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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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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陳青雲] [黑儒傳][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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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08:25:45 |只看該作者
  「這靴印通向神龕……」

  「唔!」

  丁浩定了定神,沉聲發話道:「悟果,不必躲藏了,出來吧!」連叫三遍,沒
有任何反應。

  古秋菱秀屑一蹙,道:「弟弟,不對?」

  「什麼不對?」

  「和尚沒有穿靴的,據我所知,悟果和尚一向是穿麻鞋,有時赤足,而這靴印,
分明是別人所留。」

  丁浩心頭不由一涼,道:「貴宮弟子可能沒發現有外人來此,不然剛才那位弟
子必會稟報。」

  古秋菱頷了頷首,道:「此人必然功力極高……」

  「會不會是暗襲七指殘煞的人?」

  「對,這可能性極大,看來的手根本沒有離山!」

  「我們繼續搜查!」

  丁浩劍尖前探,步步為營,以防不意的突襲,七指殘煞的死法,是令人驚怖的,
如果兇手藏匿在此,無疑的會施猝襲。

  看那靴印,繞過神龕,通向龕後的中門去了。

  古秋菱從另一邊搜索,不約而同地齊到了龕後的門邊。

  門外,全是荒草落葉,靴印到此為止,前面是三間業已全傾的房舍,一目瞭然,
不可能藏匿有人。丁浩看了看現場,突然道:「可能遁走了!」

  突地,占秋菱用手一指破屋被塌頂掩護的角落,驚聲道:「弟弟,你看那是什
麼?」

  丁浩順著她的手指一望,只見一片衣角露了出來,不由大感振奮,一個彈身,
撲了過去,沉聲喝道:「那位朋友,請出來!」

  沒有反應,丁浩再次道:「不必再藏頭露尾了!」

  依然沒有任何動靜,古秋菱繞到側方,從隙縫向裡一張,驚呼道:「悟果和尚!」

  丁浩心頭一震,伏劍迫近前去,目光掃處,只見悟果和尚盤膝端然趺坐,不言
不動,暗付,好魔頭,你真能沉得住氣,當下用劍一指,歷喝道:「長白一裊!滾
出來!」

  依然沒有反應,丁浩猛運真力,一絲劍氣,從劍尖射出,直射向長白一裊,
「擦!」地一聲顯然業已射中,但長白一裊安坐如故,恍如未覺,也不見有血流出,
這可就相當駭人了?

  丁浩突地想起昨晚七指殘煞與長白一裊交手的經過,不禁心生寒意,七指殘煞
的七煞指能洞石柱,而長白一梟硬承了一擊毫然無損。

  這是什麼邪門功力?

  古秋菱在一旁看得粉面失色,慄聲道:「弟弟,你閃開我用月魄劍……」

  「不能殺他,我要活口!」

  「用掌風請他出來……」

  丁浩揚手便劈,掌風捲起,瓦礫並飛,長白一梟栽了下去,身形仍蜷曲如趺坐
之勢,丁浩一看這情況,不由五內皆裂,狂叫道:「他死了!」

  「屍身業已僵直!」

  「啊!想不到!」

  丁浩幾乎氣得發狂,好不容易追到了兇手,正欲澄清當年血案,想不到他竟然
死了,這一來昔年兇手,只剩下了「雲龍三現趙元生」一個,如果僅存的一個也已
不在了的話,這血案豈非永沉不白?

  他的俊面在抽搐,身軀在發抖。

  古秋菱見狀,關切地道:「弟弟,冷靜些,不要太激動!」

  丁浩收起長劍,鑽入塌落的屋頂下,把長白一梟的屍體抓了出來。

  前車之鑒,古秋菱忙俯身檢視屍體,驚呼道:「無影飛芒!」

  丁浩咬牙切齒地俯下身去,果見長白一梟左「太陽穴」上,凝結了一粒碗豆大
的血珠,呈紫黑之色。

  古秋菱直起嬌軀,皺眉道:「與下手暗襲七指殘煞的同屬一人!」

  丁浩激顫地道:「對方殺人的目的何在呢?」

  「會不會是企圖滅口?」

  「這毫無疑義了,能找出其他理由嗎?」

  「是那一方面的人下手的呢?」

  丁浩勉力鎮靜了一下心神,默想先後所發生的事,首先,「豐都使者」死於
「毒心佛」之手,其後『江湖惡客胡非』被『白儒』所殺,曾一度被認定為兇手的
胸前刺蟠龍怪客卻是老哥柯一堯,他曾救了自己一命,也已死亡,現在,長白一梟
又死了。

  這是巧合,還是有計劃的謀殺?

  難道現在暗中下手的,也是望月堡的人物?

  這說明了什麼呢?

  七指殘煞完全與血案無關,為什麼也被殺呢?

  越想,越覺撲朔迷離……

  「全知子」與「半半叟」南下失蹤,又如何解釋呢?

  如果說,元兇是「南天神龍余化雨」,他派人搜殺滅口,那「豐都使者」與
「江湖惡客「之死,當屬意外的巧合,「長白一裊」之死,也是巧合嗎?

  古秋菱幽幽地道:「弟弟,這事態很嚴重……」

  「唔!」

  「這次殺劫,對本宮來說,是一項威脅,出動了這多弟子,竟然沒發現下手者
的蹤影,此人功力之高,簡直不可思議!」

  丁浩深深一想道:「這下手的是否你昨夜所追的人?」

  「但七指殘煞是被殺於我追敵之時……」

  「姐姐不是追丟了,以後又再發現嗎?」

  「是的!」

  「時間上正合,追丟那一段時間,他來此下手殺害七指殘煞!」

  「那就是說,下手的是在伊川道上引走我殺害蔣光彥的人?」

  「很可能,殺七指殘煞是在我追問蔣光彥被殺血案之際!」

  「那是滅口?」

  「對了!」

  「如果殺了你豈不更乾脆?」

  丁浩心中一動,這話有理,但隨即又道:「可能對方沒有把握!」

  「那長白一裊之被殺呢?」

  「這……一時想不透。」

  「為什麼?」

  「因為七指殘煞是金龍幫的人!」

  丁浩雙手互握,咬了咬牙,道:「我懷疑是望月堡的人所為!」

  「根據什麼作此推斷?」。

  「可能與『望月堡鄭三江』企圖君臨天下的陰謀有關,照歷來一些梟雄的作為,
如不能為其所用,則消除之!」

  「這……也有可能!」

  「照姐姐判斷,兇手仍在山裡嗎?」

  「很難說,我無從判斷。」

  「來的恐怕不止一人?」

  「這也無從判斷!」

  「姐姐準備採取什麼對策?」

  「這得回宮請示夫人。」

  丁浩心想,神秘的兇手分明已不在山中,此間事算已告一段落,沒有再呆下去
的必要,蔣光彥被殺的公案,只好下一步再說,心念之中,面色一正,道:「姐姐,
小弟有句話不吐不快……」

  古秋菱嫣然一笑道:「有話就說呀?」

  「說出來姐姐別見怪,請坦誠回答……」

  「好,你說。」

  「小弟在莊府會答應將太醫的胞妹蔣大姑,提兇手的人頭去見她」

  「嗯!」

  「當時,一致認定姐姐是兇手……」

  「這我已經知道,在泌陽客旅中,你已說過了!」

  「姐姐前此對小弟說的,全是實情?」

  古秋菱粉腮一寒,道:「弟弟現在還懷疑?」

  丁浩誠懇地道:「不是懷疑,只討姐姐口中一句話,小弟好放手輯兇!」

  古秋菱以斷然的口吻道:「那我告訴你,除了有關本宮的一些秘密之外,我沒
對你說過半句虛假的話!」

  丁浩長揖道:「如此小弟放心了,相信姐姐這方面,也不會放過兇手,我們多
聯絡?」

  「那是當然的!」

  丁浩想起威靈夫人對黑儒的一番說詞,竟不知意味著什麼,但這是該官的恩怨
問題,問了她也不會透露,反正總有抖明的一天,當下依依地道:「小弟……想告
辭出山了……」

  古秋菱玉顏一黯,道:「是的,你總得走的,願不久再見!」

  「請代謝夫人的厚賜……」

  「你已謝過了!」

  「如此,姐姐珍重!」

  「我………再送你一程?」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就此告辭算了。」

  古秋菱幽幽一笑道:「你走吧!」

  丁浩怕再談下去,無以自持,古秋菱的心意,已十分顯明,她已動了情懷,自
己在未完全明白梅映雪情況之前,自不能另牽情債,否則將來便無法了結了,心念
之中,拱手一揖,掉頭逕去了。

  但,他的心是沉重的,他覺得辜負了古秋菱的一片情意甚是不安。

  離寺,下峰,加速奔行,這樣,心頭似略覺輕鬆了些。

  奔了一程,仔細辨認了一下方向,繼續馳行。

  日落時分,來到一處峰脊之上,展目遠眺,層峰疊嶺,眼看今晚是趕不出山的
了,不如尋個合適處所過夜,明天便可到棗陽。

  於是,他攀到峰頂,尋了個避風的石穴,準備過夜,中午享受過一餐盛宴,肚
中倒不怎樣飢餓,只是心事重重,情緒十分紊亂,大事小事,要做的太多了,只有
走一步算一步,反正一切都無法預期,

  想像中,殺害長白一裊的兇手,必在桐柏一帶,不會遠離,但自己不能停下來
辦這事,一方面無從查起,另一方面南下的事更要緊。

  身在山中,心已飛馳到洞庭湖畔。

  入夜,裊啼狼嗥,荒山之夜充滿了神秘與恐怖。

  威靈宮中,那失去記憶的白髮紅顏面影,又呈現腦海。她怎會如此酷肖死去的
母親?回想母子在望月堡中,那一長串相依為命的日子,不禁悲從中來,淒苦不勝。

  父死母亡,雙親尚未瞑目啊!

  於是,無邊的仇恨怨毒,又湧上心頭。

  他盤算著,此番再度南下,是直接到齊雲莊指名索仇,還是先查探全知子與半
半叟的下落?但轉念一想,不妥,只要進入齊雲莊勢力範圍,自己的行蹤立被對方
知曉,反而不好。

  最希望的,是能與老哥哥樹搖風取得聯絡,要查全知子與半半叟下落非如樹搖
風這等老江湖莫辦。

  正自思潮起伏之際,耳畔突然傳來衣袂飄風之聲,不由心頭一震,在這種境地
之中,竟然也有夜行客,當下立即起身,貼近穴口,向外張望。

  只見來的是一個中年文士,與一個穿藍布衫的古稀老者。

  那古稀老者四下一掃瞄:「此地可以談話了!」

  於是,兩人踞石而坐。

  那中年文士開口道;「閣下大概已聽說黑儒出山之事?」

  丁浩心頭大震,趕緊凝神屏息聽下去。

  那古稀老者沉聲道:「老夫聽說了,怎樣?」

  「閣下當知黑儒東山復起的原因?」

  「大不了向當年下手之人尋仇!」

  「正是這句話,閣下有何打算?」

  「老夫早已退出江湖!」

  「他不會放過閣下?」

  「如果他找了來,老夫認命!」

  中年文土哈哈一笑道:「堂堂『九宮奇俠』也談認命!」

  丁浩暗自一咬牙,「九宮奇快斐文度」列名師父交付的名單之首,想不到今晚
在這深山野嶺碰上,他說認命,一看來非認命不可了。

  九宮奇俠沉聲道:「不認命又待怎樣?」

  「在下有兩個獻議!」

  「什麼獻議?」

  「目前,望月堡鄭堡主已聯合各大門派與江湖好手,共謀對付黑儒,閣下有意
加盟嗎?」

  「你老弟不惜跋涉重山,尋找老夫,便是如此?」

  「真佛面前不燒假香,不錯,在下是叩堡主之命而來!」

  「老夫無意再捲入血劫之中!」

  「對方會放過閣下嗎?」

  九宮奇俠激動地道:「當年一念之差,參予鄧邙那場是非,事後思量,實覺不
當,到底九龍令公案,是否真的黑儒所為,尚屬疑案,老夫既已歸隱,便不再問江
湖事了。」

  中年文士聲音一冷,道:「閣下雖已歸隱,但恐無法如願!」

  「為什麼?」

  「在下能找到閣下,黑儒也能!」

  丁浩心念疾轉,聽話聲這九宮奇俠是個正人君子。上次回山,師父曾交待不必
嚴究了,今夜看情況再說吧。

  九宮奇俠淡淡地道:「老夫已說過認命!」

  「希望閣下三思。」

  「老夫不會改變主意的!」

  「閣下既已立意在此,在下自不能相強,不過……」

  「不過怎樣?」

  「恐怕閣下會後悔!」

  九宮奇俠慍聲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一句忠告而已!」

  「忠告!意思是說老夫如不答應投效望月堡,便會遭報復嗎?」

  「在下並未如此說!」

  「但你的意思已很明顯。」

  「既然閣下要這樣想,在下也沒辦法。」

  九宮奇俠站起身來,道:「請上復貴堡主,老夫蒙他另眼相看,至為感激,但
退出江湖之身無法再供驅馳,方命之處,尚祈海涵!」

  中年文士不言不動,面上浮起了陰森的笑意。

  九宮奇快轉身便走。

  中年文士在九宮奇俠走出了約莫兩大距離之時,突地冷喝一聲:「站住!」

  九宮奇俠止步回身,冷冷地道:「什麼意思?」

  「本堡一向的規矩是非友即敵,不容許有中間路線者!」

  九宮奇俠老臉一變,怒聲道:「王子奇,你待如何?」

  中年文士緩緩站起身來,道:「在下當然是執行本堡的規例!」

  「你準備殺人?」

  「是閣下迫在下不得已而出此。」

  「哈哈哈哈,你不得已?」

  「這並沒什麼好笑的!」說著,突自袖中摸出一個白森森的東西,擎在手裡,
又道:「閣下認得此物嗎?」

  九宮奇俠不屑地道:「一個骷髏頭,拿來哧唬人嗎?」

  「哈哈,閣下走眼了,聽說過『食肉骷髏』沒有?」

  「什麼!『食肉骷髏』?」

  「對了!」

  丁浩在暗中大感駭然,「食肉骷髏」是「風流尊者上官鶚之物,在「隔世谷」
外,曾見識過,連「素衣仙子許媚娘」都不敢招惹,一名老嫗,曾遭毒手,可知此
物十分歹毒,這東西怎會到了對方手中呢?他是「風流尊者上官鶚」的傳人,抑是
上官鶚那老魔頭已被望月堡籠絡?

  九宮奇俠面色慘變,慄聲道:「這是『風流尊者上官鶚』的殺人利器……」

  「閣下果然見多識廣,正是這東西!」

  「你……是那色魔的傳人?」

  「這閣下就不必過問了,閣下既知此物來歷,必知此物的厲害,在下先提警告,
別仗侍『九宮步法』妄想脫身,此物擲出爆炸,廣及百丈方圓,只要有一丁點沾上
身,便將會蝕盡皮肉!」

  九宮奇俠暴吼道:「你擲罷?」

  中年文士裝束的王子奇嘿嘿一笑道:「閣下此刻如果回心轉意,還來得及,蝕
肉的滋味並不好受。」

  九宮奇俠目眥欲裂地道:「老夫不受威脅,決不助紂為虐。」

  「閣下死而無怨?」

  「老夫已古稀,死不為夭。」

  「好,有種!」

  丁浩心念一轉,立即褪落外衫,戴上面具,幽雲般欺到斜方向,九宮奇俠電閃
彈起身形,王子奇脫手擲出了「食肉骷髏」,丁浩一長身,揚手劈出一道如山勁氣。

  三方面的動作,快得間不容髮。

  誰也料不到半路裡會殺出個程咬金?

  那「食肉骷髏」被掌風震得倒飛而回,丁浩在劈出掌風之後,電掠兩丈之外,
一伏身,蔽在樹後。

  幾乎是同一時間,只聽王子奇發出一聲驚叫,接著「波!」地一聲,骷髏頭凌
空爆炸,慘號隨起,王子奇作法自斃,從石上滾了下來,嘶聲慘叫,那聲音令人不
忍卒聽。

  九宮奇俠折轉身來,激動地道:「是那位同道救了老身

  丁浩悠然而現。

  九宮奇快目光一掃,栗呼一聲:「黑儒!」身軀頓時抖個不住,目中儘是駭芒。

  只在轉眼工夫,王子奇慘號已停,只剩下抽搐,丁浩轉目望去,不由毛骨悚然,
只見面目全非,皮肉在逐漸融蝕,手掌已露出了指節骨。

  丁浩重行正視九宮奇俠,冷酷地道:「斐文度,想不到你還健在?」

  九宮奇俠激顫地道:「你救我是為了要親手殺我?」

  丁浩向對方身前迫近數步,道:「你對當年邙山之事,有話說嗎?」

  九宮奇俠咬了咬牙,道:「你既然不死,當年參予其事的就不必問了。」

  「我問你對那公案,有什麼感想?」

  「那仍然是疑案!」

  「當年你為什麼要出手?」

  「為了武林公義!」

  「你感覺錯了嗎?」

  「也許是上了奸人的當,但也許是對的!」

  「如我現在殺你,你認為應該嗎?」

  九宮奇俠打了一個哆嗦,向後一挪步,道:「江湖中一向是有強權,無公理,
我沒話說!」

  「哼!以近千高手,對付一人,有公理嗎?」

  「那些說之無益,既然碰上了,快下手吧!」

  「你不準備反抗?」

  「姓斐的至不濟也不會瞑目待死,明知必死,但也必須死得像個武士。」

  「很好,本儒成全你,拔劍!」話聲中,自己先掣出劍來。

  九宮奇俠斐文度亮出了長劍,丁浩沉哼一聲,攻出了一劍,這一劍,他只用六
成功力,他並未存心要傷對方,他看出對方並非邪惡之流,反之很有骨氣,劍出人
杳,丁浩一回身,九宮奇俠已在丈許之外。

  九宮步法,果然玄妙,但他去不敢遁走,九宮步法可用於現場對敵,卻不能助
他脫身,步法與身法是截然不同的,

  丁浩對這奇門之術,雖不精,但並不外行,默默一想之後,彈身再度出手,但
這一撲卻是虛的。人影一晃,他已制敵機先,旋身換式,一下子橫劍截住對方,劍
尖指正對方心窩。

  九宮奇俠慘然一笑道:「黑懦,可以下手了!」

  丁浩冷電般的目芒,直照在對方面上,緩緩地道:「斐文度,本儒看你為人尚
還正直,今夜放過你,這是答覆你剛才所說的公理兩個字,希望你一本初衷,別再
介入江湖是非,安度你的餘年吧!」

  九宮奇俠大感意外,萬料不到黑儒會放過他。登時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張口結
舌了半天,才期期地道:「閣下令老夫深感意外。」

  丁浩冷冰冰地道:「你認為本儒是嗜殺之流?」

  「不!只是……這過節閣下能予放過,令人驚異。」

  「本儒此番討賬,因人而異,本儒之劍,只流惡者之血,去罷!」

  九宮奇俠口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沒吐出聲來,倒劍拱手為禮,彈身疾
掠而去,眨眼消失在沉沉在色中。

  丁浩望著夜空,心裡感到一絲輕快,他認為這樣做很恰當。

  回頭再望那王子奇,屍身業已化盡,只剩下骨架與虛脫的衣履,地上血水橫流,
腥臭難當,立即彈身回到原來準備度夜的石穴,恢復原來面目。

  第二天拂曉,丁浩重新上路,近午出山,打尖之後,送奔棗陽。

  未申之交,抵達棗陽,先投店住下,略事梳洗,然後出店上街,信步而行,要
查詢「萍蹤無影神丐」的下落,當然得向丐幫弟子打聽,但轉了好幾條街,不見半
個乞兒的影子,心想奇怪,難道此地沒有丐門弟子?但這是不可能的事。

  看看黃昏來臨,街頭陸續亮起了燈火。

  了浩暗付,現在已是乞兒們回窩的時候,找了也是白費,不如到郊野破廟荒屋
走走,也許可以碰上。

  於是,他離市朝荒僻之處行去。

  眼前突地出現、一片黑壓壓的林子,夜空中,可見高聳人云的樹梢,看來是一
片古柏林,透視林中,隱約露出牆垣屋影,無疑的這是一座廟宇。

  丁港心中一動,轉身朝那片林木走去。

  進入林中一看,所猜不錯,正是一間大廟,靜悄悄矗立林中,無燈無火,有些
鬼氣森森,從外表看來,這廟必是香火冷落。

  顧盼間,來到廟門之外,目光掃處,不禁心中一喜,只見幾個乞兒,蜷屈在廟
門口,身上搭著破絮,鼾聲正濃。

  丁浩乾咳了一聲,開口道:「朋友,請起來說話!」

  一個乞兒伸拳踢腿,翻了一個身,揉揉眼,坐了起來,惺忪地道:「此地沒人,
全是要飯的啦!」

  丁浩沉聲道:「在下「酸秀才」,要見你們頭兒!」

  名號一亮,情況便不同了,四五個乞兒,全挺身而起,看來全是練家子,其中
一個年長的一抱拳道:「閣下要找咱們頭兒?」

  「不錯!」

  「請問何事?」

  「見了你們頭兒再說吧!」

  那年長的乞兒把丁浩看了又看,才期期地道:「此地是本幫分舵!」

  丁浩一笑道:「那好極了,在下正要見你們分舵主!」

  「閣下與敝分舵主是素識?」

  「不,初次來訪!」

  「閣下不示知來意,要飯的不好回稟?」

  「在下只向貴分舵主打探一個消息,沒有別意!」

  「如此請稍候!」

  說完,轉身進入廟中,一會兒工夫,只見一個蓬頭垢面的老丐,匆匆步出,丁
浩一看對方的記號是四結,知道是分舵主無疑了,忙迎上兩步,拱手一揖道:「在
下『酸秀才』冒昧奉訪,請海涵!」

  老丐急忙答禮,道:「老要飯的姓畢,單名一個江字,人稱『四海狂乞』!」

  「哦!畢分舵主,久仰!」

  「裡面此刻不便,老化子告個罪,不延實了,少俠此來有何指教?」

  原來躺在門口的幾名小化子,自動退了下去。

  丁浩正色道:「在下想向分舵主的打聽一個人……」

  「誰?」

  「貴幫長老『萍蹤無影神丐』!」

  「啊!少俠要找沿海幫趙長老,不知有何貴事?」

  「聽說趙長老精於歧黃,術賽華陀,特專程拜訪,請他診治一椿離奇怪症!」

  四海狂乞用手猛抓亂髮,道:「少俠來得不巧!」

  「怎麼?」

  「趙長老行蹤飄忽,誰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的准去處,數月前倒是在這一帶現過
身,呆了些時日,現在已不知浪跡何方了!」

  丁浩不由心頭一涼,躊躇著道:「趙長老可能的去處……

  「根本無法知道。」

  「恕在下無禮請問一句,如貴幫發生了大事……」

  四海狂乞似已知丁浩心意,不待話完,哈哈一笑道:「那情形不同,如本門發
生了重大事故必須召集長老及支舵主以上高級弟子,那要由掌門人傳出符令,通告
全幫,無論天南地北,通令均可到達。」

  丁浩「哦!」了一聲,道:「恕在下多問了!」

  「那裡話!」

  「如分舵主有機會見到趙長老,請轉稟一聲,就說在下拜謁他老人家,貴幫弟
子遍天下,務請通知在下一聲。」

  「這點老化子必定辦到!」

  「打擾了,告辭!」

  就在此刻,忽見一名小乞兒匆匆奔至,一見丁浩在場,那張開了的口,倏地閉
上了,朝四海狂乞恭施了一禮,默然站在一邊。

  丁浩看出對方今夜有事,在此不便,忙一拱手,轉身便走。

  四海狂乞大聲道:「老要飯的不送了!」

  「不敢當,分舵主太謙了!」

  走沒幾步,只見兩名壯年乞丐,押著另一名乞兒,迎面而來,丁浩目光一掃及
那名被押解的乞兒,不由一空,那面孔並不陌生,似在那裡見過。

  那被押的突地狂呼道:「丁少俠救我!」邊叫邊奮力掙扎。

  丁浩陡地想起來了,這名乞丐,便是在伊川城中酒店前,指引自己到蔣太醫家
的那名乞兒。但,這是別人家屋事,照江湖規矩,決不能過問,心念之中,舉步……

  那乞兒再次狂呼道:「丁少俠救我!」

  那兩名押人的壯年乞丐,被他這拚命掙扎,竟無法把他拖走。

  四海狂仁與數名手下,聞聲奔了過來。四海狂乞大喝道:「無禮,你忘了本門
戒條?」

  那乞兒安靜了下來,慄聲道:「小的不是丐幫弟子!」

  此言一出,在場的全為之愕然。

  丁治心中一動,索性不走了,想把事情弄個明白,同時也很奇怪這乞兒竟然知
道自己姓丁。

  四海狂乞一擺手,道:「鬆了他!」

  兩名壯年丐者鬆開了手,躬身退開兩步。

  那被押的乞兒喘息著道:「丁少俠務必要救救小的!」

  四海狂乞灰眉緊蹙,望著丁浩道:「少俠認識他嗎?」

  丁浩很為難地道:「曾有一面之緣!」

  「那時他是什麼身份?」

  「這……行乞!」

  四海狂乞怒目瞪著那乞兒道:「你不承認是本幫弟子?」

  「小的根本不是!」

  「你知道欺師滅祖的罪行難當?」

  「但小的不是貴幫弟子,談不上欺師滅祖!」

  四海狂乞面色沉凝無比,回顧身旁一名中年乞兒道:「任管事,怎麼回事?」

  姓任的管事恭應道:「昨日弟子據報,有來歷不明弟子,來到本城,但未向當
地該管的頭目報到,又發現他與來歷不明的人物暗通消息,顯然是為人跑狗,幫規
所嚴禁,所以才下令逮捕,請分舵主仲裁!」

  丁浩暗忖,怪不得城中不見乞兒的影子,原來齊集在此開堂。

  四海狂乞目光移向那乞兒面上,嚴厲地道:「你尚否認是本幫弟子嗎?」

  那乞兒以斷然的口吻道:「小的不是!」

  「你既乞討,就必須加入本幫!」

  「小的並非倚此為生!」

  「噢!那你是以乞兒的身份,從事別的勾當?」

  「這……這……小的不敢否認!」

  「這種行為,本幫例所不許,因為你如此作為,玷污了幫譽!」

  「小的……不知有這種規矩,以後改頭換面就是。」

  「現在報出你來歷!」

  那乞兒苦著臉,望著丁浩一眼,才期期艾艾地道:「小的叫許大光,是……是
做密探的!」

  四海狂乞眉毛一緊,道:「密探?那一個幫會?」

  「這個……恕小的不能洩露!」

  「憑你口說,不能證明你的身份。」

  「但也不能硬栽小的是丐幫弟子!」

  「你現在的裝束身份不是假的?」

  「尊駕準備如何處置小的?」

  「暫時拘留,再查真相。」

  密探許大光突地轉向丁浩道:「丁少俠,您可以替小的證明……」

  丁浩一愕道:「我……能證明你的身份?」

  「是的,您來得太巧,否則難說了……」

  丁浩困惑地道:「在下如何替你證明?」

  密探許大光沉聲道:「小的提一人,少俠必認得!」

  「誰?」

  「梅映雪!」

  「啊!」丁浩這一驚非同小可,想不到他是梅映雪手下的密探,這一說,他是
金龍幫的弟子了,難怪他一口便道出自己的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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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08:26:5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虛幻老人

  丁浩也想起了不久前梅映雪反面無情,對付自己的一幕,心頭不知是恨還是怨,
但他既是梅映雪手下,道義上該伸以援手,也許今夜能從他口中探出些金龍幫的內
情,當然,他的身份此刻是不宜揭破的。

  所有的目光,全投向丁浩面上。

  丁浩略一躊躇,目注四海狂乞,嚴肅地道:「畢分舵主,在下保證這位朋友的
身份!」

  四海狂乞深深一想,道:「既是少俠保證,老化子沒話可說,但希望這位朋友
改換裝束,不再以本門弟子姿態出現,以免再發生誤會。」

  密探許大光立即接口道:「小的一定遵辦!」

  四海狂乞頷了頷首,道:「丁少俠,這位朋友算交與你了!」

  丁浩一抱拳道:「蒙賞薄面,在下十分感激,就此告辭了!」

  「請,恕不遠送!」

  「好說!」

  丁浩帶著許大光,奔出柏林,來到路邊,丁浩止步道:「許大光,你真的是梅
映雪手下?」

  「是的,梅映雪三個字,除了自己人,外人無法知道。」

  「嗯!這麼說來,你是金龍幫的弟子了?」

  許大光驚聲道:「這……這從何說起?小的怎會是金龍幫弟子……

  丁浩不由怒意橫生,梅映雪的侍婢凝香,堅不承認是金龍幫的人,現在許大光
已道出是密探的身份,卻又不承認是該幫的人,實在太可惡,難道梅映雪向自己出
手是假的!子號金龍使者的話也是假的,當下冷哼了一聲道:「許大光,你不承認?」

  「少俠是憑什麼說小的是金龍幫的人?」

  「我知道梅映雪的身份!」

  「什麼,少俠知道我們小姐的身份?」

  許大光困惑至極地望著丁浩,久久才道:「少俠知道我家小姐是什麼來歷?」

  丁浩冰聲道:「你們幫主的女兒,不錯吧?」

  許大光驚詫地退了一個大步,慄聲道:「少俠說得的是金龍幫主?」

  「難道不是?」

  「少俠完全誤會了,她根本不是……」話才說了一半,突地慘嗥半聲,「砰!」
然栽下去!

  丁浩心神皆顫,厲吼一聲:「何方鼠輩,敢施毒手暗算人,有種的現身出來?」
隨著話聲,閃電般撲入林中,繞搜一匝,連半個人影都沒有,不由氣得七竅冒了煙,
居然有人敢當自己的面前殺人,而且毫無痕跡……

  心念之間,匆匆出林奔回原地,一看,不由呆了,竟然又失去了許大光的屍體。

  到底是殺人滅口,還是許大光為了不洩身份,故意使詐?

  使詐的可能性極大,如是殺人滅口,沒有移屍的必要許大光不過是一個不足道
的小人物,不會有強仇,自己的功力相信十丈之內可辦飛花落葉,誰有這高功力,
能來去無蹤?像桐柏山古寺中七指殘煞佟不良被人當面暗殺,那是例外,因為是在
殿中,有門窗阻隔,而這裡是道旁,下手的即使早伏林中,也不可能絲毫不露痕跡?

  低頭番視地上,沒見有血跡。

  當猛一跺腳,憤然自語道:「又上了一次惡當!」

  呆了片刻,情緒稍為平復了些,冷靜地再一思索,覺得此事仍有可疑,凝香與
這密探為什麼矢口不承認是金龍幫的人?照理,自己既已點出梅映雪身份,許大光
決沒有否認的必要!

  莫非此中有什麼令人意想不到的蹊蹺?

  如果在許大光的倒地之時,自己不去追敵,先檢驗傷痕,真偽立辯,現在想起
來可就嫌晚了。為什麼先先後後的事,都這樣詭異莫測呢?

  此地是丐幫分舵重地,會不會四海狂乞表面上佯允放過許大光,又派人在暗中
下手呢?這似乎不可能,丐幫規律極嚴,不會做這等事,同昌一個區區分舵,決沒
這等高手,殺人而不露痕跡,看來許大光詐死脫身的可能性極大。

  事已如此,呆下去也沒意思,於是轉身舉步回城。

  走了約莫里許,忽聽路旁草叢中傳出陣陣呻吟之聲,不由心中一動,停下了腳
步,循聲過去一望,赫然是一個鬚髮皓白的老人,倒臥在草裡,不知是受了傷,還
是得了急病,立時動了惻隱之心,開口問道:「老丈怎麼回事?」

  那老人停止了呻吟,睜開眼望了望丁浩,有氣無力地道;」小友是武林人嗎?」

  「不錯!」

  「這可好了,小友救命!」

  「老丈受了傷嗎?」

  「是的,內傷!」

  丁浩皺了皺眉頭道:「是什麼人傷了老丈?」

  「嗨!望月堡那批天殺的……」

  「什麼,望月堡的人呢?」

  「是呀,唉喲……」

  「傷在何處?」

  「掌傷,傷了經脈。」

  「好,小可雖不精歧黃,但一般掌傷,也許可能為力,讓小可替老丈察察看!」
說完,蹲下身,逐穴而探,片刻之後,道:「傷在『陽維』,有三穴不通,不用緊,
小可助老丈打通老丈能起坐嗎?」

  「老……老夫試試看!」

  說著,用手撐地,奮力掙扎,上半身坐起來又倒下,

  丁浩伸手把老人扶了坐正,然後把手掌貼上老人「命門」,緩緩迫入真元,另
一手點老人各重要大穴。

  盞茶工夫,一伸手,站起身來,道:「好了!」

  老人霍然站起,激動地道:「小友救命之恩,老夫感激不盡!」

  「此等小事,毋足掛齒。」

  「小友如何稱呼?」

  「小可『酸秀才』!」

  「啊!小友便是名震江湖的『酸秀才』,老夫久聞大名,如雷貫耳,今是得蒙
援手,實乃幸事!」

  「老丈尊號?」

  「老夫人稱『虛幻老人』,沒聽過吧?」

  「這……恕小可孤陋寡聞,真的沒聽說過。」

  「這也難怪,老夫一向極少干預江湖是非,真正知道老夫的也不多……」

  「老丈怎地招惹上望月堡的人?」

  「嗨!別提了,那裡是招惹,是對方無緣無故向老夫下手。」

  「老丈諒非泛泛之輩,是誰能傷得了老丈?」

  「梁山神駝!」

  「梁山神駝?」

  「對了,這駝子一向稱雄關外,不知怎地投靠了望月堡……」

  「功力很高?」

  「那還用說,老夫見他挾著一名乞兒飛奔,迎面相逢,忍不住好奇多望了他一
眼,他不分皂白便出了手……」

  丁浩心頭一震,慄聲道:「他挾了一名乞兒?」

  「不錯!」。

  「死的還是活的?」

  「那乞兒口裡還哼卿著,當然是活的!」

  丁浩心念疾轉,那是梅映雪手下密探許大光無疑了,想不到是望月堡的人下的
手,看來自己的一舉一動,全在對方監視之中,但梁山神駝的身手,未免太驚人了,
竟能當自己的面傷人不露痕跡。

  對方向許大光下手的目的何在呢?對了,許大光是密探,望月堡與金龍幫早已
水火不相容,挾持對方的人,目的自然是要逼問口供以探該幫秘密。」

  心念之間,寒聲道:「那『梁山神駝』朝什麼方向走?」

  「不清楚,老夫受傷倒地,沒看清!」

  「噢!遲早會碰上他的!」

  「老夫也誓不放過他!」

  丁浩心中不由暗自竊笑,這分明是句面子話,如有本領找人家,就不會躺在此
地了,但口裡並不說破,拱了拱手,道:「小可得走了!」

  虛幻老人橫身一攔,道:「少俠慢走,老夫還有話說?」

  「老丈還有什麼話說?」

  虛幻老人面色莊重無比地道:「老夫一生從未受人好處,少俠救了老夫,老夫
一定要報答!」

  「這大可不必……」

  「不成,老夫決不白受人恩惠!」

  丁浩莞而道:「小可並非有意施恩市惠,更不望報答,這話快別提了吧!」

  「不行,老夫言出不改。」

  「小可決不接受!」

  「那好,仍請少俠把老夫打成重傷吧,彼此互不相欠,否則老夫至死難安!」

  丁浩不由啼笑皆非,想不到天下竟有這等固執的怪人,非要報答人不可,但這
種怪僻卻怪得可愛,當下忍俊不止地道:「老丈準備如何報答?」

  虛幻老人一本正經地道:「少俠接受了?」

  「老丈先說說看!」

  「少俠可知道老夫何以得『虛幻老人』之名?」

  「小可無從猜起!」

  「老夫精通『易形之術』,可以在轉眼之間改變形貌,不藉任何藥物。」

  丁浩不由大感駭異,這「易形之術」可從未聽說過,江湖人物易容,或用物。
或用面具,可沒聽說過憑功力的,當下激奇的道:「小可尚屬首聞!」

  「老夫可以當面試驗!」說著,背過身去,兩手仍然虛垂沒動,再轉回來,皤
白的鬚髮,竟已變成黑色,面上皺紋也消失了,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丁浩驚震莫明地道:「小可開了眼界,當是神奇妙絕!」

  虛幻老人再次回身,恢復了原來的形貌,道:「為了報恩,老夫傳你此術!」

  丁浩大感意外地道:「老丈要傳小可這『易形之術』!」

  「對了!」

  「但,小可已有師承!」

  虛幻老人連連搖手道:「不相干,不相干,老夫傳你此技,是為了報答你援手
之情,完全是公平交易,別的一切不談,交易完成,便各走各路。」

  丁浩遲疑地道:「這似乎不妥……」

  「什麼不妥?」

  「小可如接受,難免施恩望報之嫌,而且救溺扶危,是我輩中人本份,豈值老
大以不傳之秘技相授……」

  「別酸了,老夫非傳你不可,老夫一生無傳人,能傳與有為之士,使此技不致
因老夫而斷,未始不是件好事!」

  丁浩深深被這幾句話感動,拱手道:「老丈的胸襟,令小可折服,武林中多秘
技自珍,很多奇技,因而絕傳……」

  「咱們話到此為止,這裡是路邊,諸多不便,少俠投的那間店?」

  「南街高昇店後進西廂房!」

  「很好,老夫三更必到,現在暫時別過!」說完,拱了拱手,自顧自走了。

  丁浩下意識地笑了笑,奔回城中,一陣鍋勺之聲傳入耳鼓,始覺腹如雷鳴,信
步進入一間酒館,要了酒菜,自斟自酌,反正此刻距三更還早,樂得消磨一段時間,
以免在店中枯等無聊。

  此來棗陽,目是的尋訪「萍蹤無影神丐」,為手足之交「赤影人」治那疑難怪
症,既無法如願,只有繼續南下,辦那復仇大事了。

  二更過後,丁浩返回高昇客店,坐待虛幻老人來臨,心裡想著那神奇的「易形
之術」,說起來,未始不是椿奇遇……

  時正三更,虛幻老人如約準時而至。

  丁浩起立相迎,隨手扣上房門。

  虛幻老人自懷中取出一個紙包,放在桌上,道:「一法不能傳六耳,習練的口
訣,老夫已寫在紙上,你自己參詳,現在你先看口訣,如有不明之處,老夫可以解
說。」

  丁浩內心不禁有些緊張,誠懇地道:「看來小可只有愧領了?」

  「這話是多餘,快看吧!」

  丁浩移座桌邊,打開紙包,裡面只是三粒龍眼大的丸子,分黑、紫、黃三色,
包藥丸的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字,想來那是口訣了。

  「老丈,這三粒藥丸……」

  「這是練『易形術』必服之藥,練成之後,可隨意改變這三種膚色。」

  「啊!原來如此!」

  「快看口訣罷!」

  丁浩平心靜氣,攤開紙,在燈下細細默讀,虛幻老人的口訣,寫得詳盡而淺顯,
看起來便無艱深之感,丁浩逐一讀去,約莫蓋茶工夫,抬頭道:「小可還能看得懂,
自參當無問題!」

  虛幻老人激賞地點了點頭,道:「了不起,你是老夫生平所遇資質最佳的人。」

  「老丈謬獎了,實在是老丈寫得已夠詳盡,不必再加以解說了……」

  「於此也可見你修為的高深,所謂一竅通,百竅通是也!」

  「小可現在就練嗎?」

  「當然,老夫為你護法,希望你在天明之前完成!」

  「小可萬分感激……」

  「公平交易,一筆情算一筆情,用不著感激。」

  丁浩先取那黑色藥丸吞下、然後上床,盤膝跌坐,照決運功,半個時辰之後,
一個俊美書生變成了一個黑炭頭,未幾,膚色又由黑轉白,人也跟著變白了過來。

  虛幻老人把頭連點,道:「成了,現在服另一粒!」說完,把紫色藥丸遞了過
去。

  丁浩服下之後,又照口訣施為,轉眼又入忘我之境。

  虛幻老人凝視著床上的丁浩,臉色一變再變,眸中陡地射出了慄人的殺芒,這
一轉變,前後判若兩人。

  丁港懵然不覺,俊面逐漸泛出了紫棠色……

  虛幻老人陡然站起身來,移步走到了床邊,舉掌按向丁港的「天突」大穴,在
掌心距頭頂三寸之時,忽然又躊躇起來,遲疑著沒拍下。

  丁浩卻不知死神已在身邊徘徊。

  驀在此刻,房外院中突地傳來一聲冷笑,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虛幻老人一驚縮回了手,轉身拉門外視,這動作快如閃電,但院中寂寂,連半
個人影都沒有,他報以一聲冷哼,回手扇滅了燈火,坐回原處,靠窗窺視。

  丁浩醒來,已是四更將殘,一見房內無燈,忙道:「老丈,怎地沒了燈火?」

  虛幻老人談談地道:「這樣隱秘些,以免被人偷窺,現在服這黃色的吧!」說
著,挪身遞了過去。

  丁浩服了,繼續施為。

  雞聲三唱,丁浩大功告成,收功下床,坐到桌邊,道:「天快亮了!」

  虛幻老人遲遲才唔了一聲,道:「少俠,這『易形』彫蟲小技,但如給一個內
功根基不深的人習練,得數月工夫,如今你能在半夜完成,在武林中近乎奇跡了。」

  丁浩訕訕一笑道:「老夫把小可捧得太高!」

  「這是事實,老夫用不著棒你。」

  「老丈以秘相授,小可受之有愧……」

  「對了,這裡尚有一粒藥丸,是固神靈廟,對此術有穩固之效,你服了罷!」
說完,又從懷中取出一粒豆大的丸子,遞互丁浩。

  丁浩雙手接近,內心有說不出的感激,放入口中,只覺齒頰生芳,遇津即融,
順喉而下,片刻工夫,一股暖流,自「丹田」升起,順從脈而上,直印「十二重樓」,
不由激動地道:「老丈這藥效果然不同凡響……」

  「噢!你感覺到了?」

  「需要運功以助藥力嗎?」

  「不必!」

  窗紙透出了白色,店內已有人走動。

  丁浩覺得那藥力直透腦門,頓時產生一種暈眩之感,他想,大概這是服此藥後
必有的現象,也不開口,本能地用內元壓制,但暈眩之感卻愈來愈甚,幾乎到了無
法自持的地步,不由驚聲說道:「老丈,小可頭暈得很厲害?」

  虛幻老人若無其事地道:「不要緊,一回兒便好了,這是必有的反應。」

  丁浩又勉強了半刻,果然,暈眩之感逐漸減輕,但腦海裡有些昏沉沉地無法集
中意志,心裡直覺地感到有些不對勁,可是想到虛幻老人既肯以獨門科技相接,當
然不會有什麼不良意圖,如他有什麼歹念,在為自己護法時,豈非易如折枝。

  心念及此,又安下心來,仍以本身定力對抗。

  又過了一會,忽覺精神亢奮起來,但腦海裡卻呈空白,一種需要發洩的意識,
慢慢浮起,最後,竟煩燥不安起來。

  虛幻老人沉聲道:「少俠,你現在覺得怎樣?」

  丁浩激聲應道:「我只想找人動手!」

  「這不可以,你看著老夫,記住,要照老夫的話做,你學會了『易形術』,易
形之後,無人認得你,當你是本來面目時,仍用酸秀才之號,如果有人向你出手,
你可以殺了他,否則不許主動出手,除非是老夫的命今!」

  「是的!」

  「你記住了?」

  「記住了!」

  「好,天色已明,老夫有事得先去一步,你呆在這裡等老夫回轉。」

  「是!」

  虛幻老人啟門飄然而去,丁浩坐守房中,腦海裡只轉著虛幻老人的幾句話,其
他的意念隨起隨滅。

  日影照上了紙窗,店中熙攘之聲平息,又回復了安靜。

  突地,一條人影,推門而人,赫然是一個中年秀士。

  丁浩一抬頭,這面形似曾相識,但怎麼也想不起在那裡見過,當中沉聲喝問道
:「朋友怎地擅間別人房間?」

  中年秀才顫聲道:「賢弟,你不認得我了?」

  「你……是誰?」

  「赤影人,記得嗎,赤影人……」

  「赤影人!是聽過……可是,我們在那裡見過?」

  「賢弟,記得湖心小島嗎?」

  「湖心小島……也好像去過……」,

  赤影人沉聲喝道:「丁浩,你的定力那裡去了,仔細想想,離塵島,赤影人,
想,努力想!」

  丁浩驚疑望著赤影人,努力集中意志,畢竟,他的定力是不同凡響的,終於喚
回了一些記憶,但並不十分清晰。

  赤影人字字如鋼地不斷吟著:「丁浩,我們情同手足,記得嗎?你會想起來的,
快想,赤影人……」

  丁浩痛苦地苦苦思索,終於遲遲地道:「你……是大哥?」

  「對了,再想!」

  「我……再想不起什麼了……」

  「你上虛幻老人的當,記得你曾服過什麼困神藥丸嗎?那是迷藥,他要你迷失
本性,供作他的工具,賢弟,一直想,集中心神,不要分散……」

  丁浩在赤影人不斷提示下!意志慢慢集中……

  赤影人激越萬狀地道:「迷藥,迷神之藥,賢弟,用你的功力,試行追毒,試
試看……」

  丁浩難喃地吟著:「毒……毒……我中了毒……」

  「是的,但我沒有解毒之方,這不是尋常的毒。」

  「我……我有……」

  赤影人驚喜地道:「你有,賢弟,你有解毒之方?」

  「我……好像有……」

  「再想想看?」

  「啊!想起來了,『避毒珠』,對了,那能解毒……」

  「在那裡,你的『避毒珠』在那裡?」

  「我……忘了……」

  「你身上,袋裡,找找看?」

  丁浩有些木然地伸手在身上一陣亂摸,終於摸到了威靈夫人所贈的那粒『避毒
珠』,拿出托在手心,可不知怎麼用法。

  赤影人皺眉苦思了片刻,道:「含在口中試試看?」

  丁浩遲疑地納人口中,奇珍異寶,畢竟不同凡響,珠入口中,一股清涼之氣遍
走全身,行至腦海,意識陡地清醒過來,目光一掃赤影人,驚喜地喚了一聲:「大
哥!」這一張口呼叫,「避毒珠」脫口掉地。

  赤影人忙為他揀起,塞還丁浩手中,激起地道:「賢弟,把我急煞了!」

  丁浩偏頭一想,經過的情形全記起來了,慄聲道:「大哥,怎麼回事?」

  「你險些被虛幻老人所殺!」

  「什麼,他要殺我?」

  「是的,當你練『易形術』入定時,他想殺你,我故意發一聲冷笑,阻止了他……」

  「那他為什麼要傳我易形之術?」

  「他要利用你,他讓你服下迷神之藥,詭稱固神丸……」

  丁浩咬了咬牙,道:「這老匹夫可惡,大哥知道他的來路嗎?」

  「不知道,他假作受傷求救,你出手救他,但我不敢聲張,我不是他敵手……」

  「大哥怎知不是他敵手?」

  「我見他殺人只在舉手投足之間!」

  「大哥怎不在他與我分手時通知我?」

  「這是我失策,一方面我當時不曾想到他有這歹毒存心,另方面我盯蹤他想查
出他的底蘊。」

  「啊……」

  「他要你在此等他,他還會來的!」

  丁浩憤然道:「我會等他!」

  赤影人沉重地道:「賢弟對付他要當心,他的身手十分詭異,虛幻老人之名,
江湖中從未聽說過,也許是他胡說的,嗯……依我之見,賢弟無妨假作受制於藥物,
查探他的底蘊,這是極好的機會!」

  丁浩點了點頭,道:「不錯,將計就計,這是個好辦法!」

  赤影人在丁治對面坐下,換了話題進:「賢弟的『避毒珠』何來?」

  「是威靈夫人所贈的!」

  赤影人驚聲道:「賢弟真的找到了『威靈宮』?」

  「這也算是機緣!」

  於是,丁浩把追蹤威靈使者,以及為他求醫入山等等經過說了一遍。

  赤影人激動無已地道:「賢弟,你對愚兄我這一番苦心愚兄永遠感激,求醫不
必了,我所患的怪症,只一人能醫,但我不能求他醫……」

  「為什麼?」

  赤影人黯然道:「他見面必殺我!」

  丁浩大感震驚,愕然望了赤影人半晌,義形於色地道:「大哥,你說,他是誰?」

  赤影人苦苦一笑,道:「賢弟,你怪我不坦白告訴你嗎?」

  丁浩一擺頭道:「不,小弟不那麼想,只是想到大哥病發時的痛苦,恨不能以
身相代。」

  赤影人眼圈一紅,捉住丁浩的雙肩,激顫地道:「得友如此,雖死無憾了!」

  丁浩也激動地道:「大哥,小弟早有此想。」

  赤影人怔視著丁浩,雙目略不稍瞬,久久,退坐原位,沉凝萬分地道:「賢弟,
我有句話早想告訴你……」

  「大哥有話儘管說,小弟洗耳恭聽?」

  「愚兄我過去的為人,深被人所不齒,自結識賢弟之後,你的風範為人,使愚
見我深受感動徹悟前非,但……重新為人恐怕已遲了……」

  「大哥這是什麼話?」

  「深恐有一天賢弟知道了我的底細,會掉頭而去。」

  丁浩毫不考慮地道:「大哥,人非聖賢,敦能無過,小弟蒙大哥不棄,以知音
相許,高誼如山,不管過去如何,小弟只認定現在的你。」』

  「真的?」

  「小弟並非信口雌黃之輩,說到那裡,做到那裡!」

  「只怕到那時……」

  「大哥何以忸怩作此女兒之態,難道要小弟剖心以示?」

  赤影人竟然滾下了兩滴淚珠,帶笑道:「賢弟,我放心了!」

  丁浩吁了一口長氣道;「大哥本來就不必懸心,過去的小弟決不追問,也不想
知道。」

  「賢弟,我……不知該說什麼好!」

  「大哥,我們不談這個,大哥離家多少時間了?」

  「大約十天半月吧!」

  「外出有事嗎?」

  「沒事,閒蕩而已!」

  「怎知小弟南下?」

  「這只能算是湊巧碰上!」

  「大哥來棗陽是第二次了,是不是仍有意要找『萍蹤無影神丐』?」

  「不,我知道找不到他,即使找到,也是枉然,我對這絕症已死了心。」

  「但小弟卻不死心,非要求到名醫,為大哥解除痛苦不可!」

  「賢弟,我除了感激,別無話說。」

  「大哥對我情逾手足,又當如何說?」

  「算你我有緣份吧?」

  丁浩忽地想起一件大事來,苦無機會問得,現在正是好機會,隨即道:「大哥,
小弟有件事請問……」

  「什麼事?」

  「大哥可知道離塵島十餘里外的隔世谷?」

  赤影人似相當震驚,身軀一顫,慄聲道:「我知道,怎樣?」

  「小弟,幾乎喪生谷中。」

  「賢弟……進了隔世谷?」

  「是的,小弟與『毒心佛』賭鬥,幾乎兩敗俱傷,在山中調息之際,突被『素
衣仙衣許媚娘』所乘,擒回秘窟……」

  「啊!後來怎樣?」

  丁浩想起許媚娘對自己所施的狐媚伎倆,不禁面上發燒,定了定神才道:「大
哥既知隔世谷諒必知道許媚娘的為人,小弟也說不出口,總之,她使盡手段,小弟
不為所惑,她懷羞之下,把小弟囚入石牢……」

  「啊!石牢!」

  「幸而五行有救,石牢固天災地變,石壁裂痕,巧通隔室,一位老人指示秘徑,
逃出生天。

  赤影人又目圓睜,厲聲道:「一位老人,他……仍然活著?」

  丁浩訝然這:「大哥認識那老人?」

  「很多年前曾……見過!」

  「他說已被囚數十年,大哥如何見到他的?」

  「哦!不,不,不是見過,是聽谷中人說過,賢弟曾與老人交談?」

  「是的!」

  「他……說了些什麼?」

  「他沒道出秘密,只說許媚娘決不敢殺他,但也不會放他,他自己也不想再出
世,大哥知道其中原委嗎?」

  赤影人搖頭道:「不知道,後來呢?」

  丁浩直覺地感到赤影人言不由衷,而且神情有些異樣但卻不好追問,頓了頓,
接下去道:「小弟感激老人指示脫困之恩,答應替他辦件事……」

  「辦件什麼事?」

  「小弟答應替他找一個人,是女人!」

  「誰?」

  「許春娘,許媚娘的胞妹。」

  赤影人陡地離座而起,栗呼道:「許春娘?」

  丁浩心中一動。困惑地道:「不錯,是叫許春娘,大哥因何如此激動?」

  赤影人面上的肌肉起了抽搐,「咚!」地坐四椅上,激越萬分地道:「你……
說下去,別問了!」

  丁浩心中十分狐疑,莫非大哥情場失意,與許春娘有關?這非常可能,「離塵
島」與「隔世谷」近在咫尺,許媚娘年已古稀,只是駐顏有術,保持了容貌,許春
娘當也不例外,心念之中,接下去道:「老人要小弟轉告許春娘,說他已回心轉意,
要許春娘回去見他!」

  「就……就這麼一句話?」

  「不,老人說如許春娘不回谷見他,要小弟代為殺之!」

  「要……你殺她?」

  「是的!」

  「你答應老人了?」

  「答應了!」

  赤影人低下頭去,很久,才又抬頭望著丁浩道:「賢弟有許春娘的線索嗎?」

  丁浩一搖頭,道:「沒有,毫無線索,大哥總是認識許春娘其人的了?」

  赤影人咬了咬牙,沉聲道:「這點我不否認,不止是認識,而且關係之密切不
亞於你我!」

  丁浩聞言大驚,如果是這樣,自己如何履行對「隔世谷牢中老人的諾言呢?怪
不得大哥如此激動,原來有這一層後因在內,這是個大難題,何以自處呢?心念之
間,兩道劍眉緊緊結在一起,期期地道:「大哥與許春娘究竟有什麼關係?

  赤影人神情顯得很痛苦地道:「賢弟,這我暫時不能告訴你,你我情同手足,
照理不該瞞你,但我有難言之隱,這點務必要請賢弟諒解。」

  丁浩坦然地道:「大哥有困難,就不必說了,小弟並不一定要知道,只是……」

  「只是怎樣?」

  「小弟不知該如何向老人交待!」

  赤影人沉重地道:「不必為難,到時愚兄我會成全你!」

  丁浩心頭一震,道:「大哥說成全是什麼意思?」

  「以後再說吧,我一定能使你完成諾言。」說到這裡,歎了口氣,似自語般的
接下去道:「有時,人必須為他所為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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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08:27:19 |只看該作者
  「大哥這一說,小弟更不懂了?」

  「以後你會完全明白的,虛幻老人可能即將回轉。我們暫時別過……」

  「大哥,不管他,我們很久不在一起了,多談談,他來時,用硬的對付他。」

  「賢弟,這不是辦法,你聽我的,談心也不必爭在一時。」

  「大哥要去……」

  「我住在對過房裡,會暗中留意的,我走了!」說完,起身逕去。

  丁浩獨自坐窗前,心頭又增加了些不可解的謎,他不怪赤影人不坦誠相見,因
為人都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苦衷,他知道赤影人並非有意隱瞞,是出於不得已,不
然他盡可不提頭,想像他內心也必定很痛苦。

  一個中年人,孤身獨處,定是傷心人別有懷抱。

  他與許春娘到底是什麼關係呢?

  他說要成全自己,實踐對老人的諾言,這怎麼解釋呢!

  他必然知道許春娘的下落,但怎麼問得出口呢?

  如果不履行對老人的諾言是不信,沒老人相救,也許自己毀在「隔世谷」,但
如真的殺了許春娘,則對大哥便成了不義……

  「正自心煩慮亂之時,房門開啟,一條人影閃了進來,赫然正是那虛幻老人,
丁浩心中恨火大熾,但表面上裝著被藥物所制的木然神態。

  虛幻老人凝視了丁浩片刻,道:「有人找過你嗎?」

  丁浩成竹在胸,毫不思索地道:「沒有!」

  虛幻老人一貪頷首,道:「好,現在收拾你的東西,我們上路!」

  「上路,去那裡?」

  「別問,你只隨老夫來,現在,你必須改變面容,以免被敵人看出不便!」

  丁浩暗自好笑,本想問是什麼敵人,但一想,多問必露破綻,於是口裡「唔!」
了一聲!立即運功,把膚色改變成紫棠色。

  虛幻老人把頭連點,十分滿意地道:「好極了,連老夫也認不出來,現在我們
就走!」

  丁浩掛劍佩囊,隨著虛幻老人離了客店,轉了半天,來到僻巷中一座看似久無
人住的廢園之前,大門油漆剝蝕,四處佈滿了蛛絲積塵,野草已侵上了石階。

  虛幻老人四下一張望,道:「現在,你替老夫辨第一件事!」

  丁浩心頭暗自一震,故作木訥地道:「殺什麼樣的人?」

  「一個無惡不作的魔頭,也是老夫仇家。」

  「在那裡?」

  「在這荒蕪了的別業中,你進去之後,你可以看到一個老人,反縛在涼亭之中,
什麼也不必說,殺了他就是!」

  「好,我去!」

  丁浩彈身越牆而入,牆裡是一個大花園,台閣亭榭,半隱在雜草與久不修剪的
花叢中,看規模,當年必是大富人家的別業,不知如何敗落了下來。

  當下穿枝拂葉,朝靠右角的一座涼亭奔去。

  一點不錯,亭中木柱上,反縛著一個蓬頭襤衣的白髮老人,心想,這老人是誰?
為什麼虛幻老人不自己下手,卻叫自己來當劊子手?對了,他必是要藉此考驗自己,
看他的迷神藥丸的效力是否能完全控制自己。

  這太可怕了,如果一些功力奇高之士,全被他所役使的話,會把整座武林天下,
變成血腥世界,這魔頭的作為,已喪失了人性,必須除去。

  心念之中,步上涼亭的階沿,目光掃處,不由心神皆震,這被縛的老人,不是
別人,赫然是為自己辦事南下的老哥樹搖風。以老哥哥的機智閱歷,竟然會栽在虛
幻老人的手中,未免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樹搖風驚悸地望著丁浩,由於他已易了形,根本認不出來。

  丁浩激憤得青筋暴露,殺機如濤,正待開口,一想不妥,這老魔頭不知在園中
佈置了什麼歹毒陷阱,他本人也可能在暗中監視,自己如露馬腳,可能會發生意想
不到的事,同時也會打草驚蛇,他精於「易形之術」,傳給自己的可能只是一部份,
以後要找他,可能很難了。

  心念及此,硬忍住不開口,但一時又想不出該怎麼辦?

  由於他內心對虛幻老人含恨,是以自然中抖露出殺芒。

  樹搖風咬牙切齒地道:「你奉令殺人?」

  丁浩按捺住激盪的情緒,冷聲道:「不錯!」

  「下手之前,告訴老夫你的來路?」

  「辦不到!」

  「好,好!陰溝裡翻船,老夫竟落入肖小之手,認栽了!」

  丁浩突地瞥見遠遠牆頭有人影一晃,知道虛幻老人已入圍牆,算距離,在十丈
之外,當下急以傳音之法道:「老哥哥,我是丁浩,你什麼也不要說,現在我點你
死穴,你詐死!」

  樹搖風面上露出駭極之色,但他畢竟是老江湖,那神色一瞬即逝,栗呼道:
「下手吧,老夫縱橫江湖一生,沒掛過彩,你小子尚有一分人性,給老夫一個全屍,
否則做鬼也不饒爾等。」

  丁浩沉哼一聲,提指便點。

  樹搖風悶嗥了半聲,頭一偏,軟垂在木柱上。

  「哈哈哈……」狂笑聲中,虛幻老人到了旁邊,身法之快,令人咋舌,目光一
掃,道:「你不用劍?」

  「我已點了他死穴!」

  「嗯!」隨著這一聲「嗯!」,虛幻老人一擦上亭,伸手準備探視……

  丁浩「嗆!」地亮出了長劍。

  虛幻老人霍地驚退數步,慄聲道:「你是欲何為?」

  丁浩心急電似一轉,伸劍劃斷了樹搖風的縛繩,口裡道:「他業已斷氣了!」

  樹搖風俯栽落地。

  虛幻老人眼珠連連轉動,沉聲道:「你知道他是誰嗎?」

  丁浩故作癡呆,漫應道:「是老丈要小可殺的人!」

  虛幻老人一點頭,道:「很好,把劍收起來,讓老夫看看他真的斷氣了沒有!」

  事逼至此,丁浩已無考慮的餘地,如讓他觸摸到老哥哥的身體,察出破綻,老
哥哥有十條命也活不了,心念之間,冷冷地道:「不必再看了!」

  虛幻老人似乎極感意外地一震,道:「什麼意思?」

  丁浩寒颼颼地道:「殺人小可有把握!」

  虛幻老人目中泛起了殺機,陰森森地道:「你敢反抗老夫的命令?」

  丁浩不由縱聲大笑道:「哈哈哈哈,老匹夫,你把酸秀才看得太簡單了!」

  虛幻老人一下子退到了亭子邊,獰聲道:「小子,你真的有種!」

  丁浩沉哼一聲,電樸而上,一招「筆底乾坤」出了手,這一招是融合「黑儒」
的殺著「夢筆生花」與「玄玄劍法」的唯一絕招「易乾轉坤」而成,威力之強,恐
已無匹,何況他是存心要毀去這老魔頭。

  一聲淒哼,虛幻老人拉到兩丈之外,左邊臉鮮血涔涔,原來一隻左耳,已被齊
根削落,差一點便劈去半邊頭。

  丁法不由一窒,這全力施展的一招,意未能制對方於死命。

  虛幻老人臉孔抽搐,目中射出的獰芒,令人不寒而慄。

  丁浩欺身進迫,虛幻老人又一掠三丈,到了另一座水峨邊,身法之玄奇,猶如
鬼唯,丁浩自歎弗如。

  虛幻老人一揚手,卻不見什麼東西發出。

  丁浩心意未轉,突覺「天突穴」上一麻,登時驚魂出竅,知道已中了對方有毒
的暗器,當下放意「哎!」了一聲2身軀連連踉蹌,栽了下去,就乘這機會,極快
地取出『避毒珠』含在口中。

  虛幻老人陰側惻地一笑道:「小子,要你認識老夫的手段!」

  話聲中,大步向了浩迫來……

  「砰」挾以一聲慘哼,虛幻老人被震得倒三大之外,丁浩一挺身站了起來,
他這蓄勢的較然一擊,力道如山。

  虛幻老人身軀一旋之後,站穩了,口角溢出了兩股血水。

  丁港為之駭然,這人·掌擊實,鐵打的金剛也禁受不起,這老度竟然不准入

  「算你狠,咱們走著瞧了!」

  隨著話聲,只見虛幻老人如輕煙般消失,大白天裡,竟不能看出他逃走的方向,
這種身法,未免太驚人了。

  丁浩知道追之不及,心裡記掛著躺在亭子上的老哥哥,不要大意失荊州,停了
片刻,不見動靜,折身奔回亭子,吐出「避毒珠」

  樹搖風早已坐起身來,望著丁浩在苦笑。

  丁浩伸掌,這起神功,在天突穴上~吸,然後平起掌心一看,不由駭呼道:
「無影飛芒!」

  掌心中,赫然是一粒小如綠豆的芒刺。

  樹搖風驚聲道:「什麼『無影飛芒』!」

  丁浩伸出手去,道:「老哥哥,你看,這東西見血封喉!」

  「啊!但你……」

  「小弟我幸而有『避毒珠』解毒,否則絕活不了!」

  「小兄弟那來的『避毒珠』?」

  「說來話長,以後再奉告吧!」

  口裡說,心頭卻激盪無比,一個謎底揭穿了,原來在桐柏山的照應寺,殺「七
指殘煞佟不良」及「長白一梟史超」的兇手是這老魔頭,他是什麼來歷呢?他殺人
的目的何在?老魔頭的邪惡,遠超過「天地八魔」之首的「毒心佛」。

  心念之中,目注樹搖風道:「老哥哥知道老匹夫的來歷嗎?」

  「不知道!」

  「他自報名號叫『虛幻老人』?」

  樹搖風偏頭想了想,道:「從沒聽說過,小兄弟怎變成這樣子!你不報名我根
本看不出是你呢……」

  丁浩把受虛幻老人之騙他的經過說了一遍,然後散去『易形術』,回復了本來
面目,看得樹搖風目瞪口呆。

  「小兄弟,這『易形術』我聽說過,是一種失傳的絕技,這老東西偷雞不著,
倒蝕了一把米!」

  丁浩蕪爾道:「他失去了一雙左耳,以後不怕他變神變鬼了!」

  「有意思,老哥我尚算第一次看到小兄弟全力出手……」

  「老哥哥不是早已南下嗎?乍會尚落入對方之手?」

  樹搖風一拍腦袋,氣呼呼地道:「嗨!別提了,說起來丟人!」

  丁浩深知老哥哥那狂放不羈的性格,笑了笑,道:「怎麼個丟人法?」

  樹搖風吹鬍瞪眼地道:「上一次為了黃湯,幾乎斷送在『白儒』手下,這一次
又為了黃湯,栽在這老小子的手裡,嗨!是非只為貪口福,煩惱皆因慕黃湯!」

  丁浩忍俊不止地道:「老哥哥又違例進入酒店了?」

  「誰說不是!」

  「怎麼碰上這虛幻老人呢?」

  「到了棗陽,已是二更時分,我被酒蟲搔爬得難受,進入西街一家羊肉店解饞,
那老小子正好在鄰坐,我發現他是『飲君子』中的高手,一時興發,暗中與他較上
了酒量半個時辰,灌下二十壺花彫……」

  「啊!這相當驚人!」

  「這還不算,老夫嫌添酒麻煩,乾脆要了一壇,不知他那弄來的一盆子清蒸甲
魚,那鮮味飄送了過來醺得我鼻子發癢,口水直流……」

  「有趣!」

  「實在是有趣,那老小子敢情是早安排好了的餌,邊吃口裡邊嚷好滋味,老夫
氣昏了頭,叫小二照來一盆,結果那是人家自備的,店裡沒有,老小子可大方,招
手要老大合座而飲,這一合上了座,兩人似逢到了知音,拚命地灌……」

  「老哥哥曾問過對方來歷嗎?」

  「沒有,我不作興那一套。」

  「以後呢?」

  「三十年老娘倒繃孩兒,我竟然醉了……」

  「老哥哥拼不過他?」

  「鬼話,他在甲魚湯裡做了手腳,我喝得忘了祖宗八代,竟沒查覺,待到酒醒,
已到了這園中,功力也失了……」

  丁浩驚聲道:「老哥哥失去了功力?」

  「若非如此,我老偷兒能任他擺佈?」

  「功力被廢了嗎?」

  「不是被廢,是被制。」

  「什麼手法?」

  「是被藥物所制……」

  「哦!這還好辦,解除容易得很!」說著,遞過那「避毒珠」,又道:「老哥
哥含在口中,片刻見效!」

  樹搖風接過,納入口中。

  片刻工夫,樹搖風吐出珠來,還給丁浩,嘖嘖稱奇道:「這是武林異寶,神效
無比!」

  丁浩把「避毒珠」貼身藏好,道:「老哥哥復原了?」

  「當然!」

  「以老哥哥猜想,虛幻老人可能是何方神聖?」

  「想不透,我生平未見過這等邪惡而又武力奇高之輩。」

  「他暗算你我的目的是什麼?」

  「他算計小兄弟,當然是想利用你作他殺人的工具,至於老哥哥我,他下手的
目的便不得而知了……」

  「無影飛芒殺人無痕,不知要有多少江湖人遭劫,功力再高也無從防範!」

  「現在不談這些了,還是商量南下的事吧。」

  「小弟我已經下定決心了……」

  「什麼決心?」

  「到齊雲莊指名索仇!」

  「對方死不承認呢?」

  丁浩咬了咬牙,道:「不承認也不成,半半叟與竹林客是歷劫的人,指證確鑒,
同時當年兇手,只剩下一個雲龍三現趙元生,誰知他是否仍如世,總不能讓他仇沉
海底。」

  樹搖風眉頭一緊,凝重地道:「這些兇手,先後被殺。恐怕不是巧合?」

  「但每次出事,情況不同,找不出蛛絲馬跡……」

  「可惜那多嘴的遭了意外……」

  丁浩靈機一動,道:「全知子老哥哥南下失蹤,會不會與老哥哥所遭相同……」

  「你是說那老小子下的手?」

  「很有可能的!」

  「那遠在岳陽的半半叟失蹤之謎呢?」

  「這有一個解釋,虛幻老人極可能是齊雲莊的派出的高手,目的在逐一消滅當
初雙方有關的人物,也附帶對付小弟我……」

  「嗯!這一說頗近情理,到齊雲莊不難揭破,小兄弟這一路南下,他決不放過,
必定仍有詭謀毒計,好在他左耳被削,易形之術再高,也掩飾不了,再則,如這一
路他陰謀不逞,到了地頭他仍會出面的,如果這樣,便是鐵證了!」

  丁浩不由大感振奮,激動地道:「小弟我準備日夜兼程南下!」

  「好,老哥哥我暗裡跟上,這一路還要設法打探全知子下落,可能你先到!」

  「我們離開吧?」

  摹在此刻,只見一條人影,自花樹葉中轉了出來。

  樹搖風低聲道:「有人來了!」

  丁浩轉目一看,喜孜孜地色聲道:「大哥,快請過來,小弟為你引見!」

  來的,正是赤影人,他並不移步,口裡道:「不必引見了,我知道他是樹搖風,
賢弟的忘年之交!」

  樹搖風一皺眉道:「他是誰?」

  丁浩笑著道:「離塵島主人,小弟我的手足至交赤影人!」

  「哦!」

  丁浩又道:「大哥,你怎不過來,全是自己人?」

  赤影人仍站著沒動,口裡道:「賢弟,我還有大事待辦,沒空談了,我們南下
途中再見吧。」

  「大哥早來了嗎?」

  「先後之差,發生的事我全看到了,賢弟要特別當小……

  「是的,大哥也南下嗎?」

  「你的事總不能不讓我盡一分心力,我先走一步了!」說完,退身隱去。

  樹搖風沉聲道:「小兄弟這位至交有點脂粉氣?」

  丁浩坦然一笑道:「小弟我在初識他時,也有這感覺,大概是生來的性格吧,
他島上侍候的全是女的,只一名小僮與他是男人!」

  「我總感覺不對勁,可惜他不肯走近……」

  「老哥哥怎會有些想法?」

  「我一生閱人多矣,他說話的腔調近似女子,神態也是,好像缺少丈夫氣……」

  「是這樣,但缺少丈夫氣則未必,人很豪放重義!」

  「好,不談這些了,我們動身吧,你走前,我由後,各走各路。」

  「老哥哥先請!」

  樹搖風點了點頭,起身下亭,朝閣院方向馳去。

  丁浩稍停了片刻,循原路而出,逕奔城外,甫上官道,只見昨夜在丐幫分舵中
「四海狂乞」手下那名管事,迎面而來,他不能不睬,一抱拳道:「管事你好!」

  那管事怔望著丁浩,好半響才期期地道:「敝分舵主業已查明那位姓許的朋友
不是敝幫弟子了!」

  「噢!很好,這證明在下所言非虛。」

  「不過……」

  「怎樣?」

  「有件事令人不解,希望少俠能予以說明,因為人是由分舵交與少俠的……」

  「什麼事……」

  「許大光何以陳屍廟外林中?」

  丁浩不由心頭大震,慄聲道:「他陳屍貴舵林中?」

  「是的!」

  「何時?」

  「今晨才發現屍體,渾身無傷,不知由何致命!」

  丁浩鋼牙咬得格格作聲,據虛幻老人說,許大光是被梁山神駝挾走,看來是句
鬼話,他詐作受傷,卻說傷於梁山神駝之手,他嫁禍梁山神駝,必是要自己去對付
他,也許,根本上就沒有梁山神駝其人。

  心念之中,沉聲道:「昨夜在下帶走許大光,剛出林,在下向他問話,突然被
人暗襲倒地,在下入林搜形,回頭時,屍體已失了蹤……不過,在下已知兇手是誰
了,這筆帳在下自己會討,請向貴分舵主致歉疚之意。」

  「原來如此!」

  「屍體呢?」

  「業已掩埋了!」

  「在下十分感激。」

  「少俠話已說明,要飯的當據實回報,有事請便!」

  丁浩無話可說,一抱拳繼續上路,心中是愈想愈恨,這虛幻老人的確是邪惡萬
端,像許大光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為什麼要向他下手呢?

  一口氣奔行了近三十里,眼前一道大河橫亙,河邊有個木板架的小碼頭,繫了
一艘渡船,卻不見撐船的人。

  丁浩不由躊躇起來,這河面寬有數十丈,自己不懂操舟,如何渡過呢?

  「有人要過河,船家!」

  連叫了七八聲,卻不見回應。

  丁浩窒在河邊,不知如何是好?

  突地,遠遠的河邊林中,傳來一聲淒歷的慘號,尖銳刺耳,像是發自女人之口,
丁浩心中一動,循聲奔了去,在林中轉了片刻,突見一片黃色衣角自一株樹後露了
出來,一見黃衣,不由自主便想起了金龍使者。

  兩個箭步,彈射過去,一看,不由發指,全身的血管似要爆裂開來。

  樹後,躺的是一個半裸的黃衣女子,上半身浸在血泊中,胸前有一個劍孔,尚
在汩汩冒著鮮血,下半身全裸。

  這分明是被姦殺的。

  這太駭人了,竟有人對金龍幫的弟子施暴,這些黃衣女子,都有一身驚人武功,
而且擅長暗器與用毒……

  定睛再一看,不禁驚呼出了聲,死者赫然是梅映雪的侍婢凝香。

  丁浩頭皮發了炸,全身熱血沸騰。

  這慧黠可人的婢女,竟遭到了這等慘事……

  從聽到慘號到此刻,不過片刻工夫,兇手量還走之不遠,心念之中,正待彈身
搜找……

  驀地,兩條黃衣人影,倏焉而現,來的是子、辰兩名金龍使者。

  丁浩劍眉一緊,正要開口……

  兩使者撲近凝香屍體,各各驚叫了一聲,後迫數步,怒視著丁浩。

  子號使者厲聲道:「酸秀才,你毫無人性,我們小姐瞎了眼了!」

  丁浩全身一顫,慄聲道:「在下是聞聲而至的……」

  「不是閣下所為?」

  「不是!」

  「這話誰相信?」

  丁浩急憤交加,大叫道:「我酸秀才豈是這等人!」

  辰號使者目眥欲裂地道:「酸秀才你污辱了她,還要她的命,你夠殘狠,夠狠……」

  丁浩完全無法控制情緒了,厲聲道:「你再瞎說我劈了你!」

  子號使者冷陰陰地道:「你再瞎說我劈了你!」

  丁浩咬牙切齒地道:「在下說過全不知情,是聞聲而來!」

  「閣下是正巧路過?」

  「對了,在下在等渡船過河!」

  「這可真巧,巧得使人無法相信。」

  丁浩有理說不清,索性把心一橫,道:「無法相信又怎樣?」

  子號使者冷冷一笑,道:「閣下算是承認了嗎?」

  「在下鄭重否認!」

  「縱使本使者相信,恐怕亦難掩江湖同道之口!」

  丁浩一時語塞,答不上話來,此事傳出江湖,酸秀才三個字便算毀了,流言可
畏,師父當年九龍令公案,便是很好的例子。

  子號使者接著又道:「凝香是我家小姐貼身侍婢,而小姐對閣下早已芒心暗許,
這一來……未免太傷小姐的心了!」

  丁浩一顆心直往下沉,見了梅映雪怎麼解說?心念幾轉之後,道:「如果你們
小姐也相信在下是這等人,過去那一段交情便沒有接續的必要。」

  子號使者窒了一窒,道:「照此說來;閣下對我們小姐並非真心!」

  「什麼意思?」

  「閣下不說應該如何解釋,」而出此絕情的話,顯示此情不堅。」

  「在下說了,她能相信嗎?」

  「那可沒一定。」

  「在下可以見你們小姐嗎?」

  「現在見不到,路太遠。」

  「那以後再說了!」

  子號使者秀眉一蹙,道:「這事本使者如何向幫主交代?」

  「悉聽尊便!」

  「閣下倒是很乾脆?」

  「不然該怎樣?」

  子號使者深深吁了一口氣,幽幽地道:「不管事實真相如何,發生這樣不幸的
事,確屬遺憾,我們小姐數日前拒絕了一門非常合適的婚事,她曾向幫主表示,此
生非酸秀才不嫁!」

  丁浩心弦為之劇顫,這問題太嚴重了,是誰幹這場傷天害理的事,給自己背上
黑鍋,現場沒有發現第三者,有口也難辯,苦苦一想之下,突然得了主意,當下正
色道:「兩位是聞聲而至的嗎?」

  「不錯!」

  「從聞聲到現場,其間是多少時間?」

  子號使者遲疑地道:「當然只是片刻工夫!」

  「附近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人?」

  「沒有,除了閣下!」

  「尊使看凝香是如何致死的?」

  「辱後被殺!」

  「死於什麼手法?」

  「劍!」

  丁浩「刷!」地亮出長劍,道:「在下劍身沒有血痕?」

  子號使者一披嘴,「血痕一拭即淨,不足以證明!」

  丁浩喘了一口氣,硬起頭皮道:「在下正馳過長路,灰塵僕僕,尊使看在下衣
著可有異樣?」

  子號使者粉腮一紅,道:「這更難以證明……受辱與被殺不是同一時間。」

  丁浩面紅筋脹地道:「那是栽定在下了?」

  「事實擺在眼前,被害的是本幫的人,而現場只有閣下在,如果閣下換在本使
者的立場,又將如何想法?」

  這話並非強詞奪理,事實真是如此,換了誰也只作如是判斷,丁浩不怕金龍幫
報復,也不怕梅映雪誤會,自上次在伊川城外發生那事後,他對梅遇雪的看法已有
改變,怕只怕傳出江湖,無面目見人,這是令人齒冷的敗行,又不能向每一個江湖
人逐一解說,愈想愈著急,愈想愈不是味道,額角鼻端竟滲出了冷汗。

  辰號使者冷冷接口道:「在事實真相未明之前,閣下難脫關係!」

  丁浩眸中突爆殺芒,向對方掃了過去,辰號使者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子號使者粉腮一沉,道:「閣下目露殺機,莫非打算殺人滅口?」

  丁浩根本沒這意思,聞言之下,冷哼一聲道:「在下不是那等窮凶極惡之輩,
做不出這種事來!」

  子號使者面色一緩,沉思了片刻,道:「這件慘事,暫不讓小姐知道,本使者
當向幫主詳為解說,我們彼此分頭查緝兇手,閣下以為如何?」

  丁浩點了點頭,道:「足感盛情!」

  子號使者面色一肅,道:「這件事算暫時如此揭過,既然在此與閣下不期而遇,
本使者重申前言,不久前與閣下談及的聯手合作,共同對付望月堡,閣下想必已考
慮好了?」

  丁浩沉思了片刻,道:「在下目前還不能作此決定!」

  「為什麼?」

  「還需要再作考慮。」

  「這是彼此兩利的事,閣下還有什麼顧慮?」

  丁浩沉凝地道:「在下坦白說一句,對貴幫的情況完全陌生,不能輕言合作。」

  「閣下如肯首,立刻可見我們幫主。」

  「這個……在下想先和你們小姐一晤?」

  驀地此刻,只聽一個女人的聲音道:「姦殺人的兇手在這裡!」

  丁浩精神陡地一振。

  兩使者卻是面色大變。

  ※※※

  聲落,不見人影,也不見動靜。

  丁浩心念一轉,仗劍掠了過去,約莫七八丈之外,一名粗獷的黃衣勁裝武士,
被反縛在一株樹身上,丁浩直迫那人身前,只見他衣有裂痕,前身斑斑點點,佈滿
了血漬,一望而知那血漬是噴染上的。

  那人似被點了穴道,骨碌碌直翻眼,開不了口,但神色卻驚怖之極。

  擒捉這兇手的是誰?為什麼不露面?

  丁浩一看衣著,心頭陡地一震,這廝定然也是金龍幫的人,那凝香是死於她自
己人之手。心念之間,用手隨便一探,瞭解對方被制的「啞門」、「三里」二穴。

  那黃衣士武「嗚!」地發出了聲音。

  丁浩用劍指正對方心窩,厲聲道:「林中那女子是你姦殺的?」

  黃衣武士暴吼道:「不是我!」

  「不是你是誰?」

  「去問死者吧!」

  言語態度,顯示此人相當桀傲不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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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08:29: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辣手摧花

  丁浩雙目一瞪,煞芒畢射,從鼻孔裡哼出了聲,冷厲地道:「你身上的血跡,
衣上的抓痕,怎麼解說?」

  那武士機伶伶打了一個寒顫,張口結舌,答不上話來,面肌連連抽動,突地把
目光轉向側方大叫道:「使者救我!」

  「子」、「辰」兩使者,已經來到了近前。

  丁浩聞聲一震,這武士是金龍幫的弟子無疑了,側目一掃,只見兩使者面罩嚴
霜,目中閃動著殺芒。當下沉喝道:「他是貴幫弟子?」

  子號使者寒聲道:「不是!」

  丁浩俊面一沉,道:「貴使沒聽他在叫使者救我?」

  「他與本使者相識……哼!如果他真的是兇手,本使決不饒他。」

  丁浩不由心火直冒,怒聲道:「在下不是三歲小孩,任由人捉弄,事證確鑿,
他不是兇手,那在下是兇手了,既然他不是金龍幫弟子,在下會處置,他必須要為
所為付出相當代價!」

  說完,劍尖微微一顫,「嗤!」地一聲,胸衣開了一道口,胸前現出了一條血
痕接著又道:「在下一向反對殘酷手段;但今天要一反常例了,聽著,如果你不想
一寸一寸地死,坦白供出你的來歷與行兇經過?」

  那武士乞憐地望著子號使者,方纔那桀傲之態,已消失不見了。

  子號使者沉聲道:「酸秀才,受害的是本幫的人,而且是小姐的心腹,這人本
使者要帶走。」

  「在下是否已脫了干係?」

  「事實尚未完全明朗。」

  「要如何才算明朗?」

  「此人由本幫審訊之後,才能下斷語!」

  丁浩心中疑雲重重,「使者救我」這四個字內中大有文章,如果他是兇手,他
不會這麼呼喊,而方纔那不肯露面的擒凶人,分明說姦殺人的兇手在此,同時凝香
是幫主千金的貼身侍婢,慘被姦殺。兩使者並無激憤的表示,態度顯得很曖昧,這
完全不近情理,這中間定有蹊蹺。

  雖然凝香是她們的人,但過去自己與梅映雪這一段交往,多少總有些情份,說
不定是這兩名使者在中間弄詭,人由她們帶走,凝香可能冤沉海底。

  心念之中,寒聲道:「人不許帶走!」

  子號使者粉腮一變,道:「這話是什麼意思,本幫的事要外人作主嗎?」

  丁浩橫定了心,道:「什麼也不必說,在下要親自處理,兩位如怕交不了差,
將來在下自會向你們小姐解說,言止於此,請閃開些!」

  「閣下准如何處置他?」

  「那是在下的事,不必過問!」

  「閣下不嫌越俎代庖嗎?」

  「在下決定的事,決不更改,就算越俎代庖也無所謂!說完,冷厲如森森刃芒
的目光,直射在那武士面上,一字一頓地道:「現在本人問一句,你答一句,不然
本人一句話割你一寸肉。」

  黃衣武士面孔扭曲得變了形,厲叫道:「酸秀才,你將不得好死!」

  丁浩冷酷地道:「本人如何死,你決看不到,現在回答你是否是金龍幫的弟子?」

  「哇!」地一聲慘號,那武士身軀一陣扭動,七孔溢血,登時斷了氣。

  丁浩氣得七竊冒煙,一回劍,戟指子號使者道:「你找死?」

  兩使者雙雙彈退丈外,子號使者慄聲道:「本使者不親手處決,回幫無法交代!」

  「你有意殺人滅口?」

  「那就笑話了,他是兇手,本使者滅口何為?」

  「此中怕另有文章吧?」

  「這話毫無情理!」

  「別門縫裡看人,把人都看扁了,在下不吃這一套!」

  「閣下準備怎麼辦?」

  「你這種行為,對在下是一種侮辱,也等於公開挑戰,在劍下解決吧!」

  子號使者下意識地退了一個大步,慄聲道:「酸秀才,你不是有意與本幫為敵
吧?」

  「在下一切在所不計!」

  「閣下如此獨斷,見到我家小姐時,恐怕難以解說?」

  「除非梅映雪不講理。」

  「那就是說,閣下不惜與我家小姐翻臉斷情?」

  丁浩不由心中一顫,這的確對梅映雪難以交代,但這口惡氣又吞下下,—想到
梅映雪在伊川城外對自己的情景,便覺心灰意冷,她的情在那裡?義在那裡?當夜,
自己把她期許為紅顏知己,想不到事實如此令人寒心。

  當下寒聲道:「除非梅映雪早有存心要與在下斷情!」

  子號使者正色道:「小姐曾表示過此心非閣下莫屬!」

  「恐怕並非如此!」

  「什麼意思?」

  「伊川城外,她曾想要在下的命!」

  子號使者一怔。

  辰號使者卻接上了口:「閣下沒想通這道理,所謂愛之深,責之切,當夜是緣
於誤會,她是幫上千金,自不能忍受屬下弟子被枉殺,而你閣下是她心上人,就更
不能忍受…

  「為什麼不當場叫明?」

  「人在情急時,不曾想得那麼多!」

  「她從未表露過身份?」

  「本幫的秘密尚不到公開的時機!」

  「但她當時的神情是以仇敵的態度對付在下!」

  「閣下又錯了,幫主千金一向自尊心極強,說得難聽點,是任性慣了,她明知
不是閣下的對手,而閣下也知道她殺不了閣下,是嗚?當時,在數位使者在旁,她
不可能因兒女之私而不顧幫規吧?」

  這話聽起來頗合情理,丁浩的心不由又有了轉變,他想,也許自己錯怪了梅映
雪,她當時也許正如辰號使者所說的,情非得己,她曾說過:「奉命殺人!」,很
可能,她是迫於父命。

  心念之中,默然不語。

  子號使者換了一付面目道:「閣下想通了吧?」

  丁浩深深噓了一口氣,有些無可奈何地道:「在下何時可見你們小姐?」

  「這個……恐怕要等閣下決定與本幫合作之後。」

  「在下要先見梅映雪才能決定!」

  「這事本使者作不了主,須得請示!」

  「那在下只有等了!」

  「閣下准許本使者處理死者善後了嗎?」

  丁浩咬了咬牙,收劍掉頭疾奔而去,他什麼也沒說,其實也沒什麼好說,倒是
心中想著那擒捉兇手的神秘女子,她為何不露面呢?如果找到她,事實的真相可能
就會澄清,她指黃衣武士是兇手,可能目擊一切經過,但到何處去找呢?

  出了林子,奔回渡頭。

  只見渡船上端坐著一個女子,背向岸邊,看不到面目,心想,奇怪,梢公怎會
是女的,看衣著也不像?

  略一躊躇之後,出聲叫道:「有人要過河!」

  船上女子並不回頭,漫應道:「上船吧!」

  丁浩心中微覺一怔,從沒見過船家以這種態度對付渡客,為了急著過河,也不
暇去探想,一彈身,輕輕落在船上,一看船頭的女子,不由歡呼道:「姐姐,怎會
是你?」

  船上的女子,赫然是「威靈使者古秋菱」。

  古秋菱的神色有些黯淡,幽幽地道:「弟弟,你想不到是我吧?」

  丁浩不覺愕然,古秋菱的態度,竟這等冷漠,與意料完全是兩回事,不禁茫然
道:「的確想不到,姐姐怎會當了梢公?」

  「船家不在,我只好權充一下了!」說著,解了纜,放開櫓,向河心搖去。

  丁浩在船中央的艙板上坐了下來,與古秋菱相對。

  「姐姐這麼快便出江湖?」

  「這是夫人之命!」

  「山中情況如何?」

  「再沒發生什麼事!」

  「小弟已知道在昭應寺暗殺七指殘煞與長白一裊之人……

  「哦!是何許人物?」

  丁浩把途遇虛幻老人,以後識破對方面目,交手等經過略述了一遍。

  古秋菱眉目一蹙,道:「謎底算揭開了一半……」

  「是的,對方下手的目的仍是個謎。」

  「弟弟算是塞翁失馬,學到了武林中早已失傳的『易形術』!」

  「據我想,那只是一部分,『易形術』應該包括『縮骨功』等改變形體之術在
內,而不單只是易色這一點……」

  「這話有理!」

  「姐姐怎知小弟要渡河?」

  「你不是說要南下嗎?我一路南下,先後腳到了這渡頭。」

  丁浩心中一動,猛地省悟道:「姐姐,你是林中擒凶的人?」

  古秋菱粉首一點,道:「不錯,是我!」

  丁浩大感激動,陡地站起身來,用力過猛、船身一陣晃蕩,忙又坐了下去,道
:「姐姐目擊兇殺嗎?」

  「沒有,我比你後到。」

  「怎知那黃衣武士是兇手?」

  「兩名『金龍武士』現身與你糾纏時,他伏在林中,我原不知他是兇手,聽你
們爭論,才斷定兇手是他……」

  「這麼說來,他殺人兩使者知道?」

  「是預謀,不然她們不必殺之滅口!」

  丁浩登時發指,憤憤地哼了一聲,但又困惑地道:「被殺的是幫主千金的侍婢,
怎麼會呢?」

  古秋菱深沉地道:「很難說,江湖中很多事無法以常情推論。」

  「是的,小弟有這感覺……姐姐因何不現身?」

  「我……沒那必要!」說著,幽幽地一笑,又道:「弟弟與該幫大有淵源?」

  「淵源,從何說起?」

  「幫主千金梅映雪不是你的紅顏知己嗎?」

  丁浩登時面紅,隨即意識到古秋菱神色不對的原因了。在山中時,她已表露過
愛意,這倒是件很尷尬的事,當下紅著臉訕訕地道:「小弟認識她已很久了,直到
最近才知道她的來歷……」

  「你們談什麼合作?」

  「噢!這個……對方希望小弟與他們聯手,共同對付望月堡!」

  「你的意思是呢?」

  「我暫不考慮,須得與幾位老哥哥商量!」

  

  丁浩皺眉一想,道:「無法判定,因為蔣光彥是死於劍,而非『無影飛芒』再
說,虛幻老人既精『易形之術』,似乎不必蒙面,而據姐姐說的,當晚現身的是蒙
面人……」

  「不錯,但有一點可疑!」

  「那一點?」

  「桐柏山中出現的神秘客,身法詭異,與伊州城外現身的蒙面人一樣,而虛幻
老人曾使『無影飛芒』……」

  丁浩點了點頭,道:「嗯!也許他們是一路的,至少虛幻老人脫不了干係。」

  談講之中,船抵對岸,兩人飛身上了河灘,古秋菱繫好了纜,披上玄色風氅。

  丁浩一指渡船道:「這怎麼處理?」

  「梢公在艙底下,我到對岸時,發現他被點了穴道,蜷曲在艙底,我替他解了
穴道,但另給他服了點安神藥,算時間,他快醒來了。」

  丁浩心中一動,道:「是誰點了梢公的穴道呢?道……似乎有蹊蹺……」

  古秋菱一拍手道:「我想到了,你的行蹤,定早落入金龍使者眼中,她們如此
做,可能阻止你渡河,至於目的……」

  「如果為了談判合作的事,僅可露面,用不著使手段阻我渡河?」

  「她們預謀殺人,也許與你有關!」

  「這怎麼解釋呢?被害的是幫主千金的婢女,她們再膽大妄為,也……哦,我
想起了一件事不久前,我碰到那婢女,她矢口不承認是金龍幫的人,堅持梅映雪是
被金龍使者綁架,那神情一點也不像是虛假的……」

  「照你這麼一說,此中大有蹊蹺?」

  「還有,梅映雪手下有個秘探,化裝為乞兒,叫許大光,他也否認是金龍幫弟
子,我正盤問他來歷時,突然被殺

  「嗯!這一連串的殺劫,必然隱藏著一個可怕的秘密!」

  「我當夜的推想是梅映雪為了保持該幫的秘密,她的手下全是外面收容的,根
本就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最近該幫公開露面江湖,可能因了某種原因,清除這些
外圍份子……

  「這推想不無道理,只有等你見到梅映雪本人,可能解開這謎底!」

  「如果她不肯說呢?」

  「她不是你的紅顏知己嗎?她要瞞騙你到幾時?」

  丁浩低頭想了想,ˍ突然以堅決的口吻道:「如果她再以這種曖昧的態度對我,
過去這一段情便算結束了!」

  古秋菱眉毛一揚,笑了笑,道:「你能揮得起慧劍嗎?」

  丁浩豪邁地道:「那姐姐便小看我的為人了!」

  古秋菱面上陰霾之色消散了不少,螓首連點,道:「但願你能提得起,放得下!」

  「姐姐此番出江湖,必有要事?」

  「唔!夫人命我務必尋到黑儒!」

  丁浩心頭暗自一震,威靈夫人與師父之間,到底是什麼瓜葛呢?如果要問,將
使古秋菱為難,不問的話,說不定有一天自己被她盯上……」

  耳邊,又響起威靈夫人寄語師父的那句話:「涼秋九月下揚州!」這是什麼意
思?可能古秋菱也不曾知道。

  目前最困擾的是不知道雙方是恩還是怨,自己又無法回去問師父。

  古秋菱接著又道:「弟弟這一條路可有黑儒的蹤跡?」

  「這……倒是沒有!」

  「希望弟弟能助力……」

  「當然,我已當面答應過夫人的,只是……」

  「只是什麼?」

  「我很想知道夫人與黑儒之間,是什麼淵源?」

  古秋菱歉意地一笑道:「弟弟,這點恕我不能告訴你,夫人嚴囑不許洩露。」

  丁浩無可奈何地道:「既然如此,就當小弟我沒問吧!」

  「你沒生姐姐的氣?」

  「什麼話,姐姐忒多心了,我又不是三歲小孩。」

  「我們走吧,對岸有人監視!」

  兩人展開身法,沿大道奔去,前有大洪山橫亙,兩人折向西,馳向襄陽。丁浩
準備到襄陽之後,再沿漢水南下入湘。

  入晚,到了一個鎮集,距襄陽還有數十里之遠。

  「姐姐,我們投店吧?」

  「好,先祭五臟廟,我著實餓了!」

  「小弟也一樣!」

  「弟弟不是習得了『易形之術』嗎?」

  「怎樣?」

  「最好改變一下形貌,方便些,免得有人盯蹤惹厭!」

  丁浩點了點頭,道:「也好!」立即運功,變成了一個黝黑書生。

  古秋菱拍手道:「很好,我也改變一下!」說著,用手摸出些藥粉,在面上一
抹,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子,變成一個憔悴的中年婦人,接著哈哈一笑道:「這一來,
我們走在一道,很相配的了!」隨著,隨卸下風氅,捲成一卷,捏在手中。

  相配兩個字,使丁浩下意識地心頭一蕩,訕訕一笑道:「的確很相配!」

  兩人進鎮,信步轉入一家酒館,小二見了他倆的尊容,為之一皺眉,兩人當然
不在乎,揀副靠角落的清淨座頭相對坐下,要了酒菜,開始吃喝。

  古秋菱看是真餓了,連著大筷子吃菜,並不多了,才自顧自一笑道:「弟弟,
這吃相很難看嗎?」

  丁浩莞爾道:「正配尊容,我也一樣」

  「噢!對了,關於『九葉靈芝』下落的事,可曾拜託人找尋?」

  丁浩用力搓了搓手,道:「該死,我已遇到了忘年之交樹搖風,竟忘了向他提
及此事……不要緊,這一路南下我們會再碰頭!」

  口裡說著,腦海裡浮現出威靈宮中,那酷肖母親的白髮紅顏婦人。

  古秋菱粉腮一黯,道「義母的事,使我寢食難安!」

  丁浩心頭下意識地感到一陣酸楚,他想到負辱而死的娘親,而令那血海優人鄭
三江仍逍遙地活著,空枉了自己迭逢奇遇,練就了這一身武功,竟尚不能讓母親瞑
目於九泉。心念之中,沉聲道:「姐姐,我一定辦到!」

  正在談話之際,忽見小二匆匆來到座前,把一個紙卷放在面前,道:「客官,
有人送信與你!」說完轉身走開。

  丁浩不由心中一動,趕緊打開來,史見上面潦草地寫了四個字:「速來鎮南」,
後面畫了一個葫蘆。一目記號,便知是老哥哥樹搖風傳來的。」

  古秋菱詫異地道:「什麼回事?」

  「姐姐看!」說著,遞了過去

  古秋菱略略一瞄,道:「誰?」

  「是小弟那忘年之交樹搖風……」站起身來,又道:「老哥哥相召,必有要事,
小弟立刻去見他,姐姐坐會兒吧!」

  古秋菱似乎很不情願地道:「你回頭嗎?」

  「當然……不過如小弟半個時辰不歸,姐姐先去投店,我會找來!」

  「好,你去吧!」

  丁浩離了酒店,逕朝鎮南奔去,出鎮之後,並不見老哥哥的影子,只好順著路
直馳,約莫三里左右,已到了山腳。

  「小兄弟,過來!」

  是老哥哥的聲音,發自路旁林中,丁浩精神一振,閃入林中,只見老哥哥倚樹
而立,遠遠便聞到撲鼻的酒味,忙走近前,道:「老哥哥,什麼事?」

  「與你一道那妞兒是誰?」

  「威靈使者古秋菱!」

  「噢!她就是威靈使者?」

  「是的!」

  「她對你很有意思嗎?」

  「老哥哥取笑了!」

  「黃昏前,白儒進人大洪山?」

  「白儒!」

  丁浩栗呼一聲,全身熱血沸騰起來,柯一堯老哥慘死的景象,又呈眼簾。

  樹搖風沉聲道:「他此來必有作為!」

  「只他一個人嗎?」

  「我只發現他一個人,另外是否有同伴不得而知。」

  「小弟要替柯老哥報仇!」

  「正是這句話。」

  「他由何處入山?」

  「距此東行五里的岔口入山……」

  丁浩咬了咬牙,道:「我們現在就去,別讓他兔脫了。」

  「我們沿山邊走,到他入山的岔口入山……」

  「走!」

  一老一少彈起身形,沿山邊奔去,盞茶工夫,來到一個馬鞍形的山岔,樹搖風
停了身形,說道:「就是此地!」

  丁浩散去了「易形術」回復了原來的面目,口裡道:「小弟易了形,老哥哥是
憑什麼認出的呢?」

  「嘻嘻,我一眼便能認出,你只不過朕色改變而已,你與那妞兒入鎮,我正好
趕到,見你倆易容進鎮,進入酒店,我才寫字傳活……」

  「哦!這真巧……」

  「實在巧,如不碰上你,老哥我沒把握對付白儒,只有乾瞪眼!」

  丁浩耳中忽聞異聲,忙抬手示意,悄聲道:「有人來了,我們暫避,看來的是
什麼人?」

  兩人雙雙掩入山石之後,也只眨眨工夫,一條人影掠上了岔口,丁浩神目如電,
一眼看出了來人,不禁激聲大叫道:「站住!」

  人影一停,可以看出是一個青衫中年文士,那文士手按劍柄,凌厲的目光四下
一掃,沉聲喝問道:「何方朋友?」

  丁浩長身出現,上前兩步,道:「認得出我嗎?」

  「啊!是小叔叔!」

  「若愚,你過來!」

  這中年青衫文士,赫然正是樹搖風離家出走的兒子斐若愚,他現在的身份是望
月堡的副總監也就是白儒的副手。

  斐若愚走近丁浩,拱手一揖,道:「小叔叔怎會在此?」

  就在此刻,石後轉出了樹搖風,暴喝一聲:「孽障,你真有種,你太尊貴了,
我老偷兒羞辱了你!」

  斐若愚全身一顫,蹼地跪了下去,悲聲道:「爹,孩兒不孝!」

  「老子斃了你!」

  「砰!」地一聲,斐若愚翻滾出一丈之外,丁浩呼吸為之一窒,他想不到老哥
哥會猝然間向二十年不見的兒子下手,當下一撲身道:「老哥哥,不可如此!」

  樹搖風氣呼呼地道:「這孽障害我與你老嫂嫂反目,夫妻成仇……」

  斐若愚膝行近前,慄聲道:「爹,孩兒知錯了,您老人家按家法處置吧!」

  樹搖風目中流出了兩行老淚,一揮手道:「看在你小叔叔份上,饒了你,起來!」

  「謝爹爹!」

  斐若愚站起身來,含淚道:「娘好嗎?」

  樹搖風怒猶未息地道:「好,差點不被你氣死!」

  「是孩兒不孝!」

  「哼!」

  哼一聲之後,老淚又撲簌簌流了下來,這顯示出父子天性的愛。

  斐若愚再近前兩步,孺慕依依地望著樹搖風,哀聲道:「爹,孩兒全覺悟了,
以前的無知傷了爹娘的心,孩兒百死莫贖!」

  樹搖風上前撫著他的雙肩,破淚為笑道:「孩子,你算成人了!』

  斐若愚垂下了頭,哽咽著道:「爹,孩兒暫時不能侍奉晨昏!」

  「我知道,你小叔叔說了!」

  丁浩見氣氛業已緩和,才開口道:「若愚,此地談話不妥你還不能洩露身份,
我們到林木深處去!」

  樹搖風道:「嗯!這不可不防!」說著,當先前林中奔去。

  丁浩與斐若愚跟著彈身,約莫馳離岔口半里之遙,才在林中停了下來,丁浩迫
不及待地道:「若愚,你是隨白儒一道來的?」

  斐若愚沉聲道:「不止我們兩人,先後入山的在十人以上

  「都是些什麼人?」

  「毒心佛,風流尊者上官鶚,還有我師父五方神東方啟明等……」

  丁浩慄聲道:「風流尊者上官鶚已投入望月堡?」

  「是的,這是不久前的事!」

  「怪不得王子奇持有『食肉骷髏』……」

  「王子奇是小叔叔殺的?」

  「只能說一半,他是被『食肉骷髏』反噬而死,對了,王子奇什麼來歷?」

  「他是上官鶚的傳人!」

  「這就是了,此番集堡中高手來大洪山,目的是什麼……」

  「聽說金龍幫的巢穴在此山中……」

  丁浩心頭一震,道:「真有這回事?」

  「還不能確定,是據堡中秘探傳回訊息,說在山中發現金龍使者出沒……」

  「哦!這麼說來,該幫與望月堡已成了水火之勢?」

  「是的!」

  「可知道結的是什麼椽子?」

  「明著的是分舵被毀,堡中弟子接二連三遭害,至於內情,恐怕只有鄭三江一
人知道,因為金龍幫是新崛起江湖的,望月堡紅透了北方武林,勢強人眾,若非有
特殊原因,不致傾力相鬥!」

  「嗯!分析得極有道理。望月堡集中了各大門派掌門極高手,情形如何?」

  「是為了對付黑儒!」

  「鄭三江的本意如此嗎?」

  「各門派掌門人,等於在堡中避禍,怕黑儒找上門,掌門人不在門派之中,黑
儒不會對付各門派弟子。」

  「意思是等待黑儒拜訪該堡?」

  「計劃是如此!」

  「以你的看法,黑儒會找上門,獨對群雄嗎?」

  「遲早會的!」

  「鄭三江準備集全力與黑儒分高下?」

  「他另有安排,不單憑武功!」

  丁浩心中一動,繼續追問道:「什麼安排?」

  斐若愚困惑地望了丁浩一眼,道:「小叔叔對這十分關心?」

  「當然,敵愾同仇,鄭三江欠我血帳。」

  「安排些什麼,可能只有兩三個他視為心腹的人知道…

  「那兩三個?」

  「白儒是其一,他們有翁婿之情!」

  驀在此刻,一聲厲嘯遙遙傳至。

  斐若愚眉頭微微一皺,道:「爹,小叔叔,我得走了!」

  樹搖風似掩不住父子之情,激顫地道:「孩子,你要走了。」

  斐若愚依戀地道:「爹,孩子不能不走,他們已傳出了暗號。」

  樹搖風喘了一口大氣,萬般無奈地道:「你走罷!」

  斐若愚呆呆地凝望了樹搖風半晌,雙膝一曲,道:「爹不肖兒叩辭!」

  拜了一拜,起身又朝丁浩一躬身,長揖道:「小叔叔,我走了,山中再見!!
說完彈身疾掠而去。

  樹搖風癡望著愛子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語。

  丁浩當然體會得到老哥哥此刻的心懷,愛子離膝二十寒暑,乍見又別,任何人
也感到隱惻的,而丁浩多了一層歉疚,因為斐若愚留堡臥底作內應,是他的主張,
目的是為了便於消仇了恨,心念之中,期期地道:「老哥哥,小弟我……十分愧疚!」

  「什麼意思?」

  「害得老哥哥父子不能相聚!」

  「笑話,我早已不當有這個兒子,若非小兄弟發現勸他回頭,還不知他是什麼
下場,我帶他回家當實不成,這是他份所當為的,別提了,我們走!」

  兩人彈身出林,朝山裡奔去。

  丁浩內心有些惴惴不安,一方面,他想起留在酒店的古秋菱,她久候自己不歸,
定然十分氣惱,另一方面,據斐若愚說,望月堡有數的高手盡出,如與毒心佛遭遇,
他所持有的石紋劍夠自己對付,若再加上同路人聯手,問題便大了。

  但轉念一想,如能在山中多消滅對方一個高手,將來便減少一分阻力。

  心念之中,豪性大發。

  馳過了幾座峰頭,到了一片谷地之中,突見一條人影,橫掠而過轉入一個山坳
不見了,樹搖風低聲道:「小兄弟,那是愚兒!」

  丁浩身形一緩,道:「我看出來了!」

  「我們追過去?」

  「老哥哥盡量別露面!」

  「別擔心,我會見機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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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08:29:40 |只看該作者
  丁浩猛一彈身,如魅影般掠過山環,眼前現出一個怪石林立的盆地,一青一白
兩條身影,停在當場,丁浩迅快地隱入石後。

  「總監,卑座一路無所發現……」

  「此時談發現為時尚早,對方不會設舵在山邊!」

  「目前如何行動?」

  「你向前聯絡,我殿後!」

  「遵令!」

  斐若愚彈身疾馳而去,丁浩知道斐若愚故意現身,引自己找白儒,待到斐若愚
身影消失,丁浩一飄身而現,冷冰冰地道:「白儒,幸會了!」

  白儒陡地回身,栗呼道:「酸秀才!」

  丁浩星目寒芒暴射,冷笑了一聲道:「白儒,你想不到吧?這叫做冤家路窄,
你如果要喊救命,就趁早!」

  白儒冷陰陰地道:「酸秀才,別太目中無人,狂妄話還是少說的好……」

  丁浩俊面凝霜,語若冰珠:「白儒,舊帳不提,我們來結一筆新帳……」

  「什麼新帳?」

  「伊川附近,一個老秀才裝束的,他叫柯一堯,臨死托在下收這筆帳。」

  「怎麼收法?」

  「不必問你也該想得到。」

  「哈哈哈,酸秀才,你知道你欠本堡多少?」

  「在下會向鄭三江總結。」

  「今夜咱們算是生死約會了?」

  「完全對,不死不敢,現在拔劍!」

  寒芒起處,雙雙拔劍在手,丁浩一運內力,劍尖芒吐八尺,白儒面色不由為之
一變,他覺察到對方的功力,又高了數籌。

  他們最後一次交手,是在雙叉谷中,那時,丁浩尚未修習「玄玄真經」。

  丁浩冷喝一聲:「納命來!」

  劍挾雷霆之感,劃了出去,白儒舉劍相迎,震耳金鳴聲中,劍氣進射,白儒連
退了三個大步,丁浩不讓對方有喘息的機會,身形一欺,第二招又告出手。

  白儒一咬牙,挾畢生功力封出一劍。

  這一招他算是接下了,但身形卻連晃不止。

  丁浩沉哼一聲,施出了那一招曠古凌今的「筆底乾坤。」

  劍刃交擊,發出一長串連珠密響,夾著劍氣絞扭的刺耳裂空聲,悶哼隨之而起,
白儒踉蹌了七八尺,幾乎栽了下去,白色的儒衫冒起了兩朵鮮紅的血花,然後從前
襟向下浸出,連成了一片猩紅。

  丁浩一抖手中劍,冷厲地道:「你能接在下這一劍而不死,很可自慰了,現在,
你有什麼遺言交待沒有?」

  白儒暴喝一聲:「你言之過早!」隨著喝話之聲,左手一揚,一蓬幾乎看不見
的輕絲,罩向丁浩,廣被兩丈方圓。

  丁浩略吃一驚,揮劍掃去,甫一觸及,立感不妙,那網不知何物所識,柔韌得
毫不著力,要想退身,已嫌遲了。

  這只不過眨眼工夫,那面幾乎等於無形的網,已沾上了身,連人帶劍,全被纏
住,情急之下用手扯撥,一拉之下,不禁亡魂大冒,那僅比髮絲稍粗的網線,堅韌
得出入意料之外,非絲非麻,不知為何物,幾乎勒膚而入。

  白儒得意地一笑道:「酸秀才,你死定了!」

  丁浩目眥欲裂,但冷靜如恆,寒聲道:「未見得!」

  白儒仍持劍站在原地,冷酷地道:「酸秀才,本儒可以一劍一劍送你步上西天,
不過,不必了,我等著你全身潰爛而死,在你死前,無妨告訴你,讓你做個明白鬼,
這網叫『血羅網』,是南荒『黑籐絲』所識,奇毒無比,你等著消受吧!

  丁浩五內如焚,但盡量保持乃師的作風,臨危不亂,細思脫身之策,過了一會,
覺得身上並無異狀,才想起身上帶著避毒珠,百毒不侵,虛懸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但網不能破,是個大問題,如果白儒發覺毒不生效,必然會動手,在這種情況之下,
只有待宰一途。

  又過了片刻,果然不出所料,白儒的臉色起了變化慄聲道:「酸秀才,想不到
你不畏劇毒,本儒低估你了!」

  丁浩心頭大急,但力持鎮靜地道「區區之毒,算得了什麼?」

  白儒突自懷中摸出數柄小劍,獰笑了一聲道:「酸秀才,本儒是飛劍能手,你
大概已見識過了,現在,本儒把你當靶子,指名打穴,告驗一下手法!」

  小劍觸動了丁浩的靈機,想起身邊的「雷公匕」,這匕首能斷「全知子」的鐵
母之鏈,當也能斷這「血羅網」。

  心念之間,慢慢曲手伸入錦袋之中,摸出「雷公匕」,陡一運功力,匕首頓呈
玄白,輕輕劃去,堅韌無比的「黑籐絲」果然一切即斷,心頭這一喜非同小可,手
不停揮,束縛立除……」

  白儒張目結舌,好一會才狂呼道:「雷公匕!」

  丁浩冷冷一笑道:「你竟也認得此物!」

  白儒激越地大叫道:「酸秀才,你那裡得來的這東西?」

  丁浩嗤之以鼻道:「這還用你管嗎?」

  白儒慄聲道:「我自己的東西焉能不管!」

  丁浩心頭劇震,說聲道:「什麼,是你的東西?」

  白儒目瞪如鈴,狂聲道:「說,那裡得來的?」

  丁浩定了定心神,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什麼意思?」

  「白儒,想不到你便是雷公的傳人歐陽廣雲!」

  白儒面色大變,連退了三個大步,激顫地道:「你……你……怎知道?」

  丁浩右手提劍,左手執匕,一個箭步,迫近白儒身前,冷厲地道:「你還記得
荊山黑石谷天音洞那女子嗎?」

  白儒面色慘變,語不成聲地道:「她……她……怎樣了?」

  丁浩咬牙切齒地道:「她遇人不淑,被拋棄在荒山石洞之中,幾度月圓,她盼
負心人不歸,她早已無生趣,但為了那三歲幼兒小雲,她苟活至今。」

  白儒面孔抽搐,全身簌簌直抖,栗呼道:「她……她生了孩子?」

  「不錯,該說是孽種!」

  「她……她……啊!她說了些什麼?」

  「在下為瞭解友人之危,借雷公匕一用,好不容易尋到了天音洞,她慨允惜匕,
但托在下辦一件事。」

  「辦事……什麼事?」

  「請我找到那負心人,」用此匕刺入他的胸膛,因為那負心人曾以此匕為誓,
那負心人便是你閣下!」

  「啊!」栗呼聲中,手裡長劍小劍一齊掉地。

  丁浩冰寒地一笑道:「歐陽廣雲,你當了望月堡的東床快婿,做了總監,將來
又可繼承鄭三江的天下,可謂春風得意,只是苦了那可憐的女子。」

  白儒狂聲叫道:「別說了!」

  丁浩揚了揚雷公匕,冷酷地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白儒垂下了頭,好半晌才抬了起來,眼角已有淚痕,木然道:「你要殺我?」

  丁浩斬釘截鐵地道:「當然,把劍揀起來,你可以盡力反抗。」

  白儒愴然一笑道:「我不想反抗!」

  「瞑目受死?」

  「是的!」

  丁浩看出他已深深痛悔,但卻不能因此放過他,此人好名貪利,無情無義,誰
知他是真悔還是假裝,因為事實上他已清楚不是自己對手。

  心念之間,身形一欺,以雷公匕指正對方心窩,冰聲道:「你死而無怨了?」

  白儒雙目一閉,道:「我對不起她母子,罪有應得!」

  丁浩在這種情況下,有些下不了手,又道:「你如有遺言,在下可以轉達?」

  白儒陡地雙目電張,暴退數步,大叫道:「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丁浩不屑地道:「捨不得你現在的成就?」

  自儒淚珠雙滾,咬牙道:「我……我要見那孩子一面…

  丁浩想起那一雙與世隔絕的母子,不禁有些惻然,越發感到白儒罪無可恕,當
下冷酷地道:「在下看來大可不必,她母子不願見你。」

  白儒嘶聲道:「酸秀才,我錯了,該死,我失去了夫妻之義,但還有父子之情!」

  丁浩不由心中一動,但想到出道以來,上了無數次的惡當,人心詭詐莫測,對
方是鄭三江的女婿,算是仇家一夥,又是殺害柯一堯的兇手,再加上自己對他的妻
子所作的諾言,說什麼也不能放過他。心念之間,道:「你這等人還會有父子之情?」

  「酸秀才,我只要見她母子一面,我……會有自了之道!」

  「你殺害老秀才柯一堯的事又如何說?」

  「江湖中一旦處於敵對,不是殺人,便是被殺,你殺過本堡的人也不在少數……」

  「但在下要實踐對那可憐女子的諾言!」

  「定然如此?」

  白儒一撩衣,一個白森森的骷髏頭倏執手中。

  丁浩驚呼一聲:「『食肉骷髏』」下意識地連退數步,恨得直咬牙。

  白儒慄聲道:「酸秀才,我並非不能殺你,至少同歸於盡,但我沒那麼做。」

  丁浩凝聲道:「你想以此威脅我?」

  「我無意威脅你,我已自知罪無可恕,但我不想現在死,我要見妻兒一面,她
恨我,我願她親手殺我!」

  「她殺不了你,她的功力我知道!」

  「酸秀才,要我如何表明心跡?」

  「那恐怕是多餘!」

  白儒面孔又起了急遽的抽搐,眸中殺機倏隱倏現……

  丁浩不由大感忐忑,心想:「『食肉骷髏』也屬於劇毒之一種,如把避毒珠含
在口中,不知管不管用?」

  驀地,只見白儒長長一聲歎息,擲出了「食肉骷髏」,但卻是他身後的方向,
丁浩不由為之大惑,白儒雙手虛垂,仰面向天,淒厲地道:「自作孽,不可活,酸
秀才,你下手好了!」

  這意外的舉措,使丁浩大感楞愕,久久才會過意來,看情形,他是真心的後悔
了,不然,他手持「食肉骷髏」盡可任意而為,殺人不過頭點地,自己也不能太過
份,當下一挫牙,道:「白儒,在下相信你這一次,你去對妻兒自作交待吧!」

  白儒並無驚喜之情,沉痛地道:「酸秀才,我的目的是要見她母子一面,你該
想像得到,這樣做比死在你手下更殘忍、痛苦,但我不得不如此……」

  「嗯!也許有道理!」

  「一念之差,鑄成千古之恨,我油蒙了心竊,一心想名揚天下,現在我覺悟了,
功高如黑儒又如何?如你酸秀才,又如何?遲了,悔不當初……」

  這幾句話,對一般武林人來說,倒不啻暮鼓晨鐘,發人深省。

  丁浩望了望手中的雷公匕,沉聲道:「這匕首現在不能還你,在下要親自送還
給她!」

  白儒毫不思索地道:「那是當然!」

  丁浩把雷公匕放回錦袋之中,長劍歸了鞘,一揮手道:「你可以走了!」

  白儒激動地道:「酸秀才,區區此生恐已不能還你這筆人情,但來世或能圖報!」
說完轉身正要……

  丁浩心念一動,道:「你慢走!」

  白儒回身道:「你改變了主意?」

  「不,在下有句話問你!」

  「請講!」

  「鄭三江陰謀對付黑儒,聽說暗布陷阱,你當知詳情?」

  白儒皺了皺眉,期期地道:「區區能不說嗎?」

  「為什麼?」

  「鄭三江對區區不惡,不管如何,總有翁婿之情,區區不能無義出賣他!」

  這倒是一句堂堂正正的話,丁浩不由語塞。

  白儒又道:「除非你以死迫我,我為了要留命見妻兒,會告訴你!」

  丁浩冷冷一笑道:「我酸秀才不是這樣的人!」

  就在此刻,一條人影閃現當場。

  白儒栗呼一聲:「副總監!」

  現身的,赫然正是斐若愚。只見他對著白儒一笑道:本堡總監之位要虛懸了!」

  白儒見丁浩毫無動靜,不由驚聲道:「你們……是……」

  丁浩接口道:「我們之間的關係你不必問,請便罷,如果讓你們同路的人發覺,
你恐怕走不了!」說著,揮了揮手。

  白儒低頭一想,道:「酸秀才,有個秘密告訴你,聊以酬情……

  「雷公匕可破石紋劍!」

  「啊!」

  丁浩這一喜委實非同小可,他一直擔心的是無法對付毒心佛的石紋劍,這一來,
等於又去了一個強勁的對手。

  白儒接著又道:「石紋劍的奧妙,在於那白色光暈,任何兵刃掌指暗器,均不
能穿入光幕,只有這雷公匕可以,憑你的內力。可以完全發揮此匕的威力!」

  丁浩點了點頭,道:「在下十分感激!」

  「這不必!」

  斐若愚道:「總監可有什麼活要交待?」

  白儒顫聲道:「從現在起,我已不再是望月堡總監……對了,有句話請轉告鄭
月娥,就說我在荊山遇強敵,業已墜谷而亡!」

  「這口訊在下一定帶到!」

  「恕我不說再見了!」

  說著,長長吁了一口氣,彈身疾閃而逝。

  斐若愚開口道:「小叔叔,你該殺了他!」

  丁浩搖了搖頭,道:「身為武士,必須講究『天道』『武道』,有所為亦有所
不為,若愚,你該走了,被人發覺後果便不堪設想了!」

  「是!」

  斐若愚應了一聲,彈身弛離。

  丁浩心中有說不出的興奮,今夜真不虛此行,一方面冥完了一件心事,對荊山
黑石谷天音洞那可憐的女子,有了交待,再方面,等於去了兩個強勁的敵人,白儒
歐陽慶雲不會再出山,毒心佛的石紋劍既有雷公匕可對付,便不足慮了。

  在原地呆了片刻,卻不見老哥哥樹搖風現身,不由大感疑糊,老哥哥是接著自
己來的,他去了那裡呢?如果遭遇到敵人,該有動靜?

  莫非他發現了什麼,躡敵去了?

  據斐若愚說,望月堡興師動眾,出動了這批一流高手,目的是探索金龍幫的巢
穴,如果金龍幫的總舵,真的是在山中,自己可能有機會見到梅映雪,自己與她之
間的關係,該作個明白的了斷,此情是斷還是續?

  又等了約莫一刻光影,仍不見老哥哥現身,心知必然有了事故,枯等無益,當
下彈起身形,朝山深處奔去。

  此際,星斗參橫,已是近子夜時分。

  奔了一程,眼前儘是層峰疊嶂,任什麼動靜也沒有。

  約莫四更將盡,丁浩來在一座峰頭,只見牛山濯濯,野草淒迷,竟是座禿頭峰,
峰中央有一株亭亭如蓋的虯松,緊依著一塊臥牛巨石,此外,便連半株小樹都沒有
了,在峰緣以下,卻是林木蒼樹,像是有人故意伐削修飾的。

  丁浩上了松下那塊巨石,心想,盲目奔馳,也不是道理,不如在這峰頭歇了罷,
等天明再作打算。

  心念之間,在石上盤膝而坐,石面倒也光滑平坦,此際獨缺明月,否則倒也十
分詩情畫意的呢。

  丁浩先運功封閉了重要穴道,然後閉目入定。

  醒來時,只見旭日的光華,穿過漸行收歇的薄薄曉霧灑滿峰頭,照在身上,暖
曖地,舒暢極了。

  丁浩站起身來,面對朝陽,深深吞吐了幾口氣,覺得精神煥發,神請氣朗,疲
累盡消,日間望這峰,更覺奇景悅目。

  躍落山石,投身入林,準備下峰……

  突地,遙遙瞥見兩條人影,如行雲飄絮般冉冉掠上峰來,看身法,是兩名身手
不凡的人物,丁浩心中一動,隱起身形。

  人影轉瞬即逝,看出是兩名古稀老者,同樣的身著青布長衫、腰繫絲條、白色
雲履,其中一人,貌相清矍,花白長髯拂胸,另一個生得一付福泰相,肩荷藥鋤,
鋤柄上吊掛著一個竹籃。

  從外表看來,兩老似是世外高人,隱士名流。

  在這種境地之中,碰到這樣的人物,當然一點也不足怪。

  二老直馳峰頂,到那株虯株下,福泰相的把藥鋤橫在石邊,然後從竹籃中取出
兩個竹筒子,兩人相將上了大石,對面坐下,清矍的老者用手指在石面上一陣比劃,
然後相顧一笑,各取一簡聚精會神地對起奕來。

  丁浩隱身峰緣的林中,相距在十丈之外,但二老的一舉一動,逃不過他銳利的
目光,一見二老是對奕而來,想必是山中的隱者,呆下去也沒意思。

  心念之間,正待轉身離開,忽聽頭頂上發出人聲:「裝得滿像那麼回事!」

  丁浩陡吃一驚,本能地挪移位置,抬頭上望,不禁歡然道:「原來是老哥哥!」

  樹搖風飄然下身,道:「小聲點,這兩個老小於機伶很緊!」

  丁浩抑低了嗓音道:「對方何許人物?」

  樹搖風眨了眨眼,道:「藥王棋癡!」

  丁浩詫然道:「藥王棋癡,是一人還是兩人?」

  「兩人二而一,一而二,江湖中通稱這兩個老小子『藥王棋癡』,那胖的是
『藥王』,精歧黃,瘦的叫『棋癡』,喜歡下棋,但都是晃子,在人面前故作姿態……」

  「兩人是什麼關係?」

  「誰也不清楚,僅知兩人形影不離,功力極高,不知是兄弟還是同門,更不知
其來路,有號而無名!」

  「為人如何?」

  「介於正邪之間!」

  「這兩人是隱居此山嗎?」

  「沒聽說過,老哥哥我已二十多年沒碰上這兩人了,他倆在此現身,必有原因,
目前不知他倆是屬於那一方。」

  「稍停可能便見分曉?」

  「嗯,你仔細看!」

  丁浩運目光望去,只見二老人似乎完全沉醉在棋盤上,不時把棋子向四下亂拋,
不禁忍俊不止地道:「這一盤棋下完,子不是拋了十之七八。」

  「奧妙便在此中……」

  「什麼奧妙?」

  「佈陣待敵,你看不出來嗎,他倆拋子遠近錯落,極有分寸的。」

  丁浩激奇地道:「奇事,以棋子佈陣,前所未聞。」

  突聽那藥王怪叫一聲道:「你這算什麼意思?」

  棋癡捻起一子,拋向身後草業,說道:「什麼意思,是你自尋絕路,你輸定了!」

  「笑話,談勝負還言之過早。」

  「別臭美了,棋勢已擺明在這裡!」

  以後聲音變小,爭論些什麼便聽不到了,丁浩想起昨夜的事,道:「昨夜老哥
哥那裡去了?」

  樹搖風嘻嘻一笑道:「我見有人欺近,怕影響了你辦事,所以用計把對方引走……

  「哦!是什麼樣的人?」

  「一個駝背老人!」

  丁浩心中一動,脫口道:「是梁山神駝嗎?」

  「噫!你怎麼知道?」

  「我聽虛幻老人提過此人,他在棗陽城外,殺了金龍幫一個密探叫許大光的,
卻栽在梁山神駝身上,目的是找小弟我對付梁山神駝……」

  「啊!對,我聽你說過那檔子事。」

  驀在此刻,只見兩條黃衣人影,在距「藥王棋癡」五丈之處現,是兩名年輕武
士,兩老似乎根本不知道有人現身,仍聚精會神地下棋。

  丁浩低聲道:「來了!」

  只聽棋癡怪叫一聲道:「我吃你兩子!」兩位黑子脫手飛出。

  樹搖風道:「這兩名小腳色有苦頭吃了!」

  丁浩心頭一震,正待開口追問,只見那兩粒棋子,一左一右,朝兩武士身旁飛
過,堪堪超越數尺,突然圈了回來,疾如星火,兩武士各各悶哼了一聲,應子而倒。

  發出去的棋子,會拐彎回頭,而且反而加速,認穴奇準,別說兩武士,連丁浩
也估不到,武林天下,的確是無奇不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樹搖風道:「我說如何?」

  丁浩吁了口氣道:「小弟我開了一次眼界!」

  「如換了小兄弟,這便算不了什麼。」

  「我看也未見得?」

  「棋子當暗器,發時有聲,又在大白天,只有呆鳥才等著捱打。」

  話聲甫落,又見一名黃衣中年武士,現身當場,口裡發出一聲冷笑,彎下身去,
解了兩名武士穴道,兩武士挺身站了起來。

  那中年武士向前欺近丈許,大聲道:「兩位請表明身份!」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藥王棋癡」相顧大笑,一點也不把那武士放在眼中,那武士左右一陣顧盼,
似已發覺情形不對,猛然抽身後退,同一時間,「棋癡」投出一於,棋子落地,那
中年武土倏地盲目亂竄起來像凍蠅在撲紙窗,又像醺然的醉漢。

  遠遠望去,十分可笑,丁浩雖對此道稍通,但由於無法計算落子的位置,也就
不知所排的是什麼陣式。那兩名被救的武士,在陣外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亂穿亂走。

  二老斂住笑聲,又自顧自地下起棋來,對那被困者,連看都不看一眼。

  丁浩悄聲道:「看來這兩個老小子是望月堡的人?」他這是學樹搖風的口吻。

  樹搖風似乎看得十分有趣,撚鬚微笑道:「看來是不會錯的了!」

  「困住個小腳色有什麼意思?」

  「這是耍小猴子,引老猢猻,這三個小猴子不識深淺,可能是巡山的,也可能
是對方故意派出來測探虛實的!」

  「照此看來,金龍幫的總舵設在此山,大概是沒問題的了?」

  「目前還不知道,也許是分壇!」

  「我們怎麼辦?」

  「且作壁上觀,看他狗咬狗!」

  就在此刻,只見對過峰邊,出現一個黃衣老太婆,白髮皤皤,手拄枴杖,一步
一步,向場中央走來,看他那舉步艱難的樣子,似乎一陣風來,便可把她刮倒。

  丁浩幾乎忘了身在何地,興味盎然地道:「這老嫗又是誰?」

  樹搖風不假思索地道:「老母猴!」

  「她叫老母猴?」

  「由小猴猻引出來,不叫老母猴叫什麼?」

  丁浩知道老哥哥是在說笑話,陪著一笑道:「這回可能熱鬧了!」

  黃農老嫗好不容易提到了那猴跳的中年武士近旁,只見她堆滿皺褶的臉皮拉了
拉,看不出是笑還是怒,平伸左掌,掌心向前,往回一收,硬生生把那武士拉出陣
外,這一手,表現出她驚人的造詣。

  丁浩脫口道:「有兩下子!」

  樹搖風唔了一聲道:「這一手老偷兒便辦不到。」

  「各有專精……」

  「給我遮羞嗎?」

  「不,老哥哥的身法,如樹影搖風,又有幾人能辦到…

  「不必往我臉上貼金,這老嫗虔婆的功力,我難望其項背。」

  三名武士,朝老嫗恭施了一禮,狼狽奔離。

  老嫗語冷如冰地發活道:「你兩個別再裝癡扮傻,我老太婆看不慣!」

  藥王怪叫一聲:「不下了,算你贏!」

  隨說,隨用手抹亂了棋盤,卻乘機抓了一大把黑白棋子,一粒一粒胡老嫗擲去,
黑白相間有致,那些棋子發出時是一長串,像是中間有線貫著,到了老嫗近身,突
地「嗤嗤!」倒射,在空中交叉劃弧,煞是奇觀。

  老嫗絲紋不動,左手連揮,那些疾勁的棋子,一個個如泥牛放海。

  等棋子收盡之後,驀一甩袖,那些棋子如滿天花雨,暴灑向「藥王棋癡」,破
空「嘶嘶!」有聲,兩老者揮動大袖疾掃,棋子擊石,發出星星火花。

  兩老者長身而起,站在大石上,面對老嫗,棋癡哈哈一笑道:「想不到是老大
姐光降,失迎失迎!」

  樹搖風突地一碰丁浩道:「我想起來了,這老虔婆叫做『武林之後』,成名在
一甲子之前,武林中慣以大姐稱之,業已數十年不現江湖了……」

  丁浩駭然道:「這一說,她的年紀已在百歲之外了?」

  「當然,她成名時已是中年婦人。」

  「想不到金龍幫會網羅了她?」

  「很難說,也許其中另有原因。」

  只見武林之後顫巍巍地用枴杖遙遙一指「藥王棋癡」,怒聲道:「既知老身之
名,還敢這般無禮!」

  藥王棋癡互望望一眼,雙雙躍下大石,朝武林之後拱手為禮,道:「見過老大
姐!」

  武林之後鼻孔裡哼出了聲,冷漠地道:「爾等來大洪山何為?」

  藥王嘻嘻一笑道:「老大姐是明知故問嗎?」

  武林之後一頓枴杖,道:「無禮,回答老身的問話?」

  棋癡一抱拳,道:「老大姐英豪氣不減當年……」

  武林之後盛氣凌人地道:「廢活,老身出道之時,你倆尚是黃口小兒,別對老
身呼五喝六。」

  「是!是!不然不會被武林同道共尊為老大姐。」

  「答話?」

  「嘻嘻,這個……我們哥倆是公不離婆,秤不離錘,一向都喜歡在名山大川品
棋覓草,如此而已!」

  「真的如此嗎?」

  「難道老大姐不相信……」

  「不是替望月堡作走狗?」

  藥王棋癡雙雙老臉一變,藥王慍聲道:「老大姐把我哥倆比作狗?」

  「差也不多!」

  「這……這豈非辱人太甚?」

  武林之後突地飛身,繞虯松旋了一匝,手中枴杖像江湖賣藝人耍花槍似的一陣
揮舞,回到原地,枴杖上吸滿了棋子。

  丁浩遙遙瞥見,驚聲道:「老哥哥,武林之後這一手真可算驚世駭俗!」

  樹搖風頷首道:「恐怕還技不止此,但已可窺見一斑了!」

  藥王棋癡面色大變,相顧愕然,以杖吸棋子固屬驚人,但更令人咋舌的是對每
一粒棋子的落處,瞭如指掌,因為這些棋子是落在野草之中,如不對陣勢完全清楚,
根本就辦不到。

  武林之後一抖杖,那些棋子如蜂群般飛去,落在大石之上。

  「數一落,還有失落的沒有?」

  藥王尷尬地一笑,道:「老大姐神技驚人,我哥倆十分佩服。」

  武林之後冷冷地道:「現在老身勸你倆速離此山,最好尋個幽靜去處,修心養
性。」

  棋癡一軒眉道:「老大姐想得周到,不過……」

  「不過怎樣?」

  「我哥倆在江湖中也算略有聲名,這麼一走……豈非太丟人現眼……」

  「那你們準備怎樣?」

  「多少討教兩招,落敗而走,也走得風光些,敗在老大姐手下,總不被人笑話。」

  武林之後哈哈一笑道:「要與老身動手?」

  藥王這時已收拾了棋盤棋子,放入藥籃,肩起了藥鋤,回身接口道:「老大姐,
是討教,不是動手。」

  「哼,少在口唇上玩花巧,你倆不聽忠言,是自取其禍!」

  「老大姐,如果江湖中傳出了『藥王棋癡』是被幾句話唬走的,豈不……」

  「明哲保身,還是放聰明些好!」

  就在此刻,一個洪鐘般的聲音遙遙傳至:「老大姐,你還沒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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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08:31:3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風雲失色

  隨著話聲,一個怪樣的身影,自峰緣出現,赫然是一個籃衣白髮駝背老人。

  丁浩悄聲道:「老哥哥,這駝背老人是誰?」

  「梁山神駝!」

  「啊!他便是梁山神駝!」

  武林之後連頭都不回,冷冷地道:「你們來得不少,是不是想把大洪山攪翻?」

  只見那駝背老人蹣跚移步,向場中緩緩走來,看著他的行動似乎很吃力,但仔
細一看,便駭人了,他是踏草而行,在草葉上行走不難,難的是慢慢移步,若非輕
身功夫有驚人的火候,是辦不到的,顧盼間,來到武林之後身側三四丈之處,停了
身形,這才腳落實地。

  武林之後冰寒的道:「來人報名?」

  駝背老人哈哈一笑,道:「老大姐,不才是梁山神駝呀!」

  「嗯!難怪有這等輕身功夫,駝子,你也要與老身作對?」

  「嘖嘖!不敢,不才沒有未卜先知之能,怎知老嫗在此?」

  「你已投效望月堡?」

  「投效兩個字不雅,不才是受對方禮聘的。」

  「駝子,別臭美了,老身向你提出忠告,如果不想與老身為敵,退回關外去吧!」

  「喏!喏!老姐這是什麼話,多少得交待一下來龍去脈呀?」

  「要老身如何交待?」

  「聽聞老大姐早已談泊名利,引退了數十年,今日突在此山現身,令人不解,
老大姐當何以教我?」

  武林之後緩緩轉過半邊身,面對梁山神駝冷笑連連道:「駝子,老身最後一次
見你是在泰山日觀峰頭,記得那時你僅半百不到,而今已白髮蕭蕭,以如此年歲,
為後生小子們賣命!似不恰當。」

  梁山神駝洪笑一聲道:「老大姐,您呢?」

  武林之後勃然作色道:「老身之事,用不著你過問!」

  「這不顯得有些倚老老!」

  「又怎樣?」

  「老大姐,打開窗子說亮話,不才等此來大洪山,是為了金龍幫太以張狂,挑
舵殺人,如果老大姐不是該幫的包庇者,這便好辦了……」

  「如果老身是呢?」

  「那老大姐是承認了?」

  「就算承認了,爾等又能如何?」

  「公道?哈哈哈……」

  笑聲中充滿了狂妄與不屑之意。

  梁山神駝一披嘴,大聲道:「老大姐認為很可笑嗎?」

  武林之後斂住了笑聲,道:「當然好笑,老身從未被人當面討過公道,想不到
會出自你駝子之口……」

  梁山神駝老臉一沉,道:「老大姐未免太目空四海了……

  「你想伸量老身嗎?」

  「不敢,既有緣相見,當得討教幾招,不才等輸了,回去也好有個交待。」

  武林之後眸中精芒暴射,一反現身時的龍鐘之態,冷厲地道:「很好,老身成
全爾等,上吧!」

  梁山神駝房不搖,腳不動,平平飄前兩丈,雙手一拱,道:「老大姐杖下留情!」

  「別假惺惺作態,老身看不慣,出手!」

  梁山神駝望了藥王棋癡一眼,道:「老大姐,您是武林尊長,搶刀動杖不好,
老大姐不若表現兩手,不才等如果認為心服,立即退出此山!」

  武林之後從鼻孔裡冷哼出聲,道:「駝子,你很聰明,想先探探老身的虛實,
可戰則戰,如不能操勝券,便不戰而退,是嗎?」

  薑是老的辣,一下子便戳穿了梁山神駝的心思,丁浩不由暗暗心折。

  梁山神駝也不差,面不改色地道:「老大姐多心了,即使不才真的存心如此,
免動干戈,豈不也甚好?」

  武林之後默爾了片刻,道:「什好,讓爾等見識一下,不過得有條件!」

  「什麼條件?」

  武林之後白眉一揚,道:「如果爾等自知不敵退走,永不許再出江湖!」

  梁山神駝與藥王棋癡,面色微微一變,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心中似已有了默
契,仍由梁山神駝發話道:「老大姐這條件不嫌太苛刻嗎?」

  「嫌苛刻你可以不接受。」

  「不動手,退出去總成了!」

  「不成,老身言出不二!」

  梁山神駝一擊掌道:「好,就依老大姐的條件!」

  武林之後目芒一陣轉動,大喝一聲:「閃開!」

  一晃身到了距那臥牛巨石一丈之處,手中枴杖平伸,口裡微哼一聲,一股無形
罡氣,透過枴杖,自杖端逼出,射向大石,「嗤嗤!」聲中,只見石粉紛飛,巨石
被射穿了一個大洞。

  丁浩暗向樹搖風道:『老哥哥,這一手很驚人!」

  樹搖風淡淡地道:「罡氣凌空穿石,小兄弟一樣可以力到,沒什麼出奇。」

  只見梁山神駝飄身近前,宏笑一聲道:「老大姐的內力;果然令人折服,不過……」

  「不過怎樣?」

  「不才一樣可以辦到!」

  「這麼說是你不服?」

  「並非不服,而是不能付出除名江湖這大的代價。」話聲中,曲背弓腰,這一
來變成了一個肉球,雙掌一登,一聲霹靂巨響過處,石屑紛飛,那塊臥牛巨石,四
分五襲,散了開來。

  武林之後冷冷地道:「駝子,你的莽牛氣功很可觀了!」

  「謬獎!」

  話聲中,似有意,又似無意,三人已成品字形把武林之後圍在居中。

  武林之後左右一顧盼,若無其事地道:「你們準備三人聯手?」

  藥王一拱手中藥鋤,嘻嘻一笑道:「領教老大姐神功!」

  武林之後冷眼一掃三人,搶杖便朝藥王砸去,也就在武林之後出杖的同時,梁
山神駝與棋癡各劈出一掌。

  霹靂巨震聲中,藥王被一拐震得退了七八步,武林之後在棋癡與梁山神駝攻擊
之下,也打了一個踉蹌。

  人影乍分又合,一幕驚心怵目的場面,疊了出來。

  只見杖影如山,掌風如濤,呼轟之聲,崩山裂雲,令人動魄驚心。

  這是一場武林罕見的搏鬥,雙方都是名震武林的拔尖高手,在三對一的情況上,
更加顯出武林之後的功力卓絕超凡。

  丁浩與樹搖風在暗中也為之目震心懸。

  三人配合得天衣無縫,此進彼退,乘虛蹈隙,尤以梁山神駝,每發一掌,都具
有栗撼山嶽之勢。

  丁浩悄聲道:「老哥哥,你看勝敗誰屬?」

  樹搖風不假思索地道:『當然是武林之後!」

  「由什麼地方看出!」

  「你不見武林之後銳氣迄未稍減,而三個老小子之中,藥王棋癡出手已不若先
時的凌厲,五招之內,便見分手!」

  果然在樹搖風說話之後,堪堪到了第四招,一聲悶哼傳處,棋癡橫空飛出圈子,
直落虯松腳下,人沒倒下,斜倚樹身喘息,口角沁出了兩縷鮮血。

  緊接著,又是一聲淒哼,藥王踉踉蹌蹌退出圈子。

  梁山神駝連退數步,駭然望著武林之後。

  武林之後把枴杖朝地上一插,上前三步,沉聲道:「駝子,讓你心服口服,來,
施展你的莽牛氣功,老身接你三掌,接不下老身認輸,讓你們安然出山。」

  梁山神駝白眉一軒,道:「老大姐,這話有失公平……」

  「什麼意思?」

  「不才如勝了,當然可以自由出山,何須老大姐允准……

  「駝子,你別想走了,你們一人剛才即使幸勝,也出不了大洪山,坦白告訴你,
論一對一,老身任揀一名徒子徒孫,皆能應付。」

  梁山神駝窒了一窒,道:「老大姐真的要接不才三掌?」

  「誰和你鬧著玩?」

  「不還手?」

  「當然!」

  剛才梁山神駝一掌劈臥牛巨石,丁浩是眼見的,現在武林之後要硬接他三掌,
若沒這份能耐當然不會誇此海口,這倒值得一觀……

  梁山神駝矮身作勢,口裡沉哼一聲,雙掌平推而出,勁氣呼嘯,如裂岸狂濤,
武林之後衣袂飛舞,人卻紋風未動。

  丁浩在心中暗讚一聲:「好功力!」

  梁山神駝老臉微微一變,緊接著第二掌,這一掌比第一掌更見威力,勢道之強
勁,令人咋舌有若九天行雷。

  武林之後身軀擺了一擺,寸步未移,這一掌又接下了。

  梁山神駝沉哼了一聲,全身突地鼓脹如球,頭上白髮根根倒豎而起,形狀既滑
稽,又驚人,看來他的功力已提到極限。

  丁浩目不稍瞬地遙注場中,心頭下意識地感到一陣緊張

  「轟!」然一聲,五丈之內,有如天塌地陷。

  武林之後突地矮了半截,雙腳入土齊膝。

  樹搖風慄聲道:「這老婆子的能耐太驚人了!」

  丁浩點了點頭不作聲,心中卻在暗想,金龍幫怎能羅網這等高手,以那些金龍
使者的功力來看,金龍幫主的身手,定也相當驚人。

  心念之間,只見武林之後拔出陷在土中的雙腳,一手抓回枴杖,寒聲道:「駝
子,你們三人如何說?」

  梁山神駝若有所恃般,毫不在意地道:「敗在老大姐手下,並不算丟人……」

  武林之後怒聲道:「別顧左右而言他,問你如何說?」

  「依老大姐呢?」

  「退出江湖!」

  「哈哈哈,老大姐,如照這樣,失利便退出江湖,江湖無人了!」

  「駝子,方才怎麼說的?」

  「不才並未答應。」

  「你不認帳?」

  「本來是如此嘛!」

  武林之後重重地哼了一聲,目中抖露一片悚人的殺機,一頓枴杖,道:「很好,
爾等既看上了大洪山的風水,也是沒辦法的事。」

  就在此刻,一個惡形怪態的白髮老者,倏焉出現,頸項上吊著兩串骷髏頭,手
中捧一錦盒,冉冉移向場中,他,正是風流尊者上官鶚。

  上官鶚現身之處,距丁浩與樹搖風藏身處不及三丈。

  「嘿嘿嘿……」

  那笑聲令人頭皮發炸。

  武林之後驀一回身,道:「你們這幫牛鬼蛇神全現身了!」

  風流尊者上官鶚遠遠停住身形,怪腔怪調的道:「老大姐,久違了啊!」

  武林之後不屑地披了披嘴,重複回身,面對梁山神駝。

  就在她回身之際,藥王棋癡閃電般遁走。

  武林之後厲聲道:「你們走不了的!」

  風流尊者上官鶚大聲叫道:「老大姐,區區獻寶來了!」

  武林之後置若罔聞,一橫杖,撲向梁山神駝,梁山神駝雙掌一揚,劈出一道排
山勁氣,武林之後手中枴杖微微一滯,梁山神駝就乘這電光石火之機,倒彈三丈,
一翻身,如飛而逝。

  風流尊者上官鶚再次揚聲道:「老大姐,區區要擲骷髏頭了!」

  武林之後憤然回身,大步追向風流尊者,瞬間雙方相距不及兩丈,武林之後止
步道:「上官鶚,你這些朽骨頭唬不了老身。」

  風流尊者一揚手中錦盒,道:「老大姐認得此物嗎?」

  「這是『素衣仙子許媚娘』那人妖的『九幽寶盒』?」

  風流尊者得意地道:「老大姐真是見多識廣,一眼便能認出此物!」

  丁浩想起風流尊者,在隔世谷外向自己述說的九幽寶盒的妙用,不由替武林之
後捏了一把汗,不知這老太婆是否能應付得了?

  樹搖風沉聲道:「當年素衣仙子憑這九幽寶盒,攪得武林一片血雨腥風,想不
到又落到這魔頭手上。」

  丁浩心念一轉,道:「可能是假的!」

  「小兄弟怎知道?」

  「許媚娘狡詐如狐,定會把珍逾性命的寶盒拱手送人…

  場中許久沒有動靜。

  武林之後突地哈哈一笑道:「寶盒不靈了嗎?」

  風流尊者臉色數變,突地把錦盒脫手拋出,憤然道:「老夫上了賤人的當!」

  丁浩暗自頷首,果然自己所料不差,這九幽寶盒是假的,那真的當然還在許媚
娘的手上。梁山神駝與藥王棋癡相繼退走,他們心中以為風流尊者仗著九幽寶盒,
足可對付武林之後,現在九幽寶盒不靈,這情況完全改變了,但風流尊者尚有食肉
骷髏可恃,不知武林之後如何應付?

  心念之間,只見武林之後橫杖前欺……

  風流尊者手中高舉枚骷髏頭,大喝道:「站住!」

  顯然,他內心有些心怯,論真功實力,他決非武林之後的對手。

  武林之後恍若未聞,前欺如故。

  風流尊者步步後退。

  場面緊到了極點。

  「波!」地一聲爆響,風流尊者已擲出了食肉骷髏。

  丁浩心弦為之一顫,只見武林之後不知用什麼身法,竟已到了風流尊者身側,
那顆食肉骷髏等於是白髮了。

  風流尊者疾退了七八尺,滿臉駭色。

  武林之後冷冰冰地道:「上官鶚,如果老身賞你一杖,這些齷齪的東西,全數
爆炸,死的是誰?」

  風流尊者又取了一個骷髏頭在手,厲笑道:「老大姐,你也無法倖免!」

  就在此刻,四條人影,幽然出現,赫然是梁山神駝與藥王棋癡去而復返,內中
多了一個面目陰森的灰衣老者,年在花甲之間。

  四人散開呈扇形迫向場中,在距武林之後與風流尊者約七八丈之後停住,武林
之後回頭瞥了一眼,白眉登時結了起來,她目前正與風流尊者相持不下,她如出手,
風流尊者身上的兩串骷髏頭全數爆炸的話,雙方都無法倖免,她如回身對付四人,
那正好給風流尊者以可乘之機。

  那邊,梁山神駝發了話:「老大姐,不才等還要討教!」

  風流尊者趁機發了話:「老大姐,你無意同歸於盡吧?」

  武林之後憤然道:「什麼小丑,竟也大言不慚!」

  那邊,梁山神駝狂聲大叫道:「老大姐,不屑於賜教嗎?」

  武林之後怒視著風流尊者道:「上官鶚,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風流尊者嘿嘿一笑道:「老大姐,你這大壽數……」

  驀在此刻,一條人影如幽靈鬼魅般從風流尊者身後橫裡掠過,快得簡直無法形
容,風流尊者話才說得一半,突地悶嗥了一聲,身軀連晃,武林之後閃電般彈了開
去,風流尊者脫手擲出骷髏頭,人也跟著栽了下去。

  「波!」地一聲骷髏頭在草叢中爆炸,沒有傷人。

  武林之後已掠到了梁山神駝等四人身前。

  樹搖風慄聲道:「此人好快的身法,我這樹搖風的招牌看來要摘下來了,小兄
弟你看出是什麼形像的人嗎?」

  丁浩也駭震不已地道:「似是一個蒙面人!」

  「我看也是如此,不知他用什麼手法制風流尊者於死命!」

  「可能是什麼歹毒暗器……」

  「會不會是金龍幫主本人?」

  丁浩心頭一震,道:「極有可能!」

  場中,四人與武林之後對峙。

  丁浩突地發覺老哥哥神色不對,急道:「老哥哥,什麼事?」

  樹搖風滿面激越之色,慄聲道:「到現在我才明白為何在棗陽當場栽在虛幻老
人之手,險些送命,原來本門中出了叛徒……」

  丁浩困惑地道:「老哥哥怎麼忽然想起這件事?」

  「你看到場中那灰衣老人了……」

  「看到了,怎樣?」

  「他是本門南方支舵的掌舵,想不到他竟然違背祖師金訓,投入望月堡……」

  「啊!但這與虛幻老人何關?」

  「那老小子定是望月堡的人……」

  「不對,虛幻老人曾起意要我對付梁山神駝,他們決非一夥!」

  「現在不管這些,我要清理門戶。」

  「現在嗎?」

  「嗯!」

  「那要介入金龍幫與望月堡兩幫人之間!」

  場中傳來陣陣暴喝之聲,武林之後已與四人交上了手。雙方俱屬罕世的主手,
這一戰鬥搏擊勢若狂風驟雨,又如怒海揚波,令人心搖神奪。

  樹搖風突地伸手一拍丁浩的肩膀,道:「小兄弟,替老哥我辦這件事?」

  丁浩毫不思索地道:「老哥哥盡量吩咐!」

  「你不是習得了易形之術嗎?現在你立即改變容貌,持本門信物,把那叛徒抓
下,他如抗命格殺勿論。」

  丁浩一咬牙,道:「好,小弟照辦!」

  樹搖風自懷中取出一面三指寬的銅牌,遞與丁浩,道「這是本門至高符令,空
門弟子視為至聖之物,你動手前先出示此符……」

  「他叫什麼名號?」

  「千手客伍天雄!」

  「好!」

  丁浩立即運功,易形為一個黝黑書生,彈身飛射入場。

  「住手!」

  這一聲清喝聲不大,但系貫足丹田內力而發,有如古廟鐘聲,震人心神,場中
雙方不期然地住了手,全彈出圈子之外,十道目光,全投射在他身上。

  連武林之後在內,莫不大感驚訝,這絲毫不起眼的黑炭頭,竟然敢在這些人物
之前大呼小叫,真是不可思議?場中任何一人的牌子掛出去,都足以令人發顫。

  丁浩雙手朝武林之後一拱,道:「老大姐,恕區區打擾!

  武林之後白眉一蹙,道:「你是誰?」

  丁浩沉聲道:「區區奉令清理門戶!」

  這一說,眾人又是一愕。

  丁浩不管眾人的反應,把手中符牌高高摯起,吭聲道「伍天雄,你認得此物嗎?」

  灰衣老者面色大變,慄聲道:「你是誰?為何持有這銅符?」

  丁浩收起符令,冷冷地道:「你別管我是誰,只認本門符令便成!」

  千手客伍天雄下意識地向後一退身,冷厲地道:「傳達何令?」

  「你跟我走!」

  「如果我說不呢?」

  「便是抗令,門規所不容!」

  「抗命又如何?」

  「格殺勿論!」

  千手客伍天雄先是打了一個哆嗦,繼而縱聲狂笑道:「你辦得到嗎?」

  丁浩冷酷地道:「你是有意抗令嗎?」

  「是又怎樣?」

  「你將噬臍莫及!」

  說完,舉步欺向千手客伍天雄。

  武林之後緊皺著眉頭,默不吭聲,藥王棋癡斜睨著丁浩,那意思是:看你這名
不見經傳的小子,有什麼能耐?

  梁山神駝一拱身,截住去路,不屑地道:「小子,你打算做什麼?」

  丁浩止步,凝視著梁山神駝,這小子之稱,十分刺耳,當下也客氣地道:「駝
子,你又打算做什麼?」

  「好小子,你多大年紀,敢叫我老人家駝子?」

  「不叫你駝子可以,你把背直起來!」

  這話說得十分苛謔,同時也表示根本不把對方放在眼中,武林之後不由莞爾,
藥王棋癡卻怒哼出了聲,千手客伍天雄一上步,怒聲道:「本門中那來你這個腳色,
識相的把令符交出,放你走路。」

  梁山神駝怒氣衝天地道:「這小子出言無狀,讓老夫教訓他!」

  說完,「呼!」地一掌,朝丁浩推去,勁氣如濤、隱挾雷聲,其勢之強,足以
碎碑裂石,丁浩有意露上一手,立即運起護身罡氣,佈滿全身,力沉下盤,穩住了
馬。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過處,丁浩穩如泰山,連搖晃一下都沒有。

  這一下,所有在場的人全被驚楞住了。

  武林之後脫口道:「看不出小小年紀有這等功力!」

  千手客伍天雄臉色大變,意識到情況嚴重了。

  丁浩突地拔劍在手,大聲喝道:「伍天雄,跟我上路!」

  「辦不到!」

  「那就只好照抗令處理了!」

  「本門沒你這號人物,你身份不明!」

  「難道令符是假的?難道你盡識南北各舵新舊弟子?」

  一句話問得伍天雄啞口無言。

  棋癡冷陰陰地開子口:「這位小友莫非也是山中人?」

  梁山神駝立即接上話道:「老大姐,他是貴門下嗎?」

  武林之後冷冷地道:「你可問他本人,老身無從作答!」

  丁浩沉哼了一聲,再次舉步,場面在丁浩舉步之際,頓呈無比的緊張,梁山神
駝攔在前面如他不讓開,首先必得與他動手。

  千手客伍天雄與藥王棋癡滿面側欺上,看情況是打算聯手對付丁浩。

  武林之後緩緩退了開去,她的用意很明顯,讓丁浩與對方周旋,她可坐收漁人
之利,免得費力動手。

  丁浩已迫近到梁山神駝面前伸手可及之處,如不停步,便只有動手……」

  梁山神駝暴喝一聲,雙掌齊推。

  咫尺之隔,掌發印至,丁浩手中劍疾掃而出,凌厲的招式,銳不可當,梁山神
駝如不撒掌閃讓,可能兩敗俱傷,而吃虧的是他無疑。

  果然,梁山神駝掌未吐實,突向斜裡閃開八尺,避過這致命的一擊。

  同一時間,藥王棋癡一左一右,雙雙發掌襲擊,兩道排山勁氣,在了浩出劍的
剎那,暴捲而至,勁氣交叉狂湧,丁浩手中劍勢勢不由一滯,這一滯,使梁山神駝
得以從容閃開。

  梁山神駝一閃開,千手客伍天雄也跟著移動,丁浩招式不變,乘勢疾襲伍天雄,
劍吐寒芒,電伸八尺之外。

  以上這些動作,只不過眨眼間事。

  千手客伍天雄扭身揚手,一蓬暗器,罩向丁浩,竟分不清到底有多少種。

  丁浩被迫猛然剎勢,用劍掃格,「叮叮噹噹」,暗器滿天飛舞。

  千手客伍天雄已乘這電光石火的間隙,飛彈到三丈之外。

  就在此刻,梁山神駝與藥王棋癡從丁浩身後,各劈出一掌。三巨劈同時發掌,
勢道之駭人可想而知,有如怒海鯨波、裂岸狂濤,足可夷平一座土丘。

  丁浩聞聲知警,但回身應對已是無及,閃讓亦不可能,因為三道掌風合流,其
勢疾速,籠罩範圍也廣,當下急中生智,順勢彈身,電撲千手客伍天雄。

  因勢利導,無形中消減了掌風勁勢,前撲之勢,自然加速,疾逾星火。

  千手客伍天雄身法也相當驚人,暴閃遁避,反應之神速,的確超人一等,但,
仍稍稍慢了一著,被暴伸的劍芒劃中,悶哼一聲,跌入草叢。

  不待三人進入攻擊位置丁浩揮劍疾撲梁山神駝。

  梁山神駝足方立定,雷霆萬鈞的劍勢已臨,雙腳猛蹬地面,倒入兩丈之外。

  丁浩一折身,攻向藥王棋癡。

  同時間,千手客伍天雄悄沒聲地退到了三丈外,背對峰邊林緣,正巧是剛才丁
浩與樹搖風藏身之處。

  藥下棋癡那敢輕擺丁浩的劍鋒,雙雙電彈開去。

  丁浩的目的物是千手客,所以並未跟蹤追者。

  驀在此刻,場中突地傳出一聲悶哼。

  丁法忍不住回頭望去,只見武林之後斜舉枴杖,梁山神駝口吐血沫,人距武林
之後約莫三丈來遠,不問可知,他已挨了一枴杖。

  心念未已,梁山神駝突地飛縱而逝。

  藥王棋癡見勢不偕,也從另一方向遁去。

  武林之後冷笑連連,並未追擊。

  丁浩暗忖:望月堡此番出動這多高手,一鼓作氣而來,定打算有所作為的,第
一,不虞有武林之後這等高手出面,第二,風流尊者上官鶚意外喪生,這兩個原因
使他們滿盤皆輸。

  心念之間,猛想起自己是為千手客而現身的,驀一回頭,不由涼了半截,千手
客業已蹤影全無,太粗心大意了,如何向老哥哥交待?

  身形一彈……

  「你回來!」

  喝聲發自武林之後的口,雖不大,但耳膜嗡嗡作響。

  丁治心念似電一轉,此刻去追,恐已無及了,當下卸到落地,回過身來,武林
之後業已站在身前,好快,像是她本來就站在那裡的。

  他學著別人對她的稱呼道:「老大姐有何指教?」

  武林之後眸吐熠熠青芒,在丁浩面上一繞,不疾不徐地道:「你到此已很久了?

  丁浩心頭一震,原來自己的行跡早已敗露,只好故作從容道:「是的!」

  「你那同伴身手也不弱……」

  丁浩又是一震,知她所指的是老哥哥,當下硬著頭皮道:「老大姐謬獎了!」

  武林之後堆滿皺褶的臉上,泛出了一絲笑意,以命令的口吻道:「現在回復你
本來面目!」

  丁浩這一驚委實非同小可,她怎知自己是易了形的呢?自己易形現身之時,她
早已在場中,這未免太駭人了,心念之中,脫口道:「大姐這話……」

  武林之後一抬手,止住丁浩的話頭,冷冷地道:「區區易形之術,騙不過老身
法眼!」

  丁浩無奈,只好散了易形術,回復本來面目。

  武林之後連連點頭道:「天生奇材,果然不同凡響,你叫酸秀才不是?」

  這一說,丁浩頭皮發了炸,武林之後竟能一口道出自己來歷,這簡直是邪門,
莫非她有未卜先知之能?

  這一路入山,根本沒有與金龍幫的人遭遇,這從何說起?當下淡淡一笑道:
「是的,老大姐是推算出來的嗎?」

  武林之後不予置答,換了話題道:「你此來何為?」

  丁浩心念一轉,道:「追蹤望月堡的人而來?」

  「沒有別的目的?」

  「沒有!」

  「你與望月堡有仇?」

  「仇深似海!」

  「那你何以只對千手客下手?」

  「那是受人之托……」

  話鋒一頓又道:「老大姐如無別的指示,晚輩想……」

  「慢著,老身還有話要問你!」

  「有話請講?」

  「你當已知道老身來歷?」

  丁浩心中一動,莫非她便是金龍幫主,但一想不對,她那會有梅映雪那等年輕
女兒,那她該是金龍幫什麼人物呢?

  「老大姐是金龍幫的人!」

  武林之後唔了一聲道:「這是不待言的。」

  「那晚輩便不知道了!」

  武林之後再次打量了丁浩一番,那目光神情,令人莫測高深。

  就在此刻,數條人影,追逐而至,丁浩轉目一看,不由大驚失色,那被追逐的,
赫然是斐若愚,身後緊隨著一名黃衣老人與兩名金龍使者。

  斐若愚返身接戰,四人四劍,頓時打得難解難分,但看樣子,斐若愚不是三人
的對手,先機盡失,完全處在挨打的地位。

  丁浩大感為難,如果自己出面,豈不敗露了斐若愚的身份,如袖手不理,斐若
愚不出十招必被生擒無疑,但自己剛剛才對武林之後說過與望月堡仇深似海,斐若
愚是該堡的副總監,這何以自解呢?

  只這片刻工夫,斐斐若愚業已險象環生。

  丁浩心念數轉,向武林之後一抱拳道:「老大姐,請命令他們停手!」

  「為什麼?」

  「晚輩有話說!」

  武林之後困惑地望了丁浩一眼,高聲道:「你們住手!」

  那黃衣老者與兩名金龍使者,托地跳出圈子,朝這邊遙遙為禮。斐若愚柱劍喘
息,他已發現了丁浩在場。

  武林之後沉聲道:「你有什麼話要說?」

  丁浩硬起頭皮道:「晚輩想請求放此人安全離山!」

  武林之後不解地道:「什麼,你要求放此人離山?」

  「是的!」

  「縱敵?」

  丁浩怔了一怔,靈機一動,道:「晚輩與此人有點淵源!」

  「什麼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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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08:32:21 |只看該作者
  「他在未投效望月堡之前,曾救過晚輩一命,晚輩要還他這一筆人情債。」這
個謊可圓得入情入理,令人不能不信,而且也顯示了武士恩怨的本色。

  武林之後冷冷地道:「你這人情做在金龍幫頭人?」

  「那就晚輩欠老大姐一筆情好了!」

  「你說得很輕鬆,要老身平白放走一個犯山的敵人?」

  「晚輩是請求,如說侵犯貴幫,他不過是個二流角色,貴幫也未見得盡滅來敵
。」

  「你的意思,非要老身放人不可?」

  「晚輩沒這麼說!」

  「如果老身說辦不到呢?」

  丁浩極富乃師之風,仍從容地道:「那晚輩只有盡力爭取了!」

  武林之後作色道:「你有多大的能耐,敢如此狂妄?」

  丁浩分毫不讓地道:「晚輩但知為所當為,如力有不逮,只怪學藝不精,在道
義上已有交待了。」

  「你很倔強?」

  「不敢!」

  武林之後沉吟了片刻,道:「你如能接得下老身三拐,老身便答應你的條件!」

  丁浩心頭一震,自己能不能接得下對方三拐,實在毫無把握,但對方已開出了
條件總不能示怯,當下豪雄地一點頭,道:「晚輩應命!」

  「如此準備了?」

  「請出手!」

  話聲中,長劍斜揚,功集劍身,抱元守一,凝神而待。

  武林之後前欺數步,手中枴杖緩緩揚了起來,目中精芒,有如電炬,像是要照
澈人的內心,錯非是丁浩,換了別人,單只這一份凌人的氣勢,便會感到受個了。

  空氣在剎那之間凝結了。

  那邊,連斐若愚在內,全目不稍瞬地注定場中。

  武林之後的枴杖揚到分際,突地挾雷霆萬鈞之勢,照丁浩迎頭砸下,這是一招
極尋常的獨劈華山毫無機巧,全是真功實力。

  丁浩心頭一凜,既已答應接人三拐,當然只有憑功力硬接一途,但劍是輕兵刃,
講究的是輕靈變化,接架重兵器,非有過人的內力作盾不可。

  時間根本不許他多所考慮,當下一橫心,運足十成功力,扁平劍身,硬封過去。

  一聲震耳的金鳴過處,劍氣激揚進射,撕空有聲,劍杖同時迴盪。

  丁浩接下了這一招,信心大增。

  武林之後老臉為之一變,她想不到對方如此年紀,竟有這等不可思議的功力,
能硬一拐而面不改色,腳不移,身不動,口裡沉喝一聲:「好功力,超出老身的預
期!」第二拐斜劈而出。

  這一擔仍是普通招式,用的是橫掃千軍。

  丁浩塌身立劍,橫拍過去,劍杖成了十字交叉之勢。

  「鏹!」然一聲巨響,丁浩身形一偏,雙腳沒入土中半尺,俊面泛起了紅霞。

  武林之後卻退了一步。

  這第二拐不但接下了,還佔了些上風。

  武林之後前欺一步,回到原來位置,枴杖暴揚,白髮根根倒立,眸光如刃。那
態勢可就和當駭人了。

  丁浩知道這最後一拐,對方必施展出殺手,為了武林之後四個字的命名,她不
能栽在一個俊生晚輩的手裡。

  心念之間,把功力提到了極限,這一拐如接不下,便不能救斐若愚,也許還有
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這是背城借一的一個回答。

  武林之後沉哼一聲,揮出了第三拐,這一拐,勁道比之前兩拐更見沉渾,而攻
出的部位角度大異武林常軌,令人莫測。

  丁浩無暇深思,一招「筆底乾坤」挾畢生功力揮出,以攻應攻。

  栗耳的金鐵交鳴,如金鐘疾振,響徹雲霄,獵獵劍氣,攪起草屑沙土迸飛如幕,
擴及五丈方圓。

  「呀!」

  斐若愚及金龍使者等,忘形地驚呼出了聲。

  草塵落地,只見雙方之間的距離已由八尺拉長到丈八,丁浩俊面蒼白,雙手柱
劍,支持住身形,狂喘不已,口角沁出了兩縷血水,武林之後也是扶杖而立,老臉
抽搐,身軀發顫,口邊溢著血沫。

  丁浩一抹口邊血漬,苦苦一笑,道:「老大姐,晚輩幸接下了這三拐!」

  武林之後似笑非笑道:「酸秀才,你比當年的黑儒還要狠!」

  丁浩一聽提及黑儒之名,心中有說不出的興奮,黑儒兩個字,在所有武林人的
心目中,是相當夠份量的。

  黑儒!黑儒……

  他想著,不由大笑起來,這笑的意義,只他自己知道。

  武林之後雙目一瞪道:「別得意忘形,有什麼可笑?」

  丁浩斂了笑聲,道:「晚輩很奇怪,別人都喜歡把晚輩與黑儒並比!」

  「這不值得奇怪,二十年前,是黑儒的天下,現在……」

  「現在仍是黑儒的天下!」

  「什麼意思?」

  「他是武林第一高手!」

  「你會過他?」

  「當然!」

  「動過手?」

  「是的!」

  「怎樣?」

  「論功力,晚輩不是自詡,可以與他分庭抗禮,論閱歷經驗,晚輩差了一籌。」

  照你這麼一說,黑儒的功力已強過當年?」

  「當年事晚輩不知,但目前事實是如此。」

  武林之後目注長空,口裡長長地嗯了一聲,面上的表情極為複雜,不知這當令
武林中,年事最高的一代巨擘,心裡在想些什麼?是感慨,還是……

  突地,丁浩只覺眼前一花,一條黃色人影,閃現眼前,好快的身法,竟不知其
所自來,而且點塵不驚,無聲無息,人影立定,丁浩才看出來的是一個黃袍怪人,
布套罩頭,只露兩眼在外。

  四目交投,丁浩心頭暗自一震,那目光充滿了敵意。

  黃袍罩頭人朝武林之後一躬身,道:「太上辛苦了!」

  這太上之稱,使丁浩心頭一驚,看來武林之後在金龍幫中的地位,恐怕是唯我
獨尊,又見那邊的黃衣老者與兩名金龍使者朝這邊躬身為禮,這證明了黃袍罩頭人
的地位也極高,他是誰?莫非就是金龍幫主?

  心念之間,只聽武林之後沉聲道:「來敵如何?」

  「已被兔脫!」

  「為什麼?」

  「該堡太上護法毒心佛的石紋劍,太過玄奇,無人能敵,我方損折了七名弟子,
此番來的,皆屬該堡一流高手……」

  武林之後似不悅地道:「何以不施特殊殺手制敵?」

  「試過無效!」

  「怎麼說?」

  「那石紋劍的光幕,含蘊罡氣,任何暗器均被反震而回。」

  「嗯!」

  「稟太上,卑座愚意……」說著,目光朝丁浩一掃、接下去道:「養虎終為患,
不如早圖之,犯不著冒此奇險!」

  丁浩可測不透對方話意,他也不願意去深想這無頭無尾的話,反正與自己無關。

  武林之後略一沉吟,道:「你退下去,老身自有主意!」

  「是!」

  黃袍罩頭人恭應了一聲,又深深瞥了丁浩一眼,才彈身飛逝。

  丁浩這才開口道:「老大姐,剛才尊駕許諾能接三拐,便可放過那人……」

  「當然,老身偌大歲數,還會出爾反爾,失信於你。」說著,抬了抬手,高聲
道:「放他離山,不許留難!」

  那邊黃衣老者恭應衛聲,示意斐若愚離開。

  丁浩劍眉微微一蹙,道:「老大姐,恕晚輩饒舌,他能安全離山嗎?」

  武林之後慢聲道:「老身親口令諭,難道還不作準!」

  丁浩一拱手道:「是晚輩失言了!」

  那邊,斐若愚高叫道:「酸秀才,在下承情了!」

  丁浩冷冷地道:「從此兩不相欠,下次碰頭,憑你的功力保命吧!」

  斐若愚交待完後,彈身馳離,黃衣老者與兩名金龍使者也跟著退走。

  武林之後先笑了笑,才道:「酸秀才,你對與本幫合手對付望月堡之議,如何
答覆?」

  丁浩為難了半晌,才期期地道:「晚輩要見過幫主千金梅映雪之後,才能決定!」

  「你……很愛她嗎?」

  「是的!這一點晚輩不否認。」

  「非要見她不可?」

  「是的,同時也要見見幫主!」

  「你已見過了……」

  丁浩心中一動,道:「噢!莫非方纔那位蒙面罩頭的,便是幫主?」

  「一點不錯!」

  丁浩忽地想起剛才金龍幫主的目光並不友善,充滿了敵意,不由大感困惑,既
談合作,就不該有那種目光,看來這件事必須多加考慮,江湖鬼蜮,誰知對方安的
是什麼心思,再說,此地既屬金龍幫範圍,梅映雪該主動現身才是,自那次事後,
她就不曾再與自己照面,其中恐怕另有文章……

  想起與梅映雪這一段剪不斷理還亂的情,不禁大感沮喪。

  腦海中,不期然地浮起了威靈使者古秋菱的倩影,多情、靈慧,一樣的天生麗
質,但一想到威靈夫人與師父之間,不知是何糾葛時,心冷了。

  究其實,在心目中,古秋菱尚不能取代梅映雪的地位。

  心意轉動之間,沉聲道:「晚輩現在可以見到梅映雪嗎?」

  武林之後斷然道:「現在不行!」

  丁浩一顆心頓往下沉,冷冷一笑道:「看來她是不願見晚輩,那就罷了!」

  「不是不願,目前她正修習一門武功,必須閉關。」

  丁浩將信將疑地哦了一聲,道:「晚輩有急事待辦,謹請准予告辭!」

  武林之後白眉一蹙,道:「酸秀才,合作之事怎麼說?」

  「待之異日吧!」

  「你別以為本幫無人,對付不了望月堡,非拉你聯手不可,是因你與梅映雪這
一層關係,加上敵愾同仇,所以才有此議……」

  丁浩心裡記掛著老哥哥,既見不到梅映雪但求早早離去,當下淡淡地道:「晚
輩心裡明白!」

  武林之後默然了片刻之後,一抬手道:「你可以走了!」

  丁浩雙手一拱,回劍入鞘,急朝原來隱身之處奔去,風流尊者上官鶚的屍體,
仍橫在林緣草叢中,白花花的骷髏頭,堆在屍身上,十分刺目,丁浩只掃了一眼,
便投身入林,一看,原處已失去了老哥哥的身影,不由一皺眉,暗忖,老哥哥總是
如此神出鬼沒的,怎麼又走了?

  突地,一片殷紅,映入眼簾,不由脫口驚呼了一聲:「血!」

  這一下,驚魂出了竅,由地上的血漬看來,老哥哥定已遭了毒於,但屍體呢?
對了,自己甫現身之時,武林之後曾說了一句話:「你那同伴身手也不弱。」如此
看來,老哥哥的行跡,早在對方監視之中。

  想到襲擊風流尊者的那蒙面人影,不由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顫、可惜看不真切,
不知是否金龍幫主本人,那樣的身手,要暗算老哥哥,當然也並非難事……」

  又想到空門叛逆千手客伍天雄,他是朝這方向失蹤的,但以他的身手,要對付
老哥哥,絕對不會一無動靜,除非另有援手。

  想到援手,便想到毒心佛,據金龍幫主說,是他掩護梁山神駝等退出去的,那
他可能早已伏匿附近,以石紋劍的威力,老哥哥絕無還手的餘地。

  愈想愈不對勁,到底老哥哥是被那一方面的人所暗算呢?

  細看現場,有掙扎的痕跡,證明了所料不差。

  回頭望去,武林之後已不知何時離開了。

  丁浩窒在當場,六神無主,手腳有些發麻。

  一時之間,計無所出,老哥哥如真的遭了不測,將是莫大的憾事。

  他努力冷靜自己,據理分析,如果老哥哥業已被害,對方不會帶走屍體,那他
是受傷被挾持的成份居多,老哥哥是空門掌舵,無論那一方得手,都可以利用。

  假使老哥哥是被望月堡的人帶走,此刻自己追出山去,必有蛛絲馬跡可循,如
落入金龍幫人之手,查探就比較難了,但說起來成份不大,因為金龍幫目前亟謀與
自己合作,沒理由對自己的同路人下手。

  忽地,他想到了斐若愚,如老哥哥被望月堡的人帶走,他必設法救父,如他無
能為力,也會傳消息與自己,思念及此,心安了一半,那目前還是先設法證明是否
落入金龍幫要緊。

  主意打定,彈身便朝峰下馳去。

  奔了一程,不由又躊躇起來,如果金龍幫的人故意不現身,又不知道對方舵壇
所在,這樣盲目奔馳,總不是辦法?

  可是,又不能站著等。

  心裡想,腳步可不曾停,亂山無路,只能認日影辯方向而行。

  半個時辰之後,來到一座谷口,滿目蓁莽,像是亙古無人到過的地方。

  忽然,丁浩一眼瞥見荊束上掛了一條布巾,在谷口內兩丈之處,登時心中一動,
這像是有人匆匆奔入,不小心已被荊束持破衣袂。

  略一躊躇之後,彈身便朝谷裡淌去。

  進入約莫十八丈,突見略為乾淨的谷地上,俯伏著一條人影,森森劍刃,透出
後心兩尺有餘。

  丁浩頭皮發了炸,一顆心幾乎跳出腔子來,兩個飛縱,彈了過去,一看,死者
身著灰衣,赫然是千手客伍天雄,狂跳的心,才算了定了下來。

  屍身俯臥,長劍由胸口直透背心,肩背另有傷痕,但血液業已凝固,屍身前端
頭的方向,插了五根樹枝,呈梅花形。

  丁浩大惹不解——

  千手客伍天雄何以伏屍此處?

  被何人所殺?

  那梅花形的樹枝代表什麼記號?

  難道是金龍幫殺人的特別規矩?

  想來想去,就是想不透……

  千手客伍天雄的屍身在此,老哥哥的下落呢?

  但轉念一想,老哥哥身為空門掌門,空門是江湖中下流的門戶,老哥哥對一切
江湖玩意,可以說精之又精,當不致如此容易被人所乘,就自己所知,他先後兩次
失手,都是緣於酒,這山中並沒有酒,當初他能游入望月堡深入腹地,發現了九龍
令,理可見其身手的一斑。

  這樣盡量朝好處想,心裡便覺得好過了些。

  就在此刻,七八丈之外的林中,似有人影一晃,丁浩心中一動,閃電般的追撲
了過去。

  丁浩一撲之勢,快過電光石火,果見一條人影,穿林而去,當下大喝一聲:
「站住!」掠數丈,截在那人前頭。

  截獲的,是一名黃衣勁裝武士。

  丁浩在撲出之際,業已拔劍在手,當即用劍一指對方,道:「報上身份?」

  那武士驚悸地道:「金龍幫巡山弟子!」

  「那名灰衣老者是何人所殺?」

  「閣下的朋友!」

  「什麼?」

  「與閣下一道入山的那位老朋友。」

  丁浩不禁意外地一喜,老哥哥不曾遭到意外,便是大幸事了,當下追問道:
「人呢?」

  「走了!」

  「你們沒留難他?」

  「閣下的朋友,我等奉令不以敵人看待。」

  「這是實話?」

  「假不了的,閣下將來還要見他。」

  丁浩的懸心全放了下來,仔細分析情況,明白了一些,必是千手客伍天雄道逃
入林,而老哥哥正伏候在那裡,於是,他落入老哥哥之手,老哥哥把他帶到這無人
之處,正以門規,至於插的五根樹枝,想是空門的特殊記號,除此,便別無解釋了
。此地亂山叢雜,自己與老哥哥定錯過了頭,他的令符還在自己身邊,得趕快追上
送還他才行。

  心念之間,又道:「我那老友離開多久了?」

  「半個時辰!」

  「去的什麼方向?」

  「南行!」

  丁浩心念疾轉,既是南行,是入山方向,老哥哥可能準備橫越大洪山,直下湘
境,這樣,彼此遲早會碰頭,當下一擺手道:「沒你的事了!」

  說完,收劍疾奔出谷,然後認準方向,朝南馳去。

  一夜不曾停歇,第二天過午,出了大洪山區,到達宜城,這才覓店打尖歇憩。
由此到洞庭湖至多七日可達。

  打尖之後,一看時辰還早,便又繼續上道。

  奇怪,竟然沒老哥哥的訊息?

  這一天,到了華容,這裡已是齊雲莊的勢力範圍,丁浩先投店住下,他必須周
詳考慮爾後的行動步驟。

  齊雲莊是南方武林的領袖,自己單槍匹馬索仇,並非易事,而這行動只許成功,
不許失敗。

  入夜,了浩獨對孤燈,苦苦思索,初步決定,明裡登門,在見到莊主天南神龍
余化雨之後,便抖明身份,了斷怨仇……

  正自思忖之際,門上突起剝喙之聲,登時心中一動,道:「外面是誰?」

  一個極其耳熟的聲音道:「丁老弟,是愚兄葉茂亭!」

  「哦!是葉兄……」

  丁浩陡地一震,想不到葉茂亭竟已尋了來,也好,與他一同返莊,反而省事,
同時也可乘機瞭解一下齊雲莊目前的虛實情況,心念之間,接著又道:「請進!」

  葉茂亭推門而入,雙手一拱,熱情洋溢地道:「丁老弟,是什麼風吹你來的,
我們又可盤桓了!」

  丁浩還了一揖,道:「葉兄弟怎知小弟南來?」

  「哈哈,丁老弟未入湘境,莊中便已得到消息。」

  「請坐下來談!」

  丁浩拉上房門,雙方落了座,葉茂亭面上所表現的誠摯與愉悅之色,使丁浩內
心感到一絲不安,自己是蓄意尋仇而來,這笑容的俊面,隱藏著是血,生死互見。

  當然,這一念是發自人性,但也可說是婦人之仁,想到家門血案,這一絲意念
便被掩沒了,以血易血,豈可對仇人發慈悲。

  葉茂亭顯得豪興遄飛地道:「丁老弟此番南下,是辦事還是遊俠?」

  丁浩心念一轉,乘機道:「辦一件大事!」

  葉茂亭眉頭一揚,道:「噢!不知愚兄能與聞丁老弟所要辦的大事否?」

  「當然,還要仰仗葉兄大力……」

  「這一說就見外了,丁老弟的事,愚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小弟先行謝過!」

  「那裡話,丁老弟要辦的是什麼大事?」

  丁浩略一沉吟道:「先不談要辦的事,小弟先行打探兩個人的行蹤……」

  「請講,愚兄知無不言,力無不盡!」

  「有一個在岳陽樓前賣卜的半半叟……」說著,目光緊盯住葉茂亭,似要看徹
他的內心。

  葉茂亭皺了皺眉,道:「不錯,是有這麼個人,因為他並無行蹤可疑之處,是
以本莊對他並不甚注意,他已離開岳陽一段時日了!」

  丁浩緊迫著問道:「不知他去了那裡?」

  「這個……便不甚清楚了,愚兄可派人追查。」

  「另外還有一人……」

  「還有……誰?」

  「江湖中有名的武林萬事通全知子,他南下失蹤!」

  葉茂亭茫然地搖頭道:「這倒從未聽說!」

  丁浩無法從葉茂亭的神色上看出什麼端倪,此刻又不能翻臉相向用強,對方如
有意隱秘,是沒奈何的事,看來只有等到莊中之後,一併追查了。

  就在此刻,店伙突然搬來了一桌海菜,在房中擺了開來,丁浩蹙額道:「這是
做什麼?」

  葉茂亭一笑道:「旅途無佳餚,一杯水酒,為老弟洗塵!」

  「這……這怎麼敢當?」

  「你我弟兄杯酒談心,以釋旅途勞頓,到了莊中,再痛飲傾敘。」

  丁浩實在不願叨擾對方,但又不能拒絕,只索罷了。

  酒席擺佈舒齊,店伙點上了兩根巨燈,房內登時明如白畫,葉茂亭堅請丁浩上
坐,自己在主位相陪。

  丁浩因有心事,有些食不甘味,但又不能不隨和應付。

  酒至半酣,葉茂亭突地歎了口氣,丁浩好奇地道:「葉兄有什麼心事?」

  葉茂亭面露苦笑道:「一件很棘手的事!」

  「噢!小弟可以效力嗎?」

  「將來也許借重,但目前老弟幫不上忙……」

  「可以見告嗎?」

  「嗨!這件事使全莊上下,人心惶惶,老弟記得上次光臨敝莊時,敝莊主曾提
出過婚姻之議而不為老弟接納那回事嗎?」

  「記得的,怎樣?」

  「莊主千金余文蘭靈慧機智,愚兄前次北返,她留在北方探查雲龍三現的下落,
不久前忽接她手下弟子急訊,說小姐發生意外……」

  丁浩心中一動,道:「意外,什麼意外?」

  「最初傳回的訊息是如此,語焉不詳,莊中立即派出得力高手北上,結果是小
姐與她的幾名負責聯絡的親信,全失了蹤,其餘散處各地的手下,根本不知道詳情,
僅知聯絡中斷……

  丁浩故作同情地道:「這實在是件棘手的事,莊中探取什麼行動?」

  「小姐的師父『草野客』與師母關大娘準備近日北上調查。」

  「哦!」

  「老弟方才說,此番南來要辦大事,到底是什麼大事?」

  丁浩略一思索,道:「此事與余莊主有關……」

  「噢!與敝莊主有關……何事?」

  「此事關係重大,鎮防隔牆有耳,容到貴莊時再奉陳,如何?」

  葉茂亭爽朗地一笑道:「好,我就憋上一夜,反正明天便可到莊了!」

  於是,換了話題,談些江湖見聞,武林軼事,丁浩很少開口,唯唯諾諾,虛與
委蛇,心口直掛著到齊雲莊之後的行動。

  葉茂事似已覺察到丁浩有些心不在焉,只道他旅途勞頓,於是結束了話題,叫
店伙收拾了,然後起身道:「丁老弟,早些安歇,我們明天一早趕路!」

  「葉兄住那裡?」

  「也是這店中,已命店家預備了房間!」

  「如此明晨見!」

  葉茂亭告辭出房,丁浩淨了面,吹滅了燈火,和衣而臥,一個人靜靜地想,關
於余文蘭那檔子事,他根本不放在心上,聽過就算了,仇人之女,見了面也不會放
過她,只是葉茂亭的表現,使他為難。

  如果葉茂亭沒聞當年的事,便放過他。

  從葉茂亭的神情看來,似乎半半叟與全知子的失蹤,他真的不知情,但這也很
難說,必須要待事實證明。

  不知不覺中,朦朧睡去。

  醒來時,窗紙業已泛亮,雞啼之聲,此起彼落。丁浩翻身下床,漱洗之後,店
伙端來早點,葉茂亭也隨之而到。

  早點用畢,天光業已大亮,兩人相將出店,門外已有從人備馬而候,上了馬,
出城之後,放轡疾馳,坐騎是上選的,奔馳起來,既快且穩。

  日午,在中途打尖飼料,然後又繼續趕程,暮靄沉沉中,抵達齊雲莊。

  丁浩內心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陣緊張。

  一場暴風雨將要來臨了。

  應了接去馬匹,葉茂亭笑著帶丁浩直上次居停的「覽碧樓」,一切情景如舊,
只是感受大不相同。

  葉茂事安頓了丁浩之後,告辭下樓,下人端來面盆巾櫛,丁浩略事盥洗,然後
出房憑欄眺望洞庭夜景。

  但見點點漁火,與天邊的星辰連成一片,渾然不分。

  工夫不大,葉茂亭去而復返,興沖沖地道:「丁老弟,莊主在廳中相候!」

  丁浩鎮定地道:「請葉兄帶路!」

  葉茂事打量了一下丁浩,失聲笑道:「丁老弟跨囊佩劍嗎,解下來怕失竊?」

  丁浩故意哦了一聲,若無其事地道:「小弟積漸成習,倒讓葉兄見笑了,不瞞
葉兄,小弟這囊中,有不少東西是極重要之物,萬不能有所差池的……」

  「好,就這麼去吧,別讓莊主久候!」

  「是!」

  兩人並肩下樓,顧盼間來在大廳之外。余化雨哈哈地迎了出來:「丁少俠,難
得啊!」

  丁浩心頭一緊,拱了拱手,沉聲道:「特來拜訪!」

  「請進!」

  丁浩毫不謙讓,直入廳中,在靠下首的椅前站立。

  余化雨情意殷殷地道:「丁少俠,請坐呀,別了這一段時日,莫非生分了,哈
哈哈!」

  丁浩俊面一沉,冷聲道:「余莊主,在下此番造莊,要了斷一件公案!」

  葉茂亭一著氣氛不對,忙道;「丁老弟,坐下來再說不成嗎?」

  余化雨笑容一斂,道:「了斷公案,這話是對本人說的嗎?」

  「不錯!」

  「什麼公案?」

  丁浩雙目迸出了慄人煞光,咬牙切齒地道:「莊主認識『都天劍客丁兆祥』其
人嗎?」

  余化雨面色一變,目光在丁浩面上一轉,沉凝地道:「認識,本人對他的為人
及武功都十分折服,在他失蹤之前,曾多次禮聘,但均為所拒,少俠突地問起此事,
莫非……」

  丁浩咬了咬牙,道:「莊主說他是失了蹤?」

  「莊主願聽一個故事嗎?」

  「故事……定然有趣,說說看?」

  「十六年前,某夜,有八名惡客造訪丁家莊,為首的叫做『雲龍三現趙元生』
說是奉令敦聘丁大俠出山,丁兆祥照例拒絕,於是,那批惡客猝然發難,裡應外合,
血洗了丁家莊,自丁兆祥以下,二十餘口被殺,殺人後又縱火……」

  葉茂亭聽得雙目圓睜,口唇泛白。

  余化雨老臉起了抽搐,慄聲道:「說下去!」

  丁浩雙目盡赤,血脈賁張,但以最大的耐力忍住,接下去道:「這血案是預謀,
而目有人主使,兇手實際上是七人,其中一人後來證明無辜。這主謀人夠狠,把下
手的一一滅口,最後僅剩下雲龍三現一人沒了下落……」

  「還有呢?」

  「據當年目擊慘案者描述,雲龍三現是奉莊主之命前往!」

  余化雨全身一震,後退一個大步,激越地道:「奉老夫之命?」

  丁浩目眥欲裂地道:「不錯,正是奉你之命,余化雨,今夜我丁浩要血洗齊雲
莊!」

  余化雨栗喝道:「你是誰?」

  「都天劍客的遺孤!」

  「你……你是『都天劍客丁兆祥』的遺孤?」

  「一點不錯!」

  「嗆!」地一聲,長劍出了鞘,森森劍芒映著燈光,泛出人的光影,場面頓時
充滿了恐怖的殺機。

  數條人影,奔到了廳門外,丁浩認出其中一人是師爺方家駿。

  葉茂亭反身奔出廳門。

  丁浩冷酷地道:「余化雨,你可以用兵刃抵抗!」

  余化雨反而平靜了下來,冷冷地道:「你認定老夫是主謀之人?」

  丁浩切齒道:「難道你還否認?」

  「哈哈哈……」

  「余化雨,這沒什麼好笑的,趕快取出兵刃,否則你毫無機會!」

  廳外眾一擁入廳,兵刃全亮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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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08:33:4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血淚枯骨

  余化雨一擺手,道「各位退下去,沒各位的事!」

  方家駿等困惑地又退回廳門之外。

  余化雨眸中寒芒暴射,沉凝無比地道:「丁浩,你憑什麼如此認定?」

  丁浩恨毒地道:「憑當年倖免於難的活口!」

  「閃開!」

  震耳暴喝聲中,一個形同乞丐的老者,排眾而入。

  來的,赫然是莊中怪人草野客。

  丁浩帶煞的目光如草野客一掃,沒有開口。

  草野客顯得十分激動地道:「你是『都天劍客丁兆祥』的兒子?」

  「不錯!」

  「上次來莊時為什麼不說?」

  草野客怔怔的望著丁浩,突地滾下了數滴老淚,以悲愴的音調,像是自語般的
喃喃道:「且喜故人有後,看起來老天仍是有眼的……」

  就在此刻,一個滿臉福泰相的老婦人,大步入廳。口裡大聲嚷道:「老不死,
他真是丁兆祥老弟的兒子?」

  丁浩聽聲音便知來的是草野客的妻子關大娘,也就是余文蘭的乳母,這女人的
功力,似還在草野客之上,她稱亡父為老弟,什麼意思?心念之間,不自覺地把目
光膘了過去。

  關大娘自顧自地道:「是有點像!」

  草野客暴聲暴氣地道:「什麼像不像,他本來就是。」

  關大娘橫了草野客一眼,目光又回到丁浩面上,大聲道:「與文蘭那孩子真是
天造地設的一對,上次為何要拒絕呢?對了,他沒見過文蘭,否則恐怕連答應都來
不及……」

  丁浩有些啼笑皆非,這種場面下說這種話,完全與氣氛不諧調。

  草野客怒喝道「老虔婆,現在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

  關大娘的話頭被打斷了,但她僅窒了一窒,接著又道:「丁賢侄,有話慢慢說,
把劍收起來別凶霸霸的,嗯!玉樹臨風……」

  余化雨皺了皺眉,開了口:「丁少俠,如非今夜你說出來,老夫還真不知道這
段慘案,你完全誤會了!」

  丁浩把心一橫,厲聲道「什麼誤會,余化雨,不必巧言詭辯,血債血還!」

  草野客抬了抬手,激越萬狀地道:「賢侄,你上次來莊,已看到老夫棲身的那
間小屋中,擺的棺木?」

  丁浩不由心中一動,道:「看到了。」

  「你知道棺材裡躺的是誰?」

  「誰?」

  「你父親的枯骨!」

  丁浩像是中了雷似的一震,慄聲道:「什麼,是……是先父的遺骨?」

  「不錯,老夫伴著它已十幾個寒暑,直到今日,才知他的死因……」

  「孩子,老夫能騙你嗎?」

  丁浩心中紛亂欲狂,這真是作夢也估不到的事,連退了兩步,身軀晃了晃,跌
坐在椅上,狂亂的目光,望著廳內眾人,疑真疑幻。

  草野客老淚縱橫,接著又道:「老夫與你父相交莫逆,最後一次見面,是他在
罹難前七年,那時,你尚未出世,故此也不知他有後,那年,我夫妻自南荒返回,
前往探視,恰逢劫後,在劫灰中,認出了他的遺骨,運來此間,發誓為他報仇之後,
才將遺骨落土,歲月如流,十多年來,竟無法查出事實真相……」

  丁浩冷冷道:「遺蛻經火,已化枯骨,如何認出的?」

  草野客一伸手腕,道:「憑這個!」

  丁浩定睛望去,只見草野客手腕上套著一個小指精細,黑黝黝的鐲環,卻不知
是什麼東西,驚異地道:「這是何物?」

  「此乃老夫家傳至寶,叫做『墨鐲』,不懼水火刀劍,有一樣妙用,佩在身上,
能避百毒,每解毒一次,鑼上便現一白斑,是我與你父的訂交之物……」

  「哦!」

  「你父生前,曾遭一次毒襲,遺骨上的圈子,有一粒白斑……」

  丁浩不由得不信了,脫口道:「是的,慘案發生之夜,兇手中的『酆都使者』
曾施毒攻!」

  草野客點了點頭,道:「以你父的身手,不會全身而退…

  丁浩痛苦地道:「愛兒被執,他老人家是為了晚輩而喪生!」

  關大娘厲聲道:「兇手是那些狐鼠?」

  丁浩咬牙切齒地道:「目前只剩下一個『雲龍三現趙元生』,與主使之,其餘
的都先後意外死亡!」

  「是有計劃滅口嗎?」

  「似是而非,無法判定,每死一人,似乎都有其原因。」

  「何以認定余莊主是主謀的人?」

  「事發當晚,兇手聲言奉莊主之命而來!」

  「這是預謀誣栽。」

  丁浩面對這種場面,一時不知如何好,想不到一鼓作氣南下索仇,結果是徒勞,
這樣一來家門血案又成了謎,如不能找到僅有的活口雲龍三現趙元生,這血案豈非
成了千古疑案?

  照這樣說,草野客是父執之輩,而且義薄雲天。

  把先後的事實貫串起來看,余化雨的確不是主謀,反而也是被害人之一,雲龍
三現曾殺了他的獨子。

  他的心情更加紊亂,真有欲哭無淚之感。

  草野客又道:「孩子,你未提及你娘?」

  丁浩一聽提到母親,登時五內摧折,一顆心又在滴血,仇人「望月堡主鄭三江」
仍逍遙自在大做其君臨天下之夢,母親因受辱而自盡,這話怎能對人抖露?心念之
中,目眥欲裂地道:「家母毀在望月堡主之手!」

  所有在場的,全為之面色一變。

  關大娘怪吼道:「這從何說起的?」

  丁浩忍住滿眶痛淚,道:「容以後再奉告!」

  余化雨義形於色地道:「丁少俠,容老夫略盡綿薄,共同戳力究明這椿血案?」

  丁浩扶劍躬身一揖,道:「足感莊主盛情,尚請恕冒犯之罪!」

  「那裡話,少俠志切血仇,而事出誤會,何罪之有,令先尊是老夫生平最欽敬
的人物,少俠也是老夫深深器重的武林之秀。」

  丁浩歸劍入鞘,朝向葉茂亭道:「葉兄,請恕小弟狂妄!」

  葉茂亭爽然一笑道:「沒那回事,這誤會解明瞭,便是萬千之喜。」

  草野客大聲道:「好了,好了!大家該休息養養神,丁賢侄隨老夫去拜父骨!」

  丁浩無言地點點頭,再次向余化雨等告罪,然後隨著草野客出廳,不久,來到
那間紅門小築,甫一踏入門中,淚水已忍不住滾滾而落。

  進入小屋,那口烏木巨棺呈現眼簾,丁浩一撲身,慟倒棺前。

  他迭遭慘痛,但從沒盡情發洩過,現在,面對父骨,他再無法抑制了,放聲號
啕,一任淚水傾瀉,聲嘶,目中流出了血水。

  草野客上前扶起這:「賢侄,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吧!有子如此,丁老弟
也可瞑目九泉了!」

  丁浩撲地朝草野客下拜,哀淒欲絕地道:「伯父,愚侄不肖,尚未能手刃親仇,
慰雙親與死難家人於地下,伯父惠及遺骨,愚侄不敢言報,謹刻銘五衷。」

  「起來,起來,別說那些見外話,我關一塵也是愧對知友於地下!」

  說著,硬把丁浩按坐在椅上,又道:「賢侄,你方才語焉不詳,現在把你所知
詳細告訴我知道。」

  丁浩收起悲懷,把從竹林客聽來的事變經過,以及母子投身望月堡等等經過,
詳細說了一遍。對於習藝一節,僅說巧獲無名老人垂青,授以絕藝。

  說完,草野客又篝老淚縱橫,發指道:「鄭三江人面獸心,百死不足以償其辜!」

  丁浩嘶啞著聲音道:「當初因認定仇家是齊雲莊,恐天下無容身之地,而先母
又已失去功力所以才求庇於望月堡,這一著是大錯……」

  「鄭三江知道你母子的身份?」

  「想來是知道的!」

  「你再說說那些兇手的死因?」

  於是,丁浩不厭其詳地把酆都使者、長白一梟、江湖惡客胡非等的死因,描述
了一遍。

  草野客凝神傾聽,深深一陣思索,道:「這一說,邦都使者死於毒心佛之手,
江湖惡客死於白儒的暗襲,而這兩人都是望月堡的人……」

  「是的,但毒心佛,真正投效望月堡,是在殺邦都使者之後!」

  「先後無關緊要,他一樣可以受雇於望月堡,想殺本莊葉總教習便是一例。還
是長白一梟的死因可疑,他死於無影飛芒,而據你所說,能使無影飛芒的是一個叫
虛幻老人的人,如果在桐柏山中下手的不是虛幻老人,必是他的同路人,而他卻又
與望月堡為敵,這就無法把三名死者的死因連在一起了……」

  「是的,愚侄也曾想到過!」

  「現在除了找到雲龍三現,無法揭開這謎底……」

  丁浩忽地想到了老哥柯一堯,所述關於雲龍三現的一切,於是,又據實告訴了
草野客。

  草野客一拍手掌道:「這廝必然隱藏在什麼地方、修習他盜自乃師的那半部邪
門秘笈,假以時日,他定然會現身的,也許幕後根本無人,全系雲龍三現一人主謀,
那些參與鞭事的,定然得了什麼好處,或是他期許他們什麼條件,而被他所利用……」

  丁浩咬了咬牙,道:「殺人的目的何在呢?」

  「很難說,江湖風雲詭譎,很多事無法逆料。」

  「奇怪的是家母生前,從未提過有關仇家的事,也避言身世,直到臨終前,才
告訴愚侄去找竹林客,愚侄對此,一直想不透。」

  草野客皺眉道:「這的確是怪事,不過……也許她慮及你的安全。」

  丁浩深深—想道:「如果是這樣,那鄭三江可能根本不知我母子來歷!」

  「你說初進望月堡時,被待為上賓,以後才遭冷落,而你母子是避仇落難的人,
你母憑什麼得以進望月堡的呢?」

  「嗯…這個……侄兒幼時,似乎曾聽家母隱約提過,獻了什麼武功秘笈一類的
東西與鄭三江的……」。

  「這就是了,必然有原因的。」

  就在此刻,小紅門外傳來了葉茂亭的聲音:「關前輩,晚輩有話奉稟。」

  草野客眉毛一皺,大聲道:「有什麼話說吧?」

  「莊主本意要為了少俠接風洗塵,但顧及丁少俠身處悲憫之中,所以作罷,命
晚輩把酒菜送來此間,請前輩陪丁少俠略飲幾杯,稍解悲懷……」

  草野客不等對方說完,立即道:「這還差不多,搬進來!」

  「是!」

  葉茂亭親自把食盒杯箸搬了進來,逐一擺好,道:「前輩這裡有好酒,所以……」

  「去,去,沒你的事了!」

  葉茂亭訕訕一笑,向丁浩道:「丁老弟,愚兄失陪!」

  丁浩知道這怪老者不歡迎別人,遂也不加挽留,起身道:「請代向莊主致謝!」

  「好的,愚兄會轉達!」

  葉茂亭辭了出去,草野客搬出自備的酒,拍開泥封,香氣撲鼻,果是佳釀,丁
浩滿腹哀傷,本無意吃喝,但盛情難卻,只好勉強就座。

  草野客也是心緒不佳,兩人默默吃喝。

  過了一歇,草野客停杯目注丁浩道:「小侄,現在談這問題,可能不合適,但
我是藏不住話的人……」

  丁浩有些木然地道:「伯父有何教訓?」

  「這不是教訓,是句閒話……哦!不,是件正事。」

  「請講?」

  「上次向你提過的關於我夫妻那女徒余文蘭的婚事……」

  丁浩心中一動,道:「伯父的意思是……」

  「兆詳老弟與弟婦已然仙去,對你的事,伯父我可以作一半主嗎?」

  丁浩已知老人心意,但仍恭謹地道:「當然,伯父可以完全作主,不過……」

  「不過什麼?」

  「伯父請先把話說完。」

  「你沒見過文蘭,但我可以告訴你,天下再難找那等蘭心慧質的美人……」

  「是的,伯父上次說過!」

  「我希望你答應這件婚事,天生佳偶,姻緣不可錯過。」

  丁浩心頭立即起浮了梅映雪的情影,兩人之間那一段純真的情愫,能抹殺嗎?
不管余文蘭有多美,豈能作負心之人,見異思遷,草野客是一份美意,但自己卻不
能接受。這老人脾氣古怪,倒是難於過份拂逆……

  心念之中,盡量把話說得婉轉地道:「伯父盛意,存歿均感……」

  草野客老臉微微一變,急躁地道:「你只說是或否,別繞彎子!」

  丁浩不由一窒,歉意地一笑道:「伯父,侄兒並非不知好歹,只是有困難……」

  「什麼困難?」

  「侄兒不能辜負別人?」

  「辜負別人!你已經交了女友?」

  「是的!」

  草野客沉著臉連喝了三杯酒,才慢吞吞地道:「什麼樣的女人?」

  丁浩想起伊川城外林中,梅映雪對自己的那一幕。不禁有些惶然,想了想道:
「她是新崛起的武林的金龍幫主之女。」

  草野客雙目大睜,道:「邪門,我已經有耳聞,金龍使者橫行中原武林……」

  丁浩期期地道:「是的,行徑不太光明!」

  「那女的是天仙?」

  「不俗不醜,但小侄的著眼不在美色!」

  「她對你很有情?」

  「可以這麼說的!」

  「既然如此,不必,不必提了,作為罷論。」

  「請伯父恕小侄違命之罪!」

  「不談了,不談了!」

  丁浩大感尷尬,俊面一紅,道:「聽說莊主千金在北方遭了意外?」

  草野客似乎十分鍾愛他這女弟子,聞言之下,吹鬍瞪眼地道:「我要親自北上
查她的下落!」

  丁浩義形於色地道:「小侄當為此一盡綿薄!」

  「很好!」

  「小侄告辭,伯父該歇息了?」

  「去罷,你隨時可以來此,我們共籌追兇之策!」

  「遵命!」

  丁浩在棺前再拜,然後恭辭草野客,逕回覽碧樓,房門半掩,燈光下映出人影,
葉茂亭竟然還守候在樓頭,這種至性至情,使丁浩感動萬分,忙招呼道:「葉兄尚
未安寢?」

  葉茂亭含笑道:「我怕老弟心情不佳,飲酒過量,所以在此守候!」

  「這小弟何以克當?」

  「言重了,老弟是客,我身為半主,該當的。」

  丁浩坐了下來,道:「夜深了!」

  「三更已過,老弟風塵勞頓,早些歇了罷?」

  「葉兄也請安置!」

  「明晨見!」

  葉茂亭辭別下樓。丁浩掩上房門,卸了劍袋,寬衣就寢,由於哭拜父骨,哀毀
過度,感到身心俱疲,很快地便入了夢鄉。

  醒來,已是日影侵碧紗的時份,桌上已擺好了四色點心,一壺茶,丁浩漱洗之
後,用了些點心,然後出房,到露台上憑欄眺望湖景,但見煙波浩杳,點點帆影,
綴在閃爍如魚麟的波光間,一輪旭日,斜掛水天之間,泛出了萬丈金霞,近湖岸的
村舍,升起了縷縷炊煙。

  良辰美景,使人胸懷大暢,渾然忘我,神馳於湖光水色之間。

  一條烏篷船,由不遠處緩緩移過,丁浩突地想想了紅門小築中那具烏木巨棺,
裡面盛的是父親的遺骨,眼前美好的景象消失了,心頭罩上了一片陰霾,他又回到
了極度的痛苦中。

  此行落空,下一步的行動將是什麼?

  回頭北上嗎?

  照以往的推測,雲龍三現趙元生可能受望月堡的庇蔭,但據老哥哥樹搖風入堡
探查的結果又沒端倪,人海茫茫,要找一個有心躲避的人,談何容易,真不啻大海
撈針。

  據草野客推測,雲龍三現趙元生可能便是元兇,幕後並無主使之人,那雲龍三
現勾結那些魔頭,下狠手的目的是什麼?

  如果雲龍三現與父親有宿仇,母親是歷劫的人,她知道所有的兇手,為什麼到
臨自盡那晚還不提隻字呢?連竹林客與半半叟也不明來龍去脈,不知兇案的起因,
這未免太不可思議了!」

  如果是自己來莊尋仇,余化雨尚蒙在鼓中,不知已背上了黑鍋,對方殺其獨生
子,又嫁禍於他,為什麼呢?

  就在此刻,身後起了腳步之聲,丁浩回頭一看,只見葉茂亭正朝自己走來,面
帶微笑,但神有些不正,一望而知那笑容是裝出來的。

  「丁老弟,你不多睡片刻?」

  「已經很晏了!」

  「對不起,愚兄沒來陪你過早……」

  「那裡話,小弟已用過了。」

  「這半夜睡得好?」

  不著邊際的話,顯示出葉茂亭神不守舍,必有心事,當下開門見山地道:「葉
兄似有心事?」

  葉茂亭斂了笑容,皺緊雙眉道:「發生了件麻煩事!」

  「什麼麻煩事?」

  「是莊主……」

  丁浩心中一動,道:「余莊主發生了什麼事?」

  葉茂亭欲言又止地好半晌,才沉聲道:「昨夜四更時分,莊中來了不速之客……」

  丁浩一震,道:「小弟竟一無所覺,來的是什麼人?」

  「一個陌生客,大約四十出頭,身手驚人,直入內宅而不為莊中人發覺,那時
我尚未入睡,一時心血來潮,想巡視一下莊中守備,巡到後院之時,突然發覺莊主
與對方在院地中低聲話語,似在爭執什麼,我隱在暗處,只聽那陌生客說了一句,
大楓林,不見不散,不許讓任何人知道否則你會後悔。說完便走了……」

  丁浩激奇地道:「這倒是件怪事,後來呢?」

  「當時我想這必是莊主個人隱私,未便動問,悄然退了出來……」

  「莊主呢?」

  「剛才赴那神秘約會去了!」

  「可曾有什麼交待?」

  葉茂亭憂形於色地道:「莊主臨動身前,特別召愚兄去,當面交待了幾句話……」

  丁浩好奇之念大熾,追問道:「可以告訴小弟嗎?」

  葉茂亭期期地道:「本來不該驚動老弟,但我愈想愈覺不妥,可能會有意料不
到的事發生……」

  「噢!莊主怎麼說?」

  「莊主嚴囑不許向任何人道及赴約的事,同時約束莊內人不許外出,要愚兄接
待老弟,最後一句話卻令人懸心…

  「一句什麼話?」

  「莊主說如果他過了今日不歸,要愚兄負責遣散莊丁,關閉齊雲莊,並向老弟
及關前輩夫婦致歉,送客!」

  丁浩聞言之下,也覺事態相當嚴重,這已明明預示著有不尋常的事發生,而余
莊主又嚴令不許洩露此事,這其中便大有蹊蹺了。

  「那陌生客的來路一點也不知道嗎?」

  「不知道?」

  「葉兄打算怎樣?」

  「愚兄我現在一籌莫展,只望不發生意外,莊主平安歸來!」

  「不派人盯蹤查探?」

  「莊主之命,無人敢違!」

  丁浩心念一轉,似已略窺葉茂亭的用心,深深地道:「如果以客人身份干預此
事呢?」

  葉茂亭楞楞,苦苦一笑道:「老弟認為愚兄此來的居心是要你出馬嗎?」

  丁浩一搖頭,道:「非也,小弟只是如此說說而已!」

  葉茂亭沉聲道:「非南莊弟子,當然不在此限,不過…

  「不過怎樣?」

  「此事無第三人知曉,任誰出面,都坐定了愚兄違背莊主之命,洩了秘密。」

  「這話也是……」

  葉茂亭抓耳搔腮,一付著急但又無可奈何的形像。

  丁浩想了一想,道:「莊主的內眷……」

  葉茂亭黯然:「莊主髮妻早喪,獨子橫死,只剩文蘭小姐一人,又出了意外……」

  丁浩默然了片刻,顯得十分同情地道:「看來只有祈望余莊主平安而歸了!」

  葉茂亭頷首道:「是的,此事卻不可讓關老夫婦知道,他倆的性格是天不管地
不理的!」

  「這小弟省得!」

  「老弟此番大概有得些日子盤桓?」「這個……倒說不定,哦!對了,小弟要
到岳陽城探聽一個老友的下落……」

  「就是昨夜的提及的半半叟?」

  「嗯!就是他,另外還有一位忘年交全知子……」

  「這事愚兄在昨夜就已傳令弟子們去辦了?」

  「小弟親去一趟,比較安心!」

  「何時?」

  「就是現在!」

  「愚兄要人備船……」

  「不,小弟擬由旱路。」

  「那就備馬……」

  「都不必,步行較為方便。」

  「何時返莊?」

  「可能要隔宿,但當夜回莊也說不定。」

  「用過酒飯再行動身如何?」

  「不必了,此刻天時尚早,正合上路!」

  「如此愚兄送老弟出莊。」

  丁浩回房佩上長劍,斜跨錦袋,然後同葉茂亭一道出莊,到了莊門之外,葉茂
事再三叮囑務必早早回來,丁浩辭別上路,離莊遠了,才向路人打聽了大楓林的方
向,然後疾馳而去。

  大楓林高莊約二十里,是一個十分荒僻的所在。

  半個時辰之後,一片紅艷艷的楓林,呈現眼前,沒有一顆雜樹。映著日光,像
一片火,丁浩避開正面,繞道側方入林。

  入林不久,遙遙瞥見兩條人影對峙,其中一個是齊雲莊莊主「南天神龍余化雨」,
另一個是身著錦衣的中年人,想來便是葉茂亭所說的陌生客了。

  丁浩施展易形術,變成一個黃胖書生,然後藉巨木掩護,迫近兩人。

  只見余化雨滿面激憤之色,咬牙切齒地道:「古良玉,你毫無人性……」

  錦衣中年嘿嘿一聲冷笑,道:「余大莊主,我古某這十多年來,未嘗稍忘當年
廣功之恨,你想不到有今天吧?」

  余化雨老臉起了抽搐,厲聲道:「姓古的,當年不殺你已屬網開一面,你竟不
知改過……」

  「你後悔了?」

  「的確後悔了,實不該留你姦夫淫婦之命。」

  「余大莊主,你與鍾秀芸本來不配,她可做你女兒,是嗎?」

  「放屁!」

  「嘿嘿嘿,一樹梨花壓海棠,多煞風景。」

  「你根本不是人……」

  「余大莊主,鍾秀芸當年嫁與你作繼室,是迫於你的財勢……」

  「胡說,是她自己願意的。」

  「但她與我是青梅竹馬之交。」

  「誘姦人妻,你還有臉說?」

  丁浩已明白了一些梗概,余化雨喪妻之後,可能中饋之人,兒女尚幼,需要照
顧,才娶了對方口中所說的鍾秀芸為繼室……

  錦衣中年陰陰一笑道:「一情兩好,天經地義的事,你不甘頂這綠頭巾?」

  余化雨雙目盡赤,花白鬍鬚了起來,厲聲道:「老夫要殺你!」

  錦衣中年冷笑道:「余化雨,你殺不了我,現在說這話遲了,你那寶貝女兒在
我手中,你不顧見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吧?」

  丁浩不由暗中發指,原來齊雲莊主的女兒余文蘭是落在這廝手中,他以此要脅
余化雨,本不知他的目的何在,這等人該殺。

  余化雨面上又起了抽搐,恨聲道:「你敢碰她一絲一發,老夫把你剁成肉醬。」

  錦衣中年獰聲道:「天仙化人,人見人憐,我如法泡製,把她廢了武功,納為
小妾……」

  「你敢?」

  「如果你不答應條件,看我敢不敢,這一來,我們加了一層翁婿的關係……」

  余化雨「嗆!」地拔劍在手,凌厲地吼道:「我要你血濺當場!」ˍ

  錦衣中年了無懼色地道:「余大莊主,就算你真能殺了區區,你那寶貝女兒呢?
能活嗎?」

  余化雨渾身簌簌而抖,目眥欲裂地道:「古良玉,你真的要霸老夫基業?」

  錦衣中年狂妄地一陣大笑道:「大莊主獨霸天南,也已相當時日了,論享受也
夠了,該讓別人過過癮了,你的資財,夠你父女受用,覓個穩妥之處,安享餘年,
不好嗎?」

  余化雨怒極反笑道:「古良玉,鵲巢鳩佔,你的如意算盤打得好?」

  「現在閒話少說,你答不答應?」

  余化雨痛苦地道:「我女兒呢?」

  錦衣中年陰鷙地道:「待你打發了手下,離開之時,原壁奉回,如何?」

  丁浩業已忍無可忍,一彈身,飄入場中。

  錦衣中年霍地側身,暴喝道:「什麼人?」

  丁浩冷冰冰地道:「管閒事的人!」

  「找死嗎?」

  「那是你!」

  話聲中,已到了兩人身前兩丈之處,停了腳步。

  丁浩這一易了形,看上去實在不起眼。

  余化雨驚愕地望著丁浩,他想不到半路裡殺出個程咬金。

  錦衣中年獰視著余化雨道:「原來余大莊主還帶了手下,一共多少,何不叫他
們統統現身?」

  丁浩接口道:「區區只是過路人,見不平而拔刀!」

  錦衣中年不屑地一哼道:「你算老幾?」

  丁浩哈哈一笑道:「算老大吧!」

  「報上名號?」

  「你配嗎?」

  「好小子,你是誠心找死,大爺成全你!」

  喝話聲中,拔出長劍,惡狠狠地劃向丁浩,看他出手,功力可相當不弱。

  「哇!」的一聲慘哼,錦衣中年踉蹌後退,身上有三處冒了紅,不由駭極亡魂,
他作夢也估不到這不起眼的黃胖書生,會有這等驚人的身手。

  丁浩手中劍斜揚,無人看清他是如何拔劍,如何出手,似乎他本來就揚劍站在
那裡,根本不曾動過。

  余化雨栗呼道:「朋友仗義拔刀,余某人十分感激,但請勿殺他!」

  丁浩掃了余化雨一眼,怒視著錦衣中年道:「聽著,暫時饒你不死,用余莊主
的千金來換自己的命!」

  就在此刻,一聲冷笑,倏告傳來。

  丁浩目光朝笑聲所發的方向一掃,道:「何方鼠輩藏頭露尾,見不得人嗎?」

  「嘿嘿嘿……」

  刺耳的陰笑聲中,一個反穿皮襖的枯瘦老者,頭上戴了一頂護耳風帽,從林木
間走了出來,轉眼間便到了場中,錦衣中年卻在此刻飛快地退了開去.

  丁浩心中暗自嘀咕,這老者面生得緊,從來沒見過,當下寒聲道:「閣下是助
拳的?」

  「一點不錯!」

  「有個名號嗎?」

  「沒有!」

  反穿皮襖的老者咧嘴一笑,道:「小子,你這易形之術不錯,但瞞不了老夫!」

  丁浩不由大吃一驚,這老者竟然一口道出自己是易了形的,看來對方不泛之輩,
心念之間,冷冷地道:「閣下很有見識!」

  老者接著又道:「小子,你叫酸秀才不是?」

  這一揭穿了底牌,丁浩更加震駭莫名,自己對這老者一無所知,而他對自己卻
瞭若指掌,未免太不可思議了?

  余化雨雙目圓睜,直盯著丁浩,面上激動非凡。

  丁浩不期然地收劍後退了一個大步,慄聲道:「閣下到底是誰?」

  老者眉毛一挑,道:「你別管老夫是誰,你最好別淌這深水。」

  丁浩卸去「易形術」,恢復了本來面目,先朝「齊雲莊主余化雨」歉意地頜了
頜首,然後冷眼注定反穿皮襖的老者,冷聲道:「區區也奉勸閣下別橫岔一枝!」

  余化雨是又驚奇、又激動,幾次想開口,又止住了。

  反穿皮襖的老者,陰陽一笑道:「酸秀才,你知道多事的後果嗎?」

  丁浩不屑地哼了一聲道:「什麼後果。」

  「你忘了余大莊主的千金掌握在別人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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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08:38:07 |只看該作者
 丁浩心頭一震,這可是相當棘手的問題,投鼠忌器,這可怎麼好呢,總不能不
顧及余文蘭的安全?心念之中,憤然道:「卑鄙,無恥!」

  丁浩心火直冒,怒哼了一聲道:「很好閣下準備保命!」話聲中,手中劍顫了
頗,森森寒芒打閃。

  反穿皮襖的老者桀桀一聲怪笑道:「你自命俠義道嗎!江湖中只求目的,不計
手段,卑鄙是這樣,無恥也這樣,如果余大莊主自願犧牲女兒,你劃出道來好了。」

  丁浩登時熱血沸騰,厲聲道:「你敢怎樣?」

  「不怎麼樣,咱們各憑本事!」

  「你認為能活著離開嗎?」

  「哈哈,酸秀才,你狂得相當可以,告訴你,潔身自愛的好,否則你會後悔,
不信你就試試看……」

  余化雨面上又現極度憤激之色,慄聲道:「丁少俠,老夫萬分感謝你的盛情,
但……」

  反穿皮襖的老者得意地道:「骨肉情深,酸秀才,你就省了罷!」

  余化雨面上的肌肉起了急迫的抽搐的,狂聲道:「鼠輩,老夫寧願犧牲女兒,
要維武林公義!」

  「你真的捨得?」

  「老夫豁出去了!」.「不後悔!」

  丁浩恨極欲狂,心念一轉,閃電般撲向那錦衣中年,這一著,可說出乎任何人
意料之外,這蓄勢的一撲,猶如電光石火,使人連轉的餘地都沒有。

  驚呼聲中,那錦衣中年被丁浩一把扣牢。

  反穿皮襖的老者,措手不及,連退了三步。

  丁浩寒聲道:「用余莊主的千金來換他的命!」

  錦衣中年面如土色,憤怒不已,以求救的目光,望著那老者。

  反穿皮襖的老者陰森森地道:「放了他?」

  「辦不到!」

  「你以為如此可以要脅老夫嗎,那你想錯了!」

  丁浩倒是為之一怔,這老者又有什麼鬼打算,難道他不要這錦衣中年的命了?
心念之中,慄聲道:「你不要他的命了?」

  錦衣中年以乞憐的目光望著老者。

  老者一揚手,錦衣中年慘哼了一聲,全身立起抽搐,「嗆!」地一聲,手中劍
掉地,口裡淒厲地狂叫道:「你……你……好狠!」說完,頭一偏,斷了氣。

  丁浩不由五內皆裂,一鬆手,猛撲那老者。

  反穿皮襖的老者奇幻地閃了開去,身法之玄奧,世無其匹。

  同一時間,余化雨也出了手,但照樣落了空。

  反穿皮襖的老者已到了五丈之外,獰聲道:「余化雨,你敢再一動老夫立即取
你性命。」

  丁浩目眥欲裂道:「老匹夫,你敢報出名號?」

  反穿皮襖的老者陰惻惻地道:「我們是老相識!」

  丁浩一震道:「你到底是誰?」

  反穿皮襖的老者道:『你慢慢去想吧!」說完,目光轉向余化雨道:「大莊主,
條件不變,你放棄齊雲莊,退出江湖,便可得回你的女兒!」」

  人影一晃,失了蹤影。

  丁浩電追過去,但空林寂寂,那老者如魅影般消失了,忽然想到余化雨的安全,
如對方像對付錦衣中年似的暗下毒手,余化雨可能躲不脫,心念及此,忙退回原地。

  余化雨窒在當場,如泥塑木雕,見丁浩回轉,才慄聲道:「老夫竟看不出那匹
夫用何法殺人?」

  丁浩知道余化雨莊主愛女心切,關心她的安危,所以在行動上表現得並不十分
積極。從自己抵達到現在,他實際上未曾出過手,當然,這是人之常情,未可厚非
。聽余化雨這麼一說,忙走到錦衣中年屍前,俯身檢視。

  奇怪不見傷痕,也不見任何異狀。

  余化雨皺了皺眉頭,道:「是中毒嗎?」

  丁浩心中一動,仔細再檢視,只見死者後發腳結了一粒米大的血珠,登時明白
過來,栗呼一聲道:「無影飛芒!」

  余化雨驚聲道:「什麼無影飛芒?」

  「一種極其歹毒的暗器!」說著,用手掌貼向耳後,運勁一吸,一粒綠豆大的
芒刺,赫然呈現掌心之中,把手伸向余化雨道:「就是此物!」

  余化雨變色道:「老夫首次見識到……」

  「這芒刺淬有劇毒,見血封喉……」

  「少俠既識此物,必知對方來歷?」

  「這個……」

  丁浩實地想起那老者說過的一句話:「我們是老相識!」陡地猛省,對方必是
虛幻老人無疑,他既精於「易形之術」,當然可以任意改變形貌,難怪他一口便道
出自己來歷,為什麼早沒想到被他走脫,心念之中,一跺腳道:「他必是虛幻老人
無疑!」

  余化雨慄聲道:「什麼虛幻老人,這名號從沒聽說過?」

  丁浩咬了咬牙,道:「對方精於易形之術,來歷不明,在下曾被他糾纏過……」

  「來歷不明?」

  「是的!」

  「他竟然殺了他的同夥……」

  丁浩深深一想,道:「照此看來,這叫古良玉的是被虛幻老人利用,實際上劫
持令千金,圖謀莊主基業的,是這老魔頭。」

  余化雨恨恨地道:「江湖鬼蜮,這是完全意想不到的事……

  

  丁浩劍眉一蹙,道:「死者與莊主之間……」

  余化雨「嗨」了一聲,道:「家門不幸,才有這等羞恥的事,十多年前,老夫
喪偶,因子女幼小,乏人照顧,憑說媒合,娶了一個叫鍾秀芸的女子為繼室……」

  「哦!那女的是附近人?」

  「不,是一個江湖女子,父女在岳陽城賣藝,她父親染了時疫喪命,她流落本
地,無依無靠,由媒人送入莊來。」

  「啊」

  「約半年後,古良玉投到本莊,老夫見他年輕有為,予以收留,不意……唉他
竟然勾搭鍾秀芸作出不可告人之事,為老夫覺察,雙雙予以廢功逐出。」

  丁浩點了點頭,事實與自己所推測的完全不同。

  余化雨長長一歎,又道:「文蘭被對方劫持,老夫真不知該如何是好,為了救
她,犧牲基業倒無所謂,只是怕南方武林淪入惡魔之後,難免遭受□毒,那老夫便
成罪魁了。」

  丁浩一時無語,人家骨肉情深,自不能要人家犧牲女兒不顧,但又不能勸人家
以一方領袖之尊,因私情而罔視武林公義,唯一可行之道,是把余文蘭救脫魔掌,
但苦於不知道虛幻老人的巢穴……

  思索了片刻之後,悠悠地道:「如能查出對方巢穴,便可設法救出令千金……」

  「太難了,對方行蹤似魅,手底下火辣。」

  「不錯,但對方必在附近查探莊主的動靜,也許有機會,這樣好了,在下暫時
離莊,在暗中監視,莊主現在請回如何?」

  余化雨感激地望著丁浩道:「只是為了小女的事,如此勞煩少俠,令老夫心下
不安……」

  丁浩朗聲道「莊主說那裡話,在下蒙莊主青睞,些許小事,何足掛齒.」

  余化雨默然了片刻,道:「老夫領少俠盛情。」

  「莊主請回,對了,那虛幻老人的無影飛芒厲害無比,關一塵前輩的黑鐲有解
毒奇效,莊主無妨暫借佩帶,以防萬一!」

  「好,老夫接納此議!」

  「莊內如有動靜,最好令貴手下等勿出面,以減少意外。」

  「少俠珍重,老夫回莊再作安排。」

  「請!」

  余化雨拱了拱手,彈身離去,

  丁浩在原地劈了一個土坑,掩埋了古良玉,然後出林上了官道,揚長向北奔去,
他判斷虛幻老人對自己深有顧忌,如果自己留在齊雲莊對方必不敢明目張膽的另出
他謀,那樣便防不勝防了。

  目前最堪慮的是余文蘭的安全問題,對方在陰謀不得逞之下,很可能殺她以洩
憤。

  在大楓林,虛幻老人不以無影飛芒對付余化雨,顯然他的目的是要追余化雨拱
手讓出南方武林天下,由他接掌齊雲莊,如果他以激烈手段對付余化雨,勢將引起
公憤,美夢便會幻滅。

  但仔細分辯,卻又相當不近情理,余化雨領袖南方武林,是憑威望,齊雲莊並
非官府,可以由別人取代治理。

  對方真正的目的是什麼呢?

  一路北上,過午時分,已奔行了七八十里之遙,故意就官道旁的酒店打尖,好
讓對方發現他北上的行蹤,他慢慢吃喝,消磨了近一個時辰,才又繼續北上,但速
度卻甚緩慢,與普通路人差不了多少。

  日落時分,來到了一個大鎮,他投了店,假寐了片刻,俟天色黑定,然後改換
了衣著,戴上黑儒面具,那惹眼的織綿囊袋,用衣物包了,斜負肩上,悄然離店,
向東奔了一程,確定無人盯蹤這才折向南方,避開大道,全速狂馳。

  來到齊雲莊附近,已三更過外。

  齊雲莊是濱湖而建,靠湖的一面,屏嶂天然,根本不足慮,他在離莊約數十大
的犄角位置,揀了棵大樹,隱身樹頂,這樣大部分的區域,便全在視線之中。

  萬籟俱寂,夜涼如冰,莊內燈光寥落,看來十分寧靜。

  守伺了約莫一個更次,毫無動靜,丁浩已開始感到不耐

  驀地;忽見一條人影,從莊內冒起,越牆而出,如驚鴻般掠向東南角,快如鬼
魅飆風,丁浩心中一動,不假思索,閃電般射落地面,彈身追去。

  靠湖濱蘆葦中,現在一小片空地,空地上停了一乘小轎,小轎四周堆滿了枯枝
乾草等引火之物,兩名黑衣漢子,站在轎後,轎前站著一個毛茸茸的怪人,赫然正
是在大楓林現身的那反穿反襖的老者,正面丈許,竟然是齊雲莊主余化雨。

  看來方纔所見越宅而出的人影,定是余化雨。

  丁浩隱身蘆葦叢中,殺機大熾。

  這反穿皮襖的老者。是虛幻老人嗎?

  他又有什麼陰謀?

  余化雨老臉一片修厲,身軀在簌簌發抖。

  只見那反穿皮襖的老者陰惻惻地道:「余化雨,轎中是你的掌上明珠,四周已
灑了硫磺火硝只稍一點燃,連人帶轎便會在頃刻間化為灰燼,你估量著辦吧!」

  余化雨激憤萬狀地道:「你不嫌這手段太毒辣?」

  「哈哈哈……」

  「人可欺天不可欺,你必遭天譴……」

  「那是另一回事,老夫向來不在乎天理報應,人騙人而已。」

  「你要什麼,說吧?」

  反穿皮襖的老者陰森森地:「老夫臨時改變了主意,說起來,你並不怎樣吃虧……」

  余化雨厲聲道:「改了什麼主意?」

  反穿皮襖的老者得意地一笑道:「天理良心,這主意真是妙不可言,老夫已為
你女兒物色了一個對像……」

  余化雨狂聲道:「胡說!」

  反穿皮襖的老者若無其事地接下去道:「老夫所物色的這對象,才貌出眾,乃
武林後起之秀配你女兒最合適不過,可說天造地設,你女兒也已肯首……」

  「放屁,她不會?」

  「會不會事實已在目前!」

  「打開轎門,我問她……」

  「這暫時辦不到,老夫的話尚未說完,聽著,老夫的條件並不苛刻,你退出江
湖,由你女兒女婿接掌齊雲莊……」

  余化雨咬牙切齒地道:「你真正的意圖是什麼?」

  「坦白告訴你,南北武林必須統一,整座武林只許有一個盟主。」

  丁浩在暗中不由竊笑,原來是在做君臨天下的美夢,莫非這老者是望月堡鄭三
江的爪牙?

  余化雨一挫牙,道:「表明你的身份?」

  反穿皮襖的老者冷冷地道:「還不到時候。」

  「你是『北堡』的人?」

  「北堡,哈哈哈,鄭三江退位的時間不久了。」

  丁浩大感意外,對方並非望月堡的人,而且竟然要併吞南莊、北堡,這野心大
得嚇人,那他是何許人物呢?

  余化雨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不屑地道:「使用這等卑鄙的手段,竟然也妄
想領袖天下?」

  反穿皮襖的老者冷哼了一聲道:「長話短倒,你到底答不答應?」

  余化雨咬牙道:「辦不到!」

  「余化雨,別想左了,你若答應,你女兒仍是齊雲莊半個主人,你如拒絕,女
兒保不住,基業已保不住……」

  「我說辦不到?」

  「你不見棺材不掉淚嗎?」

  「姓余的並非聽任宰割之流……」。

  「嘿嘿,口氣滿大,告訴你,老夫要取你性命,只要舉手之勢,你沒有反抗的
餘地,這不是虛聲恫嚇……」

  「憑你這歹毒暗器無影飛芒?」

  「不錯,你竟然也識得無影飛芒,不過,告訴你,憑內功實力,我一樣可以取
你性命,別妄想還有酸秀才現身救你,他已北上送死去了!」

  余化雨激起地道:「本莊主決不向邪惡低頭!」

  「你將看著你寶貝女兒火葬!」

  余化雨覆地拔出長劍,厲聲道:「本莊主與你拼了!」

  反穿皮襖的老者揚了揚手,轎後的兩名黑衣漢子,齊齊彈退丈外,幌亮火捻子,
點燃了事先準備好的火炬,作出準備投擲之勢。

  余化雨老臉慘變,他功力再高,也無法救他的女兒,硫磺火硝,見火即燃,他
再快也不能破轎救人,何況還有這老者在側。

  「你當真敢……」

  「這沒什麼敢不敢的,最後問你一句,答不答應?」

  余化雨面孔開始扭曲,目眥欲裂。

  就在此刻,狂飆陡起,慘號曳空,兩名持火炬的黑衣漢子,被震飛到數丈外的
蘆葦叢中,一個黑衫文士,出現當場。

  反穿皮襖的老者平轉身,暴喝道:「什麼人?」

  「你認不出本儒?」

  「黑儒……」

  老者驚叫了一聲,下意識地連退了三個大步,背心完全暴露在余化雨的劍前,
但他立即警覺閃電般換了位置這一來,三方成了鼎足之勢。

  余化雨面上也是一片駭色。

  丁浩目暴凌產,在夜色中猶如兩顆光度極強的寒星,罩定那老者冷漠地道:
「你易形之術不惡?」

  老者目露駭色,身退了兩步,慄聲道:「黑儒,閣下現身何為?」

  「本儒正要找你,太巧……」

  「找老夫?」

  「不錯!」

  「何事?」

  「本儒忘年之交酸秀才,托本儒取你項上人頭!」話聲中,緩緩抽出了長劍,
那氣勢,令人不寒而慄。

  老者身軀微微一顫,道:「酸秀才是閣下的傳人?」

  「本儒不答覆你這問題,現在除下你的風帽!」

  「除下風帽,為什麼?」

  「本儒要驗明正身。」

  「什麼意思?」

  丁浩此刻已認定自己的判斷不錯,對方確是虛幻老人,在棗陽城廢園中,自己
以一招筆底乾坤削去他的左耳,他戴護耳風帽,定是掩飾這一點,當下冰冷地一笑,
道:「看你五官是否齊全?」

  老者再退了兩步,暴吼道:「黑儒,你辱人太甚!」隨著吼聲,雙手齊揚……

  丁浩心中早已有備,料到對方必然會來這一手,所以暗中已把罡氣佈滿全身,
就在對方揚手之際,立劍當胸,運功疾振,面前立即布起了一片劍幕。

  「叮!叮!」連響,數粒無影飛芒,悉被震落。

  老者電閃轉身……

  丁浩大喝一聲:「那裡走!」人隨身起,劍隨身發,近丈長的劍芒,激射而出,
如劃空的閃電。

  悶哼聲中,老者踉蹌退了七八尺之處,劍芒齊頂而過,護耳風帽被削落,頭頂
心被刮去了一大片,鮮血泊泊而冒。

  一點不錯,對方沒有左耳。

  丁浩大喝一聲,「虛幻老人,你死定了!」

  手中劍隨著喝話之聲疾劍而出,劍氣裂空,發出「滋滋」的刺耳聲。

  虛幻老人一晃身,玄奇絕倫的斜旋兩丈,脫出劍風之外,這種身法,的確令人
歎為觀止,丁浩也暗自為之一震。

  虛幻老人不待丁浩再次出手,緊跟著電旋而去沒入蘆葦之中。

  丁浩急起直追,雙方先後的動作,快如一瞬。

  越出蘆葦之外,丁浩運足目力望去,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對方已在數十丈外,
好快的身法放眼當今武林,恐怕難找其匹。

  因為虛幻老人反穿皮襖,一身白色,是以在夜暗中仍十分顯目,否則丁浩視力
再佳,也難分辯數十丈外的人影。

  也只是一轉念的工夫,人影已自視線中消失。

  丁浩知道追之無及,只索罷了,好在小轎留在原地,余文蘭珠還合浦,總算了
了一件大事,要找虛幻老人算帳,只有另待機會了。

  於是,他彈身奔到一個僻靜處所,匆匆回復了酸秀才的面目,然後折返原地。

  到了原地,目光掃處,不由驚魂出了竅,只見余化雨倒在轎前地上,轎門已啟,
裡面卻是空空的。

  這可是想不到的意外,莫非暗中還伏著有人,乘自己追敵去後摔下毒手。

  當下也不遐多想,疾趨近余化雨,俯身探視,只見余化雨全身抽扭,呼吸微弱,
眼神散亂,一看便知是中毒的跡象。

  心念一轉,急取出威靈夫人所贈的避毒珠,奔到湖邊,用手掬了些水,把珠子
浸在其中,片刻之後,收起珠子,把水灌入余化雨口中。約莫半盞熱茶功夫,余化
雨翻身坐了起來,慄聲道:「是丁少俠?」

  丁浩一頷首道:「是在下!」

  「少俠怎會到此地來?」

  「在下本在附近巡遊待敵,巧逢黑儒,是他指引的……」

  「他人呢?」

  「追敵去了!」

  「哦!今夜如果不是黑儒現身,後果便十分難料了,對方鬼計多端,實出人意
料之外,老夫又上了惡當……」

  「又有人暗施襲偷嗎?」

  余化雨站立起身來,道:「沒有,是老夫粗心大意,計未及此,少俠不至,老
夫恐已斷魂了啦……」

  丁浩心頭一震,道:「是怎麼回事?」

  余化雨恨極地道:「是那老魔頭倦言小女在轎中,以火焚人轎為威協,迫老夫
交出基業,他被黑儒逐走之後,老夫啟轎探視……」

  「怎樣?」

  「轎內空空如也,根本沒有人,卻暗置了毒,老夫不察,中毒倒地。」

  丁浩恨恨地從鼻孔裡吹了一口氣,道:「魑魅魍魎,鬼蜮行徑。」

  余化雨咬牙切齒地道:「小女一天在對方手中,對方便一天不會聯手,似此層
出不窮的陰謀詭計,的確令人防不勝防!」

  丁浩沉聲道:「在下誓要除此武林敗類,以這種手段,妄想君臨天下,何異癡
人說夢……」

  「以老夫判斷,對方可能已有不可輕視的實力,也許是某一秘密幫派的陰謀。」

  「現在要謹防的是對方下一步的鬼計。」

  「嗨!老夫已打定主意了!」

  「莊主有應付之策?」

  余化雨舉目望著夜空,悲壯地道:「身為武人,有所為亦有所不為,老夫決心
維護武道尊嚴誓不向邪魔低頭,至於小女的生死,聽天由命了,照此情形看來,對
方縱使得到了老夫基業,未見得便滿足,苟且偷生,比死更慘,不若傾力與對方周
旋。」

  丁浩激動道:「莊主言之有理,在下欽佩,小丑跳梁,得逞不過一時。」

  「我們回莊罷?」

  「在下打算再繼續在附近查探敵蹤。」

  「老夫看不必了,黑儒既已在此現身,對方可能暫時斂跡。」

  遠處傳來了陣陣雞啼,距天明已近了。

  丁浩略一思索,道:「還是莊主先請回罷,在下擬暫不讓對方知道行蹤。」

  「嗯!這也好!」

  「在下想到一計,不知可行否?」

  「談不上什麼妙計,是一個應急之策……」

  「老夫願聞?」

  「關一塵前輩精於五行之術,何不在莊中主要位置布上陣勢,以維莊內上下人
等的安全也可避免猝發事件,不讓對方出入自如,暢所欲為。」

  余化雨欣然道:「此議甚佳,老夫回莊立即請關老哥著手!」

  「關前輩夫婦還不知令千金的事吧?」

  「目前還不知道,老夫之意可瞞則瞞,不然老兩口的火爆脾性,說不定會做出
什麼事來,反而不好!」

  「莊主慮得的是,天快亮了,莊主請發駕吧!」

  余化雨頷了頷首,道:「如此,老夫先回莊,照少俠的建議佈置。」

  「請!」

  余化雨長長吁了一口氣,彈身馳離。

  丁浩想了想,索性奔向岳陽城。

  朝陽朗照中,來到了岳陽,此刻投店,當然不合適,想了想,也懶得再隱秘行
蹤,便一直來到岳陽樓頭,面湖憑欄。

  表面上意態安閒,其實內心卻起伏如潮,湖光依舊,人事已非,曾幾何時,柯
一堯老哥哥已作了古,半半叟生死下落不明,而自己非但血仇未報,師恨未消,連
仇人的下落都不知道。

  想著,想著,不由出聲長歎。

  驀地,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道:「良辰美景,少俠何事傷懷?」

  丁浩陡吃一驚,抬頭望麼,只見距自己約丈許的地方,一個青衣女子,正對自
己露齒而笑,這面容似曾相識……

  仔細一辯認,卻想起來,對方正是金龍幫的子號使者,在對方印象中是黃衣勁
裝,這一改了裝束,一時間認不出來。

  子號使者在此現身,的確是意想不到的事。

  照此看來,金龍幫的勢力向南方武林伸張,加以來歷不明的虛幻老人,意味著
南方武林已臨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態勢。

  心念之間,談談一笑道:「尊使,幸會啊!」

  子號使者目光微一向側後方一掃,道:「我叫林玉芝,少俠直呼我名字好了!」

  丁浩知道對方不願洩露身份,當下改了稱呼道:「林姑娘南下有何貴幹?」

  子號使者盈盈一笑,道:「探親!」

  「哦!林姑娘是南方人?」

  「是的,少俠呢?」

  「也是探親,順便訪友。」

  「少俊令親住在城中?」

  「唔!不,距此數十里的鄉間,在下久聞岳陽樓之盛,故而到此一遊……」

  「少俠雅興不淺!」

  丁浩心頭不期然地又浮起了梅映雪的影子,那絕世芳姿,那超塵脫俗,那綿綿
的情意,的確令人迴腸九曲,但一想到她的身份,不由又像冷水淋頭,這一段拋不
掉躲不開的情,將是什麼了局?

  子號使者接又進:「我家小姐對少俠時在念中,她有句話常掛在口邊……」

  丁浩心弦一顫,那感覺不知是苦是辣,有些芒然地道:「什麼一句話?」

  「她常說:『魂縈夢繞不了情,良辰美景奈何天』!」

  「從這兩句話中,少俠可以想見她的心鏡」

  「她仍在山中?」

  「是的,她囑我如碰到少俠,為她捎句口信……」

  「什麼口信?」

  「她怕應了『此情已待成追憶』這句話!」

  丁浩心弦又是一顫,苦苦一笑道:

  「這是什麼意思?」

  子號使者幽幽地道:「花殘月缺,此情難續,豈非抱憾終生。」

  丁浩頓時意亂神馳,心中惶惶,呆望著子號使者,一顆心正如洞庭湖渺煙波中
的一片孤帆,載浮載沉,又如一葉秋萍,在茫茫煙水中,尋不到寄托。

  剎那間,豪情壯志,盡化作流雲散霧。

  真的是好景不常,好夢易醒嗎?

  子號使者突地正色道:「丁少俠,小姐凜於父命,如你不與本幫合作,你們便
沒有結合的可能……」

  丁浩俊面一沉道:「這是條件嗎?」

  「不,是我的看法!」

  「你家小姐這麼同一心思!」

  「她很痛苦,但父命難違,她是除卻巫山不是雲的。」

  「她為什麼不肯見我?」

  「非不肯,不能也!」

  丁浩深深想了一陣,斷然道:「在下答應了!」

  子號使者欣然色喜,道:「好極了,現在請到敝親處,我們先談談合作的方式,
怎樣」

  丁浩一頷首,道:「可以。」

  「我們這就走!」

  「進城嗎?」

  「是在城裡!」

  丁浩與子號使者林玉芝並肩而行,她長得並不俗,兩人走在一道,儼若一對小
夫妻,引起了不少路人稱羨。

  進入岳陽城,轉過三條大街,來在一條闊巷中,眼前現出一座八字樓門,朱紅
大門,石獅分踞左右,很夠氣派。

  子號使者停了腳步,道:「這就是了!」

  丁浩心中一動,看看排場,似是閥閱世家,林玉芝是個江湖女子,卻有這等親
戚,倒是出人意料之外,當下好奇地道:「令親是什麼身份?」

  子號使者一笑道:「是我娘舅家,外祖當年曾任過府尹,業已辭世,現在只剩
下外祖母與舅父母,幾個表兄姐妹都是武林人,我們很合得來!」

  「噢!」

  子號使者上前扣動門環。

  一個老蒼頭出來應門,先掃了一眼遠遠站立的丁浩,然後才朝林玉芝一笑道:
「小姐回來了,那位是……」

  子號使者回眸一笑,道:「是位響噹噹的人物,在岳陽樓頭碰到的!」

  就在此刻,一個風燭老丐,顫巍巍地走到丁浩身邊,伸出破碗,有氣無力地道
:「公子,可憐老化子兩天沒吃飯了!」

  丁浩皺了皺眉,伸手袋中,摸一塊碎銀……

  那老蒼頭瞪眼喝道:「老要飯的,別在這囉嗦,滾開去。」

  丁浩把碎銀放人老丐碗中,突地發現碗底上有個紙團,老丐以目示意,丁浩心
知有異,順手抓起紙團,老丐打了一個躬,轉身蹣跚而去,丁浩乘轉身之際,把紙
團放入袋中,然後舉步趨門。

  子號使者側身朝門邊一讓,作肅客之勢,道:「少俠請進!」

  丁浩一抱拳,跨入門內,子號使者隨後跟進,大門「砰!」然合上,入門是一
個大院落,花木扶疏,山石玲瓏,修整得極為別緻,穿過卵石花徑,折向東首,越
過穿堂,來到跨院之中。

  子號使者朝邊廂一指,道:「這裡是客室,為了談話方便,不驚動別人了!」

  丁浩點了點頭,兩人進入小廳落座,子號使者擊了擊掌,立即有小丫環奉上香
茗,丁浩看這廳內布設倒也幽雅,毫無江湖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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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08:38:5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情天夢覺

  子號使者開門見山地道:「現在我們就來談談合作的事。」

  丁浩心意一轉,道:「貴幫主業已授權林姑娘了嗎?」

  「可以這麼說!」

  「林姑娘可以作主決定一切?」

  「在範圍內可以。」

  「大洪離此迢迢千里,這請示……」

  「這請少俠不必過慮,我自有請示之法,決不讓少俠久候。」

  丁浩略一思索,道:「既談合作,必須坦誠相見,在下先要瞭解貴幫的情況……」

  子號使者秀眉微微一蹙,道:「這情況二字指何而言?」

  「比如說,貴幫主的來歷,與望月堡結怨的經過,等等

  「此點必須由敝幫主親自奉告。」

  「那以下的便不必談了……」

  「話不是這麼說,我們可以先談談合作的方式。」

  丁浩冷冷地道:「在下還是從前那句話,先見你們小姐再談其餘。」

  子號使者淡淡一笑道:「這與敝幫主的原則相反。」

  「貴幫主的原則是什麼?」

  「談妥合作條件,少俠便可與小姐一雙兩好。」

  「在下一向言出不改!」

  「非要先見幫主千金不可?」

  「嗯!是這樣!」

  子號使者沉吟不語。

  就在此刻,一個蒼老的女人聲音傳了進來:「丫頭。客人來了,怎不讓婆婆知
道?」

  子號使者忙起身道:「外祖母怎麼來了。」說著,移步門邊,大聲道:「婆婆,
您老人家早呀!」

  只見一個白髮如銀的老太婆,手柱鳩頭枴杖,一步一步向門邊走來,面目慈和,
精神矍鑠,丁浩也站起身來,一時不知該如何稱呼才合適,因為照林玉芝所說,對
方並非江湖人,只好隨著一般人的稱呼,欠身道:「小可丁浩,見過老夫人!」

  老太婆直入廳中,深深望了丁浩一眼,點了點頭,道:「一表人材,丫頭,你
眼光不錯!」

  林玉芝格格一笑道:「婆婆,您這話怎麼說起的。」

  「不對嗎?」

  「錯了,人家丁少俠另有意中人。」

  丁浩尷尬地笑了笑,一時俊面直紅到了耳根。

  子號使者扶著老太婆在上位坐下,自己坐到側邊,丁浩也隨著坐回原位。

  老太婆笑了笑,道:「丫頭,你把婆婆我弄迷糊了,到底怎麼回事?」

  子號使者偏著頭,撒嬌似的道:「婆婆,我們是朋友!」

  老太婆大睜著眼道:「朋友,這不就結了,你還說他另有意中人,嗯!這種標
致俊生,打著燈籠也沒處找,丫頭,你到底……」

  子號使者神秘地朝丁浩一擠眼,嬌聲道:「婆婆,江湖事您不懂!」

  老太婆癟嘴一撇,道:「好哇!丫頭,婆婆活了這一大把年紀,不懂,你懂?」

  子號使者嬌軀扭股糖似的一轉,嗲聲道:「本來這樣嘛!」

  看她那嬌柔的小女兒態,誰能想得到她是金龍幫殺人不眨眼的首席使者!

  老太婆像丈母娘看女婿似的,目光直在丁浩身上打轉,看得丁浩面上發熱,心
裡滿不是味道,久久,老太婆方向子號使者揮了揮手,道:「丫頭,吩咐廚下整治
酒菜,別盡呆著!」

  「是!」

  丁浩趕緊道:「不用了,在下立刻就要告辭!」

  子號使者卻不理丁浩的話,逕自姍姍離去。

  老太婆又回過頭,朝丁浩咧嘴一笑,道:「小哥兒令年幾歲了?」

  「算二十了!」

  「哦,還年輕的很,那裡人氏?」

  「小可幼遭孤露,早失怙恃。」

  「啊!多可憐,聽你說話文縐縐的,一定飽讀詩書?」

  丁浩訕訕一笑,道:「老夫人過獎,小可略識無已!」

  「小哥兒虛懷若谷,難能可貴!」

  「不敢!」

  「小哥兒看老身這外孫女怎樣?」

  「麗質天生,是巾幗奇英。」

  「配得上小哥兒嗎?」

  丁浩心頭一震,緋紅了臉道:「小可……嗯……」

  老太婆毫不放鬆地道:「小哥兒莫嫌她醜?」

  「啊!不,那裡的話,小可是個江湖人……」

  「這不必說,她也是江湖人,但人與人不同,這中間有很大差別的,小哥兒文
武兼資,氣質高雅,是人中之龍,老身人老眼不花,看得出來的!」

  老太婆的談吐風度,使丁浩大為心折,官宦之家,果然與眾不同,但對方所提
的問題,卻令人尷尬,當下有禮的欠了欠身,道:「老夫人美意,小可十分感激,
並非推辭,實在小可……業已……」

  「訂了親了?」

  「差不多如此!」

  「那是說有了意中人?」

  「這事林姑娘十分清楚的。」

  老太婆長長吁了一口氣,道:「多可惜,竟然無緣。」

  丁浩覺得很窘,心裡希望這老太婆不要再談這些問題,這老太婆卻也知趣,不
再嘮叨,站起身來道:「小哥兒,停會我們席上再見!」

  丁浩如釋重負地起身道:「冒昧造府,便要叨擾,實在不好意思!」

  「那裡話,很難得的。」

  「小可恭送!」

  「個必多禮,回頭見!」說完,舉步出門自去。

  丁浩鬆了一口氣,忽地想在大門口時老乞兒給自己的那字團,這可是件蹊蹺事,
那老乞丐與自己素昧平生,以前未見過,其中定有大文章。心念之中,伸手入囊,
正準備取出來看,門外卻響起了腳步聲,只好把手縮回。

  來的是子號使者林玉芝,只見她帶著神秘笑意,一進門便道:「丁少俠,事情
可真巧……」

  丁浩心中一動道:「什麼事真巧?」

  「少俠猜猜看?」

  「這無從猜起!」

  「少俠現在最切望的事!」

  丁浩苦苦一陣思索,期期地道:「在下最切望的事……是見你們幫主千金……」

  子號使者一拍手掌道:「瞧啊,少俠當真聰明過人,一猜便著!」

  丁浩大感振奮,激動道:「莫非你們小姐到本城?」

  子號使者春花盛開似的一笑道:「豈止來到本城,現在就在府中,剛剛抵達……

  丁浩登時血行加速,情緒激越,一顆心「怦怦!」亂跳起來,想不到能在此見
到梅映雪,今天非要她把話談清楚不可。但他又下意識地感到有些膽怯,她的態度
怎樣?是否仍如伊川城外林中所表現的那種無情?如果她仍以父令為重,抹煞感情,
自己又當如何?

  這一段情的絕續,全在這一面,結果將是什麼?

  如果她提出另外的條件,自己能接受嗎?

  如果此情難繼,又當如何?

  他不敢再往下深想,方寸之間,一片紊亂。

  眼前、浮現出梅映雪的絕世慧姿,婀娜綽約,雪裡白梅,梅映白雪,雪映梅,
多美的外號,多美的名字,名如其人,人如其名。

  邙山古墓,初次邂逅,她進入了他的心扉……

  緋色的回憶,一幕幕疊上心頭,令人意亂神迷。

  他整個地癡了!

  子號使者噗嗤一笑道:「少俠想些什麼?」

  丁浩一怔,警覺自己失態,忙一鎮心神,道:「沒什麼,在下只是覺得太突然,
也太巧!」

  子號使者不自然地道:「是太巧,我覺得很意外,此地小姐只來過一次,想不
到今天她會第二次光臨,可能是動了遊興,想一覽洞庭之盛。」

  丁浩心意一動道:「你們小姐知道在下在此嗎?」

  「知道,我已經告訴了她!」

  丁浩心不由一涼,梅映雪既已知道自己在此,為什麼不急著與自己見面,難道
以往所表示的情意全是假的嗎?難道她已變了心?

  少女心,海底針,竟這樣不易捉摸?

  雖然,兩人之間並沒有山盟海誓,但早已心心相印,靈犀一點通,無言之言最
真摯,心靈上的默契,更勝過千言萬語,自己獻出整個的心,全部的感情,難道她
是在作弄人,把人的赤忱的心拋在地上踐踏?

  想到這裡,滿腹熱望化成了飄渺的煙雲。

  一種被欺騙的感覺,使他的刻骨相思變作了怒火,俊面因之通紅起來。

  子號使者卻也乖覺,接下去道:「她正與我外祖母談話,可能要在酒席上才能
與少俠見面。」

  這幾句話並不能使丁浩釋懷,口裡「唔!」了一聲,沒表示意見。

  子號使者癡癡地望著丁浩,粉腮在變,但變化極微,僅能讓人感覺出,並不十
分明顯,倒是那眸光卻很異樣,丁浩立即覺察到了,這種眼光,他並不陌生,梅映
雪,威靈使者古秋菱等,都曾以同樣的目光望過他。

  那目光照在面上,有一種熱烘烘的感覺。

  丁浩心中一動,他意識到她在想什麼,暗中責罵了聲,故意把目光移了開去,
裝著瀏覽廳中的布設。

  子號使者沉默了片刻,突地幽幽歎了口氣

  丁浩收回目光道:「林姑娘何事感歎?」

  子號使者微微一搖頭,道:「沒什麼,少俠……」說了半句,下面的話咽口去
了,只怔怔地望著丁浩,一付欲言又止之態。

  就在此刻,白影一晃,一條人影閃現門邊。

  丁浩一抬頭,全身的血液在剎那間凝結住了,呼吸也窒住了,眼前出現的,正
是朝思暮想的意中人梅映雪,雪白的衣裳,一如往昔,但是人兒憔悴了,消瘦了。

  她沒有開口,玉靨上也沒有預期的驚喜神情,慧黠靈活的目光,顯得呆滯而無
神,像一個完全不相識的陌生人。

  丁浩激顫地喚了一聲:「梅妹!」

  隨著站起身來。

  梅映雪朱唇輕啟,聲音是那樣的冷漠:「你不答應我爹的條件,以後就不必再
見我!」說完挪動腳步,準備離開……

  丁浩如一下子掉在冰窖裡,從頭頂直涼到腳心,眼前陣陣發黑,忘情地大叫道
:「你別走!」

  梅映雪收回了腳步,表情仍那樣的平板:「為什麼?」

  丁浩陡地前逼數步,身形打了一個踉蹌,他簡直不相信這是事實,她變了,完
全變了,綺麗的夢幻變了,多情自古留遺恨,好夢由來最易醒,他感到心在刺痛,
全身發麻,這未免太殘酷了吧……

  「把話說清楚?」

  梅映雪仍冷如冰霜似的道:「已說得很清楚了!」

  丁浩感到欲哭無淚,心頭又浮上了伊川城外林中的那一幕,她曾蓄意要自己的
命,而自己在可以殺她之時,輕輕放過了她!當下激憤地道:「過去的一切,全是
假的嗎?」

  梅映雪秀眉一蹙,道:「過去,過去我已記不大真切了。」

  丁浩狂聲道:「你……你騙取我的心,卻拿我踐踏……」

  梅映雪怔了怔,輕輕一笑道:「哦!不錯,我們曾相愛,我也曾心許你,你愛
我,為什麼不答應我爹的條件?」

  丁浩咬了牙,道:「這是愛的代價嗎?」

  梅映雪若無其事地道:「就算是吧!」

  丁浩的心整個破碎了,想不到他曾是這樣的一個女人,美麗的軀殼,卻包裹著
一個醜惡的靈魂,以貌取人,竟這麼的不可靠,萬丈情意,頓化成了灰燼,千般相
思,變作了噩夢一場。

  這是事實嗎?太殘酷了。

  「梅映雪,我們情緣就這麼算完?」

  「那看你自己!」說完轉過嬌軀,姍姍離去。

  丁浩僵立當場,似已被肢解,腦海呈一片空白,這一刻,他什麼意念都沒有。

  子號使者林玉芝望著丁浩,欲言又止,粉腮一變,最後暗聲道:「丁少俠,你
且寬坐我去去就來!」

  子號使者走了,丁浩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轟!」然一聲巨響,有如地陷山崩,丁浩驚魂出了竅。

  眼前頓時伸手不見五指,定了定神伸手探索,觸了一片冰涼,不由暗叫一聲苦
也!自己被罩在鐵罩之中,罩頂距頭不過數寸,四面一摸索,全是冷硬的鐵板,這
鐵板罩不過丈見方,實胚胚的,相當厚實。

  丁浩目眥欲裂,想不到對方竟使用這種惡毒手段。

  突地,鐵板上開了一個拳大的小孔,一個陰冷的聲音道:「酸秀才,現在一切
都不談了,要你的命!」聲落,圓孔關閉。

  丁浩怒極狂呼道:「梅映雪,我不死便要你的命!」

  愛深恨晚深,甜蜜的情意、翻作了無邊的怨毒,情仇只一線之隔。

  恨極之下,他一掌劈向鐵板,「鏹!」然巨響,震得耳膜欲裂,頭暈目眩,看
樣子要破鐵罩而出,是不可能的事。

  忽地,他感到呼吸迫促,立即意識到這鐵罩根本不透氣,對方不必用什麼手段,
準會活生生窒悶而死,子號使者失前所說的什麼外祖母家,全是鬼話。

  漸漸胸脹欲裂,似要發狂。……

  在迷亂之中,他想到了師父的「龜息大法」,只要運起這種神功,便無窒死之
虞,於是,他強鎮心神,盤膝跌坐,正準備運功之際,耳畔突然響起微微的「格格!」
呼吸頓於舒暢,不由大感駭異,對方又有施什麼惡毒手段?

  目光游轉之下,發現底緣透入了一圈光線,原來鐵罩已被提離地面半寸,空氣
業已流通,怪不得窒悶之威脅消失。

  驀地,一個細微的聲音道:「丁少俠,要我救你脫險嗎?」

  「我是真心救你!」

  「為什麼?」

  「因為我……我……不願見你慘死。」

  「什麼理由?」

  「就是這句話,別無理由!」

  「你想叛幫?」

  子號使者沉默了一會,慄聲道:「丁少俠,我甘願冒這個險!」

  丁浩大是驚疑,對方這話到底是真是假?是不是又有什麼陰謀在內?

  子號使者接著又道:「你知道他們怎樣對付你嗎?」

  「他們!指誰?」

  「當然是本幫!」

  「要怎樣對付我?」

  「鐵罩擱下,密不透風,先讓你死去活來幾次,三天之後,在飢渴煎迫之下,
你功力再高,也只剩下半條命,然後把你凌遲處死。」

  丁浩打了一個冷顫,切齒道:「這手段夠毒辣!」

  子號使者沉聲道:「這並非虛聲恫嚇,是事實。」

  「是事實又怎樣?」

  「你無視於生死?」

  「我經歷得多了!」

  「你不願我救你?」

  「我想不通你冒叛幫之險救我的理由。」

  「因為……我……愛!」

  這句話出自一個少女之口,的確令人驚異,丁浩記起了林玉芝的眼光,歎息,
這句話可能不假,一個女子,中意一個男子時,是什麼都敢作的,但自己能接受嗎?

  只要一開口,便可脫困!

  但堂堂武士,豈能發違心之言,那太卑鄙了,因為自己對她毫無愛意。

  若非她騙自己來此,便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可是,不答應的話,便只有死路一條。

  自己能死嗎?不論如何死去,總是不瞑目的事……

  「丁少俠,我不是路柳牆花,也不是厚顏無恥,我是……真心。

  丁浩面臨生死的抉擇,但為難的是他不能強迫自己去愛一個根本不愛的人,尤
其是在近於要挾的情況下。

  他倏地想到了威靈使者古秋菱。為了梅映雪,自己拒絕了她的愛意,兩人姐弟
相稱,論人才古秋菱比她強多了,現在,梅映雪這一段情已變成了恨,如果接受林
玉芝的愛,將來如何對梅映雪!

  如果斷然拒絕林玉芝,便只有等死一途!

  心念之中,冷凝地道:「這是條件嗎?」

  子號使者期期地道:「這是……我的心意,但也可以說是條件!」

  「男女愛悅,發乎情、順乎理、能強求嗎?」

  「我知道,但除了這樣……我……無法得到你!」

  這可是實情,丁浩不由心頭一動。

  「如果我不答應,你便不救我?」

  「當然,我不能無故冒生命之險。」

  「你那外祖母到底是什麼來路?」

  「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那就是說你與老太婆是在演戲?」

  「這我承認。」

  「你們小姐的真正意思是什麼?」

  「要你就範,與金龍幫效力,不然殺你,現在……已決心毀你。」

  丁浩的心又是一陣劇痛,雖說,他心中只剩下了恨。可是過去他對她傾心相愛,
那是絕對的真實,人總是人,縱然情被抹殺了,但在情感上所付的代價,要相當巨
大的。而最使他不甘心的是被騙,梅映雪自始就不愛他。

  不殺她怎能消心頭之恨!

  由於這一念的興起,他不顧一切地道:「我答應了!」

  子號使者驚喜的聲音道:「是真的嗎?」

  「當然,大丈夫一言九鼎!」

  「你出來第一殺誰?」

  「梅映雪!」

  「我可以使你如願,但你得準備對付那老太婆……」

  「其次呢?」

  「這宅中所有的人!」話聲含蘊了無比的怨毒與慄人的殺機。

  「我現在要開動機關放你出來,你可不能食言?」

  「林姑娘,你低估我丁浩的人格了!」

  「好吧!」

  「格格!」輕響聲中,鐵罩升起了尺許,丁浩激動無比,一伏身,塌地翻出罩
外,子號使者俏生生站在眼前。

  鐵罩又「鏹!」然合上。

  子號使者面帶紅霞,眸中泛著令人迷惑的光焰,緊張地道:「快,我們轉到後
院我指引你找梅映雪!」

  丁浩點了點頭。

  兩人如閃電般出廳,穿過邊門,到了後院子號使者用手指右方房門,道:「她
在裡面!」

  丁浩用力一挫鋼牙,拔出長劍,魅影般掠到門邊,用劍頂開半掩的房門,只見
梅映雪兀坐床沿,呆呆地不知在想什麼?

  「酸秀才,你要做什麼?」

  梅映雪陡地起身,一把抓起床頭的劍。

  丁浩的心在滴血,他要殺曾經傾心愛過的人。

  「我要殺你!」話聲帶著瘋狂的意味,面上現出無比的痛苦之情。

  「哇!」

  一聲慘號,令人毛骨悚然。

  丁浩心頭劇震,電閃回身,登時目眥欲裂,只見子號使者林玉芝萎頓在地,口
吐鮮血,那被稱作外祖母的老嫗,手橫枴杖,白髮倒豎,滿面殺機,那原先所表現
的慈靄神情,已蕩然無存。

  老太婆冷厲地道:「賤蹄子,竟敢吃裡扒外,找小白臉!」

  一道森森劍氣,襲向腦後,丁浩反應神速,一側身,劃劍急封。

  「呀!」驚叫聲中,梅映雪被震得踉蹌倒退回床邊。

  丁浩一個箭步,彈身到老嫗身前八尺之處,咬牙切齒地道:「老虔婆,納命來!」

  隨著喝話之聲;長劍兵雷霆之威,罩向對方,震耳的金鐵交鳴聲中,對方各退
了一個大步,丁浩心頭大駭,這老太婆的功力相當驚人。

  身後又告劍氣襲體,丁浩心知出手的是梅映雪,恨極之下,口裡大喝一聲,回
劍猛劈,鏹!的一聲夾著刺耳的驚叫,梅映雪長劍脫手飛去,丁浩左掌隨著劈出,
如山勁氣卷處,悶哼隨起,梅映雪連退數步,跌坐地面,櫻口一張,鮮血狂噴,雪
白的衣襟,綴上了一片刺目的猩紅。

  見了紅,丁浩的心起了抽搐,那血像是從自己身上流出來的。

  既有今日,何必當初?

  此刻,他意識到他愛她是如此之深。

  「呼!」杖挾勁風,如泰山壓頂而至,勢道之強,令人咋舌。

  丁浩橫裡一彈,反攻一劍,以攻止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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