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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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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2 18:52:59 |只看該作者
弩都情重 夜劫(4)

    樓盛跪在草地上,片刻過後,綠色的草浪不斷拂過,耳邊沒有听到任何動靜,忍不住抬頭,看到歸晚似有猶豫似有迷離的神情,低頭一想,明白了其中顧慮,從腰間摸出一面小小的腰牌,高舉過頂。

    看到樓府的探子腰牌,熟悉的樓字盤旋牌上,一縷溫暖之情緩緩涌上,歸晚終于舒心一笑,說道︰“不必多禮,請起吧。”

    簡單地答應了一聲,豁然起身,早听聞相爺夫人天人之姿,可是今日相見,卻見到歸晚臉上居然涂著不知名的黑色粉末,厚厚一層,樣子狼狽無比,只有那一雙幽深的眸子,帶了些透澈的質感,燦若星辰。不敢多有冒犯,樓盛移開視線,稍稍整理思路,匯報道︰“相爺已經連夜兼程趕往玉硤關了,兩日內就可抵達。夫人隨我前往玉硤關吧。”

    听到這里,站在一旁的林染衣終是忍不住,開口嘟囔道︰“相爺?你是樓相之妻嗎?”

    歸晚輕點頭表示肯定,一旁的樓盛恭敬地搶言道︰“夫人,不能在此處多停留,弩軍似乎沒有放棄,不久就會追上來的。”

    提到弩軍,剛才那一箭貼著衣袖飛過的感覺似乎又竄上心頭,歸晚從脊椎處透出涼意,首肯了樓盛的建議,在林染衣也並不反對的情況下,等待她讓發狂的馬平靜下來,三人兩馬,向著東方放蹄而去。

    樓盛似乎對這一帶的地形極為熟悉,帶領著林染衣和歸晚穿過綠海,整整一天一夜,終于趕到了玉硤關城門下。

    身體已經疲倦至極,看到玉硤關三個大字,歸晚卻有一種親切的解脫感,經歷了近一個半月的旅途,終于回來了,還在感慨間,城門已經大開,一小隊首城軍跑出城門,看到三人,紛紛散開,排成隊列,白羽鎧甲,青騰軍靴,修長挺逸的身形,英俊如霜的面容,從城內緩緩步出的竟然是林瑞恩將軍。

    稍帶冷淡的表情在看到林染衣時,露出一絲溫柔的神情,瞬時給人一種撥開雲霧看到陽光的感覺︰“姐姐,你終于回來了。”

    “瑞恩,讓你擔心了,”林染衣走上前,揮著手中鞭棍,笑著大聲喊道,“我回來了。”

    不僅是林瑞恩帶有笑意,就連旁邊的士兵們都現出會心的笑容。大家歡愉之時,林染衣拉過歸晚,介紹道︰“這位是樓相夫人,我們患難與共,從弩都一起出來的。”

    林瑞恩轉向歸晚,在眼眸對上的一瞬間,笑意微斂,眉輕皺,隱蘊著縷縷的心疼,有些艱難地開口道︰“樓夫人……”後面半句哽在喉中,無法成言。

    輕點頭示意,歸晚莞然︰“總能在危急之時遇到林將軍和你的親人,歸晚真是幸運至極。”總在非常時刻踫上他,在不知不覺間,多他已經多了一份難得的信任和安心。

    嘴邊淡淡漾開一個笑容,冷漠如霜的少年表現出極其罕見的溫柔表情,正在眾人驚訝的眼神中,他驟然臉色巨變,一個箭步沖向前,手輕輕一勾,樓住她後傾下墜的身軀。

    歸晚漸漸地心安下來,一天一夜趕路造成的疲倦感因為精神的放松而突然襲上全身,視線蒙然,從一點開始模糊,擴散開來,身子一輕,向後倒去,最後一眼看到了一小片淡藍的天空,迷迷糊糊中,感到一雙很溫暖有力的大手,支撐住她,讓她得以安然沉入夢鄉。

    在歸晚突然暈倒之時,樓盛和林染衣同時都想伸手攙扶,還沒及時反應,林瑞恩已經沖到眼前,把歸晚樓在懷中,面色鐵青,竟顯出心慌和心痛的神情,完全沒有注意到周圍人的反應,抱起懷中人,向著城門內跑去,把一干楞住的人拋在腦後。

    眾士兵驚訝不已,樓盛和林染衣站在原地,望著城門的方向,一個面無表情,一個神情沉郁,一則是驚,一則是憂。

    柔柔的溫和光亮透進眼里,歸晚徐徐睜開眼簾,對上了一雙很漂亮的眼瞳,平日的冷,此刻在這眼瞳里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溫暖之情,柔和了這冷將軍的臉部線條,淡笑如風,歸晚低喚道︰“林將軍?”

    才想舉起手,勾纏之下,才發現自己竟然抓著對方的手,歸晚羞頷地一驚,立刻松手。

    手中悵然若空,林瑞恩收回手,又恢復那種有點冷冰的模樣:“怎麼樣?身體還好嗎?”

    “恩。”歸晚低低應了一聲,輕輕一動身子,似乎已經康復了一大半,看著林瑞恩,心中無限謝意,“有勞將軍了。”

    “哪里,夫人客氣了。”說不清是失望還是其他什麼,從她口中听到謝謝兩個字似乎並不是自己所願。昏迷中,她好象睡得並不安穩,最初捏著前來為她淨身的丫鬟的衣袖,當他把她的手從衣袖上松開時,她卻輕轉抓住他的手,明明可以甩開,他卻猶豫再三,最後只能任由她而去。她手上用力並不大,卻好象一個箍,把他層層套住,無法掙脫,說不清楚什麼感受,也許這一切,只是在為他留在這里做了最好的借口。

    室內無聲,歸晚對周圍稍一四顧,這才發現身處軍營之中,偏過頭,注意到這種奇特的氣氛,無聲地近似詭秘,林瑞恩也失去了那竣嚴的冷意,漂亮的眸子里流溢出奇特的神采,似乎在掙扎些什麼。

    對著一室的沉靜,歸晚就在苦苦思考話題之時,肚子突然發出一陣咕嚕之聲。

    林瑞恩錯愕片刻,隨即忍不住低笑出聲,剛才的詭秘一掃而空,他轉身拿過早已準備好的糕點,端到歸晚面前。

    對這精致的糕點闊別已久,一路奔波也沒顧上膳食,歸晚融開滿足笑容,開始專注地吃起糕點。

    看著她慢慢進食,糕點一小口一小口進入她的口中,他的心情也隨之一點一點的高興起來,只要看到她笑,就覺得似乎一切都是美好的,看到她狼狽,他就有心痛的感覺,明知對方身份的情況下,他還是無法控制這種日趨復雜的心情。

    陽光灑進室內,猶如披上一層金色薄紗,窗外絢麗動人的景致無人欣賞,黑發如漆,清艷雅致的女子坐在床前進食,而白羽鎧甲的少年將軍托著盤子,不懂累似的維持著一個動作,只有那雙眼楮里,不時流露出專注神采。

    “相爺,”一看到遠處急速馳馬而來的人影,守在軍營外的樓盛立時跪倒,恭敬地迎接。

    “歸晚呢?在這里嗎?”爾雅的臉上再也掩飾不住焦急的神色,樓澈帶些緊張的問。

    知道樓相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急趕而來,本想勸他多做休息的話語也說不出來,樓盛指指最中央的大營,說道︰“夫人在那。”

    多久了?有多久沒有見到她了?

    按耐不住有些激動的情緒,樓澈頭也不回向著主營帳快步走去。

    從沒見過樓相如此模樣,樓盛倍感吃驚之余,突然想起,營帳中還有林將軍在,清早在城門口的情景無意閃過腦海,直覺告訴他,其中糾纏著微妙的感情。忙跟上樓澈,低喊道︰“相爺慢走。”

    沒有听到樓盛的叫喚,眼里似乎只有那營帳是唯一的存在,他步不停歇,來到主營帳前,微一使勁,在樓盛還來不及攔阻之下,一把掀起厚重的營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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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發表於 2010-8-2 18:53:14 |只看該作者
弩都情重 情惑(上)

    很少見到歸晚這樣的笑顏,不帶有任何的外在成分,純發自心底的歡愉似的,在金粉般陽光的映襯下更是光彩照人……樓澈余光一掃室內,愉快的笑容頓時滯殆,在走進營內一瞬間,臉上的表情隱去,拍拍身上的灰塵,遺露出一身雅貴之氣,悠然道︰“看來,此次又多虧了林將軍。”

    听到了聲音,林瑞恩回過頭,沒有驚訝,正色答道︰“樓相客氣了。”

    “我又欠你一個人情。”背著光的臉上忽明忽暗,喜怒難測。

    慢步踱到床邊,從盤中挑起一塊精致的糕點,放到唇邊輕咬一口,似有回味,輕諷道︰“原來軍中的糕點都如此美味嗎?”

    聞言,林瑞恩臉色有些不自然,難以開口解釋這些糕點是為歸晚特意準備著。

    “將軍準備周到,是我麻煩將軍了。”發現林瑞恩似乎有些拘謹,臉上的溫柔也在樓澈進門時斂去,歸晚不自覺地開口打破沉悶。

    不與置評,樓澈唇邊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幽深的眼眸轉而凝視歸晚,其中復雜的眸光中微微泄露出柔情,伸手輕撫上歸晚的臉頰,觸摸到那細膩地能把手吸住似的的肌膚,神情變得充滿愛憐,輕呢道︰“瘦了。”

    那絲絲心疼在空氣中化開,連陽光都有些醉了,黯淡了三分。

    感到渾身不自然的緊繃,林瑞恩忽略心頭逐漸泛開的酸澀,豁然站起身,動作簡潔帶有種力量感︰“樓相遠道而來,我不打擾了。”

    “將軍。”被那清揚的聲音停住身形,林瑞恩回頭,看到歸晚盈盈笑容,還有一聲誠心的“謝謝你。”

    冷竣的本質掩不住那一瞬間的松動,林瑞恩露出復雜的眼神,一閃而逝,點了點頭,掀起營簾離去。

    營外的陽光依然非常的燦爛,林瑞恩卻無法感受到此刻的明朗,轉身之際,看到林染衣站在不遠處,走上前,冷淡的表情中浮現出柔和︰“姐姐。”

    “瑞恩,”林染衣一臉的正經,甚至帶著難得一見的嚴肅,輕輕道,“我要和你談談。”

    *****

    營帳里因為林瑞恩的離去,突然出現一種沉寂狀態,許久沒有見面,歸晚心中有千言萬語,此刻單獨相對,卻無法開口,微啟的唇劃起絕美弧度,淡笑不語。

    樓澈的手在歸晚的頰邊流連不已,往下滑到白皙帶著透明的脖頸處,感覺血管里血液輕輕流過的觸動,輕輕一嘆,用上些力道,勾住歸晚的脖子前傾,同時低頭,吻上那思念已久的紅唇。

    歸晚還未有任何反應,被頸部力量所牽,抬頭已經對上了那雙深邃,幽沉,復雜難解的眼眸,里面似乎還氤氳著層層迷霧,縷縷柔情......錯愕間,溫濕柔軟的感覺已經在嘴里融開。唇齒相戲,勾纏輾轉,與樓澈溫文爾雅的外表不符,他的吻里帶著一絲不容拒絕的霸道。

    在快要窒息時才被松開,歸晚輕啟唇,想呼吸一口新鮮空氣,一聲輕吐,樓澈又追上來,親昵地再次唇踫唇,霸道不失溫柔,糾纏不清似的吸吮,把歸晚的呼吸輕嘆一盡吞噬。

    “你好美......”許久才松開歸晚,貪婪地凝視著她酡紅的臉蛋,輕言贊嘆,似乎第一次看到她似的,不肯輕易放過任何一個細節,要把她烙印在心中,聲音卻因為深吻之後沒有平復,略帶沙啞,透出濃濃情欲。

    沒有酒,空氣中卻帶著讓人沉醉的甜膩感,歸晚深深呼吸,熱氣似乎全都集中到了臉部,回視著樓澈專注的眼神,不禁露出迷茫之色,深刻感受到對方的態度變化。

    “歸晚,”清清沙啞的喉嚨,樓澈的眼神漸復清明,“你看,我好像愛上你了。”

    身子輕輕一震,歸晚有些不敢相信地盯住他,勾起薄笑,顯得有些飄渺︰“讓我出乎意料的告白呢......”

    手指抬起她的下巴,逼著她不能移開眼光,低沉地道︰“我知道你還在彷徨,我可以等,我們有很長的時間......可是你決不可以愛上其他人,知道嗎?”語氣因為含著不確定因素似乎更顯堅定不移。

    “我不會問你和弩族王子之間的糾葛,也不會追究這件事的起因,只要你把這件事忘了,一切都由我來處理。”

    他似乎越來越不喜歡別人把眼光停留在歸晚身上,那種不屬于他的專注,讓他不安,讓他厭惡,極力想抹殺那種存在,他的妻子,絕不許任何的意圖染指。

    ******

    “王子,再過去,前方就是玉硤關了,已經是天朝境內,我們還是撤退吧。”一個探子打扮的士兵疾步跑來匯報。

    陰沉著臉色,冷然不語地注視前方,雖然看到的是茫茫原野,他卻清楚的知道前方就是被稱為“鐵壁”的玉硤關,心里沉沉的,手緊緊握著刀柄,有些舉棋不定。

    “王子......不可以再前進了,據說半個月前,林瑞恩已經從京城調到邊關,鎮守在前方,這次我們帶的兵也不多,還是退回去慢做打算吧。”苦言像勸這固執的王子,士兵顯得苦口婆心,前幾日王子的暴怒樣子還在腦海中留下深刻影響,偶爾想起就覺得膽寒。

    心里一遍遍地掙扎,耶歷手里更用上了勁,手背處青筋暴起。追了兩天,還是沒有追上她,難以表達的不甘從胸口泛開,堵得他極不舒服。本來的計劃全給打亂,交換也無法繼續進行,而她......也離開了,狠狠一咬牙,耶歷喝道︰“立刻傳書給父王,告訴他,我們在玉硤關外三十里駐營休息,隨時待命。”

    士兵驀然一驚,這分明是打仗的前奏,連他都知道此刻不宜開戰,為何王子會下達這個命令?還想再開口相勸,卻看到耶歷鐵青的臉上滿是陰騖,流露出的殺氣,靠得近些都會被傷到,想了又想,終于閉上嘴,前去傳達命令。

    不一會兒,在玉硤關外三十里處,弩族軍營已經搭成,一望之下,遍布了半個荒野。

    戰事即起的消息很快傳到了玉硤關。

    玉硤關內的軍營,已經是炎炎夏日,由于此處是靠近北方,酷暑似乎並沒有在此處留下痕跡。帳營外,站著兩個俊昂男子,白羽鎧甲的年少將軍伸手把手中軍報遞給那淡笑如風的樓澈。

    輕瞥過軍報上的內容,樓澈顯得漫不經心,一身青紋錦衣,配上他清俊雅彥的面容,倒似一個在軍營閑逛的貴公子。

    “這就是緊急軍情?”譏諷的笑出口。

    林瑞恩拿回軍報,平靜的語氣沒有起伏︰“看來弩族似乎打算開戰。”

    年輕的權相笑了,頗為張狂的笑意中隱帶森冷︰“想必那弩族王子失去冷靜了......”

    “此次他們兵力並不強大,這一仗勝敗已是定數。”想起歸晚狼狽從弩族逃回,隱約可以猜到其中的玄機。

    沉默不語,樓澈似在細細思考,斯文雅俊的臉上依然微笑著,這樣的笑容里卻帶著危險無比的氣息和不帶感情的冷然︰“完全沒有必要和他們開戰。還是讓他們知難而退吧。”

    不知他為何突然改變主意,林瑞恩皺起眉,陳述道︰“這是擊潰他們的好時機。”

    “我自有辦法讓他退兵,總有一日,再做個了斷。”

    “何必要再等待時機?此刻不就是最好時機?”實在是不解,林瑞恩忍不住問。

    “雖然現在弩族的兵力不濟,但是我國也正處修養國力的非常時刻,沒有必要和他們多做周旋。”樓澈笑意更濃,看看天色,已是歸晚進食時刻,舉步向著主營帳走去,和林瑞恩擦肩而過的一瞬,開口道,“何況今日開仗,打敗他的將是林將軍你,那個男人,我要親手打敗他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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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發表於 2010-8-2 18:53:31 |只看該作者
弩都情重 情惑(下)

    天載二年夏,玉硤關內急函發往弩都,天朝首輔樓相的親筆書信遞于弩王,弩王看後良久,立刻傳書召二子耶歷回都,可惜當時耶歷王子一意孤行,不肯撤兵,弩王大怒,親赴玉硤關外弩軍營帳,和王子耶歷吵了起來,當時在營帳外目睹之人親口傳述,史學家照實如下記載︰

    弩王怒極,一掌揮于王子臉,大喝︰“天下無美至此耶?為一女子,妄動干戈,我大弩百世基業置于何處?”

    耶歷王子怔然,苦笑作答︰“天下有美,與我何干?吾唯想月神一人耳,如若得之,天下之美盡棄。”

    弩王啞然,沉默片晌,正顏道︰“非至強,焉得月神,非至尊,焉守月神?爾欲得月神,則必先得天下。”

    耶歷聞言,茫然不語,半日之後,兵退弩都。

    玉硤關外弩兵盡退,曾有人將弩王營帳外之話傳于樓相,戲言相問︰“天下之美多矣,何故執于一人?”

    樓澈淡笑,如是答曰︰“天下之美多如草,惟吾妻歸晚,天下獨一人爾。”

    惟歸晚,

    天下獨一人爾。

    後人把此句刻在碑上,而弩族的月神廟在同年秋季,雕刻起月神石像,月神的樣子竟然與弩族時代相傳的樣子有所不同,五官精致秀美,如同天朝女子。而二王子耶歷專心國政軍事,心無旁殆。

    此事記載為“玉硤暑變”,為之後的“玉督之戰”埋下了導火線。

    ******

    綠樹陰濃夏日長,樓台倒影入池塘。水晶簾動微風起,滿架薔盛一院香。

    薔薇花開得正濃,四處綠樹蔭蔭,玉硤關外,酷暑炎炎,浩壯隊伍準備起行回京。

    樓澈離京已有一月余,宮中幾次急召,他均置之不理,陪著歸晚在玉硤的景勝之地游覽一番,到了此刻,也到了不得不回京之時。而林瑞恩本因胞姐探入弩族毫無音訊,而來到玉硤關,此刻,弩軍已退,把關防之事交給林染衣後,也準備一起回京。鑒于歸晚被劫之事,此次的隊伍戒備森嚴,聲勢浩大。

    馬車已經換成夏日的竹簾,透氣清涼,歸晚懶散地靠著車架,沿途景色走馬觀花似的眼前路過,百無聊賴之際,看到樓盛心不在焉地騎在馬上,似在沉思,心念一動,歸晚招手,讓樓盛跟在馬車旁。

    “夫人,”驅馬上前,樓盛低頭示禮,他負責歸晚的安危,片刻不趕疏忽。

    “你心事重重,是在想染衣嗎?”歸晚笑語,在玉硤一個多月的時間,不但她對那巾幗不讓須眉的女子三分傾心,就連這不苟言笑的樓盛,也對林染衣生出情愫。

    緊抿唇,樓盛渾身一繃,聲音低了幾分︰“夫人說笑了。我是什麼身份,林小姐將門之後,我豈可高攀?”

    听著話里不無感慨和遺憾,歸晚輕笑︰“門戶之見嗎?想不到灑脫如她,也不能幸免……”最後一聲倒似感嘆,纏著幾不可聞的輕諷,逸出口中。

    一個多月相處,樓盛已知道車中人行為思路不同于一般官宦女眷,對她有著一份敬重之情,且她風華無雙,自有一種讓人傾心的自如,苦澀浮上臉面,說道︰“世事難以兩全,又豈可強求。”

    “強求?”歸晚輕呢,她直覺林染衣也並非無情,只是這感情背後糾纏了太多外在因素,而倍顯艱難和無奈。

    難道世事真的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嗎?

    兩人談論之時,整個隊伍漸漸慢下速度,樓澈和林瑞恩回馬轉身,一左一右來到馬車旁,樓澈指指前方,語道︰“前面有涼亭,天氣炎熱,我們在此歇息一會。”

    歸晚順著手指方向看去,果然是陰涼幽靜之處,點頭答應,隊伍很快來到涼亭之處,暫作休整。

    走進涼亭,還未坐下身,便听到一陣喧鬧聲四起,歸晚好奇回頭,亭外士兵本來各做休息,此刻卻有些混亂,團團圍住一個人,其中被圍之人在如此盛夏,竟然穿著厚重的冬衣,披頭散發,顯然是個瘋婦,瘋癲四闖,嘴里還念念有詞。林瑞恩的士兵果然訓練有素,排列整齊,圍成半圈,既不讓她闖入,也不傷害她。

    歸晚仔細一看,這瘋婦竟是個瞎子,亂撞亂闖,沒有半點方向感。靠近亭子的士兵注意到歸晚的視線,朝亭外命令︰“還不把這瘋子趕走?大人和夫人還要休息。”

    瘋婦听到士兵這聲命令,大笑出聲,嚷嚷著念道︰“命是命,運是運,眾人皆是醉,惟我心獨醒……你說我瘋?難道你就清醒嗎?听你聲線尖銳,卻又中氣不足,顯是外強中干,讓我想想,啊……想到了……你定然是喪妻無子之命……”停停頓頓說完之後,顯是極為興奮滿意,自顧自地笑起來,不高不低的瘋笑聲在空氣中傳開。

    听到她的瘋語,別人沒有反應,那士兵卻是臉色一白,他自己清楚,他現有一個女兒,而妻子在去年剛剛過世。這瘋婦竟然完全說中,士兵張口結舌,無法出聲。

    林瑞恩皺起眉,朝亭外一揮,輕喝︰“給她些錢,讓她走。”

    士兵還未領命,那瘋婦突然靜下來,不再亂蹦亂闖,低低喃了幾聲,詢問道︰“是誰?剛才是誰在說話?為何會有如此斗氣?冷中含威,斗氣四揚……是誰?”

    她這幾句話出口,全軍都有些震動,這瘋女人瘋言瘋語,卻又句句中的,楞在當場,也不知如何是好,歸晚忍不住笑出聲來,揚手示意,讓士兵們散開。

    瘋婦注意到身邊阻力消失,跌跌撞撞,東倒西歪,步履蹣跚地慢慢靠近亭子,歸晚憐她雙目失明,讓身邊士兵前去攙扶,誰知那瘋婦一踫到士兵的手,當即甩開,陰惻惻地冷笑道︰“我不瞎,瞎的是你們……走好自己的路吧。”

    闖到亭子前,她四晃腦袋,低囔道︰“剛才說話之人,能否讓我測命?把手給我,我會捏骨……”

    林瑞恩少年之時就已經征戰沙場,對怪力神話一向都是不于理睬,冷著臉,不言不語。

    歸晚對這婦人倒真有幾分興趣,童心一起,使了個眼色,讓樓盛上前給他捏骨,樓盛走上前,把手遞到瘋婦面前,瘋婦人一把抓住,不斷揉捏手腕以下的位置,她雙手骯髒,油污之漬都沾到了樓盛手上,樓盛眉頭也沒皺一下。

    “不對……不對,你不是說話之人,你雖也具斗氣,但決不高揚,不是將才。”瘋婦一邊哀嘆,一邊哼道,“你所愛之人定是為你所死……半身為奴,孤獨終老……”

    樓盛控制不住地臉色一變,慘白如紙,把手抽回,阻止她再說下去。那瘋婦也不以為意,咯咯笑了幾聲。這幾聲笑聲傳進眾人耳里,都被刺了一下似的,冷颼颼的感覺從脊椎處冒上來。

    樓澈坐在亭子左角,把全部情形看在眼里,輕搖紙扇,戲謔道︰“想不到此處還有奇人,能夠知曉天命。”

    瘋婦驟然把頭轉向左角處,一臉的震驚和不敢置信︰“文氣?清貴文氣,為何……為何文武之氣同時出現。此處什麼地方?”

    直到此刻,歸晚收起看戲的心情,正色再次打量站在中心的瘋婦,輕問道︰“你既能卜算命運,怎麼算不出身處何處?”

    瘋婦突然不再言語,把頭轉向歸晚的方向,怔怔地站著,一動不動。

    雖然知道她目不識物,但這樣讓她看著,歸晚也感到詭異難測,樓澈見狀,正要呼人把這瘋婦趕走,那瘋婦突然渾身發抖似的,走近歸晚,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喃喃道︰“給我手,讓我給你捏骨,說話,說話給我听听。”

    眾人都是大吃一驚,紛紛看向亭中各人的臉色。樓澈春風沐人的臉上現出些微不悅,林瑞恩詫異之余,看向歸晚,似有擔心。

    歸晚略楞一下,偏頭考慮,抿唇倩兮一笑,豁然道︰“好吧。我讓你測一測。”

    樓盛上前,仔細地盯著瘋婦,怕她做出出格行動,瘋婦顫栗著伸出手,搭上歸晚的手,眾人都有種慘不忍睹的感受,歸晚皓腕如雪,此刻卻染上了髒膩的污漬。

    捏摸半晌,突然跪倒在地,重重一磕頭,嘴里嘀咕︰“……是娘娘,是娘娘……浴火鳳凰入九天……”

    所有人都楞在當場,士兵們臉色惶然,咄咄不敢出言,樓澈臉色驟寒,手中扇子一收,敲打在亭子的石柱上,冷然道︰“胡說什麼,來人,把她趕出去。”

    厲喝聲冰澈凍人,士兵忙上前,正要去拉扯那瘋婦,瘋婦還跪倒在地,喃喃自語︰“你們不信,不信,世間怎麼會有這樣的命?這是什麼命……娘娘,肯定是娘娘……”和士兵在亭子中拉扯糾纏,不肯離去。嘴里還喊︰“相信我,你一定是娘娘的命格,各人有命,不可逆天……”

    歸晚也是蹙起眉,現出不快之色,見那瘋婦不斷掙扎,大喊大叫,心念一轉,制止了士兵的行動,唇邊漾起淺笑連連,對著瘋婦道︰“你一生測命,可有偏差?”

    “沒有,我不會看錯命理。世上命運錯綜復雜,天命如此,人力不可違……”

    “那就從我開始吧,”歸晚打斷她絮叨的話,已有些惱意,截然道,“我不信你的命理,我的命,豈容他人擅自決定,我命由我不由天,知道嗎?”

    瘋婦听完,不敢動彈,突然轉身,跌跌撞撞往外跑去,口中發出狂笑之聲,不住地回吟︰“我命由我不由天……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直到跑出很遠,她那瘋癲的笑聲還是不斷傳入耳中,高高低低,狂亂肆意,震得眾人都有些心慌。

    樓澈臉色不善,而林瑞恩神色復雜,本來一場歇息也變得有些沉悶和詭異,休息之後,隊伍再次啟程,歸晚被這瘋婦一鬧,心中頗不適意,走出亭子之時,不禁回望,看向亭子上方的牌匾,輕念上面的字︰“君莫亭?這個亭子叫君莫亭?”

    君莫亭……君莫停,難道真的停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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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2 18:53:47 |只看該作者
皇城煙華 情動(上)

    京城之美,最表現在夕陽西下之時,晚霞多姿,七彩幻變,尤以紅色為最,淡墨入水似的,渲染了半個天空,暗沉,壯麗,合著那皇宮高牆紅瓦的氣勢,尊華非常,以那最高的寧坤宮為點,延伸成網的京華,莊重中透著悠久的歷史味,蒼涼中蘊著深重的王者氣。

    殘陽如血……

    傍晚時分,終于抵達京城,歸晚從馬車上踏下,遙望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京城,心突地一跳,凝望著那半天的彩霞,陰紅的殘陽。

    出乎意料的,來東門迎接的竟然是端王一行。紫金蟒袍,玉帶錦靴,端王大踏步地走來,平時頗顯嚴厲的臉上此時掛著親切的笑容,看到樓澈,林瑞恩的樣子竟好似許久未曾踫面的好友一般,誰又能從那樣的熱情里看出他們本是各有權勢,時為政敵。

    “樓相和林將軍終于回來了,沒有了樓相和林將軍的京城,都冷清了幾分哪。”朗笑著走近,端王顯得不勝感嘆。

    “有端王在,京城又豈會冷清。”薄唇逸出似夸似諷的語句,樓澈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向端王。

    端王似沒有听到其話中之音,臉上笑意半分未減,轉向林瑞恩︰  “林將軍辛苦了,皇上大為贊賞,林將軍真不愧是我朝難得一見的將才。”

    冷將軍淡淡一點頭︰“不敢當。”

    知道他本是冷漠之人,對他太過簡單的三個字也不甚在意,端王今日談笑風生,一副親睦模樣,對著剛下馬車的歸晚招呼︰“樓夫人風采依舊,本王幸甚。”

    歸晚微微行禮,回之一笑,無可挑剔的禮儀風範,內心暗訝于端王的熱情,不免要度測他的來意。含笑轉眸,忽然捕捉到隨行官員里一道清影。這個少年兩月余沒有見面,似乎變了許多,態度謙恭謹慎地站在一排藍、紅官袍之中,背後映襯著紅染天空,面目倒似模糊了起來,沉在了夕陽的陰影里。

    端王和樓撤、林瑞恩三人並肩向著皇城內走去,歸晚換了簡便馬車隨後,而官員們站在尾首。就在馬車駛過官員行列時,少年狀元情不自禁注視過來,迎上馬車,臉上浮現出誠摯的笑容,那種透徹的氣質又回到身上,如同空山清泉般的清新。

    還是當初那個少年,如是想著,歸晚倍感幾分安慰。

    城門前方三個當今天朝最為重權的男子邊走邊議論著什麼,時不時傳來端王鷹嚦般的笑聲,歸晚斜睨著三人的身影,覺得一陣好笑,正在欣賞他們各自的表情時,端王突然轉身走來,來到馬車邊,笑語道︰“樓夫人,恕我失禮,先走一步。”

    “端王親迎,已是天大的面子……還請慢走。”

    “夫人客氣了,”端王鷹眸一轉,帶著興味,盯著歸晚,“後日在宮中等侯夫人大駕。”

    啞然一頓,歸晚睜大眼,對後一句話還沒消解,端王已經攜著笑離去。

    悵然回首凝望,樓澈慢慢走到面前,溫澤如水,與常無異︰“我們回家吧。”

    銀澤珍珠,羊脂玉鐲,伸手輕輕撥弄著首飾,歸晚坐在鏡前,任由玲瓏為她梳發,桌上燭火忽明忽暗,搖擺不定,像極了她此刻的心情。

    接到螢妃的請柬,雖然意外,但也並不吃驚,女人柔到了極致便是一種危險,而螢妃無疑是個中高手。淺淺的浮上唇,歸晚輕笑出聲。

    玲瓏一驚,露出不解,問道︰“小姐,你在笑什麼?”即使歸晚成婚後,她也一直改變不了稱呼。

    “我在笑,女人的悲,女人的哀,女人的痴,讓人心痛的同時也有些惱恨啊……”歸晚很隨意地撫摩發梢,說不盡的雅致和風流。

    玲瓏更糊涂了,她不知道小姐在為誰而悲哀,但她此刻卻為小姐感到心痛……深深記得曾經夫人對小姐的獨特教育之法,那種影響是潛移默化的,一點一點地滲透到小姐的心里,接受了過于強烈的自我保護意識,只有在情動之時才有些微的裂縫,這才是多麼悲哀的事實。小姐啊小姐,你可知道,真正可憐可嘆的人不是愛得痴狂的別人,而是只愛著自己而倍顯無情的你啊。

    無法說出口的話堵在心里,酸澀之感沖上雙眼,一熱之際,淚水劃落下來。

    歸晚疑惑地回過頭,伸手去接住那晶瑩的淚水,輕問道︰“玲瓏,怎麼了?”

    淚水流落得更凶,玲瓏抽泣著︰“小姐…小姐……難道你不寂寞嗎?為什麼不給別人一個機會呢?為什麼要拒絕幸福呢?”

    一個問伴著一串淚,聲聲拍拍地擊到歸晚的心里,心如明鏡,豁然開朗,笑意漸漸變濃,連眉梢都帶著愉悅,歸晚感嘆︰“直到今日,我才真切地感受到你對我真摯的關懷和忠心,”抬手抹去那淚痕,幽然笑道,“你听著,這話我有可能只說一遍。”

    燭光在歸晚的臉上幻光流轉,淡化了玲瓏的意識,這才注意到,兩個多月不見,歸晚似乎變了。這是她看到過歸晚最純最真的一個笑容。

    “玲瓏,我好象找到幸福的方向了。”

    時光突然靜止了,玲瓏哭得更傷心了,卻合著笑,苦澀的,釋然的,愉快的......

    小姐啊,你可知道,听到你的這句話,玲瓏也感到多麼的幸福啊。

    ……

    過了許久,歸晚笑謔地等著玲瓏整理,玲瓏好容易止住哭,這才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柔聲笑道︰“小姐,快打扮吧。你還要進宮呢。”

    見她去拿出一套普通的宮裝,配上銀蠶絲帶,歸晚低頭沉吟,悠然道︰“今天不穿這個。”站起身,來到衣櫃前,選出一套衣袍,順手取過首飾,回頭遞給玲瓏看。

    “今天穿這套。”

    瞠目結舌地望著歸晚,玲瓏啞然,驚訝無比,別的小姐是拼命展示美,而她的小姐,光是風姿都勝人一籌,通常都是隱藏美麗,所以從不在衣飾上多做文章,可是今日是怎麼了?

    看到玲瓏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歸晚俏麗地輕撅一下嘴,輕道︰“今天,等著我的人,可是傾國傾城的螢妃,稍有疏忽,可就要輸了。”

    不管如何,那楚楚仙姿的螢妃已經勾起了歸晚爭勝之心,這場女人的戰爭,才剛要拉開帷幕。

    玲瓏笑了,笑得特別開懷,她的小姐真的變了,以前雲淡風清的小姐固然是美麗的,但是此刻的小姐,因為多了一種活力,更加讓人移不開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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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2 18:54:06 |只看該作者
皇城煙華 情動(下)

    京城的夏日,到了傍晚就已經轉涼了,雅致精美的御花園里,連空氣中都帶著芳草的清甜,此刻宮燈高掛,白天還氣魄非凡的花園此刻因為光影的原因,別有一番幽靜的趣味,而清澈見底的池塘之上,波光粼粼的水面折射了宮燈的光線,又為整個園子添上了幻彩的氣氛。

    宮女或舉燈,或端盤,或恭立,穿梭在御花園之中,服侍著院中每一個貴族女眷。樹叢邊,石桌旁,玉廊里,輕笑淺顰,鶯聲燕語,處處流瀉著女子的歡聲笑語。

    “麗妃娘娘,我看你一直在這發呆,在想什麼呢?”露肩薄衫,來人身資妖嬈,嬌媚非常,笑語盈然地走近池塘邊一位端坐的宮裝麗人。

    麗妃溫順地抬頭,看到來人,慢慢站起身,招呼著︰“是印妃姐姐啊,我只是覺得這池塘晚上看來特別的美,所以看得入迷了。”

    輕笑幾聲,印妃一臉的了悟︰“這池塘晚上看起來的確別有風味,可是麗妃……並不是痴迷這個池塘的風景吧。”

    “姐姐說笑了。”

    “是不是說笑,麗妃心里自有數,你的心情,這後宮上下不是都一樣嘛。”印妃心直口快,想到什麼就脫口而出,朝麗妃使了個眼神,嘴輕輕一瞥,朝著花園中心的人看去。

    麗妃隨之看去,眼神又是一黯,本是溫柔賢淑的臉上,竟有絲扭曲,那種恨意暗暗地就在空氣中飄蕩開了。

    君王曾經說過︰得天下非我平生之最,得螢妃圓我終生夙願。

    用這句話來概括螢妃的得寵情況並不為過。自從螢妃進宮後,皇上的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一般的妃子是然,連皇後也不例外。

    “這樣的美麗,連天地都為之失色啊。”既羨且妒,印妃開口道,聲音不復輕松,反而語帶沉重。

    麗妃沒有接口,失神地望著前方,螢妃坐在石桌旁,同桌的除了皇後,還有幾位高官家眷,而此刻,光似乎都聚集到了螢妃的身上,那種與天地同在的光華,使同桌的人黯然失色,使整個花園里的女子汗顏。

    後宮本是美的宮殿,在這的女子無一不美,無一不嬌,美這個字,在後宮是最淺薄的。而眼前的螢妃卻是例外,她的美傾國傾城,此時,穿著淺藍的紗裙,六枝琉璃玉簪挽發,柔麗,端華,蓋過了所有後宮的風華,艷絕六宮,一枝獨秀。

    多麼讓人羨慕和嫉妒的美貌啊。更何況她還得到了皇上無與倫比的愛。

    心抽搐地一痛,麗妃撫住心口,忍受不了心中的酸楚似的,她的臉變得煞白。別過眼不再看向那個方向。

    “奇怪,”印妃喃喃自語道,“今天螢妃似乎刻意裝扮過,她是故意要艷壓群芳嗎?”

    低頭一看麗妃的臉色,印妃一笑,不再提,轉而道︰“幸好螢妃流產,現在皇後又東山再起,不然螢妃就無人壓制了。”

    听到這,才有了一點反應,麗妃有絲疑惑︰“听說是天下學子上書承柬,才讓皇上恢復皇後的實權?”

    “是呀,听說是民間流傳民謠,學子紛紛上書,看來,外面的壓力也很大呀。”听到這種消息,不免有點幸災樂禍,暗暗高興。

    “可是,傷不到螢妃不是嗎?我總覺得有人在暗暗幫助她。”好幾次,這種外來勢力干涉後宮,在捕捉不到蹤影的情況下,保護了螢妃。

    沒有听到麗妃的話,印妃專注地盯著前方,嘴里嘖嘖稱奇︰“奇怪……”

    “到底什麼奇怪?”听她一直提奇怪,麗妃也好奇起來。

    “你難道不覺得今天的螢妃不太一樣嗎?她心不在焉,不時張望著門口,好象在等誰的樣子。”

    “是嗎……”忍不住再次凝神望去。

    靠近石桌旁的人都感覺到了螢妃的異常,不經意間流露著微微的緊張,正在詫異著,門口傳來一聲“樓丞相夫人到——”平時四平八穩的報告聲音在高喊時竟然有些發抖。

    螢妃驀地一震,轉眸凝望,握住杯子的手收緊力道。眾人都跟隨她的舉動不約而同地向著門口望去。

    那是眾多女眷第一次看到與螢妃不相上下的風情,歸晚款款走來,高襟的黑色寬袖外袍,綴以陰紅繡紋,衣上的暗紋以暗墨螢亮之色絲線,一動一轉,身上的流紋活的一般,頭發用一串細碎的珍珠挽起,帶著淡淡的光暈,散落的發黑綢一般,和美麗融合的極致風情,卻顯得妖艷邪異,異魅非常。

    事後曾有在場之人被人問起兩人的風致,無法形容之下,這樣說道︰螢妃之美,高華,柔麗,我見猶憐之態美得讓人落淚;歸晚之美,純粹,邪美,魔性的引力讓人沉醉。

    “原來是……樓夫人來了。”站起身,螢妃婉然招呼道,樓夫人三個字脫口顯得有些艱難。

    “拜見各位娘娘,”曲身行禮,歸晚淺笑如蘭。

    在場之人到了此刻才有緩過氣來的感受,同時看看歸晚,又看看螢妃,無不感嘆唏噓。

    皇後此刻也露出欣喜的笑容,忙站起身,拉著歸晚入坐,一入座,在座之人紛紛前來打招呼,氣氛又重新開始沸騰。第一次和螢妃同坐桌,歸晚倒也沒有拘束,在各種女人才會關心的話題中,時間一點點的流失。

    直到報官再次前來通知晚宴即將開始,女眷們又高興起來,有次序地前往宴宮,只有螢妃這桌毫無動靜。

    皇後首先起身,招呼著︰“皇上和百官都等候著,我們先去前殿吧。”答應聲起,桌上幾人起身,向外走去。歸晚站起身,正要尾隨,手腕被拉住,一回頭,對上螢妃優柔的雙眼︰“樓夫人,隨本宮走走吧。”

    皇後听到,詫異地回過頭,歸晚卻抿著唇,帶著薄笑,點頭答應。

    看到歸晚安撫的笑容,皇後釋然,安心離去。

    花園中只剩下兩人,半晌,螢妃盈盈起身,向外走去,歸晚默然跟上。兩人並肩走在皇宮的長道上,宮女太監隔著一段距離跟隨。一行人以慢得不可思議的速度走著。

    “你猜走完這條路需要多少時間?”一路沉默不語的螢妃突然開口,柔聲輕問身邊人。

    還以為她不開口了,歸晚向前張望一眼,暮色中,沒有看到盡頭,搖了搖頭,說道︰“不清楚。”

    “本宮天天走這條路,知道這條路來時需要半盞茶的時間,去時需要一盞茶的時間。”

    歸晚淡笑不答,知道她說這話必有原因。

    “你真沉得住氣,不問嗎?為什麼同一條路,來和去,時間為何不同?”螢妃斜眸,柔情如水的眼神里露出哀涼,“那是因為,我走來時,想看他一眼,所以走得特別快,回去時,留戀不已,走得自然就慢了。”

    “娘娘情深意重,難能可貴。”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為何還如此平靜?”聲音變高了些,似乎很不滿意歸晚的表現。

    歸晚偏頭做沉思狀,答非所問地道︰“皇宮華美非常,娘娘既已入宮門,何不珍惜眼前所有,何必苦苦抓住過去不放呢?”

    螢妃聞言輕楞,忽而笑出聲來,笑聲中隱帶澀意︰“你以為這些話能打動我嗎?我要是能放棄過去,就不會痛苦這麼久了。”

    “不能放,也不快樂,娘娘活得也很辛苦呢。”

    突然停下腳步,螢妃疑惑地轉頭,盯著歸晚,楚楚地問道︰“那麼,你願意幫我這苦命女子一把嗎?”

    露出帶絲譏諷的笑容,歸晚戲道︰“恕我失禮,我還真看不出,娘娘有何命苦。就算有,我也沒有能力來為娘娘解決難題。”

    漸漸現出失望之色,隨即又一整面色,螢妃道︰“你太過謙了,你的手段高超,豈是一般人所及,一月前的學子上書,不就是你的手筆嗎?”

    沒有想到對方會提及此事,本來當初也知道隱瞞不了,坦然接受螢妃的評論,歸晚置之一笑。

    非常不能接受歸晚這種坦然的態度,螢妃皺眉︰“我不知道你為何要幫助皇後,不過僅此一次而已。以後,樓澈也不會讓你這麼做的。”

    “是嗎?既然如此,娘娘又何必這麼驚慌。”黑色的發被風揚起,歸晚輕撫長發,因為被螢妃步步緊逼,而有了一些不耐煩。

    “感情這東西會隨著環境有所不同,但是經過歲月經煉的感情,即使會有波折,也不會改變本質,你相信嗎?”

    意有所指。

    “我相信,”歸晚悠然,指指前方宮殿的大門,華翠的燈光從內透出,似在等待兩位晚來的客人,“娘娘,我們到了。”

    眼神略為暗淡,螢妃站在原地不動。

    “娘娘,再長的路也有走完的時候,我們進去吧。”

    “我不會放棄的……”對著歸晚,看著眼前明亮的燈火,螢妃賭誓似的說道,“我錯過一次,以後不會再錯一次。”拋下一句,她向前走去,此時倒沒有絲毫的遲疑了。

    看著她的背影走向光影之中,歸晚幽然嘆息︰“這樣的痴情,讓人又憐又恨啊……”抬起腳,隨之走入喧嘩熱鬧的大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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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2 18:54:27 |只看該作者
皇城煙華 後宮風雲(一)

    大殿的光華照在兩人身上,一瞬間,本是熱鬧紛繁的宴會呈現了一瞬的停頓,文武百官的眼神都膠著在兩人的身上。更有甚者,立刻認出了歸晚是弩族王子的畫中人,吃驚不已,呆楞當場。

    從歸晚進門之始,管修文似乎就失去了感知,從沒有想到過,歸晚的美,就這樣直然地展現人前,那種勾魂攝魄的異魅,在燈光的渲染下無限地擴大著,驀然驚醒,想起上一次自己的痴迷之態給端王發現,因此被他抓住把柄,忙一整臉色,還有一些放不心,望右邊上首看去,入眼的卻是端王手晃玉杯,眼神迷醉,管修文暗訝,難道他也......仔細一看,心底悄悄浮起喜意,端王所看之人,分明是螢妃,原來如此,端王啊端王,直到此刻,我才知道,我們是可以做盟友的。由不住,輕笑出聲,一分醉意三分輕狂。

    終于走到宮殿中心,螢妃往著皇座的台階而上,歸晚挪步來到左邊。

    坐在席間的樓澈輕茗一口蠱中美酒,據說這新釀之酒有個名字,叫“妖娘”,入口清醇,後勁十足,讓喝酒之人,不知不覺沉醉,他從未醉過,連喝三口,淺笑著,注視著歸晚走來,朦然間,就把視線定止在她身上,瞳眸漸然深邃,那酒勁慢慢發散,滲入四肢百骸中,胸口灼熱無比,一直燒到腦部,周圍的聲音都突然听不見了,只留下那一抹嬌嬈的顏色,賽過了世間一切春色。

    皇宮的世界是與外面隔開的,這里的華麗,迷離,靡靡之聲,之色,之情,都是脫離了世俗的標準一般,散發著罪惡的甜美,引誘著人走過道德界限。

    百官席間一文士輕搖手上羽扇,小弧度地搖著頭,低語暗嘆︰“禍水殃國,想不到竟然還有兩個。”大口灌下一口酒。

    “將軍。”壓低聲音喚身邊人,卻發現林瑞恩只耳不聞,眼神渙散,百感交集似的復雜。文士蒼涼一笑,嘲諷的成分居多︰“將軍,你忘了,我曾說過,女人的美麗一旦成為武器,那就是可怕的事情,引來的必然是慘劇嗎?”

    身軀一震,林瑞恩回過頭來,浮現出愧色,苦笑一聲︰“軍師提醒的正是,受教了。”不敢再把視線投注在那邊,別過臉,正襟危坐著。

    “皇上。”一聲悠長的聲音把注意力全吸引到了皇座旁,百官抬頭,往皇後方向看去。

    盈盈輕拜,皇後雖沒有像歸晚,螢妃那樣傾國之色,但也是千里挑一的美女,姿態嫻雅不同一般,自有一種雍容華貴之感,啟口道︰“皇上,我對樓夫人的風姿十分傾慕,能否讓她與本宮同席。”

    皇後本就後宮之首,官宦女眷陪席也有先例,皇上儒雅地一笑,正欲點頭,左下首突然驟然一聲︰“不行。”

    厲聲回絕,四下嘩然,百官停下手,看向當朝首輔。

    樓澈看向皇後,語氣緩和下來︰“皇後娘娘美意,可惜歸晚身弱,照顧娘娘多有不便,還請恕罪。”嘴里說著恕罪,態度上卻沒有半分退讓的意思。

    皇後有些訝異,沒有表現在臉上︰“是本宮考慮不周。”樓澈實權在手,連皇上都要忌讓三分,她又怎麼會在這種小事上與他過不去。

    雖然意料中是應該這樣結尾,此事還是帶給百官小小的震驚,對今天樓澈的舉動頗不解。雖然手握重權,樓澈平時決不會與皇家有任何沖突,更不會攜權相脅,今天為何會為了這樣一件小事當面頂決剛重掌鳳印的皇後。

    只有林瑞恩隱約間猜到了樓澈的心思,雖然是君臣同樂,但是那皇座的玉階就是一道界限,踏上玉階,是君,站在階下,就是臣。樓澈再有權,也不可能走過那道檻,那不是一道普通的界限,那是一條跨越不了的鴻溝。今日之事,如果發生在以前,歸晚坐到皇後身邊也不是意義重大的事,但在經歷了君莫亭那詭異的一幕後,想必樓澈無論如何也不會讓歸晚踏上那玉階半步。

    一手執蠱,一手在席間輕輕把歸晚的手握住,樓澈調整呼吸,平復著有些亂的心神,隱含冷意地看向上方,輕輕轉動手中酒杯,剛才是怎麼了?一想到歸晚要踏上那玉階,他就克制不住地憤怒和恐慌,手上用上些力,把歸晚的手抓地更緊些,覺得今晚真是一片混亂,酒喝多了嗎?

    普通一場宴會竟然因為一個小小的插曲,變得暗涌潮動起來,即使歌舞伴興,席間眾人妙語連珠,也掩飾不住玉階上後宮紛爭的氣味,和階下政治風雲的暗流。

    *******

    “李公公,你先去錦祥殿等著,我和樓夫人有些話要說。”站在暮色中,皇後轉頭對身邊太監吩咐。

    肥胖的臉上光滑無比,抬眼瞬間一閃而過詫異之情,退了一步,恭敬道︰“是,皇後娘娘。”帶頭向前走去,不一會兒,拐彎走入其他宮殿之內。

    歸晚看向故意和宮女隔開距離的皇後,輕問︰“又有煩心事嗎?”

    “這皇宮本就是是非之地,無一日太平。”感傷的語氣出自口中,皇後連笑容里都有了幾分疲憊,可惜被黑暗吞沒,就這樣被隱藏了。

    “所以才要如此小心,連說話也防著所有人?”歸晚漾出似諷般的笑,在淡漠的空氣里陰柔難測。

    “你以為我願意如此嗎?”皇後慢慢地挪動著步伐,看著這宴會散後就冷清的官道,有了種人走茶涼的感受,“你可知道,剛才的李公公是你夫君安插在我身邊的眼線,如果不把他遣走,我們今天所說的話,只怕連語氣,明天都會如實地傳到相府去。而這里的宮女,我也不知道該信誰了。”

    突然沉入了黑暗一般,一片寂靜無聲,好半晌,歸晚才幽幽開口︰“已經重掌鳳印,為何還是這樣舉步維艱?”

    “鳳印是死物,沒有實權,又能如何,在這宮中,跟紅頂白是常例,沒有實權的鳳冠,跟普通頭冠有何不同?”哀哀一嘆,一國之母道出宮中隱患,黑暗中看不清歸晚的表情,也不見她接口,蒼然一笑,“我這鳳印能重回手中,已是萬分慶幸,還沒有來得及跟你說一聲謝謝。”

    突然停下腳步,一雙玉般縴手伸到皇後臉頰前,輕輕撫過,承接了一滴炙熱的淚珠,歸晚似嘆息地陳述︰“為何落淚?”

    伸手握住歸晚的手,皇後壓抑不住涌動的情感,聲音戰栗著︰“妹妹,在這後宮,我已無一日可以安睡了。”

    在這麼沉寂的夜晚,歸晚听到了十幾步外宮燈里蠟燭燃燒的聲音,嘶嘶的吞吐聲一般,心底一陣涼意,把手從皇後溫熱的掌里抽出,淡淡道︰“要想安睡,先得平靜自己的心,太過奢求,只會使自己不安。”

    皇後苦笑出聲,澀澀的味道染開,哀然說道︰“歸晚,我已是身為母親之人了,你體諒我的心情,就算不為自己,也得為孩子拼一拼啊,誰讓他生在帝王家呢。皇上獨寵螢妃,已經不再臨幸其他妃子,就算她此刻流產,以後呢?誰又能保證以後的事?”急促的話語像在申明什麼一般。

    剛才的那聲“妹妹”不知有幾分真實情誼,歸晚一笑了之,但是此刻的這聲“歸晚”,她卻不能漠然視之,這聲語氣像極了在世時的母親,黑暗中看不清楚表情,更讓她有了一種錯覺,一聲哀嘆在心底化開,這聲呼喚觸動了她的傷懷。

    “歸晚?”以為她沒有听清,皇後再次輕喚。

    “好了,你現在只是欠缺的是後宮實權而已。”晃動袖擺,歸晚又重新邁開步伐,優雅的步調在黑暗中沒有發出一點異聲,“放心吧,就算你不說,我也會幫你的。”

    皇後跟了上來,要說感謝的話,又覺得會褻瀆了歸晚,只能把一切哽咽在喉嚨中,沉積在黑暗里。

    兩人相對卻無言,走不多時,已經看到了偏殿,燈火通明,人聲傳動,兩人停下腳步望去。

    看了許久,歸晚揚起笑,輕問皇後︰“那兩個妃子是誰?”

    “是麗妃和印妃,听說祖上是親戚,所以在宮中常結伴。”想以前,皇上對她們倆,一個嫻熟,一個嬌媚極為喜愛,現在卻也落得個獨守宮殿的下場。

    歸晚淡笑如梅,細細觀察了一會,驀然感嘆道︰“這皇宮之中,倒各個都是人物。”

    “這印妃心直口快,倒也不招人厭,只是在這後宮中能存活下來,也頗不容易;那個麗妃孱弱溫淑,在宮中倒沒有什麼大的起伏。”一一為歸晚解釋,詳細無比。皇後轉過頭,卻發現歸晚根本不在听似的,盯著前方看。

    “那個公公是誰?”玉指一點,歸晚指向前方正奔波著的一個紫袍太監,偏頭作出請教的樣子。

    皇後一眼看去,卻認不出,想必是宮中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正要搖頭際,旁邊的貼身宮女開口道︰“那是德宇,樓夫人。”

    “哦?”歸晚眉輕挑,顯出興趣的樣子來,示意宮女繼續說。

    “德宇好象是十四歲進宮的,在御乾殿當差,已經在宮中十年了,據說他以前也是個讀書人家出生的,可是家里太窮了,他平時很省的,都把月俸送回家。給他的弟弟妹妹們過日子。”宮女把她所盡知的都說了出來,德宇雖然是個小太監,但是長得眉清目秀,人緣又好,宮女們都很樂意幫他一把。

    歸晚似笑非笑,抬頭仰望一下烏黑的天空,半點星辰都沒有,有些失望,回頭道︰“皇後娘娘請留步吧,後面一段路就由那個德宇為我帶路吧。”

    皇後輕點頭,雖然不知道她為何會突然看中那個小太監,但是也沒有追問,讓身邊宮女前去叫喚,她凝視著歸晚道︰“你失望了嗎?我竟也是個為爭權奪利使盡手段的人。”

    聞言,歸晚回眸注視皇後,突然發現,她似乎真的瘦了,體諒地一笑,悠然道︰“富貴權勢,誰又能漠然視之呢?我沒有資格批評你。你就放寬心吧。”

    听到她這麼一番話,心靈得到了救贖般,哽在心中的刺也沒了,皇後低泣︰“歸晚......”看到走遠的宮女帶著紫袍太監小跑而來,忙以袖遮臉,掩去失態。

    宮女和德宇走近,先向皇後行禮後,又向歸晚請安,果然是文質彬彬的樣子。

    由偏殿到官道馬車停放處不遠也不近,德宇端正地走在暗沉的青石路上領著路,心里有些納悶,不清楚為何這樓夫人要他帶路,不敢稍有無禮,他小心翼翼地伺候著。

    “進宮幾年了?”悠長的聲音在沉沉的昏暗中顯得異常突出,能沁入心底去似的。

    腳步不停,他依然維持著同一的速度走著,嘴里答道︰“十年了。”

    “家里人生活好嗎?弟弟妹妹們都到了該成家的時候了吧?”歸晚含笑低問,這有些涼意的通道也因為這句話平添三分溫情。

    不由地緩下身軀,德宇明顯怔了一怔,隨即又低頭,恭敬地道︰“謝夫人關心,都還好。”

    輕輕一聲嘆息逸出口,歸晚眸光顧盼流轉,似有愁苦攏上心頭,德宇抬頭正好瞥到,心微微一動,不知為何,突然很想開口問對方,有何不愉快之處,這沖動硬是被他憋在心底,一邊,冷汗淋灕滲出來,在大殿,他早就見識過這樓夫人帶著魔性的絕美風姿,此刻面對,才知有多動人心魄。他已經六根俱淨,不算男人了,還有種情緒被她牽動的感覺。

    在宮中多年的直覺告訴他,這事透著詭異,忙不迭後退一步,肅然地低頭。

    贊賞地看向對方,歸晚暗忱,自己果然找對了人,剛才看他奔波在偏殿,有條不紊,靈活機動,說明此人心思縝密,又機警伶俐,此刻一看,竟還謹慎小心,果然是人才。輕笑一聲,她婉然道︰“進宮十年,仍然只是個小太監,不覺得委屈嗎?”

    不等他搖頭,歸晚接著道︰“只要能在宮中得勢,就能給家人多些依靠,難道這不是你當初進宮的初衷嗎?李公公得我夫君賞識,短短幾年已經是總管了,難道你不想一步登天嗎?”

    這聲音本來就有種安定人心的悠然,听到耳里,只覺得心輕飄飄的,德宇一慌,提醒自己千萬不要給煽動了,宮廷斗爭的慘烈不是一般人能經受的,抬眸間,忽然看到歸晚身子晃了晃,似有不適的樣子,情不自禁伸手扶住對方,輕攙著歸晚的手腕,溫膩細滑之感握到手中,一涼之間,從歸晚手上滑落了什麼,自己的手上多了一樣東西,借著暗朦的宮燈細看,是一串珍珠手鏈,在宮中煉出的一雙火眼金楮一眼就看出,這是價值不匪的珍寶。

    “德宇公公,我同皇後情同姐妹,她一人在宮中,寂寞無助,還請公公多多照顧。”說完,歸晚竟輕輕行禮,不給他機會把手鏈還回。

    德宇哪里敢接受這個大禮,慌張起來,內心苦苦掙扎,他家境貧寒,為了家里生計,出賣了一生,此刻,難道又要為了財寶出賣靈魂了嗎?手里的珍珠鏈還帶著歸晚的余溫,從手心里傳遞來,溫熱他心的同時,又刺了他一針,看著面前這盈盈女子,知道她軟硬兼施,還用上了心理戰術,幽幽一嘆,只在心里說道︰罷了。

    就讓靈魂沉淪在這孤寂的黑暗中吧。

    “樓夫人,有什麼吩咐就說吧。”連聲音都因為下了決心而堅硬了幾分。

    波光流轉,歸晚嫣然一笑,異魅流露,清艷無雙︰“公公,記得今日之事不可言與第二個人知曉,以後公公自會平步青雲,在宮中多多照拂皇後,宮中的其他動靜立刻告之我,尤其是......”話音一頓,她接道,“我想公公應該很清楚才是。”

    德宇何等聰明之人,一點就透,點頭答應。

    “公公,最重要的一點,你千萬記住,此事不可讓樓相知道。”

    微微一楞,德宇看著對方,想了片刻,捏著手中鏈子,毅然地點了點頭。

    這里說完,兩人若無其事地向前繼續走,心情頗為復雜,德宇的步伐都有些沉重,歸晚不言不語,直到來到偏殿外,看到馬車,歸晚含笑回頭道︰“謝謝公公送到此處,歸晚感激不盡。”

    知道她這聲感激不盡所指他物,德宇默然接受,看著歸晚遠去。

    “怎麼這麼晚,皇後又拉著你說話了?”樓澈站在車旁,溫潤的眼神里帶著酒意,淡淡的情感流動著。

    歸晚越走越近,臉上的笑意卻慢慢斂去,取而代之是一種落寞和沉寂,看得樓澈一慌,忙問︰“怎麼回事?”

    沒有回答他的問話,她反問道︰“夫君大人,知道後宮是什麼地方嗎?”

    “什麼地方?”這個女人啊,總是有著琢磨不透的行為模式。

    低低淺淺的笑化開,歸晚笑語︰“那是女人的地方,是男人不能插手的地方,所有的問題都該女人來解決的地方,你知道嗎?”

    樓澈啞然,不知如何接口。似乎隱隱有所不安。

    笑容淡淡地消失于唇邊,歸晚轉眸,望向來時的方向,顯出好無辜的樣子,低問︰“明知不該為而為之,稱之為‘勇’,明知不能為而為之,應該稱為什麼,你知道嗎?”

    樓澈心微微一悸,伸手輕樓住歸晚的肩膀,知道她心里有了結,還沒有勸慰,歸晚卻抬起頭,水漾的眸子里深幽無比,輕聲道︰“那稱之為‘罪’。”

    “今天的我,一定是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

    誘使他人犯罪者,罪加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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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2 18:54:46 |只看該作者
皇城煙華 後宮風雲(二)

    明知不該為而為之,稱之為“勇”,明知不能為而為之,稱之為什麼?

    稱之為“罪”......

    樓澈放下手中的毛筆,凝望著桌面上的公文,思緒有些空蕩,腦海中不斷回想起從宮中回來的那個夜晚,歸晚虛渺的話語。一股子煩躁從心頭竄起,“啪——”地一聲一掌合上公文,閉上眼楮陷入沉思,卻听到屋外一陣急促腳步聲逐漸靠近,倏地在門外停下。

    “爺?”老管家帶些喘息的聲音響起,試探性地喚道。

    眼皮半點沒掀,平靜地似乎沒有听到聲音,好半晌,樓澈慢慢睜開眼︰“什麼事?”

    “爺,門外御醫殿,秦洵,秦大人求見。”管家的語氣依然恭敬有禮,長時間的等待已成為習慣似的。

    嘴邊勾起一絲戲謔的笑,低沉的笑聲逸出口︰“說了什麼事嗎?”

    “爺,他說有重要至極的事前來稟告。”主子的心思和情緒一向很難猜測,但是根據十年來在府中伺候的經驗,今日的主子,心情絕夠不上一個好字。

    “重要至極?”輕哼伴著笑出口,來這里求見的,哪一個敢說不重要的,考慮片刻,聲音復則溫潤,“讓他進來吧。”

    腳步聲再次遠走,不一會兒,兩道沉穩的腳步聲轉回來,一位老者的聲音在外響起︰“老臣秦洵拜見丞相。”

    老管家走上前,打開房門,樓澈還維持著那個休憩的姿勢,俊雅的臉上帶起春風一笑,眼里的深沉冷意卻半點未減︰“秦大人請。”

    秦洵點了點頭,慢步踱進房間,對眼前優雅的男子不敢有半分不敬,在下首賓客之位坐下,只沾了半張椅,正襟危坐著。

    丫鬟遞上熱茶,輕煙飄起,頓時室內茶香四溢,淡幽的味道迷漫開。

    樓澈慢條斯理地茗一口清茶,眼神一瞥之下,秦洵有些局促不安,神態緊張的有絲可疑,徐徐放下茶杯,一聲情吟的杯盤相撞聲把秦洵的注意力引了過來︰“這麼清香的茶都入不了秦大人的口,莫非大人有心事?”

    四周一環顧,發現管家的丫鬟全退走了,房內只有樓澈與自己兩人,不自覺地吞了一口唾液,艱難地開口道︰“樓相,這事,也不知當說不當說。”

    笑紋泛開,眸光更見深沉,樓澈稍抬正身子,露出興味的表情︰“到底什麼事?”

    伸手以袖抹了一下額間的汗,秦洵現出惶恐,內心微微掙扎,做出回憶的表情,緩緩講述︰“樓相,兩個月前,螢妃娘娘流產了,當時微臣是御醫殿的守值,負責給娘娘調整身子的,照規矩,凡是御醫殿用過的方子都要在事後處理掉,那一日,我去找螢妃娘娘保胎方子的時候,卻發現方子不見了,這我就著急呀......找不到方子就交不了差,我只能去以前開藥的地方,希望能從拿藥的情況把方子拼出來,等老臣到了開藥的地方,卻發現,原來放杜仲的地方,被換上了藏紅花。”聲音越說越小,最後都顫抖起來。

    听到這里,饒是樓澈也禁不住臉色一變,陰沉莫測,皺起眉,語意冰冷地問︰“你確定嗎?”

    秦洵渾身戰栗不已,急忙申辯︰“當然了,這件事,我已經藏在心里有一個多月了......杜仲和藏紅花本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東西,我做御醫多年,怎麼會連這都搞錯,事後,我也很擔心,又不能找人訴說這件事,後來我去找配藥的太監——小林子,問這事,才知道他調走了,可是就在三天前,他突然暴斃,連死因都還不清楚,尸首就被拖走了。”

    對于這件宮廷秘聞,他越想越心驚,食不下咽,夜不安寢,足足兩個月,受盡了此事的折磨,三日前听到配藥小林子的死訊,嚇得半死,思量半天,今日才鼓足了勇氣來把這事告之樓相,不管如何,當今能管此事的,除了皇上,樓相就是第二人選,此事也不能冒然告之皇上,只怕龍顏大怒之下,自己也會被牽涉其中,最後只能來找樓澈了。

    把整件事听完,樓澈的臉上卻沒有了表情,溫雅的似乎沒有听到一樣,秦洵卻感到一種比剛才大了十倍的壓迫感,有種連呼吸都不感張揚的感覺,如冰似的鋒利從不言不語的樓澈身上透出。

    受不了室內的壓抑,秦洵開口︰“樓相......”

    “秦大人,”低沉地開口,樓澈斜瞅了一眼秦洵,銳利的眼神逼得他低下了頭,“這件事,目前有幾個人知道?”

    汗水又從額上劃落,他卻已經感覺不到了,所有的精神全集中到面前這個貴公子樣的男人身上,不敢絲毫怠慢,忙答︰“此事目前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但是,幾日前我曾去找配藥,送藥的太監詢問,又找過處方,只怕有心人......能猜測出幾分。”

    冷哼聲出口,樓澈低笑出聲,有心人?這宮中到處都是有心人,被秦詢這麼一問,只怕宮中已經有人揣測出其中奧妙了。

    “秦大人,這件事,你是對了一半,錯了一半......守好自己的嘴,別讓其他人知道了。”

    樓澈的話一出口,秦洵就知道自己的命是保住了,不由大喜,困在心頭的大石落了地,回去終于能睡個飽覺了,忙不迭地點頭哈腰,奉承幾句,匆忙地離開相府而去。

    等他的身影一離開,樓澈泛出難色,沉吟一下,站起身,走到院子里,喊道︰“管家。”

    話音才出口,院子里隱蔽之出,管家已經走出來,恭身道︰“爺。”

    “讓人帶信給刑部,讓刑部尚書立刻來一趟,再傳信進宮,今天傍晚,我要進宮,讓內院總管李公公听侯差遣。”簡潔有力地把命令吩咐一遍,樓澈顯得有點陰晴莫定。

    答了一聲是,正要轉身,突然有被樓澈叫住,一轉頭,卻看到樓澈盯著花園看,看一會後,問道︰“歸晚呢?”

    “夫人今天一早就出去了,說是晚膳前回來。”

    听到答案後,露出困惑的表情,見不到歸晚,他頓覺有些不安,回過頭,把腦中雜念揮除,言道︰“做事去吧。”

    他和歸晚之間的問題,就等到這件事之後再來好好解決,畢竟還有一輩子的時間......

    *****

    曲州驛站的老板娘辣西施,此刻坐在馬車上,心神飄得老遠,反反復復地思考這幾個月來發生的事情,自從兩個月前,遇到了那個風華絕代的“公子”,她的命運似乎也變得奇怪起來。

    那個“公子”到底是什麼人呢,突然的出現,神秘的失蹤,為了她的失蹤,整個曲州都遭遇了官禁,為了此事,自己度測了許久,都沒有猜出那位“公子”的真實身份。幾日前,卻接到了“公子”的請柬,為了心中那無法解答的疑問和困惑,她決定來京城再見那位”公子”。

    突然耳邊傳來車軸停止的利聲,辣西施眉角輕挑,還沒開口,車外已經傳來一聲清脆的︰“是曲州驛站的三娘嗎?”

    一掀車簾,辣西施看向車外,馬車停在一個僻靜的街角,一棟東西廂房連座的房子就在眼前,環境靜幽,空氣中還傳來淡淡的紫藤花香氣,看起來倒不是毫宅,而是普通富商的房子,紅漆的大門口,站著一個黃衣的丫鬟,明麗秀氣,韻度非凡,微笑著站著凝望自己。

    跳下馬車,辣西施用那種獨特的爽直招呼道︰“姑娘,這里是......”

    款步走前,玲瓏施了個簡禮︰“是三娘嗎?請先跟我進屋吧。”似乎知道對方會跟上,一點頭,禮節周到地往前領路。

    辣西施稍稍打量四周環境,忙跟上,一進門,紫藤花的香味撲面而來,呼吸間,吞吐的盡是芳香,一大片的紫色映入眼中,這宅子里的東西廂房周圍一圈,種的居然都是紫藤花,此時的季節正是紫藤花艷開時,花瓣被夏日的涼風一吹,散落下來,落了一地,踏入宅內,竟像走在紫雲之上。

    發自心底地暗贊一聲,她跟著玲瓏饒過廂房,來到中庭,鶯聲入耳,聞聲看去,腳步頓下,再也無法挪動。

    “惜別離,惜別離,無限情絲弦中寄。弦聲淙淙似流水,怨郎此去無歸期......”鶯聲婉爾,清揚流暢,一個女子背對著三娘和玲瓏一個人站在中庭中唱著戲。

    涼風似起,刮起了紫藤花瓣,在空中兜轉著圈子,徐徐落下,沾衣不濕地飄落在唱戲人的頭上,肩上,裙上,那些零落的花瓣竟也像有了生命一般,隨著唱戲人的動作飛舞著,跳躍著,唱戲人卻不知道似的,一個人水袖舞動,聊寂地唱著,雖然只看到背面,那姿態,那優美如水的風韻,一點一點地從她身上漾開,清透,靈動,雅致,編織成了一道看不到的網,把無意間闖入的觀客攏住。

    一步,一搖,一甩袖,“人去樓空空寂寂,往日恩情情切切......”歸晚一轉頭,瞥到了來人,盈然一笑,水袖圈轉,自如地輕擺,揮去散落周身的紫瓣,朝著兩人走來︰“三娘遠道而來,我怠慢了。”

    還被剛才的美景攝了魂魄一般,悠然一嘆,辣西施也笑了︰“直到今日,我才服啦......難怪你能在曲州自由控制言論。”她苦思多日,才想明白其中的玄機,為何“公子”要找書生論文,為何她失蹤後,突然間曲州刮起了一陣學子上書的熱潮,如今想來,這一切都是眼前人的杰作吧。

    “三娘是聰明人,果然瞞不了你。”走到一旁,脫下身上的戲袍,歸晚不吝地贊揚道。

    听她直言不諱的承認了,辣西施倒有了一些懷疑︰“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三娘認為我是什麼人?”有一絲戲弄,歸晚側頭作出虛心求教的樣子。

    辣西施沉默一會,終是放棄了,嘆道︰“猜不出,莫非你是宮中之人?”想來她針對宮中,難道也是宮中人?

    不置可否,歸晚一笑置之,在庭院的回廊邊坐下,示意三娘同坐,看到她身子坐穩,這才又開口︰“三娘,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不知可否?”

    “‘公子’你神通廣大,連你就不能辦的事,難道我還能幫上忙?”雖然不知道她到底是何人,但也猜出對方絕不是普通人。

    “這事,只有三娘能辦,”歸晚嘆道,似有無限的無奈,“三娘人脈廣博,我要請三娘住到這房子里,招攬人才,匯總消息,做京城的耳朵和眼楮。”

    請三娘來也是情非得以,相府的情報網只有在樓澈的授意下才能展開,此刻要做的事,與樓澈是背道而馳,唯一的辦法,只有自己培養羽翼了。

    見辣西施不吭聲,歸晚淡笑︰“三娘怕什麼,怕不可預知的未來嗎?”

    “我不怕未來,”辣西施緩緩道,忽而想起什麼似的,問道,“剛才‘少爺’唱的是什麼戲,真好听,少爺會唱戲?”

    見她依然不改口喊自己“公子”,知她是個重感情和念舊的人,也不逼她,歸晚莞爾答道︰“我唱的是孔雀東南飛。我娘親從小就教我唱戲,說是,人生如戲,只有唱出戲里的味道,才能笑看人生,還能培養動作的優美。”

    恍然大悟的表情浮現在辣西施的臉上,暗忱,難怪這“公子”一舉一動都帶著自如的美態,原來是這樣培養出來的,也不免對她母親產生好奇,什麼樣的母親教育出這樣非同一般的女子,心里同時涌出沖動,想要留在此處,這念頭一生出,便有些收不回來了。

    見她臉色復雜,也揣測到她的幾分心思,歸晚續道︰“要三娘做的只是籠絡人脈,並非什麼壞事,三娘在曲州也厭了,何不換個環境試試?”

    七分已經被她勸動,三娘最後還有些猶豫︰“可是我家人......”

    “玲瓏。”歸晚聞弦知雅意,輕喚身邊丫鬟。玲瓏走上前,從一旁的盒子中取出一疊銀票,放到三娘面前,柔聲說道︰“已經把三娘的家人從曲州接來了,兩日後就到京城了,這是三萬兩銀子,給三娘做資本,在這里收攬人才和消息。”

    完全的震住了,辣西施對眼前笑意濃濃的歸晚生出一種莫測感,前面一片茫茫然,一狠心,伸手接過銀票,口中應承︰“放心吧,這事我會做好的。”

    見她收下了,歸晚也稍舒一口氣,看向身邊盒子,心頭百回千轉,娘親留給她的財富,現在開始發揮其獨特功效了,能為宮中的皇後出一些力,也是娘親最後的希望吧?

    這也是我的底限了,能幫的,能做的,這就是底限了,暗嘆一聲,歸晚淺笑著看向院子,目光卻失去了焦距。

    突然間,從門口跑來一人,急匆匆地沖了進來,在玲瓏耳邊耳語一番,同時在她手中塞了張小紙條,玲瓏揮手讓他退下,慢步走到歸晚身邊,遞上紙,輕語道︰“宮中德宇公公的急信。”

    縴縴玉指打開紙條,沉吟片刻,歸晚笑意一斂,怔然出聲︰“藏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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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2 18:55:02 |只看該作者
皇城煙華 後宮風雲(三)

    “夫人……”看到來人,德宇撫了下腰帶,稍理平因長時間等待而有些褶皺的衣擺,迎面走來,剛升為長寧殿的主管,從紫袍換成了蔚藍色的錦衣,由于中性而倍顯透徹的皮膚,配上他本就謙恭有禮的斯文,整個人帶著蓬勃煥發的朝氣。

    歸晚脂粉不沾,一身普通的宮裝,簡單的一支琉璃簪插在芙蓉髻上,呈現出洗盡鉛華的清麗,似有隱憂地薄笑,跨過玄譽門,四顧之下,沒有人影,這才開口︰“公公,你的信里說,螢妃的流產和藏紅花有關?”

    輕點頭,德宇走到歸晚身邊,和歸晚並肩,遠遠看去,並沒有異常,低身在歸晚耳邊道︰“夫人,樓相已經從玄吉門進宮,此刻正和李公公在御醫殿調查,你此刻在宮中極多不便,要不要先換一下衣服。”

    這德宇的心思果然縝密,歸晚暗道,此次秘密進宮,目的是要在樓澈之前,調查事件,當然要避人耳目,莞爾一笑,側過臉,一臉的狡黠,琢磨道︰“換什麼好呢?”

    “扮宮女……”德宇似仔細打量了歸晚,搖了搖頭,“不太適合,還是扮成公公吧。”

    “……沒有其他選擇嗎?”狀似無意地,歸晚淺笑著問。

    ……

    半晌之後,從長寧殿的偏殿走出來,歸晚不太適應地拉拉身上的衣服,看到德宇目不轉楮地注視自己,忍不住笑出來,吟問道︰“是不是太奇怪了?”

    不自然地轉過頭,德宇退開一步,微低頭,謙恭道︰“不是,夫人。”

    跨下台階,左右四望,歸晚詢問身邊人︰“樓相進宮後見了哪些人?”

    “剛進宮時召見了李公公,然後去了御醫殿,然後分別到了進藥房和用來炖藥的偏殿,現在似乎在前往宮禁處。”如實地一一詳細匯報,沒有半點遺漏。

    眉輕蹙︰“還真是滴水不漏,這下可糟了……”樓澈一環一環,環環相接地查,哪還有其他可以下手的地方。

    “夫人,”注意到歸晚的難色,德宇提醒道,“如果樓相此刻已經發現了什麼,就不會一路繼續查下去。何況此事已經事隔兩月,有些線索都模糊了,一切還要從常計議。”

    贊賞地瞅了他一眼,歸晚點頭應允,沉默片刻,復又道︰“兩個月前螢妃流產,除了秦御醫,沒有其他同診的御醫了嗎?”

    “有,還有張御醫,可惜事後幾天,他已經告老還鄉了。”

    本來就已經不清楚答案的問題,此刻更變得似乎撲朔迷離,歸晚只覺得眼前一片茫茫白霧,細思量,輕問德宇︰“你覺得這件事,是皇後所為的機率有多大?”

    德宇陷入沉默中,不敢輕易回答這個問題,考慮許久,才又開口︰“機率不大,當時的皇後已經受到‘護國寺’風波的影響,半被軟禁在宮中,應該沒有余力做此事。

    雖然心中所想也是這個答案,但是從別人的口中再次得到肯定,感覺又是不同,心頭稍稍舒坦,不禁又泛起疑惑,到底是誰在後宮如此妄為?

    兩人邊走邊談,路上雖然踫到幾個太監和宮女,倒也沒驚沒險。信步來到後宮中院,一個小太監跑近,在德宇耳邊嘀咕兩句,又快步離去。德宇回過臉,似有憂慮地道︰“樓相現在前去景怡宮見螢妃娘娘了。”

    歸晚淡笑著听他報告,暗暗贊賞,果然沒有找錯人,此人做事謹慎,又懂變通,稍加時日,定然又是宮中藏龍臥虎的人物。可惜傳入耳中的消息並不樂觀,歸晚幽柔地呢喃道︰“失去先機了……”

    “夫人,還有一處,我們可以去看看。”德宇斯文的臉上似有所慮,勸道。

    “什麼地方?”

    “凡是端給娘娘的藥,都要有人先嘗,因此會多備一碗,等嘗試的人吃完沒有事了,再給娘娘吃。”常年試藥的人早已熟知藥性,為何吃了藏紅花卻沒有發現?

    “你的意思是……”

    “為螢妃娘娘試藥的,應該在御乾宮的偏殿。”

    “那我們快去吧。”如花的笑顏展開,歸晚喜意浮現,那嫣然的一刻,極致的清麗中隱顯魅惑,看得德宇竟是一呆,稍定神,歸晚已經率先挪步而去,他急步追上。

    才來到御乾宮的廊道前,德宇突然竄前,著急地低喊︰“夫人,前面。”

    歸晚凝神一望,不遠處走來的竟是樓澈一行,身邊還跟著幾個官員和太監之類的人,心下暗涼,想不到此處,他也沒有落下,簡直是絲毫不漏。同時微微心慌,身上的裝扮可以瞞過別人,哪能瞞過那心思深沉的樓澈。幸好此處是廊道的拐彎處,對方似乎沒有看到這里。

    “夫人,”慌忙中,德宇急中生智,一把拉住歸晚的手,輕聲道︰“跟我走,先去‘御乾宮’避一避。”兩人順著廊道,來到御乾宮的正殿,也沒有多想,就推門而入。

    御乾宮是生性奢侈的先皇所造,平時給皇上用來休憩和處理閑事,不許常人打擾,此刻靜幽幽的,竟然一個人都沒有,殿內采取了自然采光的設計,在房梁處,用的是琉璃水晶,把室外的光引進屋內,歸晚見識過無數珍寶,進了此屋,仍有種目眩的感覺,果然是巧多天工的精巧,金碧輝煌的華麗。

    還不等她把這些全數欣賞一遍,門外突然傳來聲音,似乎有人要進殿而來,歸晚訝異非常。這里不能隨意闖入,此刻來的到底是誰?自己在這里又該如何解釋?回過頭,對上的是德宇深沉的面色,兩人面面相覷,門外腳步聲和說話聲已經越靠越近。

    御乾殿的大門“吱——”地一聲被打開了。

    三個宮女魚貫而入,當先一個驚訝似的開口︰“殿里怎麼沒拉上簾子,你們怎麼做事的,難道上次給嬤嬤罵忘記了嗎?”跟在身後的兩個宮女不敢回嘴,唯唯諾諾地答應著,不一會兒,琉璃水晶突然被布幔遮住了,剛才還流光異彩的大殿突然變得陰暗無比。

    跪靠在龍椅與牆之間,歸晚小心地呼吸著,眼楮一轉,對上了德宇,看他也有絲緊張,不免有些好笑,露出些微的笑顏,暗暗慶幸著,運氣真不錯,這以奢侈華麗聞名的宮殿,連龍椅與牆之間的距離也特別的氣派,竟能藏下兩個人,如果她是皇帝,只怕每天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檢查椅子後是否藏了人。

    殿內驟然間暗如黑夜,陷入了暮色之中,宮女的腳步聲似乎在宮殿內兜轉了一圈,除了那個口氣特別凶的宮女之外,其余兩個一句話都沒說過,終于等她們忙完了,門軸轉動的聲音再次傳來,歸晚這才松了口氣,支手撐地,抬起膝蓋,正想起身,三個宮女突然停下關門的動作,伏身跪倒在地,齊聲道︰“參見麗妃娘娘。”

    暗嘆一聲,歸晚心有不甘,卻也不得不再次伏下身,退回原來的位置,不能探頭觀看,由于麗妃等人站在殿外,耳邊只飄過幾句模糊的話語,所說內容並听不清楚。等了一會,終于再次恢復平靜,關門之聲再次傳來,大殿的門合上了。

    寂靜持續了半刻時分,再也沒有听到任何聲音,德宇也才舒過一口,想起剛才蒼茫間找到這個地方,也算是有驚無險,笑容也慢慢爬上臉,率先起身,伸手扶起歸晚。兩人相視,對目前的這個狀況都感到有些有趣,輕笑出聲。

    笑意正濃,歸晚余光一瞥,卻發現德宇有些發呆地望著自己,稍斂笑意,轉而道︰“趁現在我們快離開這里吧。”

    被她輕言提點,心頭微震,點了點頭,放輕動作,來到門口,手才剛搭上門把,腳步聲又突然在門口響起,把手縮回,回頭看向歸晚,歸晚也是一臉凝重,心照不宣,兩人只能選擇老地方,躲回去。

    惱意上揚,歸晚心頭嘆息,難道今日就要在這龍椅後躲上一天?後宮之事瞬息萬變,浪費半天的時間,外面還不知會發生什麼天翻地覆的變化……正沉沉思慮間,已經有人進入了御乾殿,耳邊傳來一道溫柔的女聲︰“事情都辦好了嗎?”

    歸晚驀然暗驚,這聲音分明是麗妃,為何她會去而復返?

    “娘娘,奴婢已經把毒酒送過去了。可是,路上踫到樓相,奴婢害怕……所以……娘娘饒命啊……”回答的似乎是個宮女,此刻的聲音顫抖中竟然還帶著哭音,抽泣著求饒。

    听到這里,隱約已經猜到了是什麼事,歸晚忙凝神細听,後面竟然是一片寂靜,只有宮女的哭聲,還壓抑著,不敢張揚似的,蕩滿了整個空間,突然間,宮女壓抑著低喊了一聲,這聲被悶在胸口似的叫聲淒厲無比,竟比放聲高喊更撼人心魄,听得歸晚心漏跳一拍,不知道殿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耳邊卻不斷翻滾著宮女痛苦卻叫喊不出聲的淒慘呻吟。

    “賤婢,這麼小小的事都辦不好,留你何用。”麗妃的聲音此刻听來扭曲得有些變調,平日的溫婉竟然換成了一種尖銳。

    宮女呻吟的聲音漸漸變小,掙扎的動靜也變小了,一切歸于平靜之際,突然地面上劃出一道刺耳的聲音,想必是那宮女指甲在地上狠抓所發,接著就是麗妃被貓抓似的低聲尖叫,喊著︰“賤婢,好大的膽子……”胡亂地對著宮女踢了一番,大殿內這才又驅于平靜。

    歸晚心都涼了半截,雖然那晚在第一眼,就看出這麗妃遠非表面這麼柔婉,但也決沒有想到她狠毒至此。歸晚自問並非善良之人,自己也善玩權數,必要時也可草薦人命,但是此刻直面這個,心里還是竄起怒火。

    麗妃啊麗妃,等我此次離開這里,必讓你受此十倍之苦。

    空曠的大殿不復剛才明亮的華麗,反而帶了種壓抑的陰沉,耳邊什麼聲音也听不到了,也沒有麗妃離開的聲音,歸晚轉頭看向德宇,他也是一臉的疑問和震驚,不敢相信親耳听到的事實似的。

    難道她要處理尸體?這個念頭才竄過歸晚的心頭,麗妃的聲音又起,這次的聲音低了許多,失去冷靜似的,話音抖縮著,語無倫次,喃喃自語︰“怎麼辦?怎麼辦……他一定會要我死的……不要,不……我不要死……”到了最後,竟然也帶著哭泣的音調。

    她的慌張和無助從空氣里傳遞開來,歸晚仔細听著她沒有條理的話語,疑惑頓起,想不到麗妃還有同謀,不對,與其說同謀,不如說是主謀,細心一考慮,麗妃雖然嫉妒螢妃,但還沒有到了要下毒手這地步。听麗妃的口氣,幕後之人的可怕更甚麗妃,心念稍轉,歸晚搜索著腦海中具有這中條件的人。

    既要權勢大如天,又要能出入後宮?到底是……

    “原來你在這里……”突然間,大殿上又多了一道聲音,這聲音說不出的溫和,延展著華貴的雍懶,好似與人捉迷藏的戲語,就在這閑懶的語氣中,卻隱含魔魅,似乎這句話意思背後是帶著與聲音截然不同的陰森與冷酷。

    無聲……還是無聲,歸晚心都停了,呼吸都成了很重的負擔似的,倉皇間,看向德宇,只見一滴豆大的汗從他額際順延而下,心暗驚,歸晚感到自己也是脊椎發涼。

    這個聲音的主人到底是什麼時候進來的?在麗妃進來之前,這大殿只有她和德宇公公兩人,而麗妃偕同宮女進來時,顯然沒有這個人,麗妃進門後,大殿門已關,在這聲音響起之前,並沒有開門聲,為何能突然出現在大殿上呢。

    何況這聲音好熟悉,到底在哪听到過呢?歸晚記得從小和母親學戲,人的姿態和聲音,幾乎都能過目不忘,為何對這個聲音卻有著如此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如此特別的聲音,任何人听過都不能忘記,為何她卻苦思難憶呢?

    地上撲通一聲,麗妃似乎已經跪倒在地,失魂落魄地呢道︰“我不想死……不想死……”剛才對待宮女的囂張跋扈完全消失了,此刻倒顯得可憐和淒楚。

    再也顧不上麗妃,歸晚心頭百轉千回,暗暗心底掙扎,等待此人再次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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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煙華 後宮風雲(四)

    時間一點點地流失了,殿內幽沉,麗妃一抽一促的不平呼吸和抑郁著的泣聲,襯著寂靜出奇地詭異,耐心在渲染著悲戚的氛圍中漸漸地被消磨,那個男人卻沒有再開口。

    歸晚有些緊張的心情沒有隨著無聲的殿堂變得平靜,精神反而越繃越緊,理智的弦高提,心有種跳到喉口的感覺,膝蓋早已沒有了任何知覺,手臂也麻木了,暗暗調整呼吸,讓急跳的心平復少許。

    “哭夠了?”淺淺的笑聲在空氣里染開了,好似一個頑童看夠了戲之後的嘲諷。

    麗妃似乎不敢接話,只是哭泣聲一壓再壓,變成幾不可聞的抽泣,好半晌,才又開口答道︰“是這賤婢辦事不利……我,我已經……盡力了……”申辯的聲音都是楚楚戰栗的,這樣的低姿態,柔弱可憐地能勾起任何人的同情心。

    “盡了心?”如同鬼魅般的聲音再起,清澤的像是吹拂過湖面的微風,“既然事情已經到了現在的地步,你就盡力地去做好最後一件事吧。”

    如此溫柔的話語,听到耳里,歸晚卻覺得汗毛直豎,陰冷的寒意直透心底。

    麗妃似乎驚呆了,哭泣之聲驟停,半晌之後,溫婉的笑聲傳了出來,一聲一泣,無限悲涼︰“我就知道……你還是向著她,你這沒有心的人,你是妖魔……”

    被稱之為妖魔的人不怒反笑,柔如柳枝的輕折,充斥著整個大殿。

    “三年前……三年前的那天,是你在桃樹下折下花枝給我,說人面更勝桃花,當時真的好美啊……那粉嫩的桃花……為什麼呢?又到了桃花盛開的季節了,你卻不再眷顧,你沒有心的嗎?”聲聲的控訴變得有些尖銳,猶如垂死前的掙扎。

    “三年前,你的確面勝桃花,可是現在,要再照照鏡子嗎?”

    麗妃再次沉默,突然間殿內又傳出衣服磨擦和重物墜地的聲音,正在歸晚錯愕不已之時,啪地一個巴掌響徹大殿。

    “沒有了恩寵,難道連自尊和身體都要拿來作賤嗎?”蘊涵著霜冷的譏聲,吐出惡毒的語言,語態卻又溫柔無限,猶如情人間的低語。

    哭聲再次響起,所有不同的是,哭中夾著笑,瘋瘋癲癲地呢喃︰“對啊,你不會再眷戀了,你是無心的人……呵呵呵呵,你連自己的孩子都殺了,你還有心嗎?”苦澀的笑聲不斷出自麗妃之口。

    “哦?你怎麼就確定那是朕的孩子,而不是樓澈的孽種呢?”

    眼前一片黑暗,茫茫然,歸晚驟怔,不自覺地提起麻木的手撫上胸口,感到輕微的跳動,這才相信所听到的事實,說話之人居然是當今的皇帝——鄭 。

    她連做夢都不曾想到,在螢妃藥中下藏紅花的居然是那個將三千寵愛臨于螢妃的人。為什麼會這樣?

    印象中,皇上是一個懦弱的人,沒有君王的氣魄和霸氣。偏偏此刻只听聲音,就讓她有種莫測高深,陰沉難抑的感覺。兩年前,鄭 能在眾皇子中脫穎而出,靠的就是一個“仁”字,莫非一切都是假象?

    想到這里,歸晚定力再好,也不免冷汗淋灕,偏頭看向德宇,也是臉色煞白,唇薄如紙。

    歸晚苦笑隱然,突然想起娘親從小告誡的一句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權謀之術浩瀚無邊。在高位者必有其過人之處,不可小覷。

    手緊握成拳,直到指甲刺痛了自己,痛楚傳來,歸晚才漸漸擺脫恐懼和慌張之情,鎮靜下來,輕抿唇,默默地隱藏在黑暗中。

    “樓澈權重,端王跋扈,我能隱忍到今日,已經是極限了,怎會再容忍她把那個野種生下來呢?”反問的語氣似乎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似的。

    “你沒有心的……你明明就不確定那孩子到底是誰的……其實你也很可憐,為了龍椅,活得都不像自己了,連面對枕邊人都要偽裝……難道你把痛苦放到別人的身上就能快樂了嗎?”麗妃笑聲陣陣,似乎又恢復了溫柔賢淑的樣子,可是殿內人全都心里明白,她的精神已經瀕臨崩潰。

    “已經是要死的人了,就不需要多想些什麼了,好好享受自己余下的時間吧。”

    殿內再次沉默,歸晚有種胸口被石壓住的感覺,身上忽冷忽熱,交替來襲,思緒略微有些混亂,沉郁的心情猶如自身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中。

    “皇上……”麗妃悲戚之聲再起,輕柔但是悲傷的問,“你愛過我嗎?”

    輕哼出口,似乎听到了什麼笑話一般︰“如果你還有一點用處的話,我想我應該還會愛你一段日子的。”

    “那你愛螢妃嗎?”

    “愛,朕當然愛她,她可是朕用來牽制樓澈的好棋……目前為止,還沒有想過要丟棄。”

    麗妃笑了,笑得猖狂和得意,似乎有什麼很開心的事情一般,倒不像一個臨死之人的開懷,笑聲硬生生被扼斷,那陰魅的聲音柔情四溢地問︰“笑什麼?”

    氣息被掐斷,只能艱辛地吸取一點點的空氣,嘴里斷續地喘道︰“皇上……你好可憐……你居然……不……不懂……不懂愛。”

    一句話完,所有的氣息都消失了,衣服接觸地面,人慢慢的滑落,只有她臨死前的恨和怨似乎還留在殿中,悲淒之情久久不散,以致于連下手之人似也被怔楞住,不發一語,沒有一個動作。

    想不到麗妃就在此處結束了生命,歸晚對她有些厭惡的同時也產生了憐憫之情,在死之前,她畢竟還是流露了些微的善良,何況她本身的命運是如此的可悲……

    “偷听夠了?”腳步慢慢踱近,一邊開口輕柔地問,微風拂面。

    龍椅後,心怦然停止跳動,歸晚徹身冰冷,如掉冰窖。

    一瞬間,歸晚產生了種錯覺,漸漸逼近的似乎不是當今天子,而是妖魔,那種只聞聲音的妖異感在腦海中揮之不去,間接影響了她的判斷力。如果這龍椅是雙邊懸空,她一定會選擇兩人犧牲一人,毫不猶豫把德宇推出去,但是這御乾殿的龍椅一頭連著巨大的琉璃水晶扶柱,只有歸晚一邊是懸空的。

    鄭 似乎有意折磨,腳步放地很慢,有節奏地靠近,很輕,很輕,不沾塵似的,歸晚心急跳,頭一次感到與死亡如此貼近,就算是在鳳棲坡墮馬墜谷,在弩族長箭貼袖而過,都沒有此刻這麼驚慌過,心頭千百個念頭一閃而逝,卻沒有一個脫身之法。

    腳步突然停下了,隔著椅背,歸晚似乎都听到了他近在咫尺的輕笑聲,心神一恍惚,一只手已經抓住了她的肩膀,身子被一股強大的拉扯力拖曳出椅背,一個踉蹌,只听到“嘶——”的一聲從領子處傳來,歸晚跌倒在龍椅前。

    被拉扯時,歸晚頭上的宦官帽子早已掉落,一頭飄逸如綢的長發脫離了琉璃簪子的束縛,如上好的黑絹散開,琉璃簪砸到地上,與地面的大理石一個踫撞,清鳴如同玉碎,被這碎裂之聲所驚,歸晚立時回神,心平如鏡,神清似水,抬頭,直視天子。

    金冠束發,內穿一身白色儒衣,很隨意的搭著黃袍,不知是不注意,還是剛才與麗妃糾纏時,衣襟沒有拉好,額邊幾根凌亂的發絲垂下,平日里儒雅的皇上此刻帶著三分邪氣,傲睨之態盡顯,皇家的貴氣展露無疑,眼神里頗為驚訝,細細打量著歸晚。

    原以為是個小太監闖入這御乾殿,拉出之後,居然變成了精靈,清雅到了極致的風韻,一眼就讓他認出眼前人就是︰“樓夫人?”輕笑含于口,似乎發現了什麼有趣事物一般。

    隨意一甩袖,也沒注意這個動作有多麼自如優雅,歸晚手撐地,正要起身,這才發現腰帶松開,剛才那一下的大力拉扯,衣服從後領到左腰被龍椅上飾物所勾,裂開了大口子,此刻隨著她的動作,衣服敞開,露出了玉背與香肩,僅僅是輕蹙眉,隨即又一笑置之,歸晚站起身,也不理會那滑落肩頭的衣服,淺笑吟吟,回視鄭 ,禮道︰“參見皇上。”

    “靜謐如水,青絲如綢,笑如淡梅,如月皓然,真是可遇不可求的美人。”

    薄唇吐出贊賞,鄭 眼光流轉在歸晚身上,還沒有說出口的,是歸晚身上無法形容的異魅和那隨性而至的自如,觀之心神蕩漾。

    “得皇上如此贊賞,歸晚愧不敢當。”平靜地好似兩人在街上踫面一樣。

    眉一挑,利芒掠眸而過︰“樓夫人在椅後做什麼?莫非也對這龍源之地產生了莫大興趣?”

    今日方知這君王何等的厲害,跟平日總是依靠樓澈出主意的人判若兩人,如非機遇巧合,親眼所見,歸晚還真不敢相信,唇瓣輕啟,話音清揚動人︰“皇家浩瀚之氣,歸晚傾慕,趁著無人,進來觀賞,搗了皇上雅興,是我之罪。”

    狀似無意地往周圍四顧,看到殿內透進了幾道光,原來躲在龍椅後沒有注意過,再望龍椅一瞥,暗驚,原來如此。

    她一直疑惑皇上也是普通人,怎麼知道有人躲在龍椅之後,此刻才發現,御乾殿的采光大有文章,用琉璃水晶權當鏡子,此刻,從外面透進的光,正好照在琉璃上,把龍椅後的半個位置情況反射了出來。

    暗自大駭,不敢再望向龍椅後,怕鄭 發現還有一人,歸晚重新把眼神移回天子。此刻只要能拖延,有機會讓德宇公公出殿,那性命無疑就保住一半了。

    “夫人雅興倒好,不知看到什麼,听到什麼?”鄭 笑睨著輕道,柔情奕奕,精冷的眸光卻鎖住她片刻不放。

    這個問題無疑是最難答的,心一定,歸晚緩緩露笑︰“全部都听到,半點沒見到。”嬉戲似的言語,說的卻是最真實的答案。

    “夫人的誠實真是高尚的品德,讓朕也頗為犯難,如此高潔的人性,竟要在我面前消失了。”春風如笑,卻隱含殺意。

    心中很想退開,卻不得不咬牙略進半步,歸晚將掠到頰旁的發絲輕掬而後︰“皇上何必慌張,歸晚並非你必除之而後快的人,難道,皇上認為今日之事全做錯了?”

    “朕怎麼會錯?”俯視天下的倨傲。

    “只有錯的人,才要掩飾錯誤,既然沒錯,皇上何必耿耿于懷?”反問一聲,歸晚眼神悠淡,不怒不慌,倒似在講述事實一般。

    “夫人一席話讓我茅塞頓開呀,”抬起手,把歸晚拉近身旁,半是欣賞半是復雜的表情,“都讓我快不忍心看你死去了。”

    手猛地扣上她的頭頸,稍稍用了些力,歸晚脖間一緊,頓覺呼吸困難,抬眼時,注意到鄭 的眼神有淡淡的迷茫,雖然一閃而逝,但卻真實存在,不管如何,這都是一線希望,歸晚手握住鄭 的手腕,似看到什麼出乎意料的事一般,尖聲道︰“麗妃娘娘——”

    頸子突然被一松,鄭 陰郁著臉,雖然沒有回頭,但是在那听到驚喊的一瞬間,放松了力道,冷著臉看歸晚慢慢調整呼吸。

    輕吐幾口氣,歸晚緩過氣來,雖然心中暗恨,抬起臉的剎那,臉上還是漾開如蘭似的笑容︰“帝王非是無情人,麗妃娘娘死得不冤了。”

    “你以為朕不殺你是因為她嗎?真是可笑,她活著尚無這個本事,死了又有何懼?”

    “死人固然沒有什麼好忌諱的,但是之前說過的話,卻怎麼也抹滅不了,即使是高坐龍椅上,也有些無奈吧。”凝眸冷吟。

    “只要你死了,今日的一切,又有誰知呢?”發出悚人入骨的笑聲,鄭 走前半步,又把歸晚的身形罩住。

    歸晚站在原地不動,直到鄭 的氣息來到面前,依然沒有任何舉動,只是在他近靠,手又再次放到她脖子處時,對上他的冷眸,細看的同時,異惑般地開口︰“我死了,難道皇上也能把那些話給忘了嗎?只怕不行吧。”聲音軟軟的,直透人心似的。

    動作硬性停住,鄭鎦扣頸的動作不變,卻一點力都沒用,暫停了片刻,薄笑再次逸出口︰“有趣,有趣……”狀似無意的,手指脫離脖子的同時,滑過歸晚裸露在外的肩,順延著零落的衣袍來到腰間,腰帶早已松開,被鄭 輕輕一解,飄落到了地上,外袍隨之脫落,里面只穿了一件單薄的勾壞領子的襯衣,如雪肌膚,  縴身段,還有那面不改色的隨性自如之態,極盡的媚惑,妖異致極。

    眼神有些幽深,天子的眼光在歸晚身上流連再三,嘆道︰“夫人的鎮靜讓我艷羨非常。”

    看他的眼神深處一片清平,暗驚此人怎麼如此莫測,知他現在殺意銳減,歸晚放松三分︰“皇上得盡天下,有什麼不是你的,又怎麼會羨慕他人呢。”

    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非常接近,鄭 對過耳的話似乎並不上心,手指拉過歸晚的發絲,在手指中繞圈打轉,這個動作像是具有極大的樂趣似的,他樂此不疲。青絲繞圈,把他的兩根手指圈住,他淺笑出聲,一扯頭發,把歸晚帶入懷,一手緊扣腰,一手纏著發絲,撫著她的細致嫩滑的肩,輕語道︰“你如此聰穎,當猜猜,我到底殺不殺你?”

    此刻已有點摸清此人品性,極端的殘暴與陰騖,更可怕的是,還把些隱藏在他儒雅的外表下,讓人膽寒,歸晚啟唇清吟︰“那皇上何不和我一賭?”

    “你以為,你有和我一賭的資本?”鄭 輕諷出口,手上卻放松了禁錮,摟著歸晚的腰,讓她得以順氣說話。

    “勝負尚難料,何懼有無資本?”悠揚之聲盈盈悅耳,歸晚自信中帶著狡黠。

    一陣輕狂之笑響于殿堂,鄭 眼中竄起火光,傲然而睨,揚眉冷笑,柔聲輕語︰“我倒很想知道,夫人和我賭什麼?”

    歸晚心頭微寬,知道他暫時不會下殺手了,唇邊弧度一勾,引出美麗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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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煙華 後宮風雲(五)

    “以兩年為期,看皇上是否得償所願。”以江山為賭,隨口而出。

    鄭 細眯銳瞳,更添三分邪雅,一似若有若無的笑浮上唇畔,饒指青絲散開,指尖輕觸歸晚的脖頸,皓白瑩潔的冰肌和他修長有致的手指合成一副畫面,明明是徘徊生死之際的境地,竟然因為她坦然隨性,清悠如水,變得有絲詭艷。

    “夫人是想用緩兵之計嗎?”

    歸晚揚聲輕笑,噙著請君入甕的含意,反唇相激︰“既然知道,皇上何不殺我?”

    天子的驕傲,即使明知是緩兵之計,也必會接受,何況,這本是一場斗智斗力持久之戰,皇上心中大患,是朝堂中兩大勢力,無外乎樓澈、端王。要想集中皇權,其一是,除之兩者,其二是,利用兩者,照如今鄭 的真實性格,只怕是前者居多。

    凝眸深鎖,鄭 眼底霜意漸融,手離開縴頸,撫上玉肩,輕低頭,頰旁散發觸上那張清艷雅顏,眸對眸,鼻對鼻,唇間僅半寸距離,連吞吐間都能感受到對方氣息浮動,一股淡悠的縈香迷惑了幾分意志,再湊近幾分,唇在臉頰擦過,輕言在歸晚耳旁低語︰

    “這個游戲倒還有幾分意思,……你說,今日之日,惑我心神的到底是這個有趣的賭注還是……你呢?”

    炙熱的氣息在耳垂處輕拂,知道他殺意全消,歸晚輕吟一笑︰“皇上的深意,又豈是一般人所能度測?”

    話音剛落,光亮突然透進殿中,一聲輕響,一個太監輕手輕腳推門走進,跪倒在地,細聲道︰“皇上——”沒有听到任何回答,抬頭望去,啞然一驚,李公公楞住。

    殿內昏暗,只有幾束微光,此刻借著門外透進的光線,把龍椅前的兩人顯于眼前,李公公仔細辨認雙方,心亂跳起來,憑心而問,自己是否找錯時間闖入。皇上極盡曖昧地樓著一個衣衫不整的女子,女方衣縷半破,裸露出一大片冰肌雪膚,隔個半個大殿,他也辨認出,那種邪美和異魅,見之難忘,分明是樓相之妻。

    忙把頭俯下,當作什麼也沒看到,李公公敬跪殿口。門徐徐合上,殿內多了個人,又重回寧靜。鄭 稍放松力量,樓在歸晚腰間手往下一探,拉起破損的衣料,遮住歸晚的背,蓋住肩膀的玉膚,再拾起那散落的繡紋腰帶,輕系腰間。動作顯得有條不紊,耐心十足。

    略有些驚訝地看著他的動作,歸晚不動聲色地由他作為。轉頭看向依然紋絲不動的李公公,暗嘆一聲,原以為宮中大總管李裕是樓澈派在皇後身邊的人,此刻看來,他也是皇上安插的釘子之一。心中暗叫好險,這宮中是是非非,人心險惡,真是萬分難測。

    鄭 低沉一笑,轉視歸晚,犀眸厲芒,嘴里卻是溫柔無限︰“怎麼?很吃驚嗎?”

    神情微斂,側臉時,疏淡了三分,歸晚似笑非笑︰“人心叵測,讓我體會深刻……”似感嘆,卻又用一種游戲的方式說出來,惹來鄭 柔聲一笑。

    腰帶最後一根細繩系上,手中一停,鄭 側身踏下台階,緩步走向李公公,跪在地上的太監總管似乎極其懼怕,隨著鄭 的接近,往後退縮些許。直到鄭 來到面前,不得不站起身,低聲報告些什麼,隨著他的輕聲報告,鄭 似乎越來越開心,笑容濃了幾分。

    “夫人,此刻可願隨我小賭一把?”噙著算計的輕笑,鄭 緊盯著歸晚,仔細觀察著她的神態。

    根本沒有拒絕的權利,歸晚莞爾置之,清怡如月,悠然一嘆,徐徐答道︰“皇上雅興,我又怎敢打擾。”

    料定了歸晚是如此的答案,鄭裕眼底浮出笑意,走到大殿右方,最不起眼的殿柱上瓖嵌著一塊方形的琉璃,他伸手輕按琉璃,再向左轉了半圈,在御乾殿的右側居然移開一個門,歸晚默默看著,心神也慢慢定下,想起剛才躲在龍椅後,鄭鎦的聲音突然響起,讓她受驚,原來是借助了精巧的機關,此刻釋然,讓她安心不少。

    “皇上——”

    趕忙叫住皇帝,李公公低頭唯諾輕問︰“這麗妃娘娘和宮女的尸體……”不敢擅自拿主意,看出今天主子心情似乎不錯,固而大膽開口相問。

    斜瞅了李公公一眼,鄭 顯出不耐,還沒開口,一道清悠之聲已經搶言︰“麗妃妒恨螢妃娘娘,居然在保胎藥中下了藏紅花,因為事情即將敗露,無顏面對聖上,因此自縊謝罪,使女殉主,皇上念在往日恩情,不于深究,保其主僕全尸。”

    歸晚不疾不緩地從龍椅邊踏下台階,清吟笑眸,似月風華,損壞的衣袍隨著動作又敞開少許,更襯其人隨意揮灑,雅致風流,走到大殿上,話音一轉,看向鄭 ︰“當今天子以‘仁’治天下,此次寬容的風範才能恩澤四海,廣布天下,皇上,你說是嗎?”

    鄭 眸色轉深,幽不見底,笑容綻定,一揚手,李公公領意,低道一聲︰“是,皇上仁慈。”後驅著身子,退出殿外。

    對她剛才擅拿主意似乎並不著惱,鄭 勾起唇畔,戲道︰“夫人一天之內到底還要再給朕幾個驚喜呢?”悠然長嘆,似有惋惜。

    “螢火之光,怎堪與日月爭輝,皇上給我的震撼,才令歸晚此生難忘。”反唇輕譏,終還是忍不住要舒緩心中悶氣。

    斜依暗門上,一副慵懶華貴的天子氣派,听到歸晚的話,鄭 一笑了之,笑睨歸晚︰“別人說這話,朕必仇之,今日夫人說這話,卻讓朕恨不起來呀。”

    “皇上心胸之‘寬廣’也讓歸晚自愧不如。”似褒似貶,嬉笑間出口。

    最後一個字吐盡,歸晚已來到暗門口,向暗道中一探,本以為暗沉的通道居然明亮無比,壁上排列整齊的琉璃利用了反射原理,把外界的光引進暗道。欣賞同時也不僅輕嘆,這皇宮中的秘密,還真不是一般的多。尤其是以今天看到的為最。

    突然間,眼前多了一塊晶瑩剔透的水晶片,歸晚不解地蹙眉,一臉訝異看向鄭 。

    “夫人忘記我們的小賭了?”暗道狹窄,兩人距離貼近,鄭 意味深長地輕聲在歸晚耳旁道。

    不明白對方的意圖,沒有細問,歸晚接過水晶片,繼續在暗道中走著,也不知走了多久,終于看到前面是一面黑壁,想必是走到頭了,莞爾一笑,正要回頭低喚,鄭 突然伸出手,遮住歸晚雙目,講她反身樓進懷中,身軀全然貼合,歸晚一驚,直覺就要將對方推開,因記起對方身份,有所顧及,只能選擇默然不動。

    又是那清幽之香縈鼻,鄭 惑然薄笑,放開手。歸晚睜眼一看,黑壁已經打開,又是一個大殿出現眼前,凝神向暗道四壁一望,不知多少細碎的琉璃嵌于其上,不知哪個才是開暗門的暗紐,剛才鄭 遮她雙目,也是怕她摸索到暗道的機關吧,這樣就算她知曉了御乾殿的暗道入口又有何用。心底暗嘆一聲,又驚又憂,此人行事如此周密,將眾臣蒙于鼓中,果然是陰晴難測,深不見底。

    這皇宮中,真是人杰地靈,所住之人個個不凡。這個想法在腦中一掠而過,歸晚略含諷刺地一笑,舉步走近殿內。

    與御乾殿完全不同,這個殿內一點浮華之氣都不沾,沒有金碧輝煌,沒有琉璃瑪瑙,室內流露出一股子書卷氣,簡潔高雅,一塵不染。驚訝于皇宮中,竟然還有這麼一處清幽地,歸晚轉頭環視,定神打量。

    鄭 信步走到殿內書桌旁,推開窗戶,頓時清草淡香撲鼻,微風徐徐,拂面而來。歸晚跟隨上前,看著鄭 動作,直到他回轉身,閑雅悠道︰“我們要賭的就在那里。”

    順其而望,入眼的居然是相府的花園,歸晚暗驚,沉思半刻,才憶起這是螢妃的景儀宮後院,與相府的院子如出一轍,偏首一副細思量的嬌俏,含笑而問︰“賭這院子?”

    “當然不是,”鄭舉起手中水晶片,放在眼楮前,望向院子中,拂柳輕笑︰“賭的是院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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