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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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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夏洛特·勃朗特]簡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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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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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7 03:09:4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天一早,我聽見他起來走動了,從一個房間摸到另一個房間。瑪麗一下樓,我就聽見他問:“愛小姐在這兒嗎?”接著又問:“你把她安排在哪一間?裏面乾燥嗎?她起來了嗎?去問問是不是需要什麼,什麼時候下來?”
  我一想到還有一頓早餐,便下樓去了。我輕手輕腳進了房間,他還沒有發現我,我就已瞧見他了。說實在目睹那麼生龍活虎的人淪為一個懨懨的弱者,真讓人心酸。他坐在椅子上——雖然一動不動,卻並不安分,顯然在企盼著。如今,習慣性的愁容,己鐫刻在他富有特色的臉龐上。他的面容令人想起一盞熄滅了的燈,等待著再度點亮——唉!現在他自己已無力恢復生氣勃勃、光彩照人的表情了,不得不依賴他人來完成。我本想顯得高高興興、無憂無慮,但是這個強者那麼無能為力的樣子,使我心碎了。不過我還是盡可能輕松愉快地跟他打了招呼:
  “是個明亮晴朗的早晨呢,先生,”我說。“雨過天晴,你很快可以去走走了。”
  我已喚醒了那道亮光,他頓時容光煥發了。
  “呵,你真的還在,我的雲雀!上我這兒來。你沒有走,沒有飛得無影無蹤呀?一小時之前,我聽見你的一個同類在高高的樹林裏歌唱,可是對我來說,它的歌聲沒有音樂,就像初升的太陽沒有光芒。凡我能聽到的世間美妙的音樂,都集中在簡的舌頭上,凡我能感開到的陽光,都全聚在她身上。”
  聽完他表示對別人的依賴,我不禁熱淚盈眶。他仿佛是被鏈條鎖在棲木上的一頭巨鷹,竟不得不企求一隻麻雀為它覓食。不過,我不喜歡哭哭啼啼,抹掉帶鹹味的眼淚,便忙著去准備早餐了。
  大半個早上是在戶外度過的。我領著他走出潮濕荒涼的林子,到了令人心曠怡艷的田野。我向他描繪田野多麼蒼翠耀眼,花朵和樹籬多麼生氣盎然,天空又多麼湛藍閃亮。我在一個隱蔽可愛的地方,替他找了個座位,那是一個乾枯的樹樁。坐定以後,我沒有拒絕他把我放到他膝頭上。既然他和我都覺得緊挨著比分開更愉快,那我又何必要拒絕呢?派洛特躺在我們旁邊,四周一片寂靜。他正把我緊緊地樓在懷裏時突然嚷道:
  “狠心呀,狠心的逃跑者!呵,簡,我發現你出走桑菲爾德,而又到處找不著你,細看了你的房間,斷定你沒有帶錢,或者當錢派用處的東西,我心裏是多麼難受呀!我送你的一根珍珠項鏈,原封不動地留在小盒子裏。你的箱子捆好了上了鎖,像原先准備結婚旅行時一樣。我自問,我的寶貝成了窮光蛋,身邊一個子兒也沒有,她該怎麼辦呢?她幹了些什麼呀?現在講給我聽聽吧。”
  於是在他的敦促之下,我開始敘述去年的經歷了。我大大淡化了三天的流浪和挨餓的情景,因為把什麼都告訴他,只會增加他不必要的痛苦。但是我確實告訴他的一丁點兒,也撕碎了他那顆忠實的心,其嚴重程度超出了我的預料。
  他說,我不應該兩手空空地離開他,我應該把我的想法跟他說說。我應當同他推心置腹,他決不會強迫我做他的情婦。盡管他絕望時性情暴烈,但事實上,他愛我至深至親,絕不會變成我的暴君。與其讓我把自己舉目無親地拋向茫茫人世,他寧願送我一半財產,而連吻一下作為回報的要求都不提。他確信,我所忍受的比我說給他聽的要嚴重得多。
  “嗯,我受的苦再多,時間都不長。”我回答。隨後我告訴他如何被接納進沼澤居;如何得到教師的職位,以及獲得財產,發現親戚等,按時間順序,——敘述。當然隨著故事的進展,聖•約翰•裏弗斯的名字頻頻出現。我一講完自己的經歷,這個名字便立即提出來了。
  “那麼,這位聖•約翰是你的表兄了?”
  “是的,”
  “你常常提到他,你喜歡他嗎?”
  “他是個大好人,先生,我不能不喜歡他。”
  “一個好人?那意思是不是一個體面而品行好的五十歲男人?不然那是什麼意思?”
  “聖•約翰只有二十九歲,先生。”
  “Jeune encore,”就像法國人說的。“他是個矮小、冷淡、平庸的人嗎?是不是那種長處在於沒有過錯,而不是德行出眾的人?”
  “他十分活躍,不知疲倦,他活著就是要成就偉大崇高的事業。”
  “但他的頭腦呢?大概比較軟弱吧?他本意很好,但聽他談話你會聳肩。”
  “他說話不多,先生。但一開口總是一語中的。我想他的頭腦是一流的,不易打動,卻十分活躍。”
  “那麼他很能幹了?”
  “確實很能幹。”
  “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人?”
  “聖•約翰是一個造詣很深、學識淵博的學者。”
  “他的風度,我想你說過,不合你的口味?”“——一正經,一付牧師腔調。”
  “我從來沒有提起過他的風度。但除非我的口味很差,不然是很合意的。他的風度優雅、沉著,一付紳士派頭,”
  “他的外表——我忘了你是怎麼樣描述他的外表的了——那種沒有經驗的副牧師,紮著白領巾,弄得氣都透不過來;穿著厚底高幫靴,頂得像踏高蹺似的,是吧?”
  “聖•約翰衣冠楚楚,是個漂亮的男子,高個子,白皮膚,藍眼晴,鼻樑筆挺。”
  (旁白)“見他的鬼!——”(轉向我)“你喜歡他嗎,簡?”
  “是的,羅賈斯特先生,我喜歡他。不過你以前問過我了。”
  當然,我覺察出了說話人的用意。妒嫉已經攫住了他,刺痛著他。這是有益於身心的,讓他暫時免受憂鬱的咬嚙。因此我不想立刻降服嫉妒這條毒蛇。
  “也許你不願意在我膝頭上坐下去了,愛小姐?”接著便是這有些出乎意料的話。
  “為什麼不願意呢,羅賈斯特先生,”
  “你剛才所描繪的圖畫,暗視了一種過份強烈的對比。你的話已經巧妙地勾勒出了一個漂亮的阿波羅。他出現在你的想像之中,——‘高個子,白皮膚,藍眼睛,筆挺的鼻樑。’而你眼下看到的是—個火神——一個道地的鐵匠,褐色的皮膚,寬闊的肩膀,瞎了眼睛,又瘸了腿。”
  “我以前可從來沒有想到過這點,不過你確實象個火神,先生?”
  “好吧——你可以離開我了,小姐。但你走之前(他把我摟得更緊了),請你回答我一兩個問題,”他頓了一下。
  “什麼問題,羅賈斯特先生?”
  接踵而來的便是這番盤問:
  “聖•約翰還不知道你是他表妹,就讓你做莫爾頓學校的教師?”
  “是的。”
  “你常常見到他嗎?他有時候來學校看看嗎?”
  “每天如此。”
  “他贊同你的計劃嗎,簡?——我知道這些計劃很巧妙、因為你是一個有才幹的傢伙。”
  “是的,——他贊同了。”
  “他會在你身上發現很多預料不到的東西,是嗎?你身上的某些才藝不同尋常。”
  “這我不知道。”
  “你說你的小屋靠近學校,他來看你過嗎?”
  “不時來。”
  “晚上來嗎?”
  “來過一兩次。”
  他停頓了一下。
  “你們彼此的表兄妹關系發現後,你同他和他妹妹們又住了多久?”
  “五個月。”
  “裏弗斯同家裏的女士們在一起的時候很多嗎?”
  “是的,後客廳既是他的書房,也是我們的書房。他坐在窗邊,我們坐在桌旁。”
  “他書讀得很多嗎?”
  “很多。”
  “讀什麼?”
  “印度斯坦語。”
  “那時候你幹什麼呢?”
  “起初學德語。”
  “他教你嗎?”
  “他不懂德語。”
  “他什麼也沒有教你嗎?”
  “教了一點兒印度斯坦語。”
  “裏弗斯教你印度斯坦語?”
  “是的,先生。”
  “也教他妹妹們嗎?”
  “沒有。”
  “光教你?”
  “光教我。”
  “是你要求他教的嗎?”
  “沒有。”
  “他希望教你?”
  “是的。”
  他又停頓了一下。
  “他為什麼希望教你?印度斯坦語對你會有什麼用處?”
  “他要我同他一起去印度。”
  “呵!這下我觸到要害了。他要你嫁給他嗎?”
  “他求我嫁給他。”
  “那是虛構的——胡編亂造來氣氣我。”
  “請你原諒,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他不止一次地求過我,而且在這點上像你一樣寸步不讓。”
  “愛小姐,我再說一遍,你可以離開我了。這句話我說過多少次了?我已經通知你可以走了,為什麼硬賴在我膝頭上?”
  “因為在這兒很舒服。”
  “不,簡,你在這兒不舒服,因為你的心不在我這裏,而在你的這位表兄,聖•約翰那裏了,呵,在這之前,我以為我的小簡全屬於我的,相信她就是離開我了也還是愛我的,這成了無盡的苦澀中的一絲甜味,盡管我們別了很久,盡管我因為別離而熱淚漣漣,我從來沒有料到,我為她悲悲泣泣的時候,她卻愛著另外一個人!不過,心裏難過也毫無用處,簡,走吧,去嫁給裏弗斯吧!”
  “那麼,甩掉我吧,先生,一把我推開,因為我可不願意自己離開你。”
  “簡,我一直喜歡你說話的聲調,它仍然喚起新的希望,它聽起來又那麼真誠。我一聽到它,便又回到了一年之前。我忘了你結識了新的關系。不過我不是傻瓜——走吧——。”
  “我得上哪兒去呢,先生。”
  “隨你自己便吧——上你看中的丈夫那兒去。”
  “誰呀?”
  “你知道——這個聖•約翰•裏弗斯。”
  “他不是我丈夫,也永遠不會是,他不愛我,我也不愛他。他愛(他可以愛,跟你的愛不同)一個名叫羅莎蒙德的年輕漂亮小姐。他要娶我只是由於以為我配當一個傳教士的妻子,其實我是不行的。他不錯,也很了不起,但十分冷峻,對我來說同冰山一般冷。他跟你不一樣,先生。在他身邊,接近他,或者同他在一起,我都不會愉快。他沒有迷戀我——沒有溺愛我。在我身上,他看不到吸引人的地方,連青春都看不到——他所看到的只不過心裏上的幾個有用之處罷了。那麼,先生,我得離開你上他那兒去了?”
  我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本能地把我親愛的瞎眼主人摟得更緊了。他微微一笑。
  “什麼,簡!這是真的嗎?這真是你與裏弗斯之間的情況嗎?”
  “絕對如此,先生。呵,你不必嫉妒!我想逗你一下讓你少傷心些。我認為憤怒比憂傷要好。不過要是你希望我愛你,你就只要瞧一瞧我確實多麼愛你,你就會自豪和滿足了。我的整個心兒是你的,先生,它屬於你,即使命運讓我身體的其餘部份永遠同你分離,我的心也會依然跟你在一起。”
  他吻我的時候,痛苦的想法使他的臉又變得陰沉了。
  “我燒毀了的視力!我傷殘了的體力!”他遺憾地咕噥著。
  我撫摸著他給他以安慰。我知道他心裏想些什麼,並想替他說出來,但我又不敢。他的臉轉開的一剎那,我看到一滴眼淚從封閉著的眼瞼滑下來,流到了富有男子氣的臉頰上。我的心膨脹起來了。
  “我並不比桑菲爾德果園那棵遭雷擊的老栗子樹好多少,”沒有過多久他說。“那些殘枝,有什麼權利吩咐一棵爆出新芽的忍冬花以自己的鮮艷來掩蓋它的腐朽呢?”
  “你不是殘枝,先生——不是遭雷擊的樹。你碧綠而茁壯。不管你求不求,花草會在你根子周圍長出來,因為它們樂於躲在你慷慨的樹蔭下。長大了它們會偎依著你,纏繞著你,因為你的力量給了它們可靠的支撐。”
  他再次笑了起來,我又給了他安慰。
  “你說的是朋友嗎,簡?”他問。
  “是的,是朋友,”我遲遲疑疑地面答。我知道我的意思超出了朋友,但無法判斷要用什麼字。他幫了我忙。
  “呵?簡。可是我需要一個妻子。”
  “是嗎,先生?”
  “是的,對你來說是樁新聞嗎?”
  “當然,先前你對此什麼也沒說。”
  “是一樁不受歡迎的新聞?”
  “那就要看情況了,先生——要看你的選擇。”
  “你替我選擇吧,簡。我會遵從你的決定。”
  “先生,那就挑選最愛你的人。”
  “我至少會選擇我最愛的人,簡。你肯嫁給我嗎?”
  “肯的,先生。”
  “一個可憐的瞎子,你得牽著手領他走的人。”
  “是的,先生。”
  “一個比你大二十歲的瘸子,你得侍候他的人。”
  “是的,先生。”
  “當真,簡?”
  “完全當真,先生。”
  “呵,我的寶貝?願上帝祝福你,報答你!”
  “羅賈斯特先生,如果我平生做過一件好事——如果我有過一個好的想法——如果我做過一個真誠而沒有過錯的禱告——如果我曾有過一個正當的心願——那麼現在我得到了酬報。對我來說,做你的妻子是世上最愉快的事了。”
  “因為你樂意作出犧牲。”
  “犧牲!我犧牲了什麼啦?犧牲饑餓而得到食品,犧牲期待而得到滿足。享受特權摟抱我珍重的人——親吻我熱愛的人——寄希望於我信賴的人。那能叫犧牲嗎?如果說這是犧牲,那當然樂於作出犧牲了。”
  “還要忍受我的體弱,簡,無視我的缺陷。”
  “我毫不在乎,先生。現在我確實對你有所幫助了,所以比起當初你能自豪地獨立自主,除了施主與保護人,把什麼都不放在眼裏時,要更愛你了。”
  “我向來討厭要人幫助——要人領著,但從今起我覺得我不再討厭了。我不喜歡把手放在雇工的手裏,但讓簡的小小的指頭挽著,卻很愉快。我不喜歡傭人不停地服侍我,而喜歡絕對孤獨。但是簡溫柔體貼的照應卻永遠是一種享受。簡適合我,而我適合她嗎?”
  “你與我的天性絲絲入扣。”
  “既然如此,就根本沒有什麼好等的了,我們得馬上結婚。”
  他的神態和說話都很急切,他焦躁的老脾氣又發作了。
  “我們必須毫不遲疑地化為一體了,簡。只剩下把證書拿到手——隨後我們就結婚——”
  “羅賈斯特先生,我剛發現,日色西斜,太陽早過了子午線。派洛特實際上已經回家去吃飯了,讓我看看你的手錶。”
  “把它別在你腰帶上吧,珍妮特,今後你就留著,反正我用不上。”
  “差不多下午四點了,先生。你不感到餓嗎?”
  “從今天算起第三天,該是我們舉行婚禮的日子了,簡。現在,別去管豪華衣裝和金銀首飾了,這些東西都一錢不值。”
  “太陽已經曬乾了雨露,先生。微風止了,氣候很熱。”
  “你知道嗎,簡,此刻在領帶下面青銅色的脖子上,我戴著你小小的珍珠項鏈。自從失去僅有的寶貝那天起,我就戴上它了,作為對她的懷念。”
  “我們穿過林子回家吧,這條路最蔭涼。”
  他順著自己的思路去想,沒有理會我。
  “簡!我想,你以為我是一條不敬神的狗吧,可是這會兒我對世間仁慈的上帝滿懷感激之情。他看事物跟人不一樣,要清楚得多;他判斷事物跟人不一樣,而要明智得多。我做錯了,我會玷污清白的花朵——把罪孽帶給無辜,要不是上帝把它從我這兒搶走的話。我倔強地對抗,險些兒咒罵這種處置方式,我不是俯首聽命,而是全不放在眼裏。神的審判照舊進行,大禍頻頻臨頭。我被迫走過死蔭的幽谷,”他的懲罰十分嚴厲,其中一次懲罰是使我永遠甘於謙卑。你知道我曾對自己的力量非常自傲,但如今它算得了什麼呢?我不得不依靠他人的指引,就像孩子的孱弱一樣。最近,簡——只不過是最近——我在厄運中開始看到並承認上帝之手。我開始自責和懺悔,情願聽從造物主。有時我開始祈禱了,禱告很短,但很誠懇。
  “已經有幾天了,不,我能說出數字來——四天。那是上星期一晚上——我產生了一種奇怪的心情:憂傷,也就是悲哀和陰沉代替了狂亂。我早就想,既然到處找不著你,那你一定已經死了。那天深夜——也許在十一、二點之間——我悶悶不樂地去就寢之前,祈求上帝,要是他覺得這麼做妥當的話,可以立刻把我從現世收去,准許我踏進未來的世界,那兒仍有希望與簡相聚。”
  “我在自己的房間,坐在敞開著的窗邊,清香的夜風沁人心脾。盡管我看不見星星,只是憑著一團模糊發亮的霧氣,才知道有月亮。我盼著你,珍妮特!呵,無論是肉體還是靈魂,我都盼著你。我既痛苦而又謙卑地問上帝,我那麼淒涼、痛苦、備受折磨,是不是已經夠久了,會不會很快就再能嘗到幸福與平靜。我承認我所忍受的一切是應該的——我懇求,我實在不堪忍受了。我內心的全部願望不由自主地崩出了我的嘴巴,化作這樣幾個字——‘簡!簡!筒!’”
  “你大聲說了這幾個字嗎?”
  “我說了,簡。誰要是聽見了,一定會以為我在發瘋,我瘋也似地使勁叫著那幾個字。”
  “而那是星期一晚上,半夜時分!”
  “不錯,時間倒並不重要,隨後發生的事兒才怪呢。你會認為我相信迷信吧——從氣質來看,我是有些迷信,而且一直如此。不過,這回倒是真的——我現在說的都是我聽到的,至少這一點是真的。”
  “我大叫著‘筒!簡!簡!’的時候,不知道哪兒傳來了一個聲音,但聽得出是誰的,這個聲音回答道,‘我來了,請等一等我!’過了一會兒,清風送來了悄聲細語——‘你在哪兒呀?’”
  “要是我能夠,我會告訴你這些話在我的心靈中所展示的思想和畫面,不過要表達自己的想法並不容易。你知道,芬丁莊園深藏在密林裏,這兒的聲音很沉悶,沒有回蕩便會消失。‘你在哪兒呀?’這聲音似乎來自於大山中間,因為我聽到了山林的回聲重複著這幾個字。這時空氣涼爽清新,風似乎也朝我額頭吹來。我會認為我與簡在荒僻的野景中相會。我相信,在精神上我們一定已經相會了。毫無疑問,當時你睡得很熟,說不定你的靈魂脫離了它的軀殼來撫慰我的靈魂。因為那正是你的口音——千真萬確——是你的!”
  讀者呀,正是星期一晚上——將近午夜——我也接到了神秘的召喚,而那些也正是我回答的活。我傾聽著羅賈斯特先生的敘述,卻並沒有向他吐露什麼,我覺得這種巧合太令人畏懼,令人費解了,因而既難以言傳,也無法議論。要是我說出什麼來,我的經歷也必定會在聆聽者的心靈中留下深刻的印象,而這飽受痛苦的心靈上容易憂傷了,不需要再籠罩更深沉的超自然陰影了。於是我把這些縱情留在心裏,反復思量。
  “這會兒你不會奇怪了吧,”我主人繼續說,“那天晚上你出乎意外地在我當前冒出來時。我難以相信你不只是一個聲音和幻象,不只是某種會銷聲匿跡的東西,就像以前己經消失的夜半耳語和山間回聲那樣。現在我感謝上帝,我知道這回可不同了。是的,我感謝上帝!”
  他把我從膝頭上放下來。虔敬地從額頭摘下帽子,向大地低下了沒有視力的眼睛,虔誠地默默站立著,只有最後幾句表示崇拜的話隱約可聞。
  “我感謝造物主,在審判時還記著慈悲。我謙恭地懇求我的救世主賜予我力量,讓我從今以後過一種比以往更純潔的生活!”
  隨後他伸出手讓我領著,我握住了那只親愛的手,在我的嘴唇上放了一會兒,隨後讓它挽住我肩膀,我個子比他矮得多,所以既做立支撐,又當了向導。我們進了樹林,朝家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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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7 03:10:2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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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讀者呵,我同他結了婚。婚禮不事聲張,到場的只有他和我,牧師和教堂執事。我從教堂裏回來,走進莊園的廚房時,瑪麗在做飯,約斡在擦拭刀具,我說:
  “瑪麗,今兒早上我和羅賈斯特先生結了婚,”管家和她的丈夫都是不大動感情的規矩人,你什麼時候都可以放心地告訴他們驚人的消息,而你的耳朵不會有被一聲尖叫刺痛的危險,你也不會隨之被一陣好奇的嘮叨弄得目瞪口呆。瑪麗確實抬起了頭來,也確實盯著我看。她用來給兩只烤著的雞塗油的杓子,在空中停了大約三分鐘,約翰忘了擦拭,手中的刀具停了同樣長的時間。但是瑪麗又彎下腰,忙她的烤雞去了,只不過說:
  “是嗎,小姐?嗯,那毫無疑問!”
  過了一會兒她接著說:“我看見你與主人出去,但我不知道你們是上教堂結婚的。”說完她又忙著給雞塗油了,而約翰呢,我轉向他的時候,他笑得合不攏嘴了。
  “我告訴過瑪麗,事情會怎麼樣,”他說,“我知道愛德華先生”(約翰是個老傭人,他的主人還是幼子的時候他就認識他了。因此他常常用教名稱呼他)——“我知道愛德華先生會怎麼幹。我肯定他不會等得很久,也許他做得很對。我祝你快樂,小姐!”他很有禮貌地拉了一下自己的前發。
  “謝謝你,約翰。羅賈斯特先生要我把這給你和瑪麗。”
  我把一張五英磅的鈔票塞進他手裏。我沒有再等他說什麼便離開了廚房。不久之後我經過這間密室時,聽見了這樣的話:
  “也許她比哪一個闊小姐都更配他呢。”接著又說,“雖然她算不上最漂亮,但也不醜,而且脾氣又好。我見她長得還是比較好看的,誰都看得出來。”
  我立即寫信給沼澤居和劍橋,把我的情況告訴了他們,並詳細解釋了我為什麼要這麼幹。戴安娜和瑪麗毫無保留地對此表示贊同,戴安娜還說,讓我過好蜜月,就來看我。
  “她還是別等到那個時候吧,簡,”羅賈斯特先生聽我讀了她的信後說,“要不然她會太晚了,因為我們的蜜月的清輝會照耀我們一生,它的光芒只有在你我進入墳墓時才會消褪。”
  聖•約翰對這個消息的反響如何,我一無所知。我透露消息的那封信,他從來沒有回復。但六個月後,他寫信給我,卻沒有提及羅賈斯特先生的名字,也沒有說起我的婚事。他的信平靜而友好,但很嚴肅。從那以後,他雖不經常來信,卻按時寫給我,祝我快樂,並相信我不會是那種活在世上,只顧俗事而忘了上帝的人。
  你沒有完全忘記小阿黛勒吧,是不是呀,讀者?我並沒有忘記。我向羅賈斯特先生提出,並得到了他的許可,上他安頓小阿黛勒的學校去看看她。她一見我便欣喜若狂的情景,著實令我感動。她看上去蒼白消瘦,還說不愉快。我發現對她這樣年齡的孩子來說,這個學校的規章太嚴格,課程太緊張了。我把她帶回了家。我本想再當她的家庭教師,但不久卻發現不切實際。現在我的時間與精力給了另一個人——我的丈夫全都需要它。因此我選了一個校規比較寬容的學校,而且又近家,讓我常常可去探望她,有時還可以把她帶回家來。我還留意讓她過得舒舒服服,什麼都不缺。她很快在新的居所安頓下來了,在那兒過得很愉快,學習上也取得了長足的進步。她長大以後,健全的英國教育很大程度上糾正了她的法國式缺陷。她離開學校時,我發覺她已是一個討人喜歡、懂禮貌的夥伴,和氣,聽話,很講原則。她出於感激,對我和我家人的照應,早已報答了我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給予她的微小幫助。
  我的故事已近尾聲,再說一兩句關於我婚後的生活情況,粗略地看一看他們的名字在我敘述中反復出現的人的命運,我也就把故事講完了。
  如今我結婚已經十年了。我明白一心跟世上我最喜愛的人生活,為他而生活是怎麼回事。我認為自己無比幸福——幸福得難以言傳,因為我完全是丈夫的生命,他也完全是我的生命。沒有女人比我跟丈夫更為親近了,比我更絕對地是他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了。我與愛德華相處,永遠不知疲倦,他同我相處也是如此,就像我們對搏動在各自的胸腔裏的心跳不會厭倦一樣。結果,我們始終呆在一起。對我們來說,在一起既像獨處時一樣自由,又像相聚時一樣歡樂。我想我們整天交談著,相互交談不過是一種聽得見、更活躍的思索罷了。他同我推心置腹,我同他無話不談。我們的性格完全投合,結果彼此心心相印。
  我們結合後的頭兩年,羅切斷特先生依然失明,也許正是這種狀況使我們彼此更加密切——靠得很緊,因為當時我成了他的眼晴,就像現在我依然是他的右手一樣。我確實是他的眼珠(他常常這樣稱呼我)。他通過我看大自然,看書。我毫無厭倦地替他觀察,用語言來描述田野、樹林、城鎮、河流、雲彩、陽光和面前的景色的效果,描述我們周圍的天氣——用聲音使他的耳朵得到光線無法再使他的眼睛得到的印象。我從不厭倦地讀書給他聽,領他去想去的地方,幹他想幹的事。我樂此不疲,盡管有些傷心,卻享受充分而獨特的愉快,——因為他要求我幫忙時沒有痛苦地感到羞愧,也沒有沮喪地覺得屈辱。他真誠地愛著我,從不勉為其難地受我照料。他覺得我愛他如此之深,受我照料就是滿足我最愉快的希望。
  第二年年末的一個早晨,我正由他口授,寫一封信的時候,他走過來朝我低下頭說——
  “簡,你脖子上有一件閃光的飾品嗎?”
  我掛著一根金表鏈,於是回答說:“是呀。”
  “你還穿了件淡藍色衣服嗎?”
  “我確實穿了。隨後他告訴我,已經有一段時間,他設想遮蔽著一隻眼的雲翳已漸漸變薄,現在確信如此了。”
  他和我去了一趟倫敦,看了一位著名的眼科醫生,最終恢復了那一隻眼睛的視力。如今他雖不能看得清清楚楚,也不能久讀多寫,但可以不必讓人牽著手就能走路,對他來說天空不再空空蕩蕩,大地不再是一片虛空。當他的第一個孩子放在他懷裏時,他能看得清這男孩繼承了他本來的那雙眼睛——又大,又亮,又黑,在那一時刻,他又一次甘願承認,上帝仁慈地減輕了對他的懲罰。
  於是我的愛德華和我都很幸福,尤使我們感到幸福的是,我們最愛的人也一樣很幸福。戴安娜和瑪麗•裏弗斯都結了婚。我們雙方輪流,一年一度,不是他們來看我們,就是我們去看他們,戴安娜的丈夫是個海軍上校,一位英武的軍官,一個好人。瑪麗的丈夫是位牧師,她哥哥大學裏的朋友,無論從造詣還是品行來看,這門親事都很般配。菲茨詹姆斯上校和沃頓先生同自己的妻子彼此相愛。
  至於聖•約翰•裏弗斯,他離開英國到了印度,踏上了自己所規劃的道路,依然這麼走下去,他奮鬥于岩石和危險之中,再也沒有比他更堅定不移、不知疲倦的先驅者了。他堅決、忠實、虔誠。他精力充沛、熱情真誠地為自己的同類含辛茹苦,他為他們開辟艱辛的前進之路,像巨人一般砍掉攔在路上的信條和等級的偏見。他也許很嚴厲,也許很苛刻,也許還雄心勃勃,但他的嚴厲是武士大心一類的嚴厲,大心保衛他所護送的香客,免受亞玻倫人的襲擊,他的苛刻是使徒那種苛刻,他代表上帝說:“若有人要跟從我,就當舍己,背起他的十字架來跟從我。”他的雄心是高尚的主的精神之雄心,目的是要名列塵世得救者的前茅——這些人毫無過錯地站在上帝的寶座前面,分享耶穌最後的偉大勝利。他們被召喚,被選中,都是些忠貞不二的人。
  聖•約翰沒有結婚,現在再也不會了。他獨自一人足以勝任辛勞,他的勞作已快結束。他那光輝的太陽急匆匆下沉。他給我的最後一封信,催下了我世俗的眼淚,也使我心中充滿了神聖的歡樂。他提前得到了必定得到的酬報,那不朽的桂冠。我知道一隻陌生的手隨之會寫信給我,說這位善良而忠實的僕人最後已被召安享受主的歡樂了。為什麼要為此而哭泣呢?不會有死的恐懼使聖•約翰的臨終時刻暗淡無光。他的頭腦十分明晰;他的心靈無所畏懼;他的希望十分可靠;他的信念不可動搖。他自己的話就是一個很好的保證:
  “我的主,”他說,“已經預先警告過我。日復一日他都更加明確地宣告,‘是了,我必快來,’我每時每刻更加急切地回答,‘阿門,主耶穌呵,我願你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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