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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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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鮮橙]阿麥從軍[二卷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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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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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5 23:32: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風雲起野麥乍飄香 易之


    阿麥和徐靜連帶著車伕老張,三人被幾個軍士推到商易之的馬前。車伕老張早已經是被明晃晃的刀劍嚇得神魂俱破,軍士剛一鬆手,他就跪倒在馬前,一邊磕頭一邊叫喊道:「軍爺饒命啊,軍爺饒命。」

    商易之劍眉擰了擰,有些不耐的掃了老張一眼,然後又看向阿麥和徐靜。

    阿麥膝蓋一軟,眼看著就要跟著跪下,可眼角瞥到站地筆直的徐靜,強忍了忍,也站住了。

    商易之有些意外,不由得多看了阿麥和徐靜兩眼。於是阿麥立刻就後悔了,心道學誰不好,學這個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徐老頭幹嗎!要知道這世界民跪官,下級跪上級那是稀鬆平常的事情,她也就早習慣了的,怎麼今天就跟著徐老頭犯病了呢?

    商易之高坐在馬上,手裡把玩著那塊印了唐紹儀姓名的校尉銅牌,淡淡地問:「誰是唐紹儀的信使?」

    阿麥地看了徐靜一眼,見他仍一臉傲地站在那裡,決定還是自己出頭,於是忙往前跨了一步,施禮說道:「小人就是,四日前漢堡城破,唐校尉帶了小人從城內殺出。他帶了城守劉大人的遺孤趕往豫州,命小人前往泰興送信求救。」

    「哦?」商易之劍眉挑了挑,不陰不陽地問:「既然是讓你趕往泰興,你怎麼往青州而來了?」

    「小人到泰興城外得知泰興已被圍多日,徐先生說北漠韃子實北虛南,解豫州之險只能依靠青州。」

    「徐先生?」商易之問。

    阿麥心道你總算配合,老子等得就是你問這句呢。於是忙往旁邊側了側身子,引出了早已經等候上場的徐靜。「這就是小人路遇的徐先生,他見小人一身血污地從漢堡方向而來,沒問小人一句,便把小人的來意和去處都猜到了,還告訴小人說如今豫州險極,說是豫州是我大夏什麼之地,韃子什麼餓了就制住什麼。」

    阿麥面露苦惱之色,明擺著沒能把徐靜說過的話都記下來。

    身後的徐靜忍不住接嘴道:「是我大夏咽喉之地,韃子扼一城而制我江北全境。」

    「對!」阿麥叫道,心道不管是高帽子還是屎盆子,我先給你扣上再說。

    徐靜一怔,隨即就在心裡暗罵道,好一個小兔崽子,一路上我都沒見你笨嘴拙舌的,怎麼就今天到了這將軍面前你就傻了呢?原來你小子是在這裡等著我呢啊。

    果然,商易之再看向徐靜的眼神已是不同。他輕揮了揮手,叫身後的副將上前,微側著頭吩咐他去安排軍隊安營紮寨,說今天就先停在這裡。那副將領命去了,商易之又回頭看馬下的幾個人,視線轉到阿麥身上時隱約皺了皺眉頭,便吩咐身邊的親衛先帶阿麥下去換身乾淨的衣服。

    青州本有駐軍兩萬餘人,商易之接到南夏朝廷出兵援救泰興的軍令後,給青州城留了五千人以防有變,剩下的人全都帶了出去趕往泰興。這一萬多人聽著不算多,可放在野地裡那也是無邊無際了,光是營地就連綿了好幾里地。

    那個長相秀氣的小親衛領著阿麥往後面去換衣服,他暗中得了商易之的授意,把衣服扔給阿麥之後並未走開,只是站在一旁守著阿麥。阿麥一看如此,知道此時自己稍有猶豫便會引人懷疑,只得一臉平靜地解著褲腰帶,腦子裡飛速地轉著。他們如此,是懷疑自己身上藏有什麼東西,還是對她的別產生了懷疑?

    這世上,換成任何一個女子,恐怕都不能當著陌生男人的面自然地寬衣解帶的,當然,這裡的女子說的是普通女子,某些從事特殊行業的女子除外,人家那是工作需要。可惜,阿麥實在不是這世上的普通女子。阿麥暗自咬了咬牙,先把腳上的破靴子扒了下來往遠處一丟,然後當著那親衛的面就把外面的褲子褪了下來。

    她的腿形很健美,筆直修長,雖然瘦削卻仍能隱約看出緊致的肌肉形狀,更妙的是她的膚色並不是一般子的白膩,而是淺淺的麥色。就這膚色,商易之的親衛隊裡有一半的人都比她白!在加上下面一雙遠算不上纖足的細長腳片子,所以那親衛絲毫沒有懷疑到她的性別上去。

    阿麥雙手提了大褲衩子的褲腰,乾笑著問那親衛:「軍爺?可有內衣讓我換下?我這身上可著了虱子了,最好能讓我裡外都換了。」

    那親衛一聽她身上有虱子,連忙往後面躲了幾步,面帶厭地說道:「你想的倒是!有外面的給你換就不錯了!知足吧你!」

    阿麥忙點頭哈腰地稱是,匆匆地把拿來的新衣換上,更是趁著轉身拿新衣的動作,背轉了身子把上面的外衣也換了下來。

    那親衛只顧著躲阿麥的髒衣服,生怕裡面的虱子爬到他身上,壓根就沒有注意到阿麥上身只是脫了外衣,並沒有換下中衣便把新的都套上了。

    換完了衣服,那親衛又領著阿麥去洗了手臉。等他看清楚阿麥俊秀的五官之後,對阿麥的態度突然好了很多。所以當阿麥提出已經餓了好幾頓了,想先吃點東西的時候,他並沒有過多地斥責阿麥,更是好心地給阿麥找來了兩個窩頭。

    阿麥一邊啃著窩頭,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心道母親說得還真沒錯,不管男的的,這人要是長的好看了,就是沾光。

    那親衛卻不是這麼想,他只是看到阿麥長得很是秀氣,身條又順溜,按照自己將軍的喜好,阿麥很可能就會成為他在親衛隊裡的同事了。以後抬頭不見低望的,何必先把人得罪了呢。

    吃飽了喝足了,那親衛領著阿麥去見主將商易之。主將的營帳已經都搭起來了,阿麥進去,見徐靜也在裡面,正和商易之圍著桌子說著什麼。阿麥不由得從心底裡佩服他的本事,就她吃頓飯的功夫,他就混進了青州軍的參謀隊伍了?

    這人挺能往上爬的啊!而且從他站的位置看,阿麥猜他可能爬得還不錯。

    商易之見阿麥進帳,隨意地抬了抬眼皮看過來,面上的表情稍微一怔,然後又低下頭去接著看鋪在桌面上的行軍地圖。倒是徐靜很自然地開口叫道:「阿麥過來。」

    阿麥心道,嘿,你這人比我還自來熟啊。阿麥往前走了幾步,在離桌子幾步遠的地方垂首站定。

    商易之又重新抬起頭來,冷眼看向阿麥,說道:「你從北漠圍漢堡城開始,把所有的情況都和我詳細地說一遍。」

    阿麥連聲應諾,忙把從她進漢堡城開始到登城抗敵,從殺出重圍到路遇徐靜,這一連串的經歷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地講了一遍。掩去了她曾被關入大牢和裝死從城牆上逃入徐秀兒家裡事情。

    她口齒伶俐,這一串的事情說起來甚是清晰,只聽得商易之的眉頭是越皺越緊。

    「你說北漠大多是騎兵?」商易之冷聲問道。

    阿麥想了想,點頭。

    「你和唐紹儀並不能肯定北漠騎兵去了北面,是不是?」商易之又問道,「只是憑北漠人砍伐樹枝猜測的?」

    阿麥怔了怔,連忙推脫責任:「小人不懂軍事,是唐校尉這樣說的。」

    商易之的面更加陰沉下來,只是冷眼看著阿麥不說話。

    阿麥心裡一陣犯虛,心道今年真是命犯太歲,去江南有那麼多條道,她好好地非要走什麼漢堡城。就算走了漢堡城吧,這好不容易從死人堆裡爬出來了,怎麼又一時頭熱往青州來了呢?這宛江幾千里的江面,哪還過不了江了啊,幹嗎就這麼死心眼呢?難道是自己心裡還是想著不辜負唐紹儀之托,所以才會往青州去?

    徐靜見帳子裡靜了下來,掃了眼阿麥又看向商易之,突然說道:「商將軍可願聽徐靜一言?」

    商易之看似對徐靜甚為看重,聽他如此說,溫和的笑了笑,說道:「徐先生請講。」

    徐靜習慣地捋了捋下巴上的幾根鬍子,沉聲說道:「將軍可曾想過北漠人為何要圍我泰興?」

    就這個問題,徐靜他還真沒問對人。商易之是誰?那是京城裡紈褲子弟中的翹楚,是青州百姓口中的騷包將軍,你還問他北漠人為什麼要圍泰興城?

    商易之只是接到軍令說要立刻出兵援救泰興,軍令上可沒說北漠人為什麼要圍困泰興城。不過要說這商易之也算個人物,他眼光一轉便已看出徐靜也沒想讓自己回答他的問題,於是只是謙虛地問道:「先生有何高見?」

    徐靜等得便是他這句話呢,接著說道:「縱北漠有二十萬大軍,可泰興城外不是西胡的草原,大隊騎兵除了追敵並無他用,而且北漠來勢迅速,並無攜帶大量攻城設備,他們何以攻城?就周志忍用泰興城外那碗口粗的樹木打造出來的投石車?果真如此的話,那麼憑著泰興的城牆,泰興城守上個一年半載根本不成問題。」

    這個問題,阿麥早就想過,她也覺得北漠人造這麼大聲勢來攻泰興實數不智,有個可能就是想圍城打援。果然聽見徐靜接著緩緩說道:「除非,他們是想圍城打援。」

    商易之面色微變,就算他再紈褲,那好歹也是出身將門,「圍城打援」這個詞還是能聽明白的。他抬起頭來看向徐靜,眼中的精光一閃而過。

    徐靜輕輕地笑了笑,又說道:「這一點老夫能想到,別人自然也能想到。」

    阿麥垂首在一旁靜靜站著,聽徐靜一時得意又自稱起老夫來,不由得挑了挑嘴角。

    商易之卻沒在意這些,只是冷靜地問道:「那先生還看出了北漠人其他的企圖?」

    「不錯!」徐靜說道,臉上露出一絲神秘的笑容,接著說道:「將軍可曾想過,此去援救泰興,可會得什麼結果?」

    商易之雖然有些騷包,卻不是個草包,略微思索了一下便說道:「如果北漠只是攻打泰興,那麼本將的青州軍只是眾多援救泰興的援兵之一。如果北漠人是想圍城打援,那麼青州軍就會成為被打的那個倒霉蛋。」

    徐靜笑著點了點頭,讚道:「將軍英明,此去泰興,總是不會有青州軍太大的好處。可是將軍莫要忘了,北漠人圍困泰興只是一個可能,他們還有一個別的可能。」他停下了嘴裡的話,一雙精亮的小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商易之。

    商易之劍眉一挑,有些激動地接道:「還有一個就是如唐紹儀所言,北漠人虛泰興而實豫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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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祖有言妃,寵幸異常,二月而進妃位。妃有一族姐,嫁於武將,曾為親衛,侍成祖於龍潛之時。某日,言氏婦人見一畫卷於書房之中,內有少年,身穿戎裝,面如冠玉,唇紅齒白,貌七分似於言妃。言氏甚奇之,以畫問於夫,曰誰家女子如此裝扮。夫大甚驚怒,訓斥之:「此大夏戰神,豈容爾等婦人玩笑之。」後,言氏進於言妃,以此事告知。嘗笑曰:「貴人色美,若為男子扮,甚美矣。」眾人稱是,言妃意頗動。一日,成祖倦於朝事,於園中獨酌,令侍者守其門,眾人莫能入也。言妃賄於侍者,以男裝入園,以邀聖寵。成祖初視之,顏色大變,攬之入懷,呼曰:「阿麥,汝終來見吾。」遂附於言妃耳側,喃喃低語,盡訴相思之苦。言妃大駭,身顫之。成祖酒釋之,疑而視之,見為言妃,大怒之,拂袖而去。當下,侍於外者皆杖斃之。言妃亦貶為嬪,禁足之。三月後,言妃解禁,召族姐而問之。言氏婦人於夫酒後以此事問之,曰:「畫中人真戰神呼?」夫稱是,婦人又問:「何為阿麥?」夫甚奇之,驚曰:「汝怎知戰神之乳名呼?」後言氏婦人告於言嬪,言嬪痛呼曰:「汝誤我也!」
    ——節選自《夏宮秘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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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5 23:32:36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風雲起野麥乍飄香 親衛


    「不錯!如果那樣的話,將軍的青州軍可就是豫州的救命之軍了。」徐靜說道。

    商易之眉頭微皺,又問道:「可北漠人真的會去襲豫州麼?」

    徐靜笑了笑,用手指了桌面上的地圖從下往上一劃而過,比劃道:「如果是在下,必不會去攻泰興,而會引兵從烏蘭山脈西側悄然而上,經此處緩坡穿過烏蘭山系之後轉向南,奇襲豫州,截斷我江北南北之主線,使我靖陽邊軍不可回顧。豫州更是我江北糧倉所在之地,此時又是秋收之後,北漠輕裝而來,軍中所攜糧草必然不足,攻豫州又可借糧於我。」

    「不錯!」商易之一拳捶在桌面之上,把帳中的眾人嚇了一跳。商易之看見眾人驚訝的表情,忙強忍了心中的激動,面平靜地說道:「先生言之有理,我青州軍應趕往豫州,迎韃子鐵騎於烏蘭山外。」

    帳中的副將是個三十多歲的黑粗漢子,姓何名勇。聽商易之如此說,面上有些猶豫之色,說道:「將軍,可是我們接到的軍令是急援泰興,如果我們改道去了青州,朝廷怪罪下來怎麼辦?」

    徐靜也靜靜地看著商易之,似笑非笑地問:「將軍可敢冒這個風險?」

    商易之看了看副將何勇,又看了看徐靜,挑眉笑道:「你說少爺我怕不怕兵部那些個草包呢?」

    徐靜和商易之兩人相視大笑,把副將何勇笑得有些摸不到頭腦,只瞪著雙牛眼迷惑地看向那二人。商易之停了下了笑,突然發現阿麥還垂首站在帳中,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冷聲問道:「你怎麼還在這裡?」

    阿麥一愣,心道你也沒讓我走啊。再說了你不吩咐,我敢走麼?阿麥正想著怎麼跟這將軍說些告辭的話,就聽見商易之對身邊的親衛吩咐道:「把他帶下去,」停了停掃量了阿麥一眼,又說道:「先歸在帳下好了。」

    阿麥開始不明白這歸在帳下是嘛意思,直到那親衛把她帶下去了,才知道商易之的意思是讓她先跟在他的親衛隊裡。

    南夏在二十多年前曾經歷過一場大的軍事改革,當時靖國公曾把兵部改為了國防部,下面置軍區、軍、師等編製,當時此項改革遭受到朝中老臣的強烈反對,後靖國公隱退後,歷經二十餘年的變化,南夏軍中編製多有變化,直到前幾年才漸漸穩定下來。國防部又被改回了兵部,下面的編制則新舊參雜地被分為軍、營、隊、伍。十人為伍,百人為隊,千人為營,軍則有大有小了,多則上萬人,少則幾千人。軍銜更是分為了帥、將、校、尉、伍長、兵。從「尉」這一級軍往上便可以有自己的隨從親兵了。

    唐紹儀雖被稱為校尉,可確是佔的「尉」這個銜,也就是說不過是個隊長而已。商易之的軍銜要比他高的多,算是一城主將,手下有兩萬多的士兵。按照標準可以用有千人的親兵,不過這千把人倒都不是跟在他身邊伺候的,有不少是擔任了警衛、通訊等特別戰地勤務。

    不過商易之所說的「帳下」卻是指貼身跟著他的幾十名親衛了。剛才領著阿麥去換衣的那個親衛又領著阿麥下去,自己不覺有些得意,覺得自己果真沒有猜錯,這個叫做阿麥的俊秀小子還真有可能成為自己的兄弟了。

    那親衛自我介紹道:「我叫張生,我看你比我要小,以後就叫我張大哥好了。」

    阿麥嘴角隱隱抽了下,突然想起許久以前母親曾經講過的一個故事,那裡面就有叫張生的,現在想來已不太記得故事說了些什麼,只隱約記得裡面還有叫什麼紅娘的丫鬟和崔鶯鶯的。

    「張大哥,您叫我阿麥就行了。」阿麥說道。

    「阿麥?姓什麼?」張生問道。

    「姓麥。」

    「姓麥?叫阿麥?」張生被繞地有些暈,「麥阿麥?」

    阿麥嘴角又抽動了下,不過卻沒有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麥穗,那個父母隨而起的名字,好像已經離自己太遠了,還是就叫做麥阿麥吧。

    當阿麥便在商易之親衛隊的營帳州時安下身來來。這個營帳中住了二十個親衛兵,除了在中軍大帳內外當值的,裡面還睡了十好幾個。和這一帳子的大男人睡在一起,阿麥感覺很怪異。不過好在是在行軍途中宿營,這些人又都是親衛,不但得擔負著主將的安全,還得準備著聽他得使喚,所以哪裡敢死睡,基本上都是兵器直接枕在頭下,然後和衣而睡。

    阿麥總算是大鬆了一口氣。

    可能是對阿麥還有所戒備,所以張生安排阿麥睡在了最裡面,幸好他還記著阿麥身上有虱子的事情,面上雖然沒有表示什麼,可卻下意識地往外挪了挪,盡量地離阿麥遠一些。

    阿麥有些驚訝地發現,這主將的親衛兵竟然大多是面目清秀的少年。她很不厚道地多想了些,想那個打扮很騷包的將軍是否有些特殊的喜好。阿麥並不知道她真是冤枉了這個騷包將軍,直到後來她真的成了一個小兵,入了真正的軍營後,直到她用劍割斷了一個人的喉嚨之後,阿麥才明白商易之從各營中把這些面貌秀的少年挑出來實在是存了些善念的。

    親衛隊的營帳緊靠著主將營帳,那主將營帳中的燭火亮了很久。商易之和手下的那些將領不知道在商議著什麼。而徐靜也一直留在了帳中,阿麥想他可能已經取得了商易之的信任,雖然不過短短半天的時間。

    第二日,青州軍拔營。張生給阿麥牽來了匹棗紅的馬,問阿麥是否會騎馬。阿麥本想藏拙說不會,可掃了一眼大都靠腿的士兵們,趕緊點了點頭。可點完頭後她又後悔了,因為徐靜竟然坐上了車。

    阿麥自從把上一匹馬賣了換成盤纏之後,已是有近半年沒有騎馬了。這半年來腳丫子雖然受了些罪,可大腿內側的皮膚卻是細膩了很多。如今再上馬,可謂是感慨良多。不過又安慰自己說道如果真的要跑的話,四條腿畢竟要比兩條腿跑的快。可是雖這樣想著,她卻沒膽量跑。軍中對待逃兵向來只有一個待遇,那就是「刀削麵」,這她還是知道的。

    阿麥幾次騎馬路過徐靜坐的馬車邊,向他暗示了好幾次,意思就是說他的目的也達到了,就做個人情,讓商易之把她給放了吧。

    不過徐靜每次都是高深莫測地笑笑,並不答言。

    大軍行進速度慢了很多,雖然商易之一直下令要快速行軍,可光是走阿麥他們來時的路就耗了近十天,所以當青州軍趕到豫州城外時已是九月中。

    途中商易之先派了軍士快馬趕往豫州報信,過了幾天那軍士回來,說豫州城已是四門緊閉,如臨大敵。青州軍來到城下,一見果真如此,更想不到的是豫州守軍竟不肯打開城門,說是怕來軍有詐,是北漠韃子假扮的。

    商易之聽了大怒,立馬城前放聲大罵,說你們他媽的連自己人都認不出來了嗎?本大爺大老遠的來幫你們,你們就這德行?趕緊讓豫州城守和守城主將出來,看看大爺是不是北漠韃子。

    當然,商易之原話不是這麼罵的,他畢竟算是個讀過書的人,又是京城紈褲子弟中的翹楚,雖然騷包,文采還是有一點的。

    城牆上的守軍一聽城下這位大爺說話這麼橫,連忙就請了主將出來。那主將姓石名達,做豫州軍主將已經七年,中間只回過京城兩次,還都沒見到過商易之。商易之又是新任青州守將,還沒來得及到臨近的兄弟城市串串門子,所以這兩人是誰也不認識誰。

    那商易之在城下大喊本將是青州軍主將商易之,城上的石達看了哪裡敢隨便相信。於是他本著安全第一的原則喊道:「可有憑證?」

    商易之氣得只咂嘴,心道我一大夥人都來了,你還管我要身份證明?怎麼著?還得把我的將印給你扔上去驗驗?正想著,沒想到城牆上果真喊道:「如果真是商將軍,那請把將印拿出來看一下。」

    「嘿!行!真行!」商易之氣急反笑。就連身下坐騎似乎都急了,噴了幾個響鼻,在原地打起圈來。商易之的視線無意間轉過身後不遠處的阿麥,立刻又陰冷了兩分,狠狠地看了她一眼。

    阿麥心裡一驚,心道這人不會要遷怒於她吧?坐在馬上連忙縮了縮身子,想避過商易之凶狠的目光。沒想到還是聽到商易之陰冷的聲音,「阿麥!」他咬著牙叫道。

    「有!」阿麥下意識地應道,然後隱約聽到旁邊的張生小聲罵道:「要喊『在』,不是喊『有』,笨蛋,都說了多少遍了!」

    阿麥現在哪裡有功夫和他計較這些,只是雙腿輕夾馬腹控馬出陣,心驚膽戰地從商易之身邊經過,來到城牆跟前仰頭看向上面的那個豫州主將,喊道:「請問將軍,漢堡城守軍校尉唐紹儀可在城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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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雲起野麥乍飄香 驚變


    城上靜默了片刻,過了一會唐紹儀的身影出現在城牆之上。阿麥一眼就認出了他,心裡竟是莫名的驚喜,忍不住激動地高聲叫道:「唐大哥!是我啊,阿麥!」

    阿麥生怕自己換了裝束,唐紹儀認不出來,忙摘了頭上的帽盔拿在手裡衝著唐紹儀揮了揮手。

    「阿麥?」唐紹儀一驚,忙從高大的城牆上探出身子來看向下面。只見城門前不遠處一個身穿黑戰衣外罩軟甲的少年高坐在馬上,正仰著頭臉衝自己露出開心的笑。眉清目靈,不是阿麥是誰!

    唐紹儀忙回身向石達稟道:「下面確實不是韃子,阿麥就是和屬下一起逃出漢堡城的人,屬下來了豫州,阿麥則趕往泰興報信。」

    石達點了點頭,可是還是謹慎地問道:「那下面來的怎麼會是青州軍?」

    唐紹儀也不知道阿麥為什麼帶了青州軍過來,只得又探出身去向問阿麥,阿麥連忙喊道:「泰興被圍,阿麥只得趕往青州,正好在半路遇到商將軍去援救泰興,將軍聽說豫州有難,便趕來這裡了。」

    後面的商易之已是很不耐煩了,實在理解不了石達一個武將,怎麼就這麼婆婆媽媽地沒完沒了呢,他縱馬上前,抬了馬鞭正破口大罵,就見這時城門緩緩地開了,唐紹儀跟著豫州城的將領迎了出來。

    石達雖然不怎麼回京,可卻也是聽說過商易之的名頭,知道這少爺是連皇宮都敢硬闖的混世魔王。剛才因為光顧著安全第一,盤問了他這麼半天。石達只怕這小爺恐怕早就不耐煩了,一見他就連忙陪了笑臉上來,使勁地解釋說自己也是怕北漠人使詐,所以才對他無禮了,請他千萬不要見怪。

    商易之似笑非笑地看著石達,抱拳拱了拱手不陰不陽地說道:「石將軍果真是謹慎之人,易之佩服,佩服。易之剛才在城牆之下時就想了,如果將軍再不肯相信易之身份,易之就讓人扔下繩索,把易之吊上來先驗明正身再說。」

    此話一出,石達只覺得心裡這個涼啊,暗道這回可把這個小爺給得罪了,自己的路恐怕是要走到頭了。

    阿麥跟在後面,見商易之這麼囂張有些不解,趁無人注意地問旁邊的徐靜。

    徐靜眼看了前面的商易之一眼,小聲問阿麥:「你可知道商將軍的父母是誰?」

    阿麥很配合地搖了搖頭。

    徐靜捋著鬍子高深莫測地笑笑,也跟著搖了搖頭。

    阿麥正迷惑間,肩膀就被人從後面大力地拍了一下,她回頭,見是唐紹儀。

    「想不到我們還能有相見之時。」唐紹儀一臉感慨地說道,又上下打量了一下阿麥的裝束,有些欣慰地笑了笑,說道:「做了商將軍的親衛也不錯,兄弟,好好混。」

    阿麥心道我可不想在這裡混,顧不上和唐紹儀敘舊,急切地抓了他的胳膊,說道:「唐將軍——」

    「我不是將軍,」唐紹儀連忙糾正道,「你還是叫我唐大哥吧,你剛才在城下不是就叫我大哥了麼?呵呵,我覺得挺好,我們共過生死,情意早已經比兄弟深,如果你願意,就叫我一聲大哥。」

    「唐大哥,你——」

    「你要不要見見徐姑娘?」唐紹儀又打斷阿麥的話,笑道:「她也在豫州城,就在城守府內照看小公子呢。」

    阿麥一愣,想起了那個柔弱的小姑娘,又不禁想起了在漢堡城那個恐怖的夜晚,三人相互扶持著走出漢堡城的經歷。徐秀兒既然跟了唐紹儀一路,那自然也應該是在豫州城了,自己要不要去看看她呢?阿麥正矛盾著,突然想起她和唐紹儀說的不是這些,連忙拉回了思緒,對唐紹儀說道:「唐大哥,你能不能和他們說一下,說我——」

    「唐校尉!」石達突然在前面喊唐紹儀,唐紹儀連忙應了一聲,顧不上聽阿麥下面的話,忙往前面走去。他的衣袖在阿麥指間滑過,阿麥有些傻了。片刻她就惱怒了起來,她不就是想求唐紹儀讓那些人放她走麼?就這麼一句話都不肯讓她說出來,他奶奶的老天,你到底想幹嗎!

    城守府內,豫州高級將領和商易之帶過來的青州將領聚在了一起,表情都有些嚴肅。唐紹儀比青州軍早來了十多天,已經把他在漢堡看到的以及他的推測都和豫州守將石達說了。石達本接到了兵部的軍令要他帶兵援救泰興,聽唐紹儀的介紹,一怕果真像唐紹儀猜的那樣北漠人趁虛攻打豫州,二是也猜到了北漠人圍泰興有圍城打援的計劃。所以為了穩妥起見,便駐兵城內想等先看看再說。沒想到這一等就是半個來月,北漠兵一直沒等到,卻等到了商易之的青州軍。

    商易之聽完了石達的軍情介紹,臉微寒,瞇了瞇眼睛問道:「為何不去烏蘭山脈那邊去堵截北漠韃子?」

    石達面有些窘,這個提議唐紹儀早就提出來過,不過他覺得這個計劃實在是太過冒險了,如果北漠人沒有往北而來的話,那他不派兵去援救泰興,反而去守一個毫不相干的谷口,豈不是要人笑話。

    徐靜先看了商易之一眼,說道:「就算不去谷口設伏,那也應該多派斥候去那裡,難道石將軍就棄那秦山谷口於不顧了麼?」

    石達臉一鬆,連忙說道:「前幾日已經派斥候過去了,估計消息馬上也就要回來了。」

    商易之目光凌厲而冰冷,寒聲問道:「前幾日?」

    唐紹儀早在半個多月前就把消息送到了,即便石達不敢派兵去谷口設伏,那起碼也應該多派斥候過去緊密監視著,誰想到他竟在幾日前才想起來派斥候過去。這麼一個簡單的道理,就連被稱為「騷包將軍」的商易之都懂得的事情,他作為一個從軍幾十年的將軍,竟然大意到如此地步。

    商易之怒急反笑,氣道:「石將軍果真為謹慎老將啊!」

    這明顯是反話,聽得石達臉色微變。按級別,他們是同級軍階,按年齡,他比商易之大二十有餘,當著兩城將領的面,商易之如此不講情面說話,讓他的那一張老臉著實沒地方擱了,於是也冷了聲音不卑不亢地說道:「商將軍有所不知,秦山谷口那裡本就有我軍的哨卡,如果北漠韃子從那裡而過,必然會有戰報傳來。」

    「哦?」商易之挑眉,冷笑道,「那就希望如石將軍所言,韃子並沒有往北而來,易之在這裡叨擾兩日,便會引軍南下泰興城。」

    話音剛落地,就聽見有傳令兵從院外疾跑了進來:「報——,派往秦山谷口的斥候回來了!」緊接著,有兵士架著一個渾身血污的斥候進來,那斥候一進來就甩開旁邊扶他的人爬倒在地上,強撐了身子起來向石達嘶聲哭喊道:「將軍,北漠人襲了秦山哨卡,全營將士無一倖存。」

    石達臉刷地慘白,上前提了那斥候的衣襟,顫聲問道:「那北漠大軍呢?」

    「北漠大軍早就過了秦山往北而去,他們還在秦山伏了騎兵阻殺我們的人,一起去的十個人只有小人一個逃了回來。」

    石達高大的身形晃了晃,雙手再也無力提住那斥候的衣襟。

    室內所有的人都被這個消息震住了,一時間屋裡靜地駭人。難怪北漠大軍過秦山而無人知,原來他們早就準備好了這一切,先是襲了秦山哨卡,後又專門派騎兵留下來伏擊豫州去的斥候,看來他們本就打算了要悄無聲息地北上。

    「往北?棄豫州而就靖陽?」徐靜喃喃自語,這北漠人真是敢賭。靖陽那裡有南夏的三十萬邊軍,他們竟然還想去攻靖陽關口?就算北漠人可以南北夾擊靖陽關口,可靖陽北不只有天險可依,靖陽城也是百年的古城,城高池深,只有騎兵怎麼可能攻下靖陽!

    商易之臉上似覆了一層寒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只是默默地看著那個趴在地上的斥候愣神,突然間雙眸一緊,失聲喊道:「援軍!」

    徐靜稍稍一怔便是明白了商易之的意思,面色也不僅變了,有些遲疑地問道:「不會吧,靖陽邊軍乃是我國守國之軍,朝廷不會也讓靖陽邊軍回救泰興吧?」

    商易之狠狠地踹了一腳柱子,恨恨說道:「誰知道那些草包會不會這麼做!」轉回身又寒聲吩咐道:「趕快派人通知靖陽,死也要把消息趕在北漠人之前送過去。」

    可惜,已是晚了。

    八月二十九,靖陽邊軍接到兵部急令援救泰興。靖陽邊軍主帥羅義成拒絕出兵,朝廷連出九道金令催促羅義出兵。重壓之下,副將張雄領一半邊軍回援泰興。

    九月初十,張雄領十五萬靖陽邊軍出靖陽城,南援泰興。溧水一線戍軍全線收縮,回駐靖陽城內。

    九月十六,靖陽援軍南歸途中遭北漠騎兵襲。夜色之中,北漠騎兵如從天而降,殺入毫無準備的靖陽軍大營,一時間,南夏軍營成血腥地獄。南夏軍死傷九萬餘人,近六萬人降敵,餘皆遭坑殺。北漠騎兵主將常鈺青一戰成名,用十五萬顆南夏士兵的頭顱鋪就了他的名將之路,世稱「殺將」。

    九月十九日,靖陽主帥羅義成於帥府之中遭人暗殺,靖陽城內一時群龍無首。

    九月二十一日,常鈺青領軍詐做張雄的靖陽軍,騙開了靖陽城南門,北漠軍殺入靖陽城內,從內部打開了靖陽邊關,迎邊關外的北漠大軍入城。

    九月二十三日,靖陽、溧水一線全部失守。

    事隔了三十年後,北漠人又一次攻開了南夏的北大門。同時,北漠那個一直藏在後面的主帥終於浮出了水面。陳起,這個名字在最短的時間內傳遍了四國,成為這個大陸上的不世名將。

    消息傳來的時候,阿麥正跪伏在青州守將商易之的案前自請離去。

    商易之坐在案後臨摹著衛大家的字帖,沒有抬頭,只是淡淡地說道:「你當軍營是什麼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阿麥低垂著頭咬了咬牙,沉聲說道:「阿麥本就不是軍人,是受唐校尉所托才趕往青州送信,現在阿麥已經完成了他的托付,又在豫州找尋到了失散的妹妹,小的妹子孤苦一人無人所依,所以小的特來向將軍請辭。」

    商易之沒有答言,只是低頭專注地臨帖。徐靜有些不滿地看了阿麥一眼,張嘴剛說話,外面有通訊兵疾跑了進來,把剛到的軍報遞到商易之手上。

    阿麥久等不到商易之的回答,忍不住抬頭向他望去,見他雙手展開軍報看著,臉漸漸慘白然後又轉成青色,執著軍報的雙手竟隱約抖了起來。商易之突然撕扯了手裡的軍報,大叫一聲後抬腳把面前的桌案踹倒。

    阿麥心裡一驚,下意識地閃身躲避飛過來的筆墨硯台。

    「三十萬!三十萬大軍啊!」商易之憤怒地喊道,秘從腰間拔出了佩劍,雙手握了劍柄衝著屋子裡的擺設狠命地劈砍起來。

    阿麥嚇傻了,生怕他不小心劈在了自己的身上,慌忙連滾帶爬地往邊上躲去。誰知她這一動反而提醒了商易之,只見他血紅著眼睛,竟提劍一步步向阿麥這裡走過來。徐靜見狀,慌忙上前擋在了阿麥的身前,死命地抱住商易之的胳膊,急聲喊道:「將軍!將軍!請你冷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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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5 23:33:06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風雲起野麥乍飄香 往事


    商易之用力底甩開徐靜,仍是一步步向阿麥逼了過來。阿麥坐在地上往後挪動著身子,只覺得背後被硬物一擋,竟是已經避到了柱子前。身後已經再也沒有地方可退了,阿麥一咬牙急忙從地上爬起來,後背倚著房柱冷冷地看商易之,努力地控制著聲音的音調說道:「將軍,難道要遷怒阿麥?」

    商易之瞪著赤紅的眼睛憤怒地看著阿麥,急促的呼吸催得他胸口快速地起伏著,如同一隻被獵人的箭逼得暴怒的野獸。

    阿麥已經連呼吸都摒住了,只是強迫著自己和他冷漠地對視,那劍尖就在她身前的左下方映出點點的光。她知道,只要面前這個男人的手腕稍微一動,那銳利的劍就會向自己劈了過來。她很怕,可她現在除了站在他的面前什麼也做不了。

    光芒一閃,那劍還是劈了過來。阿麥的瞳孔縮緊,那裡面清晰地映出了面前一臉鐵青的男子,還有他手中劈過來的劍。

    劍尖在她的面前滑過,雖然沒有碰到她的身體,可那霸道的劍氣還是刺破了她面頰上的皮膚。沒有覺出痛,她的左臉上突然多了條細細的紅線,一條細的幾乎看不出來的線,然後就有細小而圓潤的血珠緩緩地滲了出來。

    「滾!滾!都給我滾!」商易之厲聲喊道,提了劍轉身走開,回到掛在牆上的軍事地圖前,用劍尖順著地圖指到北漠都城的位置,寒聲說道:「陳起,我不殺你,誓不為人!」

    阿麥本已經走到了門口,聽到商易之後面的話,人一下子就僵在了那裡,像是被人突然抽掉了魂魄,目光渙散,臉上血色全無。

    豫州的城守府更加忙亂了起來,軍中的各級將領面緊張地在門口進進出出。阿麥靜靜地守在院門邊,趁徐靜從她身邊經過的時候拉住了他,問:「陳起是誰?」

    徐靜面上略帶訝異,不過還是回答她道:「陳起是北漠大軍的元帥,這次靖陽之戰就是他操縱的,不,應該說是這次北漠軍整個的軍事行動都是他的傑作。」

    「他很厲害?」

    「我大夏靖陽三十萬邊軍皆喪於此人之手,幾十年經營毀於一旦,從此韃子鐵騎攻江北如入無人之地,你說他是不是厲害?同樣是三十萬的兵力,兵分三處,東西兩路大軍冒險深入我江北腹地,佯攻泰興引我邊軍回救,然後又千里奔襲靖陽援軍。」徐靜輕輕地捋了捋鬍子,感歎道:「這樣險中取勝的戰術,定是早已經在底下演練了很久,北漠東西路大軍只要有稍許的差錯都會把整個計劃毀掉。唉,更駭人的是,根據我們在北漠細作回報,這個陳起竟還不足三十歲,此等鬼才,恐怕已能與我大夏二十多年前的靖國公比肩了。」

    阿麥聽著,身體竟然要不受控制地發起抖來,嚇得她連忙用力握了拳,繃緊了全身的肌肉才能讓自己似乎無事地站在那裡聽著徐靜的話。

    徐靜說了間後便停了下來,瞇著小眼睛打量了一下阿麥,問道:「你既然都要走了,還打聽這些幹什麼?」

    阿麥強扯了嘴角笑笑,搖了搖頭,不理會徐靜的驚愕,轉身離開。她身上還穿著商易之親衛的服飾,所以走在城守府裡倒也沒有人攔她。她就這樣渾渾噩噩地走到了豫州城的大街,街上還有著匆忙走過的行人。豫州城內的百姓只知戰事將近,還不知道他們三十萬戍邊將士已經死在了北漠人的鐵騎之下。所以城中居民雖然有著對戰爭的恐慌,可是日常的生活還在繼續著。

    徐靜的話還在耳邊響著,那個還不足三十歲的北漠元帥,那個兵行險招的軍事鬼才,應該就是他了,陳起,這個她一直努力遺忘的名字,就這樣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南夏的細作真是不行,阿麥嘲弄地笑笑,竟然連他的真實歲數都搞不清楚,她記得很清楚,他長她七歲,今年應該是二十六歲了吧。

    阿麥到現在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陳起時的情景。她記事很早,很小的時候的事她都能記得,可是卻沒有一件像這件事記得那樣清楚,好像就發生在前幾天似的,回憶起來,幾乎連他的每一個表情都還能記得住。

    她那時正好六歲,正是人嫌狗厭的年紀,爬樹下河什麼都敢幹。有一次把母親實在是氣急了,母親拿了小竹棍比量她的屁股,然後恨恨地威脅說:「麥穗!你給我記住,你是個女孩子!下次你要是再敢跟著牛家的小子下河,老娘就把你的腿敲折了!」

    她嘿嘿地笑,衝著母親做了個鬼臉,然後撒腿就往院子外面跑,她知道,母親是追不上她的,而且母親一出了大門就會很溫柔很賢慧的樣子,絕對不會拿著竹棍子追她。誰知剛跑到大門口,她就撞到了剛進門的父親,父親一把把她從地上抱了起來,舉到半空中笑道:「阿麥丫頭,來讓爸爸親一口,想爸爸了沒有?」

    她歡快地抱住了父親的脖子,大聲地喊:「想!」

    父親笑著放下了她,又過去抱了抱迎過來的妻子,然後回身拉過一直靜靜地站在大門口的少年笑道:「這是陳起,以後就是我們家的一員了。」

    她好奇地看著他,圓滾滾地大眼睛滴溜溜地轉著。

    父親問她:「以後這個大哥哥陪著你玩,好不好?」

    她沒有回答父親的話,只是盯著他問:「你會不會爬樹?」

    少年緩緩點了點頭。

    她又問:「那你會不會去河裡捉魚?」

    少年還是點頭。

    於是她就走到他面前,仰著頭說道:「那好吧,以後我就帶你一塊玩吧。」

    她說得一本正經,跟小大人似的,惹得父親母親都笑了。父親笑過了,拉了她的手放到少年的手裡,溫聲說道:「陳起,以後阿麥就交給你了。」

    少年的臉有些可疑的紅暈,抿著唇角鄭重地點了點頭。

    那時的阿麥還不太明白父親話裡的意思,所以當聽到母親和父親說陳起是不是比阿麥大得太多了點時,她立刻就從上蹦了起來,大聲地喊:「不大,不大,陳起哥哥正合適!」

    是啊,他正合適,他是她最好的玩伴和保護者。

    他們一起朝夕相處了八年,她從頑童長成了豆蔻年華的少女,而他則由青澀少年變成了高大英俊的青年。到後來,她已是漸漸明白了父母最初的用意。十三歲時,他成年,成年禮舉行完了後她揪著他的袖口問:「哥,你是不是可以娶我了?」

    她沒有一點少女應有的羞澀,反倒是他紅了臉,甩開她的手急忙走開,一邊走還一邊低聲嘟囔道:「笨蛋!」

    她十四歲時,拉了他坐在院後的那顆老槐樹下,用肩膀撞了下他的,問:「哥,以後你想要什麼樣的生活?」

    他目光溫柔地看了看她,然後又把視線投向遠處的天空,輕聲說道:「小橋,流水,人家。」

    她嘿嘿地笑,不等他說完就用手指了他的鼻尖叫道:「你是不是又跑到書房去看我爸的書了?」

    他輕笑著用手抓下她的手指,卻沒有鬆開。

    她湊近了他的臉,一本正經地問:「哥,你到底什麼時候娶我啊?」

    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臉緩緩地低了下來。她突然想起來父親經常避著他們和母親做的事情,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瞪大了眼睛突然問道:「哥,你是不是想親我?」

    他臉上閃過可疑的紅色,忙坐直了身子,用手抵在她的額頭把她湊近的腦袋推開,無奈地低聲說道:「真是個笨蛋!」然後又轉過身看著她,咬了咬下唇,輕聲說道:「阿麥,以後不要管我叫哥。」

    她不明白,她都叫了他八年哥了,為什麼以後就不能叫了呢?

    看著她一臉困惑的表情,他無奈,轉過了頭不看她,只是小聲說道:「讓你別叫就別叫了,笨蛋!」

    再後來,他突然因事要離開,和她講好了等她十五歲及笄的時候回來娶她。她便等著,他們從來沒有分開過那麼久,她整天地跟在母親屁股後面,問他什麼時候可以回來,問她生日怎麼還不到,陳起哥哥說了等她十五歲就回來娶她。

    母親被她纏地直翻白眼,轉了身怒道:「麥穗!你給我老實地待到二十再嫁人吧!十五你就想給我嫁人?你媽我跟你這麼大的時候要是敢說這話,你姥姥能把我的皮都打熟了!」

    姥姥?她從來沒有見過姥姥,所以母親的恐嚇對她沒有什麼威力。

    父親聽了總是笑,然後用眼角掃著母親,拖了長音地念道:「女大不中留哦——。」

    她的十五歲終於到了,他沒有失言,他回來了,同時也帶來了一群殺手。

    那天的情景她永遠不會忘記,甚至在開始的兩年她閉了眼就能看到那個場景,刀光劍影、火光沖天,母親淒厲的喊聲就在耳邊響著,她說:「阿麥,快跑,往後山跑,你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阿麥握緊了拳頭,用力地咬著牙關,生怕自己就在大街上發起瘋來。已經過去四年了,可是那些情景為什麼還歷歷在目?火焰的溫度,鄉鄰的喊叫,甚至連空氣中的血腥味都還能聞得到,她知道,那是父親體內流出的血。

    她是想忘了的啊,為什麼偏偏就忘不掉?母親說不要她報仇,母親說只想讓她活下去,沒有仇恨的活下去,快樂的活下去。母親說她的幸福比什麼都重要,可是,這樣的她,還能幸福嗎?

    下身竄出一股股的熱流,有些粘濕。她想可能是月事來了吧,她十五歲才來的初潮,正好趕在生日的前兩天,母親當時還笑她,說這倒是真算成年了。可自從那場變故以後,她的月事就極其不準,經常是一年半載地才來一次,而且量也很少,基本上一天就過去了。她倒也不覺得有什麼,反而覺得這樣更好,她一直是扮了男裝的,這樣沒勇事反而更加方便起來。

    阿麥用力地掐了掐手心,讓意識清醒了些,數了數身上僅剩的一些錢,然後去布店裡買了些白棉布,又買了裡面換洗的衣服,拿著便去了客棧。這個戰亂的時候,客棧裡的住客很少,她又穿了身戎裝,所以店掌櫃的對她態度極好,很快就把她要的剪刀針線之類的拿來了。

    阿麥關了門,清理了一下下身,然後開始用厚實的白布縫製緊身坎肩。

    第二天,等月事乾淨了,她又向小二要來了熱水,很認真地擦拭身體,她擦的很認真,知道這次擦完了下次就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了。淨完了身後,阿麥換上了新縫製坎肩,然後把下身的內衣也換了,這才又重新把外面的軍裝仔細穿好,開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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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5 23:33: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風雲起野麥乍飄香 從軍


    回到城守府,裡面正亂作一團,原來是豫州守將石達自殺了。

    石達覺得正是由於自己對於軍情的錯誤判斷才導致了靖陽邊軍的戰敗,導致了三十萬大夏男兒的損命。他在書房裡瞪著眼直直地坐了一夜,天亮後用劍削破手指留下了一封血書,然後打散頭髮下來遮了面以表示死後於地下也無顏見先人之後,就把佩劍抵在自己的身前,打算一死謝罪。

    也是石達命不該絕,正在這個時候,守在書房外的親衛由於一直沒等到石達喊人進去伺候,心裡有些奇怪,忍不住從窗戶縫裡瞄了一眼。這一眼下去可把那個親衛兵嚇得魂都掉了,一急之下也顧不上什麼冒犯不冒犯了,一腳就踹開了書房的門,往石達身邊撲了過去,上去就把劍給抓住了。

    石達的劍已經刺下去了個劍尖,見被親衛抓住了,紅著眼睛怒道:「放手!」

    那親衛哪敢鬆手,一邊死命地往外奪著劍,一邊哭喊道:「將軍!將軍!您不能啊!」

    親衛空手抓劍,鋒利的劍鋒立刻便嵌入了他的手掌之中,鮮紅的血順著劍身流下來,與石達腹部冒出來的鮮血混雜在一起,一時艷麗無比。

    商易之被人喊來的時候,豫州軍中的將領已經跪滿了一地。石達被幾個手下死死地抱住了,手裡的佩劍也被人奪了下去,正瞪著通紅的眼睛怒喊道:「放手,你們給我放手。」

    那些將領哪裡敢放手,只是把他的胳膊抱地更緊,哭喊道:「將軍,勝敗乃兵家常事,您想開些啊!」那些跪在地上的將領也是哭著連連磕頭。

    商易之寒著臉進來,起腳就把跪在門口處的一名校尉給踹開了,厲聲罵道:「哭他媽什麼哭!」

    屋裡的哭聲一頓,眾將聞言都轉過頭來看商易之,就連一直掙扎不止的石達都停了下來,愣愣地看向商易之。

    商易之看了看披頭散髮的石達,視線又在屋裡慢慢地轉了一圈,寒聲說道:「都給我出去。」

    屋裡的人都僵了僵,有些性子軟弱的人身子晃了晃起身退出去,可大部分將領都是脾氣犟直的,一個個梗著脖子杵在那沒動地方,有的還很挑釁地歪著腦袋斜看商易之,心道這是我豫州軍的地盤,你一個青州的守將憑什麼來這裡發號施令,就算你老娘是公主又能怎麼樣?爺爺這職是提著腦袋殺出來的,還怕你給我小鞋穿?我們將軍讓著你那是不想和你這小白臉一般見識,你少來登鼻子上臉,以為我們豫州軍就好欺負了。

    商易之和那個黑面大漢對了半天眼,氣得冷笑起來。他商易之是誰?他人生的前二十年都是京都那個大坑裡度過的,那裡最多的是什麼?那就是官!官最擅長的就是什麼?那就是眉來眼去!那些人向來都是話只說三分透,剩下地全靠你自己去諑磨,諑磨什麼?不就是諑磨他的一個眼神是什麼意思,諑磨他的一個看似無意識的動作是嘛意思麼?

    他從三歲的時候就知道辦事得看父親的臉,說話得看母親的眼。就這黑面漢子的眼神,就差舉個牌子上面寫著商易之你就是個紈褲了!他商易之能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笑話!

    商易之怒急反笑,嘿嘿地冷笑兩聲,看著那黑面大漢的眼神又寒了兩分。

    石達雖然自己不想活了,可卻沒想讓部下也跟著他一起不想活了。黑面他不知道商易之這位少爺的厲害,可他不知道並不代表石達不知道。石達穩定了一下情緒,對著一屋子的部下沉聲說道:「你們先出去。」

    「可是——」

    「出去!」石達的語氣也透露出嚴厲,那些豫州將領不敢違抗他的話,只得一一從地上爬了起來,往書房外退去,臨走的時候還有人不放心,把石達的佩劍也不露痕跡地順了出去。

    石達看在眼裡苦在心裡,嘴角忍不住掛了絲苦笑。

    商易之臉上的怒氣卻意外地消散了,只是淡淡地看著,等屋裡終於空下來的時候,他臉上竟然還帶了些笑模樣,勾著唇角站在書案前看石達留的血書。然後用手拿起那張血書衝著石達抖了抖,似笑非笑地問:「就這張紙能抵我大夏三十萬將士的命?」

    石達面色一慟,嘴唇抖了抖,還是沒能說出話來。

    商易之冷笑一聲,寒聲說道:「事已至此,我也不和你說什麼廢話了,我只有三句話,其一,靖陽三十萬邊軍被滅不是你石達一個人的責任,你沒有那麼大的腦袋,也頂不了這麼大的帽子。其二,作為一個軍人,他只能死在一個地方,那就是沙場,而不是什麼狗屁書房!其三,如果你還想死,我不攔你,可你得把你那伙子親信一起弄死,然後把豫州軍安安穩穩地交到我手裡再死!」

    說完,商易之一拂衣袖就出了書房,只剩下石達一個人呆在了那裡。

    阿麥回城守府的時候正好趕上商易之寒著一張臉從石達的書房裡出來。她遠遠地就看出了商易之面色不善,下意識地轉了個身往旁邊的小路上避了過去,可還沒走兩步就又撞上了徐靜。

    徐靜驚訝地問:「阿麥,你怎麼又回來了?」

    阿麥心中叫苦,衝著徐靜擠鼻子弄眼地示意他別認她,可是已經是晚了,商易之已經從背後認出了她,並停下了腳步,目光如炬地往這邊看了過來。

    「將軍。」徐靜叫道。

    阿麥也只得無奈地轉回身來,低著頭垂著眼簾極其恭敬地叫了一聲「將軍」。

    商易之目光一寒,冷聲問道:「你不是走了麼?怎麼又回來了?」

    阿麥慌忙雙膝一曲跪倒在地上,垂首說道:「昨日阿麥糊塗,請將軍恕罪,韃子犯我國境,阿麥身為大夏男兒,怎能為圖一己之安危而臨陣退卻,阿麥想明白了,從今以後便誓死跟隨將軍,韃子一日不滅阿麥一日不離軍營!」

    一段話說的不僅商易之愣了愣,就連徐靜都怔住了。過了片刻,商易之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過了後走近了阿麥跟前,寒聲問道:「你真決定了要跟隨我左右?」

    「是!阿麥誓死追隨將軍!」阿麥大聲說道。

    商易之突然抬腳往阿麥肩上踹了過去,一腳就把阿麥踹倒了在地上,他看著阿麥,冷聲問:「你當我青州軍是什麼?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阿麥倔強地和他對視,咬牙說道:「沒有,阿麥昨日是糊塗了。」

    商易之盯著她,忽地笑了,往後退了兩步,彈了彈衣角的灰塵,輕笑道:「那你現在是真要從軍?」

    阿麥用力地點了點頭。

    「好,」商易之說道,又吩咐身邊的親衛:「張生,你帶阿麥下去,阮副將把他編入步兵營。」

    徐靜一愣,想開口替阿麥說句話,可一看商易之的臉又把舌尖的話壓了下來,顯然商易之現在心情很不爽,阿麥在這個節骨眼上回來,真真是霉到家了。

    阿麥本是已在商易之的親衛隊裡混了不少日子,現在突然被編入步兵營,而且是做一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兵,明擺著就是遭貶了,再加上步兵本就屬於最辛苦的兵種,戰爭眼瞅著就在眼前,商易之把阿麥編入步兵營,顯然是想讓她去送死了。

    一路上,就連張生都有些同情阿麥了,反倒是阿麥一臉的平靜,只是低著頭跟在張生後面走路。

    從前幾天開始,商易之就下了軍令在豫州周邊村鎮招募新兵,這幾日已是招了不少青壯年。如果是平時招募新軍,必然把新兵獨立編營以便受訓,可如今戰事緊張,再沒功夫單獨訓新兵了,只是把新兵打散了插入到老兵中去,以練代訓了。

    那李副將也是個不愛費事的主,見將軍派親衛送了阿麥過來編入步兵營,也沒多想就把阿麥交給了他手下的軍官,他手下的軍官又把阿麥交給了他的手下。於是乎,阿麥這樣被一層層地分下去,終於在青州軍步兵營第七營第四隊第八伍落了戶。

    阿麥看著自己軍籍牌上的那幾個數字,地念了一邊:「青一七四八,青一七四八,請你去死吧?」阿麥忍不住嘿嘿笑了兩聲,這數,還真是他媽的吉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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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5 23:33: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風雲起野麥乍飄香 軍營


    同時和阿麥編入第八伍的還有一名叫張二蛋的新兵,個子比阿麥矮了足足有一個頭,細胳膊細腿小細腰,往那一站跟根麻桿似的,有他在旁邊襯托,阿麥非但沒顯得單薄,反而有了點高大魁梧的味道。

    阿麥的伍長是個三十來歲的壯漢,長得不高,卻極粗壯,阿麥和張二蛋兩個人的腰加起來都趕不上人家的半個粗。他斜著眼睛瞥了瞥面前新分過來的兩個兵,別著臉往地下狠狠地吐了口吐沫,罵道:「他奶奶的,豫州的水土就能長出這樣的玩意?怎麼都跟猴一樣啊!」

    他話音一落,旁邊的那些老兵哄地一聲就笑開了,看笑話似地看著阿麥他們。

    阿麥一臉冷漠,微垂著頭站在那裡無動於衷,張二蛋臉卻漲地通紅,想說些什麼卻又不敢惹伍長,只能隱隱握緊了拳頭。

    伍長背著手繞著張二蛋轉了一圈,繞到他身後的時候突然起腳踢了他一腳,張二蛋膝蓋彎了彎,細瘦的身體劇烈地晃了晃,不過卻沒有倒。

    伍長咧了咧嘴角,衝著他的膝窩更用力地踹了下去。這一次,張二蛋沒能挺住,一下子跪趴在地上。

    「多大了?」伍長問。

    張二蛋緊緊地咬著牙,說道:「十六。」

    伍長點了點頭,又轉向阿麥。這回他剛提起腳來,還沒踹下去阿麥就跪倒了在地上。伍長提著腳愣了,轉頭就嘿嘿笑了起來,說道:「嘿,你這小子倒是識趣,多大了?」

    「十九。」阿麥平靜地回答。

    「老大,這小子長得可真他媽俊!」人群裡有個人突然叫道。

    眾人的視線都被這話聚到了阿麥身上,就連跪在旁邊的張二蛋都扭頭看阿麥。阿麥臉有些蒼白,忍不住繃緊了嘴角。

    伍長也仔細地打量阿麥,看這小子面皮是挺細嫩,眉毛稍有些細,卻不是女子彎彎的眉毛,而是斜飛如鬢的劍眉,眼睛很亮,黑白分明,比女子的眼睛還要水靈,唯一可惜的就是鼻樑有些過高了,不夠秀氣,可下面的唇形卻真他媽的漂亮,就這麼微微繃著,讓人光是看著就覺得心裡癢了起來。

    若在平時,阿麥的長相雖然秀氣了些,可她的身高在那裡擺著,別人也就認為她不過是個俊美的後生。後來跟在商易之的親衛隊裡,那裡面也大都是面相俊的少年,有的五官甚至比她還要精緻些,所以她混在裡面也沒有人什麼疑心過她的性別。可如今她是進了實實在在的軍營,一群粗鄙漢子混在一起的地方,你身上的雄特徵稍微少點就會被別人瞧不起的地方,就她這樣的能耐混過去麼?

    人群中有人應和道:「嘿,還真是!面皮長得跟個娘們似的。」

    阿麥扭頭看了看說話的那人,從地上站了起來走到那人面前,寒聲說道:「你有膽子再說一遍!」

    那人一愣,隨後就哈哈笑了兩聲,指著阿麥對旁邊的人笑道:「瞅瞅,還急了,就是這急模樣讓人看著都心疼。」

    阿麥突然揮拳衝著那人的臉就打了過去,那人被阿麥打得一愣,往後退了好幾步,瞪著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阿麥,想不到阿麥一個新入營的小兵敢打老兵。

    「我操,你小子還敢打——」

    話音未落,阿麥的拳頭就又到了,這回是狠狠地給了他肚子一拳,打的那人身體一彎,阿麥緊接著就用雙手抓住那人的肩膀往下一帶,膝蓋大力地頂撞那人肚子,狠聲說道:「打得就是你,你嘴裡再敢噴糞,老子就弄死你!」

    那人被阿麥一下子給打蒙了,連還手都顧不上了,腹部遭到阿麥的重擊,一口鮮血就吐了出來。四周的人也都是被弄愣了,想不到阿麥長了一副好模樣,下手卻是這樣的狠,兩句話不說就上了手,眾人一時連拉架都忘了,只是都傻呆呆地看著阿麥狠揍自己的兄弟。

    其實阿麥並沒有什麼高深的功夫,她不過是小的時候跟著父親練了些強身用的小招式,這幾年又一直在外面奔波著,身上的力氣也長了不少,再加上這一套動作她已經不知使了多少次,早就是練熟了的,所以使起來是相當的順手。不過即便如此,她也不見得就能真的打贏這人,這次不過是勝在了出其不意,還沒能讓人家反應過來呢,她就已經把他給打蒙了。

    旁邊已是有人反應了過來,連忙上前拉開了阿麥。了不得了,剛來的就敢這麼打老兵,那還有沒有天理了?有人鉗制了阿麥的胳膊,阿麥雖然有力氣,可真得跟這些大老爺們比起來也差了不少,掙了沒幾下就被人把胳膊擰到了背後。有人衝著阿麥的肚子就給了她幾拳,很用力,也很疼,阿麥只用力地咬了牙關,連吭都沒吭一聲。

    面前的人也有些佩服:「行,好小子,夠硬氣!」

    剛才被打的那人被人架到一邊也清醒了過來,撥開人群衝了上來,掄圓了胳膊就給了阿麥兩耳光,罵道:「讓你敢打老子,讓你敢打老子!」

    阿麥藉著身後人鉗制她的勁道,突然踢向了那人,罵道:「滾!有本事就和老子單挑,一夥子欺負老子一個算什麼好漢!」

    「哈!你還敢不服?」那人上前又扇了阿麥兩下。

    「呸!」阿麥把嘴裡含的血都啐向了那人,狠絕地看著他。那人本想再扇,可一撞到阿麥這樣凶狠的目光,一時竟然不敢下手了。

    眾人見阿麥這樣硬氣,也是有些佩服了,再說本就是那人先說阿麥像娘們才引起來的,他雖挨了阿麥的揍,可也打了阿麥了,算是也找回來了,便有人上前打圓場的抓住了那人的手,笑道:「行了,王七,你也打了,別和這雛一般見識了,您說呢?老大?」

    一直在旁邊冷眼旁觀的伍長看了看阿麥,又扭頭衝著王七喊道:「夠了!我看你們都他媽的是活膩歪了,等韃子來了我看你們還有沒有命打!軍中鬥毆,都他媽的給我餓一頓再說!」

    身後鉗制住阿麥的人鬆了手,阿麥心中暗暗鬆了口氣,心道這第一關總算是過去了,雖然挨了些揍,可從此以後這伙子人卻再不會懷疑她的性別了。她伸手摸了摸已經被打地麻木了臉頰,不由得想苦笑,可剛一彎嘴角就扯地臉上生疼,只好又放下了嘴角。

    晚飯的時候,阿麥和王七果然被餓了飯,別人都去吃飯了,營帳裡只剩下了他們兩個,王七摸著肚子衝著阿麥罵道:「操,都是你這小子害咱們挨餓。」

    阿麥冷冷地瞥了王七一眼,王七訕訕地閉了嘴。

    過了一會,其他人都吃了飯回來了,張二蛋地拽了一下阿麥,示意阿麥跟他出去。阿麥隱約皺了皺眉頭,跟著他出去。走到避人的地方,張二蛋從懷裡掏出了個饅頭遞給阿麥,小聲地說道:「給你,快點吃了吧。」

    阿麥問:「哪來得?」

    張二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我留下的,一個人兩個呢,我吃不了。」

    阿麥道了謝接過來,倒沒有立刻吃,想了想又對張二蛋說道:「你去把王七也叫出來。」

    張二蛋不解地看著阿麥,阿麥想笑,可剛咧嘴就覺得臉蛋子生疼,忙用手捂了捂臉,低聲說道:「你叫他過來吧,以後你就明白了。」

    張二蛋聽話地去叫王七,王七心中疑惑地跟著他出來,見阿麥正等在這裡,還以為阿麥要報仇,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戒備地看著阿麥,問道:「你小子不是又想打架吧?」

    阿麥沒有說話,只是把饅頭拿出來從中掰成兩半,遞給王七一半,說道:「這是二蛋省下來的。」

    王七怔怔地接過那半個饅頭,卻沒敢往嘴裡放,只是遲疑地看著阿麥。阿麥嗤笑一聲,也不說話,只是低了頭往嘴裡塞饅頭,很快就把饅頭吃了下去,這才抬起頭來對著張二蛋說道:「咱們趕緊回去吧,省得一會伍長點名找不到咱們。」

    張二蛋點了點頭,跟著阿麥回去,後面只剩下了王七一人看著阿麥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手裡的饅頭,遲疑地咬了一口,嘟囔道:「操,這小子心眼倒是不錯。」

    要說這王七也不算是個壞人,只半個饅頭就換得他不再找阿麥的麻煩,平日裡反而比別人更照顧阿麥一些。操練的空當,士兵們都席地坐在校場的邊上休息,王七擠開別人坐到阿麥旁邊,用肩膀撞了阿麥一下,問道:「哎你小子怎麼下手那狠啊?」

    阿麥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要是你再敢說我長的女氣,我照常揍你。」

    王七嘿嘿地笑了,說道:「這誇你長得好看也不行啊?」

    阿麥冷冷地看向他,害的他連忙擺了擺手,說道:「得,我不說了還不行麼?瞧你這小子這麼個小氣勁!我還巴不得人說我長得好看呢,這樣說媳婦多容易啊。」

    阿麥冷笑道:「那我來誇你,你王七長得可真是國色天香,閉月羞花,花容月貌,好一個嬌滴滴的小娘子!」

    王七瞪著阿麥哭笑不得,過了半天才用拳頭捶了阿麥一下,笑道:「我操,你小子可真記仇!」

    教官吹了哨子,一夥子人又急忙去站隊,教官提著棍子在人群中穿梭,看著誰不順眼就給一棍子,嘴裡罵罵咧咧地:「還不用心練,他娘的到了戰場上等著給人家砍去吧!」

    阿麥人本就聰明,練地極用心,學地也極快,不過幾天的功夫就把手裡的一把大刀舞得似模似樣,連射箭的準頭也提高了很多。這幾天來,上面一直在強訓他們步兵營的弓箭和刀法,倒是不怎麼訓練他們的陣法變化。阿麥心裡有點數,看來上面這是要死守豫州了,如果是野戰的話,步兵營就不會棄陣列變化而不顧。

    中午休息的時候,唐紹儀突然找來了,他見到阿麥後有些驚訝,問:「你的臉是怎麼了?」

    阿麥臉上的腫還沒全下去,現在仍是有些青紫,如今聽到唐紹儀問,就連旁邊的伍長都忍不住看向了這邊。

    阿麥咧了咧嘴角,別過唐紹儀的視線,淡淡說道:「自己撞的。」

    此話一說,不光是王七,就連伍長都忍不住鬆了口氣。

    唐紹儀也是從軍隊底層混出來的,自然知道阿麥沒有說實話,不過見阿麥不打算說,他也就不再問了這個,只是又問道:「為什麼好好的親衛兵不做了?」

    阿麥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總不能說人家商將軍不要她了,故意把她丟到這步兵營裡來受罪吧?她抿了抿嘴角,淡淡說道:「我不要以近侍起身,我要實打實的軍功,我要做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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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雲起野麥乍飄香 佩劍


    唐紹儀面色微怔,抬著眉毛看了看阿麥,然後又隨意地瞥了一眼不遠處的人群,低聲對阿麥說道:「以後這樣的話不要在人前講。」

    阿麥明白唐紹儀的意思,也覺得自己剛才太過張狂了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我知道了。」

    唐紹儀伸手拍了拍阿麥的肩膀,點了點頭,說道:「凡事還是謹慎些好。」

    阿麥有些奇怪地看著他,覺得這樣的話不像是他會說的話。

    唐紹儀看到阿麥的眼神,無奈地笑了笑,卻沒解釋。漢堡城破,守軍全軍覆沒,他現在已經歸入了商易之的青州軍,雖深得商易之賞識,可卻遭不少青州軍老人嫉妒,日子過得並不輕鬆,不過也不算全無好處,起碼把他以前急躁耿直的子磨圓了不少。

    唐紹儀掃了一眼阿麥身後暴土揚長的校場,又看阿麥滿臉泥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問道:「可還吃得住軍中的苦?」

    「沒事,比起我們從漢堡逃難來輕鬆多了。」阿麥說道。

    其實吃些苦倒不算什麼,最難的是怎樣遮掩住她的性別。晚上睡覺的時候還好說,因為已經入秋,為了暖和有不少人都是和衣而睡,她倒是不怎麼顯眼。最難的是每天的如廁,她每次都得等深人靜的時候才敢去,而且每次都是提心吊膽的,白天的時候更是連點水都不敢喝,乾的嘴唇都暴了皮。

    阿麥雖這樣說,唐紹儀也知道她在軍中過的並不容易。軍中的漢子大多欺軟服硬,看她是個俊秀的後生,一些粗鄙的人少不了要起欺辱她的心思。唐紹儀有心幫她,無奈自己在青州軍中也尚算外來戶,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遠處校場上已經吹響了集合號,阿麥回頭看了一眼,說道:「唐大哥,我得先去了。」說完就著急往校場上走,剛邁出腳去卻又被唐紹儀拽住,阿麥不解地回頭看唐紹儀,見他低了低頭,然後把腰間的佩劍摘了下來遞給自己,說道:「這把劍你帶著吧。」

    這把劍正是唐紹儀在漢堡城外交給阿麥防身的佩劍,來到豫州之後阿麥又把劍還給了他,沒想到他今天又要把劍送給她。阿麥連忙推辭道:「不用,我們發的有兵器的。」

    唐紹儀神態有些不自然,臉上卻做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說道:「給你就拿著,本來這劍也是送你的了,別這麼婆媽!」說著就把劍直接別在了阿麥的腰上,然後又說道:「趕緊去吧,晚了還得挨罰。」

    南夏軍的佩劍都由軍中統一配置,這樣的佩劍是校尉一級以上的軍才可以佩戴的,阿麥有了這把劍,不但在營中不會受到士兵的欺負,恐怕連她營裡的官長都會看在唐紹儀的面子上高看她一眼。阿麥已是明白唐紹儀把佩劍送自己的深意,心中不有些感動,第一次真心實意地叫了聲「大哥」。

    唐紹儀卻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也沒說話,只衝著阿麥揮了揮手,便轉身就大步離去了。

    回到隊列中,阿麥已是最後一個到的了,管著操練的軍官提著鞭子罵罵咧咧地過來,揮鞭打向阿麥的時候眼睛掃到了她腰間別的佩劍,於是鞭子便有一大半落到了空處,那軍仔細地看了一眼阿麥,又罵罵咧咧地往後走了去,不過卻也沒有再鞭打阿麥。

    下了校場,營裡的弟兄看到了阿麥腰間的佩劍,面上都是又驚又羨,和阿麥親近的王七、張二蛋等人更是湊了過來,王七用肩膀碰了碰阿麥,羨慕地問道:「阿麥,那位校尉大人是你什麼人?」

    阿麥想了想,說道:「是結義的大哥。」

    眾人一聽這個更是驚愕,王七驚訝地說道:「阿麥,原來你有個當校尉的義兄啊,那你幹嘛還來我們步兵營啊,幹嘛不直接去給他做親兵啊,或者乾脆去做騎兵啊,怎麼成了小步兵了?這最沒前途啊!」

    阿麥淡淡笑了笑,沒有回答。王七等人見她沒有回答,也不敢再問了。若在平日,他們必是會再追問,可現在知道了阿麥是一個校尉的義弟,而且那校尉還把佩劍都送給了她,可見他們關係必然深厚,這些下級士兵心中對阿麥已是有了些畏懼,不敢再像平日那樣隨意。

    阿麥看出王七他們的心思,可卻也沒做什麼表示。對她來說,這樣的情形也不壞,起碼能讓這些人離她稍遠一些,她的日子也會過得輕鬆一些。不過想到剛才王七說的步兵是最沒有前途的,她心中又騰起些新的憂慮,她從軍可絕對不是為了掙那點軍餉,她要的是聲望、地位、軍權,她要的是能和陳起站在同一個高度。

    只看商易之對步兵的訓練,就可以猜到他打算要死守豫州,那麼等待她的將是什麼?又一次的守城之戰?不,她不需要,她需要的奇功,是能讓她很快升上去的奇功!

    夜裡,阿麥又一次失眠了,滿腦子裡想的都是怎麼能立下奇功。如果她現在還在商易之的身邊,也許機會更多一些,可現在她不是了,她久想怎麼能從現在的位置快速地升起來。她又有些羨慕徐靜,可如果讓她去做他的位置,她又不願意,她不要躲在幕後做一個謀士,她要的是戰場上的廝殺,她要成為不世名將,她要在戰場上質問陳起,為什麼……

    營帳中的眾人早已經睡熟了,只她一個人還清醒著。她想,她體內傳自父親的那些血肉終於佔了上風。

    黑暗裡,阿麥從大通鋪上輕手輕腳地爬了起來,一天裡也只有這個時候她可以去茅廁。白天的時候,為了避免和眾人一起去茅廁,她都是不敢喝水的,而為了補充體內的水分,她只能在晚上入睡前多喝一些水,然後在大家都睡熟了的時候地去廁所。

    今天,她沒有帶自己的刀,而是拿了唐紹儀送她的佩劍,然後盡量輕地出了營帳。軍中的茅廁,都是臨時搭建起來的,在營帳的後面僻靜處,用一人來高的樹枝子混著泥巴圈起來的茅廁,沒有廁門,進去了就是一溜的蹲坑,臭氣熏天。

    阿麥屏著呼吸進去,一邊豎著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一邊飛速地解決自己的問題。等她提起褲子站起來的時候,心中忍不住一鬆,幸好半夜里跑茅廁的人並不多。她整理好衣衫出來,也許是剛解決完人生大急之後有些鬆懈,也許是她腦子還在琢磨著剛才的事情,所以她並沒有注意到前面的來人,直到撞到了來人的身上,她才猛地驚醒了過來。

    「媽的!沒長眼睛啊!」那人罵道,提腳往阿麥身上踢去。

    阿麥下意識地避過,藉著月光抬眼看面前那個五大三粗的男人,認出來這是另外一個隊上的隊正。她連忙弓著身子避在一邊,垂了臉用誠惶誠恐的聲音說道:「對不起,對不起。」

    那男人見腳沒踢上,心中的怒火更大,提起腳又踹了過去。

    這一次,阿麥沒有躲,咬著牙硬挨了他一腳。這人是隊正,而且還是一個營裡的,她不想得罪他,寧可挨他一腳也不想在這裡和他起糾紛。

    這一腳踹的力氣很大,正好踹在了阿麥的肚子上,一下子把她踹倒了在地上,阿麥忍不住悶吭一聲,用手摀住了肚子。

    那男人本想再踹,可一聽這聲音卻突然停下了。

    阿麥有些心驚,生怕剛才那聲呻吟被他發現破綻,她雖然早在三年前就用草藥喝啞了嗓子,嗓音即便比一般子要粗一些,可畢竟不是真正的男子,平時注意些倒也不覺怎樣,可像這種無意識發出的呻吟卻是最容易露餡的地方。

    那男人果然是因為阿麥的這聲悶吭而停了下來,這一聲叫得他心裡都癢了起來,他打量地上的阿麥,發現這人明顯還是個少年,身形高挑而瘦弱,就這樣倒在地上,竟然讓他聯想到了女人。

    只這樣一想,他就覺得小腹下突然熱了起來,他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接觸過女人了,一年,還是兩年了?

    阿麥也覺出這人有些不對勁,一邊壓低聲音道著歉,一邊慌忙從地上爬起來,衝著這男人彎了彎腰就想趕緊回到營帳中去,可剛來得及轉過身,那男人突然從後面扳住了她的肩膀……

    陸剛是青州軍步兵營第七營的校尉軍,當他身邊的親兵把他從睡夢中叫醒,然後告訴他說有個剛入營的小兵把他第二隊的隊正給殺了的時候,他先是愣了愣,然後一下子就從上躍了起來,憤怒地嚷道:「媽的,誰幹的?給我宰了那個王八羔子,媽的,連隊正都敢殺,反了天了!」

    七營二隊的隊正被人抬了進來,他早已經死了,喉嚨被割斷了,連吭都沒來得及吭一聲就死了,要不是有巡邏的士兵正好路過聽見了之前的動靜,恐怕殺他的人那個小子早就跑了。

    陸剛氣得臉都青了,這個隊正是他手下的一員悍將,曾一人宰過五個山賊,沒想到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死了,而且還是死在了一個小兵的手上。

    他抬起眼看被士兵押進營帳的那個小兵,覺得有點面熟,突然想起她就是今天挨了自己半鞭子的小兵,這人叫阿麥,長得很俊,他只掃了一眼就記住了。

    陸剛瞥了眼地上沾著血的佩劍,他知道這是那個姓唐的校尉的,今天那人來見阿麥了,送了這把佩劍,當時他好看在這把劍的份上少給了阿麥幾鞭子。

    「為什麼要殺長官?」陸剛問道。

    阿麥被五大綁地綁著跪在地上,身上滿是血跡,臉上的青腫還沒下去又添了不少新的,還有星星點點的血點,可見剛才被士兵抓住的時候沒少挨揍。她抬頭看著陸剛,剛才殺人時的驚慌已經平復了下來,只是冷靜地說道:「我不想殺他,是他要欺辱我,我才反抗的,不小心用劍傷了他。」

    陸剛冷眼看阿麥,她臉上雖然青腫,可仍能看出她五官的俊秀,甚至可以說是漂亮。他又瞥了一眼阿麥的身形,知道她並沒有撒謊,像她這樣少年,在軍中是極易受到侵犯的。可即便這樣,她就敢殺了一個隊正麼?

    陸剛冷笑,把唐紹儀的佩劍踢到阿麥的身邊,寒聲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有唐校尉給了你佩劍,你就可以隨意殺害長官了?」

    阿麥直視著陸剛,並沒有回答,因為她知道,不論她怎麼解釋,她都把那個隊正給宰了,這在軍中便是大罪。不管她有什麼理由,她的命都保不住。

    她還不想死,所以,她現在必須想個法子,一個可以保住她命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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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雲起野麥乍飄香 權宜


    陸剛見阿麥沉默不語,心中怒火更盛,噌的一聲拔出了佩劍抵在阿麥的喉間,怒道:「回答!誰給你了膽子讓你連長官都敢殺?」

    劍尖觸膚冰涼,阿麥眼中閃過一絲狠勁,咬了咬牙沉聲說道:「不錯,大人,我殺他還有別的原因,不過此事事關重大,還請大人——」她的話就此停了下來,眼神掃過營帳裡其他的人。

    陸剛一怔,想不到阿麥會這樣說。

    「大人,不要聽他的——」他手下的軍官連忙喊道。

    陸剛抬了抬手止住了那軍官的話,只是審視地看著阿麥。

    阿麥知道現在是關鍵時刻,她的生死就在陸剛的一念之間。於是便微微笑著,帶著些挑釁地看著陸剛,說道:「大人,小人確實有要事稟告。請大人屏退他人,大人如果還不放心小人,那就請把小人再捆上幾圈。」

    陸剛果然被她激了起來,冷笑兩聲說道:「難道我還怕了你不成?」說完就把手下的人都攆了出去,然後又轉回身看著阿麥,陰森森地問道:「說,是誰指使你殺他的?唐紹儀今天找你幹什麼?」

    阿麥稍稍一愣,立刻就明白過來陸剛此話的含義,他顯然是想引導自己去攀咬唐紹儀。阿麥心中冷笑,面上卻依舊笑得從容,說道:「大人,小人明白既然殺了人久有個交代,不過此事牽涉甚廣,還請大人去請軍師徐靜,他見到小人自然會明白其中根由。」

    陸剛聽阿麥突然提到要見徐靜,心中一凜,冷笑道:「徐先生是何等人物,豈是你想見就見的?你老實交代是誰指使你殺長官的,否則別怪我手下無情。」

    阿麥平靜地看著陸剛,淡淡說道:「大人,有些事不知道並不見得是壞事,您說是不是?大人請來徐先生,有些事情自會明白。」

    陸剛冷冷地看著阿麥,突然嗤笑道:「阿麥,你不要以為故弄玄虛就能騙過去,說了,可能還有條活路,不說,我現在就叫人把你拉出去砍了。不要以為你認識唐紹儀就能逃過軍法。」

    阿麥問道:「大人真想知道?」

    陸剛用手輕輕地撫摸著劍鋒,點頭說道:「少廢話,快說!」

    阿麥低頭沉默了片刻,趕在陸剛發怒前突然問他道:「大人可知道小人以前是商將軍身邊的親衛?」

    此話大出陸剛的意料,陸剛稍驚,目光深沉地看著阿麥。

    阿麥淡淡笑了笑,說道:「大人可能不常見商將軍,否則應該會見過阿麥。大人如若不信可以去問李副將,阿麥進步兵營也不是自己來的,而是商將軍派人送阿麥過來的,是李副將安排的。」阿麥看著陸剛,似笑非笑地問道:「阿麥雖跟隨商將軍不久,可卻一直深得將軍青睞,大人可知道將軍為何突然會把阿麥送來這裡?」

    陸剛不語,只是沉默地看著阿麥,可心中卻翻起了滔天大浪。

    阿麥又笑道:「是因為阿麥任惹惱了將軍,所以將軍才把阿麥私著軍營裡來磨一磨性子。不瞞大人說,阿麥自知面貌陰柔,太過女氣,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將軍不會對阿麥另眼相看,今夜那人也不會突然起了歹心想欺辱阿麥。」

    如果不是在生死關頭,阿麥不會編出這些話來,她很清楚,如果要是讓商易之知道了她現在在冒充他的男寵,恐怕她會死得更難看一些。可事到如今,她管不了那麼多了。

    陸剛不敢相信地看著阿麥:「你的意思是說——」

    「大人!」阿麥止住了他的話,輕聲說道:「有些事情大人明白就好了,何必非要說破呢?」她看一眼滿臉驚愕的陸剛,又說道:「阿麥殺了人,自知罪責難逃,可是大人是否想過如果就這麼用軍法處置了阿麥,將軍哪裡會怎樣?他送我來這裡只是想磨磨我的性子,可大人卻讓我在這裡任人欺侮,然後用軍法砍了腦袋,將軍哪裡會怎麼想?」

    陸剛聞言面驟變,商易之喜收俊俏的少年為親衛,這是軍中都知道的事情。如果真如阿麥所說,這事還真麻煩了。隊正被殺這是大家都看到的事情,不殺她,那麼眾憤難平,如果殺了她,那麼商易之再管自己要人怎麼辦?

    阿麥見陸剛面變化,知他心中難斷,便又說道:「剛才阿麥讓大人去請徐先生,便是不想讓大人陷入兩難之境。這些事情,大人知道未必是好事。」

    陸剛面色更加陰暗,握著佩劍的手鬆了又緊,顯然心中也是極難決斷。他斜眼瞥阿麥,越看越覺得這個小子長得俊美,雖然臉上被人打的青腫,可還是掩不住他的清秀,這樣的少年反而比柔弱的女子更有些味道,的確是有讓一些男人也喜歡上的資本。

    殺又殺不得,放又不能放,這還真成了塊燙手山藥!陸剛心中甚至煩惱,看著阿麥一時也沒了主意。過了片刻,陸剛突然高聲喊道:「來人!」

    帳外的親衛應聲而入,陸剛瞥了一眼阿麥,吩咐道:「先押下去,等天亮再審。」

    兩個親衛拖了阿麥就往外走,阿麥不明陸剛的想法,生怕他再直接去找商易之,急忙衝著他說道:「大人,此事還需請教徐先生,他自有妥善之法。」

    陸剛心道我可不也就是求徐先生唄,我還能直接去找將軍說你的小相好在我手裡犯了事,你看怎麼辦?我當官當膩歪了呢?他衝著親衛揮了揮手示意把阿麥帶下去,又囑咐道:「不准打他,好生看著就行了。」

    阿麥聽到這句話,心裡大鬆了口氣,知道這陸剛是信了她的說法,恐怕一等天亮他就會去尋徐靜了,現在她只盼望徐靜會念在舊情的份上救她一命。

    天剛亮,陸剛等不及吃早飯便去找了徐靜。

    徐靜昨一直在軍中商議軍事,直到天快明了這才躺下,剛迷迷糊糊睡著就聽說有人找他,起來一看是青州軍中的一個校尉,前些天見過一面,卻不相熟,大早起的他來幹什麼呢?徐靜心中暗自驚訝,面上卻不帶分毫,只是問道:「不知陸校尉找老夫何事?」

    陸剛有些為難,不知該怎麼向他詢問這件事,總不能直接就問阿麥是不是商易之的男寵。他思量了又思量,才小心地問道:「不知先生是否認識阿麥。」

    聽他這樣一問,徐靜才記起來阿麥是被送到步兵營從軍,這樣看來就是這人的手下了。徐靜捋著鬍子點了點頭,說道:「認識,阿麥可是在校尉手下?不知他做得可好啊?」

    做得可好?可不是好麼!陸剛暗道,他都把我一個隊正都殺了,還能說做得不好?

    陸剛咂了一下嘴,說道:「阿麥把卑職的一個隊正給殺了。」

    徐靜一驚,手上的勁道失了點准,從鬍子上捋下來的時候就多了幾根鬍子。他不由得也跟著陸剛咂了一下嘴,看著陸剛說不出話來。

    兩人大眼瞪小眼,一時都沉默了下來。

    陸剛看著徐靜,用眼神問:怎麼辦?他是否真的是將軍的小相好?我要是用軍法處置了他,將軍會不會心疼?這一心疼會不會就要遷怒到我身上?可我要是不殺他,大伙眼睜睜都看著呢,以後置軍法於何地?

    徐靜看著陸剛也犯了愁,心道:你既然找了我來,相比阿麥那小子已經和你說我們的淵源,我們好歹是一路來的,別人眼裡早就把我們看做了一派,我要是不救他,以後別人怎麼看我?唉,阿麥啊阿麥,你好好地殺什麼隊正嘛!殺個小兵也比殺個隊正好交代啊!

    兩人心裡都是心思百轉,卻都沒想到一塊去。

    過了一會,徐靜整了整心神,低聲問陸剛道:「你可處置了阿麥?」

    陸剛回答道:「還沒有,所以特來請教先生該怎麼辦。」

    徐靜捋了捋鬍子,說道:「這人殺不得。」

    陸剛看著徐靜,心道我當然知道他殺不得了啊。

    徐靜又掃了一眼屋外,壓低了聲音說道:「校尉有所不知,阿麥曾是將軍身邊的親衛,將軍愛他甚重,只是不小心惹了將軍,他才被送到了軍營。你若殺了他,將軍就算不說什麼,恐怕心裡也會對校尉有多芥蒂了。」

    陸剛心道我怎麼不知啊,那小子都告訴我了啊。陸剛問道:「那我就把阿麥送過來,讓將軍處置?」

    徐靜說道:「校尉糊塗。」

    陸剛瞪大了眼,疑惑地看著徐靜,不明白自己怎麼又糊塗了。

    徐靜狡詐地笑了笑,低聲說道:「這是將軍的隱晦之事,豈能讓別人知道?再說你把阿麥送來給將軍,他能怎麼處理?礙於軍法他只能斬了阿麥,可他心裡會怎麼想校尉?以後校尉還如何在將軍手下做事?」

    陸剛已經是一腦門子的汗了,他連忙衝著徐靜行了一個大禮,急聲說道:「那該如何?還請先生教我。」

    徐靜捋著鬍子在屋子裡踱了幾步,突然轉身說道:「這件事情你不用專門稟告將軍,只是一個隊正而已,用不著勞煩將軍處理。你回去把阿麥直接送到軍法處,就說他與那隊正玩笑,一不小心誤傷了隊正。」

    「可即便這樣,按軍法阿麥也會被處死啊!」陸剛說道。

    徐靜高深莫測地笑了,說道:「這就不用校尉操心了,老夫自有辦法。」

    陸剛擦了擦腦門子上的汗,趕緊領命去了。

    徐靜看著陸剛急匆匆的背影,自言自語地說道:「阿麥啊阿麥,是死是活就要看你自己了。」

    阿麥被陸剛移送到了軍法處,剛到了那裡還沒受審,就又被徐靜派人提了出來,跪到了城守府議事廳外,手裡有徐靜寫給她的一張字條,上面只寫著一個「北」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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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雲起野麥乍飄香 鋒芒


    廳內,豫、青兩州的高級將領正在開著軍事會議。據探子回報,北漠人在靖陽稍作休整後,大軍又直指豫州。

    自從北漠人奇襲靖陽,石達自殺未遂之後,石達就把手中的兵權漸漸地交到了商易之的手上,所以每次的會議都是商易之來主持。是守是退,兩種意見已經爭論了好幾天。有人堅持要死守豫州,可又有些將領說如今北漠勢大,豫州只會變成一座孤城,豫、青兩軍四萬多人只會被困死在這豫州城內,還不如退出豫州,以謀他處。

    一時間,兩種意見相爭不下。

    商易之被這些將領吵得頭大,不禁皺了眉,用手揉了揉太陽穴,然後看向徐靜。

    徐靜依舊沉默,自從兩派爭論以來,他就一直沉默,只是淡淡笑著看兩派人爭來爭去,並不發表任何看法。

    商易之把目光從徐靜身上收回了,又冷冷瞥了一眼眾位將領,說道:「難道就只有這兩條路了嗎?諸位還有沒有別的想法?」

    站在最後面的唐紹儀猶豫了一下,還是聲音洪亮地說道:「卑職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

    按級別,唐紹儀只是一個校尉,是沒有資格參加這種級別的會議的,不過他深受商易之賞識,被允許破格參加這樣的會議。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更是惹人生嫉。

    商易之看了看唐紹儀,說道:「唐校尉請講。」

    唐紹儀面雖有些微紅,可眼神中透露出的卻是一股自信,朗聲說道:「今泰興被困,周志忍大軍十萬仍在泰興四周,他們輕兵而來,糧草不會充足,能圍困泰興如此之久,定是有其另外糧草來源。我們只要尋到他糧草所在,派人燒了他的糧草,周志忍十萬大軍可不攻自破。」

    這番言論,讓室內的諸將也頗受震動,近日來,大家一直商討如何迎戰北漠人,可卻還沒有人想過要主動出擊。

    商易之目中精光閃爍,沉默地看著唐紹儀不語,顯然在琢磨他建議的可行。

    徐靜也是一臉沉默,目光隨意地瞥向門口,是時候了,阿麥,如果你還想活下去,那就把你的智慧展現在眾人的面前吧。

    商易之哨猶豫,就聽見大門突然被推開了,阿麥站在門外突然喊道:「將軍,阿麥還有一計。」

    徐靜面上終於展露微笑,捋著鬍子緩緩地點頭。

    阿麥剛才跪在門外聽得真切,把目前形勢都聽明白了,要救自己只有靠她自己,必須讓商易之看到她的用處,只有這樣才能保住她的命。

    商易之看著門口的阿麥,眉頭微皺,幾日不見,他怎麼又成了這個樣子了呢?鼻青臉腫的,還一身血污呢。

    有些人已是認出了這少年曾是商易之身邊的親衛,都是略帶驚愕地看著阿麥,不明白她這身打扮是從何來。只有唐紹儀是知道阿麥去了步兵營的,這時見阿麥一身血污地出現在這裡,臉上的青腫比昨日見時更是嚴重,唐紹儀心中也是疑惑,想問卻又忍了下來。

    阿麥不理會眾人的目光,只是鎮定地步入室內,來到商易之面前,指著他身後的地圖說道:「將軍,北漠人打開我靖陽邊口之後,再攻回來只會步步為營。若是如此,北漠大軍此次從靖陽南下必會攜帶大量的輜重裝備,這樣一來行軍速度就會很慢很慢。除去他們在靖陽休整的時間,現在算來也不過是剛出了靖陽而已,可能還沒到了這個地方。」她在靖陽城下的某處一點,然後手指沿著靖陽和豫州之間的路線往下,劃到一處後又接著說道:「如果我們伏兵於此,也就是常鈺青襲我靖陽援軍的地方,可能會收到出乎意料的戰果。」

    這是她想了幾個晚上的思路。先前聽到室內眾人的爭論,又仔細琢磨了徐靜給她的那個「北」字,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徐靜的暗示。很顯然,徐靜的思路和她相近,所以給了她這個「北」字,可以說是為了救她一命才把這個計策讓給了她。同時,他也在試探她,如果她想不透這些,這個計策還會是他的,而等著她的就只會是砍頭。

    一時間,屋子裡一片寂靜。

    「不行!這樣太冒險了!我們兩軍合在一起也就只有四萬的兵力,怎麼能去伏擊北漠大軍呢!」一名中年將領突然出聲說道。

    阿麥看了那人一眼,冷笑道:「怕是北漠人也會這樣想,他們必然以為我大夏被他們殺了三十萬邊軍,早就嚇破了膽,只會守城而不會進攻了,他們死也想不到我們有這個膽量敢伏擊北漠大軍。」

    商易之看著阿麥沉默不語,如果說剛才唐紹儀的主意是冒險的話,那麼阿麥的計策就是發瘋了,用現在豫州城內不到四萬的兵力去伏擊挾威而來的北漠大軍,簡直就是以卵擊石。可就是這樣一條發瘋的計策,卻讓他的心激烈地跳動了起來。

    阿麥暗中觀察了一下商易之的臉,又遊說道:「將軍,北漠人大勝之後必會大驕,何況北漠尚有十萬兵力在泰興,陳起手中只有不足二十萬的人馬。常鈺青襲靖陽援軍,陳起攻佔靖陽、溧水,其兵必有損失,現存於手中的兵力至多不足十五萬,他尚需留兵駐守靖陽、溧水一線,所謂南下大軍,能有多少?頂破天不過十萬!」

    經她這樣一分析,屋內諸將竟有少一半都動了心,都明白這條路雖然危險,可一旦成了那就將是不世之功,更重要的是可以一雪北漠奇襲靖陽之恥。

    「放肆!」商易之面色突變,目光嚴厲地盯著阿麥,訓斥道:「這是什麼地方,豈容你在這裡胡言亂語,來人,給我拖下去杖責二十!」

    阿麥心中大驚,驚慌地看向徐靜,卻見他眼中含了一抹笑意,正捋著鬍子看著自己。門外的兵士進來拖了阿麥就走,阿麥慌亂之下連求饒都忘了,只傻愣愣地看著商易之,任那兵士把她拖了出去。

    這下完了,就算二十軍棍打不死她,她的身份也再隱瞞不住了。阿麥只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急智也沒有了。商易之還在後面喊著,阿麥已經聽不太真切了,像是讓那個叫張生的侍衛去監刑,以防那些相熟的親兵們給她放水。

    兵士把阿麥拖到了屋後,把她摁在一條長板凳上,然後有人上來要褪她的褲子,嚇得阿麥連忙拚死掙扎,無奈手腳都被人摁死了,絲毫動彈不得。那人的手已經抓到了她的腰帶,阿麥求死的心都有了,正混亂中就聽見後面跟來的張生說道:「算了,好歹也是以前的弟兄,就直接打吧,別扒褲子了。」

    這句話聽到阿麥的耳朵裡,不亞於天籟之音。阿麥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樣感激過一個人,她眼眶一熱,眼淚已經在裡面打起轉來,咬著牙強自睜大了眼睛不讓淚水流出來。心中痛罵商易之和徐靜,上到祖宗八代下到子孫三代都問候了一個遍。陸剛沒打她,到這了倒要挨頓板子了。

    張生親自執杖,掄圓了胳膊衝著阿麥的屁股就拍了下來。阿麥本來提高了心等著,卻突然發現軍杖打在屁股上也沒有想像的那麼疼,她不轉了頭看張生。張生也看著她,瞪了瞪眼睛,阿麥突然明白了過來,趕緊痛苦地慘叫了一聲。張生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然後繼續賣力的打了起來。

    阿麥的慘叫聲斷斷續續地傳進軍議廳內,唐紹儀心神有些不定,雙手在體側不禁握緊了拳,商易之聽了卻皺起了好看的眉頭。

    這個會議一直開過了晌午眾人才散了去,唐紹儀臨走前頗為擔心地看了往後院瞄了一眼,可惜什麼也沒有看到。

    阿麥挨完了打,又被張生帶到了商易之那裡。親衛兵給商易之端來了飯食,商易之先請徐靜在桌邊坐下同食,自己這才坐下來,絲毫不理會站在一旁的阿麥。

    阿麥已是幾頓沒吃,聞到食物的味,肚子不受控制地咕咕叫了起來,她連忙用力按了肚子,不發一言地站著。

    商易之瞥了阿麥一眼,把手中的饅頭放下,淡淡問道:「你又在軍中惹了什麼事?」

    阿麥求救地看向徐靜,見他沒有什麼表示,只得膽怯地回道:「我失手殺了人。」

    「殺了什麼人?」商易之又問道。

    阿麥停了停,才說道:「是個隊正。」

    商易之面驟寒,眼中怒意暴漲,冷笑道:「阿麥你膽子倒是大,連隊正都敢殺了。」

    阿麥狠了狠心,咬牙說道:「是他要欺辱我,我才失手殺了他的,將軍,我又犯了什麼錯,難道就因為我長得好看就活該受人欺辱嗎?阿麥從軍是為了殺敵衛國,不是為了給些人做玩物的!」

    商易之微怔,轉過頭看阿麥,見她眉目青腫,緊緊地抿起嘴角猶帶著些血跡,一臉倔強地看著自己。

    「請將軍告訴阿麥,是不是男人長得漂亮了,就活該受人欺辱?就理所應當地被人看不起?」

    商易之不語,他本人就長得俊,雖然頗得女子青睞,可卻因此被一些老將看輕了不少。他也清楚長相俊秀的少年在軍中會受到欺辱,所以他才把一些俊秀少年挑出來放到了他的親兵裡面,不過是為了讓他們免受欺辱。再說他當時把阿麥投入步兵營,不能不說當時是有些讓她吃些苦的念頭的,可現在看她吃了苦頭了,然後一身狼狽地站在自己面前,他的心裡竟然有些不忍了。更何況他愛阿麥的才,且不說剛才她的鋒芒畢露,只從來青州的路上見到她起,雖然她百般隱藏,可他還是看出了她的機智和靈活,所以才會把她留在身邊。

    商易之寒聲說道:「那也不應該殺人。」

    阿麥的眼圈微紅,說道:「我也不想殺他,可是當時實在沒有別的法子了。」

    見她這樣一副模樣,商易之竟然有些訓不下去了,語氣雖冷,可口氣然由自主地軟了下來,他說道:「不管有什麼理由,你都是殺了軍官,按照軍法必須斬首示眾。」

    阿麥心中一驚,驚恐地看著商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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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雲起野麥乍飄香 藏鋒


    商易之看阿麥這個樣子,嘴角就有點繃不住了,別過了臉,說道:「不過念在你剛才也挨了二十軍杖,就先留你半條命吧,以後將功贖罪。」

    阿麥的心臟總算回到了原處,下一個念頭就是想對著商易之罵「我靠」,一個「我」都快從舌頭上滾了下來了又被她強行地嚥了下去,只垂首斂目地站在哪裡,肚子裡咒罵商易之,心道有這麼說話大喘氣的嗎?

    商易之叫屋外的張生進來,吩咐道:「你領阿麥下去吧,」他又掃了阿麥一眼,眉頭微皺,頗有些厭惡地說道:「記得先把這身髒衣服換了。」

    阿麥拖著腿跟在張生後面往外走,剛走了沒兩步就聽見商易之冷冷的聲音傳了過來:「我看二十軍棍還是少了,再打上你二十你就能走利索了。」

    阿麥驚的一跳,連忙把手從腿上收回來,一溜小跑地出去了。

    徐靜在後面悶聲而笑,商易之回過身來看著他,問道:「先生有什麼開心的事情?」

    徐靜搖頭:「沒有。」

    商易之又問:「那先生在笑什麼?」

    徐靜笑了笑,說道:「笑阿麥皮糙肉厚,打了二十軍棍還能跑得這麼利索。」

    商易之也跟著輕輕笑了笑,點頭道:「嗯,這小子是挺打的,也壯實,看來會是棵好苗子。」

    徐靜把筷子放下,臉轉正不再說笑,盯著商易之問道:「將軍覺得阿麥的計策如何?」

    商易之淡淡說道:「可行。」

    「可行?」

    商易之頷首,「的確可行。」

    「那為何將軍還要杖責阿麥?」徐靜又問道,細小的眼睛不自覺地瞇了瞇。

    商易之笑了,並沒有直接回答徐靜的問題,只是替徐靜布了些菜,隨意地說道:「我小時候曾在京都外的莊子上廝混過幾年。有一年莊子上種樹,我覺得新鮮,也隨著僕人們種了一棵樹苗。為了顯擺我種的比別人好,我一個勁地給那棵樹澆水施肥,結果那樹苗長得果然比四周的樹都好,只一個夏天就竄了老高,遠遠地就能看到比別的樹高出一大截來。我很得意,還特意向母親說了這件事情,母親並沒有誇獎我,只是撫著我的頭頂歎息。」

    徐靜聽到了這裡,已經猜到了商易之意思,不過見他停了下來,還是很配合地問道:「後來呢?」

    商易之自嘲地笑了笑,說道:「後來刮了一場大風,一片林子裡就我種的那棵樹倒了。」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徐靜問。

    商易之笑而不語,拿起筷子指著桌上的菜讓徐靜,笑道:「先生請嘗嘗這道菜式,聽說是從京都來的廚子。」

    徐靜暗中翻了個白眼,心道你轉移話題的水平真不怎麼樣。你小子怕阿麥鋒芒太過而折,你怎麼就不怕我遭人嫉恨呢?徐靜瞥了商易之一眼,同時心裡也有些納悶,顯然商易之是很欣賞阿麥的,可現在為什麼要故意打壓他呢?徐靜有些不明白了,照理說現在正是用人之際,他怎麼覺得商易之有點寶劍藏於匣的意思呢?為了什麼?只是因為惜才麼?

    「先生覺得阿麥計策如何?」商易之突然問道。

    「甚好!」徐靜回答道。

    商易之笑了,問:「甚好?」

    徐靜點了點頭,看了眼商易之,把桌上的飯菜都推開,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張地圖來攤開,說道:「這是野狼溝的地形圖,將軍請看。」

    ……

    阿麥再次穿上那身黑衣軟甲的親兵服時心中感慨萬分,本想笑,可是一咧嘴湧上來的卻是悲哀,眼圈就莫名其妙地紅了,垂下頭去,把腦袋埋入臂彎中,喃喃低語:阿麥很好,阿麥很堅強,很堅強,很堅強……

    差點遭到侮辱的時候她沒有哭,遭到那些士兵毆打的時候她沒有哭,可現在,危險明明都過去了,她卻要哭了。

    張生去隨軍郎中那裡討了治跌打損傷的藥膏回來,一推門見阿麥正在床上趴著,笑道:「你小子還趴著那?倒是嬌氣。」說著走到前,衝著阿麥的屁股使勁拍了一下。

    阿麥驚叫一聲,差點從床上竄了起來,回過頭紅著眼睛怒視張生。

    張生看到阿麥眼睛通紅有些奇怪,奇道:「你小子還哭過了?嗬!你可真出息,別人不知道,我自己打的還能沒數?就這樣你都能哭鼻子,那要是真挨了二十軍棍,你小子能挨的下來嘛?」

    阿麥不語,臉有些微紅,別過了臉不理張生。饒是張生手下放了水,可好歹也是二十軍棍,雖說沒把她打的血肉模糊,可也打的又紅又腫了,張生這樣的一巴掌怎能不疼?再說她剛才驚叫倒不全是因為疼,而是張生突然打了她的屁股。

    看到阿麥這副彆扭勁,張生反而笑了,從懷裡掏出討來的藥膏,在阿麥面前晃了晃,笑道:「趕緊的,好不容易從郎中那討來的,快點把褲子褪下來,我幫你把屁股上的抹了,臉上的你自己抹,將軍那還等著我伺候呢。

    阿麥大駭,臉一陣紅一陣白,驚慌地看著張生,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張生看她模樣,還以為她嫌棄同一個藥膏抹上下兩個地方,瞪了瞪眼睛說道:「怎麼?還挑剔?要不你就先抹臉再抹屁股。」

    阿麥仍是護著腰帶不語,臉憋地通紅。

    張生有些煩了,說道:「不是我說你阿麥,你哪那麼多事啊,要不是將軍讓我去給你要藥膏,你以為挨了軍棍還能上藥?燒得你吧!」

    見張生有些發火,阿麥勉強笑道:「多謝張大哥了,你把藥放著就行了,我自己抹就行,不敢勞煩大哥。」

    張生見狀撇了撇嘴,嗤笑一聲,把一個青瓷小瓶往阿麥臉前一丟,說道:「那行,我還懶得伺候你呢,你自己抹吧,收拾利索了去廚房找點東西吃,哪裡給你留得有饅頭,算了,看你這德行,我還是給你端來吧。」

    阿麥連聲說謝,張生揮了揮手,湊近了仔細看了看阿麥一臉的青腫不禁打了個冷戰,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說道:「你小子也是能惹事,看看這臉腫的,多遭罪吧,本來挺好的模樣,這回好了,都快腫的跟豬頭一樣了。」

    阿麥苦笑,等張生出去了,這才打開瓷瓶抹了些藥膏出來往自己臉上塗抹,剛抹了兩下又停了下來,想了想便又把臉上的藥膏都擦了下來,用手指從瓷瓶裡挑了藥膏伸入衣下,往已經青腫了的屁股上抹去。整整一瓶藥膏,全被她抹到了屁股上,厚厚的一層,散發著濃濃的藥味,讓屁股上一陣清涼,立刻沒了剛才火辣辣的感覺。

    張生從廚房裡拿了饅頭又返回來,看藥瓶已經空了而阿麥臉上卻沒有一點藥膏,奇道:「藥膏呢?」

    「全抹上了。」阿麥啃了一口饅頭,回道。

    張生一臉的驚愕,問:「全抹屁股上了?」

    阿麥臉上有些紅,點了點頭,然後低下頭專心地啃饅頭。

    張生面部表情有些扭曲,最後衝著阿麥伸了伸拇指,歪著嘴角讚道:「高,實在是高,我總算是見識到了什麼叫屁股比臉金貴。」

    阿麥被一口饅頭嗆了一下,咳了好半天才平復下來,轉頭看了張生一眼,沒有說話。

    張生回去把這件事當做笑話將給了商易之聽,商易之先是笑,可笑著笑著臉就暗了下來,屁股比臉金貴,在別人嘴裡也許只是個笑話,可落到了阿麥的身上卻成了悲哀。商易之知道阿麥為何不去處理臉上的青腫,那是張惹的臉,如果可以,他想阿麥是願意沒有這樣的一張臉吧。商易之心中突然升起種同病相憐的感覺,他的長相也屬於過於俊美的那種,這樣的相貌放在京都其他的權貴子弟身上,也許還是種得意,可在於他卻成了拖累。他的長相偏向於母親,和父親相像的地方並不多。有的時候他會想如果長得可以像父親多一些,也許就不會被一些軍方大佬笑話他了吧。商易之突然苦笑著搖了搖頭,如果真的長得像父親,他又怎麼能活到現在!

    唐紹儀打聽到阿麥又回了城守府,找了個機會來看她,見她臉上雖然青腫可行動卻無礙,不有些奇怪,問阿麥現在身體如何。阿麥不能告訴他實情,可又不想撒謊騙他,只好說張生給她求了好藥,抹上甚是管用,現在已無大礙了,只是睡覺的時候還需趴著睡。

    即便這樣,唐紹儀還是很驚訝,那二十軍棍挨下來,沒有傷筋動骨就算是大幸了,別說她現在看上去已跟常人無異。唐紹儀雖然性子耿直,可卻不愚笨,只見阿麥有些躲閃的神情,便知道是執刑的軍士放水了。他並不知道這是商易之暗中安排的,還以為是張生和阿麥交情深厚,所以才手下留情。他琢磨了下,還是說道:「阿麥,不管那藥有多管用,二十軍棍都不是好挨的,你還是多注意一下身體的好,省的日後留下病症。再說張侍衛一片好心,你千萬別給他惹了事。」

    唐紹儀只是這樣一說,阿麥已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忙正衝著他行了個禮,謝道:「多謝大哥指點,阿麥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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