林客與半半叟懼感一震。

  竹林客沉凝地道:「少主,齊雲莊高手如雲,莊主身手更是莫測,必須謀而後
動?」

  「我知道!」

  「可惜老夫左腿成殘……」

  丁浩斬釘截鐵地道:「此事我獨力為之,我要親手刃仇!」

  說到這裡,覺得有些過份,改了口氣道:「兩位請從旁協助,隨時多提供指示
。」

  「少主……獨木難支大廈啊!老夫兄弟功力只如斯,除了拼卻殘生,做到那裡
算到那裡,別無良策了!」

  「兩位的居心,存歿均感!」

  「少主這麼說,老夫愧死了。」

  「昔年我的家園是在何處?」

  「哦!剛才忘了說,是在隆中山麓,漢水之濱,現時……連廢墟都沒了!」

  半半叟歎了口氣,道:「少主,願聽些主母生平麼?」

  「當然,極願!」

  「主母當年,在江湖上被稱為天南一美,人才武功,俱屬上乘……」

  了浩心中頓時浮現出母親的絕世姿容,這是他自幼的感覺,娘是世上最美的女
人。他一直以為母親不會武功,是個平常女子,想不到是在慘劫中被廢的。

  半半叟接著道:「主人在年輕時的俊美,決不遜於少主!

  「我?噓!怎能稱得上俊美二字。」

  「這是實情,當時還有一位美人叫南天一嬌蘇倩倩,這外號正與主母相似而對
稱,更巧的是兩人都愛上了主人…
  「哦!」

  「結果主人選中了主母的柔順,結為夫妻,南天一橋蘇倩倩一氣之下,削髮為
尼,投入冷面神尼門下,常伴青燈古佛!」

  「她……真是不幸,但也有幸,如家母,唉!」

  竹林客淒清地一笑,道:「大哥,讓少主歇歇,我們去弄點吃的!」

  「哦!是,我忘了!」

  丁浩搖手道:「不必費事,我帶有乾糧,同時,也食難下嚥。」

  竹林客道:「少主,我兄弟也很悲痛,吃總是要吃的,把悲痛放在日後的報仇
行動上。」

  說完,兩老轉人旁邊的石洞剩下丁浩一個人在石室裡,沉浸在無比的痛苦中,
這番身世,充滿了血淚,的確鐵石人聽了,也會落淚。

  不久,兩老搬出了酒菜,多半是山雞鹿脯兔干之類的野味。

  丁浩雖對龍肝鳳髓,也難下嚥。

  但二老盛情不可卻,勉強用了些,在石室中過了一宵。次晨,商定半半叟仍出
江湖賣卜,地點轉移到南方,竹林客左腿已殘,目前行走江湖不使,暫留谷中,習
練如何運用本身功力,配合殘腿,丁浩暫時放開母仇,先南下查探仇蹤,見機行動


  早餐之後,出谷分頭而行。

  丁浩離了王屋山,到邵源客棧中,取了寄存的坐騎,上道南行。

  走了沒幾里,忽聽道旁林中傳出一聲十分熟捻的嬌喝:「站住!」

  丁浩勒馬停在道中,人影晃處,一個紅衣女子俏生生站在馬前。丁浩定睛一看,
現身的赫然是血影夫人的弟子方萍。

  記得兩年前,血影夫人把自己帶離藥王廟,自己因無功力,無法趕路,方萍曾
負自己而行……
  紅衣女子朝林中大聲道:「夫人,真的是他,沒錯!」

  一個十分悅耳的聲音道:「帶他過來!」

  「是!」

  丁浩下了馬,冷冷地道:「方姑娘,久違了!」

  方萍眉目合情地深深看了丁浩幾眼,嬌媚地一笑,道:「小兄弟,你還記得我
這姐姐?」

  丁浩面上一熱,沒有答腔。

  方萍又道:「小兄弟,你長大了!」

  「嗯!」

  「夫人要見你……」

  「在下沒空!」

  方萍拋了一個媚眼,咯咯一笑,道:「小兄弟,別那麼說話,走,到林中見見
夫人去!」

  丁浩心想,見識一卜天地八魔中排行第二的女魔也好,看對方說些什麼。心念
之間,一頷首道:「請帶路!」

  「你不叫我一聲姐姐?」

  丁浩裝作沒聽見,拉著馬,大步往林中走去。方萍搶前兩步,與丁浩並肩而行,
陣陣幽香撲鼻,使丁浩耳熱心跳。

  入林約莫七八丈,只見那頂紅色小轎。停在一株亭亭如蓋的樹下,兩名抬轎的
彪形大漢,遠遠抱手而立。

  丁浩直抵轎前,拱手道:「夫人,久違了,有何見教?」

  久久,轎中才傳出那銀鈴似的聲音道:「丁浩,兩年多不見,你是大人?」

  「好說!」

  「你這一向混得不錯?」

  「勉強!」

  「當初你為何逃?」

  「逃走?沒有的事,區區是被橫路的樹枝擊下轎頂。」

  「哦!太不巧了,方萍曾回頭找你,卻找不到?」

  「想是道路不對,錯過了。」

  「你腰懸長劍,是投過師了?何人門下?」

  「這點恕不便奉告。」

  「方萍曾告訴過你,我有一部秘笈,須元陽之身才能習練,你是最佳人選,時
隔兩年,我仍願屬意於你,怎樣?」

  丁浩大感困惑,聽聲音,對方猶若少女,而卻是天地八魔之一,年紀決不低於
六十,這令人費解。

  心念之間,淡淡地道:「區區敬謝不敢!」

  「什麼,你不願意?」

  方萍插口道:「小兄弟,別打錯了主意,這是夫人的恩典,你的緣法,如能修
習了秘笈上武功,包你在中原武林道上吐氣揚眉。」

  丁浩冷冷地道:「在下不想改師別投!」

  血影夫人似不說地道:「丁浩,論淵源,當日帶你走時,你尚未投師,該是我
門下才對。」

  丁浩淡淡地道:「此一時,彼一時,情況不同了!」

  「但本夫人很少會改變主意?」

  「區區亦復如是!」

  「你令我失望……」

  「區區很抱歉!」

  「看來你能力不小,才會如此傑傲?」

  「好說!」

  「你不答應?」

  「區區只能說聲失禮,夫人另選良村罷!」

  「我只看中你一人!」

  「那太遺憾了。」

  「你不後悔?」

  「區區想來不會!」

  血影夫人沉默了片刻,突地聲音一寒,道:「方萍,伸量他一下!」

  紅衣女子方萍秀眉一蹙,盈盈上前兩步,道:「小兄弟,你這是何苦?」

  丁浩若無其事地把馬拴到近旁樹上,然後回到原地,道:「方姑娘,你就試試
看吧!」

  方萍纖手一揚,又皺了皺眉,一掌拂向丁浩當胸,勁氣颯然中,無聲無息,丁
浩身形絲毫未移,勁氣消失於無形。

  方萍面現驚容,小嘴一披,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小兄弟,你真有兩
手!」

  「謬獎,區區希望適可而止!」

  「姐姐我不服這口氣,要再試上一試,準備了……」

  話聲中,又是一掌拂出,勁氣發出裂空之聲,她似用上了全力。

  「砰!」然一聲巨響,勁氣四溢,勢極驚人,丁浩仍穩立不動,方萍卻被對方
的獲身罡氣,反震的退了三個大步,粉肥不由起了紅暈,驚聲道:「小兄弟,難怪
你這麼狂?」

  丁浩冷漠如故地道:「區區並不狂!」

  「除非你有了奇遇,沒有人能在兩年中練成這等功力……
  「也許是吧!」

  轎中傳出血影夫人冰寒的聲音道:「用血手功!」

  丁浩下意識地心頭一震,他清楚地記得,河洛雙秀便是喪生血手功下,連回手
的餘地都沒有自己能當一擊嗎?

  但他又想自己所習「生機不減」的奇功,據師父說除非被屍解,否則決丟不了
命,何不就此試他一試?當下俊面一片湛然之色,從容已極,對血手功三個江湖人
喪膽的字眼,恍若未聞。

  方萍粉腮微微一變,道:「夫人,要用血手功麼?」

  「難道你沒聽清楚?」

  「可是……」

  「死丫頭,沒什麼可是不可是的,用全力,不許保留!」

  「夫人……要他的命?」

  「少廢話!」

  方萍粉腮連變,可不敢違過師今,只見她右掌一提。半揚空中,齊腕以下,頓
呈琥珀之色。

  丁浩心中一陣緊張,這可是相當冒險的事,記得靈鷲姥姥曾經說過,血影夫人
的獨門絕活血手功,一般武林高手,極少能當其一擊而不斃命,但大話已出口,難
道要改口求饒?

  「小兄弟,答應了吧,現在還來得及!」

  「對不起,區區不會改變主意!」

  「你會後悔無及!」

  顯然,方萍別有存心,不肯下狠手,怕毀了丁浩。

  丁浩聞言之下,付之一笑道:「方姑娘,區區決不後悔!」

  「你……見識過這神功……」

  「不錯,河洛雙秀便是毀在姑娘一擊之下!」

  「你……不怕?」

  「行走江湖,那怕得了這許多。」

  「如此……我要出手了?」

  「只管請!」

  方萍一咬牙,一跺腳,手掌一揮,一股淡淡的紅光,暴閃乍滅。丁浩全身一震,
如遭萬鈞重擊,獲身神罡幾乎震散,蹬蹬蹬退了三四個大步,俊面一白,但他忍住
了沒有哼出聲,方萍不由驚呆了!

  血影夫人慄聲道:「丁浩,能硬當此一擊而不受傷的,是本夫人生平所見第一
個!」

  丁浩急調氣機,口裡漫應道:「區區酸秀才,請呼我號!」

  方萍大聲道:「什麼,你就是近日江湖傳言新出道的年輕高手酸秀才?」

  「不敢,正是區區!」

  「啊!想不到……」一雙水汪汪的媚眼,死盯在丁浩面上,略不稍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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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0-7-11 06:59:37 |只看該作者
  轎簾一掀,丁浩眼前一亮,傻了!

  轎內出來的,是一個二十餘歲的紅衣少婦,太美了,得使人神迷,美得使人眼
花,如非目睹,誰也不相信天下有這麼美的女人,從頭到腳,沒有一處不美,沒有
一點不美,如果把世間所有形容美人的字眼,全用在她身上,她之無愧。

  丁浩心目中的美人,一個是母親,另一個是邙山古陵見的白衣少女,但母親的
美是神聖,白衣少女的美是幽靜雅,獨獨這少婦,是一種奔放的美,充滿了誘惑,
使人一便沉醉,惹人遐思,令人想入非非,情不自禁。

  少婦一笑嫣然,這一笑如春花怒放。

  丁浩額角鼻尖,全滲出了汗珠。這一剎那間,他完全有自我的意識。腦海、心
靈,全被這少婦的傾城之色佔據了。

  她,會是傳言中的女魔「血影夫人」?

  她,至多三十歲,較諸想像中血影夫人少了一半以上的年紀?

  她,到底是誰?

  方萍滿面驚愕之色,可能血影夫人呈現真面目,是件不尋常的事。

  丁浩忍不住脫口道:「尊駕便是血影夫人?」

  血影夫人輕啟朱唇,以迷人的聲調道:「有什麼不對?」

  「夫人的年齡?」

  「武林中達者為先,別問什麼年齡。」「可是……」

  「你想像中,我該是個鶴發雞皮,惡形怪態的老太婆?」

  「這……這……」丁浩不由語塞。

  血影夫人落落大方地道:「酸秀才,我仍然希望你答應習練我所獲的那本秘笈……」

  平平和和的話聲,似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威力,丁浩有些魂不守舍,原來的心意
動搖了,有些惶惶然不能自主。

  他並非輕薄的人,但人總是人,古來只有一個柳下惠,美色當前而無動於衷,
只是指平常的狀態,遇到這種特殊的情況,便不能同日而語了,他不是聖賢,只是
個平凡的人。是人,先天上便有弱點。

  血影夫人盈盈向前挪了兩步,銀鈴似的聲音又道:「我不要師徒的名份,只要
你肯學,這對你無損吧?」

  吐氣如蘭,字字顫人心弦。那一雙勾魂攝魄的眸子,使丁浩不敢正視,但偏偏
又移不開視線像是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吸引住了。

  他從來沒有這樣窘過,他兩年多來培育的冷傲、矜持,完全崩潰了。

  方萍輕聲道:「丁少俠,你就答應了吧?」

  丁浩意馬心猿,不克自制……
  就在此刻,血影夫人低喝一聲:「有人來了!」紅影一閃,匿回了轎中。

  方萍目光四下一溜,冷聲喝問道:「什麼人?」

  來的,赫然是一個面罩寒霜的中年女尼,上到下,一身白,手執拂塵,胸前掛
著一串晶光黑亮的念珠。

  丁浩心頭一震,暗叫了一聲:「冷面神尼!」

  冷面神尼令人心頭泛寒的目光,深深注視了丁浩片刻,冷冰冰地道:「真武士
貴在智勇兼備勇者不懼,智者不惑!」

  這兩句話,似有為而發,聽在丁浩耳中,有如醒醐灌頂,機伶伶打了一個寒顫,
幻雲迷霧,一掃而空,恢復了他原來的矜持,心中對這神秘人物,感激不已。當下
正色向冷面神足道:「多謝指引迷津!」

  轎內傳出了一聲重重的冷哼!

  冷面神尼轉身面對紅色小轎。

  血影夫人寒聲道:「神尼別來無恙?」

  冷面神尼冰聲道:「昔年厚賜,無時或忘,種是因必結是果!」

  血影夫人慄聲道:「師太是索債來了?」

  「可以這麼說!」

  「劃出道來吧?」

  「首先希望你坦白承認一件事……」

  「何事?」

  「本庵鎮庵之寶『石紋劍』是否在你手中?」

  「沒有!」。

  「是實話?」

  「憑本夫人的名頭,尚不致不敢承認。」

  「那在誰的手中?」

  「不知道!」

  「當年爾等天地八魔,突襲般若庵,將貧尼打下懸巖,石紋劍落入了爾等之手,
你會不知情嗎?」

  「說實話,本夫人也在尋這柄神劍的下落。」

  「話到此為止,你準備自衛!」

  聲音冷漠,滿含殺機,場中空氣頓呈無比的緊張,雙方都是當今武林有數的高
手,尋常江湖人,要想見她們的面都很難。

  方萍轉頭向丁浩道:「你準備袖手?」

  丁港心中一動.一時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方萍問這句話,充分顯示出對冷面神尼的顧忌,同時也暗示著血影夫人可能不
是冷面神尼的對手。

  論淵源,父親生前的愛人南天一嬌蘇倩倩,是神尼的門下弟子,當然這關係也
可以不必拉,而血影夫人這方面,可就有些微妙……
  但不管怎麼樣,他都沒有伸手的必要。

  冷面神尼冷峻的目光掃向了丁浩,一字一句地道:「你最好別插手!」

  丁浩冷傲之性突發,以同樣的態度道:「神尼這句話是勸告還是警告?」

  「怎麼說」

  「是勸告的話,區區可以應承,如果是警告的話,區區便要考慮。」

  「你很自負?」

  「這倒沒有!」

  「你與她們是何關係?」

  「這點不勞神尼動問!」

  「很好,如此貧尼警告你,別插手!」

  丁浩暗自一怔,變成了騎虎之勢,為了名頭,這口閒氣非爭不可,當下冷聲道
:「這一說是神尼迫區區出手了?」

  「你有多大能耐?」

  「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

  「逞強好勝,武士大忌,智者所不取。」

  丁浩心頭一顫,這話含有至理,但又不能打退堂鼓,只好橫下去道:「既然事
實所迫,就逞強一次吧!」

  冷面神尼默爾了片刻,冷淒淒地道:「出家人方便為懷,貧尼成全你一次,如
你能接貧尼一拂塵,貧尼今天便放過對方,錯過時地再行解決。」

  丁浩硬起頭皮道:「很好!」

  「你拔劍吧!」

  丁浩緩緩制劍在手,腳下不丁不八,長劍斜揚,這起手之勢,詭異極了。

  冷面神尼拂塵斜抱,保持原姿,只腳下向前移了兩步。

  方萍粉腮表情極其微妙,嬌軀後挪八尺,兩雙眼緊盯現場。

  血影夫人若在轎中,不得而知,兩名抬轎的大漢,仍然環抱雙臂,但神情卻是
相當的緊張。

  場面掀起了另一個高潮,空氣令人鼻息皆窒。

  「接招!」

  冷面神尼冷喝了一聲,拂塵閃電般拂出,招式之奇,絕世無匹,發出令人心悸
神搖的「絲絲」聲!

  丁浩心頭一緊,手中劍以極其怪異的方式,斜斜劃出,雙方動作,均快得不可
思議,如非具備相當身手的人,根本看不清雙方的招式。

  雙方的動作只一瞬便告終止,但均發而未收。

  拂塵的芒尾,纏住劍身,停滯在空中。

  雙方竟較上了內力,四雙眸子,一樣的青光逼人。這種目光,顯示出雙方的內
功修為,已到了某一極限。

  丁浩俊面泛起了紅色,而冷面神尼卻絲毫未變。

  雙方堅持了約莫盞茶工夫,冷面神尼的身軀微見發顫。

  驀地……
  一道紅光,自轎門閃出,直襲冷面神尼。雙方都全神貫注在手上,丁浩因為面
對轎門的關係,所以看得十分真切。

  這是最卑鄙的行徑,由背後暗施偷襲。

  丁浩年輕經驗不足,一時沉不住氣,大叫一聲;「閃開!」

  隨著話聲,立即收功。

  但冷面神尼卻萬想不到會有這猝然之變,功力通玄也無法應變,由於丁浩突然
收功,如山勁氣,乘虛暴湧。

  丁浩口裡悶哼一聲,連退了三四步,噴出了一口鮮血。

  冷面神尼的反應也相當神速,立感情況異常,適時收勢奪門。

  但,終是遲了一步,紅光及體,「哇!」地射出一股血箭!

  幾乎是同一時間,紅轎電閃逝去,方萍也疾彈而杳。

  丁浩一抹口邊血漬,望著林深處,恨恨地道:「卑鄙,無恥!」

  冷面神尼喘著氣道:「丁浩,你得到了什麼?」

  丁浩大吃一驚!對方竟然能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當下苦苦一笑,道:「區區
學了一次乖。」

  「你居然還會知錯?」

  丁浩傲性大發,大聲道:「區區如不動聲色,後果如何?」

  冷面神尼寒聲道:「如你不橫插一枝,女魔不會免脫,不致發生這不幸的事。」

  「我們要再來一次麼?」

  「並無不可。」

  丁浩轉念一想,道:「沒來由,算了!」

  冷面神尼以異樣的目光,深深盯了丁浩一眼,轉身便走
  丁浩橫身一截,道:「請留步!」

  「什麼,你不服氣?」

  「區區有件事請教!」

  「什麼事?」

  「沖尼把全知子以萬年鐵母所鑄之鏈,困在那山古墓中上達一年之久,據說當
年說定只禁他八年。」

  「你……怎知道/
  「區區無意中人墓,見到全知子本人,這似乎太不人道?」

  冷面神尼呆了好半晌才道:「貧尼正在設法放他!」

  丁港冷冷地道:「人是神尼所囚,還設什麼法廣
  「那鐵鏈要石紋劍才能斷,貧尼這些年來,一直在迫查該劍下落!」

  「哦!那石紋劍不是神尼鎮庵之寶嗎?如何失落的?」

  「八年前天地八魔突襲般若庵,石紋劍被劫,不知落人那一魔之手,這些年來,
貧尼並未放棄追查。」

  「如果找不回石紋劍,全知子豈不活活困死墓中?」

  「貧尼只有盡力!」

  「除了石紋劍,尚有何物可以斷那鐵鏈?」

  『·這個……只有一樣可以辦得到!」

  「什麼?」

  「雷公!」

  「一甲子之前,中原武林出了一個臉炙人口的異人,外號叫『雷公』,他有一
柄匕首,無堅不摧,稱為『雷公匕』,但一甲子以來,武林中再無人提過此人,是
否仍在世間,不得而知,如果在,年歲已在百歲以上。」

  丁港惑然道:仍足見過此人?」

  「沒見過,聽說過,此人性格暴躁如雷,功力深不可測。」

  「他沒傳人?」

  「聽人說,黑儒是他傳人,但據上一輩人證實,武功路數不一樣。」

  丁浩心中當然清楚,這是以訛傳訛的揣測之詞,師父的出身,他已交待得很清
楚,是巧獲上古秘笈,哪是什麼雷公的傳人。

  當下脫口道:「根本就不是!」

  冷面神尼驚聲道:「你怎知道?」

  丁浩自知失言,靈機一轉,道:「區區見過黑儒!」

  「你見過黑儒?」

  「不錯!」

  「你今年幾十?」

  「二十差一點!」

  「你幾歲見過黑儒?」

  「最近!」

  冷面神尼面上沒有任何表情,但眸中卻現出了驚疑之色,激聲道:「人盡皆知,
黑儒早已喪生在邙山古陵,時隔這多年,今天聽你第一次提起他的令名,到底是真
是假?」

  「是真便假不了,神尼日後也許有機會看到!」

  「你又怎知他的武功不是雷公一脈,難道你認識雷公,也與黑儒交過手?」說
著,炯炯目光直照在丁浩面上,似要看穿他的肺腑。

  丁浩暗忖:好厲害的口齒!

  當下淡然一笑道:「區區曾與黑儒交談過,他說他這一門派他是第一人。」

  冷面神尼再次打量了丁浩幾眼,意似不信地道:「你……會與黑儒交談?」

  丁浩一披嘴道:「他不是妖,也不是怪,同樣是一個人,只是功力高些而已,
這何足為奇。」

  冷面神尼自嘲似的道:「是貧尼少見多怪了!」

  說完,拂塵一甩,飄然而去。

  丁浩望著逐漸消失的白影,心中感到一陣歉疚,冷面神尼找上血影夫人,乃是
為了當年的過節,自己一念好強,插上這一手,幾乎累她送命,真是何苦來哉!而
血影夫人要的那一手,實在太過卑鄙了,冷面神尼竟然絲毫未懷疑自己與血影夫人
串通對付她,這一份胸襟,的確可佩。

  想到這裡,心頭又不禁浮起血影夫人那付顛倒眾生的姿色,下意識地打了一個
冷顫,暗自咬牙道:「蛇蠍美人,不去想她,下次再碰到時,非給她點顏色看不可!」

  心念之間,正待去解馬匹,見一條人影,倏焉而現,來的,竟然是老秀才柯一
堯。他還是那付窮愁潦倒的樣子。

  丁浩一抱拳道:「兄台幸會,別來無恙?」

  柯一堯哈哈一笑道:「老弟,此次王屋之行如何?」

  「此行不虛!」

  「找到那竹林客了?」

  「找到了!」

  「老弟要問的話也全問了?」

  丁浩心中微感一震,道:「完全明白了!」

  「老弟此番的行止……」

  「南下辦件事,柯老哥怎會到這林中來?」

  「我見血影夫人與冷面神尼先後離去,心知必有事故,一念好奇,想不到碰上
老弟,真是幸會啊!」

  「柯老哥見血影夫人離去?」

  「不錯,那頂小紅轎,老遠便可辨出的!」

  「朝那個方向?」

  「山區!」

  「小弟要去追她算筆帳……」

  「恐怕追之無及了,此刻她當在十里之外,而且可能改變方向。」

  丁浩想了想,息了這個念頭。

  「老哥,請問你件事……」

  「什麼事?」

  「柯老哥可聽說過雷公其人?」

  「啊!那是一位前輩異人,聽說過。」

  「老弟怎會突然問起此人?」

  「據說,他有一柄雷公匕,無堅不摧,小弟想以之救一人。」

  「誰?」

  「武林萬事通全知子!」

  柯一堯擊掌道:「何不問全知子本人,這類秘辛他比誰都知道得多!」

  丁浩一想,不錯,何不去問全知子本人?

  如他不知道,也就不必打聽了。

  此去必經洛陽,上一趟邙山不費事,全知子曾指引自己找半半叟問竹林客的下
落,這筆人情應該還的。

  心念之間,道:「不錯,小弟競計不及此!」

  「他人現在何處?」

  「被囚於邙山古墓之中,非雷公匕或石紋劍不能脫困!」

  「啊!為什麼?」

  「他被冷面神尼用萬年鐵母所鑄的鏈子鎖住,非以上的劍匕不能斷……」

  「方纔冷面神尼在此……」

  「她的鎮庵之寶石紋劍已失。」

  「原來如此,他怎會被神尼囚禁呢?」

  「聽說是為了洩露神尼某項穩秘!」

  柯一堯點了點頭,道:「他以一張嘴成名,也因一張嘴買禍!」

  丁浩抬頭望了望日色,道:「柯老哥,恨無時間與老哥把晤,小弟想上路了……」

  「好,我們洛陽城再見!」

  「老哥也要赴洛陽?」

  「是的!辦點小事!」

  「我們同道吧?」

  「不,你有坐騎,老哥我是跑腿,這個檔搭不上。」

  「這……
  「老弟,別客氣,上馬吧!」

  就在此刻,只見那匹黑馬悲嘶一聲,四蹄一曲,跪了下去,口鼻中溢出鮮血,
頭一偏,倒在地上死了。

  丁浩一看,不由心頭劇震,慄聲道:「這怎麼回事?」

  柯一堯也變色道:「有人施暗算!」

  丁浩俯身檢視了一下馬屍,七孔流血,別無外傷。不由領悟道:「是了,是毀
於血手功,血影夫人用血手功偷襲冷面神尼,此馬適在近旁,遂被誤殺!」

  口裡說,心裡卻是氣極了。

  這匹黑馬是煙雲客沈剛自己的坐騎,慨然贈送的,可以說是一筆很大的人情,
想不到只幾天工夫便毀了。

  柯一堯蹙額道:「那女魔的血手功的確驚人,中者無倖免,冷面神尼受傷了?」

  「可能不重!」

  「對方什麼糾葛?」

  「昔年八魔聯手突襲般若庵,把冷面神尼打落懸巖,劫走鎮庵之寶石紋劍,就
是這麼回事。」

  「嘿!武林恩怨,無了無休,的確可怕!」

  「我們現在可以一道上路了?」

  「只好如此!」

  丁浩把馬鞍上的東西取下,輕便的揣入懷中,不方便帶的便棄了,兩人出了林
上道,直奔洛陽。

  到了地頭,已是人夜時分。

  兩人投了店,用餐之後,柯一堯在店中相候,丁浩夜上邙山。

  二更初過,到達邙山,輕車熟路,很容易便找到了那古墓,移開石桌,現出墓
道,丁浩向內發話道:「全知子前輩,小可浩到訪?」

  一陣鐵鏈擦地之聲過處,全知子的聲音道:「進來吧!」

  丁浩進入墓穴之中。

  全知子迎著道:「你也來了?」

  丁浩一怔神,道:「這話怎麼說?」

  「那尼姑剛離去不久!」

  「哦!冷面神尼來過了,她說什麼?」

  「她說石紋劍下落不明,她正積極尋覓,看來老夫厄難未滿,感謝你言而有信,
把話帶到,你找的人下落如何?」

  「找到了!」

  「竹林客?」

  「不錯。」

  「他活得正好?」

  「還不差,冷面神尼可曾提到雷公匕的事?」

  全知子眼睛一亮,道:「雷公匕怎樣?」

  「那柄匕可以斷這鐵鏈!」

  「她沒提……」

  「晚輩想找到那匕首,助前輩脫困,不知該如何找法?」

  全知子雀躍道:「得先找到雷公……」

  「晚輩正為此而為,雷公此人尚在人間否?」

  「應該還在!」

  「如何找法?」

  「十多年前,老夫知他隱在荊山黑石谷天音洞!」

  丁浩精神大振,欣然道:「黑石谷座落何處?」。

  「在荊山深處,滿谷俱是黑石,很容易找到。」

  「好,晚輩去找找看!」

  「如你能助老夫脫困,老夫可為你做任何事……」

  丁浩朗聲道:「這不敢當,晚輩並無市惠布恩之心,不過,如有借重之處,那
是另外相求。」

  全知子一翹大拇指,道:「俠士本色!」

  「過獎了,晚輩告辭!」

  「老夫專候佳音!」

  「晚輩盡力而為!」

  丁浩離了墓穴,把石桌還原,奔下邙山,回到客棧,已是三更過外,順便向鄰
室一探,卻不見了何一堯的人影,
  不由大感奇怪,夜半三更,人到那裡去了!

  回到自己房中,他瞥見桌上留了一張字條,上面寫的是:「黑儒現身本城,三
義幫總舵被血洗。」

  丁浩心頭劇震,怎會平白鑽出一個「黑儒」來,血洗三義幫;此事傳出江湖,
黑儒的聲名必被毀無疑。

  當下略不遲疑,立即離店外出。

  燈火闌珊,街道上一片寂寥。

  轉了兩條大街,一個人影迎面而來,正是那老秀才柯一堯。

  丁浩迎上去道:「柯老哥,怎麼回事?」

  柯一堯神色浪惶地左右一顧盼,抑低了嗓音道:「黑儒突然出現本城,三更時
血洗三義幫總舵,舵主以下罹難的二十餘人,看樣子可能還有事情發生……」

  「有這等怪事?」

  「我剛見一條人影往西去……」

  「我們追去看看?」

  「不冒險?」

  「行蹤隱秘些就是了,黑儒與三義幫有何恩怨?」

  「據說是為了報當年圍攻之仇,奇怪,黑儒竟然還在世間……」

  丁浩心中激動非凡,師父交付的名單上,根本沒有三義幫主之名,這假冒黑儒
的,必然另有陰謀,這非查個水落石出不可。

  「我們走!」

  「上屋吧!」

  兩人飛身上了屋面,向西奔去,不久,來到了西城邊,卻一無所見。丁浩心念
一轉,道:「我們上城樓守候,居高臨下,如有風吹草動必可發覺。」

  「好主意!」

  兩人先登上城牆,然後飛昇城樓的最高處,匿伏而待。

  丁浩第一次見識了柯一堯的身手,從身法而論,他算是拔尖的角色,功力決非
泛泛。

  驀地,數聲短促而低沉的慘號,突破夜空,遙遙傳至!

  丁浩心中一震,道:「聲音似發自燈火未的那片巨廈?」

  柯一堯「嗯」了一聲,道:「那是洛陽首富沈一葦的宅第!」

  丁浩暗叫一聲:「不好!」沈一葦便是煙雲客沈剛的化名,想不到冒充「黑儒」

的竟找上了他!

  當下急聲道:「柯老哥,你左我右,我們分道去一探究竟!」

  「好!」

  兩人分頭彈身掠去。

  丁浩別有心思,故意支開柯一堯,他全力展開身法,去勢如一抹輕煙,他要趕
在柯一堯頭裡先到。

  那棟巨宅,離城樓隔了三條街,丁浩身形似電,眨眼即到,他從屋面逞撲中央
的巨廈,展目望去,不由激動欲狂,只見廳前燈火通明,一個黑衫儒士,巍然卓立
在階下院地之中,面目卻看不真切。

  院牆邊躺了數具屍體,看樣子是護院的武師。

  煙雲客沈剛面目失色地站在階沿上,一身軀簌簌而抖。

  黑衫人發了話——
  「姓沈的,別來無恙,你居然面團團當起富翁來了,哈哈哈哈……」

  煙雲客沈剛慄聲道:「閣下何方高人?」

  黑衫人冷冰冰地道:「不必明知故問,本儒來討當年舊帳!」

  「如何討法?」

  「要你的人頭!」

  煙雲客沈剛面色一陣蒼白。

  黑衫人不待他開口,緊接著又道:「本儒最近要行一件善舉,拯救災黎,如你
能獻出萬金之數的珍寶,可以贖命!」

  「區區……請閣下看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請閣下稍待!」

  說著,轉身入廳。

  不久,捧出一塊石碑來,朝廳柱邊一豎。

  黑衫人寒聲道:「酸秀才,什麼意思?」

  「閣下……不認識酸秀才其人?」

  「認識又怎樣?」

  「他允諾區區,如閣下光臨,可出示此碑,便可化解過節。」

  黑衫人突地縱聲大笑道:「本儒根本不認識什麼酸秀才!」

  煙雲客沈剛面色慘變,連退數步,汗珠大粒地滾了下來,狂聲道:「罷了,老
夫上了惡當,認栽了!」

  「姓沈的,一萬金怎麼說,別拖延時間!」

  「好!好!『黑儒』開了口,想來無人能反抗!」

  說完,再次奔入宅內。

  全宅上下,不見半個人影,看來都受命藏匿了。

  約莫盞某工夫,煙雲客沈剛捧出了一個錦盒,放在廊沿,揭開盒蓋,晶瑩奪目,
儘是價值不菲的珍寶。

  「閣下,區區馨其所有,大概不止萬金之數。」

  黑衫人得意地一陣狂笑道:「很好,現在准你自衛!」

  「什麼?」

  「準備自衛,本儒要出手了!」

  「閣下……方才說……」

  「沒那多廢話!」

  煙雲客沈剛淒厲地道:「儘管下手,邙山古陵的故事會重演的!」

  黑衫人陰冷地道:「永遠不會了!」

  煙雲客沈剛再次手指石碑,道:「閣下真的不認識『酸秀才』?」

  黑衫人嗤鼻道:「本儒只認識自己!」

  就在此刻,一個冷得令人股慄的聲音道:「你不認得,區區卻認得!」

  黑衫人驀然回身,只見近身八尺之外,站著一個黑衫中年文士,面無表情,僅
兩雙眸子,射出慄人的寒芒。

  黑衫人不由下意識地一退身,喝道:「什麼人?」

  「黑儒!」

  「你……也是黑儒?」

  「天下只有一個黑儒,朋友膽大包天,竟敢冒充本儒,血洗『三義幫』,又復
至此,詐財殺人。」

  煙雲客沈剛雙目睜得滾圓,驚震莫名,一夜之間,竟來了兩個「黑儒」,到底
誰真誰假,真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黑衫人冷極地哼了一聲道:「你找死?」,
  這現身的,正是丁浩。

  「找死的是你!」

  黑衫人的目光,掃向了錦盒,似乎想有所行動。

  丁浩緩緩拔出長劍,道:「現在,本儒照樣准你自衛!」

  黑衫人再退了兩步,製出長劍。

  煙雲客沈剛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面上的神情既駭且惑。

  丁浩向前一欺身,道:「本儒要出手了!」

  話聲中,長劍閃電般疾劃而出,隱隱兵風雷之聲。黑衫人舉劍相迎,「鏘鏘鏘!

一陣連珠密響,劍刃交擊了十餘下之多。

  雙方一合即分,黑衫人退了五六步之多。

  丁浩心中不由暗驚對方的劍術造詣,若非碰上自己,的確真偽難辨,當下又閃
身前欺,手中劍斜揚,冷峻地道:「朋友的武功,大可成名立萬,何苦冒充本儒!」

  黑衫人嘿嘿一陣冷笑道:「彼此!彼此!」

  煙雲客沈剛聽聲辨形,突地手指了浩道:「閣下是黑儒,老夫認得出了!」

  黑衫人怪叫一聲,劍兵雷霆之威,罩向丁浩。

  「鏘!」

  劍芒一閃而滅,悶哼隨起!

  黑衫人跟嚙後退,左肩、右胸,血湧如泉。

  丁浩冷酷地道:「朋友,揭示你的真面目?」

  黑衫人怒哼了一聲,閃電般掠起身形,如淡煙般凌空掠去。

  「那裡走?」

  丁浩大喝一聲,急起直追!

  上了屋面,一看,只這分秒之差,黑衫人已失去了蹤影,竟不知走的是什麼路
線,暗夜沉沉只好折身返回。

  煙雲客沈剛驚怔地望著丁浩,說不出話來。

  丁浩手指石碑道:「這石碑救了你,本儒去也!」

  聲落人杳,端的有如幽靈鬼影。

  煙雲客沈剛茫茫然望著空際,喃喃地道:「江湖風波險,世俗不可貪,散盡貲
財後茲走,餐煙宿雲,笑傲公侯!」

  丁浩其實尚未遠,離他在簷牙交錯的暗影中更換衣裳。

  這幾句詞兒,他聽得清清楚楚,不由大感慨歎,的確,江湖險惡,詭譎萬端,
然而他自己是不能逃避的。

  人影陸陸續續從各個角落裡走了出來,湧向煙雲客沈剛。

  丁浩心想:該離去了!

  於是,他悄悄離開宅院,到了對街才彈起身形,目的讓柯一堯看到他,果然,
掠過了十幾間屋面,柯一堯已追了上來,激動而興奮地道:「今夜開了眼界,想不
到『黑儒』竟然還在世間,適時現身,太巧了!」

  丁浩淡淡地道:「是啊!」

  「這怪人出世,當年那批自命名門正派的人物,要遭殃了……」

  「遭殃未必,受些教訓是有的!」

  「丁老弟,那酸秀才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談不上!」

  「憑他的名頭,能使黑儒卻步,你見到麼!」

  「見到了!」

  「這酸秀才之號,武林中前來所聞,想是後起之秀?」

  丁浩知道柯一堯在繞彎子說話,明知故問,當下坦然道:「小弟便是酸秀才!」

  「什麼,小老弟便是酸秀才?」

  「是的!」

  「啊!真想不到,老弟與黑儒必有淵源。」

  「談不上,偶然相值,蒙他青眼,如此而已!」

  說話之間,來到旅邸,兩人越屋,各自回房,丁浩一腳跨入門檻,不由呆住了,
另一隻腿,再也挪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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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07:02:0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曉色春光

  只見一個如火焰般的紅衣少女,坐在床沿,面上儘是冶蕩的笑容,誘人極了,
她,正是『血影夫人」的弟子方萍。

  方萍盈盈起立,嬌滴滴地道:「小兄弟,我等你很久了!」

  丁浩怒從心起,側身抬手,冷漠地道:「請你離開!」

  方萍粉腮一變,但瞬又恢復本來的媚態,嗲聲說:「喲!小兄弟竟對我下逐客
令?」

  丁浩冷酷無情地道:「這還是客氣!」

  方萍水汪汪的媚眼一翻,噘起小嘴道:「如果不客氣呢?」

  「攆你出店!」

  方萍反而朝椅上一坐,含笑道:「千差萬差,來人不差,我是奉夫人之命,來
向小弟弟你,致歉的!」

  「致什麼歉?」

  「邵源途中發生的那回事!」

  「哼!不必,堂堂『血影夫人』,竟使出這等不齒於人的手段,不但損了本人
的名譽,還毀了本人坐騎……」

  「小兄弟,損了令譽一節,夫人向你陪不是,坐騎小事,立即可奉還一匹。」

  「一切都免了,現在請回吧,區區有緣再見夫人時,要討回那日的公道!」

  「喲!小兄弟生這麼大的氣,夫人現在城外,小兄弟要公道,現在就可以……」

  丁浩心念一轉,寒聲道:「好!請帶路!」

  方萍盈盈起身,深深地望著丁浩,幽幽地道:「小兄弟,你……看來並不喜歡
我?」

  丁浩心中一動,道:「談不上喜歡不喜歡,我們走,別驚動了別人。」

  柯一堯推開房門,探頭朝這邊道:「丁老弟真的要外出?」

  「我去去就來!」

  「天快亮了?」

  「小弟知道。」

  柯一堯似乎想再說什麼,但僅只口唇動了動,把話嚥了回去。

  丁浩歉然望了望他一眼,回頭向方萍偏了偏腦袋,意思是馬上走。

  方萍挪步出房,兩人縱身上了屋面,向城外方向馳去。

  星光寥落,曉風拂面,天快要亮了。

  不久,來到城外一片荒涼的草地上,曉色迷濛中,一條嬌俏的身影,業已佇候,
方萍遠遠地便叫道:「夫人,他來了!」

  丁浩直逼對方身前八尺之處,才停下身來氣呼呼地道:「夫人,你對付『冷面
神尼』的手段太卑鄙!」

  「血影夫人」儀態萬千地挪了挪嬌軀,以螢囀般的聲音道:「你不嫌這話說得
重了些?」

  丁浩寒聲道:「一點也不!」

  「你認為本夫人所為不當?」

  「難道尊駕認為是對的?」

  「丁少俠,有一樣事你實必須承認,本夫人不是『冷面神尼』的對手?」

  「也許,但不能施出這種手段。」

  「求生,人之大欲也,不錯,本夫人所為不當,但為了求生而出此下策,明知
對『冷面神尼』無損,而一身卻可因之脫厄。」

  丁浩冷冷一哼道:「區區與神尼有約在先,目的仍是為瞭解夫人之厄,夫人如
此做,置區區於何地。如不幸而兩敗俱傷,夫人的下一步手段又將是什麼?」

  「你誤會太深了!」

  「這不是誤會,事實如此。」

  「本夫人自知所為欠當,但事實所迫,不得不然,故而特別命方萍請少俠來此
一晤,同時表示歉疚之意,少俠如不見諒,準備如何對付本夫人?」

  說著,又向前迫進了兩步,雙方距離,不及三尺,香息可聞。

  丁浩目眩神馳,方寸又亂了,一時之間,訥訥不能出聲。

  「血影夫人」媚眼生春,吐氣如蘭地又道:「丁少使,我自初就對你十分心折,
所以才堅持要把所獲上古人秘笈給你參修,並不要什麼名份,你……」風情無限地
一笑之後,才道:「叫我一聲大姐足矣!」

  丁浩心頭一蕩,下意識地退了兩步,綺念橫生。

  醉人的幽香,迷人的體態,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鑽石的人也會動心,何況丁
浩正當血氣方剛,閱歷淺薄之年。

  驀在此刻,一聲宏笑,倏告傳來,緊接著一條黑影倏然而現一來的是一個面紅
如嬰的偉岸老者,「血影夫人」一見這老者現身,粉腮登時罩上了一層寒霜。

  紅面老者炯炯目光一掃丁浩,似笑非笑地點了點頭,然後望著「血影夫人」道
:「夫人,你又發了童心?」

  「血影夫人」冷冰冰地道:「什麼意思?」

  「夫人心裡該明白。」

  「我不明白?」

  「夫人,別如此,我千里迢迢尋了你半個月……」

  「你最好請便!」

  「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我的事不用你管!」

  紅面老者仍然面帶笑容,不溫不火地近似央求的口氣道:「夫人,別對我太過
份,目前形勢你深居簡出為宜。」

  「血影夫人」一噘嘴道:「如非是他,我逃不過那神尼的拂塵。

  紅面老者再次瞄了丁浩一眼,以一種尷尬的聲調道:「夫人,你是想知恩圖報
麼?」

  「是又怎樣?」

  『他……能使你脫出『冷面神尼』的拂塵?」

  「你不信拉倒!」

  「夫人,你雖駐顏有術,不殊少艾,但論年紀,你可做他祖母有餘……」

  「血影夫人」粉腮大變,面露殺機,厲喝一聲:「住口,你少放屁!」

  丁浩機伶伶打了一個寒顫,對呀!「血影夫人」名列「天地八魔」之中第二位,
論年紀至少也在花甲以上,傳說武林中有一種「駐顏之術」,可奪天地之造化,使
青春常駐,這一點自己應該想到的,心念之中,下意識的連退數步。

  紅面老者作色道:「夫人,數十年來,你未對我如此疾言厲色過?」

  「血影夫人」恨恨地道:「公孫瑾,我們的關係到此為止!」

  丁浩一聽公孫瑾三個字。心中登時一震,師父交付的名單上有此人,當下冷聲
道:「閥下如何稱呼?」

  「老夫『一指迫魂公孫瑾,小友,你呢?」

  「區區『酸秀才』,無名小卒。」

  「哦!近日江湖中盛傳的年輕高手。」

  丁浩抬頭望了望發朦的天色,一抱拳道:「區區告辭!」

  「血影夫人」大叫一聲:「你不要走!」

  丁浩充耳不聞,身如閃電般消失在拂曉前的黑暗之中。

  「血影夫人」怒氣勃勃地戟指紅面老者道:「公孫瑾你給我滾!」

  「一指追魂公孫瑾」深深打了一個躬,嘻皮涎臉地道:「夫人,數十年同床共
枕……」

  「血影夫人」冷酷地道:「公孫瑾是你太不自量,我們不是結髮夫妻,對麼?

我再說一遍,現在起,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一刀兩斷,別再纏我……」

  「一指追魂公孫瑾」老臉變得十分難看,紅中透出了紫,酸溜溜地道:「夫人,
你真的看上那小白臉?」

  「是有如何?」

  「是又如何?」

  「你想想你的年紀……」

  「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夫人,那你……將置我於何地?」

  「說過了,從此一刀兩斷。」

  「絲毫不念既往之情?」

  「是你不自量!」

  「一指追魂公孫瑾」牙關咬緊,臉上的神色一連數變,最後,他似下不了決心,
在「血影夫人」的絕世姿容下投降了,期期地道:「夫人,我走,但別說那一刀兩
斷的話!」

  就在此刻。呆在一旁的方萍,突然尖叫了一聲,兩人雙雙側顧道:「什麼事?」

  方萍張口結舌地用手一指:「看……這……這……」

  兩人一回身,「呀!」雙雙驚呼出聲,只見一個黑衫儒士,不知何時,到了兩
人身旁丈許之處,這未免太驚人了。

  「一指迫魂」暴喝一聲:「什麼人?」

  「黑儒!」

  「黑……黑儒?」

  「一指追魂」與「血影夫人」雙雙驚怖至連連後退。

  「黑儒」一面對「一指迫魂」步步迫進,冷森森地道:「公孫瑾,你要為當年
邙山古陵的公案付出代價。」

  「一指迫魂」穩住身形,慄聲道:「閣下準備……怎樣?」

  「本儒念及當年殺戮過甚,不想重見血腥,只廢你的武功!」

  「閣下……你乾脆殺了老夫吧!」

  「你可以自衛,現在拔劍!」

  「老夫……向不用兵刃……」

  「如此,你出手吧!」

  「一指追魂」惶然望了「血影夫人」一眼,猛一挫牙,彈出數疾勁指風……
  「哇!」

  「黑儒參哼栗耳」,「一指追魂」的身形連連踉蹌,跌撞了七八步之後,「碎!」

地跌坐下去,「血影夫人」與方萍,呆若木雞。

  「黑儒」仍站在原位置,像是沒動過千般的站了片刻,轉身,離去沒有再說半
句話,轉眼間便消失了。

  「一指追魂」慘笑一聲,掙起身來,踉蹌奔離。

  「血影夫人」長長舒了一口氣,道:「方萍,我們也該走了!」

  方萍幽幽地道:「夫人,那姓丁的傲得緊……」

  「我就喜歡他這份性格,那些軟骨頭使人作嘔。」

  「但他……走了?」

  「我們不愁找不到他。」

  「奇怪,……」

  「什麼奇怪?」

  「他一走『黑儒,便來……」

  「這沒什麼,『黑儒』要報昔日被上千高手圍攻之仇,他是跟蹤『一指追魂公
孫瑾』來的,也許,公孫瑾現身時他已在側!」

  「太可怕了,聞名不如眼見,『黑儒』的功力的確是不可思議。」

  「管他,我們別招惹他就是!」

  ※※※
  天,完全亮了,凝霜覆蓋著大地,入目白茫茫一片,荒野恢復了冷寂,只留下
一些凌亂的腳印。

  旅邸中,一陣喧囂之後,又安靜下來,要上路的都走了。

  日上三竿,丁浩被房門開合聲驚醒,一看,柯一堯坐在窗邊椅上,忙起身下床


  「柯老哥早!」

  「我也是剛起來!」

  「老哥回來得晚……」

  「凌晨我也在場,眼見你負氣離開……」

  「哦!」

  「你猜,你走後發生了什麼事?」

  丁浩故作驚愕之狀,道:「什麼事,『血影夫人』與「一指追魂」翻臉動手?」

  「不,『黑儒」現身,廢了「一指追魂』的武功。」

  「啊!後來呢?」

  「曲終人散!」

  「當年參與邙山之役的,『黑儒』可能一一拜訪……」

  「我怕……故事會重演!」

  「為什麼?」

  「各門各派可能再度聯手,共謀對付『黑儒』。」

  丁浩暗自一驚,這極有可能。如果故事重演,又將是一場可怖的殺劫,但當然,
也可能由於前車之鑒,不會再發生血劇。

  可是在「黑儒」索仇的消息傳揚開之後,必然人人自危,銷聲匿跡,要完成師
命,將愈來愈難了。

  此去嵩山不遠,但由於「九龍令」的關係,九大門派這筆帳,得待查出「九龍
令」下落之後才能著手。

  九大門派以外的人。當初是乘火打劫,目的是藉機消除一個可怕的對頭剋星,
其行可惡、其心可鄙。

  心念之中,淡淡地道:「不必聽評書落淚,替古人擔憂,『黑儒』必有他的打
算。」

  「丁老弟說得是,此間事已了,下一步行止如何?」

  「小弟南下!」

  「巧啊!老哥我也有南方之行……」

  丁浩一蹙眉,歉然道:「我們可能要分手,因為小弟辦的是個人私事……」

  「這……不要緊,人生聚散,原有份定的,本城『聚英樓』,聘有大內名廚,
平時難得一試我們去共飲幾杯,再行分手如何?」

  「好!小弟從命!」

  「現在就走,趕個早,近午便嘈雜了。」

  「走吧?」

  兩人一樣身無長物,說走便走,結了店帳,一個窮老儒,一個俊書生,安步當
車,一搖一擺地走向「聚英樓」。

  此刻,剛剛開堂,丁浩與柯一堯選了臨街的雅座,丁浩他對「食道」可是外行,
酒菜全由柯一堯選點。

  不說旁的,單是杯盤器皿,俱屬上品,看著都覺愜意。

  兩人淡斟低酌,談古論今,不涉及半句江湖話,儼然道學之士。

  酒客逐漸上座,寧靜的氣氛被破壞了。

  正在酒酣耳熱,逸興遍飛之際,只聽屏風後的鄰座,傳來一個宏亮的聲音道:

「此次北來,承蒙優禮有加,葉某人感激不盡!」

  另一個蒼勁的聲音道:「那裡!那裡!閣下大駕光臨,敝堡增輝,只是招待不
周,未克盡地主……」

  「這一說,在下無地自容了!」

  「葉兄忒謙!」

  「關於請托之事,尚請黃兄大力幫忙。」

  「好說,武林同氣連枝該盡力的。」

  「請盡一杯?」

  「請!」

  丁浩的臉色變了,兩年前遭毒打拋屍荒野的一幕,倏湧心頭,他聽他隔座那蒼
勁的話聲,便是發自「望月堡」總管「獨霸天黃強」之口。

  柯一堯發覺他的神色不對,悄聲道:「丁老弟怎麼了?」

  丁浩咬著牙道:「小弟要殺人!」

  柯一堯駭然這:「小弟要殺人?」

  丁浩點了點頭,用嘴鄰座一呶,不再開口,兩人繼續吃喝,約莫枯等了近半個
時辰,才聽到鄰的吆喝算帳。

  丁浩也立即喚小二結帳,匆匆下樓,來到店外,緊接著,一個錦衣中年伴著一
個黑衫老者,並肩出店,立即有從人牽過來兩匹馬,兩人又客套了半天,才拱手作
別,各帶從人離去。

  黑衫老者走的是出西門的一條路。

  丁浩低聲向柯一堯道:「柯老哥,後會有期,小弟就此告別……」

  「別忙!」

  「老哥有何話說?」

  「我認識那錦衣中年……」

  「他是誰?」

  「他是我要的人,齊雲莊』莊主『南天神龍余化雨』手下第一紅人,護莊武士
總教習葉茂亭!」

  丁浩登時心中一動,道:「柯老哥準備採什麼行動?」

  「跟蹤他,伺機打探一個人的下落。」

  「好,老哥跟著他,小弟隨後趕上,小弟也……準備找他。」

  「那又是件巧事,老弟請便吧,前道再見!」

  丁浩頷了頷首,轉身沿西大街追去,不久,出了城,只見西行大道上那黑衣老
者正緩緩而馳兩名從人步行相隨。

  此刻,路上行人眾多,丁浩只好遠遠跟著。

  追了約莫兩里多路,黑衣老者突地轉入林中小道,丁浩心頭一喜,加緊身形,
從另一方向淌入林中。

  小道盡頭,是一間小廟,黑衣老者並不入廟,在距廟門約一箭之地的林中下馬;
栓上了馬匹似有所等待。

  丁浩為了要看個究竟,隱忍著沒採取行動。

  不久,一個笑彌勒也似的胖大和尚,由廟門出現,東西一陣觀望之後,舉步前
行,逕趨黑衣老者身前。

  黑衣老者用極低的聲音,向胖和尚說了幾句,還連帶著比手勢,太遠,丁浩聽
不清對方說些什麼。」

  只見胖和尚連連點頭,匆匆轉身返廟而去。

  黑衣老者動手去解馬匹……
  丁浩如鬼鬼飆風般掠了過去,冷喝一聲:「黃總管,請留步!」人隨聲現,一
閃到了對方跟前。

  「什麼人?」

  兩名隨從武士,齊齊喝問一聲,拔出了長劍。

  丁浩連頭都不轉,帶煞的目光,緊盯在「獨霸天黃強」的面上,略不稍瞬。

  「獨霸天黃強」望了丁浩半晌,突然嘿嘿一笑道:「小子你沒死,滿像個人了?」

聲音中充滿了不屑之意。

  丁浩冷酷地一披嘴,道:「今天真是幸會,免了區區登門造訪!」

  「你想怎樣?」

  「不怎麼樣,償還昔日總管的厚賜!」

  「你……憑你小子?哈哈哈哈………」

  丁浩朝林深處一指,道:」我們走遠些再談!」

  「獨霸天黃強」不屑地道:「還這麼費事,在此地打發你也是一樣?」

  「區區尚不嫌費事,總管不必多言了!」

  「好吧!」說著轉向兩名從人道:「你倆準備挖坑,這回本總要看著他斷氣。」

  「進入林深處,距離小廟已在數十丈外,丁浩止步道:「此地甚好!」

  從人之一譏諷似的道:「好小子,居然學會了看風水!」

  丁浩一回首道:「禍從口出,我本無意殺你,現在你死定了!」

  了字聲出,右手微抬,「哇!」那名武士登時栽了下去,氣絕了,另一名頓時
面如死灰,亡魂盡冒。

  「獨霸大黃強」老臉全變了色,他做夢也估不到兩年前生殺予奪的小廝,竟然
有了這麼高的功力。

  善者不來,來者不善,他打從內心裡發出了寒意,但身為北堡總管,並非泛泛
之輩,他的名頭,順江湖中仍是令同道側目的。

  當下冷冷一笑道:「小子,看你不出,是有兩手……」

  丁浩寒聲道:「姓黃的,區區自我介紹,『酸秀才』便是,別出口不遜,小子
小子的!」

  「獨霸天黃強」駭然大震,慄聲道:「你……你……就是近日江湖盛傳的『酸
秀才』?」

  「對了!」

  「想不到……」

  「閣下想不到的還很多,不必去想了,當初,閣下打得區區寸骨寸傷,死而幸
活,今天,區區只以一劍為報,你能接一劍不死,便算活定了。」

  「你口氣不小?」

  「哼!當初要置區區於死地,是閣下以殺人為樂,還是受人指使?」

  「這點本總管不必回答你。」

  「恐怕辦不到?」

  「少狂!」

  暴喝聲中,「獨霸天」一掌劈向了浩當胸,這一掌他已用上全力,勢沉力猛、
勁道如山,有心要一掌置丁浩於死命。

  丁浩不閃不避,反而挺胸相迎,「砰!」然一聲巨響,「獨霸天」悶哼了一聲,
被反震的罡氣,震得逆血上湧,手腕如折,連退了三步,老臉劇變,心頭浮起了死
亡的恐怖。

  丁浩冷酷的道:「區區說過只報償你一劍,這一掌不還手,現在可以說話了?」

  那名隨從武士,駭得如發寒瘧似的,籟籟抖個不住。

  「獨霸天」目珠一轉,轉身就要……
  丁浩如幽靈般截在頭裡,冰聲道:「你別打歪主意,飛也飛不了,回答區區的
問話!」

  「獨霸天」猛一挫牙,道:「無可奉告,算你小子狠!」

  「那區區視同出自你的本意?」

  「隨便!」

  「現在你拔劍自衛吧!」

  「獨霸天」面如咳血,「颼」地拔出劍來,厲聲道:「你說過一劍?」

  丁浩一邊徐徐拔劍,一邊冷冷地道:「總管,你閣下還是一樣怕死,不錯,一
劍,決不第二次出手,準備了!」長劍斜揚,作出了起手之式。

  「獨霸天」不愧名家,在這生死關頭,居然能按下激動,凝神一志,那起手之
勢竟也無懈可擊,可惜,他碰到的不是尋常的高手,雙方懸殊太大了……
  丁浩沉哼一聲,目中殺機倏濃,冷喝一聲:「接招!」」

  隨著喝話之聲,手中劍玄絕奇絕地斜斜劃出,這一劍,看似不疾不火,平平淡
淡,但其中所含的變化,卻是不可思議,令人避無可避,架無可架,角度部位,完
全超出劍道常軌。

  「嗯……」

  一聲長長的悶哼,像是發自地底,又像是嘴被摀住而勉強迸出的餘音。

  丁浩的劍一發即收,「嗆!然回鞘。他說過只一劍,決不多出一手。

  「獨霸天」踉蹌退了數步,手中劍斜斜撇向下方,老臉在扭曲、抽動……
  丁浩寒聲道:「黃強,便宜了你、如以當初你對付我的手段而論、該讓你多吃
些苦頭。」

  說完,轉身面對那名武士。

  那名武士雙膝一軟跪了下去,驚怖欲死。

  丁浩一字一頓緩緩地道:「聽著,留你活口,傳話你們堡主,丁浩改日登門拜
訪。」說完,揚長出林。

  「砰!」

  「獨霸天」栽了下去,腳底下已成了血窪,丁浩沒有回顧,殺一個「獨霸大」,
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他不再入城;繞城而過,朝南門外的大道疾追下去。

  邊走心裡邊在盤算,那姓葉的既是南莊莊主手下紅人,自己此番前去索仇,可
說無憑無據,至低限度得先找到當年兇手之一,對方才會俯首認罪,如果打草驚蛇,
兇手盡匿,對方死不認帳,對武林便不好交代。

  是否該用武力迫仗姓葉的招供呢?

  如果姓葉的不知情,又當如何?

  自己身世無人知道,如何設法打入莊中,伺機行事,是上策麼?

  如何打入南莊呢?

  愈想愈覺心情紊亂,不知該如何辦才是。

  一口氣奔了數十里,入夜,到了伊川,卻不見對方的蹤行,也不見柯一堯來聯
絡,心中不由著急起來,如果追岔了路,便別想碰頭了。

  此去洞庭,迢迢數千里,誰知對方走的是那一條路?

  沒奈何,只好投店住下,第二天,繼續南行。

  一路之上,柯一堯音訊杏然。

  經過近十日行程,這天,抵達鄂省的谷城。由此西行是武當,南下便是荊山,
如果取直線,越過荊山,走遠安,當陽,荊州這一條路,再十日便可到達洞庭湖。

  武當派是應該拜訪的對象,當初中原九大門,聯手對付「黑儒」,武當是重要
角色之一,既然姓葉的與柯一堯都丟了,不如順道一訪武當。

  ※※※
  夜色淒迷,武當山解劍坡前,出現了一條人影,一身黑色儒裝,緩慢的沿石級
移動,遠望有如幽靈魅影。

  「何方施主光臨?」

  「施主的真正來意到底是什麼?」

  「討債,貴掌門積欠已久,區區令始有空前來索討!」

  老道面色大變,怒聲道:「武當山不是撒野的地方!」

  黑衣人冷颼颼地道:「區區沒太多的時間。」

  老道冷哼了一聲道:「施主如肯聽貧道好言相勸,請立即退下山去!」

  「哈哈哈……」

  「施主恐怕會後悔?」

  「聽著,區區最後一句話,請貴派掌門人出觀一見,以免區區帶劍入觀,破壞
了傳統的規矩,區區這是先禮後兵。」

  「莫非……施主敢硬闖?」

  黑衣人不再開口,舉步便走,老道怒喝一聲,拔劍攔住,黑衣人視若無睹,前
行如故,老道暴喝一聲:「放肆!」長劍疾刺而出。

  黑衣人只輕輕一揮手……
  「呀!」

  驚呼聲中,老道連退了數步,手中劍幾乎脫手飛出。

  十幾條人影,從殿閣中湧出,圍上前來。

  黑衣人冰聲道:「要先流血麼?」

  原先那老道慄聲道:「施主到底是誰?」

  「黑儒!」

  「黑儒?」

  「呀!」

  「呀!」

  十幾名道士,驚呼成了一片,紛紛向後倒退,那老道沉喝一聲:「你們不許妄
動!」

  說完,彈身疾掠而去。

  黑衣人似很重視武林規矩,不願破解劍之例,適時止步,負手向天,片言不發


  那些道士呆若木雞,遠遠站著,場面頓時沉寂下來。

  約莫盞某工夫,七八條人影,直衝解劍坡頭,當先的,是一名老年全真,頭戴
九梁冠,身著杏黃道袍,老臉沉如鉛板。

  「黑儒」冷冷開口道:「靈虛上人,久違了」

  武當掌門「靈虛上人」聲音顯得有些激顫地道:「施主……竟然還在人間?」

  隨行的七名老道,在掌門身後排成了一字式,個個面目失色。

  「黑儒」嘿嘿一笑道:「掌門人,區區若死,公道何存?」

  「施主,此來有何見教?」

  「索取當年被聯高手圍攻的代價!」

  「當年之事,並非武當一派……」

  「區區會逐一拜訪!」

  「九龍令如何交待?」

  「區區當代九大門派查出真兇,但那是另一回事!」

  「今夜施主準備怎樣?」

  「區區不為己甚,只請掌門交出武功!」

  此言一出,人人皆震驚「靈虛上人」下意識地向後一退身,慄聲道:「黑儒,
願你多多思量昔年公案的前因後果,別一意孤行,上下大和,昔年各門派死傷弟子,
數以百十計,何不退一步想想?」

  「黑儒」冷酷地道:「昔年公案之肇因,責任在各派掌門人、本儒是被迫自衛
。」

  「九龍今仍下落不明,施主此舉,是恃技逞強……」

  「住口,本儒尊你是一門之長,才先禮後兵!」

  「施主要準備在本山造孽?」

  「掌門人如能自動交出武功。區區立即下山,秋豪不犯!」

  怒哼聲中,七名護法老道齊齊亮出了長劍。

  「黑儒」目泛奇芒,在黑夜中有如電炬,驚人至極。

  「靈虛上人」老臉鐵青,抿嘴不語。

  七名老道陡地彈身,各佔方位。布成了叫「北斗劍陣」。

  「黑儒」一字一句地道:「掌門人,本儒不負任何後果之責!」

  場面猛時充滿恐怖的殺機。

  老道之一高聲道:「掌門人」,請退出陣外,為了派譽,弟子等寧為玉碎,不
為瓦全!」

  「靈虛上人」高宣了一聲「無量壽佛」痛苦地道:「本座不能使靈山蒙污,淨
地染血爾等退下!」

  「掌門人!」七道同時出聲。

  「靈虛上人」目光一掃七名護法,再次遭:「你們退下,這是令諭!」

  七老道個個悲憤莫名,但掌門人業已發出了諭命,是不能違抗的,派令森嚴,
七道齊齊稽首齊應一聲:「遵掌門法諭!」退回到掌門人身後。

  「靈虛上人」突地仰首向天,激越地道:「弟子靈虛無能決以身殉派譽,歷代
祖師靈鑒!」

  說完,低頭平視,目光如電,悲壯地道:「本座自知不是施主對手,但義無反
顧,武當之譽不可輕悔,最後有一言奉陳,施主願聽嗎?」

  「請講?」

  「皆年公案,事緣「九龍令』而起,就事論事,九大門派昔年所採行動雖不無
過激之嫌,但衡情度理,在指證確實之下,別無選擇。

  「時至今日『九龍令」仍無下落,但若僅憑施主片面否認,便恃強報復整個中
原武林同道,恐無一人苟同此一作法
  「掌門人的本意是什麼?」

  「靈虛上人」沉聲道:「九大門派之中,『華山』『太極』兩位掌門人已於是
役罹難,剩下七位掌門人,其中『衡山』『邛崍』兩掌門人又先後歸道山,實際上
只餘少林、武當、峨嵋,祁連、終南五派……」

  「衡山、邛崍兩派掌門已不在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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