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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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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陳青雲] [血帖亡魂記]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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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5 10:53:58 |只看該作者
  暴喝聲中,響起一聲震耳的金鐵交嗚之聲,劍芒在空中撕扭糾纏,但僅只那么极快的一瞬,一切又趨于靜止,像是什么也不曾發生過一般。
  不知是誰先出的手,總之,這一個照面軒輕不分。
  人影一触而分,乍分又合。
  場面令人動魄惊心,雙方生死,均懸于一發之間,只要哪一方有毫厘之失,便將血濺當場。
  五個照面之后,又成對峙之局。
  只是方位上有了變動,雙方的距离,拉長到兩丈,超過了劍刃攻拒的限度,西門嵩換到了“青衣劍客”原來的位置,而“青衣劍客”卻成了背對四名錦衣劍手。
  西門嵩陰森森發話道:“司徒望,有什么遺言交代沒有?”
  “青衣劍客”聲沉如雷地道:“西門嵩,彼此彼此!”
  “你死定了!”
  “放屁!”
  驀地——
  四名錦衣劍手,齊齊發出一聲暴喝,探手拔劍……
  “青衣劍客”回身出劍,快,快得使人目不暇接,猶如電光一閃。
  然而,這一瞬在絕頂高手眼中,已是很長的時間,足夠造成制敵于死的机會還有余了,西門嵩已在這同一瞬間,人劍不分,電射而上。
  甘棠料不到西門嵩會來這卑鄙的一手,他匿身數丈之外,出手應援“青衣劍客”根本是絕對辦不到的事,心一沉……
  “青衣劍客”出劍之后,并不回身,長劍順勢反撩,他似乎已洞悉對方的居心。
  “鏘!”
  劍刃相擊,接著是一聲悶哼,“青衣劍客”向側方踉蹌出五六步,左額,前胸、右臂三處都冒紅。
  也幸虧他不假思索地在出劍之后,順勢反撩,抵消了對手一半攻勢,否則确實如西門嵩所說,死定了!
  “砰!砰”連聲,四名錦衣劍手,相繼栽倒,每一人的劍,僅离鞘半尺,四人八段,全是齊腰而折。
  甘棠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顫,“青衣劍客”能在瞬間腰斬四名在江湖中可列第一流的劍手,而對手竟然連拔劍都來不及,這种身手,的确駭人听聞。
  西門嵩似早知道這必然的結果,連頭都不曾轉一下。
  為了制造一個出手的机會,他不惜犧牲四名手下,為人的陰殘于此可見。
  “青衣劍客”身形簌簌而抖,目眥欲裂地喝道:“西門嵩,你不配做武士,你是武林中的敗類,‘武圣’兩字被你玷污了,以你這种無恥之尤的小人,竟被推為盟主,看來各門派有目如盲。”
  西門嵩獰聲道:“罵夠了沒有?司徒望!天色將晚,本座要超度你了!”
  說完,突地丟去手中劍,雙掌微微上提,掌心向前,舉步向“青衣劍客”欺去。
  場面再呈殺机。
  “青衣劍客”此際業已止住了創口的血流,斜舉劍身,做出一個出擊的姿勢。
  西門嵩前欺了一丈左右。
  沙!沙!沉重而緩慢的腳步聲,充滿了栗人的殺机。
  甘棠鋼牙一咬,准備不計后果地出手了,他知道西門嵩將要施展那封閉敵方功力的邪門掌法,“青衣劍客”在受傷之后,決難當其一擊。
  雙方到達了攻擊最有利的距离……
  空气緊張到了极限。
  甘棠在石后一長身,張口……
  就在甘棠張口而未出聲音的瞬間——
  西門嵩如蛇蝎般閃電后躍三丈,駭然瞪視著右前方。
  “青衣劍客”面上現出了惑然不解之色。
  甘棠閉口,縮身,順著西門嵩的目光望去,目光所及,几乎駭呼出聲,在距离自己側方不到五丈的一根石筍之上,赫然站著一個鳩形鵠面的白發老太婆,那身形,面貌,他死也忘不了,半分不假,正是被活埋了的“死神”之妻,“陰司公主孫小華”,也就是孫瓊瑤此次中原要追尋的姑祖母。
  “陰司公主”仍在世間,并不怎樣意外,她在死亡邊緣,被甘棠救活了,恢复了功力,雖又被活埋窟中,但以她的功力,脫困而出,极有可能。最令甘棠震惊而駭然的,莫過于她的盲殘雙目,竟然复明了。
  那陰殘而充滿怨毒的目光,實在令人心悸。
  人影一晃,不,應該說是甘棠眼一花,“陰司公主”已到了場中。
  甘棠在剎那之間,情緒激越如濤,他不知自己該采取什么行動?
  “陰司公主”一代女魔,中原武林的血劫,她是始作俑者,若沒有她造就十有九成是西門嵩化身的“白袍怪人”,血劫不會興起,這女魔仍在世間,而且雙目复明,后果是相當可怕的。但,她是孫瓊瑤的姑祖母,是否該乘机把她毀了呢?
  如果,西門嵩是功成反噬的“白袍怪人”,“陰司公主”今天不會放過他,而他卻可能是家門血案的真凶,在自己与南宮長老商定的步驟未付諸行動前,不能讓他死,這,又是一重為難。
  同時,“青衣劍客司徒望”又可能伺机出手……
  心念未已,只見“陰司公主”目光一掃西門嵩之后,向“青衣劍客”道:“你給老身离開!”
  語音冷漠而狂傲,像對門下弟子發令似的。
  “青衣劍客司徒望”一愕道:“前輩是在對在下說話?”
  “不對你對誰?”
  “請問如何稱呼?”
  “這你就不必問了!”
  “然則何以要在下离開?”
  “要你离開,算是老身抬舉你!”
  “青衣劍客”不由為之气結,怒聲道:“如在下不离開呢?”
  “陰司公主”冷哼一聲道:“那你就永遠离不開了!”
  “青衣劍客”報以一聲冷哼道:“在下偏不信這個邪!”
  “陰司公主”陰森森地一笑道:“司徒望,老身不愿在此殺人,你放明白些,否則老身不會費這么多話。”
  甘棠暗自為“青衣劍客”擔心,如果“陰司公主”出手,他准凶多吉少。
  西門嵩在一旁面色忽陰忽晴,不知轉什么念頭。“陰司公主”一頓。后,接著又道:“看你架式,藝出扶桑,可列入特級高手之林,但,你可決非老身對手……”“青衣劍客”一震道:“在下相信前輩的話,但前輩也當知道一個武士憑什么進退?”
  “這容易!”
  “陰司公主”說著,用手在空中詭譎無倫的比划了數下,又道:“你那十八式‘快斬’,能破得了老身這一招否?”
  “青衣劍客”面色大變,沉思有頃,厲聲向西門嵩道:“西門嵩,后會有期!”
  身形一彈,朝峰下急瀉而去。
  甘棠卻沉湎在“陰司公主”所比划的那一式詭譎招式之中,果然是玄奧無匹,攻守兼備,可以說已達到登峰造級之境,那一式無論以掌或劍發出,均凌厲無雙,不但敵方無隙可乘,而且出手即可制敵方死命。
  他以本門劍法与掌法与之相較,沉思了片刻,心頭陡地一亮,如以“天絕劍”第十式“雷動万方”,輔以“天絕劍法”最凌厲的一招“天翻地复”,足可破解,正所謂,不經一事,不長一智,這一領悟,可說极有价值,在修為上是一大收獲。
  現在,他要看“陰司公主”如何對付西門嵩了。
  “陰司公主”凝視了西門嵩半刻,才陰陰地開口道:“西門嵩,你毀了‘死神’?”
  西門嵩拱手一禮,道:“不敢,為武林稍盡綿薄而已。請問尊駕如何稱呼?”
  “你听過‘陰司公主孫小華’其人否?”
  “莫非就是尊駕?”
  “不錯!”
  “哦!”
  西門嵩惊呼一聲,面色大變,連退了三四步,栗聲道:“孫前輩是為了報夫仇而來?”
  “陰司公主”冷冷地道:“不一定!”
  這答話令人莫測高深。
  甘棠完全迷惘了,他們似乎完全不相識,如果說,“陰司公主”認不出西門嵩,那是她當初雙目失明,只要西門嵩改變話音,猶有可說,西門嵩若不認識“陰司公主”,就不可思議了。
  難道自己与南宮長老的推測完全錯誤,西門嵩根本不是“白袍怪人”,但那些确實的證据,又作何解釋呢?
  “陰司公主”隱身在一側的時間必不短,西門嵩与司徒望交手,當已入目,西門嵩的功力,大部分是她造就,難道一點破綻都看不出來?
  照情況,有兩种分析——
  第一,西門嵩根本不是“白袍怪人”,甚至他不知道“白袍怪人”是冒充“死神”,也不知道“陰司公主”与“白袍怪人”之間的關系。
  第二,西門嵩就是“白袍怪人”,他自“生死大會”毀了替身之后,已決心不再使用任何得自“陰司公主”的招式,他欺對方認不出他,故意裝作,以他陰鷙毒狠的本性,這一點他是可以做得出來的。
  但,這兩個完全相反的推理,哪一個能成立呢?
  甘棠沉住气,靜待事實發展.依南宮長老所定計謀,西門嵩終有原形畢露之日。
  西門嵩面上現出一片惶恐之色,聲音顯得有些局促地道:“孫前輩請直示來意?”“陰司公主”冷冷地道:“老身要看你以什么功力,能毀去堪稱無敵的‘死神’!”“這……”
  “西門嵩,你功力得自何源?”
  “本門祖傳‘玉牒篇’!”
  “以老身所知,盡‘玉牒篇’所學,不能制‘死神’于死命?”
  西門嵩額上滲出了汗珠,囁嚅地道:“這叫本人如何解釋呢?”
  他稱對方前輩,而自稱本人,這稱呼有些不倫不類,看來他不敢自稱本座,但又不愿太貶身份,因為他已被尊為“武圣”,且是盟主之尊。
  “陰司公主”毫不放松地道:“無庸解釋,老身一試便知!”
  西門嵩完全失去了鎮定,顯得十分惶惑地道:“前輩一代奇人,本人不敢放肆!”
  “廢話,武林中誰不稱老身一聲女魔!”
  “可是……”
  “你不敢?”
  “本人自認非前輩對手。”
  “但你殺了‘死神’?”
  “也許是僥幸!”
  “胡說,高手過招,且是生死之搏,全憑真功實力,沒有僥幸可言,除非……”
  “前輩的意思是……”
  “除非你用了卑鄙手段。”
  “前輩何出此言?”
  “老身料定你非‘死神’之敵!”
  “前輩准備如何對付本人?”
  “你先表演一下身手。”
  “表演与生死之搏不同?”
  “老身知道,是意志与力道的問題,只要你演出招式!”
  “如果本人不能從命呢?”
  “陰司公主”目中陡射栗人的殺光,厲聲道:“那你就自己動手,毀了這紀念石標。”
  西門嵩沉聲應道:“前輩,這是中原武林道,全体代表所立!”
  “陰司公主”嘿嘿一陣刺耳怪笑,道:“老身正要与整座武林為敵。”
  西門嵩駭然無以為應。
  “陰司公主”接著又道:“真正的‘死神袁天棟’業已死于六十年前,這‘死神’不是那‘死神’,你殺了他正遂老身之愿,所以老身不准備殺你,不過,有兩件事你必須辦到,第一件,歸還兩面正副‘血帖’,第二,毀去這石標,其余的另議。”
  “這本人辦不到!”
  “什么理由?”
  “第一,正副‘血帖’是各門派代表所組成的武盟保管,第二,石標是武林公議所立,本人不能斷然作主!”
  “如果老身現在要毀了你呢?”
  西門嵩抗聲道:“公義所在,生死不辭!”
  “好一個公義所在,老身今后將不假手于任何人,現在第一個拿你開刀!”
  話聲中,舉步向西門嵩欺去……
  西門嵩步步后退……
  甘棠一看情勢,當机立斷,馬上撕下內衣下擺,朝臉上一扎,長身站起。
  驀在此刻——
  一個蒼勁的喝聲,倏告傳來:“陰司公主,別忘了對老夫的承諾!”
  “陰司公主孫小華”聞聲止步,面上的雞皮皺褶一陣抽動。
  一個黃葛布長衫的白鬢老人,手持龍頭拐杖,向場中行云流水般飄來。
  甘棠兩次要現身出手,沒有机會,這在他是求之不得的事,因為他目前不愿与西門嵩朝相,當下身形又縮回了石后,心中卻大感惑然,不知這黃葛衫的白鬢老者是何許人物?“陰司公主”對他有什么承諾?
  轉眼間,黃葛布長衫老者來到場中,站在“陰司公主”与西門嵩之間。
  西門嵩迷惘地注視了老者一眼,抱拳道:“原來是‘奇門派’長老宇文兄,幸會!”
  “不敢,宇文松見過盟主!”
  從這一問一答,證明這叫宇文松的老者,是“奇門派”長老。
  西門嵩現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似乎也极欲知道宇文松与“陰司公主”之間的關系,但以他的身份,卻又不便啟齒。
  宇文松再次拱了拱手,道:“盟主請回轉,此地交給小老收場!”
  西門嵩怔了一怔之后,道:“本座依兄台之言,先行离開,不過盼能在事后來武盟一晤!”
  “遵命!”
  “請了!”
  西門嵩彈身飛馳而去。
  “陰司公主”恨恨地向宇文松道:“宇文松,老身這一次依你,算是實現諾言。”
  字文松沉聲道:“你曾答應老夫,此后永不再現身江湖。”
  “事實所迫,老身辦不到!”
  “你准備食言背諾?”
  “老身心愿了后,自然絕跡江湖!”
  “陰司公主,你真的要毀棄諾言?”
  “老身放走西門嵩,算是履行了諾言了!”
  字文松大聲道:“你答應我永遠不現身江湖,永不殺人……”
  “你后悔使老身雙目复明?”
  “不錯,我后悔了。‘神醫宇文松’生平不曾做過半件錯事,而這一錯,將成為武林罪人……”
  “陰司公主”陰惻惻地道:“宇文松,老身生平也從不曾饒過人,但老身許諾永不向你与‘奇門派’所屬任何人下手,這總該可以了吧?”
  “神醫宇文松”气得渾身簌簌而抖,戟指著“陰司公主”,說不出話來。
  “陰司公主”冷凄凄地又道:“宇文松,老身自認惡性難改,否則豈能成為‘死神’之妻。”
  “神醫宇文松”面色變了,那是一种發自內心的自責之色,咬牙道:“孫小華,如果我事先知道你的身份,不但不醫治你,還會殺了你!”
  “嘿嘿嘿嘿,老身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事先沒有提名道號,現在,事情已成過去,你准備怎么辦?”
  “愿你早早遭報!”
  “那你會失望,世上恐怕沒有能令老身遭報之人。”
  “你比‘死神’如何?”
  “陰司公主”白發蓬飛,厲聲道:“宇文松,若非看你給老身治眼的份上,老身便裂了你!”
  “神醫宇文松”目眥欲裂,极怒地笑道:“孫小華,你何不下手,我宇文松替武林惹來了殺孽,本就該以死贖罪。”
  “老身說話算話,決不殺你!”
  “以前的許諾,難道不是你口中吐出的話?”
  “那不可同日而語!”
  “好,孫小華,記住,本人能醫你,照樣也能殺你,等看瞧吧!”
  “你這輩子恐怕沒有這种机會了。”
  “哼!”
  “陰司公主”不再言語,轉身走向一座石堆。
  甘棠這才注意到在這紀念石標之下,赫然是一座墳頭,用亂石堆成,墳前一方天然石筍,恰好作了墓碑,碑上,几個惊人怵目的大字:“死神埋骨處。”
  “陰司公主”舉掌便向墳堆劈去,石屑紛飛激揚之中,一具尚未化盡的腐尸出現,厲笑聲中,掌落如雨,顧盼間,腐尸變成了一片爛肉,骨碎肉靡,与碎石混成了一片,臭气四揚,几丈之外猶令人呼吸為窒。
  甘棠看得發炸,也知道“陰司公主”在出被活埋的那口惡气,連尸首都不放過。
  “神醫宇文松”卻不由呆住了,老臉盡是駭异至极之色,可能,他來的并不久,沒有听到“陰司公主”与西門嵩那一番對話,不知道這“死神”并非那“死神”,還認為“陰司公主”在毀她丈夫的遺骨呢。
  “陰司公主”毀墓之后,身形轉向那石標……
  “神醫宇文松”一晃身,背貼石標,手中龍頭拐杖一頓,栗聲道:“你准備做什么?”
  “陰司公主”一揚掌,道:“毀了它!”
  “不行!”
  “什么叫做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
  “宇文松,別太過分,老身雖有諾言,但必要時一樣會殺你。”
  “老夫自知不是你的對手,你要毀標,先殺了老夫!”
  “你以為老身不敢?”
  “你當然敢,能食言背信的惡魔,什么事做不出來!”
  “陰司公主”揚起的手掌,并沒有放下,面容之凄厲猙獰,令人毛骨悚然,一字一頓地道:“看來老身只好殺了你!”
  甘棠一咬牙,心念疾轉,如果這女魔真的要向“神醫宇文松”下殺手,自己就傾全力殺了她,不管孫瓊瑤知道后有什么反應,反正這武林禍源被殺只是遲早問題。
  “神醫宇文松”絲毫不為所動,只圓睜雙目,怒視對方。
  “陰司公主”上揚的手掌顫動了數下,終于放下來了,道:“宇文松,除非你永遠守護在此,否則阻不了老身毀標!”
  說完,倏地轉身飄逝。
  時近黃昏,夜色漸濃,暮靄氤氳,入目一片迷朦。
  “神醫宇文松”長歎一聲,喃喃自語道:“宇文松一時不察,誤醫女魔,將以何面目見天下同道,在下無以對同門弟子,唉!……”
  歎息聲中,舉掌拍向自己的天靈……
  “前輩不可!”
  甘棠大叫一聲,身形電彈而起,一下子便欺到“神醫宇文松”身前。
  宇文松一惊,放下了手掌,望著眼前的蒙面人,訝然道:“你是誰?”
  “晚輩甘棠!”
  “哦!甘少俠,老夫聞名已久。”
  “不敢!”
  “少俠置身此地不少時間了吧?”
  甘棠扯去蒙面衣襟,道:“是的!”
  宇文松又是頹然一聲長歎,道:“甘少俠,一切詳情,想來你已目睹?”
  “是的!”
  “老夫拜托你一件事……”
  “只要力所能及,但請吩咐!”
  “請將所見轉告敝幫掌門令主,并說老夫鑄此大錯,決意自殺以謝天下同道!”
  “前輩錯了!”
  “老夫……我……錯了?”
  “是的,晚輩放肆進言,前輩是無心之失,不必自責太深,如認為這無心之失,已經危害及武林,那就該沒法補過,自決并非解脫之道,前輩何不三思?”
  “神醫宇文松”默然了片刻,激動的道:“少俠金玉良言,老夫知道如何自處了!”
  抱杖一拱,疾馳落峰而去。
  甘棠發了一回楞,忍著扑鼻惡臭,掃了一眼被擊成肉糜的腐尸,心中又呈現空前的混亂,這腐尸是那“白袍怪人”嗎?抑是化身的化身?
  由西門嵩所表現的姿態,“陰司公主”的出現毀尸等等情況看來,本來就稍見端倪的疑案,又陷于扑朔迷离之中。
  “陰司公主”雙目复明,以她的功力,展開對武林的報复,后果是极可怕的,他覺得自己做錯了一件事,不該為了孫瓊瑤對自己的私恩,而放過了公仇,這一放過了女魔,無异縱狼入羊群,血雨腥風又將遍及江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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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5 10:54:16 |只看該作者
  目前,該先設法對付“陰司公主”,還是按南宮長老計划完成另一樁大事,他感到有些無所适從。
  而隱隱在心中作痛的,是母親“鳳凰女朱瓊芳”与表姐林云的失蹤……
  他默禱,愿上蒼保佑,母親与表姐平安無恙。
  暮色蒼茫中,他馳下了“疊石峰”。
  “玉牒堡”近在眼前,無比的仇和恨,又在血管中奔流,然而他必須忍耐,他必須按照南宮長老計划,逐步去做,一個時辰之前,“青衣劍客司徒望”所給他的啟發,使他忽然成熟,懂得如何養气,如何忍人之所不能忍。
  繞過“玉牒堡”,晝夜攢程,去赴南宮長老的約會。
  就在甘棠离開之后不久,“疊石峰”頭,出現了一個白衣人。
  白衣人凝望著那“武圣西門嵩誅死神處”的紀念石標,目中全是怨毒之色,口里連連冷哼,然后,消失在夜暗中。
  且說,甘棠一路疾奔,顧盼之間,馳出了二十里左右。
  正行之間,一聲斷喝倏告轉來:“朋友請止步!”
  甘棠聞聲急剎身形,暗影中閃出兩條龐然人影,橫攔道中,其中之一發話道:“請朋友繞道而行!”
  甘棠定晴一看,這攔道的兩名龐然巨漢,赫然是東海武士的裝束,心頭不期然的浮起美絕塵寰的孫瓊瑤的倩影,隨即道:“繞道,為什么?”
  那發話的東海武士道:“敝派在前邊了斷私事,按江湖的規矩,請朋友繞道。”
  甘棠心中一動,道:“兩位是東海門下?”
  “是的!”
  “請問貴公主可在前道?”
  “你……朋友如何稱呼?”
  甘棠一身村俗打扮,加之時在暗夜,兩武士一時認不出來,也可能這兩名武士根本沒有与甘棠朝過相。
  “在下姓甘!”
  “甘朋友認識敝公主。”
  “數面之緣!”
  另一武士突有所悟般地“噢”了一聲道:“你是甘少俠了?‘天絕門’……”
  “不錯,正是在下!”
  “失禮之至!”
  兩武士忙躬身抱拳為禮。
  甘棠還了一禮,道:“好說!好說!在下可否請問前面發生了什么事?”
  兩武士對望了一眼,由最先開口的那武士應道:“敝公主在了斷一件門戶宿怨!”
  “宿怨?”
  “是的!”
  “對方是誰?”
  “一個扶桑武士!”
  “什么,扶桑武士!”
  “是的!”
  “扶桑武士一向不涉足中原……”
  “看來那武士是中原人士,但卻挾扶桑上乘武技……”
  甘棠心念一轉,暗忖:“莫非是他?”急聲道:“那武士什么名號?”
  “不肯報名,但并未否認是扶桑武士!”
  “可是個青衣老人?”
  “不錯,少俠何以……”
  “他与貴幫有宿怨?”
  “扶桑与東海是世仇。”
  “哦!在下可能通過嗎?”
  “請!”
  甘棠迫不及待地向前道馳去。
  距兩名武士攔道之外,約半里左右,道旁,草坪之上,三條人影對峙,其中一個,正是“青衣劍客司徒望”,另兩條嬌小人影,左右夾峙,赫然是東海公主孫瓊瑤与亦友亦婢的司徒霜,雙方持劍而立……
  地上,東海武士已躺倒了七八名之多,幸而沒有一個喪命的,以“青衣劍客司徒望”辛辣殘狠的招術,這些武士傷而不死,顯然是他手下留了情。
  場外,尚有十余老少不等的東海門人遠遠圍住。
  甘棠毫無聲息地欺到了人圈之外,定足默察情況。
  “青衣劍客司徒望”冷冷地發話道:“別迫老夫殺人!”
  孫瓊瑤似頗激動地道:“閣下已連傷了七八人?”
  “老夫業已手下留情。”
  “用不著,本公主再次請閣下報出名號?”
  “老夫也再申明一次,這一點辦不到。”
  “別以為‘無雙流’的劍真的天下無雙……”
  “老夫無此意,但東海劍術也未見得如此高明!”
  “讓事實來證明好了!”
  “青衣劍客”仍沉靜地道:“姑娘,老夫重申前言,并非扶桑武士!”
  孫瓊瑤冷笑一聲道:“難道中原也出了‘無雙流’派不成?”
  “老夫似沒有對你表白出身經過的必要。”
  “那本公主就把你當扶桑浪人看待!”
  “浪人,哈哈哈哈……”
  司徒霜冷厲地道:“這沒有什么可笑的!”
  “青衣劍客司徒望”斂住笑聲,面上現出無比肅穆之色,道:“老夫鄭重聲明,藝出‘無雙流’不假,但只是一种緣法,本身并非扶桑武士,姑娘算是找錯了對象……”
  孫瓊瑤接回話道:“扶桑門戶謹嚴,這話令人難信。”
  “青衣劍客”慍聲道:“老夫不忍殺害無辜,失賠了!”
  孫瓊瑤与司徒霜齊齊吆喝一聲:“你走不了!”
  兩道匹練似的劍光,一左一右,剪向“青衣劍客”,雙劍配合得天衣無縫,几乎封閉了每一寸空間。
  “鏘!鏘!”
  “青衣劍客”仍是那斜舉劍的式子,像是根本不曾動過。
  孫瓊瑤退了四五步,嬌軀連晃不止。
  司徒霜的手中劍卻齊腰折為兩段,不由羞怒交迸,咬牙哼了一聲,脫手擲出那半截斷劍,這一擲之勢,未可小覷,疾勁如矢,破空有聲。
  “青衣劍客”微微一晃劍身……
  “鏘!”
  在空中閃現出一溜火花,斷劍隨之激射丈外。
  “丫人,你迫老夫殺你!”
  兩道鋒厲的目芒,射向了司徒霜,司徒霜下意識地一顫……
  “且慢動手!”
  隨著喝聲,一條人影划空瀉落場中。
  “什么人?”
  場內外響起了數聲暴喝。
  “青衣劍客司徒望”目光一掃,似乎很感意外的道:“是你?”
  甘棠一抱拳道:“正是區區晚輩!”
  孫瓊瑤秀目一亮、歡然道:“是甘少俠!”
  甘棠半側身,向孫瓊瑤頷了頷首,雖在暗夜之中,但那朦朧的神色,美絕天人的輪廓,像霧里看花,除了美之外,還帶几分神秘,越發地誘人了,這使他感到一陣心猿意馬,他不敢多看她一眼,頷首之后,立即轉頭面向司徒霜。
  司徒霜仍是那冷若冰霜的音調:“甘少俠,幸會!”
  “青衣劍客司徒望”輕咳了一聲,道:“娃儿,你此來不是偶然的吧?”
  “适逢其會而已!”
  “你那‘且慢動手’四個字卻是為何?”
  “當然有道理!”
  “你叫什么名字?”
  “晚輩甘棠!”
  “什么?甘——棠!你叫甘棠?”
  “是的!”
  “你……你……令尊是誰?”
  “先尊甘敬堯。”
  “青衣劍客司徒望”雙目暴睜,垂胸灰髯一陣拂動,面上的肌肉連連抽搐,蹬蹬退了三個大步,激動無比地道:“你……說的是真話?”
  這神情,不但使甘棠心頭暗震,連孫瓊瑤和司徒霜也告惊駭不已,難道……
  甘棠表面上絲毫不為所動,冷冷地道:“世上當不會有冒認別人為父的道理!”
  “青衣劍客”陡地回劍入鞘,目中淚光晶瑩,仰天悲聲道:“蒼天有眼,敬堯兄不至絕后!”
  甘棠触及身世,不由凄然淚下,重新向“青衣劍客”施了一禮,道:“前輩与先父是……”
  “青衣劍客”愴然道:“賢侄,敬堯兄与我是刎頸之交,我被奸人所算,流落海外,想不到一別竟成水決,异域聞耗,几至痛不欲生。‘圣城’血劫,可曾查出真凶?”
  甘棠咬了咬牙道:“凶手狡詐,現場不留蛛絲馬跡……”
  “傳言敬堯兄遺体顯示,是傷于‘九邪魔母’首邪的之怪刃劍……”
  “這一點侄儿已經查證清楚。”
  “怎么樣?”
  “首邪在當年受傷脫走,不久傷重不治而亡,怪劍在太行山現場失落,為仇家所用,看來凶手目的在嫁禍九邪魔母,因先父与‘九邪魔母’當年之戰。連誅六邪,‘魔母’与殘存三邪重傷而遁,循環報复是意料中事,凶手用心可謂陰險毒辣。”
  “這消息何來?”
  “魔母親口說的!”
  “魔母本人現在何處?”
  “死了,是侄儿收埋的。”
  “啊!賢侄,劫后余生,只你一人?”
  “還有先父側室陸秀貞!”
  “青衣劍客”雙目厲芒逼射□聲道:“她人呢?”
  “死了!”
  “怎么又死了?”
  “死于西門嵩之手,死得奇慘無比!”
  “嗯!她可算死得其所!”
  甘棠一听語中有話,想問個清楚,猛省這是自己家事,不宜當著外人公開談論,同時“青衣劍客”既承認与父親是刎頸之交,許多自己不了解的家事,也許可以從他口中獲悉,不過,現在時地均非所宜,當下轉口道:“世叔曾說過受奸人謀算,流离海外十余載?”
  “青衣劍客”沉痛地道:“不錯,這些待時再談,我先解決了目前的事端……”
  孫瓊瑤与司徒霜本來早已不耐,一听對方是甘棠的世交,心知誤會,早已心平气和,那些傷者也被在場的同門挽到圈子外施救,現在一听對方要先解決爭端,不由粉靨又繃緊起來。
  甘棠忙道:“世叔,這問題現在談合适不過!”
  “青衣劍客”困惑地道:“為什么?”
  甘棠面色一正,道:“世叔可否告訴侄儿當年海上遭害時,遇難的有哪几位?”
  “青衣劍客”面皮一陣牽動,痛苦地道:“為什么現在要談這個問題?”
  “因為侄儿或許有所奉告!”
  “這……唉!賢侄,遇難的是你叔母与世妹!”
  “世妹當年几歲?”
  “五歲!”
  “到如今該多大了?”
  “十九歲整!”
  甘棠內心一陣跳蕩,看來自己的推斷是正确的了,當下轉向司徒霜道:“姑娘說過幼時海行遇難?”
  司徒霜若有所語,偷覷“青衣劍客”一眼,道:“是的!”
  “可記得令尊名諱?”
  “似乎有個望字……”
  “司使望?”
  “我……想是的,甘少俠……”
  “青衣劍客”面色變了,是惊震,困惑,激動,也有著些夢幻般的成份,身形也簌簌抖了起來。
  甘棠一回頭,道:“世叔,世妹可是叫司徒霜?”
  “青衣劍客”嘴唇發顫,雙目死死盯住司徒霜久久,才迸出一個字道:“對!”
  甘棠回過頭來,望著惊愕的司徒霜道:“我該改稱你世妹,這位便是令尊‘青衣劍客司徒望’!”
  場面在驟然之間變成死寂,空气像一下子冷凝了。
  “青衣劍客”与司徒霜面上的肌肉在抽動,扭曲,淚水在眶內滾轉,足有半刻之久,司徒望才哽咽著道:“這難道是夢?”
  “爹!”
  司徒霜尖叫一聲,淚隨聲下,扑了過去。
  父女抱頭痛泣,劫后慶余生,對面不識,几乎釀成骨肉相殘的悲劇。
  所有在場的“東海”門人,全被這意外惊得怔住了。
  孫瓊瑤盈盈移步,走近甘棠道:“少俠,若不是你适時而至,后果可不堪想象了!”
  甘棠神色黯然地一點頭道:“看來該司徒世妹骨肉重圓,才有這諸般巧合。”
  “青衣劍客”早已止住悲聲,司徒霜仍哀哀不停,似乎要把十几年來的哀傷、凄楚、悲憤一右腦儿瀉盡。
  孫瓊瑤上前扶起司徒霜道:“大姐,骨肉重逢是喜事,該歡喜才對!”
  司徒霜拭去了淚痕,凄聲道:“謝公主!”
  “大姐,為什么要堅持這個稱呼呢?”
  “禮不可廢!”
  “現在骨肉重聚,眼看我們將分手,該把稱呼改了才是……”
  “不,搭救深恩,粉身難報……”
  “又不是我救你,這些話只合對我父親講,我不喜歡你對我這樣稱呼!”
  “公主,您稱我大姐,又當何說?”
  “你比我長,當然該叫你大姐!”“可是婢子……”
  “你再這樣,我不理你了,叫我瑤妹,叫呀!”
  司徒霜低低地喚了一聲:“瑤妹!”
  孫瓊瑤喜不自胜地握了她一把,道:“大姐,你与令尊必有話說,一起到旅邸如何?”
  司徒霜回望“青衣劍客”道:“爹,您的意思……”
  “青衣劍客”轉目向甘棠道:“賢侄,你的行止如何?”
  孫瓊瑤深深地瞥了甘棠一眼,搶著說著:“甘少俠,當然賞光的!”
  甘棠無可奈何地道:“世叔請!”
  “青衣劍客”目光一掃場外的“東海”門人,訕訕地向孫瓊瑤道:“孫姑娘,老夫因某种關系,不愿透露姓名來歷,以致引起這場誤會,傷了這多貴門下,負疚良深!”
  “前輩言重了,小輩放肆,還請包涵。”
  開封城——
  高挑著“仁宦行台”紗燈的豪華旅邸京華棧,西跨院中,戒備森嚴,時近破曉,在靠正廳的上房紗窗上,燭影搖紅,清晰地映出一老一少兩個人影。
  這兩個人影,正是“青衣劍客司徒望”与甘棠。
  在叨扰孫瓊瑤的丰盛酒宴之后,兩人選了這間上房作為密談之所,“東海”部下武士晝夜布崗戒備。
  甘棠拾起途中的話題,道:“世叔,您說陸秀貞死得其所,是什么意思?”
  “青衣劍客”長長一聲歎息之后,沉緩地道:“江湖鬼域,人心險詐,令人防不胜防。在一次偶然的机會中,你父親救了一名弱女子,這女子自稱是一個致仕巨卿之女,被仇家所陷,家破人亡,孑然一身,你父怜她名門千金,孤苦無依,收留在家,她感恩圖報,一定要你父親收她為偏房……”
  甘棠忍不住插口道:“她就是陸秀貞?”
  “青衣劍客”咬了咬牙,道:“不錯,就是她?”
  “她就是西門嵩師妹……”
  “你听我說,西門嵩自一次比武敗在你父手下之后,把你父奉如神明,經常在‘圣城’走動,你父對他,也以知己相待。有一次,你父親离家外出,西門嵩与陸秀貞在花園幽會,被我無意撞見,撞破他們的苟且關系,還來不及警告你父親,你叔母与世妹突然被人綁架,要我立即赴東海一艘船上談判……”
  說到這里,話鋒一頓,似在抑制激起的情緒,停了片刻,又道:“當時,我以為是什么不知名的仇家所為,匆匆兼程赶赴東海,上船之后,果然見到妻女,但卻被制于對方手中,對方也不說明原因,只說要愚叔我永离中土,在投鼠忌器的情況下,只好听任擺布……”
  甘棠恨恨地道:“可卑,該殺!”
  “青衣劍客”目中已閃現淚光,語音變得無比沉痛地道:“出海兩日,船身突然爆炸,全船連水手有二十八人之眾,無一幸免,我負傷未死,抓住了一根飄浮的船木,可巧,這下手炸船的人,也負了重傷,抓上同一根浮木,他料不到炸藥引線极短,使他來不及逃生,顯然設謀者企圖滅口,他憤而說出主謀人是西門嵩……”
  “哼!”
  “為了要复仇,我和命運作殊死地掙扎,遇難的第三天,我飄浮到一個無人荒島之上,無意獲得扶桑‘無雙流’派的一本劍笈,所以才有今日。天可怜見,你世妹竟得慶生還,十几年歲月,改變了我,也改變了她,父女竟瀆面不相識……”
  “世叔,侄儿家門血案,依您看是否會是西門嵩這老匹夫所為?”
  “以他的功夫,根本辦不到!”
  “有否可能呢?”
  “有!”
  “請世叔暫緩索仇,侄儿已与‘天絕門’長者商好了行動步驟,希望能揭開這個謎底。目前,他被武林道尊為盟主,此事必對武林有所交待,以免引起可怕的后果。”
  “好,我答應!”
  “還有一件事請教!”
  “什么事?”
  “家母當初為什么与先父仳离?”
  “青衣劍客”陡地离座而起,激動的道:“你母親沒有罹難?”
  “沒有,家母离家是在血案發生之前!”
  “你說与你們仳离?”
  “難道世叔……”
  “我不知道這事,你母親現在何處?”
  “她……忽然又失蹤了!”
  “你沒有問過她原因?”
  甘棠痛苦地搖了搖頭,悲聲道:“她說自己也不知道!”
  “這怎么可能呢?”
  “侄儿听說……”
  “听說什么?”
  “家母她……她……”
  甘棠似有物在喉,說不出話來。
  “青衣劍客”困惑地道:“她怎么樣?”
  “她不貞!”
  “青衣劍客”暴睜雙目,栗聲道:“誰說的?”
  “先是出自‘魔母’之口,后來西門嵩与陸秀貞也如是說,而且還說侄儿并非‘武圣’的親骨肉……”
  “青衣劍客”啪的一擊桌道:“胡說,決無此事!”
  甘棠垂下了頭,槍聲道:“那該作何解釋?”
  “有人惡意中傷,以圖達到某种企圖!”
  “什么企圖呢?破坏別人家庭,對造謠者有什么好處呢?”
  “也許,這其中有一個可怕的陰謀!”
  “但已時過了十多年了?”
  “這……”
  驀在此刻——
  窗外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道:“這事內情我知道!”
  甘棠与“青衣劍客”這一惊委實非同小可,全跨院戒備森嚴不說,單以兩人的功力而論,被人窺視而不發覺,這未免太可怕了。
  “青衣劍客”養气功業已爐火純青,甘棠自在“疊石峰”徹悟之后,也今非昔比,兩人心雖駭震,但表面上卻十分從容,并未照一般規矩熄燈應便,互望一眼之后,甘棠冷冷地發話道:“何方高人光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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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親耶仇耶

  窗外人道:“老身可不是什么高人,過路而已!”
  甘棠向青衣劍客頷首示意了一下,從容起身啟戶而出。
  窗外,站著一個徐娘半老的黑衣婦人。
  這一應答,惊動了負責戒備的東海武士,紛紛現身扑來。
  孫瓊瑤与司徒霜也現身而出。此際天色微明,已可辨人面目,在高手眼中,當然不殊白晝。
  甘棠一拱手道:“尊駕不速而至,請示名號?”
  黑衣婦人冷冷地朝四下一掃,道:“要他們退下去,我只和你与司徒望談話!”
  甘棠心念一轉,道:“我們到城外去談?”
  黑衣婦人道:“最好不過。東門外,我先走了!”
  說完彈身飛逝,身法之奇快,令人咋舌。
  孫瓊瑤秀眉一蹙道:“她是誰?”
  甘棠搖了搖頭,道:“從未謀面!”
  “看來她身手不凡?”
  “是的!”
  “她有什么企圖呢?”
  甘棠自然不好主出這黑衣婦人知道他的家事,苦苦一笑道:“無法推測!”
  “為什么不在這里談?”
  “她指名要在下和司徒世叔,必有隱衷,所以在下認為城外談較為适當!”
  “我覺得對方形跡可疑……”
  “這倒不足為奇。噢!孫姑娘,在下有件事奉告!”
  “什么事?”
  孫瓊瑤向前靠近了兩步,与甘棠僅三步之隔,吐气如蘭,那處女特有体香,微微散發,甘棠下意識地心頭一蕩,定了定神,才道:“令姑祖母‘陰司公主’尚在人世!”
  孫瓊瑤杏目圓睜,再向前靠近了一步,顫聲道:“真的?”
  “一點不假,昨天傍晚,我親眼看到她現身‘疊石峰’頭,她本來雙目失明,現在業已被‘奇門派’長老‘神醫宇文松’治愈了……”
  “啊!謝天謝地!”
  “孫姑娘,令姑祖母造成武林空前血劫,而現在据她的語意,似乎仍不愿放過中原各門派,第二個‘死神’虐肆,是她一手造成,事實揭露之后,中原武林自不會放過她,在下忝為中原武林一分子,同時‘天絕門’也有血債……”
  “甘少俠,她……她人呢?”
  “不知道!”
  “家父明天可到,會設法使她返回東海的!”
  “青衣劍客”業已滅燭而出,与司徒霜在一旁喁喁細語。
  甘棠略一沉思之后,以十分鄭重的口吻道:“孫姑娘,在下坦誠相告,昨天在下以姑娘的緣故,未向令姑祖母下手,這點務望姑娘体諒在下的立場!”
  孫瓊瑤俯下螓首,以很低的聲音道:“甘少俠,我盡力而為,使敝姑祖母离開中原道。”
  甘棠不置可否,他不能因私而廢公,孫瓊瑤對他有恩有情是回事,“陰司公主”欠中原武林血債又是一回事,當下轉口道:“在下告辭了!”
  “何時回轉?”
  兩道秋水似的眸光,含著深深的情意,期待地凝視著。
  甘棠簡直不敢正視對方,把目光微微一偏道:“在下還有事待辦,姑娘盛意心領了!”
  “你不准備再來了?”
  “不會的。”
  “也好,我后天离開這里,盼不久再見!”
  “會的!”
  孫瓊瑤似乎還有什么話要說,一副欲言又止之態,醉人的眸光,卻一直不曾從甘棠的面上移開過。
  甘棠看得心跳面熱,故意提高嗓音道:“世叔我們該起身了!”
  “青衣劍客”應了聲“好!”黯然對司徒霜道:“孩子,爹又要离開你了,你恨我嗎?”
  司徒箱凄聲道:“不,爹怎么如此說!”
  “那你暫時仍与公主一道,爹辦完應辦的事后,再……”
  他說不下去了,單只向西門嵩索仇這一節,生死就無法預卜,也許,這一別也就是永訣,天下父母心,他不愿增加愛女精神上的負荷,只裝得若無其事。
  “爹,公主在中原一日,女儿就伴她一日!”
  “好,我……与你世兄赴約去了!”
  “爹自己保重!”
  “爹這大年紀,這一點省得的。”
  孫瓊瑤仍依依不舍地望著甘棠,多少痴情、愛意、悵惘、幽怨,全在這無聲的凝望之中。
  甘棠并非不懂,也不是無情,大恩不報,情意難償,使他感到莫大的痛苦,只是,表姐林云已占住了他整個心房,他不能見异思遷,做負心郎,可是當他想到孫瓊瑤不避男女之嫌,危難親扶,香閨療傷,這种刻骨的情意,又怎能拋得下。司徒霜又曾透露過孫瓊瑤已決意此生“除去巫山不是云”,如因此而誤她一生幸福,豈非是一件終生憾事?
  心念之中,不由有些英雄气短起來。
  “青衣劍客”适時招呼道:“賢侄,我們走。”又轉向孫瓊瑤:“孫姑娘,叨扰了,對小女大德,老夫永銘肺腑!”
  孫瓊瑤忙道:“前輩言重了!”
  甘棠乘机向司徒霜道:“世妹容后再見!”接著又向孫瓊瑤作別,像逃避什么似的,匆匆轉身。
  為了不惊動店家和旅客,兩人越屋而出,直奔東城。
  城外,一道土阜之上,黑衣婦人業已佇候。
  甘棠与“青衣劍客”徑趨黑衣婦人身前,只見黑衣婦人面寒如冰,嘴角噙著一抹冷笑,目中隱泛殺机,這神情,使二人為之心頭一震。
  黑衣婦人冷冰冰地道:“司徒望,還記我是誰嗎?”
  “青衣劍客”熟視了對方片刻,突然欣然道:“你……你是如萍小妹?”
  “虧你還記得!”
  “自你遠嫁關外之后,今天是第一次見面!”
  “你感到意外嗎?”
  “十分意外!”
  “我找到你也是十分意外!”
  “小妹找我?”
  “嗯!找了十多年了!”
  語音仍是那么冰冷,無情,“青衣劍客”面上的笑容消災了,他直覺的感到气氛有些异樣,窒了一窒之后,問甘棠道:“賢侄,這是你姑母如萍,她出嫁關外蔣家時,你還年幼,可能……”
  甘棠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惊得一愕,隨即行下禮去,激顫地道:“萍姑,我听爹提到過您!”
  甘如萍面色耳地轉變為無比怜愛之色,一拉甘棠道:“孩子,苦了你了,想不到甘氏還留得你這一條根!”
  甘棠眼圈一紅,悲聲道:“萍姑,棠儿愧未能早日了斷血仇。”
  “孩子,慢慢來,仇家終有授首之日的。”
  “萍姑,我的身世……”
  “孩子,你是甘氏血裔沒有錯,但大嫂……”
  甘棠一顆心登進提到了腔口,栗聲道:“我母親怎樣?”
  甘如萍咬了咬牙道:“大嫂不守婦道,也是實情!”
  甘棠如被雷擊,連退了三個大步,手足一陣發麻,全身像被浸在冰窖里,母親失德,已成了不爭的定論。這事實對一個作子女的來說,的确太殘酷了。
  “青衣劍客”沉聲道:“如萍,你大嫂絕非這等人,你說話得有根据。”甘如萍面色又恢复了原先的冷漠,陰寒,目光罩定了“青衣劍客”道:“你為我大嫂辯護?”
  “青衣劍客”面色一肅,道:“說是亦無不可!”
  “哼!你知道十多年來,我為什么找你?”
  “為什么?”
  “我要殺你!”
  “青衣劍客”駭然退了一個大步,栗聲道:“你要殺我!”
  甘如萍雙目抖露出一片恐怖殺机,厲聲道:“一點不錯。我奉家兄之命,要殺你這人面獸心的東西!”
  “青衣劍客”激動得簌簌直抖,兩眼瞪如銅鈴,狂聲道:“奉敬堯兄之命?”
  “不錯!”
  “萍妹,你說這話是認真的?”
  “十分認真!”
  “那是為了什么?”
  “你應該很清楚!”
  “我一點也不明白!”
  “一定要我說出來?”
  “當然!”
  “你坏我大嫂名節!”
  “我?”
  “青衣劍客”面色頓時紫醬,臉孔扭曲得變了形,口唇翕張,卻半句話也說不出來,灰白的長髯,獵獵拂動。
  甘如萍恨恨地道:“難道你還想否認不成?”
  “這……這……從何說起?”
  “問你自己!”
  “甘如萍,你敢胡說八道,別怪我……”
  “哼,司徒望,別以為‘無雙流’劍術了不起,我甘如萍不在乎。”
  甘棠面色一變再變,內心起了陣陣撕裂的痛苦,他著著實實地体味了人心詭譎這四個字的含義。記得初臨“玉牒堡”,西門嵩以父執身份,表現得大義凜然,結果不擇手段地迫害自己。現在,司徒望又以世叔的身份出現,想不到……
  當下,一咬牙,面對“青衣劍客”,俊面全是栗人的殺机。
  “青衣劍客”痛苦地哼了一聲,道:“賢侄……”
  “住口,你不配如此稱呼我!”
  甘如萍一擺手道:“孩子,你且忍耐片刻,讓我把話說完!”
  “青衣劍客”仰目望了望天,深厚無比的養气工夫,使他在這种火辣辣的場面中冷靜下來,凜然視著甘如萍,語音平靜地道:“如萍小妹,我愿意听听這事的原委!”
  甘如萍不屑地冷哼一聲道:“你以為我是無中生有?”
  “難道你有根据?”
  “當然!”
  “什么根据?”甘如萍自怀中取出一樣東西,托在掌心,道:“你不會說不認識吧?”
  那是一枚古錢,精光雪亮。
  “青衣劍客”目光一直,駭呼道:“這是我的劍飾,我也不清楚何時失落的,怎會……”
  “堂堂青衣劍客,怎會連綴在劍柄上的飾物失落了都不知道……”
  “這是事實!”
  “還有……”
  甘如萍又取出一樣東西,依然平置掌心中,那是一枚金釵,制作十分精巧,釵頭是一只鳳,栩栩如生。
  “認識這個嗎?”
  “這是一枚金鳳釵!”
  “嗯,不錯,不過看清楚了,這鳳釵可非凡物,普通的鳳釵多一個鳳頭,而這釵卻是展翅欲飛的金鳳,大嫂的名號,由此而得!”
  “什么,是大嫂的獨特標志?”
  “對了,‘鳳凰女’三個字的代表。”
  “這有何關聯呢?”
  甘如萍冷笑一聲,又伸手怀中,卻取出一絡頭發,道:“司徒望,這古錢和鳳釵用這青絲綰住,你認為是怎么回事?”
  “青衣劍客”面泛蒼白,汗珠滾滾而落,夢囈般地道:“怎么回事?”
  “問你呀?”
  “我不懂,不懂,不……”
  “那我再告訴你,先兄在你住過的客房中揀到這些東西,當時几乎气煞,立即質問大嫂……”
  “你大嫂承認了?”
  “這倒是沒有。先兄因气憤過度,甫与大嫂見面,便厲聲要大嫂或是滾出甘家大門,或是自決,大嫂很嬌脆,沒有分辯也不問原因,自動离了家門……”
  “敬堯大哥出示這東西么?”
  “沒有,那根本不必要,大嫂被責罵后立即出去!”
  “天啊!這怎么可能?”
  “事后,先兄把這東西交給我,要我替他處置……”
  甘棠大叫一聲:“司徒望納命來!”
  一掌切了出去……
  “砰!”挾以一聲慘哼,“青衣劍客”竟未閃讓,也沒有還手或封擋,硬承了一掌,身形踉蹌倒退之下,連噴了三口鮮血。
  甘棠近乎瘋狂地暴吼道:“司徒望,拔劍,否則你就沒有机會了!”
  “青衣劍客”神情木然地望著遠方,口里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甘棠再次吼道:“拔劍!”
  “青衣劍客”痛苦万狀地道:“賢侄,可肯容我說一句話?”
  甘棠切齒道:“你還有話說?”
  “青衣劍客”雙目暴射湛然神光,栗聲道:“如萍小妹,賢侄,听我一言,這是一個极毒辣的陰謀,也許与東海炸船的事件有關。請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查個水落石出。老夫劫后余生,死何足惜,只是大嫂的名節不可悔,敬堯兄的英名不可污,你殺了我,等于坐實了這件事。”
  甘棠冷冷一哼道:“一個月的時間,你盡可從容遠遁……”
  “青衣劍客”激憤地大叫道:“你視為叔的為人如何?”
  “衣冠禽獸!”
  “青衣劍客”全身一顫,老臉起了抽搐,鋼牙咬得格格作響,窒了片刻才道:“賢侄,我不怪你,這事任誰也忍不了,不過,千万別作親痛仇快的事,一月到期,如不能對你有所交待,我自決以謝。”
  那神情態度,有一种凜然不可犯之色,令人不能不信。
  甘如萍:“孩子,就等他一個月!”
  甘棠痛苦地點了點頭。
  “青衣劍客”目中挂下了兩行老淚,沉重地道:“賢侄,此事我從西門嵩著手偵察,但對方不是易与之輩,如我不幸,請賢姑侄繼續查探,務要弄個水落石出,因為這關系著大嫂的清白。”
  甘棠一目不解地瞪著對方,對方眼中流露出的是悲憤,痛苦,怨毒之色,眼睛是不會說謊的,任何奸狡通天的人,眼光中多少流露些痕跡,他開始相信了,也許,這真的是一個可怕的毒謀,甚至于与“圣城”血案有關,“青衣劍客”東海遇難,家破人亡這一點也不假。
  于是,他沉痛地道:“在真相未明之前,我仍稱一聲世叔,但愿世叔的話不假。”
  “此心可質諸鬼神。”
  “現在,請世叔暫勿赴‘玉牒堡’,小侄已有先謀,會附帶查探這件事,世叔無妨先從別的地方著手。”
  “西門嵩是唯一對象。”
  “那就請暫隱忍!”
  “為叔的只有一個月時間。”
  “如果對象真的是西門嵩,一個月的時間盡夠揭穿各种真相,小怪有此自信!”
  “好,我答應!”
  甘如萍冷冷地道:“但愿一切如你所說!”
  “青衣劍客”愴然道:“小妹,就用事實來答复你吧!”
  “我拭目而待!”
  “我走了!”
  “青衣劍客”轉身奔下土阜,身形顯得有些踉蹌。
  甘棠望著“青衣劍客”的背影,遲疑道:“看來他不像是禽獸其行的人!”
  甘如萍世故的道:“孩子,人心難測啊!”
  “萍姑行止如何?”
  “我只有兩件事要做,一件是司徒望的事,另一件是追查‘圣城’血案。”
  甘棠靈机一動道:“萍姑,請和侄儿一道行動……”
  “什么行動?”
  “我們邊走邊談!”
  “好吧!”
  姑侄兩人,一道前往赴“天絕門”首座長老南宮由的約會,路上,甘棠詳述上本身一切遭遇,直到与南宮長老定計為止,甘如萍听得唏噓不止。
  數日之后,甘棠与姑母甘如萍來到与南官長老約晤之處。只見“天絕門”香主以上高手,几乎全部在座,甘棠一一為姑母引見。
  原來的計划,因了甘如萍的出現,重予更改。
  經過長時間的密議,決定了行動細節,然后各自分途照計行事。
  由于西門嵩登上了“武盟”盟主寶座,原來是“玉蝶門”總壇的“玉牒堡”,已正式改為“武盟”所在地,而原為玉牒分壇的“漱玉別府”,則改成了“玉牒門”總壇,分壇主黃嬌嬌,升為副門主。成了玉牒門實際上的負責人。
  這一天,過午不久,“漱玉別府”門前,來了一個滿頭堆霜,精神矍鑠的老嫗,和一個二十余歲的白面少年。
  一老一少,在距府門十丈處停住,那老嫗道:“孩子,你真的沒有記錯?”
  那白面少年道:“師父,徒儿記得十分清楚,先父臨終時再三交待,雖然徒儿當時年幼,但對這件事卻一點也不敢忘。”
  “如此,你上前招呼!”
  “是!”
  白面少年尚未舉步,已有兩名守衛的黑衣武士奔了過來,兩名黑衣武士打量了這一老一少几眼,其中之一發話道:“兩位何來?”
  白面少年向前跨了一個大步,冷冷的道:“此地是‘玉牒門’總壇所在?”
  “不錯!”
  “在下要見門主!”
  “朋友請先報名!”
  “這須等見到到貴門主之后!”
  “可有拜貼?”
  “拜帖?哈哈哈哈!有,這個!”
  白衣少年一拍腰間長劍。
  兩名黑衣武士齊齊面上變色,雙雙向后退了一步,仍是那發話的道:“朋友是找碴來的?”
  白衣少年不屑地道:“在下并沒有說慕名拜訪。”
  “朋友可認清了地方!”
  “沒錯!”
  “向武林盟主挑梁?”
  “听清楚了,本人找的是‘玉牒’門主西門嵩,純屬私人過節,用不著挑出‘武盟’的牌子。”
  “朋友既不報名,也無拜帖,對不起……”
  “你不肯通報?”
  “當然!”
  “那在下只好自己進府了!”
  “你敢?”
  “嘿嘿,老實說,你兩個阻止不了在下!”
  兩黑衣武士同時怒哼了一聲,雙雙拔劍在手。
  白面少年面露极度不屑之色,劍眉一挑道:“要動手?”
  武士之一瞪眼道:“先教訓了你這狂妄的小子……”
  “啪”的一聲脆響,那武士踉蹌退了數步,左頰上現出五個清晰的指印,半晌回不過气來,耳光挨了,卻連對方如何出的手都不知道。
  白面少年冷冷一哂,道:“嘴里放干淨些,別小子小子的,本人現在還不打算殺人!”
  “朋友未免欺人太甚了!”
  喝話聲中,另一名黑衣武士業已出了手,數朵劍花,電閃般罩向白面少年上中兩盤,看勢道不亞江湖一流高手。
  劍花一閃而沒,黑衣武士的劍尖,已被白面少年兩個指頭夾住,黑衣武士摔腕振臂,那劍竟如生了根,絲紋不動,登時惊魂出了竅。
  那名被摑耳光的黑衣武士,掌中劍已經斜舉就待攻擊,見狀不由怔住了。
  一聲冷喝,倏告傳來。
  “朋友好身手!”
  白面少年手指微微一顫,劍尖被硬生生地鉗了下來,黑衣武士本在用力抽劍,勁道落空,連退三步才穩住身形。
  一名錦衣武士,已現身場中。
  兩名黑衣武士各對錦衣武士一躬,惊惶地退了開去,看來這錦衣武士的身份,較之黑衣武士為高。
  錦衣武士一副盛气凌人之態,一掃兩名黑衣武士道:“退下去!”
  “是!”
  黑衣武士狼狽地轉身,奔回府去。
  錦衣武士這才向白面少年道:“朋友至敝門有何貴干?”
  白面少年冷漠地道:“你能當得了家,在下便告訴你!”
  錦衣武士面色微微一變道:“說說看。”
  “在下要見你們門主!”
  “要見敝門主?”
  “不錯!”
  “愿聞來意?”
  “這就不便奉告了!”
  “朋友總有個稱呼吧?”
  “有,但不到說的時候!”
  錦衣武士面色一寒道:“朋友如不按江湖規矩,恕無法應命!”
  “你既作不了主,就用不著多話了!”
  “難道朋友要闖不成?”
  “可能!”
  “朋友有多大道行?”
  “莫非你想試試?”
  “嗯!本人确實想較量一下。”
  白發老嫗突地插口道:“孩子,何必多費口舌!”
  白面少年瞟了老嫗一眼,舉步便向“漱玉別府”大門走去。
  錦衣武士橫身攔住去路,沉聲道:“朋友,照子放亮些,這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閃開!”
  “朋友要找死也不是這等找法。”
  “大言不慚!”
  “如此怨不得本人了,接掌!”
  錦衣武士最后一個掌字离口,右掌已向白面少年當胸按去,掌至中途,突地變為斜劈,同一時間,左掌如刃,戳向“七坎”重穴,后發先至,詭辣得到了家。
  白面少年毫不為意地舉掌一划,這一划看來平平無奇,但錦衣武士卻忙不迭的收形暴退,臉上全變了色。
  就在此刻——
  “漱玉別府”門內,突地涌現數條人影,一個錦袍老者和一個中年艷婦,并肩而立,后隨四名錦衣武士和一個尖臉削腮的黑衫老人,那錦袍老者正是“玉牒門”門主西門嵩,旁立的是副門主黃嬌嬌。
  西門嵩哈哈一笑道:“何方朋友要見本座?”
  遠隔十丈,猶覺聲音震耳惊心,足見其功力修為之深。
  錦衣武士從旁邊一側身,白面少年回頭向老嫗施了一個眼色,老少兩人雙雙邁步迎了上去,在相距兩丈處停步。
  西門嵩目光一瞟白面少年之后,卻停在少年身后的老嫗面上,沉吟道:“尊駕上下如何稱呼?”
  白發老嫗緩緩自袖中摸出一物,揚在手中,赫然是一面手掌大的銅鑒,黑黝黝的看上去毫不起眼。
  西門嵩眉峰一皺,聲音微帶惊异地道:“尊駕是大漠‘寶鏡夫人易薈香’?”
  老嫗收起銅鑒,冷冷地道:“你還算有見識!”
  西門嵩抱拳為禮,道:“想不到易前輩還健在人間!”
  “寶鏡夫人”堆滿皺紋的面皮一陣抽動道:“你以為老身早該死了?”
  西門嵩尷尬一笑道:“哪里,只是江湖傳言,易前輩已于三十年前……”
  “怎么樣?”
  “傳言當然是不足為憑的!”
  “說老身已死于中原武林‘天絕門’施磊之手,是不是?”
  “傳言正是如此!”
  “哈哈哈哈,可惜老身竟沒有死,三十年后,特來奉訪‘天絕門’!”
  西門嵩面露一絲不易覺察的詭秘笑意,道:“易前輩今日下顧,有何見教?”
  “寶鏡夫人易薈香”用手一指白面少年道:“找你的是老身徒儿……”
  “令高足……”
  白面少年已接口道:“門主可還記得二十年前,關洛道上殺人劫財的那段公案?”
  西門嵩顯然一惊道:“你是誰?”
  白面少年繼續追問道:“門主沒有健忘吧?”
  西門嵩側顧了副門主黃嬌嬌一眼,道:“記得!”
  “記得就好,那筆帳今天該結一結了!”
  “你……是什么意思?”
  “請問,那位當年被你劫走的少女生死如何?”
  “我……本座,劫人?”
  一直不曾開口的黃嬌嬌突地插口道:“你到底是誰?”
  白面少年不理黃嬌嬌所問,目中殺光熾烈,罩定了西門嵩,又道:“難道門主會否認?”
  西門嵩心平气靜地道:“說本座救人則可,劫人兩字恕不承認!”
  “救人?”
  “不錯,是救人!”
  “事實不敢承認?”
  “事實本來是這樣!”
  “人呢?”
  “小友先報來路!”
  “黃俊,隨父母一同遭難,幸而不死的那幼童!”
  “你……是那幼童?”
  副門主黃嬌嬌一閃身欺了上前,粉腮充滿激越之情,栗聲道:“你……是小俊?”
  白面少年駭然退了一步,凝視著黃嬌嬌,張口無語。
  黃嬌嬌眼圈一紅,顫抖地道:“俊弟,你……沒有死?”
  白面少年先是惊愕,繼而激動,拭了拭眼,道:“難道你是……”
  “我是你姐姐嬌嬌!”
  “不……像……”
  “俊弟,二十年歲月足以改變任何人!”
  白面少年全身簌簌直抖,慢慢挽起衣袖,露出手臂,臂上赫然有一顆豆大的黑痣,口里一字一句地道:“父親臨死時,說你也有同樣一粒痣!”
  黃嬌嬌淚水驟然滾落,也挽起了衣袖,果然,臂膀上也有同樣一顆黑痣。
  白面少年凄然喚了一聲姐姐,屈膝……
  黃嬌嬌一把扶住,沒讓他跪下,口里已哭出聲來。
  西門嵩朗聲大笑道:“好!好!姐弟重逢,難得,進府再敘吧!”
  驀然——
  那尖臉削腮的黑衫老者,一招手道:“稟門主,且慢,此中有詐!”
  白面少年黃俊輕輕一推姐姐黃嬌嬌,道:“此人是誰?”
  黃嬌嬌止住悲聲,道:“本門刑堂趙魁官!”
  “寶鏡夫人易薈香”冰冷的目光一掃尖臉老者,道:“什么有詐?”
  刑堂趙魁官目注西門嵩,似乎在請示該不該說,西門嵩一頷首,道:“趙堂主,你說說看。”
  趙魁官皮笑肉不笑地道:“稟門主,當年在關外這位易前輩遇害時,卑座在場,似乎……”
  “怎么樣?”
  “似乎沒有复生之理!”
  “寶鏡夫人易薈香”哈哈一笑道:“小老儿,莫非你眼見老身入土?”
  “這……倒是不曾!”
  “那怎能斷定老身必死?”
  “咳!咳!這只是在下的推斷!”
  “可是你分明說有詐?”
  “這……這……”
  “施磊是‘天絕門’門主,能殺人也能活人,這點你懂不懂?”
  “這是武林盡人皆知的事實!”
  “那就与老身少放屁!”
  趙魁官被搶白得灰頭土臉,想發作似乎又不敢,神情尷尬已极。
  “寶鏡夫人”憤然向黃俊道:“孩子,你已有了歸宿,老身可以放心回轉大漠了!”
  黃俊一橫身道:“弟子跟恩師一道,二十年教養之恩,豈能不報……”
  黃嬌嬌上前深深一福:“易前輩切莫說回去的話,粗茶淡飯,晚輩還供養得起。”
  “寶鏡夫人”一瞪眼道:“老身要你供養到死不成?”
  “前輩當不忍要晚輩手足再行分离?”
  “老身可沒有說要帶走黃俊的話!”
  西門嵩立即打圓場道:“易前輩千里迢迢而來,請讓本座稍盡地主之誼,其余再談如何?”
  黃俊垂手恭謹地道:“弟子以恩師的進退為進退!”
  “寶鏡夫人”歎了一口气道:“孩子,雖然你在師父眼中仍是孩子,可是你快三十歲了,世間哪有不散的筵席,別那么痴了。”
  “不,弟子早已決心侍奉恩師終天年。”
  “唉!”
  西門嵩側身肅容,道:“請!”
  趙魁官与各防護武士,极快地閃了開去,讓出通道:“寶鏡夫人”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道:“盟主請!”
  “前輩關外高人,本座不敢當這稱呼!”
  “你是盟主不?”
  “那只是中原同道抬愛!”
  “還是請帶路。”
  “如此本座有僭了。”
  一行人進入“漱玉別府”,黃俊師徒被安置在一間偏院之內。
  轉眼過了三天,黃俊因黃嬌嬌的關系,正式加入“玉牒門”,并被任命為總壇護法,“寶鏡夫人”則以客卿的身份,住在“漱玉別府”。
  時正三更,整座“漱玉別府”除了巡查警衛的弟子外,全部皆已入夢鄉。
  驀地——
  府門外突然傳來數聲凄厲的慘號,在這深夜,慘號聲分外的刺耳惊心。
  首先惊覺的是護法黃俊,繼之是正副門主与各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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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5 10:57:35 |只看該作者
  一時,全府鼎沸起來,紛紛圍到別府門外。
  距大門三丈之遙,橫陳著七具死尸,其中兩名是錦衣武士,五名是黑衣武士,死狀奇慘,全被割去了首級。
  是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把血腥帶到了方今領袖武林的“玉牒門”?
  來人殺人取頭,目的?
  以錦衣武士的身手,現場并無格斗的痕跡,在慘號傳出之前,也沒有搏擊的音響,來人的身手看來相當惊人。
  西門嵩身為武林盟主,且被尊為“武圣”,對方敢向“玉蝶門”行凶,顯然是蓄意尋仇,自然不是泛泛之輩,但又為什么不公開叫陣,殺人取頭而逸呢!
  西門嵩惊怒并迸,渾身簌簌而抖,面上已呈紫醬之色。
  黃俊身為護法,職責所在,飛快地繞行全府一匝之后,大聲喝問道:“是否有人目睹?”
  一個黑衣武士戰戰兢兢地奔近前來,躬身道:“稟護法,小的負責側方守衛,聞聲赶到,曾瞥見……”
  黃俊迫不及待地道:“來人一共有多少?”
  “總在十人左右!”
  “都是些什么人?”
  “全部蒙面,無法辨認!”
  “朝什么方向走的?”
  “南邊小路逸去。”
  黃俊回身向西門嵩一禮道:“來人眾多,必有形跡可尋,卑座去追一程!”
  西門嵩沉重地一頷首,道:“多帶人,分路查緝!”
  “遵令諭!”
  副門主黃嬌橋叮囑道:“俊弟,行動要小心!”
  黃俊恭應了一聲,當場點了八名錦衣武士,彈身朝南追去,奔了一程,八名錦衣武士分為兩翼追緝,黃俊個人自當中路,約定明天回府。
  電奔十里之后,黃俊折身向西。
  眼前,現出一座敗落的關帝廟,黃俊向四圍游掃一遍之后,直叩廟門……
  “誰?”
  “我!”
  “哦!請進,長老等已敬候多時了。”
  “注意戒備!”
  “遵命!”
  廟中,一間廂房之內,坐了男女老少約十來人。
  黃俊甫一奔入,全体起立相迎。
  “少主辛苦了!”
  首先開口的是守在房門外的“天威院”屬下香主潘九娘。
  黃俊,赫然是甘棠化裝的。
  南宮長老、甘如萍、白薇、紫鵑、神武院主姜鳴松,執法院主孫胜,以及各院屬下香主七八名,以及兩位護法,兩名執事,几近二十人之多,一見甘棠入房,各依輩次行禮。
  南宮長老迫不及待地道:“情況如何?”
  “一切与計划相同!”
  “程院主化裝的‘寶鏡夫人’如何?”
  “曾被該門刑堂趙魁官起疑,但已應付過去了!”
  “黃嬌嬌呢?”
  “她已深信不疑!”
  “事不宜遲,現在開始第二步行動!”
  甘棠立即動手除去了化裝,恢复了本來面目。護法之一白世信馬上換穿了甘棠的衣服,并開始由執法院主孫胜為其易容,成了第二個黃俊。
  南宮長老殷殷向甘棠叮囑道:“切記莫憑一時沖動取西門嵩性命,黃嬌嬌也須留活口,至于那批錦衣武士,可不必留情,以減少將來行動時的阻礙。”
  “是的!”
  “有話向孫護法交待嗎?”
  “有!”
  甘棠向他的替身人護法孫胜詳述“漱玉別府”的一般情況,并把預定的出手招式再演練一番,然后向甘如萍道:“萍姑,我們動身吧!”
  四更初交——
  “漱玉別府”燈光通明,西門嵩与黃嬌嬌在廳中不停地來回走動,狀甚不安。
  府外四周,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森嚴。
  驀地——
  兩條人影電奔而至。
  八名守護府門的黑衣武士長劍一亮,一字式排定,帶班的錦衣武士迎向一人,口里暴喝一聲:“來人止步!”
  噪聲才落,來人已欺到面前,赫然是一個黑衣婦人和一個俊美少年。
  錦衣武士目光一掃來人,駭然惊呼道:“天絕門少主!”
  甘棠面罩恐怖殺机,大喝一聲:“听著,本人‘武圣甘敬堯’之子甘棠,今晚到此討債,并非‘天絕門’少主的身份,現在從你開始!”
  不等甘棠話落,錦衣武士以疾風迅雷之勢,掃出了一劍,這一劍,竭全力而發,凌厲詭辣得令人咋舌,但,可惜的是他遇到的對手太強了。
  甘棠右掌一圈,一道回旋勁气,把對方發出一半的劍招卷得滯在中途,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左掌已接了出去。
  “天絕掌”隔空蝕物,何況甘棠的功力已到了意動傷人之境。
  “哇!”
  慘號聲中,血箭激射,錦衣武士栽了下去。
  那八名黑衣武士,齊發一聲喊,忘命地扑了上來。
  甘棠恨滿心頭,殺机熾盛,冷哼了聲,排山掌力狂卷而出。
  “哇!哇!”
  慘嗥逆耳,人影橫飛,只一個照面,八名黑衣武士六死二傷。
  內外戒備的“玉牒門”弟子,聞聲蜂擁而至。
  甘棠大叫一聲:“萍姑,殺!”
  隨著這一聲喊叫,當先扑至的四名黑衣武士,橫尸當場。
  “退下!”
  沉喝聲中,業已扑上的“玉牒門”弟子,紛紛退開數丈,門內出現了門主西門嵩,副門主黃嬌嬌和三名錦衣武士。
  甘棠雙目盡赤,狠狠地盯住西門嵩与黃嬌嬌。
  西門嵩老臉一片猙獰之色,疾行數步,戟指甘棠道:“小子,你實在命大,不過,今天大概是你最后一次狂妄了!”
  甘棠目眥欲裂地道:“老匹夫,听著,第一,本人要索討歷次迫害血帳,第二,伍天才之女伍若蘭臨死托我代她報仇,這些帳作一次總結……”
  “你辦得到嗎?”
  “事實會告訴你?”
  “你准備如何結法?”
  甘棠咬牙切齒地道:“血洗‘玉牒門’!”
  西門嵩怪笑一聲道:“志向倒是可嘉!”
  甘如萍在旁冷冷地道:“西門嵩,想不到你竟然是個披著人皮的狼!”
  黃嬌嬌柳屆一豎,厲聲喝道:“你是誰?”
  甘如萍不屑地掃了她一眼,仍瞪視著西門嵩道:“你不會對我陌生吧!”
  西門嵩森森的目光,在甘如萍面上一連几繞,駭然退了一步,道:“你……如萍!”
  “不錯,是我,感到意外嗎?”
  “的确出乎本座意料之外!”
  “你三番四次,不擇手段的要置甘棠于死地,還惡意造謠他不是家兄之后,目的何在?”
  “你要知道?”
  “不只要知道,還要算帳!”
  西門嵩獰笑一聲道:“好,本座會好好地替你姑侄倆辦后事的,本座的目的你倆死后就會明白的!”
  甘棠登時肝膽皆炸,怨毒至极地道:“老匹夫,今夜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隨著話聲,閃電般出手扑攻過去……
  甘如萍目光一掃全場,注定了黃嬌嬌道:“賤婢,接把!”
  掌隨聲出,眼辣無倫地劈了出去。
  四人兩對,頓時打得難解難分。
  甘棠与西門嵩這一對,表面上并沒有火辣辣的況味,但實際上卻是險惡万分,雙方功力都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舉手投足,都是駭絕武林之學。
  甘如萍對黃嬌嬌,五個照面下來,黃嬌嬌先机盡失,險象環生。
  “納命來!”
  栗喝聲中,黃嬌嬌凄哼一聲,連退數步,張口射出一股血箭。
  金刃嘶風,兩柄長劍如夭矯神龍,左右罩身而至,出手的是兩名錦衣武士。
  甘如萍左右開弓,各劈出一道勁气,把對方劍勢阻礙一滯,人已暴退數尺,嗆的抽出了背上長劍。
  兩錦衣武士如影附形般疾攻而至,惊人的場面,層層疊了出來。
  府內各堂香主,陸續奔出,把現場圍一匝。
  慘號再傳,對甘如萍的兩武士之一,栽了下去,但另一個迅快地挺劍補上,仍是二對一之勢。
  甘棠与西門嵩由緩慢的過招,變成了激烈的拼搏,層層勁浪,向四周擴散,涌卷,砂石如幕,紛飛激射,遠在五丈之外的府門風燈,竟對相撞。
  轉眼過了五十招。
  甘如萍又先后毀了兩名錦衣武士,但更多的高手,回環扑攻,她功力雖高,在持續激斗之下,戰來也相當吃力。
  場中的傷者,已被搶抬入府內治療,黃嬌嬌卻堅持在圈外觀戰,她傷得相當不輕,到現在還不能起立。
  兩聲悶哼同時傳出,甘棠与西門嵩各自踉蹌后退,兩人口角都滲出了鮮血。
  人影乍分又合,搏擊之慘烈,令人怵目惊心。
  西門嵩一再施展閉人真元的怪异掌力,甘棠若非參悟了“天絕武學”九段,內元隨滅隨生,而且封閉更易自如,決無法与西門嵩相頡頏,而西門嵩一再施用奇詭掌力,內元消耗至巨,漸呈后力不濟之勢,但甘棠別有用心,不打算取對方性命,放過了許多可以下殺手的机會,相反地,他也做出不支之勢。
  又是二十個回合過去。
  雙方都成了強弩之末,出手威勢大減,只顧傷敵,本身門戶大開。
  “砰!砰!”之聲,不絕于耳,雙方掌鋒,不斷互相擊實。
  暴喝聲起,西門嵩覷准机會,拼聚殘余內力,劈出一掌。
  “哇!”
  慘哼聲中,甘棠一個踉蹌,張口狂噴鮮血,激射的血箭如噴泉噴得西門嵩滿頭滿臉,一時雙目難睜……
  “躺下!”
  隨著喝話之聲甘棠猝施反擊。
  “砰!”西門嵩仰面栽了下去,甘棠自己也因用力過猛,跌坐在地。
  一條黑影,從身后電扑而至。
  黑影甫一扑至,倏又反彈而回,慘號曳空,栽落三丈之外。
  死的,赫然是刑堂堂主趙魁官,他見甘棠不支倒地,以為有机可乘,從背后猝然施襲,殊不知一個絕頂高手,在沒有真正傷重不起,那反擊的力量是相當駭人的,舉手投足,仍足制一般高手于死地。
  另一邊,甘如萍奮力苦戰,雖然又有不少堪以出擊的武士毀在她的劍下,壓力減輕了不少,但她本身的真元,也相對的耗損,出手之間,已失去了先前的凌厲。
  甘棠与西門嵩雙雙站起身來,又拼在一處。
  鮮血,不斷從雙方口中冒出,喘息之聲,全場可聞,汗水血水混合在一起,畫出了兩張凄厲如鬼的臉譜。
  雙方跌而起,看來是兩敗俱傷之局。
  栗人的搏斗,又持續了盞茶時間……
  暴喝与悶哼同時響起,甘棠身形搖搖欲倒,西門嵩連退數步之后,坐地不起。
  喘息稍定,甘棠舉步迫向西門嵩,口里暗啞地喝道:“老匹夫,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辰!”
  西門嵩面上的肌肉連連抽動,掙扎著往上一起,又跌坐回去。
  黃嬌嬌亡魂盡冒,但她此刻無力出手應援,尖聲道:“你們上呀!”
  十余名弟子,吶喊著扑向甘棠……
  “哇!哇!”
  慘號破空,當先扑到的三人,栽了下去,其余的齊齊的一窒。
  甘棠業已到了西門嵩前八尺不到的地方。
  西門嵩面色頓成死灰,忘形地狂呼道:“我!武圣……豈能死在你這小子手中!”
  甘棠恨毒地道:“可是你卻死定了!”
  那些弟子一窒之后,再度扑擊……
  就在此刻。
  一聲暴喝,倏告傳來。
  “住手!”
  隨著喝聲,一條人影電射入場,赫然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白面少年。
  黃嬌嬌惊喜地喚了一聲:“俊弟!來的正是時候!”
  護法黃俊目光一掃現場,刷的拔出長劍,劈向甘棠,這一劍無論從气勢,招術等任何角度看來,都屬上乘。
  甘棠竟殘存真力,拍出一掌,以攻應攻。
  “嗤”的一聲,甘棠前襟裂了一道尺長口子,幸虧他這一掌,阻滯了劍勢,毫發之差,便被開膛破腹。
  當然,甘棠如非在重傷力竭之下,黃俊豈是他的對手。
  黃俊栗吼一聲,長劍再次揮洒而出。
  “鼠子敢爾!”
  厲喝震耳,一道劍光,挾嘶風之聲從側方破方射到,勢道之強令人咋舌。
  黃俊被迫變招移位接架。
  “鏘”的一聲脆響,劍刃交擊,亮起一蓬火花。
  出手解甘棠之圍的,赫然是甘如萍。
  甘如萍急聲道:“孩子,速退,這筆帳改日再算!”
  口里說話,手卻不停,急風驟雨般連攻三招,迫得黃俊連退了四五步。
  甘棠厲聲喝道:“西門嵩,咱們改日再見,希望你仍活著!”
  西門嵩栗喝一聲:“阻住他!”
  窒在一旁的弟子,聞聲蜂擁而上,“玉牒門”中,功力最高的是錦衣武士,但現場除了死的,已沒有錦衣武士的蹤影,甘棠雖在重傷之后,應付仍不成問題。
  人的名,樹的影,扑攻上前的“玉牒門”弟子,心理上有了怯意,攻勢打了折扣,加之出手的人多,互相之間受了牽制,反而給甘棠可乘之隙,雙掌揚處,非死即傷,在一片暴喝与慘呼聲中,疾縱突圍而去。
  西門嵩与黃嬌嬌目中几乎噴血,但卻無可奈何。
  甘如萍為了掩護甘棠退身,咬牙苦撐,被黃俊殺得手忙腳亂,毫無還手之力。
  直到此刻,黃俊的師父“寶鏡夫人”,顫巍巍地向西門嵩道:“門主,老身顧及閣下的身份,一直不敢插手,可否准老身效勞!”
  西門嵩咬了咬牙道:“前輩如肯援手除滅后患,本座當自感激!”
  “好!”
  “寶鏡夫人”應了一聲,身形電射而起,划空向甘棠逝去方向瀉去,甘如萍見狀,疾攻三招,迫得黃俊一窒,飛身而循。
  黃俊厲叫一聲:“你走不了!”
  緊跟著追下去。
  天現曙色,老地方,關帝廟中,甘棠、甘如萍、黃俊、“寶鏡夫人”,与南宮長老等數十人再次聚集。
  假黃俊卸去了化裝,回复本來面目,甘棠迅速淨面洗手,再次改扮成黃俊。
  由“天威院主程琦”改扮成的“寶鏡夫人”爽朗地一笑道:“長老,如果一切順利,旬日之內,西門嵩的底蘊就可全部揭穿!”
  南宮長老一頷首,面向甘棠道:“少主,這一戰你覺得怎樣?”
  甘棠咬了咬牙道:“我几乎忍不住要殺了西門老賊。”
  “功夫相較如何?”
  “至多百招可取他性命!”
  甘如萍拭了拭汗漬,顯得十分疲憊地道:“幸而錦衣武士多數不在府中,否則這一戰的确成敗難料。”
  南宮長老微微一笑道:“老夫已安排本門孫院主等待机會增援!”
  “西門嵩會不會推測到殺人索首級,敝姑侄索仇,是‘天絕門’所安排的?”
  “也許會!”
  “那貴門派駐‘武盟’的常駐代表白長老,會不會遭受報复或……”
  “暫時不會,因為這次事件西門嵩不可能向‘武盟’公開,這會影響他的威望。”
  就在此刻——
  一名負責守望的弟子,疾趨房外,大聲道:“稟長老,發現敵蹤!”
  “哦!來人多少?”
  “四人,正向此地搜來!”
  “可看得出來人身份?”
  “身著錦衣!”
  “好,退下去!”
  業已改裝完畢的甘棠道:“是三更時隨我出動的錦衣武士,一共八名,分左右兩路抄搜,這四名必是其中的一路。”
  南宮長老白眉一皺道:“最好除去,減少將來的阻力,看來要費一番手腳……”
  甘棠目中殺光一現,道:“我去辦!”
  廟外,已傳來暴喝之聲。
  南宮長老匆匆取出一個濕漉漉的血衣包裹,道:“少主,你与程院主事了之后,立刻回頭,此處聯絡站撤銷,以后的聯絡地點另行通知!”
  “好!”
  甘棠接過血包,与“天威院主”雙雙奔出廟去。
  四名錦衣武士,与“天絕”高手,正打得難解難分。
  甘棠与程琦繞了半個圈子,扑入場中。
  錦衣武士之一高聲道:“稟護法,此處十分可疑!”
  甘棠漫應了一聲,拔劍在手,欺入圈子中,手起劍落,兩名錦衣武士狂呼著栽倒血泊之中,另兩名見狀,不由亡魂出竅,栗呼一聲:“黃護法你……”
  化身“寶鏡夫人”的程院主,出手如電,戳向其中一名的死穴,另一名在駭极的情況下,招式一弛,被“神威院主姜鳴松”一拳劈碎了天靈。
  四名錦衣武士,糊里糊涂地送了命。
  甘棠向程院主打了一個招呼,還劍入鞘,提著那血衣包袱,雙雙奔去。
  旭日初升。
  “漱玉別府”門前現場業已清理完畢,像是什么也不曾發生過。另外四名錦衣武士,已遵命在天亮時回府。
  甘棠与程琦入府之后,疾奔后院。
  兩名侍婢一見甘棠与程琦來到,忙施禮道:“老前輩与護法回來了!”
  一抬頭,瞥見甘棠手中提的血紅包袱,登時花容失色。
  甘棠大刺刺的道:“門主在嗎?”
  “安歇不久!”
  “說本座要求見!”
  “是!”
  程琦自去寢處休息,甘棠一人侯在廳門之外。不多時,西門嵩与黃嬌嬌雙雙出廳,甘棠打了躬道:“卑座回來了!”
  西門嵩眼睛一亮,手指包袱道:“那是什么?”
  “人頭!”
  “誰的?”
  “甘棠!”
  西門嵩与黃嬌嬌不約而同的惊叫道:“甘棠的人頭?”
  甘棠沉穩地一點頭道:“不錯!”
  黃嬌嬌上前一提甘棠的手,道:“俊弟,你……你……殺了甘棠?”
  “是的,很費了一番手腳。若非他早傷在門主手下,我不是他的對手!”
  “你師父呢?”
  “回房休息去了!”
  西門嵩陡地仰天哈哈狂笑起來人久才斂住笑聲,道:“此子一除,從此可以高枕無憂了!”
  甘棠心內恨极,但表面上卻半分也不敢顯露出來,因為他現在的身份是副門主黃嬌嬌的胞弟,“玉牒門”護法黃俊。
  西門嵩接著又道:“還有那甘如萍呢?”
  “也死了!”
  “好!好!可是她的首級!”
  “卑座念她是個女子,沒有取她的腦袋!”
  “打開來!”
  甘棠抖開了血衣包袱,一顆血跡未干的人頭滾了出來,不錯,正是他自己的面容,連他自己看了也為之駭然,這不過是把昨夜突擊“漱玉別府”,割去了七顆人頭中一顆,予以化裝。
  西門嵩痴痴地望著地上人頭人久,才抬頭道:“尸身如何處理?”
  “就地掩埋了!”
  “可有人目睹?”
  “想來是沒有!”
  “俊弟,你這件功勞不小!”
  “托門主之福,卑座份所當為!”
  “不必如此稱呼,這里是內院,你稱我姐夫好了!”
  甘棠心中暗罵了一聲,“無恥匹夫”,但口頭上仍應了一聲:“是!”
  “噢!還有,此事不宜向外宣泄!”
  “是的!但……”
  “怎么樣?”
  “本門弟子有不少參与昨夜的搏斗,要保密恐怕很難!”
  “我自有安排!”
  甘棠暗地打了一個冷顫道:“如何安排?”
  西門嵩獰笑一聲道:“俊弟,你我至親,不能瞞你。昨夜參与行動的,除死了的而外,傷的和活著的,大概不超過三十人,最上之策當然是讓他們永遠不能開口!”
  “哦!”
  甘棠不由毛骨皆栗,從表面上,誰能看出西門嵩殘毒賽過豺狼,連一絲人性都沒有,若非為了查證疑案,他真想把他碎尸万段。
  惊“哦”了一聲之后,故意皺眉道:“如此‘漱玉別府’豈非成了真空狀態?”
  西門嵩滿無所謂地道:“府中尚有親信十余,可以擔任警衛,我再下令從堡內抽回部分弟子接替。你奔波了一夜,該去休息了!”
  “是,卑座告退!”
  甘棠退了出來。
  西門嵩与黃嬌嬌轉身入廳,小語片刻之后,掀動金鈴,四名錦衣武士,聞聲出現廳門之外,西門嵩沉聲道:“傳本座之令,府中所有弟子,晚飯后全体集中三號秘室待命!”
  “遵令諭!”
  “還有,從現在起,不許任何人离府外出,所有暗卡,均須全部撤回,由你四人接替外圍警戒,有擅自違令出府者,格殺勿論,府內警戒,照平常配置。”
  “是!”
  四武士施禮而退。
  三號秘室,建筑在后院地下,一共有五間之多,三號是其中最大的一間,四周全以鋼板焊結而成,寬廣約三丈,室門也是精鋼所鑄,人入其中,等于龜鱉入瓮。
  未申之交,所有“玉牒門”弟子,全部集中三號秘室。
  這前所未有的意外命令,使人人都感震惊,不知門主有什么重要訓示,但猜疑盡猜疑,卻沒有人朝坏處去想。
  甘棠奉命游動巡視整個地下通道。
  申時正,西門嵩出現三號秘室之外,所有弟子,齊齊按門規行禮如議。
  西門嵩語音平等地道:“本座為了某個行動,要對各位作一次考驗。何堂主!”
  內中有一個中年漢子恭應道:“卑座在!”
  “所有弟子是否都已在此了?”
  “是的,除了傷者無法行動之外,全部到齊!”
  “你清查過了?”
  “是的!”
  “好!”
  西門嵩按動樞扭,室門鏘然關閉,然后,開啟了緊鄰的第四號秘室,由西門嵩親手點燃了一只銅鶴,然后,把鶴嘴伸入一個通到隔室的小圓孔,裊裊輕煙,由鶴咀噴出。
  甘棠巡視,不由毛骨悚然,心里暗道:“集体屠殺!”
  工夫不大,三號秘室中,隱隱傳出了叩壁撞門之聲。
  內面的情景,令人不堪想象。
  甘棠感到了一陣手足發麻,但他無意阻止這慘無人道的獸行,恨,業已在他心生了根,他樂得看西門嵩自掘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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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密室求鳳

  各种跡像顯示,西門嵩就是冒充“死神”的白袍怪人,目前只待作最后的證實,便可昭示武林天下,以一個煞星而冠以“武圣”的尊號,的确是一件不可思議而极盡諷刺的怪事。
  如果西門嵩身份屬實,“生死大會”中,那批“死亡使者”之犧牲,又何嘗不是集体屠殺滅口!
  這种絕滅人性的行為,的确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前后盞茶工夫,三號秘室之內聲息寂然,不問可知,那數十“玉牒”門人,業已全部歸陰,作了枉死鬼了。
  西門嵩退出四號秘室,重行關鎖,然后重重地擊了一下掌。
  甘棠与把守甬道的數名親信,聞聲而至。
  西門嵩一指三號秘室,面無表情地道:“黃護法!”
  “卑座在!”
  “你負責監督處理善后!”
  “尊諭!”
  “三號秘室再過一刻時間,既可以開門,五號秘室之內,可以放這些尸体,現在你隨本門主來!”
  甘棠隨著西門嵩走向秘室甬道的另一端,西門嵩以极低的聲音,交待了秘室啟閉之法,然后轉身自去。
  由此看來,那些所謂親信的爪牙,恐怕沒有几個知道秘室的秘密,西門嵩城府之深,可見一斑。
  甘棠回身,向那些待命的親信弟子一揮手道:“你們退到入口處候令再進來!”
  “遵諭!”
  甘棠遣開了那些爪牙,開了三號秘室之門。
  “呀!”
  他惊呼了一聲,全身雞皮疙瘩遍起,室內凌亂的尸体,絞扭成一堆,衣衫破碎,皮爛肉糜,有的肚破腸流,形狀之慘,令人不忍卒睹,看來,這些死者在死前受不了毒气窒息之苦,互相撕扭掙扎,才會造成這等慘象。
  二號秘室,空蕩蕩的一無陳設,不知作何用途。
  四號秘室之內,各式刑具羅列,血腥触鼻欲嘔,看來是行刑之所。
  五號秘室,正中地上有一塊見丈木板蓋住,揭開蓋板,下面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也就是西門嵩交待放死尸的地方。
  他一一關好秘室之門,走向盡頭的第一號秘室。
  奇怪,這第一號秘室的裝置,异于其他四室,以同樣方法,竟無法開啟,顯然,這第一秘室定有某种秘密存在,而這秘密,也許就是甘棠所需要知道的。
  他想盡辦法,東摸、西索,始終是徒勞。
  時間有限,他不能長久耗在這一號秘室門上,強烈的欲望,使他額上滲出了汗珠,如果放過此刻,也許以后就沒有机會了。
  突地,他發現室門頂端,有一塊方磚似乎有指頭按捺的痕跡,這一點,除了像他這等銳利的目光之外,是不易發覺的。
  這發現使他精神一振,忙飄身离地,用指朝那印痕一按。
  “格!格”聲中,室門開啟。
  甘棠目光掃處,不由心頭劇震,頓時呆住了,呼吸也在這剎那之間停止,這,連做夢也沒有想到。
  室內,木榻上,坐著一個衣裙不整,形態狼狽的宮妝少女,雖然如此,但卻掩不住她的國色天姿。她赫然是“東海派”公主孫瓊瑤。
  孫瓊瑤會被囚禁在這一號秘室之中,的确是甘棠做夢也估不到的事。
  甘棠窒了片刻,跨入室中正待開口……
  孫瓊瑤陡地站起嬌軀,目含怨毒,厲聲道:“你是誰?”
  甘棠頓悟自己是易了容的,她當然認不出來。他激動得口唇發顫,想說話都吐不出聲音。
  孫瓊瑤再次喝道:“魔鬼,你竟欲何為?”
  甘棠向前走了兩步,好不容易才迸出了一句話道:“孫姑娘,你……”
  “別走近我,你准備怎么?”
  “在下……在下……”他不知該如何措辭。
  孫瓊瑤杏眼圓睜,彈身伸指,戳向甘棠“璇璣”死穴。
  一指點實,卻毫無勁道,甘棠不由惊呼道:“你已失去了功力!”
  孫瓊瑤面色灰敗,酥胸起伏,退回牆邊,顫聲道:“你……滾出去!”
  甘棠心念頓轉之后,沉聲道:“孫姑娘,你認得甘棠其人吧?”
  孫瓊瑤雙目陡地一亮,射出了一种异樣的光彩,這光彩,代表了她的芳心,甘棠心頭一陣跳蕩。
  “他……怎么樣?”
  “在下与他手足至交?”
  “啊!你……閣下是誰?”
  “在下黃俊!”
  “他平安吧?”
  甘棠心里涌上了一股既甘又澀的滋味,她身在險地,生死未卜卻關心自己的安全,這一份純真的戀情,實在可以上格鬼神。
  “他很平安!”
  “黃兄,我可以這樣稱呼你吧?”
  “當然可以!”
  “黃兄何以會來到這里?”
  “在下是此間護法!”
  孫瓊瑤全身一顫,惊疑地道:“黃兄是‘玉牒堡’護法?”
  “是的,請勿怀疑在下的話,友誼与身份無關,孫姑娘怎會被囚禁在這里?”
  “被西門嵩擄劫而來!”
  “對方目的是什么?”
  “不知道!”
  “事情發生在何時?”
  “大概是十日之前吧!”
  “西門嵩沒有表示意向么?”
  “沒有!噢!黃兄怎能認出是我?”
  “這……”一頓之后,又道:“在下根据甘棠的描述,和姑娘与眾不同的衣飾和絕代芳姿,冒昧一猜,想不到竟被猜中。”
  “真的是這樣?”
  “在下似乎不需要說謊?”
  孫瓊瑤露齒一笑,道:“他……是否知道我失蹤?”
  “恐怕還不知道。”
  孫瓊瑤粉腮突變,黯然一歎道:“還是不知道的好!”
  甘棠心中一動,道:“為什么?”
  “他……根本……不愛我!”
  “姑娘的想法錯了……”
  “怎么,黃兄何所据而云然?”
  甘棠呆了一呆,這句話很難答复,說不愛她是違心之論,說愛吧,事實上又不可,表姐林云第二次失蹤,何曾不是這一個“情”字,他不能同時愛上兩個人,愛情本是獨占的,否則便是痛苦,當下含糊其辭地道:“因為……他時常提起姑娘,是她生平所見第一美人,而且姑娘以往援手之德,自愧無法補報。”
  孫瓊瑤幽幽地道:“黃兄的話當然可信,不過,我知道他只愛他表姐一人。”
  “這……哦!恕在下不便置言。”
  “黃兄尚未說明來意。”
  一句話提醒了甘棠,此刻,他要救她出去,并非難事,但這樣一來,全盤計划便將破坏了,思索了片刻之后,道:“在下是無意闖來發現的,請姑娘安心忍耐几天,在下必設法送姑娘出險,現在暫且告退。”
  孫瓊瑤默默無語。
  甘棠暗地咬了咬牙,退出秘室,關好了門,望著黑黝黝的鐵門,發了一回愣,才移身到三號室門之前,重新啟門,然后發聲招呼。
  等候在退道進口處的几名西門嵩親信,聞聲而至,在甘棠的指揮下,把全部尸体,投入五號秘室的地洞中,清掃了現場,然后,一齊退出了地下室。
  甘棠心頭如負重鉛,寢食難安,籌思著如何救孫瓊瑤出去,而不影響現在的行動。
  他把這事向化身為“寶鏡夫人”的“天威院主程琦”提出商討,据程琦的看法,西門嵩的目的,可能是准備不得已之時,挾孫瓊瑤以抵制“陰司公主孫小華”,如判斷正确,孫瓊瑤的安全目前決無問題,目前應做的是一方面設法通知“東海”門人,不必盲目找尋,另一方面,聯絡南宮長老,待西門嵩离開“漱玉別府”時,采取行動。
  甘棠同意了這處置,緊扣的心弦才略告松弛。
  兩日后,數十名“玉牒堡”弟子,由“玉牒堡”抽調“漱玉別府”。
  第二天,西門嵩离府前往“武盟”議事所在的“玉牒堡”。
  甘棠与黃嬌嬌,在送走西門嵩之后,回轉廳中閒坐,甘棠不經意地道:“姐姐,我有件事不解!”
  “什么事?”
  “姐夫為什么要殺害姓甘的少年?”
  “這,你不必知道!”
  “人是我殺的,我當然應該知道。”
  “斬草除根!”
  甘棠心頭猛然一震,但表面上仍若無其事的道:“斬草除根,什么意思?”
  “我說此事你不要過問。”
  “這是閒談。”
  “可以談別的!”
  “姐弟之間,不該有秘密……”
  “俊弟,有些事你不知道比知道好!”
  “我不是三歲小孩!”
  黃嬌嬌神色凝重十分地愣視甘棠道:“你一定要知道?”
  “是的!”
  “那我告訴你,你姐夫不殺甘棠,甘棠必會殺他!”
  “我問的是原因?”
  “我所知僅止于此!”
  這是一句推托的話,甘棠心里清楚,但不便繼續追問,万一啟了對方疑竇,弄出破綻,反而坏事,他冒充黃俊,全憑算准對方無法盤問以往,因為出事時黃俊還是幼童,南宮長老當年無意中碰上黃俊父子遇盜罹難,黃嬌嬌之父在臨終時吐露他有個女儿被救走,并說了手臂上姐弟相同的特征,想不到二十年后的今天,派上了用場。
  甘棠故作懊喪地點了點頭。
  就在此刻——
  一個黑衣武士匆匆奔至后院,惶然道:“稟副門主,有人要見門主!”
  黃嬌嬌面色一變,道:“什么樣的人?”
  “來人自稱‘青衣劍客’!”
  “知道了,下去!”
  “是!”
  甘棠心中打了一個結,他要“青衣劍客司徒望”暫時隱忍,想不到他忍不住找上門來,這倒是件難以應付的事。
  黃嬌嬌起身道:“我們出去看看!”
  門外,數十武士環列,四名錦衣武士一字式擋在頭里。
  “青衣劍客”像一尊塑像般兀立當前。
  黃嬌嬌与甘棠越眾上前,黃嬌嬌開口道:“閣下是‘青衣劍客’?”
  “不錯!”
  “請問來意?”
  “找西門嵩算一算舊帳!”
  “他在半日前返回‘玉牒堡’,閣下可以到‘玉牒堡’找他!”
  “此話當真?”
  “以西門嵩的地位身份,還不至于卻敵不前。”
  “青衣劍客”冷哼一聲,轉身便走……
  驀地——
  一聲斷喝倏告傳來:“司徒望,你慢走!”
  “青衣劍客”止步回身一看,道:“你是誰?”
  發話喝阻的,赫然是化身“寶鏡夫人”的“天威院主程琦”,甘棠心頭暗自一震,難道程院主与司徒望之間有什么過節不成?
  程琦冷冰冰地道:“司徒望,你還沒有死?”
  “青衣劍客”大是惑然,這白發老嫗,素昧生平,但卻以這种日吻對自己說話,不由多打量了對方几眼,仍估不出對方來路,淡淡地道:“在下不認識你。”
  “老身認得你就行了!”
  “什么意思?”
  “一筆陳舊老帳,該結一結了!”
  “你該有個稱呼吧。”
  “我們換個地方再談!”
  “悉听尊便!”
  “走!”
  走字聲落,人已一溜煙般向前道奔去,“青衣劍客”緊跟著彈身追去,甘棠轉頭向黃嬌嬌道:“我得跟上看看,請姐姐注意府中戒備,最好不要讓任何人擅离崗位,如今多事之秋,姐夫不在,小心為上……”
  黃嬌嬌關切地道:“俊弟,‘青衣劍客’身具扶桑至高劍術,你必須謹慎!”
  “不勞多囑!”
  說完,也追了下去,以他的武功造詣,顧盼之間.便已追了個首尾相接,一口气奔出了五里之遙,三人先后投入一片陰翳的林木中,甘棠暫不現身,隱在一側。
  “青衣劍客”与程琦在數丈見方的一塊林空之中佇身相對。“青衣劍客”道:“你准備替西門嵩擋這一劫?”
  程琦目透恨火,寒聲道:“司徒望,你那嬌艷的二夫人呢?”
  “青衣劍客”一瞪眼道:“出示你的身份!”
  “先回答我的話!”
  “你問的是本人續弦的夫人荀麗卿?”
  “不錯!”
  “她死了!”
  “死了?”
  “哦,紅顏命薄……”
  “你到底是誰?”
  程琦背轉身,一抹臉,摘卜假發,回過身來,栗聲道:“你看我是誰?”
  “青衣劍客”老臉大變,蹬蹬蹬連退數步,語不成聲地道:“你……你……是琦妹?”
  程琦鐵青著臉道:“不錯,是我,奇怪我還活著,是嗎?”
  “青衣劍客”激動得簌簌直抖,眼眶中蓄滿了淚水,顫聲道:“琦妹!想不到今生還有相見之日!”
  程琦面罩寒霜,冷笑了一聲道:“司徒望,用不著惺惺作態……”
  “琦妹,你是誤會了!”
  “誤會?哼,我死了正遂你和荀麗卿之愿,對吧?”
  “琦妹,唉!想不到你仍然不了解我的為人!”
  “我現在了解了!”
  “琦妹……”
  “我問你,當年泰山日觀峰頭,我被‘丑面人魔雷青山’迫落岩下,你尋找過我沒有?”
  “有!”
  “我在岩下被‘天絕’長老南宮由救起時,業已在五日之后,卻不見你的影,如果不幸而死,豈非暴骨荒山絕壑。”
  “琦妹,不錯,我是在五日之后才入山尋覓……”
  “收尸?”
  “青衣劍客”不由滴下了英雄之淚,槍聲道:“那時我与霜儿僥幸逃得性命,父女都受重傷,我生死不打緊,霜儿何幸?你被迫落岩,意料中必已不幸,我只能先救活的。”
  程琦面上的恨意似乎消退了不少,眼圈微紅,急聲道:“霜儿呢?”
  “她……廢了!”
  “什么!廢了?”
  甘棠在暗中也為之震駭不已,想不到本門“天威院主程琦”會是“青衣劍客司徒望”的原配妻子,那東海遇難而死的,該是她口中所說的續弦妻子荀麗卿了,霜儿,指的是司徒霜無疑了,司徒霜在“大佛窟”曾救過自己性命,她廢了這是什么意思?難道她又遭遇什么意外不成……
  心念未已,只听“青衣劍客”,以凄惻的音調道:“說來話長。當年我搜遍了日觀峰下每一寸土,不見你的蹤影,以為你可能膏了獸吻,痛不欲生,但又存著万一之想,你或許遇救,于是,我把霜儿交托荀麗卿看管,入江湖盲目追尋,整整一年,心知無望……”
  “于是,你与荀麗卿結了婚?”
  “是的,為了霜儿需要看顧,不得不然。”
  “說下去!”
  “青衣劍客”把“圣城”与西門嵩較技,落敗,因無意撞破西門嵩与陸秀貞奸情,妻女被綁架,東海遇難,扶桑漂泊等等經過說了一遍,然后道:“霜儿感念救命之恩,自愿追隨公主孫瓊瑤。不久前,被一個蒙面人襲擊,霜儿功力全廢,幸而机警逃得性命,公主孫瓊瑤下落不明。”
  程琦一點頭頭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目前你不必知道,公主定可無恙,至于霜儿的功力,定可恢复。”
  “你……”
  程琦回頭道:“少主請見一見!”
  甘棠飄然而出。
  “青衣劍客”愕然道:“少主,他是誰?”
  “甘棠!”
  “哦!賢侄……你……”
  甘棠對于“青衣劍客”在古錢与金鳳釵的事實未澄清前,必中難免有些芥蒂,但仍靜靜地施了一禮,道:“世叔何以突然發難,我們曾有約在先……”
  “青衣劍客”咬了咬牙道:“我已無法忍耐!”
  “現在請回,小侄我會澄清這公案。”
  程傳不解地道:“少主,什么?”
  “青衣劍客”接口道:“停會我向你解釋。”
  程琦白了“青衣劍客”一眼,注視甘棠道:“少主,霜儿你是認識的了?”
  “是的!”
  “為什么不早向卑座提及?”
  “沒有机會,她的身世我也是知道不久,同時想不到程院主會是……”
  “怨卑座失言!”
  “院主太謙了!”
  “卑座急著要去探看她的情況,唉,我母女能相逢,的确恍如隔世!”
  “恭喜院主夫妻母女重圓……”
  程琦猶有余憤地道:“母女重圓是喜事,夫妻則未必。”
  甘棠不由一愣。
  “青衣劍客”苦著臉道:“琦妹,我們的事以后再談。”
  程琦思索了片刻之后,向甘棠道:“少主,卑座想今夜救出公主。”
  “今夜?”
  “是的!”
  “青衣劍客”大感困惑,但他修養有素,并不插口。
  “如何行動?”
  “只須如此如此……
  初更時分,三條人影,扑向“漱玉別府”。
  其中領先的,是“青衣劍客司徒望”,后隨兩個相貌奇丑的中年漢子,不問可知,這兩名漢子是甘棠与程琦改扮的。“天絕門”易容之術冠絕武林,改容換貌,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什么人?”
  喝話聲中,四名把守的黑衣武士,迎了上前。
  “哇!哇!”
  四聲栗人的慘號,破空而起,四名黑衣武士,連來人相貌都不曾看清,便已尸橫就地,“青衣劍客”等三人破門直入。
  警號大鳴,府內所有武士,急起應變,來人已到了外院之中。
  八名錦衣武士,首先到達,各站一個方位,把三個人圍在院中央,接著其余武士陸續到達,在八名武士之外,結成了第二重包圍圈。
  副門主黃嬌嬌直入場中央,目光一掃之下,駭道:“司徒望,你……”
  她見“青衣劍客”复返,多了兩名手下,而黃俊与“寶鏡夫人”卻無影蹤,以為二人已遭不幸,駭得芳容如土色,語不成聲。
  “青衣劍客”聲沉如雷的道:“黃嬌嬌,淫賤狠辣,与西門嵩狼狽為奸,今夜你該遭報了!”
  黃嬌嬌厲聲一喝:“拿人!”
  八名錦衣武士陡地向前欺身,黃嬌嬌反而縮出圈之外。
  “青衣劍客”手按劍把,兀立如山,那气勢,隱有無比的懾人之力。
  甘棠以本門秘語傳音向程琦道:“程院主,纏住黃嬌嬌,不要取她性命!”
  八名錦衣武士之二,業已發動攻勢,兩支劍挾雷霆之威,劈向“青衣劍客”。
  甘棠一挪步,向身側移來的那名錦衣武士閃電般凌空一掌,“天絕門”隔空蝕物,以他目前的修為,存心要取對方性命,放眼武林,能擋這一擊的,少之又少。
  慘號聲起,那名武士未出手,便栽了下去。
  旁邊,又是兩聲慘號与一陣惊呼,兩名青衣武士,已躺倒“青衣劍客”的至高劍術“逆拔快斬”之下。
  所有在場的“玉牒門”弟子,一個個惊魂出了竅。
  五名錦衣武士合圍,聯手夾攻“青衣劍客。”
  程琦彈身扑向黃嬌嬌。
  甘棠鬼魅般地脫圍奔向后院,兩名守衛地下室入口弟子,連人影都不曾看清,便被點了死穴。
  他熟練地開啟了地下室秘門,疾扑第一號秘室。
  打開秘室,不由目瞪口呆,室中空空如也,哪有孫瓊瑤的影子!
  孫瓊瑤功力已失,自己脫困是不可能的事。
  數日來,府中平靜如恒,被人救走也不可能,同時,外人根本入不了這秘室。
  那人呢?只有一個可能,被西門嵩暗中轉移。
  他急躁地打開其余的四間秘室,一無所見,不得已又回到了一號秘室,想發現蛛絲馬跡。
  室內除了一張木榻之外,別無他物,全室一目了然,一股寒意,從內心深處浮起,如果孫瓊瑤有了三長兩短,一方面是終身抱恨,另一方面是無法向“東海派”交待,因為他已透過本門秘探,傳語該公主的安全沒有問題。
  剎那之間,但覺六神無主,汗珠滾滾而落。
  突地——
  甘棠的目光触及高懸壁間的一柄劍,劍身用布包扎,沒有劍鞘,半截劍柄露在外面,一念好奇,伸手抓了下來,撕開包扎的布片……
  “三刃怪劍!”
  他惊呼一聲,頓時全身麻木,腦內“嗡”的一響,几乎栽了下去。
  “三刃怪劍”是“九邪魔母”師傳之物,通世間只有這么一柄,是當年父親在太行山下大戰“九邪魔母”時,“首邪”所遺落,“魔母”臨死時,曾托自己尋回這怪劍歸葬,“圣城”血案,唯一的線索是父親遺体所留的劍創。
  想不到血洗“圣城”的真凶竟然是西門嵩。
  “三刃怪劍”是西門嵩行凶嫁禍的鐵證。
  恨,開始在血管里奔流,在心頭澎湃。
  眼前,仿佛又呈現了十一年前,家園被血洗的慘象。
  陸秀貞被慘殺時所說的話應驗了,原來她是指此而言,她說:“鳳凰女母子還沒有死,你逃不了的……”
  西門嵩為什么要下這毒手?對了,他曾敗在父親手下,他想君臨天下,先造成父母失和,安排陸秀貞作內線,并迫害“青衣劍客”,以“九邪魔母”的獨門怪劍留下創痕,以轉移武林眼目……這些都是預定的毒謀。
  自己迭遭迫殺,黃嬌嬌的話不錯,為了斬草除根。
  “血債血還!”
  甘棠歇斯底里地狂叫了一聲,倒提三刃怪劍,奔出地下室。
  外院中,激戰已近尾聲。
  地上,躺了十多具尸体,錦衣武士無一幸存,“青衣劍客”劍已歸鞘,似乎不愿多殺無辜,只有黃嬌嬌与程琦,仍在拼搏,黃嬌嬌只守不攻,被迫得險象環生,釵橫發散,凄厲如鬼。
  幸存的數十“玉牒門”弟子,擠在一處,等待難決的命運。
  甘棠提劍入場,又目赤紅如火,加上過于丑惡的易容,簡直像一個凶神惡煞。
  “青衣劍客”駭然道:“公主呢?”
  甘棠充耳不聞,大叫一聲:“通通与我納命!”
  怪劍一翻,扑向人群,慘號震耳,肢体橫飛,僅只眨眼功夫,數十名“玉牒”弟子,無一幸免。
  “青衣劍客”呆了!
  程琦呆了!
  黃嬌嬌面如死灰兀立不動。
  甘棠一彈身到了黃嬌嬌身前,劍尖直抵對方胸膛,栗聲道:“黃嬌嬌,你認識這柄劍?”
  黃嬌嬌如發瘋似的簌簌狂抖,張口結舌,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甘棠狂聲又道:“賤婦,听著,照實答复本少主的回話,如有半句虛言,把你剁成肉醬!”
  “你……你……是誰?”
  “武圣遺孤,‘天絕門’少主甘棠!”
  黃嬌嬌面上已完全失去人色,兩條腳几乎不能維持站立之勢、搖晃著似是要癱瘓下去,汗珠滾滾而落,櫻唇已成紫黑之色。
  “青衣劍客”与程琦雙雙逼進身去,心中已料到几分。
  甘棠激動得聲音發暗,栗聲道:“血洗‘圣城’有哪些人參与?”
  黃嬌嬌惊怖万狀地踉蹌了兩步,費力地迸出三個字:“不知道!”
  甘棠跟著上前兩步,劍尖仍抵住對方的心窩,咬牙道:“你不說?”
  黃嬌嬌像是突然橫了心,慘厲的一聲冷笑道:“你以為我會說吧?你會放過我嗎?反正是一死,我決不會告訴你半個字。”
  甘棠狂怒得失去了理智,怒喝道:“你不說就讓西門嵩自己說好了!”
  一振腕……
  程琦大叫一聲:“別殺她!”
  但,遲了,三刃怪劍業已透心而過,一聲凄厲的銳號,划破夜空,面色由白轉紅,又由紅轉白,四肢連連抽動,雙目几乎脫眶而出。
  甘棠抽劍,側身,一道血漿噴處,尸体仰面栽倒。
  “青衣劍客”扭曲著面孔道:“賢侄,西門嵩……他是血洗‘圣城’真凶?”
  甘棠一揚手中三刃怪劍道:“這就是鐵證!”
  “好匹夫,我不把他挫骨揚灰,誓不為人!”
  程椅幽幽地道:“少主,該留活口,卑座有辦法使她說實話,可惜……”
  甘棠的情緒仍在狂亂之中,切齒道:“讓西門嵩那老賊親口供證吧!”
  “東海孫公主的下落……”
  “她……不在秘室之中。”
  “十有九成被西門嵩暗中帶去‘玉牒堡’,他知道‘陰司公主孫小華’必會找上他,以孫瓊瑤作要挾,最妙不過。”
  “陰司公主”從來未見過孫瓊瑤這侄孫女,未必有效!”
  “東海掌門人孫景泰業已到了中原!”
  “啊!”
  甘棠“啊”了一聲之后,心念疾轉,毅然道:“我們立刻到‘玉牒堡’!”
  程琦皺眉道:“揭開他的面目?”
  “是的,我要殺盡仇人之首,祭奠圣墓,以慰死者之靈!”
  “還有冒充“死神”屠殺同道這一件公案呢?”
  “到時候他不能不承認!”
  “好,我們走!依卑座之見,我等無妨易容前去,隨机應變,同時通知南宮長老等……”
  “我要獨力報仇!”
  “但如果他真是那‘白袍怪人’,情況就不單純了?”
  “好吧,我已迫不及待!”
  烈火熊熊中,“漱玉別府”成了火海。
  甘棠与程琦仍易容為黃俊与“寶鏡夫人”。“青衣劍客”以面具暫掩廬山,一行三人,晝夜奔向“玉牒堡”。
  途中,程琦以暗號聯絡了本門弟子,傳出急訊。
  第三天,午過時分,三人來到堡前,看情況,不由心頭劇震。
  “玉牒堡”已被團團圍困,一眼可看出圍堡的人中,半數是“東海”武士,三人甫一現身,一個錦衣彪形中年武士,立即近上前來。
  甘棠一眼認出對方是曾有一面之緣的東海衛隊長殷平,當先開口招呼道:“殷領隊,久違了!”
  殷平虎目一載,道:“朋友是誰?”
  “在下姓甘,廢園地下室中曾与閣下見過面!”
  “朋友……”
  “在下是易了容的!”
  這時,數名黑衣人奔向前來,其中之一,向殷平匆匆低語數聲,殷平側身擺手道:“少主,請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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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5 11:01:08 |只看該作者
  “堡中發生了什么事?”
  黑衣人忙上前恭施一禮,道:“稟少主,弟子‘神武院’屬下鐘子良,南宮長老等全在堡中!”
  “哦!”
  甘棠直覺地感到事非尋常,不及追問緣由,向程琦和“青衣劍客”一抬手道:“我們進去!”
  進入堡門,一路所見,非死即傷。
  看來,堡內已經過一番劇戰。
  甘棠心急如焚,他怕這變故會影響到他索討血債。
  堡內,靜得出奇。
  程琦當初化裝為“半面人”任“玉牒門”刑堂之職,對堡中一般布置,了如指掌,雖然該堡是按奇門陣式所建,卻難不了她。
  顧盼間,在演武場上,只見黑壓壓一道人圍,人數竟以百計。
  一個臃腫的身影,迎上前來,他,正是“天絕門”首座長老南宮由,只見這怪杰滿頭大汗,匆匆向甘棠耳邊數語。
  甘棠面皮一緊,目中煞忙畢射,沉重地一點頭,撥開人圍,沖入場內。
  西門嵩滿面猙獰慘歷之色,手中扣著一個鵝黃宮裝的絕色美女,她,正是孫瓊瑤,粉面一片凄然,秀眸充溢著栗人的怨毒。
  正對西門嵩的,是三個人,一個是白發獰惡的老太婆,赫然是“死神”的妻子“陰司公主孫小華”,她身后左側,是一個王者裝束的半百老人,冠帶袍靴,看來必是“東海派掌門孫景泰”無疑,右側是一個白衣人,甘棠目光掃到白衣人面上,不由“怦”然大震,他,正是被“十五妹”稱做“四哥”的那中年武士。
  “陰司公主”面上的神色,令人不寒而栗。
  西門嵩陰惻惻地道:“孫景泰,要想你寶貝女儿不死的話,立即退出堡外!”
  王者裝束的老者咬牙切齒地道:“西門嵩,縱使家姑不殺你,你也逃不出中原武林同道的制裁!”
  “陰司公主”白發蓬飛,厲聲道:“你放不放人?”
  西門嵩陰聲道:“辦不到!”
  甘棠目光再轉,只見場中地上,十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半數以上是錦衣武士,四周,有各門派駐“武盟”的代表,和各門派弟子,人數最多的是“天絕門”和“東海派”。所有的人,同一神情,怨毒、憤怒、仇恨、瞪目切齒。
  甘棠緩緩舉步入場……
  “什么人?”
  四周轟然爆發了一陣怒喝。
  “陰司公主”目芒一轉,獰聲道:“不許動……”
  西門嵩目光一掃甘棠,面上微微一動。
  甘棠現在的身份,在西門嵩眼中,仍是護法黃俊,他早已得到南宮長老授計,在喝罵聲中,以閃電身法,一下便到了西門嵩身后。
  暴喝如雷,顯然群雄認定甘棠是西門嵩的爪牙。
  甘棠沉聲道:“門主,把人交給我!”
  西門嵩一搖頭道:“不行,你控制不了!”
  “我有絕對把握!”
  “不,听我說,現在你設法搶進演武廳,轉動長案的左腳……”
  “好!”
  好字聲中,猝然切出一掌,西門嵩做夢也估不到甘棠會向他下手,他功力再高,在猝不及防之下,加上甘棠胜他一籌的身手,根本沒有應變的余地。
  悶哼聲中,抓住孫瓊瑤的那只手,險被擊斷,一松手,孫瓊瑤已到了甘棠手中。
  猝然之變,場內外均為之嘩然。
  甘棠抱著孫瓊瑤,暴退八尺。
  西門嵩怪吼一聲:“黃俊,你……”
  甘棠低頭,以手抹面,再抬頭,冷厲地道:“西門嵩,看我是誰?”
  “呀!”
  場內外又是一陣惊呼。
  西門嵩頓時面如死灰,臉上的肌肉急劇地抽搐,恨毒的道:“是你……小子……”
  甘棠仰天一陣狂笑,道:“不錯,是我,‘武圣甘敬堯’的遺孤,甘棠!”
  后面兩個字,特別響亮,傳入了在場每一人的耳鼓。
  甘棠閃身、移步,把孫瓊瑤交与她父親“東海”掌門孫景泰,然后,再回到西門嵩身前八尺之處,抖腕,從衣底抽出了那柄“三刃怪劍”,厲聲道:“老賊,你認識這個?”
  西門嵩連退了三四步,面上的肌肉,抽得更緊了。
  “三刃怪劍”出現,群情沸騰,各門各派的高手,齊齊向中央逼來……
  南宮長老這時入場,大吼一聲:“諸位稍安毋躁!”
  這一吼,有如九天雷震,全場頓時肅靜下來。
  南宮長老接著又道:“小老儿‘天絕門’屬下‘長老院’掌院南宮由,前此承江湖朋友抬愛,呼為‘無名老人’謹此致孟浪之歉意……”
  全場又起了一陣騷動,“無名老人”,在江湖中可說婦孺皆知,除了极少數的二三人之外,誰也不知道他的出身來歷,這一揭露,當然會引起震惊。
  南宮長老一頓之后,突地戟指西門嵩道:“死神第二也就是當年‘圣城’血案主凶,現在‘武圣’后裔甘棠,也就是敝門按特例揀選的掌門繼承人,出面清理這公案,請各同道暫時忍耐。”
  群眾一陣歡呼,這表示了對已故的“武圣甘敬堯”的崇敬。
  驀地——
  “陰司公主”孫小華冷喝一聲道:“什么‘武圣’不‘武圣’老身要親手殺他!”
  沒有人敢挺身發難,在甘棠未現身之前,群雄也有意借她的手除去西門嵩,然后再設法對付她,她現在這一嚷,所有的目光,全怒視著她。
  孫瓊瑤這時已站在她父親身邊,痴迷地望著甘棠,聞言之下,輕聲道:“姑祖母,您不該出頭了!”
  “陰司公主”怒哼了一聲道:“丫頭,不許饒舌!”
  甘棠半側身,凝視著“陰司公主”道:“中原武林數百條人命債,你有一半責任!”
  “陰司公主”怪叫一聲道:“小子,看在适才你救老身侄孫女的份亡,饒你一次不死,你滾開!”
  甘棠重重地一哼道:“本少主為維護武林正義,卻不會饒你!”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你這是信口亂吠!”
  “事實會告訴你!”
  “注意!”南宮長老采聲而呼。
  甘棠方自一怔,一道奇強無比的怪异勁風,已撞上身來,在猝不及防之下,踉蹌斜出了三四步。
  “陰司公主”怪喝一聲:“你想逃!”人隨聲起,電閃追去。
  只這電光石火之間,西門嵩業已突圍而遁!
  甘棠反應神速,也破空追去。
  全場爆起了一陣騷動,論功力,在場的各派高手,根本插不上手。
  南宮長老倏有所悟,運足丹田內力,大喝一聲:“速退,炸藥!”
  這一喝,立收奇效,所有在場的高手,紛紛彈身朝演武場外射去。
  “轟隆!”
  爆炸聲天搖地動,煙硝彌漫,石舞砂飛,間雜著凄厲的慘嗥,只這么一剎那間,演武場面目全非,走避稍遲的各門派高手,死傷狼籍,被炸成碎片的,為數已無法估計,看來,死傷不會少于百人。
  幸而得免于難的,一個個呆若木雞。
  “玉牒堡”构造特別,西門嵩業已鴻飛冥冥。
  各門派高手,重行合圍。
  甘棠目光一掃血肉狼藉的現場,栗聲向“陰司公主”道:“女魔,我現在要殺你了,只有你的血,才能贖你的罪行。”
  “陰司公主”狂妄地喋喋怪笑道:“老身也從此開殺戒,不使血遍中原道,就枉為‘死神’之妻。”
  這句話滿了血腥的話,出自“陰司公主”之口,令人毛骨悚然。
  甘棠一擺手中“三刃怪劍”……
  驀地此刻——
  一條人影,電射入場。
  甘棠心里一震,只見現身的,是一個身著黃葛布衫的白發老人,手持龍頭拐杖,滿面激憤之色,這老者,赫然正是“奇門派”長老“神醫宇文松”,他不久前一時不察以本身神奇醫術,使“陰司公主”雙目复明,事后追悔無及。
  “陰司公主”冷森森地道:“小老儿,疊石峰頭,我曾許諾過不殺你,你別來找死!”
  “神醫宇文松”直視著甘棠道:“少俠,請暫退開,容老夫与她交待几句話!”
  甘棠面帶難色,道:“宇文前輩,難道你還希望頑石點頭?”
  “請暫退!”
  這話說得嚴肅無比,甘棠只好退离丈外。
  “神醫宇文松”這才面向“陰司公主”道:“老夫不能做武林罪人,今日當天下同道之面,補此一過。”
  “陰司公主”毫不為意地道:“你准備怎么樣?”
  “神醫宇文松”緩緩向對方逼近了數步,道:“忠告你几句話!”
  “這很有趣,老身生平還不曾被人忠告過,你說說看?”
  “神醫宇文松”又向前移了一步,雙方距离只有五尺。
  “自古邪不胜正!”
  “嗯,還有沒有?”
  “殺人者人恒殺之!”
  “應該再加上一句,因果報應,循環不爽,哈哈哈哈!”
  “對极了!”
  “小老儿,莫非你要勸老身孽海無邊,回頭是岸么?”
  “你回頭已經遲了!”
  “什么?莫非……”
  “轟”然一聲巨響,震得在場的一個個惊魂出竅,響聲過處,地下剩下一些破碎的肢体,血肉飛濺,肝膽爆裂。
  “神醫宇文松”一著之失,竟以身殉,顯然,他早怀此志,与這女魔偕亡。
  甘棠全身起了一陣寒栗,他本人有把握毀這罪魁禍首,如果,他料到宇文松這一著,必不讓他出手,這滿怀正義的老人,可以不死,然而,事實既成,是不能改變的。
  “東海”掌門孫景泰搶入場中,所有門下武士也一擁而上。
  孫景泰以仇恨的目光,掃向在場的中原各門派高手。
  這場面,很可能爆發一場“東海”与中原的紛爭。
  甘棠見机得早,上前一拱手道:“孫門主,在下有一言奉陳?”
  孫景泰冷冷地道:“本座愿聞!”
  “貴姑母先后為中原道帶來兩次血劫,中原武士遭害的數以千計,這一點孫門主必然清楚,但中原同道并沒有遷怨貴門派,因為這是死者個人的問題,在下認為這收場是适得其所。”
  這番話義正辭嚴,情理兼備。
  孫景泰愣了片刻,親手揀了几片尚能分辨屬于“陰司公主”的殘肢,与半個頭顱,撕下衣襟包了,然后一揮手,道:“本門弟子立即撤退,即日返回東海。”
  “東海”門人聞令之下,紛紛向外走去。
  一條纖影,幽然出現,她,正是孫瓊瑤。
  甘棠目光甫一与對方接触,似有一股异樣的電流,流過全身,使他下意識一顫,尤其,那幽怨的眸光,的确使人終身難忘。
  “少俠,今后天涯,你會記得我嗎?”
  每一個字,像一柄錘,敲擊在甘棠的心板上,他想說什么,但又覺千言万語,不知從何說起,口唇禽動了數下,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能說什么呢!
  孫瓊瑤幽幽地再度開口道:“少俠,別了,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我不向你說再見……”
  說完,背轉身去,蹣珊地移動腳步,淚水,在她轉身之際,滾落粉腮。
  孫景泰向甘棠一抬手,道:“甘少俠,小女深深地愛著你,本座知道,但,感情無法強求的,本座僅此一女,門派香煙靠其接續,所以,本座來令她收拾起這份私情,立返東海,如果有緣,本座誠意歡迎你渡海東來,再見了。”
  說完,大步出堡而去。
  甘棠窒在當場,腦中轉著“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這兩句話,鼻頭酸酸地,有一种幻滅的感覺。
  伊人已去,但這份沒有結果的綺情,是他終身難以忘怀的了。
  “毀了玉牒堡!”
  群雄中,不知是誰發出一聲怒吼,接著,人如飛蝗,向內院扑去……
  甘棠兀猛惊覺,元凶漏网,仇未了,恨未消,豈能沉嘗在空幻的私情中,意念電轉,籌思著該采取什么行動……
  一名“天絕門”弟子,匆匆奔至,急聲道:“請少主立即到堡后墳場,秘道出口!”
  甘棠頓有所悟,彈身電奔而去。
  一道火苗,從堡中升起,接著兩道、三道……全堡剎時成了火海。
  堡后,墳場中,暴喝震耳,掌聲動天,南宮長老。天威院主、神武院主、執法院主、三目老人、奇門令主、少林無相大師、青衣劍客司徒望等八名當今一流高手,團團圍住西門嵩,生拼活搏。
  場面之慘烈,令人怵目惊心。
  地上,橫陳了几具尸体,其中一具,赫然是曾當過西門嵩替身的衛武雄。
  甘棠目光一掃之下,業已了然一切,西門嵩在現場脫走,引爆演武場,然后准備從秘道脫身,“天威院主程琦”熟知堡內情況,聯合高手截擊。
  “三目老人”与“奇門令主”先時不見現身,想是剛剛赶上這場大戰。
  甘棠彈身進場,厲聲道:“西門嵩,納命來!”
  正在交手的八位高手,像是有默契般的,齊齊向四面退開,持戒備之勢。
  甘棠一揚手中“三刃怪劍”,目眥欲裂地道:“西門嵩,血洗圣城是你主謀?”
  西門嵩慘厲如惡鬼,獰聲道:“不錯,小鬼,老夫之有今日,并非無能,乃是天意。”
  “有多少人參与行凶?”
  “三十二名‘死亡使者’,可惜他們都死了,哈哈哈哈……”
  “我要把你挫骨揚灰,碎尸万段!”
  一挺“三刃怪劍”厲辣絕倫地攻了出去。
  另一場惊心動魄的搏斗,疊了出來。
  空气緊張得令人鼻息皆室。
  高手環伺,勁敵當前,西門嵩自知逃生無望,展開了拼命的打法,如惡煞凶神。
  甘棠仇堆恨積,出手當然也是狠辣無比,一种莫名的力量,使他功力倍增,每出一式,都達到了所學的极限。
  十招!
  二十招!
  三十招!
  西門嵩久經拼搏,雖死命掙扎,但已如強弩之末。
  一聲栗人的暴喝過處,西門嵩身上見紅,連中三劍,身形一個踉蹌。
  喝聲再起,甘棠挑飛了對方長劍。
  搏斗已成尾聲,西門嵩成了待宰之羊。但仍滿面猙獰戾气。
  甘棠咬牙切齒地道:“西門嵩,你曾用這支劍刺了先父三十七創,現在,你接受這報嘗!”
  西門嵩怒目咬牙,連退三步,拿樁運動。
  甘棠厲哼了一聲道:“老匹夫,你想自斷心脈!”
  隨著話聲,飛點一指,西門嵩全身一震,几乎栽了下去。
  怪劍閃處,朵朵血花,從西門嵩身上冒起。
  十劍!
  二十劍!
  甘棠口里數著數。
  西門嵩已成了一個血人,但他仍搖晃著挺立不倒,每中一劍,面上的肌肉便抽動了一下,沒有哼聲,顯示出這一代梟魔對自己也一樣的殘狠酷毒。
  三十七!
  這一劍,直透心窩……
  圍觀群眾,忘形地歡呼起來。
  西門嵩面孔在抽搐,全身在痙攣,目光逐漸黯淡……
  甘棠往回一抽劍,西門嵩“砰”然栽倒地面,并沒有多少血噴出,他的血已枯竭了,一代梟雄死了,但又目不閉,似乎還留戀著那“武圣”“武林盟主”的榮銜。
  “嚓!”
  劍光再閃,甘棠一劍剁下了西門嵩的腦袋,提在手中。
  狂亂的喧叫聲中,各門派弟子蜂擁而上,劍掌齊下,片刻功夫,一具無頭尸身,變成了肉醬。
  接著,人流奔向后山“疊石峰”方向,不言而喻那含有血腥与恥辱的紀念石碑,由各門派所立,現在又毀于各門派之手。
  甘棠手提元凶首級,思前想后,不由黯然淚下。
  “玉牒堡”仍在熊熊烈焰之中,“玉牒門”也在這烈焰中化為灰燼了。
  “三目老人”等,緩緩移步上前……
  甘棠先向外公“三目老人”行了大禮,然后才与姨母“奇門令主”、表弟林鵬見禮。心頭,浮現了母親和表姐林云的影子,但此刻,他不便開口談及家事。
  各門派駐“武盟”的代表,全部在場,一一上前与甘棠致崇敬之意。
  “武圣”嫡嗣,挽回了武林浩劫,与上代媲美同榮。
  突地——
  一條白色人影,從秘道中奔出,南宮長老迎上前道:“如何?”
  白衣人伸手遞過兩面掌大鐵牌,道:“尋到了!”
  南宮長老接過來,察視一遍,用手指夾住,揚向谷門派代表,道:“血帖,正副兩面!”
  各代表不由面上變色,這兩面“血帖”,染滿了武林同道的鮮血,几乎使整座武林毀滅,“血帖”本身,只是兩塊頑鐵,然而使用它的人,使它成了死亡的象征。南宮長老把它遞与少林“無相大師”道:“請大師發落!”
  “無相大師”合什道:“阿彌陀佛,老衲何能,請甘小施主處置吧。”
  南宮長老方待開口,甘棠已接口道:“長老,請你處置為好!”
  南宮長老哈哈一笑,他本不尚虛偽,也不答話,運起功力,當眾震碎。
  甘棠目光一直不曾离開白衣人,這時才有机會開口道:“閣下是排行第四的斐坤?”
  白衣人十分平靜地道:“少主何以知道在下姓名?”
  “十五妹墓中得見!”
  “哦!少主已完成了十五妹心愿?”
  “是的!”
  “在下該稱為四號‘死亡使者’才對!”
  這本是甘棠的意料之中,聞言并不惊奇,只是對方的出現与行為,使他不解。心念一轉之后,道:“那十五妹該是十五號,五號姚岑是第五號了?”
  “是的,五號便是十五妹的丈夫,因心神失常而被滅口,蒙少主相救,所以十五妹對少主十分心感,嗣后五號死于‘大佛窟’,十五妹夫妻義重,決以身殉,之后,在下從‘大佛窟’撿出遺骸,秘密歸葬……”
  “哦!原來如此,五號為何心神失常?”
  四號使者斐坤定了定神,目光向四下一掃,道:“這些秘辛,應該公諸武林。五號昔年曾受過‘武圣’大恩,卻被西門嵩驅迫血洗‘圣城’,受良心責備,因而成瘋……”
  甘棠這才明白五號瘋漢當初囈語連呼武圣,并說要殺西門嵩,原來是這么回事,想及對方的身份,俊面倏地一沉,栗聲道:“斐坤,你也是凶手之一?”
  斐坤面色微微一變,沉聲道:“是的,所以‘死亡使者’全是……”
  “你……”
  “少主可能還有些事不明白,請容在下奉告!”
  “講!”
  “西門嵩自得‘陰司公主’授与奇功之后,如虎添翼,表面上,他与‘陰司公主’虛与委蛇,暗中積极調練爪牙,作為君臨武林的工具……”
  “血洗‘圣城’的目的何在?”
  “第一,他曾敗于令先尊手下,心中記恨。第二,他發誓要取代‘武圣’,成為天下第一人,于是,他逐步按計划行動……”
  這是一件震惊武林天下的巨案,也是十多年來,困惑武林的謎。所有在場的人,無不凝神傾耳而听。
  甘棠盡量抑制狂亂的情緒,他當然是希望知道這件慘案的始未。
  斐坤頓了一頓之后,接著又道:“第一步,西門嵩以卑鄙手段,离間‘武圣’夫妻感情,制造机會使陸秀貞進入圣城作內奸……”
  “什么?卑鄙手段!”
  “竊取‘青衣劍客’劍飾与令堂信物金鳳釵,做成陷阱……”
  甘棠目光不期然地瞟向了“青衣劍客司徒望”,目光中顯示無比的歉疚之意。
  “然后,設計謀殺‘青衣劍客’以圖滅口……”
  “這我知道了,以后呢?”
  “在一次‘圣城’歡宴之中,暗在酒中下毒,使今先尊与手下失了抵抗力,然后率領秘密訓練的三十二名‘死亡使者’,下手屠庄,并以無意中所得的‘三刃怪劍’,作為凶器,嫁禍‘九邪魔母’……”
  “哦!”
  所有在場的,齊聲發出了惊呼。
  甘棠鋼牙几乎咬碎,他覺得西門嵩雖死,仍不能償其罪行于万一。
  “之后,他以‘死神’面目出現江湖,大開殺戒,造成恐怖情況,費了無數心思,套取了‘陰司公主’全部武功,然后炸窟把她活埋,可惜,天算不如人算,‘陰司公主’竟然不死……”
  “西門嵩見時机成熟,于是設下‘生死大會’。”
  “是的,這是最后一著棋,以一名手下假扮‘死神’,由他挑戰,以蒙武林耳目,做成他當盟主的机會,照原來的計謀,殺‘死神’,誅‘使者’,只是演戲……”
  說到這里,斐坤面上抖露出無比的恨毒,接著道:“誰知他假戲真做,不知何時,以一种慢性毒藥施之我等,到動手時,才發作起來,一個個功力盡失,成了待宰羔羊,天道好還,在下被拋落絕壑之時,無巧不巧的被石縫夾住,保全了性命,若非如此,‘陰司公主’當初雙目盲殘,西門嵩与她交談時又改變了聲音,她根本不知道所造就的人是誰,只要西門嵩不施展得自她的功力,這謎底將永遠無法揭曉!”
  “哦!”
  又是一陣惊呼,每一個人的額上,都滲出了汗珠。
  甘棠緊迫著追問道:“閣下不死,向‘陰司公主’揭露了西門嵩的面目?”
  “正是這樣!”
  “閣下的話說完了?”
  斐坤慘然一笑道:“是的,我罪孽深重,不求寬恕,能有如此收場,死亦瞑目了!”
  話聲中,一指戳向自己的“太陽穴”……
  甘棠方待出手阻止,但中途改變了主意,是的,他沒有活下去的理由。讓他自決,算是對他揭發謎底的補償。
  “砰!”
  斐坤仰面栽倒下去。
  南宮長老慨然一歎道:“殺人者死,這是至理名言。”
  這時,甘棠想到了下落不明的母親,記起那天對母親的態度,內心感到一陣劇痛,深悔自己不明事理,不察机微,天涯茫茫,慈顏何處尋覓?
  凄苦的神色,自然瞞不過“三目老人”等。
  “奇門令主”緩緩上前道:“孩子,你知道你做錯了?”
  “是的!”
  “還不算遲,你母親与云儿必在一道,遲早會尋到的。現在,你准備做什么?”
  “我要攜人頭拜掃圣墓,以慰先靈!”
  “好,你外公和我隨你一道。”
  甘棠回身恭敬地向南宮由道:“長老,此地善后請長老費神命弟子們清理!”
  南宮長老一頷道:“我會辦!”
  “還有一件事,這柄‘三刃怪劍’、我曾答應‘魔母’尋到后与她合葬……”
  “神武院主”上前道:“少主,這事由卑座親自去辦!”
  “如此有勞了!”
  “青衣劍客司徒望”与“天威院主程琦”夫婦雙雙上前,程琦道:“少主,卑座夫妻暫時告退,霜儿功力盡廢,羈留旅邸,必須前往照應,恐怕要到少主接掌門主的大典時才能再見了!”
  “貴座只管請便,前此德意就此致謝!”
  “不敢!”
  甘棠向“青衣劍客”一跪,道:“世叔,請恕侄儿不久前對世叔的無狀!”
  “青衣劍客”急忙伸手扶起道:“賢侄,事情過去了,就忘了它吧,敬堯兄當可瞑目九泉了!我改日再專程去祭拜令先尊。”說著,老淚已滾落腮邊,但臉上仍露著興奮的笑容。
  少林“無相大師”徐步近前,滿臉肅穆之色,打了一個問訊,道:“老衲承各派施主推為代表,向少施主說几句話!”
  “晚輩洗耳恭听!”
  “邪魔為禍,掩盡天下耳目,各門派同受愚弄,錯把魔鬼當天使,几陷中原武道于万劫不复之境,武史蒙羞!幸有少施主力挽狂瀾,獨手回天,無量功德,可追先‘武圣’過之無不及,老衲等回山之后,將請示各掌門公議如何對少施王冠以尊榮。”
  甘棠心中大為激動,誠摯地道:“除魔衛道,武林本份,何況晚輩家仇牽索,大師所言,決不敢當。”
  “少施主不必太謙,老衲就此告退!”
  說完,頂禮而退。
  甘棠呆了一呆之后,向南宮長老道:“何以不見丐幫代表?”
  “哦!丐幫幫主新喪,該代表已于數日前赶返!”
  “本門白長老呢?”
  “奉召回宮,安排祭典与少主接位事宜!”
  “哦!請問太夫人近況可好?”
  南宮長老黯然道:“天數已定,人力無法挽回,日薄西山,為時不遠了!”
  甘棠仰首蒼穹,內心感慨万端,如果沒有太夫人識拔,自己沒有今日,幸而太夫人在臨別時交待的几件心愿,業已一一完成,算是聊報鴻恩于万一。
  久久之后,才感傷地道:“長老,我祭奠完先塋之后,立即回宮!”
  “好,早去早回太夫人定已望眼欲穿了!”
  “玉牒門在各大城鎮設立的‘武場’……”
  “眾怒難休,讓各門派去解決吧!”
  “告辭!”
  “請!”
  甘棠与外公“三目老人”、姨母“奇門令主”、表弟林鵬,与“奇門派”隨行弟子一行十余人,取道奔向“圣墓”。
  “青衣劍客司徒望”原本決定与發妻程琦去救治愛女司徒霜,臨時改變主意,由程琦單獨前往,自己隨甘棠一行去拜祭,圣墓。
  圣墓,在圣城原址。
  圣城化為劫灰之后,中原武林道收尸揀骨,在原址建造了一座巨冢,稱為“圣墓”以供同道憑吊,追念。
  凄風吹拂野草,陰沉沉的天宇似乎垂得很低。
  甘棠一行十余人,來到了“圣墓”之前,從人擺上香燭紙馬,西門嵩的頭顱,是主要的祭品,列在居中。
  各人上香跪拜之后,甘棠伏跪墓前,痛哭失聲。
  這是他劫后十一年來,第一次大放悲聲,似乎把所有的積憤,哀傷、愁苦,在淚水中傾瀉而盡。
  香煙裊裊,紙灰飛揚,一條黑色人影從墓后冉冉而出。
  “奇門令主朱玉芳”首先惊喜地喚了一聲:“瓊妹!”
  接著“三目老人”和“青衣劍客”出聲招呼。
  林鵬雀躍叩前,大聲道:“姨媽,找得我們好苦,我姐姐呢?”
  甘棠驀然抬頭,來的竟是她母親“鳳凰女朱瓊芳”,短短時間的隔离,她忽然變得蒼老了,也憔悴了,頭上的白發,不知添了几許,甘棠明白這原因,他曾深深地刺傷了慈母心,一時之間,愧、悔、哀、傷交集。
  身形一長,跌跌撞撞地爬伏母親腳前,雙手抱住母親雙腿,淚如泉涌,嘶啞著聲音泣喚道:“媽,饒恕孩儿、忤逆不孝!”
  “鳳凰女”本來像冰塊般的面容,開始融化、改變,淚珠扑簌簌紛滾而落,手撫愛儿頭頂,凄幽地道:“孩子,媽永遠不會怪你!”
  地慘、天愁、人悲、在場的無不落淚。
  這場面,的确相當感人。
  “青衣劍客”抱拳一揖,道:“大嫂還記得小弟嗎?”
  “鳳凰女”淚眼凄迷,定眼看了良久,才惊异地道:“你,司徒賢弟?”
  墓前,母子等歷述經過,所有的誤會,全部澄清。
  甘棠不安地道:“媽,表姐呢?”
  “孩子,你嚴重地傷了她的心!”
  “孩儿知罪了!”
  “她与我一道,住在离此不遠的山間。”
  “奇門令主”插口道:“棠儿,你喜歡表姐嗎?”
  甘棠忸怩地訕訕道:“是的!”
  “我把她許給你!”
  “鳳凰女”破顏一笑道:“孩子,快叩謝你姨母!”
  甘棠依言下跪。
  “青衣劍客”朗聲道:“我來做個現成的大媒吧!”
  天空陰郁漸散,透出一縷陽光。
  甘棠稟明母親,必須即日赶回“天絕地宮”,母子等約定一月之后,在洛陽城廂的巨宅團聚,并為他与林云舉行婚禮。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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