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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煙華飛入尋常百姓家(一)
天載五年春,漳州老將白巍領兵十七萬揮師北上,解督城之圍,弩王耶歷被迫退兵。戍邊停戰兩月餘,啟陵與弩族言和。耶歷卻在談和期間再度整兵南征,白巍大敗,在督城外損兵八萬,退守桐戍,弩王英武,緊追不捨,先後連下三城,白巍一夜白發,自刎於西州。
鄭?大為震怒。舒閥值此時自薦,無奈之下,鄭?命舒豫才為將,在西州領兵,阻弩王耶歷南征步伐。舒豫才方及弱冠,天文地理無所不精,尤擅兵法。其手段殘忍,戰場上無所不用其極,弩王對其也莫可奈何,兩人在西州對峙五年,大小征戰近百場,戍邊百姓苦不堪言。天載十年秋,弩王耶歷身感不適,遂退兵。同年冬,兩國和談,西州之外,桐戍,圖輪番,督城三地割讓弩族,兩國休戰。
玉督之戰持續五年,啟陵皇帝鄭?憂慮過甚,惡疾纏身,病情時好時,太醫束手無策,正值萬物回春,百花怒放時節,兩國休戰調養民息,鄭?卻在此時病入膏肓,藥石罔顧。
“娘娘,娘娘……”宮女急步跑進殿中,皇后半瞌眼依在帳前,被這喊聲一驚,猛然睜開眼,眼中掩不住露出些無措:“是皇上那……”
“?娘娘,皇上急召,太醫……太醫說請娘娘快去,再晚可就遲了!”
皇后深鎖眉宇,掠了掠鬢髮,就在那一掠中,她的神情閃過哀傷,僅僅一瞬就消失無影,站起身,她吩咐道:“快請羽林軍統領到宮外候旨!”貼身宮女快步跑了出去,皇后輕輕一嘆,帶著一眾宮婢侍衛,急匆匆地往禦乾殿。
禦乾殿外古木參天,春日融融的陽光灑在枝丫間,嫩綠如翡翠,只是走近了,鼻尖竄進濃濃的藥味,陰鬱隨著藥香散在春蔭中。皇后踏進殿中,凝神看去,那殿內用琉璃採光,只把光線剪成了一束一束,那形態像是女子高盤的髮髻之上垂下的發,極具風情。
進出這殿中也不知有多少次了,可是這一次,她就如同第一次來這兒時一般,忐忑不安,心中似乎有什麼聲音在喊,心直跳,欲跳出胸膛。殿內空曠深幽,沒有半點聲音,知道皇上只傳喚了她一人,屏退左右,她慢慢走入內殿。
“是皇后嗎?”重重幔帳後,一道低沉的聲音輕喚,音質低醇,彷若擊筑之樂。
“皇上,是臣妾!”
帳內人似乎嘆了口氣,又似乎沒嘆,皇后低垂著目,腳下平滑如鏡,她的群角曳過,留下一道輕輕的影。
“扶我起來!”鄭?道。皇后忙上前,挽起帳簾,半坐在床邊,伸手扶起鄭?,將繡枕墊在他的身後,帳內瀰漫著一種熏人的龍誕香,撲鼻而來,她一陣頭昏,待看清帳內情形,心下一驚,鼻間的酸楚濃郁起來,她幾乎要落下淚,口中不由輕喚道:“皇上……”
鄭?笑了笑,自重病以來,他似乎第一次露出笑顏:“朕剛才做了個夢,夢見母后,她說朕躺了許久了,再躺下去,這鄭氏的江山就要易人了……”
“皇上……”皇后低喃,眼淚不知不覺地掉落,“皇上龍體為重,朝中大事自有,自有……”她心中焦慮,一時間竟想不到朝中還有何人可說。
鄭?閉上眼,淡定的說道:“朕是病了,可還沒老,這朝中現今何等模樣我還不知嗎?皇后,朕前幾日下了詔書,放在桌上,你幫朕取來。”
皇后點頭,抹了抹淚,站起身,來到書桌前,暗紅的陳木上放著一張澄心唐紙,草草地寫著幾行字,聖旨是平鋪開的,她一眼掃去,看到“長子”兩個字,心跳如雷,手不聽使喚地輕顫,撫上聖旨,不敢再多看,忙捲起。她這一身之中,接過無數聖旨,可唯獨手中這份,卻好似最沉,重愈千斤。
鄭?看也不看皇后手中的紙,只是道:“你看看吧。”皇后抖著手,抑制不住心中的憂慮,驚慌,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無措,緩緩展開紙,那幾行字,她看了足足有半盞茶的時間,柳眉折起,道:“皇上要調動南軍滅端王嗎?可,可這樣一來,不就是,逼他反嗎?還有舒家,在玉督戰中立了功,皇上……皇上卻要……”
“皇后,”鄭?打斷皇后,面色蒼白比紙更甚,右手微微抬起,“朕知道,晉陽餘言禾是你的助力,你當得好好扶持,以後在朝中必能成為你的堅強支柱。三代老臣,嚴綱,對我鄭氏最為忠心,他日宣兒登基還要靠他等老臣。你記住,主弱臣欺,一防功高蓋主,二防主弱臣強,三防皇室宗親……端王目前羽翼漸豐,早有不臣之心,趁著他現在毫無防範,一舉滅之,倘若錯過這個時機,我一旦離去,你孤兒寡母,又如何是他的對手……”他一口氣說了許多,似乎已經疲憊,眉緊緊擰起。
皇后正想說話,卻被他眼神制止,緩過一口氣,鄭?接著又說:“舒氏是個隱患,可現下卻可以暫時不理,如果同時對付舒氏和端王,反而讓他們聯起手來,那我鄭氏的江山可就不保了。兩權相害取其輕,其中道理,你應該清楚才是……皇后,宣兒年紀尚幼,我立他為儲,不知有多少狼子野心蠢蠢欲動,皇后你日後切忌妄動,只能徐圖之,先殺端王,再滅舒閥!”
皇后見他猛地睜開眼,眼中異彩流動,心中慌亂,安撫道:“皇上說的臣妾都知道了,臣妾都知道……皇上,你保重龍體,這些大事等皇上身體好了再做不遲……”
鄭?卻好像沒有聽見,神態安詳如同沉睡,驀然,他舞動雙手,右手向上抓,卻什麼都沒抓到,他平靜的面龐露出一絲哀傷,神思似乎已經迷茫,口中呢語:“皇后……皇后……”
“臣妾在。”伸出手,握住鄭?掙扎的右手,那手心冷如寒冰。
“你告訴朕,她在哪?她到底在哪?”
她?哪一個她?
皇后張開嘴,口中苦澀,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眼淚卻成串地落下,湮地胸前一片暗黃。
鄭?睜大眼,直直地看著帳幔,急促的語氣顯露出他神誌的錯亂:“那一箭射到她了嗎?射到她了麼……誰來告訴朕,射到她了麼?”
皇后木然地任他箍著手,鄭?越抓越緊,神色慌亂,似乎想拚命抓住些什麼,而一切又顯得這麼徒然。
手中受痛,心中,卻好像比這還痛,胸口似乎有什麼要咆哮而出,而當她張口,那咆哮卻只是一聲溫柔的話語:“皇上……已經過去了,那已經過去了。都已經五年了啊……”
鄭?震了一下,眉峰間的慌亂稍淡,哀傷卻更濃了:“五年,都五年了嗎?朕怎麼覺得才只有一瞬而已,朕夢中夜夜都能見到她,她在笑,笑地好甜,朕從沒見過她這樣笑過……她為什麼沒有對朕笑過呢?耶歷一箭射她,朕聽到消息都快瘋了,恨不得能立時殺了耶歷,朕派了這麼多人去打探,卻都沒有她的消息了……她到底是生是死?樓澈呢,他也不見了,他去哪裡了?朕等著他回來,回來再與朕一決雌雄,為何他也不回來了……她和他,到底去哪裡了?你們告訴朕……他們去哪裡了?”
他最後一句喊叫出聲,那被霜染過似的髮披散在頰旁,眼神渙散。皇后跪在床幔旁,半撲在鄭?身上,壓住他的掙扎,涕淚縱橫,把頭埋進鄭?的懷中,清晰地聽到那“撲通撲通”的心跳,貼地那樣近,到最後,她再也分不清這心跳是誰的。
“皇上……皇上……請不要再想了,都過去這麼久了,過去這麼久了啊……”皇后哭泣,“皇上,樓相不會回來了,那一箭,什麼都了結了,樓相他對權力最是不捨,可是為了歸晚,他什麼都可以舍……皇上,請不要再想了,他們不會回來了,不會回來了!”
殿中突然靜了,除了皇后的哭泣聲,什麼都沒有了,剛才的掙扎和叫喊,彷彿都是幻覺般的退去。皇后抬起頭,淚水迷濛了雙眼,鄭?靜躺著,皇后手心觸到些許濕暖,仔細一看,鄭?的面上,竟有濕痕。
“樓澈願意為她舍,朕知道,否則他當年也不會跪在朕面前,這就是原因嗎?朕可以把珍寶捧到她面前,樓澈卻可以為她捨了這些珍寶……這就是差別?呵呵呵呵……”他狂笑出聲,呼吸不穩,“朕錯了,朕錯過了……當初朕調查她的身世,她也曾摸到帝王燕,朕就該留下她……朕錯了……”
“皇上,”皇后放開壓制鄭?的手,“臣妾當年試探過她,她說本不是鳳凰而以入得帝王家,是她自己放棄了這些,不是皇上的錯啊……”
鄭?也不知有沒有聽清這些話,往昔深蘊光華的眸斂去光澤,餘留下沉沉的黑,一望無底:“她不要……朕給的,她不要!”
他輕輕的說,只說給自己聽得。皇后聽見了,莫名地傷悲。許久,鄭?已恢復平靜,唇邊也勾起了淡淡的笑,就如同往日一樣。
“皇后,你告訴宣兒,朕不是個好父親……朕要留下你們倆,繼續在這皇位上爭鬥。只是我有句話要留給宣兒,告訴他,皇位,是刀箭上的蜜糖,只要貪戀那種甜蜜的滋味,就會被扎得鮮血淋漓,而旁的人都避著,讓著,這滋味,太過寂寞了……”
心猶如被鑿了個洞,空洞洞的,痛地揪心,皇后勉強帶著笑點頭:“是,臣妾自會轉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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