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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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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鮮橙]阿麥從軍[二卷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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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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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5 23:38:2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險中行懸崖百丈冰 黑面

    黑面雲繞山位於烏蘭山脈的中段,而烏蘭山脈北起漢嶺南接宛江,東西分界雲胡草原、江中平原,跨越豫、宿、雍、益四州。山間狹窄平原密佈,出產小麥及各種雜糧,四周更是接連著物產較為豐富的地區,西面雲胡草原水草豐美,盛產戰馬及皮革等,東面江中平原則有江北糧倉之譽。以雲繞山為中心,四周群山起伏、峭壁聳立,山中森林蔽天,只有三條坎坷崎嶇小道,通向山裡,形勢險要,居高臨下,易守難攻,最有利於軍事割據。

    在北漠名將陳起上報朝廷的奏報裡曾這樣描述商易之的江北軍:“江北匪軍之蔓延坐大,實受地勢環境之影響。豫西位於秦水上游,地勢高聳。但山勢雖高,而侵蝕已深,山間多有狹長之溪穀,中含局部平原,亦有良田美池。其地雨量充沛,森林繁茂,山深林密,守易攻難。一般匪藪,多系貧瘠閉塞之區,若江北之匪巢,在軍事上為天險,在錢糧上亦差可自給。著名匪巢雲繞、凱撒,皆最宜於隱勢藏形之地,匪每潰敗,則退據匪巢,扼要堅守不出。”

    當然,以上這些都是後話了。

    豫州之戰後,商易之帶軍入烏蘭山脈,在凱撒山下對軍隊進行了改編,青豫兩軍打散後徹底合為一軍。商易之任軍中主將,原豫州副將張澤為副將,徐靜任軍師。商易之領中軍三個步兵營和兩個弓弩營以及後勤營隊向內駐紮在地勢險要的雲繞山,其餘營隊分駐在其他山頭,而兩千多騎兵則交由唐紹義率領,由秦山谷口進入雲胡草原,發揮騎兵的機動性能,以戰練軍。照徐靜的話來說:西胡人不是什麼好東西,所以不用客氣,該搶就搶,該殺就殺!咱們過年的東西還指著你們呢!

    阿麥所在的步兵第七營,不屬於商易之的中軍營隊,所以沒有跟著他上雲繞山,而是留在了凱撒山上。經過凱撒整編後,第七營的編制也有所變動,陸剛雖還是正職營官校尉,可那副職卻被原豫州軍系的校尉所得。這人也算半個熟人,正是那日在石達春的書房中對商易之怒目而視的黑面,本姓白,可偏偏長得臉如鍋底。他自己也甚為惱怒這件事情,所以在軍中沒人敢稱呼他的姓氏,熟識的軍官就叫他一聲“黑面”,下面的士兵則是直接省略了他的姓氏,只叫“大人”。

    陸剛初次向大家介紹黑面的時候,咳了好幾聲才模模糊糊地說了聲“白校尉”,下麵哄得一聲就笑開了。黑面當時就急了,噌地一下子站了起來,怒道:“笑甚笑?老子不就是黑嗎!老子又不是娘們,長那麼白做甚?是能當飯吃還是能上陣殺敵?”說著目光從下面轉了一圈,然後就落到了作為伍長站在最前排的阿麥,他指著阿麥叫道:“哎!你這小白臉,上來和老子比劃比劃,看看你黑爺爺到底當不當得起這個校尉。”

    阿麥一愣,覺得自己這個冤啊,沒錯,她是也跟著笑了笑,可大家都笑了啊,憑什麼那黑手就指到自己身上了呢?見那黑面急眉火眼地指著自己,阿麥心神一凜,忙繃直身體朗聲叫道:“小人不敢!”

    黑面還是不依不饒,嚷道:“甚敢不敢的,爺爺的,你長得像個娘們,膽子也像娘們了?”

    阿麥臉上青白變幻,也許是做賊心虛,她最恨的就是別人說她長得像娘們。現在聽黑面在那裡叫囂,阿麥咬了咬牙,握著腰間的彎刀就要上前。陸剛眼快看到了,心道這小爺又要惹什麼事啊,忙喝斥阿麥道:“站住!你還真敢上來!”他又連忙扯住擼著袖子就要往下走的黑面,乾笑道:“黑面,黑面,和個愣小子置什麼氣,他對你不敬罰他就是了,犯不著自己動手。”

    旁邊的一個軍官也上來拉他,在他耳邊低聲勸道:“黑面,別鬧了,你別看他只是個小小伍長,他可是名震軍中的人物,就是那個在野狼溝砍了二十三個韃子的玉面羅刹!”

    陸剛聞言狠狠地剜了那人一眼,心道有你這麼勸架的麼?你生怕死老黑這火燒的不旺是不是?果不其然,這話說出來就如用油救火,一盆下去,那就是燒大發了!黑面只是微愣,隨即便又興奮起來,他一向是以勇揚名,最願意幹的就是和人比劃比劃,早就聽說野狼溝之役,青州軍中出了個勇猛無敵的傢伙,一直想會會呢,沒想到今天在這碰上了,哪還有放過之理。

    阿麥也是被身邊的人拉住了,她本來就不想惹事,更何況對手是新來的副營官,於是便就坡下來了,回到隊伍裡不再言語。誰曾想那黑面卻不幹了,甩開陸剛的拉扯,沖著阿麥挑釁道:“爺爺的,小白臉別沒種,有膽就上來比劃比劃。”說著又轉頭沖陸剛說道:“陸大人,沒事,我就是和他比劃比劃,大夥都是軍中的漢子,切磋拳腳也是常事,他這不是不敬,他要是不上來動動手才是不把我黑面看在眼裡呢!”

    陸剛心中甚是惱火,心道有你這一來就在全營人面前切磋拳腳的嘛?可黑面話這麼說著,搞得他也沒法說什麼了,只是有些惱怒地站在那裡。剛才那個勸黑面的隊正又建議道:“大人,既然是切磋拳腳,那就讓阿麥上來展示一下身手吧。”

    阿麥冷眼看著那個軍官,知道他就是二隊的隊正,原本是被她殺死的那個隊正的手下。今天這事,顯然是他在煽風點火。

    陸剛心裡也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可場面上又不能說出來,只好咬了咬牙,豁出去讓阿麥挨頓揍,狠心叫道:“阿麥,你過來。”

    阿麥沉著地上前,在土台一側立住,不卑不亢地看著陸剛等人。

    一看要比武,底下的士兵立刻就上來的精神,低聲議論著,有得說定是那位五大三粗的“白”大人贏,還有得說阿麥的名號不是大風吹來的,既然能砍二十三個韃子,那就必然有過人之處。阿麥伍裡的王七、張二蛋等人不禁有些替阿麥擔心,又希望阿麥贏,讓他們也跟著長些面子,同時又擔心阿麥這體型不是那黑面的對手,那人的胳膊都快趕上阿麥的腰粗了。

    陸剛乾笑兩聲,伸出巴掌親熱地拍了拍黑面的肩膀,笑道:“既然黑面要切磋,那就比劃兩下子吧,不過都是軍中弟兄,誰也別傷了。”

    黑面大咧咧地擺了擺手,說道:“大人放心,老黑心裡有數。”

    誰想阿麥卻雙手抱刀,朗聲說道:“稟大人,阿麥不會比劃拳腳。”

    這話一出,場子裡頓時靜了靜,黑面突然嘿嘿笑了起來,故意逗阿麥道:“玉面小羅刹,你不會拳腳,那會什麼?難不成會繡花?”

    隨即人群中便爆發出一陣大笑,阿麥卻是一臉平靜,等台下的笑聲小了,才冷冷地說道:“大人失望了,阿麥繡花也不會。阿麥只會殺人,刀在阿麥手裡不是用來比劃的,是用來殺人的。”

    眾人聞言一愣,都被阿麥話中的殺氣壓得一窒。陸剛最先反應過來,臉一繃,放聲罵道:“混帳,敢和長官這麼說話!他爺爺的,還不給我把他押下去,我看這就是他娘的閑得。行了,行了,都他娘得給我散了,該幹嘛幹嘛去!韃子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殺進來,將軍交待了,要是他娘地讓韃子過了咱們凱撒山,大夥一塊提著腦袋去見將軍!”

    陸剛一揮手,他身邊的親兵便把阿麥反手扣了起來,阿麥既不求饒也不掙扎,只是沉默地站在那裡。陸剛心中更氣,心道怎麼就把這少爺放他這了,將軍也不說要回去,難道就放這讓他一直供著麼?他原地轉了兩圈,最後沒好氣地罵道:“行了,行了,把他也放了,讓他帶上幾個人去山外警戒,別讓韃子摸進來。”說完又瞪了那二隊的隊正一眼,狠聲說道:“誰他娘的也別給老子背後搞鬼,讓老子知道了非騸了他不可!”

    阿麥的直屬長官李隊正見狀,連忙向阿麥使了個眼色,讓她歸隊。黑面被阿麥剛才的那句狠話跌了面子,本不想善罷甘休,可一見陸剛是真急了,他也不好真的就跟陸剛翻臉,畢竟陸剛是正職營官,而他只是個副手。所以說雖明知道陸剛護著那小白臉,可也只好暫時作罷,可這口氣卻是記住了。

    阿麥回到隊中,面上雖仍是平靜,可心臟卻狂跳了起來,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不知什麼時候,背後竟出了一身的冷汗。幸虧她賭對了,不然還不知道會是個什麼下場。現在聽陸剛讓她帶兵下山警戒,她便很痛快地帶著伍裡的幾個人下山站崗去了。

    商易之引兵西走之後,周志忍曾派騎兵追擊過,卻中了商易之的埋伏,折損了不少騎兵。後來覺得商易之手中不過兩萬多人,成不了什麼大氣候,所以也便沒太注意,在全面接管豫州城防之後只一門心思地準備回攻泰興,只要泰興一下,那整個江北就是囊中之物了。他們原本的計畫也是先下豫州後再拿泰興,按照原定計劃是陳起領兵從靖陽南下豫州,周志忍同時北上,大軍合攏後儘早攻下豫州。可計畫趕不上變化,陳起在野狼溝被阿麥的突然出現攪得心神大亂,以致意外地敗走靖陽,周志忍這裡卻不費吹灰之力就從石達春手中得到了豫州城,所以要說這世事也是當真可笑。

    後來陳起再次整兵南下,北漠最初的三路大軍才在豫州會師。陳起得知商易之竟然果斷地西進烏蘭山,臉色甚是不好,有些不悅地問周志忍道:“你手中有騎兵無數,怎麼還會放商易之進了烏蘭山?”

    周志忍身為北漠名將,已經成名二十幾年,現在當著軍中多位將領的面,被陳起這樣一個年輕主帥如此不客氣地詢問,臉上便有些掛不住。他這裡還沒回答,卻聽見旁邊一個青年將軍突然嗤笑一聲,笑道:“此事怨不得周老將軍,那商易之詭計多端,傅沖的兩萬騎兵不是都毀在了他的手裡麼?既然意料不到那廝會在野狼溝搞伏擊,那沒想到他會進烏蘭山也不算什麼了,您說是不是,大帥?”

    說話的那人年紀不大,不過二十多歲,臉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眉梢微揚甚是輕佻,正是殺了南夏十五萬邊軍的“殺將”常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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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5 23:38: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險中行懸崖百丈冰 藏兵

    藏兵常鈺青出身漠西名門,一族之中前後出了三十七位將軍,真可謂是名將之家,在北漠軍系中擁有十分強大的家族勢力。而常鈺青更是常門年輕一代中表現最為突出的一個,十八歲那年便獨自領兵剿滅了橫行漠北二十幾年的沙匪,一時名震軍中,和同樣出身將門地傅沖並稱將門雙秀。這次攻夏之戰,他率騎兵千里奔襲,殺南夏十五萬邊軍,詐開靖陽邊口,放北漠大軍入關,居功至偉,終於晉身名將之列。

    少年成名的人總是多些傲氣,再加上他出身將門,從一開始便是有些瞧不起名不見經傳的陳起,更何況陳起也不過是一個二十六七地年輕人,既無軍功又無資歷,憑什麼讓他來統帥北漠三軍?後來的軍事行動以及戰績雖然充分證明了陳起的能力,不過卻沒能讓身為天之驕子的常鈺青服氣。

    攻陷靖陽之後,常鈺青本想再次領兵南下,可陳起卻命他鎮守靖陽,自己領兵南下,同時由傅沖領騎兵先行。可沒想到傅沖在野狼溝貪功冒進,竟然讓兩萬騎兵折損大半,連帶的步兵也損失了不少。陳起退回靖陽,常鈺青嘴上雖沒說什麼,可明眼人都能看的出來他沒少幸災樂禍。

    這樣的幾句話說出來,言語上雖沒有什麼冒犯的地方,但口氣聽起來卻不那麼順耳了。場面一時有些僵,主帥陳起看著常鈺青沉默不語,常鈺青卻挑釁地和陳起對視,絲毫不肯避讓。屋中的將領們你望望我、我看看你,都不敢打破這個僵局,只好求助地把目光投向老將周志忍,在這個場合上,有資格說上話的也就是他了。可沒想到周志忍卻眼觀鼻鼻觀心,老僧入定了。

    這個常鈺青實在張狂,可他卻有張狂地資本。他的背後站著整個常家乃至多個傳統將門的勢力,而軍中這些盤根錯節地勢力是他陳起不得不忌憚的。陳起沉默了片刻,終於把心中地火氣壓了下去,換成臉上淡淡的笑容,說道:“常將軍言之有理,既然商易之已經領兵入山,現在當務之急就是趁雪未封山儘早剿滅了他。”

    周志忍這時卻出聲說道:“大帥,商易之手中只剩兩萬殘兵難成氣候,而且眼看就要大雪封山,商易之軍中缺衣少糧,恐怕等不到開春死不了一半也得跑了一半。我軍還是集中全力攻下泰興為好,一旦江北在手,小小的一個商易之又能怎樣?”

    陳起眉頭微皺沉默不語,周志忍的觀點恐怕也是軍中絕大部分將領的想法,可是他心中卻隱隱有一個不安的念頭,藏兵於山,這樣的詞語像是在哪裡見過一般,他思量了片刻,沉聲說道:“攻泰興並不著急,倒是商易之在烏蘭山中有可能成為心腹之患。與其攻陷南夏一座座城池,還不如消滅他們的有生力量。”

    遠處的烏蘭山脈連綿起伏,凱撒山下,一個清越的聲音在山林中響起:“戰爭的根本就在於儘量地保存自己的力量而消滅敵軍的力量。”

    張二蛋往火堆上又添了兩根樹枝,用迷惑的眼神看向阿麥,繼續問道:“伍長,咱們進山就叫保存自己了麼?”

    話音剛落,腦袋就被王七拍了一巴掌,問道:“保不保存關你個小兵蛋子屁事啊,你好好地控制火勢,爺爺的,好容易逮只兔子,還被你烤的半邊焦半邊生!”

    張二蛋有些委屈地看向阿麥,阿麥笑了笑也不計較,吩咐道:“你倆別光顧著烤兔子,把那兔皮好好給我收拾收拾,我還有用呢。”

    王七沖著阿麥嘿嘿笑道:“好來,您就瞧好吧,不過,伍長,您要這幾張兔子皮幹嘛?這要想縫個皮襖還差著遠呢,還不如讓兄弟們幫你打只狼,那狼皮才暖和呢!”

    其實阿麥也沒想好要這幾張兔皮有什麼用,不過她還是都收好了。自從下山之後,她很有一種當家過日子的感覺,總想起母親以前經常說的那句話:吃不窮穿不窮,算計不到才受窮。這幾張兔子皮毛雖做不了什麼大件,可縫個手套做個帽子還是可以的吧。

    阿麥被陸剛打發到山下警戒,倒是更多了不少自由。她在山間安排了幾個暗哨,剩下的人便跟著她抓個魚套個兔子什麼的給大家改善伙食。要說吃竟是比在營中吃得還好,只一點就是一到夜裡就冷,又不能燃火堆,只好趁天黑前在火堆裡燒幾塊熱石頭,等夜裡抱在懷裡暖和一下。不過石頭涼的快,只能暖和一會地功夫,沒等到後半夜就涼透了。

    到現在了還沒有發冬衣,阿麥心裡有些擔憂,不知道商易之和徐靜他們是怎麼打算,如果沒有冬衣,那麼軍中將會凍死不少人。本來就有不少人對商易之領軍入山有異議,一旦軍中不滿情緒蔓延開來,很容易就會發生逃兵事件。

    在山下待了沒幾天,山上就有別的隊伍過來換崗,阿麥他們很驚奇地發現來的那些人竟然換上了冬衣,而且還是一水整齊的南夏軍中冬衣式樣。見阿麥等人詫異不已,來人笑道:“別看了,將軍派人給送來的,山上的弟兄都換上了,你們也有,快點回去吧,這天眼瞅著就冷下來了。”

    這樣的冬衣,顯然不是從四處湊來地,也不會臨時趕制的,因為這些並不是全新的冬衣,那麼剩下的就只有一個可能,這是在某個軍中調撥的,可放眼整個江北,除了靖陽、泰興、豫州、青州這幾個大城之外,別的城裡存不了這麼多的冬衣。可靖陽早就淪陷,泰興被圍,豫州投敵,青州離這裡還隔著一個豫州,這冬衣會是哪來的呢?

    阿麥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測,看來商易之領軍入烏蘭山是早有準備,根本就不是走投無路。既然商易之早有準備,預料到豫州城會丟,那為什麼還要帶兵出豫州?為什麼又會眼看著豫州落入敵手呢?豫州的失陷真得只是石達春失節叛國那麼簡單麼?所有的疑問一下子都湧入了阿麥腦中,纏得阿麥有些失神。

    王七從背後推了她一把,問道:“伍長,你想什麼呢?怎麼連走路都忘了?”

    阿麥沒說話,帶著人向山上走路,腦海裡卻仍是思量著自己的疑問。進山來的一些變化,商易之和徐靜對軍隊地一些安排,幾個亮點漸漸在她心中顯露出來,讓她似乎抓住了些什麼。

    藏兵於山!對,這不就是所謂地藏兵於山!她曾在父親地筆記中見到過這樣地詞彙,所有的疑點終於在她心裡連成了線!

    阿麥現在很有一種衝動,就是回到那顆樹下把父母留在這個世上的東西重新挖出來,再仔細看看父親的那本筆記。不過這也只是阿麥腦中轉瞬即逝地念頭,那埋東西的地方雖然也在這片烏蘭山脈中,可裡她這凱撒山還離那裡有好幾百里,她不可能不驚動任何人就去取回那個背包,除非她會飛。

    阿麥不禁苦笑了下,晃了晃腦袋把那不切實際地想法拋出腦外,現在她顧不了那麼多,她現在要做的就是找個機會立威,然後在江北軍中好好地活下去,然後再想法一步步地往上爬,直到站在和陳起等高的高度。

    回到山上再見陸剛,阿麥能從他臉上明顯地看出麻煩兩字。趁著四周為難,陸剛撓了撓腦袋,用商量的語氣很是為難地對阿麥說道:“我說阿麥,你到底是怎麼得罪將軍了?你脾氣倔點沒關係,可沖誰倔也別沖著他倔啊。將軍的出身可不比一般人,人家是正兒八經地皇親國戚,誰不知道當今皇上就是將軍的親舅舅,將軍就是對著宮裡地貴人都不是個服軟的人。你跟他置氣這不是給自己找彆扭嘛,再說了,誰還不喜歡個性格溫順、溫柔體貼的啊。那脾氣野的就算能受寵,那也不過是新鮮一時的……”

    陸剛的話語很是苦口婆心,歸到根由是上面派人送冬衣來的時候,商易之沒什麼表示,可徐靜卻讓人帶話問阿麥怎麼樣,這個情況很是讓粗漢子陸剛摸不到頭腦,心道既然這軍師這麼問,當然是替將軍問了啊,可將軍自己為什麼不問呢?難道是因為拉不下這個臉來?可他因為什麼拉不下臉來呢?十有八九就是你阿麥太倔了,從那天想要和黑面動刀子看,你小子就是一個兇狠好鬥的角色,少不了倔。

    阿麥被陸剛的這番分析搞得很無奈,嘴角有點不由自主地要抽搐,她一向口舌伶俐,可遇見陸剛這號人,她竟然說不出話來了。

    陸剛充當了一會阿麥娘家人的角色,最後告訴阿麥說他會儘量在營裡護著她,不過她自己也要小心些,畢竟她殺了人家一個隊正,這結不是那麼簡單就能解開得。至於他陸剛,他會儘量創造機會讓阿麥多往中軍所在地雲繞山上跑幾趟,將軍見得多了也就會心軟了。

    阿麥沒說什麼,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麼,她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啊!沉默著從陸剛那裡出來後,也沒多想,便直接去隊正那裡領自己伍裡的冬衣去了。她尋思陸剛也就是這麼說說,可萬萬沒想到的是他竟然也是這麼做得!

    徐靜看著跟著陸剛一起到雲繞山開會的阿麥,眯了眯他的小眼睛,笑問:“哎?阿麥,你什麼時候成了陸剛地親兵了?不做伍長了?”

    阿麥臉上有些赧然,又不能說破,不好意思地道:“沒有,我沒做親兵,還是伍長。”

    徐靜表情更加驚奇了,問道:“那你怎麼也跟著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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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險中行懸崖百丈冰 箭法

    箭法陸剛聽徐靜這樣逗阿麥,更是覺得自己安排沒錯,也不幫阿麥解圍,只是嘿嘿笑著看熱鬧。阿麥正為難該怎麼解釋,就聽前面喚“將軍”之聲迭起,抬頭見商易之身穿戎裝外罩大氅,正疾步從外而來,所過之處眾將無不連忙行禮。阿麥見狀連忙閃到陸剛身後,隨著眾人行下禮去。

    商易之熱情地把眾人扶起,嘴裡寒暄著,走過陸剛身邊的時候毫無意外地瞥到了躲在後面的阿麥。他的視線很隨意地從阿麥身上掃過,沒做絲毫的停留,只低頭和陸剛笑談了兩句後便又往前走去。

    阿麥很慶倖,陸剛很失望。

    陸剛轉回身很是同情地看了一眼阿麥,無聲勝有聲。

    阿麥強忍著打冷戰的感覺,只是抿了抿唇咧出個微笑來,做“我也很無奈”狀。

    徐靜從旁邊過來,拍了拍陸剛的肩膀,說道:“陸校尉,會議就要開始了,趕快進去吧。”

    陸剛忙應了一聲,跟著徐靜往屋裡走,走了兩步腳下又慢了下來,還是有些不放心阿麥,忍不住又回頭看了阿麥一眼,覺得這小子即便是站在人群裡還是顯得孤零零的,真是可憐。

    徐靜發覺陸剛沒有跟上來,回頭看了一眼,笑了,低聲說道:“陸校尉,等一會散了會你先別走,將軍怕是還有事情交代。”

    陸剛聞言精神一振,點了點頭,不再琢磨阿麥的事情,凝神進了議事廳。

    參會的將領都帶了親兵,所以山上也專門有供他們休息的地方。阿麥只在裡面坐了坐便又出來了,尋了個認識的人問了問,一聽說那些不當值的親衛正在後面準備飯食,便和管接待的人打了個招呼,自己獨自一個人往後面去尋他們去了。

    阿麥正經在商易之的親衛隊裡混過些日子,所以和這些親衛均相熟。眾人見她來也是高興,圍著她問了幾句下面軍營的情況,一夥子人便一邊烤肉一邊閒扯起來。正鬧得熱鬧,親衛隊隊長張生卻來了,眾人不敢再放肆,便都各自低頭做出忙碌的樣子,只剩下阿麥手頭上沒個東西,只好站起身來,訕訕地叫道:“張大哥。”

    張生沒有應聲,只是沉著臉說道:“阿麥,你過來。”說完轉身就走。

    阿麥掃了一眼眾人,忙跟在後面追了上去。兩人走到山后無人處,張生停下來看著阿麥訓道:“你現在不是將軍的親衛了,怎麼還這樣往這裡紮?你看看跟著諸位大人來的親兵們?有一個自己跑出來尋找故舊的嗎?”

    阿麥也知道是自己做事不周,現在被張生訓也沒什麼好反駁的,只是低垂了頭小聲說道:“張大哥,是阿麥錯了。”

    張生見她如此模樣,也不忍再訓,心裡又同情阿麥明明是立了功卻被罰去步兵營這事,便轉了話題問道:“那刀法你可有再練?”

    阿麥眼中一亮,忙說道:“練,張大哥教的一直在練,要不我練一遍,張大哥再給我指導一下?”

    張生點了點頭,看著阿麥把他教的那套刀法練了一邊,又點撥了幾處,說道:“阿麥,你悟性很高,我也只是把這些套路和你說一下,其中的精巧都在你自己體會了。而且我師父就曾經說過刀法是死的,可刀是活的,萬事不能沒法,可也不能全照法。你上次用一把大刀能殺那麼多韃子,我想你可能已經有所得了,我沒什麼好教你的了。”

    阿麥動作微頓,停了片刻後鄭重地向張生行禮下去,張生急忙托住她,急道:“你這是幹嗎?”

    阿麥不顧張生的阻攔還是拜了下去,平靜地說道:“阿麥謝張大哥教導,此恩此情,阿麥終身不忘。”

    張生笑了,從地上拉起阿麥,捶了她一拳,笑道:“行了,阿麥,我們兄弟還講論這個幹嘛?你小子什麼時候也學會這一套了?”

    阿麥笑了笑,沒有說話。

    張生又說道:“我也就會這套刀法,別的我也教不了你了。我也知道你小子剛才往那邊湊是為了什麼,不過邱二的箭法也就是花哨,蒙外行人行,再說他那人心量沒那麼寬,你就是求他,他也不見得能教你。”

    阿麥見被他說破了心思,面上也有些不好意思,臉色紅了紅誠懇地說道:“不瞞張大哥,我的確是想多學點東西,你不知道下面的情況,你要是沒有點真本事,沒人能服你,也沒人願意聽你的話。我只跟大哥學了些刀法,別的一概不會,箭法也就是在初入營的時候學了那麼點,要是射個死物可能還有那麼點意思,可一旦是動的就一點準頭也沒有了。前段日子我領著人在山下警戒,大夥想弄點葷的吃吃,可我連只兔子都射不到,只好追在後面跑。手下的兄弟當面雖沒說什麼,可背地裡卻說我跑得比細狗①還快,連兔子都能追著……”

    張生本來不想笑,可聽到“細狗”兩個字,再看到阿麥瘦高的身條時,終於憋不住笑了,撲哧一聲便笑出聲來。見阿麥面上更窘,忙強忍了笑,伸手安撫地去拍她的肩膀:“沒事,沒事,大夥也不見得有惡意。不過你小子跑得倒是真快,竟然連兔子都能追著,偏偏你還這麼瘦……哈哈哈……難怪……”

    張生還是沒能憋住,最後還是捂著肚子笑倒在地上。過了好半天,才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深吸了好幾口氣對阿麥說道:“我箭法也是半瓶子,你要是真想學好箭法,我給你指個師父,不過就怕你求不來。”

    “誰?”阿麥連忙問道。

    “將軍!”張生說道,“將軍的箭法在京都都是掛號的,那是有名的百步穿楊,哪次皇家狩獵不是拔得頭籌,那獵場上的英姿不知迷倒了多少名門閨秀呢!”

    阿麥的一腔熱情頓時被撲了個滅。如果是別人箭法好,阿麥倒是還會琢磨琢磨怎麼拜師,可一聽是商易之,她這份心思是徹底死了。別說商易之那裡不可能教她一個小伍長射箭,就是他肯教,她阿麥也不敢學。

    張生也覺得讓將軍教阿麥射箭沒什麼可行性,所以也只是當個笑話說說,見阿麥沉默,咂了一下嘴又說道:“等我再給你掃聽掃聽吧,不行你就去請教一下你們營官陸校尉,他也是靠著本事一步步升上來的,估計是有真材實料的。”

    阿麥點了點頭,不過情緒還是不高,如果是以前相熟的人倒是好辦,可陸剛是她的上司,而且還是隔著好幾級的,就算他箭法好,她也沒法去時常求教。要是唐紹義在就好了,貌似他箭法也不錯,可他卻又被商易之派去了西胡草原,連這次會議都沒有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他。

    張生突然又想起件事情來,裝作無意地掃了掃四周,湊近了阿麥低聲說道:“阿麥,前些天我聽徐先生向將軍提起你來了。”

    “哦?什麼事情?”阿麥頓時也警覺起來,不知道徐靜會和商易之說什麼。

    張生只是想向阿麥示好才故意給她提前透個氣,並沒有打算說具體的事情,只是說道:“我也不清楚是什麼事,只是偶爾聽到了你的名字,你也知道我們親衛是不能過問軍事的。你心裡有個數就行,有什麼事也好做個準備。”

    阿麥心中更是疑惑,見張生這樣說也不好再問,只是心裡嘀咕那徐靜好好地提她幹嘛,不知道又要有什麼妖蛾子出來。

    旁邊有士兵巡邏過來,張生和阿麥兩人又裝作熱絡地大聲聊了幾句。張生和巡邏兵打了個招呼,便領著阿麥往回走,說會議要結束了,他們得趕緊回去。

    會議結束,商易之便開始宴請諸位將領。雖說他們算是兵敗遁入烏拉山脈,可物資供應倒是充足,有酒有肉,一頓飯吃得很是熱鬧。有些將領喝高了,又沖著商易之表了一會兒決心,然後便扯著多日不見的同僚們侃了起來。男人們喝多了的場面往往很混亂,作為軍人的男人們喝多了更是慘不忍睹,有兩個將領前一刻還碰著杯子稱兄道弟,下一刻就不知哪句話沒說對付,這便要捋著袖子要單挑。

    商易之人雖然長得不夠粗獷,可喝起酒來卻是比那些粗漢子一點也不遜色,不但不制止,反而端著酒杯笑呵呵地看著部將們鬧成一團。徐靜無奈,只得派人把喝多了的將領都拉下去,讓他們先好好地睡一覺,睡醒後都滾蛋,該幹嘛幹嘛去!

    看著一屋子的醉漢們,阿麥不禁想起父親以前說過的話,他說女人是永遠也理解不了男人們在酒桌上的友誼的。此時此刻,阿麥更是有深刻的感觸,哪怕她自己都已經把自己看做了男人,可還是無法理解這種所謂的“友誼”。

    陸剛也沒少喝,後來也是被人抬下去的,醒來後見自己睡在一個廂房裡,阿麥守在旁邊,見他醒了便遞過來一條濕毛巾,說道:“大人,您擦把臉吧,其他大人基本上都已經走了,咱們也儘早走吧,夜裡山路不好走。”

    陸剛應了一聲,用毛巾草草地抹了把臉,突然想起徐靜說的話來,便停了下來,說道:“不著急,我們先不走,軍師那裡說將軍還有事情要交代。”——

    ①細狗,也稱之為細獵狗,尖臉,垂著的兩片長耳朵,且身材細瘦挺拔,動作靈敏。“細狗攆兔”是狩獵的一種形式,是用善於奔跑的狗來追逐野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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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險中行懸崖百丈冰 嬌娘

    嬌娘阿麥心中忽想起張生說的話,心神不由晃了晃,扶了陸剛起來後便自然而然地伸手過去幫他整理衣服。

    陸剛一愣,隨後便跟被燙著一般往後躲了下,一下子把阿麥的手給打開了:“又不是什麼公子少爺,用不著人伺候,我自己來就行。”陸剛有些不耐地說道,避開阿麥,背過身去整理已經有些散亂的衣襟。

    阿麥沉默了下,沒說什麼,走到桌邊給陸剛倒了杯茶端了過來。陸剛趕緊接過來一飲而盡,心裡琢磨著自己剛才的反應是不是有些過了,雖然阿麥是個以色侍主的男寵,可怎麼說也在戰場上殺了二十幾個韃子,算是個爺們兒。而且看他平常行事作風很是兇狠好鬥,根本不是個娘們氣的人,沒准他自己也不願意以色侍人,誰讓他長了這張臉呢!自己剛才那避之不及的樣子一定很傷人,想到這,陸剛面上更是有些歉疚,呐呐地解釋:“阿麥,我不是……我只是……不習慣……”

    他正吭哧著,門外有人傳話說將軍讓他過去。陸剛如同大赦一般,長松了口氣,嘴裡應著這就往外走,又回頭對阿麥說道:“你在這等著吧。”

    人剛出了門就聽來傳話的那個士兵說道:“陸大人,軍師說叫大人身邊阿麥也一起跟著過去。”

    陸剛腳下頓了頓,來不及思量為什麼要他和阿麥兩個人一起去見將軍,只好又回頭叫了阿麥一聲,兩人一起去見商易之。議事廳後的小廳裡,商易之和徐靜都已經等在那裡了。守在門外的張生見陸剛帶著阿麥過來,忙替他們打起了門簾,讓他們進去。

    “將軍,徐先生。”陸剛行禮道。

    商易之忙上前一步托住了陸剛的胳膊,溫和地笑道:“陸校尉不必客氣,這裡沒有外人,不必拘禮。”

    徐靜捋著鬍子靜靜笑著,眼光瞥過阿麥時,臉上的笑容更加深了幾分。

    陸剛不必行禮了並不代表她阿麥也不用行禮了,所以阿麥便鄭重地行禮道:“阿麥參見將軍、軍師。”

    “嗯,起來吧。”商易之平淡地說道。

    阿麥應聲起身,往後退了一步在陸剛身後站定,低頭斂目不再言語。

    商易之的視線從阿麥身上移開,轉回到陸剛身上,又帶上了笑意,見他一臉的疑惑,笑道:“今天留陸校尉,是有件重要的事情想和陸校尉商議。”

    陸剛頓時一陣激動,忙挺直了脊樑大聲說道:“請將軍儘管吩咐,陸剛萬死不辭。”

    “這倒不用,”商易之笑道,“還是讓軍師和你說吧。”

    陸剛忙又把急切的目光投到徐靜身上。徐靜清了下喉嚨,開始講事情的根由。原來是江北軍入山也有些日子了,可豫州城內的北漠軍卻一直沒有消息,看樣子是想要進攻泰興。現在眼看就要到年關,他和商易之商量了想派個人潛回到豫州城內,探聽些北漠軍的打算,弄些精確些的消息,也可以讓江北軍早做打算。

    “陸校尉,你的凱撒山距豫州最近,軍中又有從豫州地區招的士兵,找個機靈的人扮作豫州城外的百姓想法混進城去是最可行的辦法。”徐靜說道,眯著眼睛笑了笑又接著說道:“本來這事也可以讓豫州軍中的人來做,可將軍覺得你是咱們青州軍中的人,比那些豫州過來的人更貼心些,再說此事機密,還是讓自己人辦來放心些。”

    陸剛聽將軍把他當做自己人,心中更是激動,拍著胸膛說道:“請將軍和軍師放心,這事就包在陸剛身上了。”

    商易之嘴角勾了勾,問道:“陸校尉既然這樣說,那就是已經有合適的人選了?”

    一句話就把陸剛給噎住了。他的營中倒是從豫州招了些新兵,可能活到現在也沒幾個了,又都是在最底層的小兵,他根本就不怎麼瞭解,現在就讓他說出個人名來還真是困難。

    徐靜見狀,略有些失望地說道:“如果校尉營中實在沒有合適的人選,那也只好從豫州軍中找人了。”

    “不!不用!”陸剛連忙說道,到了手的露臉機會怎麼也不甘心就這麼丟了,只好拖延時間,裝模作樣地回頭問阿麥道:“阿麥,你可知道有什麼機靈的人選?”

    阿麥抬眼看了一眼嘴角含笑的徐靜,又看到眉目冷淡的商易之,她穩了穩心神,冷靜地回答道:“有!”

    “誰?”徐靜問道。

    “張二蛋,”阿麥回道,又補充道:“是我伍裡的一個士兵,就是從豫州入伍的,一口的豫州方言,而且對豫州附近的地形甚是熟悉,絕對不會被問漏了陷。”

    商易之盯了阿麥片刻,見她視線毫不躲閃,開口問道:“他可是足夠機靈、心智沉穩?凡事都能做到面不改色?”

    阿麥搖了搖頭:“不能,他年紀尚輕,倔強有餘而急智不足,遇見突發情況怕是應付不了。”

    商易之冷笑一聲說道:“那還讓他去幹什麼?豫州現在的城防被北漠人管得甚嚴,讓他去送死?”

    阿麥沒有反駁,停頓了下又沉聲說道:“可以找個合適的人和他一起去,彌補他的不足。”

    “什麼人能和他一起去?”商易之又追問。

    阿麥直視著商易之淩厲的眼光,下意識地挺了挺脊樑說道:“我!”

    陸剛一愣,驚訝地看向阿麥,又看了一眼商易之和徐靜,卻見那兩人面上一個冷淡一個微笑,倒像是只有他才感到驚訝一般,連忙又收回了臉上的驚訝之色。

    商易之看了阿麥片刻,問:“你可會豫州話?”

    阿麥搖頭,見商易之嘴角上溢出一絲冷笑,沉聲說道:“我可以裝作啞巴,所以只要張二蛋一人會豫州話就好。”

    商易之沉默下來,注視著阿麥不語。徐靜卻笑了笑,問阿麥道:“如果你和他一起去,那要扮做什麼身份?照你們的年紀只能說是兄弟,可面貌卻絲毫不像,北漠人並不傻,又怎會輕易相信?”

    話問到此處,就連阿麥也沉默了下來,思量了片刻終於抬起頭來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自有辦法,請將軍和軍師放心。”見商易之和陸剛還是一臉的懷疑,唯有徐靜是笑眯眯的模樣,她咬了咬牙,狠下心對徐靜說道:“先生不用再兜圈子,我明白先生的打算了。不就是想讓我扮女人麼?我答應就是!只要讓我坐在車上或者轎中掩住身形,靠這張臉應該能矇騙過去。我和張二蛋扮夫妻,我是啞妻,自然不用說話。”阿麥自嘲地笑笑,又說道:“為了大夏,莫說是扮女人,就是要我阿麥的性命都沒問題,先生不必如此顧忌,再說我阿麥已經不是一次兩次被人取笑了,早就習慣了。不就是身女人裝束麼,沒什麼大不了,好男兒頭頂天腳踏地,坐得直行得正,胸懷可藏山納海,一身女紅妝又算得了什麼!”

    一段話說得眾人都是動容,商易之眼中光芒閃動,注視著阿麥不語。陸剛被她幾句話說得熱血沸騰,不由得攥緊了拳,目光熱烈地看著阿麥。就連徐靜也斂了臉上的笑意,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

    當下陸剛就想下去叫人去連夜回營中接張二蛋過來,被徐靜制止了,說此事甚是機密,這樣半夜三更地去營裡叫人,且不說夜裡山路危險,就是營裡知道了也會猜測出了什麼事情,還是讓陸剛先下去休息,明天再回營,然後不露痕跡地把張二蛋給派出來。

    陸剛一想也是,忙答應了。見商易之和徐靜再無事吩咐,告個辭便退了出來,誰知出來後阿麥竟然也跟著出來了,他不由地瞪了阿麥一眼,低聲道:“你跟著出來幹嘛?”

    見阿麥沉默不語,他忽然想起阿麥剛才說得那幾句關於男人不男人的話,覺得這小子雖然長得模樣是秀氣了些,倒也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一會又回想起剛才將軍看阿麥的眼神,雖然只是一瞬間,可透露出的那個黏糊勁,像是對這小子似乎也沒完全忘情,心裡這麼想著,陸剛又瞥了一眼阿麥,又覺得阿麥還是娘們氣一些。

    兩種不同得看法在他的腦子裡交替閃現,一會就把陸剛的腦子晃得一團亂,乾脆使勁地晃晃了腦袋,低聲罵了一聲娘,心道這小子到底是爺們點還是娘們點又幹他陸剛何事!

    第二天陸剛按計劃回凱撒山,阿麥卻在雲繞山留了下來,徐靜不知從哪裡找來了一身村婦的衣裙,又從山下尋了個喜婆子來給阿麥修面。

    那婆子仔細地看了看阿麥的五官,笑道:“哎呦,這小軍爺倒是真俊,這肉皮比尋常女子還要細嫩些。只是眉毛太過濃了些,得好好修一修,現在時興的可是遠山眉,這樣濃可不行。”

    阿麥強忍著讓婆子的手指在她面上劃過,不耐地說道:“那就全剃了畫上去好了。”

    “那可不行!”婆子說,掩著嘴笑道:“那一看就是假的,得用拔得。”說著就把阿麥得頭頂上的髮髻放了下來,在阿麥臉邊比了比,贊道:“呵!別怨我老婆子多嘴,您這相貌還真是好,老婆子給人娶了那麼多的新媳婦,還沒見過比您更出挑的。”

    阿麥臉色拉了下來,有種想掐死這個婆子的衝動,婆子卻絲毫不察,猶自說著:“……只是鼻樑也有些高,不夠溫婉,這可沒法遮掩,”她不由得咂了下嘴,有些惋惜,一邊念叨著一邊又用小夾子給阿麥一根根地拔眉毛,把眉形修細修淡,然後又把眉梢挑高斜飛入鬢。

    阿麥咧著嘴忍著痛讓她修眉,這種痛雖然比不上刀劍傷,可眼皮卻是一紮一紮的疼,眼圈不由自主地就紅了。

    徐靜挑了門簾從外面進來,笑問:“王婆子,怎麼樣?他可還能扮成個小婦人?”

    “那是,您也不看看是誰動手,您就瞧好吧。”王婆子笑道,用手指挑了點胭脂飛快地在阿麥唇上點了點,然後抬起阿麥的臉轉向門口,得意地問:“軍爺您看看,怎麼樣?只把這劍眉一修,稍微再塗點脂粉,俊後生就變美嬌娘了。”

    阿麥眼裡的淚還沒下去,頭髮散亂在臉邊,就這麼淚汪汪地看向門口,卻見徐靜還替後面的人挑著門簾,商易之正從外面跨進來,兩人一見阿麥的模樣不禁一愣,動作均是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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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險中行懸崖百丈冰 人心

    人心商易之目光猛然間亮了亮,隨即便從阿麥臉上閃開,神態自若地邁進屋裡。徐靜也放下了手中的門簾,走進阿麥身邊仔細地打量了一下阿麥的臉,笑道:“行!怕是有點太漂亮了,不太像村婦了。”又轉身打發婆子說道:“你先下去領錢吧,等明天再教給她梳個頭,就沒你什麼事了。”

    婆子忙應了一聲千恩萬謝地下去了,等她出了門,阿麥忙問道:“就這麼放她走麼?別從她嘴裡走漏了消息!”

    徐靜笑道:“放心,這些我自有安排。”他捋著鬍子滿意地打量了一下阿麥,轉頭笑著問商易之:“將軍,你覺得如何?”

    商易之嘴角含笑,目光仔細地在阿麥臉上巡過。阿麥被他看的有些心虛,幾次都想低下頭去躲開他的視線,只是強自鎮定著迎接著他的目光。

    商易之突然斂了臉上的笑意,冷聲說道:“膽子太大,你見過幾個小婦人在陌生男子的注視中還能這樣鎮定的?目光也太過銳利,不像是村中的婦人。”

    阿麥聞言一愣,想了片刻後,垂了眼簾低聲說道:“我明白了,將軍。你看這樣呢?”說者便微側了頭抬眼含羞帶怯地瞟了商易之一眼,眼光又趕緊避開了,紅著臉低下了頭。

    雖明知道她是在做戲,可商易之還是被她這一眼看得心臟猛跳了一下。他不語,微皺著眉琢磨著些什麼,卻聽徐靜哈哈笑了起來:“真有你的,阿麥,這一眼還真能勾魂攝魄了。不過這樣也不行,你可別把那守城門得北漠韃子勾得跟著你走,到時候咱們可是什麼都幹不了了。”

    阿麥淡淡笑了下,沉聲說道:“我知道了,先生,等會我在自己琢磨一下,到時候一定不會讓韃子看出馬腳。”

    徐靜笑著點了點頭,對阿麥說道:“阿麥,你必須把所有的事情都考慮周詳,絕對不能有絲毫的破綻,因為此次去豫州,並不是昨天說得那樣只是去城中探聽消息。”

    阿麥一怔,隨即便已隱約猜到了些他們的目的,不過卻仍做不知,靜靜地等著徐靜下面的話。

    徐靜和商易之換了一下眼神,正色對阿麥說道:“我下面要說得話十分重要,你必須記在心裡,任何一個人也不能告訴,就算是掩護你進城的張二蛋也不能知道,你可記住了。”

    “阿麥記住了。”阿麥沉聲說道。

    “那好,這次你進豫州城是要去想法和石達春石將軍取得聯繫!”徐靜低聲說道。

    “石將軍?”阿麥即便已隱約猜到了些,可等這話從徐靜嘴裡說出來還是不禁有些吃驚。

    徐靜點了點頭,繼續說道:“石將軍投敵是我方提前定好的計策,是我們埋入北漠軍中的一枚釘子。北漠佔據豫州之後,我們也曾派出探子試圖聯繫上石將軍,可北漠對石將軍戒心很重,把他身邊的人全都換了,更是多次派人試探石將軍,石將軍怕暴露了身份,所以一直沒有和我們取得聯繫,這次想讓你去,就是因為石將軍認得你,可以取信於他。”

    “阿麥明白了。”阿麥說道。

    商易之目光淩厲地看了阿麥一眼,又說道:“石將軍的身份是軍中的絕密,現在除了先生和我就你一人知道,你此去豫州兇險難測,萬一被北漠人識穿了身份,你——”

    “阿麥死也不會洩露這個秘密,”阿麥接道,目光堅定地看著商易之一字一句地說道:“請將軍放心,如果阿麥被北漠人抓住了,那麼這世上知道這個秘密就只會有將軍和先生兩人。”

    商易之不自覺地眯了眯眼睛打量阿麥,說道:“那就好。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等你回來了我給你慶功,”他停了下,又低聲問道:“你可還有什麼要求?”

    阿麥心思轉了轉,大大方方地說道:“如果阿麥能不辱將軍使命,活著回來的話,還請將軍升我的官吧。”

    商易之和徐靜都怔了怔,商易之突然哈哈大笑了兩聲,盯著阿麥的眼睛說道:“這個沒有問題,等你回來我立刻向朝廷奏請升你為校尉!”

    阿麥也咧著嘴笑了笑,說道:“校尉就不用了,將軍找機會升我隊正做做就好,升太快了惹人疑心。”

    商易之爽快地答應:“那就這麼說定了!”

    “好!”阿麥答道。

    商易之笑了笑,讓徐靜留下再和阿麥仔細交待一下入城後的細節問題,他自己卻轉身挑了門簾出去了。一出屋門空氣霎時清新冷冽起來,商易之深吸了幾口氣,把心中那股莫名的騷動衝開了去,回首又望了眼窗口,這才俐落地轉身離開。

    張生正在院門口守著,見商易之大步從院中出來,想跟上去,卻被商易之擺擺手制止了,“你從這裡守著吧,別讓閒雜人去打擾徐先生,我一個人在山裡轉轉,走不遠。”商易之說道,往前走了兩步後又轉了回來,站在張生面前盯著他看,直把張生看得心裡發毛,他這才說道:“張生,學女人拋個媚眼看看。”

    張生先是一愣,隨即便窘得面色通紅,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家主將,急得眼睛都要紅了。

    商易之笑了,湊近了張生說道:“沒事,我就是看看,快點。”

    “我我……不會。”張生結結巴巴地說道,眼瞅著就要哭了。

    商易之指點道:“挺簡單,你先低頭,然後再慢慢抬頭用眼角瞟我一眼,然後再快速地低頭。”

    張生只得按照自家將軍的吩咐照做,可那脖子硬的跟木頭似的,看著平時一挺機靈俊俏的小夥,這個動作做出來就成了死不瞑目的僵屍一般……

    商易之被噁心得打了個冷戰,趕緊揮手:“算了,算了,別學了,還不夠瘮人的呢。”

    張生這個委屈啊,看著商易之的背影漸遠,心道我一大老爺們學這個,能不瘮人麼?

    屋內,徐靜又詳細地給阿麥分析了一下豫州城內的情況,都交代完畢後,徐靜沒走,起身在屋裡踱了兩圈,停下來轉回身又上下打量了下阿麥,語氣陰沉地問道:“阿麥,你可知這次去豫州最兇險的是什麼?”

    阿麥想了想,問道:“是我的身份,我畢竟在那裡待過,萬一被人認出就是大麻煩。”

    徐靜緩緩地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是人心。”

    “人心?”阿麥下意識地問道。

    “不錯,就是人心。”徐靜輕輕地捋著鬍子,目光精亮地看著阿麥說道:“石達春投敵必然會遭大夏千萬百姓唾駡,再加上就連朝中現在也不知實情,必然會對石達春嚴厲責駡,這些一旦到了文人墨客的筆下,那措辭就會更加不堪了。面對這些,石達春必然會頗多委屈,他若能忍辱負重還好,如若不能,你可知會是什麼情況?”

    “一邊是辱駡指責,一邊是榮華富貴,定力稍差就會失了氣節。再加上現在我國在江北勢弱,觀朝中現在行徑,只聞雷聲不見雨露,怕世人也多認為我國將棄江北於不顧了。如果真是這樣,那替石達春正名的機會則少之又少了,與其背負千古駡名還不如乾脆實心投敵,反而有機會成為北漠建功立業的功臣。”

    徐靜聽阿麥分析得頭頭是道,眼中露出讚賞之色,點頭道:“最為關鍵的一點是,他的投敵只起於我的一封書信,並不是朝中的密旨,一旦他對我和將軍失去信心,那必然會自暴自棄。”

    阿麥十分驚愕:“一封書信?”

    “不錯!”徐靜說道,“在兵出豫州前我就預料到了北漠周志忍會揮軍北上,一旦我們被圍困在豫州城內,那等著我們的只有死路一條。當時我若想引兵入烏蘭山,不但豫州軍絕對不會同意,怕是將軍的青州軍也難說服,所以我就計出豫州,讓大家不得不來這烏蘭山。”

    阿麥顯然是被他這個大膽的謀劃驚呆了,不敢置信地看著徐靜,問道:“你最初把將軍也蒙在鼓裡了?”

    徐靜臉上是少有的陰狠嚴肅,說道:“不錯,出豫州時我並沒有告訴將軍實情,只是冒充他的名義給石達春留了封密信,上面把我對戰局的分析以及預測一一告訴了他,並請求他一旦周志忍圍城,能犧牲小我成全大我,舍小義而就大義!”

    “難怪豫州城內會適時地升起紙鳶,難怪我們騎兵會埋伏在烏蘭山外,難怪我們倉促入烏蘭山而物質充足……”阿麥不禁喃喃道,心中所有的疑問終於都有了答案,“可是,將軍是什麼時候知道實情的?”

    “野狼溝回來的途中。”徐靜答道。

    阿麥心中不禁替徐靜有些擔憂,問道:“先生,您這樣私下安排,把將軍和所有的人都蒙在鼓裡,難道不怕將軍怪罪麼?”

    徐靜淡淡地笑了笑,說道:“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看將軍是個有氣量的人,能夠理解我的做法的,而且從目前看他並沒怪我。”

    阿麥心中暗自搖頭,不管是多麼有氣量的人都不會希望自己被部下蒙在鼓裡利用,商易之雖然是也有野心的傢伙,但是恐怕心裡也會留下芥蒂,就算現在不顯現出什麼,只能說明他城府太深,以後一旦他得勢,怕徐靜會因此受累。

    可這些話是不能和徐靜說的,說了他未必見得聽。阿麥暗自歎息,沉默不語。

    “阿麥,”徐靜又說道,“我把這些都告訴你,是沒有把你當外人,是見你是個可塑之才,你此次去豫州,必須要機智善變,得到些北漠人的確切計畫,我江北軍就要借此立威,只有打了勝仗,我們江北軍才能在烏蘭山中立住腳,我們兩個在江北軍中也才能站穩腳跟,你可明白了?”

    阿麥沉重地點了點頭。

    徐靜又說道:“你自己好好休息一下,等那個張二蛋來了再好好教教他,別讓他給你露了馬腳,不過記住,他只是為了掩護你進城,這樣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阿麥說道:“阿麥明白了。”

    徐靜笑了笑,沒再多說,負著手出去了。只留下阿麥一個人在屋裡慢慢消化他所說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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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險中行懸崖百丈冰 入城

    入城是年冬,麥帥奉命潛入豫州。行前,成祖問之:“懼否?”麥帥笑曰:“自可頂天立地、藏山納海,豈懼區區幾胡虜乎!”成祖大贊,稱其真性英雄也。時,張士強與同行,當年少,姣好柔弱如女子。軍師徐靜狡獪,令其易婦人裝,詐作帥之妻室,以掩麥帥。

    ―――――――――《夏史-麥帥列傳》

    江北天寒,一入冬便多風雪,尤其是入了臘月更甚。十九那天晌午天上開始刮雪粒子,到夜裡便轉成了飄飄揚揚的鵝毛大雪,直直撒了將近兩天,二十一這天,天空才突然間放晴,太陽從雲層後露出來,把萬道陽光一把撒到被大雪覆蓋的江中平原上,映得四野裡一片耀眼的白,刺得人眼睛生疼。

    豫州城外的大道上,有三三兩兩的行人湊堆走著,腳下的雪有些厚,一腳踩下去已能沒了腳踝,讓人走起來頗覺吃力。這些人大都是豫州附近的百姓,年關將近,或是去城裡賣些木柴換些茶鹽,或是去城裡採辦些過年的貨品。

    不久前,豫州城守石達春不戰而降,豫州落入北漠之手,城內外的百姓著實恐慌了一陣,可沒料到的是北漠軍這次軍紀嚴明,對普通百姓幾乎秋毫不犯。

    漢堡城破時的哭喊聲早已經消亡在了烏蘭山脈的崇山峻嶺間,而靖陽死去的三十萬南夏邊軍又離豫州百姓太遠,所以這些一輩子都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村野農夫們對戰爭並沒有太清晰的概念,國與國之間的爭鬥落入他們眼裡不過是城門上站崗的士兵換了身裝束,還遠不如來年的年景更重要一些。

    於是,在經歷了最初的恐慌和懷疑之後,孱弱的豫州百姓竟然就這樣帶著一點點僥倖的心理漸漸安定了下來,繼續順著自己原來的軌道過了下去。反倒是那些平日裡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無用書生們站了出來,一邊痛駡著叛國賊石達春,一邊用並不強壯的胸膛英勇而無畏地挺向了北漠人手中明晃晃的刀槍。

    站著的人一個個倒了下去,只剩下那些彎腰求生的人瑟縮在一側,用恐懼而慶倖的眼光看著異族的刀槍飲飽自己同胞的鮮血。

    在這裡,我們不知道是該痛心疾首地怒駡豫州百姓的麻木不仁,還是嗟歎自古文人多傲骨,又或是該伸出拇指誇讚北漠元帥陳起手段的高明。

    豫州城西一處林子邊上,一個農夫打扮的少年從林子裡快步走了出來,跳上一輛等在路邊的平板騾車,對車上的年輕婦人低聲說道:“都藏好了。”

    那婦人輕輕地“嗯”了一聲,並沒說話,明亮的眼睛機警地觀察了一下四周的情況,還好,附近並沒有行人路過。

    那少年猶豫了下,還是忍不住問道:“伍——”

    “叫娘子!”婦人糾正道,嗓音有些低啞,與其年輕姣好明亮的面容很是不符。

    少年面上紅了紅,不自然地瞟了婦人一眼。婦人笑了下,又說道:“實在彆扭就叫大姐吧,反正一看我也比你大。”

    “大——姐,”少年的舌頭還是有些打絆,神情極其不自然地問道:“為什麼連匕首也要埋起來?萬一遇到事情怎麼辦?”

    年輕婦人遙遙地望了一眼遠處的豫州城,面色平淡地說道:“如果遇到事情,手裡有把匕首就管用了麼?”她的嘴角突然彎了一下,形成一個極好看的弧形,轉過頭來看向旁邊的少年,玩笑道:“二蛋,你這可是要帶著新婚妻子進城買年貨的,好好的帶著兇器幹什麼?”

    張二蛋被“新婚妻子”幾個字窘地面色通紅,不自覺的偷眼去看身邊的伍長阿麥。一身簡陋的村婦衣裙,濃厚的黑髮上抹了刨花水,用銀釵整齊地挽著,鬢角整齊,柔化了的眉眼下是凍得通紅的臉蛋,像是擦了過濃的胭脂,透露出鄉下婦人難以遮掩的土氣。更讓他不敢多看卻又控制不住總去偷瞄的是阿麥的胸口竟然也跟著起了變化,棉衣雖厚,卻仍遮掩不住那裡的曲線。

    很動人,也讓張二蛋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覺察到張二蛋的目光,阿麥不急不緩地伸手入懷,摸索了一會,從裡面掏出兩個雪白的饅頭,在張二蛋面前晃了一下,又重新塞入了懷裡,還用手整理了一下兩邊的高度。

    張二蛋恍然大悟,瞪大了嘴震地說不出話來,傻傻地看著阿麥。

    阿麥挑了挑嘴角,笑道:“傻小子,合上嘴吧,這還是我從商將軍飯桌上順下來的呢,人家將軍定力可比你強多了,神色不但一點沒變,還誇我聰明,說是一舉兩得,餓的時候還可以當乾糧吃。”

    張二蛋更是傻眼,憋紅著臉說不出話來。

    豫州城已經不遠,阿麥收了臉上的笑容,深吸了幾口氣,轉頭對張二蛋說道:“就要到了,你可準備好了?”

    張二蛋連忙用力點頭,面容嚴肅地看了遠處一眼,答道:“嗯。”

    話音剛落,腦袋上就被阿麥扇了一巴掌,他不解地看阿麥,見她笑嘻嘻地說道:“屁!準備什麼?我們現在就是要進城的普通夫妻,有什麼好準備的?”

    張二蛋愣了愣,隨即便明白了阿麥的意思,有些不悅地說道:“大姐,你不要在外面打俺,俺好歹也是你男人,回頭讓俺娘知道了又要罵你不可。”

    阿麥臉上立刻掛上了惶恐的神色,討好地往前湊了湊,替張二蛋撫了撫腦袋,輕聲慢語地央求道:“二蛋莫去和婆婆說,等奴家回去給你烙餅吃。”

    明知道是演戲,張二蛋面色還是紅了下,憨厚地笑了笑,然後就聽見阿麥低聲說道:“快到了,我就不說話了,你別緊張,要想騙人就得先把自己騙了不可,我就是你的媳婦韓氏,我們臘月初九成的親,家境略有富餘,快過年了,你經不住我纏磨,所以帶著我來豫州城買些年貨。”

    張二蛋點了點頭,熟練地甩了下鞭子,騾車便輕快地往前駛了過去。

    豫州城落入北漠之手後,城防便都換成了北漠士兵,石達春手中的兵力只是主要負責城內的治安。天亮的時候城門就開了,現在日頭已經半高,城門外還是陸陸續續地有些南夏百姓在等著進城。城門處的北漠士兵衣裝整齊、軍紀嚴明,如果不是細看他們的裝扮,幾乎就會讓人誤以為他們本來就是守衛這個城市的士兵。

    進城的時候很順利,北漠士兵只是照例詢問了張二蛋幾句,見他回答的並沒紕漏,口音又是豫州本地的,便沒再多問,揮了揮手放他們的騾車進城。整個過程中阿麥一直沒敢抬頭,只做一副膽小怯懦的婦人樣子,靜靜地坐在騾車上聽張二蛋用略帶懼怕的音調老實地回答北漠人的問話。

    進的城來,阿麥和張二蛋均不覺長舒了口氣,張二蛋看了阿麥一眼,自然地詢問道:“大姐,咱們先找個客棧把車存下,然後再領著你買些胭脂水粉吧,好容易來一次。”

    阿麥點了點頭,張二蛋牽著騾車沿著大街向城中走,雖然已近新年,可街上的攤鋪和行人並不多,遠沒有往年的熱鬧,阿麥暗自思討,看來不管陳起手段如何高明,戰爭還是給這個富足的城市蒙上了一層陰影。

    往前走了沒多遠,前面傳來陣陣馬蹄聲,十幾個北漠騎兵簇擁著兩個年輕戰將從街角那邊轉過來。街上的路人紛紛向街道兩邊避去,張二蛋不等阿麥吩咐便也引著騾車避到街邊,不露痕跡地用身體擋了車上的阿麥,跟著人群一起低頭等著北漠騎兵過去。

    騎兵中為首的兩個北漠戰將年紀都甚輕,其中一個不過才十七八的光景,正側著頭眉飛色舞地和旁邊那個面容清冷的青年將軍低聲說著些什麼,說到興起處更是抽出腰間的長刀臨空虛劈了一下,然後又轉頭興沖沖地問道:“常大哥,你說是不是?”

    聲音並不大,傳入阿麥耳中卻不亞于驚雷,如果她沒有猜錯,這個被稱作“常大哥”的人恐怕就是北漠軍中的殺將常鈺青了!她幾乎有點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想抬頭去看看那個殺了十五萬邊軍的殺人狂魔到底是什麼模樣。不過她還是忍住了,只是把頭更低地埋了下去,下巴幾乎觸及衣領。

    阿麥並沒有猜錯,馬上的正是北漠殺將常鈺青,旁邊的那個少年也不是別人,是周志忍的外甥,人稱小霸王的北漠校尉崔衍。這兩人在北漠上京便極相熟,常鈺青長了崔衍幾歲,更是崔衍從小到大崇拜的物件。這次兩人在豫州相遇,崔衍少不得過來糾纏常鈺青,非央求他把自己調到他的帳下,省的在舅舅那裡整天挨訓。

    從常鈺青那裡出來,崔衍的嘴就一直沒怎麼消停過,常鈺青話不多,只是靜靜地聽著,像是在思慮著什麼問題,並沒對崔衍的話太入耳。

    崔衍比劃了下自己的刀法,見常鈺青並不怎麼熱情,自己覺得也有些無趣,便收了刀百無聊賴地掃量街邊的南夏人。然後突然像是發現了些什麼,用刀背偷偷地拍了下常鈺青的大腿,低聲道:“常大哥,你看看兩邊這些南蠻子的熊樣,連看都不敢看咱們一眼。”

    常鈺青聞言,嘴角不屑地挑了挑,沒有說話。

    又聽崔衍說道:“元帥那裡還要讓我們把南蠻子看做自己的子民,可你看看他們這樣,先不說男人沒膽,就這娘們都跟咱們上京的女人沒法比,一個個都不敢正眼看人,那像咱們上京女人一樣敢愛敢恨啊!”

    常鈺青笑了笑,緩緩掃視了一下街邊臣服的南夏百姓,視線不經意地滑過緊貼街邊的那輛騾車時卻不由得頓了一下,車上坐了個年輕女人,一身鄉下人打扮並無特殊之處,頭也是低著的,卻不知為何讓他覺得有些彆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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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5 23:40:3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險中行懸崖百丈冰 女子

    女子這世上,總有一種人,不論他的頭有多低、腰有多彎,他的脊背都是挺直的,像是每一塊骨頭每一塊肌肉都在繃緊著,保持在一個最佳的姿勢,隨時準備著站起。這樣的人,似乎天生就比別人少了某些東西,比如說——奴性。

    很湊巧的是,常鈺青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的出身,他的能力,還有他那輝煌的戰績都讓他有資本挺直了脊背。讓他哪怕在殿中面聖時,都不曾塌下過自己的脊樑。

    所以,當在另外一個人身上,特別還是在一個南夏婦人身上發現這種感覺時,常鈺青難免覺得怪異了。沒錯,這婦人的頭是低著的,可是卻絲毫沒有畏縮的感覺,雙手穩穩地撐了車版,像是在隨時準備著借力躍起……

    常鈺青不由得眯了眯眼。

    崔衍見常鈺青的視線在街邊某處停頓,忍不住也看了過去,見是一個很土氣的鄉下婦人,不禁有些奇怪地問道:“大哥,怎麼了?”

    常鈺青沒有回答崔衍的問話,只是注視著騾車上的那個女人,就在要和她相錯而過時,突然從箭囊中抽出支箭來,也不搭弓,只是用擲暗器的手法向著那女人甩了過去。

    這一切都太過突然,崔衍來不及問為什麼,張二蛋來不及用身體去當人肉盾牌,眾人甚至都來不及驚呼……箭就已經到了阿麥身前。

    阿麥本能地抬頭,避與不避的念頭在腦中火花般閃過,只在一瞬間便做出了選擇,驚恐地把身體微側著往下蜷縮,用肩膀生生受了這一箭。

    還好,也許是距離太近,箭的力道還來不及起勢,並沒能把她的肩膀釘穿,阿麥有些慶倖地想,只是受這樣的疼痛卻不能出聲著實是個折磨。不過這個時候,作為鄉下女人的她應該是暈過去了吧。可是傷口實在太疼,她真沒法保證自己有定力能暈得像,所以也只能先清醒著了。

    張二蛋大叫著撲到阿麥身邊,剛要張口,腿上被阿麥使勁地掐了一把,他把沖到嘴邊的“伍長”兩個字又咽了下去,換作了“大姐”喊了出來。

    阿麥臉色蒼白,又驚又懼地看了常鈺青他們一眼,連忙把頭埋入張二蛋的懷裡瑟瑟發抖,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在他胸前說道:“穩住!”

    崔衍看的有些愣了,不明白常鈺青為什麼會突然向一個女人發難。常鈺青嘴角勾了勾,露出些許譏諷的微笑,他的直覺還真沒錯,這女人果然有問題。剛才那不露痕跡的躲閃也許能騙過其他人的眼睛,卻騙不過他常鈺青。

    他擲的這支箭本身就是個圈套,如果是普通的婦人,那箭只會穿過她的腋窩,根本傷不了她。可是她反應太迅速了,這還不是錯,錯的是照她這樣的反應速度,是完全可以避過這支箭的。可惜,她卻用肩膀硬受了這一箭。

    “拿下!”常鈺青冷聲吩咐道。

    張二蛋身體一僵,下意識地想要反抗,卻被阿麥緊緊抓住了衣襟。阿麥隱隱搖了搖頭,用手型做了個暗號,示意張二蛋不要暴露身份。

    幾個北漠騎兵上前就要捆縛阿麥二人,張二蛋一邊掙扎一邊哭喊道:“我們怎麼了?憑什麼抓我們,你們放開我娘子!你們放開她!”

    阿麥淚流滿面地往後縮著身體,見張二蛋被北漠兵給摁住了,又滾爬到常鈺青馬前,跪在地上一個勁地磕頭,張大的嘴裡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哎呀,大哥,這女人還是個啞巴!”崔衍叫道,見阿麥哭著叩頭的樣子也有些不忍,“好好地抓他們幹嘛,放了行了!”

    常鈺青冷笑一聲,縱馬上前兩步,彎下腰一把把阿麥從地上提起來橫放在馬前,不屑地說道:“還要做戲?我看你還是省點力氣的好。”

    阿麥心中一驚,雖然她還不知道自己哪裡露出了破綻,可顯然眼前這個人已經識穿了她的偽裝,想要讓他放過自己已是不可能。阿麥唔唔地掙扎了幾下,眼神卻飄向常鈺青腰間的佩刀,只想趁他不備的時候奪過刀來。恐怕只有劫持了這個人,她和張二蛋才有活著出豫州城的可能。

    街上的路人都驚恐地看著這一切,眼睜睜地看著那北漠人把那對可憐的小夫妻捆走,甚至都沒有人敢發出驚呼聲。

    阿麥頭雖朝下空著,腦中卻絲毫沒有糊塗,就算是剛才跑到常鈺青馬前磕頭都是她有意而為的,因為只有這樣,她才有可能離常鈺青更近一些,才可能一擊即中。她慢慢地停下了掙扎,只是一個勁地哭著。

    “常大哥,就這樣的娘們真會是細作?”崔衍咂舌問道,“會不會是你太小心了啊?我看不像!”

    阿麥聽有人和常鈺青說話,只想趁他分神回答的機會把刀搶過來,誰知手剛觸到刀柄,還不急把刀拔出,常鈺青的手就猛地扣了過來。

    “忍不下去了?”常鈺青冷笑道,自從把她提上馬來他就一直警戒著,怎麼會讓一個女人把刀奪了過去。

    阿麥見被他識穿,便想強行發難,只求有一分希望也要試一試。誰知她腰腹剛一發力,來不及挺身便被常鈺青一手把胳膊給反剪了過去,激烈的掙扎之中,阿麥只覺懷裡的東西往前一空,順著衣襟就滑了出來。

    崔衍看著地上的東西有些傻眼了,愣愣地看了片刻,還不敢置信地一彎腰用刀從地上挑了起來,見果真是個鬆軟的饅頭,舉給常鈺青:“常大哥,你看!”

    常鈺青一怔,隨即拎起阿麥的上身,見她原本豐滿的胸前果然塌了一邊。

    “我操!假的,假的!我說南蠻子哪裡來得這麼高的娘們,原來是個公的!”崔衍叫道。

    張二蛋本來被捆在了後面人的馬上,一聽這個神色劇變,只道阿麥身份再也隱藏不住,劇烈地掙扎起來。帶他的那個騎兵見他掙扎,也不廢話,只用掌刀向他頸後一劈,張二蛋眼前一黑,便帶著無限的不甘暈了過去。

    常鈺青這裡倒拎著阿麥抖了抖,又把另外一個饅頭空了下來,也忍不住失笑出聲:“南蠻子果真沒尿性,竟然連女人都扮。”

    傷口受到觸動,疼的入骨,想讓人不由自主地昏死過去,阿麥閉緊了眼,儘量不讓自己去聽他語氣裡的嘲弄與不屑,只告訴自己,只要還有一口氣就不能放棄,只要有一口氣她就得努力的活下去。

    崔衍也跟看怪物似地仔細打量了一下阿麥,驚訝地叫道:“常大哥,你還別說,這小子長得還真像娘們,你說南蠻子哪裡找的這樣的人才啊!”

    常鈺青笑而不語,把死人一般的阿麥重新放到馬前。

    崔衍忍不住問道:“常大哥,咱把他們帶哪去?”

    “回府,”常鈺青答道,又瞥了一眼身前趴著的阿麥,若有所指地說道:“咱們替石達春好好審審,看這兩個細作進城是和什麼人接頭的!怎麼還搞出個公扮母來,不像是一般的細作呢!”

    眾人都不禁哄笑起來,又往前走了一段,眼瞅著就要到常鈺青的臨時府第了,卻見前面一些士兵擋住了路口,為首的正是原豫州城守石達春。

    崔衍對常鈺青擠了擠眼睛,不懷好意地笑了笑,然後拍馬上前問道:“石將軍,不知在這裡有何公幹啊?”

    石達春一臉肅容,視線從崔衍臉上掃過,最後停留在常鈺青的馬上,說道:“元帥命石某維持豫州城內治安,石某不敢懈怠。剛有人舉報常將軍大街之上強搶民女,石某職責所在,只得前來查看。”

    常鈺青冷笑不語,卻聽崔衍罵道:“誰人敢誣陷我大哥?咱們抓的是南夏的細作,哪裡來得什麼民女!”

    石達春不露聲色地看了一眼常鈺青馬前的趴伏的那個女子,沉聲問道:“還請常將軍恕石某失禮,請問將軍馬上的女子是何人?”

    “這個女子?”常鈺青挑了挑眉,嘴角含笑,突然間把已近昏迷的阿麥從馬上拉坐起來,雙手抓了她的衣襟用力一扯,只扯到一半卻突然僵住了。阿麥只覺的胸前一涼,意識猛然間清醒,倏地睜眼,見常鈺青雙手還抓著自己的衣襟僵著,忙不顧一切地去掩自己的衣襟。

    常鈺青面色大變,一時又窘又愧,急忙鬆手。阿麥一手護胸,一手去搶他腰間的佩刀。常鈺青只道她要憤而自刎,慌忙扣住她的手腕將其扯到自己身前,另只手趕緊扯過自己身後的披風便把阿麥裹住了。

    一連串的動作只是瞬間的事情,把眾人都給看傻了,石達春和崔衍等人是因為在常鈺青馬前,所以只能看到阿麥的背影,而後面的那些騎兵看的則是常鈺青的背影,所以眾人都沒看太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了。崔衍開頭猜到常鈺青是要給石達春看看這個所謂的“女人”,可又被他後面的動作給搞糊塗了。

    這樣的動作,這樣的姿勢,要是再說不是強搶民女,那誰信啊?老大這是在搞什麼?崔衍是真的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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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險中行懸崖百丈冰 刀鋒

    刀鋒北漠軍入城後,特別是陳起到來後曾多次整頓軍紀,甚至斬了幾個違紀的軍官,這才把豫州城內的形勢隱隱控制住。可同是軍人的石達春很清楚,作為侵佔軍的北漠人,在敵方的地盤上燒殺淫掠是他們的權利,豈是幾條軍紀就可以控制住的!所謂的軍紀嚴明秋毫不犯也不過是表面上、宣傳上功夫,只不過,讓一些不堪入目的事情發生在了暗處而已。

    可今天,作為北漠軍中二號人物的常鈺青竟然就這樣在大街上侮辱南夏婦女,實實像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在了石達春的臉上,扇在所有隨著石達春叛國的南夏軍官臉上,火辣辣的疼。

    石達春眼中的怒火漸濃,握在劍柄上的手指節青白,顯然是用了極大的力才控制著自己不拔出劍來,厲聲說道:“常將軍,請自重!”

    常鈺青本也被突然的變故搞得有些羞怒,聽石達春如此說,劍眉一揚剛要說話,突然間覺得腰前一涼,身體不由得一僵,然後緩緩地低頭去看阿麥的臉。她的臉頰上塗了太多的胭脂,紅的俗氣。額頭很白,不見絲毫的血色,密密麻麻地布了一些汗珠,不時地滾落下來,隱入披風邊緣的黑色滾毛中。

    他的一隻手還扣著她的手腕搭在身側,另只手扯著披風圈著她的肩膀,兩個人貼地太近,近到就是他也無法看到腰下隔在兩人之間那把彎刀。

    阿麥整個人都被他用披風護在了懷裡,頭無力地靠在他的肩上,正淡漠地看著他,唇在他的頸邊輕輕地張合著,吐出只有他能聽到的聲音,低啞卻字字清晰:“將軍要是不想被開膛,就照我說的做。”

    由於最近沒有戰事,又是在城裡,所以常鈺青並沒有穿重甲,只是一身輕便的戰袍,甚至連長槍都沒有帶在身邊,只是在腰間挎了把小巧的彎刀。

    北漠產的彎刀聞名天下,刀刃鋒利,有著幾近完美的弧線,可以流暢地切割開它面前的一切。

    阿麥幾次要奪的就是這把刀,可惜前面一直沒有成功,後來被常鈺青扯開胸前衣服露出無限風景之後,也試圖去奪過刀。常鈺青當時只以為她是因羞憤要自刎,所以只是扣住她的手腕拉到了自己體側。他怎麼也沒想到當一個女人胸前衣襟大開地撲在一個陌生男子懷裡的時候,還能惦記著去奪刀這件事情。

    所以,他有些大意了。

    可惜,阿麥從來沒有大意過,就是剛才奪刀的時候被他扣住的也只是受傷的左手,她那只完好的右手,是一直擋在胸前的。現在,就是這只右手,穩穩地握了那把彎刀壓在他的腰前,只稍稍用力一劃,刀刃便很輕鬆地劃入了他的衣內,讓他感到了金屬特有的涼意。

    先是涼,然後才是痛。

    他環住她的手不由地緊了緊,觸到她肩頭的那只箭上,感到她的身體在自己懷裡抖了抖。“呵呵……我不介意……和將軍死在一起。”她低低了笑了笑,聲音有些斷續,額頭上滾落的汗滴更大了些,然後刀刃又深了一分,“你說是我先疼死,還是將軍的肚子先被劃開?”

    眾人看不到披風內的玄機,石達春見常鈺青一直沉默不語,便說道。“請將軍放下這名女子!”

    “不要理他,繼續走!”阿麥低聲說道。

    常鈺青用力抿了抿唇,把視線從阿麥臉上移開,冷冷地看了石達春一眼:“讓開!”

    眾人一怔,雖然都知道常鈺青性子高傲,不屑于和石達春這樣的叛將交往,可日常行事卻也沒出過大格。今天這事,先不論誰對誰錯,只他這種強橫的態度恐怕就要落人口實,如果鬧到元帥那裡,怕是也要惹氣。

    石達春握劍當街而立,動也不動。

    崔衍眼珠轉了轉,沖石達春笑道:“石將軍誤會了,這兩人都是細作,是咱們剛才抓住的,想回去好好審審呢。”

    此時此刻,石達春也漸漸冷靜了下來,知道現在根本不是和他們相對的時候,再加上他只不過是南夏的一員叛將,軍職又比常鈺青低,哪裡有資本和常鈺青爭執,剛才也是一時出離憤怒失了理智,走到了騎虎難下的境地。現在見崔衍給了個臺階,便順階而下,沖常鈺青說道:“既然是細作,就請將軍將其交與軍情處審理。”

    常鈺青淡淡說道:“如若我要不交呢?”

    石達春一怔,沉聲回道:“常將軍親自審問細作也不是不可,不過石某會照實向元帥回報。”

    常鈺青不屑地笑笑:“請便。”

    石達春向他拱了拱手,轉身上馬便走。

    崔衍看著石達春領著人消失在街角,轉過頭有些不解地看向常鈺青:“常大哥,到底怎麼了?”

    常鈺青眼神更冷,沒有回答崔衍的問話,只是把頭壓低,在阿麥耳側低低問道:“然後呢?”

    他離她很近,唇幾近碰觸到了她的髮鬢,落入旁人眼裡就像是情人間的耳鬢廝磨。崔衍都看的傻了,手握著韁繩愣在了馬上。

    “放我男人走。”阿麥低聲說道,“別試圖做什麼眼色,看著我!”

    常鈺青譏諷地笑了笑,低頭看著阿麥的眼睛,吩咐部下道:“放了那個男人。”

    部下一愣,不過常鈺青的命令向來不能問為什麼,所以也不敢多問,把還在昏迷的張二蛋解開繩索,扔到了馬下。張二蛋被摔醒過來,見阿麥被常鈺青抱著,急忙沖了過來,卻被常鈺青的部下攔住了,冰冷的槍尖直指著他的喉嚨。

    阿麥彎了彎唇角:“放他走,誰也不許跟著。”

    “就這樣?”常鈺青輕聲問,“不用給他匹馬?人腿可跑不過馬腿。”

    “那就不勞將軍費心了。”阿麥說道,她冷笑,當她是傻子麼?如果只是張二蛋一人怕是還能混出城去,如果一個南夏百姓騎了匹北漠的戰馬還能順利的出城,那守城的士兵就都是傻子了。

    張二蛋不明所以地看了看阿麥,可惜只能看到她露在披風外的早已散落的頭髮,連個臉色都看不到。不過還記得阿麥之前的吩咐,不管任務是否能完成,活著出去才是他們的最終目的,所以便也沒有問,轉身隱入了小巷中,撿最近的路出城。

    “你呢?不一起走?”常鈺青又問。

    “不,我們慢慢地往前走。”阿麥低聲說道,話一出口不禁抽了口涼氣,手中的彎刀也跟著壓了壓:“將軍最好別再碰我的傷口,不然我痛一分必然會讓您跟著痛三分。”

    常鈺青眉頭皺了皺,不再說話,腳跟輕輕磕了下□的夜照白,慢慢前行。他的傷口雖還不深,卻有些寬,血順著刀刃緩緩流出,濕了他的衣袍,可惜都被那寬大的披風遮著,看不出來,即便有些滴落在地上,眾人也均以為是那女子的傷口流出的,根本沒有想到常鈺青這樣的人會在一個女子手下受傷。

    眾人雖對他的行為不解,也看出來有些不對勁,卻不知他是被阿麥劫持了。

    夜照白認路,走到府前臺階處自動停了下來,常鈺青沒有下馬,冷靜地坐在馬上看著阿麥的臉色越來越白。她受傷在前,又是女子,肩上的傷口一直留著血,不用他做什麼,只需這樣拖延一會,她便會因失血過多而昏死過去。

    阿麥心裡也很明白,所以她必須在昏死過去之前出城,估算著張二蛋應該已經出了城,是她該脫身的時候。其實,她讓張二蛋先走也不是只為了捨己為人,她有著自己打算,如果讓常鈺青同時送他們兩個人出城,那必然會引起他人的注意,哪裡有強搶民女之後在送人家丈夫出城的?張二蛋一人出城,她再由常鈺青帶出城,可能就會穩妥一些,城門處的衛士見常鈺青帶著個女子出城,怕是連問都不問,只當是常將軍帶個女子出城遛馬了。

    “請將軍現在獨自一人送我出城吧,不過最好還是別讓人知道是被我劫持的,我想將軍也丟不起這個人,是不是?”阿麥低低笑道。

    常鈺青回答得極乾脆:“好!”吩咐了眾人一聲不准跟著,便撥轉馬頭沿著來路往回走。

    眾人一下子就愣在了那裡,不明白常鈺青這聲“好”從哪裡來,更納悶為什麼到了家門卻又往回走。崔衍怔了怔,給了旁邊人一個眼色,帶著兩人在後面遠遠地跟了上去。

    阿麥窩在常鈺青的懷裡,雖看不到後面遠遠綴著的人,不過光想也知道北漠人不是白癡,常鈺青這一連串出人意外的舉動必然會引人懷疑,若是無人跟著那才叫奇怪了呢。雖想到這些,阿麥卻沒說什麼,右手仍是緊緊地握住了刀柄,不敢鬆懈半分。面前的這個男人是有著“殺將”之名的常鈺青,她不過是贏在了先機,稍有不慎便會在他手裡粉身碎骨。

    “勞煩將軍快一點,我血雖多,可也挨不住這麼流,是不是?”阿麥笑道,刀又輕輕地劃了下。

    常鈺青皺了皺眉頭卻笑了,雙腿一夾馬腹,讓夜照白輕快地跑起來,說道:“我肚皮也沒這麼厚,還請夫人手下有點分寸,別真給我開了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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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5 23:41:0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險中行懸崖百丈冰 逆勢

    逆勢兩人一馬很快就來到了城門,守城的士兵果然連問都沒問就放常鈺青出城。出了城門,常鈺青在阿麥的授意下放馬而行,速度一快,馬上難免顛簸,兩人的傷口都不怎麼好受。

    阿麥的雙眉緊皺,汗濕的頭髮緊緊貼在她的臉邊,唇上的胭脂已成浮色,顯得厚重無比。

    終究是逃不出去了麼?她直起脖頸掃了一眼馬後,目前還看不到後面跟著的人,是真的沒人追過來還是他們隱藏的太好?

    肩上的血一直留著,滴在雪地上綻成點點的紅,像是兒時家中後院的那幾棵老樹上開的花,也是這樣的紅。那花開得真好看,也香,剪下幾枝插在房裡的大瓶子裡,再被熱氣一烘,熏得整個屋子裡都是香的,搞得她都看不下書去,只想睡覺。腦袋真沉,只能在靠在這人的肩上,不過一點也不舒服,太硬了,不如陳起哥哥的肩膀靠起來舒服……

    是不是人要死的時候總愛想以前的事情?

    她真不想死,哪怕是有這個赫赫有名的“殺將”陪著她死,她也不願意。別人眼裡,她一命換他一命顯然是賺大發了,可於她卻是賠了,連命都沒了,賺再多又有何用?阿麥嘴角輕輕地彎了彎,緩緩地閉上了眼。

    “……我真不想……死……”她喃喃說道,握刀的手猛地用力,用盡了僅剩的力氣向常鈺青腰間劃了下去。

    只這一刀,只要劃實了,莫說要開膛破肚,就連腸子也要都被割斷了吧。

    可惜,已近昏迷的阿麥沒有發覺,她這用盡了力氣的動作還是比平時慢了好多,而他攬著她的那只手不知何時已經握住了她肩,在發覺她用力的第一時間,便大力地把她的身子扯離了他的身體,同時腰腹向後猛地回收,險險地避過那刀鋒,用另一隻手鉗住了刀刃。

    遠遠地,崔衍帶著人已經從後面追了上來,常鈺青猶豫了下,還是先把阿麥的衣襟整理好了,這才低頭察看了一下自己腰上的刀口,還好,只是闊,並沒有真的被開了膛。

    阿麥已經昏死過去,失去常鈺青的扶持,身體便往馬下栽了過去,被常鈺青一把拽住了,又重新倒在他的身前。即便是沒了意識,她的手掌還緊攥在刀柄上,常鈺青手腕用了下力才把刀拿了下來,重新插入刀鞘。

    這會功夫,崔衍已經近了,但是由於摸不清常鈺青這裡的情況,不敢冒然上前,只好在遠處停下守著。常鈺青淡淡地瞥了一眼,喊道:“過來吧。”

    崔衍等人這才敢上前,見常鈺青一手攬著那個細作,另只手卻摁在腹間,指尖有血緩緩滲出,顯然是受了傷。崔衍大驚,叫道:“常大哥!這是怎麼了?”

    常鈺青面色平靜,只是問道:“可帶了傷藥?”

    崔衍點了點頭,急忙滾下馬來,來到常鈺青馬前。常鈺青先把身前的阿麥遞給他,自己這才捂著腹部躍下馬來,從崔衍手裡接過金創藥,倒了些往傷口上摁去。天氣寒冷,再加上他的傷口雖長卻平整,摁了藥粉後不久便止住了血,旁邊又早有部下撕了乾淨的布條遞過來,“將軍,傷口太長了,估計得找郎中給縫一下,不然怕是會裂開。”部下說道。

    常鈺青“嗯”了一聲,把白布壓在傷口上,用腰帶固定了下,然後轉過身看被崔衍扔在雪地上的阿麥,她的肩上還插著支白羽箭,血早已經把肩頭的衣服浸透了。

    崔衍見常鈺青打量地上的阿麥,忍不住用腳踢了下,問道:“大哥,這小子傷的你?”

    常鈺青冷冷瞥了他一眼:“不是小子,是個女人。”

    崔衍聞言一愣,剛想再踢的腳一下子停在了半空中,愣愣地問常鈺青:“女人?”

    常鈺青沒回答,走過去在阿麥身邊蹲下,手碰了下她肩上的白羽箭,略微頓了下便從腰間拔出彎刀來,一手固定住箭身,一刀把箭齊根削斷了,然後又用刀把她肩上的衣服劃開,露出還在緩緩流血的傷口,把藥瓶中剩餘的藥粉一股腦都倒了上去。

    崔衍還在驚訝,常鈺青已從地上站了起來,走回自己馬前,一手摁了腰間傷口一手往馬鞍上一撐,人已經跨上了馬背。“把她帶上,回城!受傷的事誰也不准提!”常鈺青說道,也不理會崔衍的驚訝,用披風遮了自己身前的血跡,便調轉馬頭向城內行去。

    崔衍納悶地看了看常鈺青的背影,又俯下身細看這女細作,見她髮髻早已散亂,那俗氣的絹花也早沒了,反而比之前好看不少。崔衍想了想,把阿麥的臉扳正過來,從地上抓了把雪往她的臉上抹了抹,臉上濃濃的胭脂順著雪水留下,只見她的臉色蒼白如雪,隱隱現了些青色。

    “漂亮娘們?”崔衍自言自語道,還是有些不信那個胸前塞饅頭的傢伙會是個女子,忍不住伸手往阿麥身前探了下,雖然稱不上豐滿,卻的確是觸手溫軟。崔衍像是被燙著般,連忙抽回手來,心虛地瞥了一眼常鈺青的背影,這才把阿麥從地上拎起來放到馬上,帶著她追常鈺青而去。

    阿麥再次醒來是在床上,床很大,只是有些硬,好在被子還足夠柔軟,與肌膚相擦,觸感很不錯,這說明被料的質地很不錯,也說明……她身上似乎沒有什麼衣服。

    阿麥撩了撩被子,見被下的自己果然不著寸縷,唯有肩頭被包的密密實實,還好,不能算是不著寸縷。

    遇見這樣的清醒,醒來的女人一般情況下都應該驚叫一聲,然後再用被子把自己裹緊,驚恐地打量床前的男人。可惜她的床前並沒有站著什麼男人,就算有,她現在也沒有力氣去做裹被子驚叫之類的事情,她甚至都沒有想自己是否遭到了什麼侵犯,她只是靜靜地躺著,然後感覺能活著真是不錯的事情。

    不管怎樣,她畢竟沒有死去,這不是很好麼?阿麥愜意地長舒了口氣,把身體往被子裡縮了縮,打算接著再補一覺。

    常鈺青赤著上身,坐在不遠處的圓桌旁,正往腰間一圈圈地纏著白布,聽阿麥醒了過來,抬頭冷眼看阿麥的反應。見她明明已經醒過來,卻既不驚叫也不恐慌,心中也不由有些佩服,忍不住出聲問道:“竟然一點也不怕?”

    聽到他的聲音,阿麥的身體還是僵了下,不過隨即便又放鬆了下來,連眼都沒睜開,只是淡淡地回答道:“害怕有用麼?”

    常鈺青稍怔,揚了揚眉毛說道:“的確沒什麼用。”

    阿麥閉了嘴不再搭茬,常鈺青走到床邊低頭望她,見她雖然閉了眼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被壓抑的呼吸卻還是洩露出她內心的緊張,不由得彎了嘴角,有些嘲弄地說道:“不著寸縷地躺在陌生男人的床上,竟然還能如此鎮定,是習慣了還是不在意?”

    古往今來,女子做細作的大多都會出賣色相,這一點大家都心知肚明,常鈺青知道,阿麥也清楚。所以現在常鈺青這樣說,明白著是譏諷她已經習慣出賣色相。

    阿麥並不理會他的挑釁,只是閉著眼沉默著。

    常鈺青顯然是試圖用話語激怒阿麥,嗤笑一聲道:“還是說你們南夏女人都你這般不知廉恥?”

    阿麥緩緩睜開了眼,目光清冷地看向常鈺青,問:“何為不知廉恥?”

    常鈺青不屑地說道:“在陌生男子面前赤身裸體還不算麼?”

    阿麥臉上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問:“那男子在陌生女子面前袒胸赤膊呢?可算是不知廉恥?”

    常鈺青不語,冷冷地看著阿麥。

    阿麥閉了眼,輕笑道:“自己脫的人都不覺得羞恥,我一個被人脫的,又有何羞恥的。”

    常鈺青冷笑一聲,俯下身用手鉗住她的兩頰,冷聲說道:“倒是夠利的一張嘴,只是不知道這個身子是否也讓人受用。”

    阿麥伸出手把他的手指從臉上一根根扳開,語氣淡漠地說道:“不過是副臭皮囊而已,將軍要想嚇我,不如換個人來,”她瞥了常鈺青腰間帶血的白布一眼,“將軍自己不方便,我還沒美豔到讓將軍帶傷上陣吧?”

    常鈺青一僵,沒想到她竟然說出如此大膽的話來,怔怔地看了阿麥片刻,突然笑了,然後走到一邊把衣衫一件件穿上,外面又罩了身嶄新的戰袍,這才回身對阿麥說道:“只有最沒用的男人才會在床上征服女人,我常鈺青還沒淪落到如此地步。不過你最好考慮一下,我有的是方法讓你張嘴,最好還是不要試探我的耐性。作為女人,你夠狠,不過——”他回過頭瞥了她一眼,“和我比狠你還嫩了點,別指著我會因為你是女人便憐香惜玉,所以還是少找自找苦頭的好。”

    他說完便從桌邊拿了彎刀,往門口走了兩步,又轉回身似笑非笑地看著阿麥:“你手上有繭,臂膀結實,腰腹緊致有力,大腿上有疤,箭傷,還是新的,如果要想撒謊,最好把這些都圓起來,別一聽就破綻百出。”

    見阿麥身體明顯地一硬,常鈺青終於滿意地笑了笑,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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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5 23:41:1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險中行懸崖百丈冰 交鋒

    交鋒聽聞房門在常鈺青身後關上,阿麥卻不禁長長地松了口氣,幸好,常鈺青足夠驕傲,驕傲到不屑于用女人的身體來要脅她。這樣的人並不難對付,因為他習慣了高高在上,習慣了無往不利,習慣了別人臣服在他的腳下。

    阿麥笑了笑,發覺放在被下的手掌已經汗濕,伸開手掌在床單上擦了擦,然後看著帳頂愣了會神,決定還是先睡一覺補足精神比較好。只要還活著,生活就有著無限的希望,這是她堅信的事情。而且,他們絕對預料不到她肌體的自愈能力,這樣的箭傷,只怕用不了三天就可以結痂了,難怪母親以前總愛說她生命力頑強的就像打不死的小強,笑稱她是變異的人種。

    崔衍一直在房外等著常鈺青,見他出來湊過來有些擔憂地問道:“常大哥,真的不要那個郎中給你看看麼?那樣長的傷口,如若不縫上幾針的話,怕是極易裂開。”

    “沒事,這點傷還不礙事,”常鈺青輕聲說道,隨意地用手整理了下腰間的衣服,“過了不了幾日就能癒合。”

    崔衍知道他是不願讓人知道他受傷,所以才不要郎中處理傷口,尋思了下又低聲說道:“不如讓郎中給看一下,然後——”他用手比了個殺人的手勢。

    常鈺青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我說不用就是不用。”

    崔衍見他不悅,不敢再說,只得在身後追了上去,說道:“剛才元帥派人來了,說是讓你過去一下。”

    常鈺青腳下一滯,轉過頭看崔衍:“倒是快,石達春倒是還真有些性子。”

    崔衍不屑地撇了撇嘴,然後又說道:“不過事情捅到元帥那裡是有些麻煩了,那男的還真跑了,我讓人去城門堵著也沒能截下他,估計是早就逃出城了。現在只剩下了這麼個女人在咱們手上,要是個男人還好說點,可偏偏又成了娘們,只要她咬緊了就是良家婦女,怕是在元帥面前也不好說清。”

    常鈺青冷笑道:“你也太小瞧咱們那位元帥了,他不會提我強搶民女的事情的。”

    崔衍不明白,搔了搔了頭髮,不解地問:“為什麼不會?”

    常鈺青停下來似笑非笑地看著崔衍,問:“就算我強搶民女了,他又能怎麼樣我?”

    是啊,就算他常鈺青強搶民女了,陳起又能怎麼樣他?按軍法處置他?怕是不敢也不能。既然不能怎麼樣他,那陳起何必去給自己找下不來台呢!

    崔衍終於也想明白了這一點,有些佩服地看著常鈺青,贊道:“我們擺明瞭和他玩橫的,他也沒招。常大哥,你還真——行!”其實他本想說的是“你可真無賴!”不過話到嘴邊又改了,常鈺青可不是個愛開玩笑的人。

    常鈺青瞥他一眼,露出些許無奈的微笑,說道:“行了,無賴就無賴吧,咱們有資本無賴,陳起那樣的人,很清楚咱們身後代表的勢力,所以他不會招惹咱們,起碼現在不會。”

    崔衍傻笑兩聲,跟著常鈺青往外走,到院門的時候正好碰見那個跟著崔衍一起出城的侍衛提了幾包草藥回來,見到他們忙行了個軍禮。常鈺青隨意地掃了一眼,吩咐道:“到後院交給那個婆子,讓她多熬幾碗給灌下去。”

    那侍衛應諾一聲就往後院走,崔衍又把他叫了回來,偷瞥了常鈺青一眼,別過身小聲吩咐道:“給你家將軍留些,等晚上回來也想法給勸下去。”

    侍衛點了點頭,崔衍拍了他一巴掌,笑道:“快去吧!”

    常鈺青警覺地看了崔衍一眼,崔衍乾笑著打了哈哈,往前疾走兩步道:“常大哥,咱們快去吧,回來還得去舅舅那裡應卯,省的又挨他訓。”

    陳起進城後和周志忍一起住在了石達春的城守府,而常鈺青卻找了個富商的別院臨時住了下來,並沒有和軍中那些高級將領住在一起。常鈺青和崔衍兩人來到城守府時,日頭已經偏西,陳起正在軍議廳裡和周志忍等軍中高級將領們商議著北漠軍年後的進攻方向,見常鈺青帶著崔衍進來,隨意地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崔衍本以為陳起叫他們是來問上午的那件事情,誰曾想卻是召集了各部的將軍來商議軍事。他背景雖大,可畢竟年紀擺在那裡,校尉的級別根本沒有資格參加這樣的會議,一時之間進退兩難,只好呐呐地站在門口,正猶豫要走要留時,就聽見陳起頭也不抬地說道:“崔衍也過來吧,聽一聽也好。”

    周志忍抬頭瞪了崔衍一眼,崔衍心虛地笑笑,走到大桌邊聽人議論下一步的軍事計畫。因為現在是嚴冬,北漠近二十萬大軍一直停駐在豫州城附近,只等開春天暖之後便有所行動。不過關於下一步的方向,此事卻有了分歧。

    照原本的計畫,南北兩路夾擊豫州後下一步就應該是直指泰興,可出乎計畫之外的是豫州軍並未被全殲,反而是讓商易之領了兩萬多人入了烏蘭山。

    這成了陳起心頭的一根大刺,讓他感到有些不安。如若不作理會而照原計劃進攻泰興的話,商易之的江北軍就如同掐在了北漠軍腰腹之上。而要是先進山剿殺商易之的話,先不說烏蘭山脈地形複雜,能不能一舉殲滅江北軍,就是北漠軍中怕是也有些人不情不願,認為他是在小題大做,畢竟江北軍不過才兩萬多人,散放在烏蘭山中都不能稱之為軍了,也就是相當於一個匪字。

    陳起抬頭掃視了一下眾將,說道:“據探子回報,商易之已把人馬散開,分佈在烏蘭山中各個險要之處,其手下騎兵由唐紹義帶領,暫時遊蕩在西胡草原之上。過了年天氣便要轉暖,我們下一步該如何打算,還要各位將軍暢所欲言。”

    眾將一時沉默,周志忍和常鈺青相視一眼,沉聲對陳起說道:“末將還是認為先取泰興的好。”

    “哦?”陳起面露微笑,問道:“那江北匪軍怎麼辦?”

    “既然是匪軍,就難成氣候。”

    陳起低頭看著地圖,手指在標記烏蘭山的地方劃過,說道:“可江北匪軍伏於我軍腰腹之上,會給我們的補給線造成很大的威脅。”

    周志忍沉默下來,陳起抬頭問常鈺青:“常將軍怎麼看?”

    常鈺青眉毛輕挑,答道:“大帥言之有理。不過我們還犯不著為了兩萬的江北軍就停止南下,烏蘭山地形易守難攻,如若想先消滅了江北軍再進攻泰興,那我們只需留下點人在豫州就行,剩下的人都回家娶媳婦生孩子,等孩子會跑了再來也不遲。就怕到時候南夏已經從雲西戰事中拔出腳來,不知我們攻泰興還會不會那麼順利。”

    崔衍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遭到周志忍一個怒視,忙憋了回去。

    陳起對崔衍的笑聲充耳不聞,只是問常鈺青:“那常將軍有何高見?”

    常鈺青笑道:“高見不敢談,只是覺得進山剿匪和南下泰興並不矛盾,我們現在有足夠的兵力,完全可以兵分兩路,一路攻泰興,一路進山剿殺江北軍。”

    陳起擊案道:“好!就這麼打算。”他看一眼周志忍和常鈺青,又問道:“那誰去攻泰興,誰又進烏蘭山呢?”

    眾將沉默,心中均明白泰興城現已孤懸江北,取下只是早晚的事情,而烏蘭山卻地形險要、條件惡劣,剿滅深藏其中的江北軍並不容易。更何況拿下泰興城是名記史冊的大功一件,而進烏蘭山,現在就已經定下了個剿匪的名號,費力不討好。

    常鈺青嘴角帶笑,並不說話,只是把玩著手中的彎刀。

    陳起思量了下,說道:“周老將軍經驗豐富用兵老辣,又曾在圍困過泰興城,對其周邊地形多有熟悉,還請老將軍帶軍去取泰興。”

    周志忍怔了一下,隨即抱拳說道:“末將遵命。”

    陳起又對常鈺青笑道:“常將軍曾有剿滅沙匪的經驗,那還要有勞常將軍去烏蘭山替我軍除去心頭大患了。”

    常鈺青嗤笑了下,瞥了陳起一眼,懶洋洋地回道:“大帥既然有令,那我只能從命了。”

    計畫既定,眾人又討論了一番,這才散會。常鈺青一直沒說什麼話,見陳起宣佈散會轉身就要走,卻被陳起叫住了,陳起似隨意地問道:“聽說常將軍抓了個南夏的細作,不知道審得如何了?”

    常鈺青回身笑道:“還不錯,那人還算老實。”

    陳起也笑了,說道:“那辛苦常將軍了,晚上加把勁再審審,看能不能撬出些東西來。”

    常鈺青沖陳起嘲諷地挑了挑嘴角,回道:“那是自然。”

    眾人均聽說了常鈺青今天在大街上強搶民女了,現聽陳起這樣說,不由都心知肚明地笑了起來。

    出得門來,周志忍追上常鈺青打了個招呼,常鈺青止住了他要說的話,只是正色說道:“老將軍莫要客氣,按照輩分,青還要稱您一聲叔叔。青敬仰老將軍已久,老將軍帶軍取泰興是眾望所歸的事情,青心服口服。”

    周志忍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常鈺青的肩膀,歎道:“衍兒要是能跟上你個零頭,老夫就可以放心了。”

    常鈺青笑道:“崔衍年紀還輕,多磨練一下,他日必可成器。”

    周志忍歎息著搖了搖頭,不再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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