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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台北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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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柳殘陽】如來八法【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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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9 17:33:38 |只看該作者
第88章 三虹落塵

  大風谷內早已是一片黝黯,寒風呼嘯得如此凌厲,枯草搖曳,滿地的皚皚白雪,反映出淡淡的,卻著涼異常的微弱光芒,老松在幌動,在寒風中抖索,天空中濃黑一片,沒有一點星光,這是個令人恐懼的冬夜啊!
  留著一把銀白長髯,氣韻飄然的天連劍遲若雲,正有如高山流水般灑脫而自然的攻守招架,進退有致,他那名震武林的“天連劍”法,舞得有如浮雲片片,輕風絲絲,又似雷轟電掣,長虹貫天,美妙至極的與他那強有力的對手相互攻拒,而在此時,只要是一個武學高手,便可看出此位劍中之霸尚未傾出全付潛力。
  自然,長離一梟也不是傻子,在對方的紫電寒芒中,他完全以本身一口至精至純的真氣環流全身,藉著這口充沛的先天之氣,他可以隨意閃挪流轉,而在身形的移動中,以他少遇敵手的“七旋斬”絕技從容應敵,我們都會知道,這位城府深沈,武功蓋世的東海雄才,亦正以遊門的方式拖延戰局,以待有利之機。
  那邊——
  絕斧客陸海卻與地連劍邵竹溪拼得火熱,二人的一身所學,原在伯仲之間,若要嚴格評論,地連劍邵竹溪的劍式精奇,身法靈巧夫捷,而絕斧客陸海卻以功厚力深,內勁悠長見勝,二人都已傾出全力互相拼鬥,各不稍讓,但是,在一時半刻之間,卻也難分軒輊。
  江青將“掌不刃血”及“陰冥陽鋼”兩大散手,融合在“如意三幻”的超絕之技中循環使用,間或加雜著“並天指”及“七旋斬”中的絕招,甚至連怒江派內的精妙招式也不時使出一二,加上“銀月寒星雙環式”的威力,與地連劍夢真纏鬥在一起,星飛丸落,變幻莫測,環轉之間,也是難分難解。
  這六個人激戰,雖然都未展出全力,但是,已足夠稱得上驚天動地,為一場武林中罕睹的龍爭虎鬥,假如現在有任何一個武林高手能看到這場拼鬥的話,必會震撼得目瞪口呆,嘆為觀止的。
  在長離一梟躲過天連劍的連環十七劍之後,立而還以顏色的反攻了九拳十一腿,翻身之間,又是兩記含凝了“混元真氣”的劈空掌,邊呵呵笑道:“小兄弟,你那震驚江湖的天佛掌怎的不再施展了?那位嘯天客現在只怕連喘氣卻不容易了……”
  江青猛的一記“並天指”攻向地連劍,疾出五步中,反手十一掌,宛如流星洩墜般劈封敵人後路,清朗的笑道:“前輩,三連劍創名也不是簡易之事。”
  長離一梟遊鬥中,再笑道:“孺子可教矣,有仁人之心。”
  天連劍遲若雲冷冷一哼,劍式倏而轉為凌厲,有若千萬柄利劍自天而降,交織縱橫穿插兜戳,銀光蛇芒匯成片片、點點、絲絲、縷縷,冷氣森森,帶動四周空氣,形成一個個小小旋渦。
  長離一梟驀而飛舞飄掠,衣抉拂動,在劍芒揮閃之中,有若御風而行,仙意盈然。
  但是,天連劍的劍式卻似是綿亙不斷,永無終止?劍光越來越密,劍風越響越銳,像煞一面滿布利劍的天幕下壓,又似一陣陣狂猛劍雨生生不息,幾乎已將天地連在一起,混沌不分。
  於是——
  長離一梟雙臂猝而如大鳥般箕張,在三度難以形容的閃幌中,險極地衝至那片遼闊的劍幕之外,清勁而又冷漠之極的高聲道:“天連劍之名果然不虛,遲老兒,你當真有兩手。”
  說話中,他猛然疾旋五次。狂風烈飆突起中,十股凜然雄渾的勁力,已呼嘯著衝向對方布超的劍幕,同一時間,長離一梟更移轉了九個迥異的方向,在移動間,身形有若陀螺般急轉不息,無盡無絕的罡猛勁力,彷彿大海中的怒濤澎遊,又似並立的巨岳同時傾覆,勁道之強、之沈、之厲,無不足以令人魂驚魄散。
  於是——
  劍幕又加強了,劍劍連衡,式式循瑣,像是雨,又是雪,像是雷,又是風,耀目的寒光冷電纏纏紛紛,交相織舞,連天接地,無孔不入,無隙不鑽,真是狠辣極了,神妙極了。
  長離一梟豪邁的大笑,狂放地道:“好,這才是天連之劍的本色。”
  緊接不輟的,“波來波去”“立波成柱”“旋浪成波”“雲舞波旋”四大旋招,在同一時間猛然展出,掌腿漫天穿插中,長離一梟兩臂疾顫如波,呼嚕嚕的陣陣狂風罡勁,有如海傾浪排,綿綿不息的洶湧而出,是的,這是“玄浪氣”。
  天連劍遲若雲長髯飄散,鳳眼中寒光暴射,銀弘驀而漲起,長劍宛似怒龍入海,攪起浪花千點,星星濺濺,彌彌滾滾。
  江青在一傍看得十分贊嘆,攻守閃挪中,心忖道:“三連劍所以能揚威江湖,獨霸一方,確非泛泛之輩,尤其是這位仙風道骨的天連劍遲若雲,劍藝之高,幾已達到超凡入聖之境,自己曾遇不少武林異才高手,其中使劍者為數更穎,但或有較天連劍藝業強者,可是劍術之精,卻少有能出此人之右呢……”
  在一連串的倏退忽進間,地連劍夢真已有些不耐,他那彌陀佛似的胖臉已失去了先時的和善,由那些緊繃的線條看去,映襯出一股難以言喻的,而又令人有些驚懼的猙獰意味。
  時間緩緩的過去,也是迅速的過去,在不知不覺中,在劍光揮霍下,在厲風狂吼裡,也在強勁而有力的掌腿隙縫邊。
  每個人的瞳孔內都映印著對方的影子,都映印著飛舞的劍光,足能致人死命的拳掌陰影,有些恐布,是的,但卻蘊藏在恐怖的人心中。
  江青在力出三腿十七掌中,又連連飄逸的穿過敵人緊密而狠辣的三道劍牆,冷淡而平靜的道:“前輩,風也淒淒,夜也茫茫,你興致尚濃麼?”
  長離一梟飛轉了一個方向,沈緩的道:“小兄弟,你如有意,便請作主吧!”
  於是,江青猛然拔空六丈之高,如一頭大鳥般在空中折轉了三個美妙的圓弧,大聲叫道:“三連劍,假如你們此刻願意罷手,那麼,我們定隨尊意。”
  天連劍呵呵大笑,唰唰唰一連三劍剌出,抖手疾振之下,劍尖顫成點點星花,直取對手,邊生硬的道“江青,你未免將人看扁了,當眾侮辱老夫師姪,更將其擊成重傷,那麼多條人命姑且不講,閣下明知老夫等人師姪猶仍如此,嘿嘿,我三連劍傷徒不談,這口氣卻咽它不下。”
  長離一梟疾進十掌九肘三指,幌身閃開,大笑道:“遲老兒,這乃是給你一個教徒不嚴的小小教訓。”
  天連劍遲若雲冷冷曬道:“海外尊長離,閣下令夕在老夫劍底,只怕再也不能稱尊了。
  鼎鼎大名的火雲邪者,邪神厲老鬼的義子也不過如此而已。”
  驀然,極為突兀的——
  江青已自空中落下,俊逸的面孔嚴峻得有如罩了一層寒霜,他雙目似欲噴火般瞪視著天連劍遲若雲,是的,他只能瞪視一剎那——地連劍夢真己若卷地狂風一般追襲而至,不由分說的就是左三劍,右三劍,雙腿更在劍光的揮舞中倏而飛出,絞剪掃蹴,威猛絕倫。長離一梟在出手中沈穩的道:“小兄弟,你可是動了真怒?”
  江青沈默了片刻,忽然道:“前輩,在下敢請謂換一下對手?”
  長離一梟驀地躍開,天連劍遲若雲七劍連街,劍劍不輟的緊追不舍,寒光霍霍中,長離一梟幾乎沾著劍尖作了一個大盤旋,就在這剎那的空隙裡,江青已遞補而上,而長離一梟卻接上了地連劍劈來的上下九劍。
  天連劍大斜身,踏出五步,反手六指十三劍,大笑道:“江大俠,閣下能奈老夫何?”
  江青左閃右挪,有如空中飛鳥,水裡游魚,冷沈得出奇的道:“遲若雲,你適纔辱及了在下義父,是麼?”
  天連劍大馬金刀的戳劈刺扎,前翻後騰,不屑地道:“正是,一丘之貉,辱之如何?”
  憤怒的火□幾乎似有形般自江青雙目中噴出,他咬咬嘴唇,在腦中做了一度迅速的思考,驀而冷冷的道:“遲若雲,你承認了?”
  一陣含有極度諷剌意味的長笑,出自那位天連劍的嘴中,他毫不停息的進手遞招,無比輕蔑的道:“黃毛小子,你在江湖上的歷練,人情世故的經驗還差得遠哩,呵呵,老夫豈會受你的恐嚇?”
  江青狂怒的大叫道:“遲若雲,你準備受罰吧!”
  “吧”字出口,他那有如一溜火雲也似的身軀已在夜色中閃起一抹淡淡的紅光,沖天飛高七丈有奇,遠遠望去,彷彿是地獄中竄出的一股火苗,又似九天的神火疾降再升,奇妙至極。
  天連劍遲若雲龍吟的長嘯一聲,左臂挽起一個半弧,猛然抖掌劈出,右臂拉開一個大架式,宛如欲囊括天地一般,劍鋒自外而內,映起一片深厚晶瑩的光帶,霍然圈環,銳風破空,絲絲有聲。
  在光圈回的時候,江青的身形已急驟下降,於是,那薄薄的,鋒利的劍刃已似長有眼睛般的向他攔腰斬來。
  驚險得足以令人毛髮悚然,江青那閃耀著紅色微光的身軀猛然滾桶似的凌空翻了個身,在翻身的同時,右手食中二指並攏微勾,猝然戳出,一股凝聚成形的白氣驀而衝破空氣,“嗤”的一聲擊在來至江青身下的利劍劍脊之上,於是,那幻射著光芒的長劍如著千斤巨杵似的忽然往下沈落五寸——
  江青真氣倏而倒轉,他已在敵劍微沈的這段細小空間裡橫身伏倒地上,胸前與地面的距離,僅只寸許左右,在天連劍的攻勢尚未及再度展開前,自不同的方向,不同的角度,那宛似厲鬼魔爪般的掌影,已詭異奇絕的飛劈而至!
  天連劍大笑不息,一片劍光驀而升起,疾速的向四面反兜而上,而就在他的反攻始才展出之際,一條燦爛絢麗的金龍,已顫動著千萬片金芒鱗甲驟然出現,一陣奇異而令人戰慄的淒厲吟叫之聲亦同時響起。
  “當”的一聲巨震,隨著□繞不散的嗡嗡餘音,幾乎難分先後的傳人每人耳中,掩蓋了任何一種其他的聲息。
  地連劍夢真驀而大叫:“金龍奪!”
  長離一梟緊隨挺進,呼呼轟轟便是四招合併齊展拳腿紛飛,掌指縱橫,逼得地連劍有些招架不及的急退六尺之外。
  江青手中的金龍奪閃射著萬道豪光,熠熠金芒,龍身似在微微扭動,栩栩若生,威猛懾人至極。
  天連劍遲若雲暗中不止一次的運氣調息著自己適纔略受激盪的真力,雙目凝注著手中寶劍,他極不放心的查視著那一泓秋水似的劍身,擔心它已因方才的碰擊而有所損傷。
  江青冷冷的道:“遲若雲,你的兵器仍然完好,現在,我要出手了。”
  天連劍微拂長髯,細長的眼睛毫不稍瞬,亦冷冷的道:“江青,你只管出手,老夫接著就是。”
  “上尊長天。”
  森森懾人的厲吼出自江青口中,金龍奪驀而急顫晃動,似欲脫手飛去,龍身嗡嗡震響,在人們不及眨眼的瞬息間,耀目的電光金蛇四射迸閃,飛掠周遭,迅捷無匹的擊向敵人。
  天連劍遲若雲面上神色微變,劍尖微微指天,霍然舞成十道光牆,深厚的迎上——一片刺耳而沈悶的金屬撞擊聲連串傳來,空氣旋盪,地上的積雪亦四散濺射,一條白色的人影也被對方震出兩步開外。
  於是——
  在那白色人影始才退後的同時,又頑強的再次衝上,紫電精芒圍著那人影的四周旋舞閃射,千百劍影在黯衣中幻映出一幅美麗而眩目的圖案,這圖案美極了,似是一片多角形的雪花晶體。
  不錯,這乃是天連劍遲若雲的六六三十六手“天連劍”法中七大絕招之一:“寒星映雪”。
  江青絕不閃避,沈穩的吼道:“下尊大地。”
  隨著這個“地”字,積滿的白雪驀而滾滾飛揚,五丈方圓內起了一陣迴旋的風暴,光華燦然中,隱隱有二十四條金龍飛舞而出,須角俱全,幾似龍降九天;這二十四條金龍彼比連接在一起,盤旋縱橫,鱗甲閃爍,好像宇宙之間,已全被這二十四條金龍所遮掩無餘!
  天連劍遲若雲傾力發揮出那招“寒星映雪”的精華,手臂已彷彿幻化成了千百條一般揮舞不息,漫天的劍影形成了一個多角形的圖案,每一劍的攻出是如此凌厲而猛辣,意圖在敵人二十四條飛撲而至的金龍影像中找出一絲破綻。
  自然,遲若雲異常明白,眼前閃爍隱約的金龍,其實全是對方金龍奪極快揮舞顫幌後所映出的幻影,但是,遲若雲明知這二十四條金龍實為一條,卻就是無法尋找出可以擊破對方的弱點。
  狂勁的風雪令天連劍的視力更為迷惘,迅速的,劍刃匯合著劍氣,與那二十四條在風雲中隱現的金龍接觸在一起——
  天連劍遲若雲右臂接連承受了十七次沈重如山的壓力與撞擊,他握劍的右手幾乎把持不住,在滿目的金光幻射中,他那柄劍竭力拒架著飛擊而來的金龍晶瑩的劍芒在團團的金色光華中,卻顯得有些黯淡了。
  清脆的碰擊幾乎響成一片,鏗鏘不停,在瞬息間接觸,又在瞬息間分開,江青神色依舊,雙目炯然,稜稜有威,而天連劍遲若雲卻汗漬已現,長髯不停拂動,胸前更在不住的起伏……
  天連劍神色沈凝中帶著無比的憂慮,劍勢剎那間又出,在七個角度裡將二十一劍幻成七片流光,更且不令人有絲毫迴環餘地地驟出一劍,有若西天的電型,當你看見時,已經到了眼前。
  當那晶瑩的劍尖閃起一團強烈的寒光,整個劍身已“嗡”地一顫,彎成一個半弧,又驀而彈直,鋒利的劍刃猝然斜偏,削向對方頸項。
  這是天連劍法中七大絕式之二:“幻影一指”“弧扁渡世”。
  江青微微移挪,依舊沈厲的道:“南鈴怒海!”
  澎遊的真氣宛如海嘯山崩,又似江河倒流,呼天喚地,滾滾翻翻,一陣鬼泣神號般的淒厲呼嘯驀而自冥渺中響起,平靜的忽然聚成了一片沈重如山的壓力,卻又旋動迥盪不已,似龍捲風,肆無忌諱,幾乎已與大自然的威力堪相比擬並論……
  天連劍遲若雲的劍式在須央間趨向凌亂,劍招潰無章法,鋒利的劍身幌搖不定,嗡嗡作響,他自己更隨著那陣陣狂飆蹌踉後退,狼狽不堪!
  “北尊穆山!”
  江青的厲喝,猶如地獄之中催魂的符令,毫不間歇的冷酷響起,江青瘦削的身軀卻似車輪般猛烈的旋轉起來,旋轉中,雙臂劃著奇異而微妙的弧度,金龍奪急顫欲飛,嗡嗡震響,而一幢幢像寶塔,像山峰似的有形金色光影,已深厚與堅實的彷彿有形之切一般,向四面飛出壓下。這時——
  天連劍遲若雲面色慘變,再也尋不到絲毫原來那悠閒出塵之狀,他白髯顫動飄拂,細長的雙目怒瞪欲裂,嘴唇在抖索著,手中寶劍無力下垂,他已難有力量再抵擋目前敵人威猛無儔的攻勢了!
  在這千鈞一髮的生死緊要關頭,地連劍夢真驀地泣血般嚎叫一聲,右掌不顧死活的與長離一梟揉合“混元真氣”的劈空掌硬拼,身形卻猝然飛射江青,連人帶劍,融合成一道耀目的白光,軀體幾已與劍身附在一起!
  於是,“劈啪”一聲悶響中,更加速了地連劍夢真的去勢,宛如烈陽忽現,白光熾盛中逕向江青襲至!
  來速是迅捷至極的,江青大叫一聲:“好一手『身劍合一』!”
  金龍奪倏而圈回:“至尊為吾!”
  黝黑而淒冷的寒冬之夜,烏雲密布的天空,在北風哭泣似的呼嘯下倏而掠過一道令人難以置信的巨大閃電,眩目欲言,金紅色的光輝幾乎已剌激得人們睜不開眼睛,一切的景物俱在這道洪流似的巨大閃光下隱沒,每個人的瞳孔中,盡是一片金紅,金紅,金紅………
  如神哭鬼號似的厲嘯響自天地,傳自宇宙,浩蕩的光芒綿延於永恆,古今天地融匯於這片忽起的;奇蹟的金紅光華中,大地在震撼、炙灼,金龍的影子在繽紛飛舞、縱橫擴展,這像煞是大地沈淪前的淒佈景象啊!
  於是——
  當一切歸向靜寂後。
  寒風依然在呼號,天地仍是那麼黝黯,大風谷還是大風谷,但是,一切爭鬥都已停止,一切殺戈亦歸向虛無……
  地上,躺著天連劍遲若雲倦曲的身軀,他那柄珍貴而形式奇古的寶劍則已彎成一條馬蹄鐵似的廢物,與他本人一般淒涼的棄置在雪地上,離他身邊五尺之遠,橫臥著地連劍夢真;夢真那把紫玉柄的罕見寶劍深深插入雪地之內,僅剩劍柄猶留在地面上,二人滿身浴血,但是,若你仔細觀察,便可察覺他們胸前尚在微弱的起伏,鼻口之間,呵出絲絲霧氣。
  人連劍邵竹溪已因驚駭過度而怔在當地,他雙眼發直的注視著目前這一付血淋淋的,令他永世難以忘懷的慘狀,沒有任何言語動作,手中長劍無力的垂向地面,握劍之手更在簌簌而顫。
  半晌,沈寂如死。
  長離一梟驚異逾恆的嘆息一聲,喃喃道:“好厲害,好厲害,真是曠世絕技……”
  絕斧客凝注著自己手中的短斧,撫弄著短斧上的銀練,沈默著一言不發,神態中,卻流露了多少難以形容的悵然……
  長離一梟走上兩步,慈祥的道:“小兄弟……”
  江青平靜的側首過來,好似沒有發生過任何事件一般微微一笑,悠閒的將全龍奪藏藏于火衣披風之內內,輕聲道:“前輩有何吩咐?”
  長離一梟頓了一頓,嘴角又漾溢出一絲深沈的,古怪的微曬,他溫和的道:“小兄弟,適纔你使的是什麼武功?”
  江青眼廉半闔,悠悠道:“前輩,那是在下義父親自演練三年始成的『大尊奪法』。”
  “大尊奪法?大尊奪法?……”
  長離一梟低低的重覆念著,面孔上有一股頹然的神色、這股神色是如此說不出,道不出,卻直覺地令人有一種特異的感受。
  江青迷惑的道:“前輩是否有所感觸?”
  長離一梟長嘆道:“不錯,老夫雖然年逾七旬,比不上厲老前輩的蓋世武學,但老夫自認,如天假以年,二十載後,或可在武功之上再有進境,也即是說,仍有希望練成厲老前輩那般深奧博浩的技藝,但如今一看,老夫確實比不上厲老前輩,這已不是時間與意志的問題,其中更包含有智慧與稟賦的因素,厲老前輩先天的條件較老夫優厚得多。欸,老夫實是望塵莫及,望塵莫及……”
  江青垂首沈思了一會,緩緩的道:“前輩,記得『前人騎馬我騎驢』這句通俗的格言麼?”
  長離一梟頷首笑道:“是的,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江青仰首籲了口氣,指著天空道:“前輩,今夜的烏雲滾滾,象徵著風雲聚會;夏日的烈陽中天,代表著光芒萬丈;鏡中的花草秋月,幻映著美麗秀雅,但是,滾滾烏雲會消散飄渺,烈陽會西沈墮落,鏡中的花草水月亦是虛幻得難以捉摸,人們會記著一時,記著一陣,卻不會懷憶千古,只有真摯的情、浩然的節操、不屈的正氣,才是足以代表一個人真正含蘊的本質,才是永留萬世,為人敬仰的根源……”
  江青誠懇的凝注長離一梟,續道:“前輩,至少,你已會永為長離島延綿的後代子孫所敬奉,為在下此生中不可忘懷的忘年摯交……”
  長離一梟默默無語,沈思良久,復良久……
  於是——
  他猛的一拍江青肩頭,豁然大笑道:“好小子,料不到老夫七旬之年,猶被你開導了一番,小兄弟,你說得對,說得對,呵呵,老夫該知足了,該知足了,而且,六十年後的今日武林,誰人不將老夫數為天下霸才?東海第一人?”
  江青抿嘴微笑,深沈的頷首。
  長離一梟忽然想起一件事,低聲道:“小兄弟,這兩個老小子尚有救麼?”
  江青望了躺在地上的二人一眼,點頭道:“他們不會死去,但卻必須養息一段長久的日子,不過,在下有些奇怪,那地連劍夢真適纔自斜裡衝來,又有劍氣護身,再加以在下的攻勢又大多聚集向遲若雲,雖然這大尊奪法威力無匹,卻不會連地連劍也傷得如此厲害……”
  長離一梟古怪的一曬道:“小兄弟,這夢真以左手路子出劍,功力又純厚精深,老夫要收拾他,也得在五百招以上,不遇,他在方才眼見遲老兒形勢危殆之際,卻不顧死活的以單掌與老夫雙掌推出的『混元氣』硬拚了一記,是而右掌腕已被震脫,無力發揮功效,否則,他或者不會落得這般淒慘……”
  說到這裡,長離一梟回首注視著尋丈之外的人連劍邵竹溪,冷然道:“邵老兒,閣下對眼前的這個局面,尊駕尚有意見麼?”
  緩緩的,彷彿是另一股力量的支持,人連劍邵竹溪抬起頭來,瞳孔中交織著迷惘與恐怖,仇恨與憤怒,驚異與淒涼的複雜光芒,一動不動的凝視著江青及長離一梟二人,焦黃的面孔上一片慘白。
  江青輕輕的一撩大紅的披風,撇了撇嘴□,淡淡的道:“邵竹溪,在下已經儘量給你們走路,但是。你們卻太不給在下留路了。”
  人連劍邵竹溪一緊手中的“吹蘆”劍,有些神經質的叫了起來:“江青,你這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狼心狗肺的東西,老夫兩位拜兄與你有什麼深仇大恨,值得你不此毒手?”
  江青尚未說話,長離一梟已冷冷的道:“邵老兒,睜開眼睛看清楚點,你兩個拜兄那口氣還咽不了,只是,這倒並非他們命長,全乃江青兄弟手下留情。”
  人連劍遲疑的注視著躺於地上,毫不動彈的兩位拜兄,這時,他已比適纔鎮靜了許多,天、地二劍胸前的低弱起伏,人連劍亦已發覺。
  “如何?”
  長離一梟有些嘲弄的問。
  人連劍的面色此刻已緩和了很多,他卻仍然狠狠的注視了江青等一眼,急步奔向他兩個拜兄身傍,俯下身去察看二人的傷勢。
  自那不含善意的眼中,已表露了充分而明顯的仇恨與毒怨,長離一梟與絕斧客二人俱不由勃然大怒,江青卻微微一笑,儒雅的道:“在江湖上闖盪,尤其是稱得上名號,數得上英雄的人物,自來與人交手過招的機會便極多。誰也不能說長勝不敗,永不失手,而既然成為一個武林名十,便應該有那容人容事之量,犯不著如此怒火盈目,邵老前輩認為是麼?”
  人連劍邵竹溪已極快的檢視了自己兩位拜兒的傷勢,不由暗暗籲了一口氣,他知道二人是被一種極為強烈深厚的罡氣所震傷,膚體上雖然血斑斑,卻僅是些浮傷,並不十分嚴重,只是,地連劍夢真的右手腕卻已脫臼,目前,他們只是暫時閉氣暈過去而已。
  由這些形跡看來,邵竹溪心中已是雪亮,人家確已手下留情了,否則,在方才那威力奇大的一記絕招之下,既然對方能將兩人一併震傷,便大有追而殺之的機會,但是對方卻並未如此,可見對方宅心之間,實在仁厚。
  人連劍心中雖然這麼想,卻仍然板著臉道:“姓江的,老夫在江湖上滾了三十餘年。用不著受你教訓,目前你得了手,自然說得輕鬆,嘿嘿,我武林三連劍便是如此容易吃虧的麼?”
  江青一言不發,凝注著人連劍的面孔,在邵竹溪自他兩個拜兄身傍站起來後,面孔上的表情已顯得有些轉變,心細的江青可以看得出來,這轉變的神色是有些驚愕與欣慰的,或者,多少也包含有幾絲感激的成份。
  長離一梟忽然冷冷一曬,道:“邵老兒,遲若雲的『白合』,夢老兒的『紫虹』,閒下的『吹蘆』,卻是人世少有的神兵利刃,你們三連劍在這三柄神兵之下,也沾了不少光彩,現在,遲若雲的『白合』大約已經損毀了,以後記著,金龍奪的威風是難以比擬的,更是不易抗衡的。”
  人連劍邵竹溪面色又變為極度的難看,他瞪了長離一梟一眼,卻忍耐著沒有答腔,江青緩緩的道:“邵老前輩,假如日後三位尚欲尋找在下,在下將會隨時歡迎,自然,不論各位的來意如何都是一樣,請遲老師與夢老師記著多休憩兩天,在三個月之內,不能妄運真力,而且,別忘了在他們二位的『督脈經』上多施按揉之力,以真氣相輔,痊癒得快些,令夕,對三位多有開罪了。”
  忽然,大風谷的入口處,隱隱亮起數團暈黃的光芒,在那幾團暈黃的光芒照映下,可以看見十多條人影,正向這邊蠕動而來。
  江青淡淡的一笑,又道:“邵老師,是仇是友,全在閣下三人,不才是無所謂的,現在,容在下等就此辭別,日遠流長,咱們或者會再見的,希望再見之日,是在一個和祥的境界中。”
  人連劍邵竹溪彷彿極為不願,卻又無可奈何的說道:“姓江的,這筆賬,我們會記在心上,不過,咳,這個,嘯天客蒙大釗的傷勢,是否已吃你那獨門掌法震得無法復原了?”
  江青冷然一瞥那仍然躺在兩丈之外,絲毫不動的嘯天客蒙大釗一眼,沈吟了片刻,緩緩的道:“此人性情狠毒,天生暴戾,在下容其一命,已是過份,但是,在下畢竟饒了他,他的『鎖心穴』已被在下的『天佛掌』為其永遠封閉,也就是說,此人有生之日是已不能再去危害別人了。”
  人連劍邵竹溪神色倏變,狂怒的叫道:“姓江的,你狠得離了譜了,你……你……”
  江青驀而冷哼聲蛙,沈厲的道:“邵老師傅,蒙大釗不用施救,三個時辰後便會醒來,我江青獨做獨擋,是友是仇,全在各位……”
  他望瞭望周遭沈暮黝黯的景色,又沈緩的道:“朋友,告辭了,若以後此等情形之下,也希望各位能似在下一般,多予別人幾條生路……”
  長離一梟在傍大笑不絕,宏烈的道:“邵老兒,有朝一日,假如尊駕等人有興,賢兄弟不妨再試上一遭。”
  三條人形如寒夜中驚起的飛鴻,在黝黯中沖天而起,不曾留下一絲痕跡的消失於虛渺中,輕悄得彷彿這裡本來便沒有他們存在似的。
  人連劍邵竹溪全身不自覺的簌簌而顫,面孔上的肌肉輕微地抽搐著,雙目迷惘而無助的凝注著夜空,而夜空雲層更低,滾滾游移,江湖上的風浪起伏,波譎詭異,與這冬夜的變幻雲層又有什麼分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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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雪映名城

  葉家集東街頭,一幢破陋的大雜院,靠裡有一間殘舊的瓦屋,此刻正自那破陋的門房內洩出一絲黯淡的黃光。
  房間裡的陳設是如此破舊而簡陋,使人一眼便可看出此屋的主人是如何潦倒與貧困,自然,空氣中少不了一股腐霉的氣息。
  但是,此刻這隱隱散發著的腐濕空氣的破屋中,卻摻雜了難以形容的歡愉與興奮,這歡愉與興奮,乃是現在坐在一張白木八仙桌傍的三個人所帶來的,不錯,他們便是江青、長離一梟與絕斧客。
  老人黃為善正陪著三人飲茶,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纖弱多姿的黃倩倩卻幫著一個眉目慈祥,頭髮斑白的老婦人在匆忙的收拾一些殘舊的衣物。
  江青毫不嫌棄的端起那粗瓷茶杯喝下一口熱茶,笑著道:“老伯,其賞什麼都不用收拾,到了杭州以後,全部換新的就得了,只怕伯母有些舍不下呢!”
  老人有些過意不去的道:“恩人……不,賢姪,你看,老朽又忘了,欸,真是老了,賈姪,老朽已實在說不出什麼銘感之言,老朽全家這片心,你一定看得明白,看得穿透……
  欸,祖上積了多少陰德呵,會叫老朽一家一再碰上恩……碰上賢姪……”
  江青急得雙手亂搖,趕忙道:“老伯,以後千萬別再說這“感激”兩字,否則小姪真是吃不消了,老伯,初更過後,吾等便起程上路……”
  黃倩倩回過身來。有些怯生生的道:“哥哥,你,你真的沒有受傷麼?”
  長離一梟呵呵的代答道:“放心吧,小妮子,你這位義兄的功夫你尚沒有見過,假如你能親眼在傍邊見上一遭,一輩子都可以放心他在外面揍人了。”
  黃倩倩羞澀的垂下頸項,低聲道:“衛伯伯,我不願哥哥在外面與人爭鬥,我只願他能平平安安的過日子,真的,平平安安的過日子…”
  江青爾雅的一笑,含有深意的道:“倩倩,或者,有這麼一天的!”
  大口喝乾了杯內之茶,又自己斟滿了,絕斧客哈哈大笑道:“江大俠,日後有了黃姑娘這麼個妹子,只怕要多坐聽些話了。”
  黃倩倩粉面嫣紅。卻文靜而羞澀的不作一聲,只管抓抓這,撫撫那,沈默之中,含有無限溫柔。
  長離一梟看了一陣,低聲對江青道:“小兄弟,是否仍有迴轉的餘地,這妮子的確是個好女孩,溫柔得可愛,嫻靜得迷人。”
  江青玉面倏熱,十分慌忙的道:“不,前輩,這萬萬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在下一人尚不要緊,豈能再害了人家一生?再使蕙妹妹與玲玲幽幽終日?”
  長離一梟微喟一聲,低沈的道:“緣也,命也,只怪這孩子和你相遇晚了……”
  這時,一切都己收拾妥當,長離一梟輕輕頷首,絕斧客離位立起,向各人道聲得罪,逕自啟門離去。
  黃為善低咳一聲,有些見腆的道:“賢姪,老朽之意,想到余杭之後,自己賃所小屋,與倩兒兩個做點小生意,讓老伴在家照顯一切,也可減少對你的拖累……”
  黃為善的老伴兒——徐氏,這時也回過頭來,充滿喜悅的道:“是呀,老身也是這樣想,一家三口老是靠江公子,啊不,江……啊,青兒,也不是辦法呢……”
  這二聲“青兒”,叫得江青混身一震,打了個寒噤,他哺哺的道:“青兒,青兒……已有多年沒有人如此叫過我了……青兒,這是個多麼值得回味的稱謂……”
  江青忽然有些激動的道:“伯母,你……你能再叫我一聲……青兒麼?”
  徐氏有點兒怔忡,隨即興奮的道:“江公子,你,你不以老身如此稱呼為忤嗎?”
  江青緩緩搖頭,又搖頭,徐氏欣悅的叫:“青兒……”
  長離一梟豁然起身,站到門邊,在他站起來的剎那間,江青看到這位冷面辣心,雄霸武林的江湖異才臉龐上有著一層奇特的神色,這神色複雜極了,揉合著感動與嘆息,期冀與慰藉,這又是這位江湖雄主極少的幾次真正表情流露……
  於是,江青心裡有了決定,他口中卻故作淡然的道:“前輩,月冷星寒,這時趕路,倒別有一番情調呢!”
  長離一梟明白江青已看出他此時的心情,回頭苦笑道:“不錯,小兄弟,老夫要說,你真是老夫生平僅遇的好孩子。”
  江青輕輕站起,走到長離一梟身傍,低沈的道:“前輩,在下已有了義父,在下實在愛你,敬你……”
  長離一梟回過臉來,深深凝注在江青面孔之上,他雙手按著江青的肩頭,良久,良久,方才深摯的道:“老夫明白你的意思,小兄弟,有這幾句話,老夫已是太滿足了,太欣慰了,老夫永遠不會忘記!小兄弟,老夫也和你相識得晚了幾天,可是,在往後的時光裡,老夫相信在情感上,在心靈上,你會待老夫如兄長,如你真正的兄長。欸,在情感的領城裡,天知道老夫是如何寂寞與貧瘠,小兄弟,希望你是老夫真正的親人……”
  江青靜靜的,卻是誠摯無比的道:“前輩,在下此生此世,都會是你真正的親人。”
  燈花跳了一下,黃為善站了起來,搓搓手,道:“衛兄,衛兄與賢姪是否須要休憩一下,今個夜裡,二位也實在勞頓得不輕,還有一大段路程要趕呢?”
  江青與長離一梟尚未回答,外面已傳來一陣低沈的馬嘶聲,轆轆的車輪聲亦漸來漸近,間夾著有力的鞭梢子響。
  長離一梟笑著道:“車來了,黃兄,吾等這就上道,夜已深沈,至於左鄰右舍的招呼,依老夫看免了也罷。”
  黃為善笑吟吟的道:“不勞衛兄掛懷,老夫在酒樓回來之時,早已一一打過招呼……”
  他又回頭道:“夫人,倩兒,咱們這就走吧……”
  於是,同這殘舊的獨間瓦屋做了依戀一瞥,黃倩倩輕扶著徐氏,跟在乃父等人後面,行出門外。夜,寒得緊,雪早已停了,但氣溫卻冷得人手足發麻。
  外面絕斧客陸海向長離一梟躬身為禮,他身傍停了一輛雙轡篷車,車上是個精壯而憨厚的小夥子,這時正縮著頸子,攏著手直呵白氣。
  黃為善與徐氏、黃倩倩二一人進入篷車之內,江青等三人也牽過自己的坐騎,俯身上馬,護在蓬車之傍緩緩成行,車輪輾踏著冰碴子,響起了輕微而脆落的聲音,在夜色中顯得是那麼單調而孤寂,但是,卻又何其安祥與平靜。
  此行杭州,得要不少時日,但光陰盡避悠遙,要來的終究會來,路途雖然迢迢,要去的地方也一定能達到,是的,離開杭州,也曾帶走了多少惆悵呢!
  冬日出門趕路,是比尋常的季節吃累的,連綿而廣亙的冰天雪地,呼嘯的寒風,白茫茫的原野,隱在層雲後的山峰,都顯出幾分淒涼與蕭瑟。
  餅了一處村莊,又是一處集鎮,過了一座城市,又是一所鄉集,景色在不停的變幻,地方的言語也一段段的迥異,人們的口音,改得陌生,又變得熟悉了。路,卻迤邐的延展於眼前,蜿蜒的,由遠而近。
  蹄聲得得,皮裘衣衫上沾滿雪花,車輪聲動,篷布被北風吹得鼓漲,冒著風,頂著雪,有六張帶看笑的臉在冷空氣中呵慰。
  杭州。
  久違了,這以西湖的嬌□而名播天下的美麗城市。
  黃昏裡江青與長離一梟、絕斧客三人護著篷車進了城門,恢宏的樓閣房舍仍然依舊,金壁輝煌,畫梁雕棟的王公巨賈府第,還是照樣峙立在寬敞的街道傍,店□酒樓繁華得緊,在這掌燈時分,並不因為天冷而減少人們的興趣,摩肩擦踵的行人,在熱鬧的街道上擁擠著、喧嘩著,空氣中帶著隱隱地熱力。絕斧客騎在馬上,拉了拉皺在一傍的灰毛大氅,左右顧盼了一陣,抖去胡辮上的水珠,嘖嘖嘴道:“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此言果然不差,看看這個地方,實在是夠迷人的,難怪有些人過不慣深山茅廬的生涯了。”
  江青微微笑道:“這些天來,可把前輩與陸旗主累得夠受呢……”
  長離一梟笑呵呵道:“這算什麼?馬背上的顛簸怎及得上船隻的搖晃?陸上的風雲卻也難較東海的冰飆狂浪,小兄弟,老夫承受得住。”
  路上的行人紛紛讓開路途,由這三騎一車經過,進入鬧區,車馬的速度已緩慢得多,偶爾有些行人好奇的注視上一兩眼,卻又匆匆移注到另外更俱有吸引力的花花綠綠事物上。
  於是,馬車開始轉到另外一條路上,這條路比較僻靜,朝遠處看,有一所高大的騎樓聳立著。
  “嗯,不對,適纔只顧說話,把路都弄錯了,前輩,咱們還是轉回去,在下記得要經過一個城隍廟前……”江青顧盼了一陣,有些尷尬的說。
  長離一梟笑道:“這地方老夫在十多年前來過一次,以後就從來沒有機再度涉足,地方太熱鬧,你又下太熟,自然容易走錯路,不過,小兄弟,你是無所謂,老夫若兩手空空前往戰府,倒是有些窘呢!”
  江青大笑道:“前輩,這算什麼話,前輩與陸旗主一到,只怕戰大哥開大門都惟恐迎之不及,那裡還會想到這些俗禮上去?前輩,千萬別見外啊……”
  長離一梟想了一下,正待說話,突聞一陣急促的步履聲響,自這條街道轉角處快步奔來。
  江青雙目半闔,冷冷一瞥,只見前路來了十多條大漢,個個體魄修偉,龍行虎步,目光炯然有神,一眼即知是在江湖上打滾的的練家子。
  絕斧客有些奇怪的注視著,低聲道:“咦,這些人好似有些氣急敗壞,不知慌些什麼事?”
  十多大漢奔至篷車之前,立時齊齊止步,為首一個四旬漠子,手忙腳亂的整了整他那件銀白壽子圖絲長袍,踏前兩步,向長離一梟及絕斧客二人面上仔細打量了一番,忽然全身一哆嗦的跪了下來。
  隨著這衣飾華麗的四旬漠子,後面十多條大漢亦一起“噗通”矮了半截,個個伏在青石板上,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長離一梟回頭望瞭望絕斧客,絕斧客連忙恭聲道:“島主之意?”
  那四旬漢子這時語聲微顫的慌忙說道:“本島“燕子棋”派駐杭州分堂副堂主“鐵腿”
  倪忠祥叩拜島主萬福金安,弟子等不知島主於今晚親臨杭州,未曾率領全堂弟子恭迎城外二十裡,疏忽之罪,罪不可赦。”
  長離一梟“哦”了一聲,和聲道:“不知者不罪,都起來吧吧!”
  鐵腿倪忠祥忙謝過,率著眾人匆匆站起,一字一躬身排在長離一梟馬前,垂手聽諭。
  長離一梟道:“倪副堂主,燕子樓杭州堂主是誰?現在何處?”
  鐵腿倪忠祥誠惶誠恐的道:“堂主乃“甩箭手”陳景,陳堂主因亦不知島主今夕蒞臨,己在昨晨趕到蘇州親自主持其獨生愛女出閣之喜……”
  長離一梟頷首微笑道:“好極,告訴堂中管事,撥金百兩,算是本島主及陸旗主的賀禮,呵呵,進城見喜,是一吉兆,倪副堂主,本島主不想煩及本島駐紮杭州弟子,是而也沒有想到你們會得到消息如此之速,親來見我……”
  鐵腿倪忠祥一見自己島主今天如此開懷,不由心中松了口大氣,畢恭畢敬的道:“啟稟島主,弟子已在本城最宏麗的“聚英客棧”定下院房,並恭請島主及陸旗主趾臨“大成酒樓”陋席奉侍。”
  長離一梟輕輕搖頭,沈聲道:“罷了,你們這幾日多注意江湖上的動態,隨時稟報,本島主的兩大護衛若然到此,代屬其速往紅面韋陀戰府相謁,來,見過本島主身邊的火雲邪者江大俠。”
  “火雲邪者”四字一入耳際,鐵腿倪忠祥就彷彿猛然在頭頂響起四個巨雷,駭得他長身一揖之下、又待拜倒。
  江青沈和的笑道:“倪兄如此多禮,小可實在擔當不起。”
  說著雙手抱拳回禮,而就在抱拳的一剎間,一股淡濛濛的勁氣,已恰好□住倪忠祥的身軀,將他抬出兩步之外。
  長離一梟回首望瞭望停在一邊的篷車,低聲道:“走吧,小兄弟。”
  於是,車馬回圈,得得而去,冷濕的青石板路上,以鐵腿倪忠祥為首,十多條大漢恭敬的跪拜伏禮,肅穆莊重。
  於是,雪花又開始飄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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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手足誼深

  慶春門。
  還是那條寬闊的寺堂內,一座座恢宏高大的巨宅連衡著,氣宇不凡的圍牆彷彿也在散發著他主人所帶給它的威勢。
  在戰府前,三匹駿馬與一輛雙轡篷車風塵僕僕的停了下來,坐在第一匹馬背上的江青長長地籲了口氣,愉快的道:“前輩,到了,眼前便是戰大哥的府第。”
  長離一梟抖落身上的雪花,四處打量了一下,望著掛在戰府門外的兩盞大紅燈籠,慈和的笑道:“嗯,氣派確是不凡,戰兄在杭城無論上中下三流,卻十分兜得轉,江湖中人,能有這般成就,亦是十分不易了。”
  絕斧客陸海湊上來道:“島主,可要本旗主前去叫門麼?”
  長離一梟望望黑沉沉的空中不斷飄落的雪花,大紅燈籠散發出來的暈淡紅光,映著他微微帶著幾分旅途勞傾的秀逸面龐,有著一層朦朧的意韻。
  江青輕飄飄的拋鐙下馬,又輕飄飄的走上大塊青石砌就的台階,望著門楣上都兩個金閃閃的“戰府”二字,浮起一絲溫暖的微笑。
  他爾雅的叩了叩門,片刻後,起了一陣緩慢的步履聲,跟著門後的鐵閂吱嘎響了一下,兩扇巨大的門開了一縫,一顆自發斑斑的頭顱伸了出來,呵著熱氣,睡眼惺鬆而又不耐煩的道:“我說戰壽,你就不會走後門麼?出去瘋到如今才回來,還要我老人家為你開門,雪飛冰凍的,小心你小子折壽啊………”
  他嘮嘮叨叨的數說了一頓,卻不見眼前的人回答,不由奇怪地抬頭瞧去,兩只老眼仔細的打量了對方一眼,神色在迷惑中有著些微尷尬。
  江青一笑道:“老人家是戰貴大哥吧?在下江青。”
  這老人果然正是戰府中有著“四朝元老”資格的門房老戰貴,他這時彷彿被人猛然敲了一棒似的跳了起來,用力擦著眼睛,興奮的道:“啊,啊,果然是江大爺,江大爺啊,你老可回來了,這些日子來,老爺少爺可都懸念得緊哩,整天日出己到日落,雪起盼到雪晴,連白大爺祝少爺也寢食難安,毛燥燥的四出打聽大爺消息,如今可好了,你老竟在年前趕了回來,指望上元宵十五也能大團圓了,呵呵,好個樂人的□月天啊……”
  江青順手塞了一錠金子到老戰貴懷中,笑道:“謝謝你,在下累及全家掛懷,確是不該,戰老哥,請你進去通知大哥等人一聲好麼?在下另外還有幾位朋友偕來。”
  戰貴一面推拒著這錠足重十兩的金塊,邊往佇讓道:“大爺,我這就進去通報,快請大爺與貴友屋佇來啊,外面凍人得慌,至於重賜小老兒實在不敢收受……”
  他一面說話,又向外邊張望了兩眼,急忙把門大大敞開,又尖起喉嚨吼道:“戰全啊,戰綠啊,江大爺回來了,還有江大爺的幾位高朋好友,你們快出來招呼侍候啊,接行李餵馬,打發車錢,快點呀,都躲在房佇瘟雞麼?大冷天的,佇佇外外都非要勞頓我老人家不行麼?”
  江青硬逼著老戰貴收下賞錢,正待回身招呼長離一梟等人,整個戰府已被老戰貴的吼聲給嚷醒了,原本昏暗的房間角落,天井迴廊,這時己紛紛亮起燈火,人聲隱隱地向前波動,其中,更間或有著過度喜悅的笑語聲。
  一條小巧的人影,似一只貍貓般自院落竄出,跳跳躍躍地奔到江青身前,一聲不吭的鑽進江青懷佇,扭股糠般揉來揉去,模樣兒嬌刁已極。
  江青早已看出這個鑽在他懷佇的小人兒,她不是別個,正是那位慧黠可愛的戰小娟——戰千羽的孫女兒。
  江青高興的把小娟兒抱起,嘖嘖有聲的在她滑膩幼嫩的小臉蛋上親吻著,但是,他卻微微吃了一驚,原來,這小精靈的面頰上,竟有著濕漉漉的淚痕,冰冷冷的,吻在江青唇上,有些咸澀得心□。
  於是,他驚愕地摟著小娟兒,呵護的道:“乖乖,寶貝,小娟兒,你怎麼了?見了江爺爺應該高興才對嘛,怎的倒哭起來了?小娟兒,別哭呵,江爺爺喜歡你嘛……”
  小娟兒抽噎了一會,用手背擦著眼淚,斷續的道:“江爺爺……你走了……也不告訴小娟兒……小娟兒好想你啊……爺爺又老發脾氣,上次又被爺打手心……西湖不能去……城隍廟前也不准去……一天到晚就是唸書,跟娘學女紅……又要練吐氣吸氣……白爺爺與祝爺爺一天到晚也皺著眉頭像要吃人似的,裴姑姑也不講話,老在想心事……嗚嗚,小娟兒好寂寞啊……”
  這兒精靈一面抽噎,一邊不停的告著狀,江青緊緊摟著她,輕輕的道:“好,好,他們敢欺侮江爺爺的小娟兒,這還得了?等會江爺爺和他們算賬,寶貝,別哭,江爺爺明天就帶你逛西湖去……”
  小娟兒破涕為笑,天真的道:“真的?江爺爺?”
  江青正待說話,院落去已經燈人搖幌,當先四盞大燈籠的帶引下,為首者正是那體魄修偉,光頭紅臉的紅面韋陀戰千羽!
  江青急忙放下小娟兒搶前一步,斜刺佇忽然衝出兩個人來,一個大嗓門哇哇叫道:“好哇,老四,你倒瀟灑夠了,一去就是約莫三個來月,你要叫我們心吊上天,鬍子等到白不成?”
  這說話的人,正是那睽違已久,火躁栗子脾氣的大旋風白孤!
  另一個,便是那生性誠厚,樸實堅毅的祝頤,此刻,祝頤雙手板著江青肩頭,向他臉上仔細端詳,傷?
  靶的道:“四弟,你瘦了,也憔悴多了。”
  江青兩手緊握著自己兩位拜兄的手掌,看著這個,又瞧瞧那個,一時話梗在喉,默然無語。
  於是,紅面韋陀戰千羽有些激動的上前緊緊將江青抱了一下,語聲顫抖的道:“四弟,你還記得回來?”
  江青單膝跪下,唏噓著道:“大哥,愚弟不該,在這佇向大哥請罪。”
  紅面韋陀慌忙雙手將江青扶起,幾乎有些哽咽的道:“四弟,為兄擔負不起,只要你記得回來,記得枕州有老哥全家及你的兩個拜兄在日祈夜望地盼著你,這已經夠了,四弟,風淒雨黯,冰天雪地,你孤身在外,叫老哥哥擔了多少心,負起多少責啊……”
  江青黯然垂首無語,立在戰千羽身旁的老夫人亦關切慈祥的道:“四弟,你大哥說的是實話,欸,這幾個月來,你大哥幾個可受盡了折磨,擔心掛腸,寢食不安的……對了,四弟,三姑娘可尋著了麼?”
  江青全身機伶伶的一顫,神色淒迷惆悵,緩緩的搖首,面孔在雪花燈光的照映下,有一股說不由的落寞意味。
  紅面韋陀急忙暗中扯了夫人一把,強顏慰道:“這件事稍停再談吧,會等到的,會找到的,天下沒有任何至誠所感化不了的事,四弟,別難過,你這走在扯為兄的心……”
  旁邊一直恭立著未曾說話的戰望龍,此刻儒雅而拘謹的道:“江叔叔,外面雪大,叔叔又經舟車勞頓,尚請廳內落坐奉茶……”
  紅面韋陀忽道:“是了,適纔聽戰貴嚷報,好似四弟還有友人隨同蒞臨,四弟,未知貴友是那一位道上同源?”
  江青這時才自淒楚的迷幻中醒來,他急忙道:“愚弟真是糊塗透頂,偕愚弟同回之人,列位拜兄亦曾見過,乃是長離一梟衛老前輩及長離島烈火旗旗主絕斧客陸海!”
  紅面韋陀戰千羽等人俱不由大吃一驚,戰千羽沒口埋怨道:“欸,欸,四弟你可真是迷糊了,衛島主及陸旗主如此貴賓稀客,八乘大轎都招請不到,吾等卻只顧自己談話,讓人家在門外喝風飲雪,這不僅太失禮數,更不成待客之道,真是荒唐,真是荒唐!”
  一面數說,戰千羽與江青等人已急步迎向門外,哦千羽大聲喝道:“戰貴,戰全,府門敞到底,加紅色迎賓燈籠兩對,恭迎衛島主,陸旗主二位駕臨寒舍。”
  諸人三步趕做兩步的行至大門之外,另加的四盞大紅燈籠已適時高高挑起。暈紅的燈光,映得戰府闊大恢宏的門階更加氣派威嚴。
  以戰貴為首,八名黑衣下人分立兩旁,垂手恭立,戰千羽一馬當先,大步走下台階,長離一梟與絕斧客早已下馬,灑立道旁,這時亦加快腳步迎上,戰千羽雙手抱拳,熱誠的道:
  “戰某何幸,竟蒙衛島主與陸旗主蒞臨寒舍,戰某急於與四弟敘說舊情,來迎遲緩,忘形失禮之處,尚請二位恕宥則個。”
  長離一梟還禮之後,雙手緊緊握住戰千羽手掌,呵呵笑道:“戰兄如此客套,倒令老夫面上掛不住了,江青老弟之拜兄,即與老夫之親兄弟一般無二,能來打擾,已屬不安,戰兄萬萬不可見外才是。”
  絕斧客在旁躬身道:“長離島烈火旗旗主陸海幸會戰大俠。”
  紅面韋陀急忙閃到一邊,雙手亂搖道:“陸旗主,千萬不要這般抬舉戰某,想昔日在煙霞山莊與雙飛後人之戰,若非衛島主及麾下各位兄台之援手,只怕戰某等尚難於脫身,陸旗主如此謙懷,戰某更覺承受不住呢!”
  這時,大旋旦白孤、祝頤等人,又上前與長離一梟等見過,他們已卻素識了,往日雙飛島之戰。彼此都己見過。尤其是大旋風白孤,更在多年前卻已在陰陽崖底因紫龍秘穴奪寶之事而與長離一梟朝遇面,只是,往日見面時的處境,與今昔迥然不同罷了。
  戰望龍亦率小娟兒上前叩見了長離一梟及絕斧客,一番推讓客謙以後,江青忽附在戰千羽耳旁低聲說了幾句話。
  於是,戰千羽又急忙侮囑孤到那雙轡篷車前掀開束廉,與江青等人親將黃家老小接下,又在一番引見寒暄之後,大伙兒進門向內院行去。
  絕斧客走在最後,八名黑衣僕傭,每人都得到他一個小小錦囊的賞賜,假如這八個下人回去打開這小錦囊瞧瞧,不驁喜得發狂才怪,那佇面,每個錦囊內都有指頭大的老蚌真珠十餘粒。
  車夫馬匹,自有府中下人照拂,一行人經過曲折的迴廊,幽深的院落,踏著已掃盡積雪的小徑行向大廳,在大廳門口長離一梟與絕斧客又見過了老夫人,江青正待跟著大夥兒廳內落坐,小人精娟兒又暗暗扯著他的衣袖?將江青拉到廳旁石階之後,嘟著小嘴向一株龍柏後面指了指。
  江青迷惑的道:“什麼事?寶貝。”
  一條人影自龍柏后閃出,老遠便向江青福了一福,江青大步踏前,抱拳笑道:“錢姑娘,我說怎的沒見到你,心佇才在掛念,卻不料你躲在這兒,怎麼不到前廳去呢?”
  耙情此人不是別個,正是那位覺有墳眉氣概的天星麻姑錢素,她這時愉快的笑了兩聲,上前端詳了江青一陣,關切的道:“公子,這幾個月過得可好?你瘦多了嘛!”
  江青拍拍她的肩頭,笑道:“還好,幾乎是與人接連下斷的打了三個月的架,你也好吧?”
  天星麻姑無可奈何的雙手一攤,嘆口氣道:“好個什麼勁?公子走了,夏姑娘也走了,我整日除了陪戰少奶奶聊天便是與裴姑娘賞雪,欸,我也奇怪,那雪白花花的有什麼賞頭嘛?直悶得發慌,對了,公子,你又是與誰發生爭鬥?夏姑娘可有消息?我本想急火火的到大門接公子,但又聽說長離島衛老兒也來了,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只好托小娟兒去請公子大駕了,太下禮貌,可是我又急著知道公子別後之事,本來裴姑娘也要來的,可是前天她受了點寒,還臥在榻上休息,裴姑娘托我問公子好。”
  江青笑笑,道:“謝謝裴姑娘,稍停在下自會去看她,這些個日子來,經歷的事情極多,一時半刻也述說不完,就在前幾天,還給了武林三連劍一個下馬威!”
  錢素一驚道:“公子說的,可是天地人三連劍?”
  江青頷首道:“不錯。”
  “江爺爺,他們比那壞東西更兇麼?”小娟兒在一旁嬌憨的說。
  “壞東西?”江青有些迷惘的問。
  錢素笑道:“公子,小娟兒說的就是那寒戟商固,自從商固劫持了小娟兒一次之後,小娟兒便給他封了這個道號。”
  江青大笑起來,抱起小娟兒親了一下,道:“錢姑娘,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在下再向你述說近月發生之事,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要告訴在下麼?”
  錢素搖搖頭,正待離去,忽然又回身道:“公子,裴姑娘的婚事?”
  江青籲了口氣,道:“告訴裴姑娘,請她準備做新嫁娘吧!”
  錢素高興得大跳起來,嚷道:“真的,公子?一切事情都解決了嗎?那麼她父親不會再找她了?靈蛇教也不會與祝公子為敵了!”
  江青點點頭,道:“錢姑娘,現在只待靈蛇教裴教主親來晤談婚事各端事宜,不過,在下這段梁子卻化解得好不頭痛。天星麻姑笑著向江青一福,飛也似的向後院奔丟,看她模樣,大約忙著報喜訊去了。江青笑了笑,又不自覺的嘆了一聲,小娟兒兩只小手摟著江背頸項,紅鼓鼓的小嘴湊著他的耳朵,悄悄的道:“江爺爺,你又在想夏姑姑了?”
  江青悚然驚悟,自己懷中還抱著個小人精,他急忙尷尬的搖搖頭,有些張口結舌的道:
  “不,江爺爺那佇想她,寶貝,你想不想?”。
  小娟兒咬著手指甲,點頭道:二“我想,夏姑姑好狠心哪,一去就不回來了,害得江爺爺為她跑了好多地方,受了好多苦,夏姑姑真傻,她出的就不認得回來了?我家的房子好大好大,連小娟兒都曉得是在慶春門大胡同倒數第五家……”
  江青兩眼有些發直,呢喃道:。
  “難道她真的不認識路回來了?或者她心中已經忘懷?”
  小娟見小肉團似的身軀在江青懷佇扭了兩下,小舌尖舐了舐下唇,又湊近江青耳旁,十分秘密的道:“江爺爺,今晚帶小娟兒遊西湖好嗎?那佇晚上也好熱鬧,說不定能遇著夏姑姑呢,她最喜歡那個地方,是不是嘛?”
  江青苦笑著拍拍懷佇的小人精,道:“這麼晚,又這麼冷,去了要受涼的,小娟兒,明天再去吧,乖寶貝,今晚讓江爺爺陪著你爺爺談談,好麼?”
  小娟兒正要不依,一個大嗓門已自客廳外嚷了過來:“老四,老四哇,你小子又跑到那佇去瘋了,還有我的活菩薩小娟兒,小娟兒這丫頭片子準又纏上老四了………”
  江青急忙高聲應道:“二哥,我在這佇,馬上來。”
  他抱著小娟兒大步向外行去,小娟兒眨著烏溜溜的大眼睛,鼓著腮,嘟著嘴,呢呢喃喃道:“又是白爺爺,好,他找小娟兒麻煩,小娟兒明天就偷他的酒壺,抓蟋蟀放到他熱被窩佇……”
  江青笑著親親她,低聲道:“寶貝,不許這麼沒大沒小的…。”
  大旋風叫嚷著跑了過來,吼道:“老四,席都開了,連衛島主都在等你,你又跑到那佇去了?快快,大哥都等急了,連老嫂子也坐上席了。”
  江青尚未說話,小娟兒已做了個鬼臉:“白爺爺,你又要喝酒吧?嗯,你的酒壺這次會藏在那佇?床底下還是衣櫃中?”
  大旋風白孤馬上苦下臉來,接過小娟兒放到地下:“我說,我的千金寶貝,救苦救難活菩薩,你快饒了我這條老命吧,進去找你娘去,快嘛,別賴在這佇,由白爺爺明天帶你去買冰糠葫蘆、五香豆幹……”
  一面說,一邊急毛竄火的拉著江青向大廳內行去,而這時,大廳之內已經燈火輝煌,酒菜香味四溢了席上。
  酒已過了三巡,菜也添了五道。
  紅面韋陀戰千羽的面孔更加紅得油亮,他這時放下酒杯,沉和的道:“四弟,現在,為兄的不得不提起夏姑娘的事,她一去數月,無蹤無影,在今日的江湖風險,陰詭百出之下,一個單身女孩子獨自在外,就算她有著一身武功,也是極為不妥,在這幾個月的當口,四弟你固然已傾盡所能,到處尋訪,更累及衛島主亦勞使長離人馬的奔波查尋,再加上為兄的明探暗訪,這股力量也不能說是不大,但是,事到如今,卻毫無消息,這就不免令人納悶,四弟,夏姑娘該不會一時想不開而做出傻事來吧?”
  江青面色十分晦澀,他大口喝下杯內之酒,沉思了一下,道:“大哥,夏蕙已經折磨得愚弟太慘了,她就不想想,她這一去是表示著什麼?是表示她犧牲自己成全別人,還是代表著愚弟與她的事已經無望?或者是仗著姑娘家的小性子?她真太為為自己著想了……”
  長離一梟望著大丘之上的琉璃燈,緩緩的道:“老實說,夏姑娘這件事,兄弟一直未曾釋懷,她會跑到那佇去呢?最後的蹤跡是出現在大渡口前不遠的一處村莊陋店中,奇怪,憑她一個少女,竟能逃過我長離大批追騎的眼線,這不透著怪麼?會不會有什麼人物暗中藏匿了她?”
  江青又連連乾了兩杯酒,負氣的道:“讓她去吧,讓她去吧,我實在已受不了,將來她願意怎樣就怎樣,了不起我江青永生不娶,這總算對得起她了……”
  大旋風白孤一大塊烤牛肉尚未咽下,已驀然一拍桌子,吼道:“這是什麼話,真正豈有此理?你這樣不僅害了夏蕙這丫頭一生,更誤了全家姑娘,再說,你就不想想”不幸有三,無後為大“的話麼?老四,你真迷糊了!”
  祝頤急忙在旁打著圓場道:“二哥,你歇歇氣,先喝口酒,四弟,你也別這度拗,二哥是一番好意,你不娶妻,我也不便與裴敏結合……”
  江青苦笑著搖搖頭,道:“三哥,這與你和裴姑娘的事又有什麼相干?你放心,愚弟適纔已說過,裴老兒已親允不究以往,並擇日主持婚事,愚弟我在三哥大喜那天,保證興高彩烈的,策度調配一切。”
  祝願正待說話,人旋風白孤又怒道:“老四,這不是你高不高興的事情,而是你本身的問題,現在,我們主要須商討的重心是如何尋訪夏蕙這丫頭……”
  他說到這佇,一仰頸又乾了一杯,大罵道:“那個王八蛋藏匿了夏蕙丫頭,老子拚了這條老命也要活剝他的狗皮!”
  紅面韋陀暗中使了個眼色,示意白孤文雅一點,長離一梟卻呵呵笑道:“好,老夫就喜歡如白兄此等豪邁習性,戰兄無庸見外,藏匿了夏姑娘如若真有此人,哼哼,老夫我說不得也要給他個顏包看看!”
  這時,祝頤忽然掉進了另外一個話題,道:“老四,聽說衛前輩,陸旗主與你前幾天又將三連劍給坑了?”
  江青淡淡一哂,將此事約略述說了一下,又接著道:“倒是與雙飛島在大渡口附近那一戰,使愚弟銘心刻骨……”
  紅面韋陀嘆息著道:“欸,飛索專諸一意孤行,他左右之人又不加勸解。再加上無定飛環李琰玉的積年深仇,這件事早晚都得衝突起來,老夫早已料到,這一衝突,必定鬼哭神號,血流成河,現在果然不錯,江湖之上目前正在傳揚,老夫是在前天才聽到一些不大明確的消息,蛛絲馬跡,略一推斷,老夫便知道是衛島主等與四弟的事,假如各位再有幾天不回,老夫便想親自走上一趟,查明真象結果……”
  長離一梟沉緩的道:“關於與雙飛之戰,兄弟現在想來,也多少有些惋惜,雙飛三絕掌後人,已經全部在此戰中崩潰瓦解,煙消雲散,自然我們自己也受損不輕,但是,這樣也好,一勞永逸,永絕後患。”
  江青低低的道:“只是,我們的手段稍嫌狠了些……”
  長離一梟不以為忤的笑笑,沉和的道:“小兄弟,你就不想,他們對你的手段夠不夠狠呢?”
  紅面韋陀戰千羽忙道:“四弟,在江湖上闖,最忌憚的就是濫殺無辜,但是卻也不能過於面慈心軟,該殺者殺之,可饒者饒之,至於何等人該殺,何等人該饒,這就要看當時的情況環境而論,全在一心存念之間。雙飛後人麼,為兄之意與衛島主同,他何一心一意要置你死地而後已,吾等委卻求全,一再容忍已經夠了,到了那步田地,已沒有什麼再留余步的必要,適纔你已說過,他們高手雲集,將你圍堵堵于小之下而且出手全是群戰方式。更招招逼向要害,既然彼等如此心狠手辣,你展開反擊更無非是之處,難道說你就不想想你自己的安危麼?不想想多少人對你的期望麼?四弟,你在武林中已闖得威名四震,有鼎立天下之勢,卻怎的仍然這般放不開手?”
  江青默默地望著眼前澄黃的醇酒,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半晌,始低聲道:“大哥教訓得是,不過,還有幾件事情,愚弟要告訴大哥一下……”
  戰千羽慈愛的道:“四弟,大哥愛你深,才責你切,你有時太不愛惜自己,太不為自己著想,現在,你便講講那幾件事吧!”
  江青又啜了口酒,道:“崑崙派的五伏羅漠、青黃雙絕,率領白馬冰心,曾於愚弟途中加以圍襲,那次爭鬥,亦是十分驚險大旋風白孤怪叫道:“老四,他們又是一起上麼?”
  江青微微頷首,卻傲然笑道:“但是,他們敗了。”
  全席一陣默然,紅面韋陀戰千羽十分感嘆的道:“四弟,你這一身神鬼之技,確已登峰造極了。那崑崙派的五伏羅漢、青黃雙絕,俱膚武林奇才異土,武功之高,非同小可;青黃雙絕中的青衫客展平,與為兄略有交往,他的技藝,為兄是十分明燎的,你卻能以單身之力,一舉而潰之,實在匪夷所思,令人驚震……”
  江青又將數日前與崑崙派的校鬥娓娓述說了一遍,在他低沉而有力的語聲中,滿席之人無不傾神凝注,神色連變,甚至毫無武家根底的老人黃為善,此刻亦聽得心驚肉跳,兩眼睜得老大。
  江青述說完了,大旋風忽然接著道:“老四,你看二哥我這幾手把式,能接得住崑崙派的那一個?我是說,以一對一的話。”
  江肓抿抿嘴唇,微微沉吟,長離一梟卻在心中笑道:“大旋風白孤在黔滇一帶盛名久著,許為第一怪傑,做起事來也十分精真細巧,但是,有時候卻楞得可愛,真得有趣……”
  這時,江青始謹慎的道:“二哥,以二哥的一身超絕之技,與青黃雙絕中的青衫客展平可以較成平手,若與五伏羅漢印證一番庋,伏鷹羅漢大約也可以試一試。”
  白孤又喜氣洋洋的道:“假如以二哥一人之力抵他一雙,如何?”
  江背面孔上漾超一絲有趣的笑意,戰千羽卻一拍白孤肩頭,呵呵大笑道:“老二,你小子真是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人家崑崙派是擺空架子的麼?五伏羅漢、青黃雙絕之名,更是江湖上響噹噹的萬兒,那一個也是難惹難纏,老二啊,你能抵上一個已是頗為不易了呢!江青強忍笑意,又道:“還有一件事,便是解決了三哥的婚事問題,在一次偶然的相遇中,愚弟覺解了君山獨叟與龍虎追魂束九山之生死博戰,化開了愚弟與他二人之仇怨,更給他們造成一但微妙的結局……”
  接著,江青就將如何為二人排解爭鬥,如何故意造成君山獨叟的敗場,使君山獨叟佯裝死去,亦藉此而完滿達成祝頤與裴敏的心願,使一場暴戾的殺伐變成了祥和的氤氳。
  江青又緩緩的跟著述說醉瘋仙牛大可中毒之事,如何被他救援,又用計逼使雙羅巾□出解藥,更與牛大可化敵為友,未了,他道:“其實,醉瘋仙牛大可心性豁達,豪邁坦直,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武林硬漢,只待諸爭辦妥,愚弟倒真願尋他盤桓兩天。”
  紅面韋陀戰千羽忽然想起一事,轉首過來,向坐在右面的老人黃為善道:“黃兄,席未開前,四弟已經告訴兄弟與黃兄結誠之因,四弟亦己與令媛結成兄妹,自今以後,黃兄與兄弟便等於是親家一般了,兄弟寒舍,請當是黃兄自己之家,有任何需要,亦請不妨直告,兄弟能之所及,無不盡力。”
  黃為善感激的站起,卻有些囁嚅的道:“戰大俠如此善待老朽全家,已令老朽銘感五內,何敢再言須求?老朽已向江賢姪談及,是否可可于杭左近做點小生意,也可藉此自給自足,一再拖累各位,老朽確是汗顏慚愧。”
  戰千羽哈哈大笑道:“黃兄過於客謙且不去說,更將兄弟我視做外人了,兄弟雖非豪富之家,然而多個十人八人吃住尚沒有問題,黃兄,你千萬不要再去想什麼做生意了……”
  江青這時彷彿在沉思一件事,他忽然輕聲道:“大哥,愚弟有一個小小意見……”
  戰千羽道:“如何?”
  “大哥,你在街面上是否有著幾家生意?”江青問。
  戰千羽點頭道:“不錯,而且不止幾家,大約已有幾十家之多,四弟,你的意思是………”
  江青笑道:“愚弟之意,是否可交一家買賈予黃老伯經營調度?如此一來,問題便可以解決了。”
  戰千羽毫不猶豫的道:“這還有什麼可以不可以的,但是,為兄卻怕委曲了黃兄呢……”
  黃為善這時十分惶恐的道:“不,二位萬勿如此,老朽怎敢擔當這等厚待?戰大俠辛苦經營之生計,貿然交予老朽,老朽無功無德,如此不勞而獲,實在於心難安,老朽但求能在戰大俠所營之店面內有一席之地,以供驅使足矣……”
  戰千羽笑了笑,回頭問乃子望龍道:“龍兒,你看那一處生意較好?正大街的綢布莊還是明華圍前的南貨店?”
  戰望龍想了一下,恭謹的道:“爹,孩兒之意,這兩處生意過於繁雜,且地處鬧區,日常接觸的三教九流人物太多,貨物來往,門路來源,也須有人地熟稔的內行關係才行,孩兒想,南木胡同口的錢莊,未知爹爹意下如何?”
  戰千羽頷首笑道:“好,就是南大胡同的祥吉錢莊,龍兒,你明日通知錢莊的李師爺,就說今後一切銀錢賬目,收益支付,完全交移你黃老伯作主,李師爺自旁輔助……”
  黃為善那張敦厚朴實的面孔,這時充滿了感激的神色,他說不出一句話來,自然,多少出自肺腑的深沉銘感,都已在他顫動不息的面孔肌肉上表達盡致,有很多時候,對那浩瀚的恩德,是不須要以言語形諸於外的啊!
  於是,長離一梟湊趣的舉起杯來:“現在,黃大掌櫃,兄弟我敬你一杯,期黃兄你鴻圖大展,財源茂盛!”
  於是,愉快的笑聲起了,連那位一直端莊而沉默的戰老夫人,也下禁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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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9 17:35:35 |只看該作者
第91章 幽幽情孽

  爆竹聲猶在耳邊□繞,各色的彩紙在寒風中飛舞,新年的氣息尚未消逝,濃厚的歡樂在每家門口的火紅春聯上仍舊洋溢對襯,而年已過了,雖然恭喜發財的聲音依然愉快的響自家家戶戶散發著的□味酒香中這是農曆新年後的第五天。
  戰府這個年可過得愉快,過得熱鬧,老老小小,都淋漓盡致的玩個樂的,尤某是小娟兒,更是跳跳蹦蹦,一天鬧到晚,巴不得這個年老過不完。
  午後,紅面韋陀戰千羽又拉著長離一梟相對弈棋,二人可是將遇良材,興趣來了,坐在那佇一整天也不覺累。大旋風白孤與絕斧客陸海卻拉著老戰貴躲在門房飲酒聊天,談些過關斬將之事。小娟兒被戰少奶奶逼著午睡去了,整個戰府中現得一片靜寂,空淡淡的。冬日的陽光懶洋洋的透過冰花格子窗骨,投著些散碎的影子在花磁磚的地面上,一切都是知此安祥,帶著一絲兒興奮後的平靜。
  江青獨自一人在後院中負手卓立,他穿著一身寶藍色的絲夾袍,寶藍色的文士巾上鑲著塊雪白的羊脂玉,輕裘緩帶,越發顯得唇紅齒白,秀逸絕倫。
  雪,在地上積成寸許厚一層銀氈,後院中寒梅怒放,與雪一樣的皎潔,與胭脂一般的嫣紅,繽繽紛紛,縱橫交錯,枝椏古趣盈然的伸曲著,淡淡的幽香在空氣中柔和而文靜的播散。美得很,也雅得很。
  江青靜靜地凝望著那一朵朵含笑的梅花,有一股奇特而滿足的感受,彷彿在隱約中,那朵朵的梅花幻成一片片迷人的笑靨,這微笑是如此嬌柔,卻融合著兩張似乎孕育著淒迷意味的美豔面孔。
  於是,在沉靜中,一陣沙沙的腳步聲輕悄地響自身後,江青依然凝視著眼前的梅花,半晌,他低沉的道:“裴姑娘,好些了麼?”
  不錯,他身後五尺,正俏生生地站著那嬌小美麗的裴使,裴敏的臉色帶著幾絲蒼白。但是,這卻更襯托出她弱不禁風的病態美。
  一絲微笑展現在裴敏唇角,她輕輕的道:“四哥,又在想蕙姊姊了?”
  江青緩緩轉過身來,苦笑了一下,順手摘了一朵梅花在手中揉弄,散碎的花瓣自他指間飄落在雪地上,這微小的動作,正映射出他此刻心中的苦悶。
  裴敏抿抿聲唇,又道:“四哥,我近月來老是悶懨懨的鬧著小病,沒能好好地陪你聊天,更累及你親到我房中探視了好多次,在你目前的心境下,我實在深感歉疚不安……”
  江青淡淡的笑笑,道。
  “裴姑娘,你我不是外人,毋庸如此客套,我近日來確賞心緒不佳,下過,待些時候就會好的,對了,三哥呢?”
  裴敏向屋佇呶呶嘴,有些甜蜜的道:“這呆子正在和錢素姊姊商量,在杭城什麼地方找座適當的房子……”
  江青笑道。
  “裴姑娘,二哥也該心急了,不過,相信日子不會太遠的。”
  一絲羞摃霎時爬上了裴敏蒼白的面頰,於是,她顯得更加嬌豔可愛了,垂下那粉嫩的頸項默默無語,多誘人啊,這一股少女的羞態。
  江青苦笑著搓搓手,是的,眼前的情景,他亦曾經歷,而且恍如在目,但是,那屬於他的人兒呢?
  “四哥。”
  裴敏又輕輕的叫了一聲。
  “嗯”。
  江青詢問地看了她一眼。
  “四哥,我想告訴你。可一定要找回蕙姊姊啊!”裴敏真摯的說,如波的大眼中流露著期冀。
  江青籲了一口氣,低低的道:“我實在氣餒了,她好像已在空氣中消失了一樣,大江南北都找不著她的蹤跡,欸,又叫我到什麼地方去尋呢?”
  裴敏正要開口,一陣愉快的呼聲已自屋內傳出:“敏妹抹,小敏,你在那見?”
  於是,祝頤那健壯的身軀自迴廊的彎角處轉出,他一眼看見二人,急忙夫步趕來,邊笑著道:“好呀,四弟倒是雅興不小,一個人跑到後院賞梅,小敏,你又逼著四弟去找夏姑娘了,是麼?”
  裴敏白了他一眼,道:“人家才不似你,一天到晚就忙著顧自己的事,蕙姊姊失蹤了這麼久都不關心,哼,蕙姊姊如不回來,休想人家和你……”
  說到這佇,粉面一紅,卻住口不再說下去,祝頤急得抓耳撈腮,一邊大呼冤枉,一面又嘻皮笑臉的道“小敏,和我怎的?嗯!”
  裴敏啐了一聲,轉身飛跑進去,窈窕的身段,纖弱得有如揚柳擺舞。
  江青微微一笑,道:“三哥,古人有雲:只羨鴛鴦不羨仙。此言確是不差,現在三哥大約早已識得個中滋味了,溫柔乎?甜美乎?”
  祝頤大笑道:“俱全矣,哈哈,俱全矣。”
  在園中,二人低聲的談笑著,有一片祥謐的氣氛,自然,祝頤是有心使江青心情開展,而江青,更是藉談笑來暫時忘卻心中的鬱悶。
  祝頤輕沉的向大廳一指,伸伸舌頭道:“四弟,衛島主的規矩可真嚴,自從不久前他那兩大護衛趕來後,幾乎全是衣下解帶,馬不停蹄的侍候於他,甚至連倒茶端酒,穿鞋脫衣的事也一概包辦,不勞他人動手,看他二人亦步亦趨的模樣,真是忠誠得緊呢!”
  江青一笑道:“三哥,你別小看了衛老前輩這兩大護衛”飛閃二雷“,他們的本事可厲害的很,衛老前輩還有兩名護衛”天雷“與”神雷“尚未到來,否則他這四大護衛全在,威勢就更不同了。”
  祝頤低頭沉思了一下,道:“對了,四弟,據”飛閃二雷“歸來後的稟報,說他們護送飛索專諸全立的靈柩回到煙霞山莊時,煙霞山莊內外可說是一片淒涼,愁雲慘霧,哭聲震天,全立的夫人紅衣女羅十娘,更當堂昏絕在靈柩之前…:…”
  江青低沉的道:“是的,這原是意料中事………”
  祝頤嘆了口氣,道:“煙霞山莊的上下,卻對全玲玲十分敵視,甚至有些莊眾想對全姑娘不利,害得長離島護送的豪士們又個個劍拔弩張,團團圍護在全姑娘四周,這些傢伙真是混賬,他就一點也不打聽打聽事實真相,絲毫也不顧念你與衛島主對他們的義賜之恩。哼,要不是四弟你,雙飛島的任何一人,那佇還會有一個活著回去?在那種充滿仇視的環境之下,我真替全姑根擔心。”
  江青面孔上的肌肉痛楚的痙攣了一下,緩緩的道:“我早已考慮到這些後果,但是,玲玲要盡為子之孝,這些後果乃是無法避免的,我與她都很明白。閃雷邢錚說,海天星紀旗主已當著所有雙飛島煙霞山莊上下之人道出了那次血戰的經過情形,更特別強調了玲玲的委曲求全,三哥,我們已盡了力,至於聽不聽解釋,那則是他們的事。玲玲這三年中,日子必不好過,但是,她卻得咬緊牙根忍下去,誰叫她生在雙飛島,誰又叫她愛上我?欸,這全是孽啊,三哥,這全是孽。”
  祝頤默默無話,他已察覺到空氣中的沉悶,這與他原來想調和一下江青惡劣心緒的初衷是大相違背的,於是,他連忙笑道:“四弟,我們不談這些了,出去溜達如何?現在小娟兒那鬼靈精不在,正好落得清閑自在。”
  江青沉吟了片刻,頷首道,“也好,只是,你不陪伴裴姑娘麼?”
  祝頤故意老天真似的做了個鬼臉,笑道:“陪什麼?以後日子長著呢!”
  於是,二人也沒有向誰打招呼,悄然自後門中溜出,沿著一條小胡同向熱鬧的街市行去。
  大街上。
  年節日熱潮尚未過去,到處都是人來人往,鬧鬨哄的,彷彿人們都捨不得這一年一度的新年如此過去;而在大年的未稍儘量追尋他的餘韻,人人高聲在路上談笑著,面孔上洋溢著歡愉,孩子們的新衣仍舍下得脫下,跟隨大人留意的瞧著五光十色的零貨攤子,或雀躍著往來追逐嘻鬧。
  江青與祝頤漫步徜徉,隨意瀏覽,祝頤笑著暗指兩個身穿小紅襖的姑娘道:“四弟?這兩個妞夠俏下,若非在年節上,只怕還難得看到那柳腰款擺的姿態呢!”
  江青心不在焉,目梢子也不斜一下,微嗯了一聲,答非所問的道:“三哥?咱們城外走走如何?換換空氣,這幾天鬧得頭昏腦脹,你我或者都須要以遼闊的曠野一滌心腸鬱氣……”
  祝頤頷首贊同,邊道:“那麼,可要回去牽出坐驕?”
  江青搖頭道:“不□了,這時熱鬧擁擠,騎馬反而累贅,吾等一面欣賞這城市繁囂,一邊步行向城外,不是較之騎馬實惠得多麼?”
  二人腳步微微加快,祝頤卻笑道:“近日以來,四弟,我發覺你較之以前更為儒雅了。”
  “是麼?”
  江青牽動了一下唇角,目光毫無意識的向簇擁熙攘的人群瞥視,神色淡漠得很,不錯,一個心中有所懷感的時候,一些身外事物往往都會變成不關緊要,心思早就為那濃厚的感懷所迷濛了。
  於是,漸漸的,街道上的人跡巳比較稀疏,喧嚷聲也平靜了不少,轉過一條彎路,展現在二人眼前的,是一條寬窄適當,兩旁店家門面十分整齊的青石板路。
  江青看了一下,有些迷惑的道:“三哥,這條路好像不是通往大城門的方向………”
  祝頤笑道:“當然,大城門那佇又亂又鬧,人擠人推的,從剛才的地方去要費不少工夫,而且在這種節日氣氛之下,城外左近也十分雜繁………”
  “那麼,我們去那佇呢?”江青問。
  祝頤向前一指,道:“小東門,從小東門出去,不是也可以同樣享受郊野的清新空氣麼?”
  江青頷首一笑“二人又並肩向前行去,望著街道兩旁掃積的雪堆,江青若有所感,輕細的呢喃著:“年過了,等到立春之後,大地又會是一片生機盈然………”
  祝頤轉首凝注江青的面孔,輕輕地拍拍他的肩頭,柔和地道:“不錯?四弟,很快的,又是一片生機盈然。”
  於是,二人行到了小東門,這城門因為不是道行要街,所以建築得並不高大,進出之人也十分寥落,這上端呈橢圓形的城門,寬窄僅容一乘馬車,此刻,連個守門的兵勇都沒有,年代,總算是昇平的呢。
  城外,沿著護城河栽植了一排排整齊的垂場,但是,那在春天翠絲青蔥的柳條兒,這時卻是一片枯黃蕭瑟,柳梢兒積著些隔宵未溶的雪,襯著結凍的河水,迷濛的遠山,別有一番傷感的韻致。
  江青忽道:“三哥,可惜忘了帶點酒菜,否則,賞景飲酒,閒話今昔,倒也悠遊安謐,雅然脫俗呢?”
  祝頤笑著白皮袍內摸出一個巧細的白瓷瓶,拔開瓶塞,一股強烈的酒香撲鼻而出,他得意的道:“四弟,為兄早有遠見了。”
  江青接過,湊著瓶口淺淺一啜,籲了口氣道:“好酒,好酒,小弟不敬,先浮一大白了。”
  祝頤正待說話,卻向遠處一座建在堤旁的小亭一指,道:“四弟,咱們哥倆雖然夠雅,卻也有更雅之人呢!”
  江青順著祝頤手指的方向瞧去,只見那座遠處的小亭內坐著兩個人,都是一色的純白皮披風,尚有四個僕從模樣的漢子侍立兩旁,手中各執著酒壺木盤等物件,亭外尚有駿馬數匹,□繩都已縛在一棵枯樹之上。
  但是,那兩個坐著的人,姿態卻有些令人納罕,二人並非分坐兩旁,更不是各據一方,而是緊緊的偎在一起。
  江青淡淡一笑道:“三哥,敢情還是一對,在這種氣氛,這種情景之下,彼此間愛之昇華,將更來得迅速與真純,那位朋友倒很會利用時機呢!”
  祝頤又仔細望了一陣,道:“只是,不知和那位朋友偎在一起的姑娘,長得夠不夠標致?”
  江青笑道:“二哥,閣下真是杞人憂天了,那又不是你的知心人,美與不美,何勞閣下為古人擔擾?”
  祝頤搓搓手,道:“話不是這麼說,在眼前這麼美的境地中,飲酒賞雪,共話衷曲,對方一定要是個絕色佳人才有味道,才有詩意,否則,弄個葫蘆東瓜之流的醜娘們。可就要大煞風景了……”
  江青有趣的啾了自己拜兄一眼,道:“怎麼,三哥,可有興趣過去看看你的詩意麼?”
  祝頤大笑道:。
  “好小子。你別將責任往為兄身上推,走。咱們去!”
  餅了橋,二人低聲談笑著往那小亭行去,江青一身寶藍色的衣衫,看上去丰神俊朗,酒脫至極,加上他那股特有的,人所不及的優雅氣貫,更顯得高遠出塵,有著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意味。
  近了。
  江青低聲道:“靠右的那位便是窈窕之女了,三哥,美不?”
  祝頤笑道:“只看見她的側影,怎知生像如何?面龐又大半遮在頭巾之內,更難識廬山真面目了。”
  江青暗暗一扯祝頤衣袖,停下卻步道:“三哥,就此回頭可也,否則,就顯得輕佻了。”
  祝頤忽然重重咳了一聲,故意大笑道:“呵咯,柳枯了,水凍了,天也沉沉,山也濛濛,這等景致,好是夠好,卻未免有些淒涼呢………”
  亭內互相偎依的兩人輕輕一笑,自然的分開,都不約而同地轉過頭來,向祝頤似怒非怒的瞥了一眼。
  江青目光才接觸到那張半遮在白色頭巾內的少女面孔,已不由微微一怔,有些尷尬地退後了一步。
  但是,那位少女卻顯然十分激動,她輕悄的扯下絲巾,兩只美麗的大眼睛睜得滾圓,牙齒緊咬下唇,面孔的紅潤消失了,變成一片蒼白,兩個小巧的酒渦凝凍看,嘴角的肌肉在不停的抽搐;假如我們仔細觀察,那麼,我們便可以發覺,她的雙手正用力抓著身前的一張青石桌沿,裹在那件名貴白狐皮披風內的纖弱身軀,亦在微微顫抖。
  祝頤亦覺得這位在唇邊有一顆美人痣的少女彷彿在那兒見過似的,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他呆呆望著不動,腦中卻在急速的思M。於是——靠著這少女身旁的一個青年緩緩站了起來,這年青人約莫二十幾歲,生得十分端秀,雙目中神光隱射,微翹的嘴角傲然漾起一絲冷笑,從他穿著的華貴及形態看來,此人非但有著一身極為深厚的內家底子,更且是一個豪富郎君呢!
  江青將雙手負在身後,又放回胸前,有些不安的望瞭望祝頤,暗佇咬咬牙,用力笑了笑,抱拳為禮道“二位請了。”
  那青年亦長揖還禮,但聲音卻冷冷的道:“兄台請,兄台等尋到此地觀賞景致,亦算雅人,但是,兄台等適纔之舉,卻又俗不可耐,與那市井之流,難分軒輊。”忽然——這青年低下頭去,有些驚異,卻十分愛憐的道:“萱妹,你不舒服麼?怎的老是在顫抖?”
  祝頤奮然一拍腦袋,高興的道:“對了,對了,這位姑娘可是唐小萱唐姑娘?”
  青年人勃然怒道:“朋友,在下之未婚妻是你隨便叫得的麼?彼此俱屬陌路,言行舉止,還是多加檢點的好。”
  祝頤不料對方竟會如此不客氣的出言相訓,不由楞了一下,繼之面孔一沉,卻又硬生生忍下了這口氣,沒有反唇還敬,可是,神態之間卻明顯的表露出了他的憤怒。
  於是,那位美麗的少女似是十分艱辛的站了起來,語聲顫抖的道:“江青………你好?”
  是的,這位姑娘正是在昔日江青等人初次返回杭州途中,經過一家道旁酒店,入內小憩之時遇到的店主之女唐小萱,假如我們還記得,這位少女對江青是一見鍾情,那麼,我們便不該忘記她被江青婉拒後心中所含蘊的怨恨,更不會忘記這位癡情的女孩送給江青的指甲與頭髮!這表示著一個少女強烈的愛與恨的信物。
  此刻,江青有些怔仲的苦笑了一下,輕輕的道:“小萱,恭喜你………”
  唐小萱淒楚的一笑,道:“現在,你高興了?”
  江青搓搓手,難過的道:“不,小萱,別如此說,我不是有意刺傷你,真的,我下是有意的……”
  唐小萱生冷的道:“別再說下去,己經夠了,足夠了,你是天下最殘酷的人,沒有一點同情之心,我………我恨透了你!”
  那青年驀地大叫起來:“萱妹,他就是江青?那火雲邪者?那拒絕了你愛的傻子麼?”
  唐小萱再也忍耐不住,雙手掩著面孔,痛苦地啜泣起來,她身旁的青年大踏步走了出來,憤怒己將他的面容漲得通紅,他指著江青吼道:“姓江的,憑你赫赫威名,強極一時的武功,竟會去欺侮一個女孩子,我自知不是你的對手,但我卻要教訓戲教訓你,拼了這條命也要替我的萱妹妹出了這口氣!”
  唐小萱抬起淚痕斑斑的面孔,哀哀的道:“不,毅君,不,你打不過他,別為了我做傻事………”
  年青人霍地脫下披風,咬牙切齒地道:“萱妹,我這條生命何足為惜?為了你,我不會顧到一切,我比你更恨他,他奪去了我最愛的人的心,他在不覺中毀了我所有的自尊,他使我兩人在痛苦中生活,他令我夢寢不安,我忍不住了,與其日後恨怨,倒不如現在拚個死活!”
  江青掙靜地望著他們,悠然道:“這位兄台,請暫勿衝動,這件事情的始未,尊駕可是都知道了?”
  青年怒道:“當然知道,萱妹妹不是一般世俗女子,她敢愛和恨,用不著瞞我,倒是你,你表面上身為武林大豪,背地佇卻是個偽君子!”
  祝頤在旁寒著臉道:“朋友,閣下說話最好慎重點!”
  年青人倏而仰天狂笑,道:“慎重,我玉麟連君毅少承恩師老人家諄諄教誨,培之忠義浩氣,育以處事之理,自問日常行事光明正大,毫不苟且,但是,今日我卻情願拚舍一切積累之成,甘受師門同道唾罵,要與娃江的偽君子決一死戰,這個日子我企盼得太久了,也等得太長久了……”
  江青心中一震,沉聲道:“玉麟?朋友,尊駕業師可是秋山金鞭擒鵬掌蕭恕蕭老前輩?”
  這年輕人面色一肅,冷冷地道:“正是。”。
  江青又溫和地道:“那麼,尊駕乃是蕭老前輩的開山首徒玉麟連君毅了?”
  年青人狠狠地道:“不錯。”
  江青善意她笑笑,道:“連兄,咱們好好談談不行麼?這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在下自問並沒有做過難以見人之事,更不曾有意使尊駕難堪………”
  那年青人——玉麟連君毅驀地踏上一步,怒道:“姓江的,你還要怎樣才算使我難堪?
  你要如何才算萱妹妹為你受苦?你知道你已摧毀了我們兩人的終生幸福麼?”
  唐小萱哭泣著道:“君毅,你回來………”
  這位玉麟連君毅在江湖上亦是響噹噹的人物了,此刻聞聲之下,卻是全身一顫,怒瞪了江青一眼,悻然走回唐小萱身旁,關切逾恆的道:“萱妹,你先坐下歇會,你放心,我一定為你出這口氣!”
  語聲之柔和低軟,幾乎與適纔判若兩人,這個原因多明顯,不用說,只要你曾經有過愛,你一定會明白的!
  唐小萱抽噎著道:“君毅,聽我說,別和他打,這算我第一次求你,君毅,你別再傷我的心,我恨他,但卻不能以武力做為報復的………”
  玉麟連君毅面孔上神色急劇地變化著,他考慮了又考慮,雙手握得緊緊的,鋼齒陷入下唇,目光中充滿了嫉與恨交織而成的狠厲色彩。
  唐小萱眼眶中晶瑩的淚珠又順頰而下,那兩個美麗得令人心醉的小酒渦在淚水浸彌佇痙攣,幽幽的道“君毅。我不勉強你,好,你去………”
  玉麟連君毅驀地洩了氣,雙目的狠厲光彩在剎那間消失殆盡,他頹然道:“萱,別難過。我不會違你的心意,我不去,我不去了,任他折磨我吧,任他諷謔我吧………”
  江青沉穆的道:“連兄,在下豈是此等卑陋之人?豈是心胸如此狹窄之輩?在心靈與精神的煎熬上,在目前,受諷謔的是在下,受痛楚的亦應是在下。”
  玉麟連君毅恨聲道:“江青,你不用拿話來騙我們………”
  祝頤忍不住怒道。。
  “騙你什麼?你們都以為我四弟很快樂麼?你們都以為我四弟拒絕了唐姑娘是一件愉快之事?你們知道我四弟的意中人已經失蹤數月了麼?”
  唐小萱驁恐的叫道:“什麼?夏姑娘失蹤了?”
  玉麟連君毅也吃驁的道:“夏姑娘失蹤了?真的?”
  江青眼睛閉了一閉,靜靜的道:“是的。”
  唐小萱彷彿被擊了一棍,癱瘓般坐倒在石凳上,滿臉神色淒楚,低迷的呢喃著:“我不該恨她………我不該怨她………太過份了,我是太過份了………”
  江青走上兩步,緩緩的道:“小萱,這怪不著你,我與她,是另外一件事才促成今日的結果,欸,為了尋她,我實在已經精力交瘁………”
  唐小萱驀然抬頭,大眼睛佇淚痕未乾,唇角那顆嫵媚地美人痣在輕輕顫抖,她有些神經質地大叫:“另外一件事?江青,你另外還有女人?”
  江青被她問得一窒,倉促間竟答不上話來,他囁嚅著,表情異常尷尬,自然,也含蘊著幾絲並不須要的愧疚。
  唐小萱愕然一笑,指著江青道:“老天有眼,讓我真正認清了你這金玉其表,豺狼之心的武林敗類,我不料你是這麼一個朝秦暮楚,見異思遷的浪蕩子,你好,你傷透了我的心還不夠,又摧殘了夏姑娘的終生幸福,江青,你在多少脂粉堆佇打過滾?你玩弄了多少女性?…:你這騙人的魔鬼,我恨死你,恨死你,恨死你………”
  玉麟連君毅倏然大吼一聲,如一頭猛虎般衝出,雙掌向外一抖,又猝而圈回,狠烈無匹的砍向江青頭旁琵琶骨!
  唐小萱待要拉扯已是不及,不由哀呼一聲,以手蒙面——幾乎是連君毅出手的同時,江青已飄開五尺之外。美妙至極的在雪地上轉了一個半弧,就好像他的身軀是一片毫無重量的棉絮,隨風浮遊一般,美極了,也酒脫極了。
  連君毅大叫一聲,一個大斜身,拳影飛舞,又似滿天巨雷撞震,帶著強烈的勁道卷砸而至!
  只看這玉麟的出手之式,便知道是一套威力猛烈的正道拳法,這套拳法,不僅有著凜然的陽剛之勁,更有若一股難以言喻的浩蕩正氣,宛如麗日中天,光芒萬丈,又似豪士長嘯,入雲破日!
  江青像柳絮一樣的飄移躲閃,絕不還手,在掌影中穿插,在罡風佇出入,自然得很,彷彿翔天之鳥,游水之魚。
  玉麟連君毅所使的,乃是秋山臥虎堡蕭家的獨門絕技:“萬宗拳”,兗萬宗拳法一共只有十二個式子,但是,招式變幻之間,卻是千奇百怪,玄妙無比,威力之大,幾可氣吞河岳,拔山移鼎,如以內家真力為輔,則效果之大,更能倍之,當年金鞭擒鵬掌蕭恕既曾以此套拳法一連敗了十七名武林高手而名傳天下,這時——玉闖連君毅怒不可遏,拳拳相連,式式接衡,毫不予對方以分寸喘息之機的猛攻急打,拳腿縱橫,積雪紛飛,沉雄無匹地緊逼不舍。
  祝頤在一旁越看越氣,大叫道:“四弟,這小子欺人太甚,你讓他也得有個程度,現在還講什麼交情?你快些還手呀!”
  連君毅額際青筋暴起,兩眼血紅,他一面將一口先天至純的真氣貫入拳掌之中,邊怒叫道:“誰要你讓?姓江的,拿田你震驚天下的本事來吧,我們拚個死活!”
  江青又急速快捷地躲過敵人九拳十二掌,滴溜溜滑出三步,身形微躬,險差五寸的再自對方一個“斜切掌”下飄過,淡淡地道:“連兄,請先息怒,動手解決不了問題…………”
  玉麟連君毅一聲不吭,攻勢更急,招招不離江青要害,指戮腳蹴之間,全是對方的致命之處。
  江青又讓五招,冷然道:“連兄,在下已忍讓了尊駕一十五招,請勿逼人太甚,須知尊駕技業雖強,卻非在下之敵。”
  速君毅狂吼道:“我連君毅拚脫這付臭皮囊,也要為天下人揭露你那卑陋的假面具!”
  祝頤雙拳緊握,卻仍見自己義弟沒有還擊,不由氣得一跺腳,走向淚痕滿面的唐小萱身旁,憤然道:“唐姑娘這場較鬥到底有何意義?你是願意我四弟吃虧,還是要看看你那未婚夫栽次大跟頭?”
  南小萱用手拭抹那流不盡的淚水,抽噎著道:“不,祝公子,我沒有這個意思,我……
  我…”
  祝頤急得搓手道:“你快叫那位姓連的朋友住手呀,我四弟如果真火來了,只怕這位仁兄要吃不了兜著走……”
  二人正在說話,忽然又聽到連君毅的狂厲叫聲:“江青,我與你這蔑視天下人的狂徒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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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君子之道

  二人聞聲之下,急忙回視,只見玉麟連君毅的拳法已經改變,在一連串的迅雷般撲擊後,竟退出了七步之外,目光絲毫不轉地凝注著江青。
  唐小萱驀地尖叫道:“君毅,不要,君毅………”
  隨著她的驚呼,玉麟連君毅已猝而衝起空中五丈之高,一個大翻身,四肢箕張的反撲而下,待至臨近敵頭頂尋丈之際,卻又閃電般在空中挪移了六次下同的方向,於是,他的雙掌與兩腳也分自六個迥異的位置扣向對方經脈,踢向敵人全身的穴道,手腳揮舞之間,勁風如嘯,威力強大至極!
  江青的唇角在剎那間浮起一絲含有深意的微笑,他冷冷地道:“擒鵬掌!”
  有如一探滑溜的蛇,蜿蜓而難以捉摸的瀉田五步,抖手之間,星芒與月弧同時飛起,在澎湃的狂飆中,他己硬生生拼解了對方名震遐迎的開山掌首式:“刁頭扣真”,功作之間,俐落無比。
  祝頤心頭一寬,欣喜的道:“好小了,這下姓連的朋友樂子大了…”
  於是——
  玉麟連君毅身形尚未落地又倏而飛起,大旋轉,急如電光石火般雙掌箕伸,在同一時間扣向敵人兩手腕脈腳尖卻奇異的圈回,自令人不可思議的角度點向對手的眼睛,招術狠毒得嚇人。
  這乃是擒鵬掌的第三招:“撤爪點目”。
  江青卓立不動,出手之下,便是邪神嫡傳的五大散手之一:“掌不刃血”。
  他那左手幻成的扇形光影,尚在閃眩之際,右掌己有如一柄鋒利的豎刀,以超絕的去勢,在敵人的攻擊尚未到達的瞬息間,已來到對方頸項之旁,江青出手雖緩,卻首先搶製了先機!
  玉麟連君毅氣得重重的哼了一聲,霍然再度騰空,卻在身形始起的須臾間,又猛然一腿踩向對方天靈沒有任何容人思忖的時間,江青頭顱恰到好處的微微一偏,右掌倏起,閃電般點戮敵人腳踝的“湧泉穴”!
  於是,玉麟連君毅又被迫怒叱一聲,再向右方飛出三尺,自他展出“擒鵬掌”開始,到目前身軀尚未沾地,一直都是在懸空中與敵周旋,固然擒鵬掌本身招式奇玄絕妙,威力恢宏,但是,連君毅自身內力之深厚,亦是彌足驚人了!
  此刻,江青大笑不絕,一個騰躍,緊跟著一招五大散手之一的“陰冥陽關”,當掌影尚在空中縱橫飛舞時,他的“並天指”己帶著濛濛白氣,滲雜在另一招散手“苦海無邊”中攻到,而他這幾個不同的招式,卻是不分先後的一氣施出!
  漫天的掌風呼嘯滾盪,勁力洶湧,每一分、每一寸的空間都布滿了沉重的壓力,令人產生一種宛如置身深海底下的念頭!
  玉麟連君毅瘋狂地叫道:“江青,你這才叫狠,這才算毒!”
  擒鵬掌中的絕式“隨鵬入雲”“反翼□首”“臼!戲腹”。已紛紛不所的連仁展出,招式之間千三萬化,幻閃不定,舉手投足,雄渾無比,正像是一個身處九仞之上的豪士,在力搏一頭金睛巨鵬一般!
  掌與掌在周遭交錯互擊,罡氣及狂飆在推撞排湧,積雪四揚,飄飄而下,兩條人影已難以分辨的在這宛如怒濤似的鬥場中飛舞。
  倏然——
  人影分向兩個不同角度射出,但是,那條淡藍色的身影卻迅速至極的倒翻而回,有如一顆流星的芒尾,以令人駭異的速度猝然趕上那未及落地的白色人影,擦過他的身旁搶先著地站穩。
  白色人形彷彿一時估料不到,落地之際,幾乎與那原該自己站立的位置之人撞個滿懷!
  於是,白色的人影猛然一個倒轉,在急忙中硬生生收住去勢。險極的落在兩步之外,卻禁不住一個蹌踉踉。
  搶先落地之人,不是別個,正是那位名震天下的火雲邪者江青!他適纔所展露的輕身絕技、乃是邪神的不傳之密——“百里流光”。
  弄得狼狽不堪的玉麟連君毅,此刻已是面紅氣喘,滿頭大汗,他強忍住自己急促的喘息,左手無助的扯攏著身上那件純白夾袍的下襟,那佇,已被撕破了一條半尺長的裂口,像一個餓極了的孩子嘴巴!
  江青若無其事的抿著下唇,似笑非笑的盯著眼前這位武林名手的大弟子,緩緩拂去衣衫上的雪花,神態顯現得瀟灑極了。
  祝頤向唐小萱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沉聲道:“四弟,你沒傷著人家吧?”
  江青平靜地笑笑,道:“沒有,只是連兄要另換一件夾袍了。”
  玉麟連君毅這時羞愧而痛苦的行向唐小萱,面色蒼白得嚇人,他用力絞著雙手十指,語聲顫抖的道:“萱妹妹,對不起你!我沒有能為你出氣,我已盡了全力,萱妹妹,我知道自己打不過他,但我已試了……”
  唐小萱溫柔地握著連君毅的雙手,大眼睛佇餘悸未消,她深深籲了口氣,關切而愛憐的道:“不,君毅,我並不怪你,你別難過,你本不會輸得這麼快,莫忘了,你的擒鵬掌中尚有好多絕招沒有用出………”
  連君毅愧疚的垂下頭嘆道:“萱妹妹。:我知道你,你別安慰我,欸,我已便夠丟人現眼了……他適纔自我身後擦過,在我頸項上捏了一下,假如………假如他真存異心,我早已沒命了,不錯,我的擒鵬掌尚沒用完,但是人家的真正功夫也同樣未曾使出,到那時再栽,反倒不如現在就輸了乾脆。萱妹妹,欸,我的確不如他………”
  唐小萱抬起頭來,目光冷冷地注亂著江青,一瞬不瞬,那雙眸中透露的神色是如此冷漠,如此怨恚,好似含蘊了千萬句責問,無盡的幽恨。
  江青與她對視了片刻,輕輕轉過頭去,溫和的道:“小萱,這是我錯,不該傷你未婚夫的自尊,容我道歉………”
  玉麟連君毅驀然神經質的大叫:“江青,我不要你可憐,我下要你慈悲,你是偽君子,你空具有一身好本事…………”
  江青絕不發怒,靜靜的道:“別難過,連兄,老實說,你的武功十分精博,內勁亦悠長深厚,正是武林中少見的異才,今天你敗於在下手中並不算丟人,誠如你自己所言,我們彼此心中都很明白,你不會是在下的對手,這個結果,我們雙方早已預知,但你卻一而再,再而三的相逼,使在下不得不採取自衛的行動……”
  唐小萱哼了一聲,道:“江青,你如此刺傷人家的心也叫自衛麼?”
  江青看了唐小萱一眼,沉聲道:“小萱,假如你沒聽說過,連兄或者知道,我火雲邪者江青從來沒有讓任何一個逼迫我、侮辱我的人保得全身而退過!”
  唐小萱恨恨的道:“那麼,我也罵了你了,也侮辱過你了,江青,你來吧,你過來殺了我,最好將我丟棄於大海之中…”
  一抹深刻的微笑再上江青的唇角,他緩緩的道:“小萱,多日不見,你仍舊是個稚氣未脫的孩子,不過,你卻較一般的女孩子淘氣多了……”
  唐小萱怒道:“誰是孩子?江青,你用不著裝得老氣橫秋地教訓人,你……你最沒有良心,最不同情別人”江青笑了笑,道:“也罷,小萱,算你長大了,咱們之間,和氣一點不好麼?你與連兄的好日子是定在那一天?我能叨擾一杯喜酒喝麼?”
  此言一出。唐小萱神色驟變,面孔慘白得嚇人,雙目中淚光盈溢,哀哀的道:“江青,你狠……你害得我還不夠麼?你諷刺我還不足?你……你……你對我一點都無動於衷!”
  江青迅速掃了玉麟連君毅一眼,這位武林中的後起之秀正低垂著頭,雙手握在一起,默不作聲,但是,可以很明顯的看出來,他在此刻是如何的難受了。
  江青異常為難的瞧著眼前這位美麗的少女,嚴肅的道:“小萱,現在不是耍孩子氣的時候了,你的未婚夫便在身旁,小萱,你怎能當著他的面前說出此等話來?你就不怕傷他的心嗎?小萱,要設身處地的為別人想一想,假如你的未婚夫在你面前對另一個女孩子如此,試問你將作何感想?”
  唐小萱一言不發,蒙著臉,雙肩在不停的聳動,輕輕的,卻又哀痛至極的啜泣著,其聲淒慘,令人柔腸百折。
  江青悠悠的道:“小萱,別哭……”
  這時,玉麟連君毅忽然挺起胸膛,哽咽著大聲道:“江青,你不要責怪萱妹妹,我承認我愛她,愛得心痛,愛得發狂,但是,在當初文定之前,萱妹妹已經毫不隱瞞的將她對你的情感完全告訴了我,我當時答允她,如果將來你們能有再次見面之機,而你也能真心愛她,我情願退出成全你們。我明白,我十分明白,萱妹妹心中所愛的人實在是你,我從不向人乞憐,更不要人家施捨式的感情,可是,我對萱妹妹卻辦不到,假如你不愛她,那麼,便請你不要摧殘她,不要欺騙她,把她還給我,縱然她可憐我而愛我,我也心甘情願:約不反悔,因為我小能失去她,這一生我除了她,不會再去愛任何另外的女子……”
  連君毅說到這佇,巳因過份的激動而泣不成聲,一個男子漢大丈夫,尤其像玉麟連君毅這等江湖上響噹噹的角色,竟當著他情敵的面前而知此悲痛,便可以看出他對唐小萱的情感是到了何等的程度了。
  這時,唐小萱哭著撲入連君毅懷中,不顧一切的用嘴唇去吻乾那張面孔上斑斑點點的珍貴淚水,邊淒哀的道:“君毅,我對不起你………我害了你……君毅啊………”
  江青臉色肅穆的注視著眼前這感人良深的一幕,他在腦海中深思著一個問題,沉默無言。
  連君毅仰起頭,哽咽著道:“江青,你說,你愛不愛萱妹妹?你說說老實話,你不要欺騙自己的良心,你說啊,江青……”
  於是——
  江青緩緩走近二人,目光凜烈而冷靜,他彷彿在謹慎的挑選著出口的詞句,極為艱辛的道:“小萱,在很多日子以前我第一次看到你時,只覺得你是個天真未泯的小妹妹,但僅只年餘,我不能不承認你己長大了。小萱,在男女相悅的情感領域佇,老實說,我自認懂得很多,但是,你卻決不比我少。你能領悟的真諦,甚至更在我之上。小萱,你是個純潔而重情感的女孩子,我只能說,在你我相見之時,已經晚了,現在,我再告訴你假如我們能更早一些認識,我一定會熱烈的愛你,甚至比你對我更深,可是,如今卻不可能了,小萱,在這一方面,我心中所受的創傷已經夠深。小萱,我只是個極為平凡的人,我沒有任何值得你依戀的地方,你原諒我,好好地去愛你的未婚夫,小萱,我不會忘記你………我看得出,你對你的未婚夫也有著極深的情感存在,這是不用隱瞞的,是麼?”
  唐小萱埋首在連君毅懷中,抽搐不停,哭得異常悲切,連君毅卻在淚臉上展露出一個興奮的希望,他凝注江青,眼神中已透出感激的光芒……
  江青邁上二步,拍拍唐小萱肩頭,道:“小萱,答應我………你說話呀,點點頭好麼?”
  唐小萱依舊啜泣無語,江青低沉的道:“小萱,該哭的應是我才對,這些日子來,我已經夠痛苦了,別再讓我為你而增加一份心頭上的負荷,小萱,你一定會愛他的,試著慢慢去愛,你必會發現,他比我強得多。小萱,記著我的話,去愛一個愛你的人,好麼?小萱,答應我……”
  良久,復良久啊!………
  唐小萱終於幾乎不易察覺的點了點頭,她這輕輕的頷首,卻已揉碎了自己那顆血淋淋的心了,至少,在目前是如此。
  玉麟連君毅一時驚喜得呆在當地,半晌,他瘋了似的抱著唐小萱亂轉亂蹦,又哭又笑,那情景,痴得可憐,痴得可嘆。
  江青默默一笑,退到一旁,心中有著無比的安慰,卻也有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悵然,人的情感,原就是一件微妙的東西啊!
  祝頤走到江青身邊,對他讚美的一笑,摟著他的肩膀,用力的摟著,低沉而有力的道:
  “四弟,現在,我發覺了你更多值得敬,值得愛的地方………”
  江青落寞的一笑,輕輕的道:“三哥,確實的,我是個極平凡的人……”
  祝頤尚未同答,玉麟連君毅己衝了過來,“噗通”一聲就跪倒在江青面前,令人不及阻止的叩了三個響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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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赫赫邪神

  江青慌忙向側傍閃出,隻手微抬,一股軟綿而強軔的無形勁氣立時舒卷而出,輕靈地將玉麟連君毅兜起,送出三步之外。
  這時,連君毅的面孔通紅,激動得說不出一句話來,他對江青銘感的深度,可以自他那淚痕未乾的俊眼中看得很清楚。
  祝頤在傍笑道:“連兄何苦如此,論情論理,我四弟豈會拆散人家美滿鴛侶?”
  玉麟連君毅努力平靜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語聲有些混淆吃力的道:“江……江兄……
  我,我說不出多麼感激你……在下此生此世已不能用任何方法報答你對我的思惠於萬一,江兄,原諒我方才的莽撞,與你一比,我實在太膚淺了……”
  江青苦笑了一下,輕輕搖頭道:“連兄萬勿如此,你們本來已是同林鳥,在下對你們又有什麼幫助的地方呢?假如一定說有,也只不過是略微開導了二位幾句,這太不算什麼了,朋友之間、未來就應該互相協助的,你說是麼?”
  玉麟連君毅愧然垂首,默默無言。
  江青回首一瞥站在老遠,呆若木雞似的幾個青衣下人,沉聲道:“連兄現下居于杭城麼?”
  連君投急忙點頭,道:“是的,在下已經藝滿出師,在江湖上闖了兩載,這次是回家過年……”
  江青輕輕的道:“連兄與小萱是何時相識的?”。
  玉麟連君毅那張俊美的面孔,又沒來由的紅了一下,囁嚅的道:“在下與萱妹,結識於半年之前,乃是由蒼浪子軒轅石老前輩所引見,軒轅老前輩,及唐伯皆為家業師之摯交好友…………”
  江青一笑道:“唔,日子不短也不長,你一見面便愛上小萱了?”
  連君毅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有些見腆的道:“是的,刻骨銘心。”
  “你會永遠如此對她麼?”江青深沉的說。
  連君毅果敢的抬起頭來,雙瞳中散發著逼人的堅定光芒,他懇切的道:“永生永世,江兄,你放心。”
  江青安慰的點點頭,在面孔上展開一個燦爛的微笑,向站在亭內,猶在拭淚的唐小萱行去,親切的道“小萱。我要走了,今後,願意和我交個朋友麼?願意將我看成你的大哥哥麼?”
  唐小萱睜著那雙淚瑩瑩的大眼睛,凝注著江青良久,她彷彿要在這一段淒楚的時間裡,將江青的影子深深地印烙在心版之上,這凝神,這氣韻,充滿了悲切與絕望,有一股令人夢牽魂縈的感觸。
  江青覺得有些承受不了對方那注視的眼神,他故意藉著一聲咳嗽將目光轉到一邊,仍然真摯的道:“願意麼?小萱,你尚未回答我。”
  宛如在跋涉了一次長途的旅行,是如此的艱辛與牽強,唐小萱輕輕地點了點頭,但是,這又是多麼悲傷的應諾啊!
  江青招呼連君毅來到身邊,道:“連兄,大喜的日子再在那一天?”
  玉麟連君毅有些尷尬的道:“本來,在訂婚之後,在下一直就想快些與萱妹妹正式成親,但是萱妹妹卻堅決不答應……”
  江青微喟道:“傻丫頭,她在等誰呢?又有什麼意義呢?連兄,我看,你們還是早些行了秦晉之禮比較好……”
  連君毅有些興奮的道:“江青,在下居於西湖之濱,翠堤胡同第一家,到那裡問連將軍府任誰都知道,在下雙親,為了在下婚事,早已焦慮無已,江兄可否蒞臨舍間,親告在下二老此事?老人家如若聽到了這個消息,欣悅之情必較在下更甚……”
  江青轉首向垂著頸項的唐小萱道:“小萱,你有什麼意見麼?”
  唐小萱幽怨的看了江青一眼,恨聲道:“你就這麼巴不得我嫁出去麼?”
  江青笑了,拍拍她的肩頭,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是為了你們著想,到了現在,你又何苦再折磨人家呢?傻妹妹,別孩子氣了,在最近,我即將遠行,假如你們不決定一個日子,只怕我連喝你們喜酒的機會也沒了,這該多麼遺憾呢?小萱,別忘了,在今生,我只有一次吃你喜酒的機會……”
  唐小萱那對美麗的雙瞳又迷濛了,她輕輕的呢喃:“今生只有一次……是的……只有一次。”
  她猛然抬起頭來,道:“好,君毅,我一切依你,我不會再傻下去了。”
  玉麟連君毅高興得臉紅脖子粗,在這麼冷的天氣裡,額際竟然沁出粒粒汗珠,他有些手足無措。吃力的道:“委曲你了……萱妹妹,等我們這就回去稟明二老,即時請師父老人家來杭,選定一個最近的黃道吉日,馬上成親……”
  他說到這裡,又回身向江青長揖道:“江兄,尊駕可一定要到,江兄,你一定會明白,在下與萱妹妹是如何期望你在我們成親那天前來觀禮……”
  唐小萱抿抿嘴唇,冷然瞧看江青,道:“江青,你屑于來麼?”
  江青心裡一震,暗忖道:“這小妮子好厲害,她竟然看出我不會再去見她之面,所以故意用語來套我,欸,她怎知道見面之後,尤其在她成親那天,她會忍受得住心緒的激動麼?
  她會毫無感觸麼?假如那時有所失態,卻如何是好呢?”
  想著,江青溫和的道:“小萱,別諷刺我,我盡力趕來……”
  唐小萱緊逼不舍的道:“一定?”
  江青眼廉半闔,深刻的道:“小萱,別逼我,不論任何時候,我們一定會有見面的機緣,別忘了,下次見到我,要稱為江哥哥……祝福你們長比翼,永連心,問候令尊及軒轅前輩,再見了,後會有期。”
  他說完話,向二人抱拳一禮,左手一帶祝頤,已彷彿雪花般飄出五丈之外,唐小萱不自覺的伸出兩手,卻凝結在半空不動,纖嫩的十指,結成疤痕的小指頭,與她的心同在顫抖。
  連君毅握住唐小萱的雙手,卻急惶的大聲叫道:“江兄,江兄,你住在那裡,在下如何去探訪你?”
  兩條人影如驚鴻般瀉出數十丈外,只傳來一縷悠遠得有如九天之上響起的聲音:“長離已吞聲,再別何惻惻?舊緣隨春去,新笑映燭前……”
  沉寂了,消逝了,一切都平靜後,連君毅輕輕的嘆道:“真是君子,不愧為天下霸才,武林瑰寶,”唐小萱神色淒迷,喃喃自語:“舊緣隨春去……舊緣隨春去……”
  連君毅笑吟吟的道:“不錯……新笑映燭前……好,好,新笑映燭前……”
  唐小萱回頭怨恙地白了身傍的人兒一眼。賭氣道:“呆子,回去吧,你還有興致在這裡欣賞雪景麼?”
  玉麟連君毅慌忙上前陪小心,唯恐稍有失閃的扶著唐小萱行向亭內,瞧他們相依相攙的背影,這該是多麼相襯的一雙?天下的事,或者都不能盡善盡美,但是,有點缺陷,有些回憶、不是更來得詩情畫意麼?
  又是掌燈時分了。
  冬日的白晝顯得特別短暫,可是,冬日的夜卻夠美,冷是冷了點,卻含蘊著令人沉入幽思的情韻,增添了淡柔的氤氳。
  戰府大廳內,爐火正旺。
  紅面韋陀戰千羽坐在火爐之前,淺啜著一杯香茗,他的對面則是長離一梟,這時,二人眼睛半瞇,在傾聽著江青述說白天的遭遇。
  江青那令人不敢逼現的雙目,正閃射著湛然的異彩,他娓娓低談著白天的事,祝頤間或在傍補充兩句,空氣中有著祥和與安祥的氣氛。
  末了,江青微笑著道:“在昔日,我早就說過她能尋到一個年輕俊逸的郎君,現在果然證實了我的話,小萱到底還是個孩子。”
  戰千羽摸摸下頷道:“四弟,你這件事做得很對,天下最傻的人,莫過於去為一件不可能得到結果的事而苦惱,與其如此,不如乾脆早些說明了斷,也免得將來深陷難拔,釀成悲劇……”
  說著一頓,繼又嘆息道:“唐家丫頭也真夠痴,她遇著你的時候,的確是晚了,姻緣是老天爺早已訂好的,誰也勉強不來……”
  長離一梟倏然接道:“小兄弟,那妮子夠美麼?”
  江青頷首道:“相當美,尤其那頰旁的小小酒渦,唇角的美人痣……”
  長離一梟的眼睛在紅紅的爐火照映之下,有著一股特異的色彩,他望著爐火,輕輕的道:“那麼,你為何有些悵然呢?”
  江青笑道:“前輩的鑑察力好生尖銳,不錯,在下的確如此,前輩,當你喜歡一朵花,一件雕刻,你一定願意它長在你眼前,甚至屬於你,然而當它一旦失去時,多少也有些空虛之感的,對麼?假如唐小萱是一件物品,在下決計不會讓她屬於別人,但是,可惜她是一個活生生的美人,前輩,這就完全不同了,在目前,在下如果再有此等奢望,就未免太過於幸薄和浪蕩了……”
  長離一梟大笑道:“好譬喻,小兄弟,你行,大丈夫必須如此。”
  祝頤忽然插嘴道:“咦,二哥呢?”
  戰千羽笑了一聲,道:“你這二哥真是為老不尊,他與侍候龍兒的戰榮一同跑去聽大鼓去了。”
  江青道:“二哥興致真大,天這麼冷還老住外跑。對了,三哥,你回來還沒有去看看裴姑娘呢?別讓人家等久了。”
  祝頤端起身傍的茶喝了一口,笑道:“老四,休要調侃為兄,將來等你的人兒回到身邊後,小心為兄也不會饒你的啊!”
  江青苦笑了一下,道:“將來?這個日子夠長了……”
  長離一梟一看江青神色又黯淡下去,急忙打岔道:“小兄弟,你最近可有什麼計劃到外面走走?老夫可以陪你……”
  江青沉思了一下,緩緩的道:“在下想在最近幾日動身到滇境師門一探,雖然怒江派對在下已無留戀,但祖師教養之恩卻不可稍忘,離開師門多年,也應該回去看看了……”
  紅面韋陀戰千羽道:“正是,待過了十五元宵之後,為兄陪你走上一遭。”
  長離一梟亦興奮的道:“好小子,老夫早就想到滇邊一行,看看那裡的風土人情,順便也見識一下那位待你義重情深的師父九天神龍華明軒!”
  江青不由暗地裡感到一陣寒栗,他明白長離一梟口中所說的“義重情深”這四個字是代表著什麼意思。
  江青與紅面韋陀戰千羽心中一樣明白,連忙接道:“衛島主,兄弟拜弟之事,想必衛島主早經知悉,那華明軒雖然待四弟有虧,但好歹也是他的授業恩師,過去的一切,就讓他過去算了,二十年教養之恩,總不能太過忽視……”
  長離一梟俊逸的面容在爐火的照耀下不怒自威,他沉重地哼了一聲,唇間那抹深邃而古怪的微笑卻冷冷地浮起,緩緩的道:“二十年教養之恩?不錯,將自己的女兒頂在財勢的方孔中,配給一塊繡花枕頭,將江青的掌門之位剝奪,私心傳於不該得位的女婿,輕視江青,侮辱江青,帶著可憐的目光施捨江青一丁點兒情感,哼,老夫最器重,最愛護,最欽佩的親人、兄弟,豈能如此容人凌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江青老弟放得過,老夫卻難以忍下這口氣,這件事老夫已經想過不止一天了,二十年的教養算得了什麼,這施捨的教養,侮辱的教養,他們教了江青老弟一些什麼?花拳繡腿,養了江青老弟些什麼?粗茶淡飯,二十年的日子,所有對江青老弟的蔑視與輕藐,打擊與折磨,還不夠頂那花拳繡腿,粗菜淡飯麼,還給怒江派的陳拳濫腿,老夫用黃金玉替江青老弟結算他那二十年的養育所言,一刀兩斷,然後再追舊賬!”
  江青在一傍聽得冷汗涔涔,他明白長離一梟對他的情感是如何深厚,他更清楚長離一梟待他的真□與愛護,這是強烈的愛,然而在強烈的愛中,往往都附著深厚的偏袒,並且這偏袒有時也過於激厲。
  師門的恩惠是如山的,縱使有錯、有虧,但都能在人類的倫理與感恩中消彌於無形,或者,受的人吞著辛酸,但是,誰叫你曾列入那一派的門牆呢?誰又使你受過他的恩澤呢?
  師門不記愁,冤家宜解不宜結,原是江湖男兒的磊落本色,武林兩道不成文的定律啊!
  江青誠懇囊地望著長離一梟,深刻地道:“前輩,在下現在還算是怒江派的弟子,不論他們待在下如何,總要在那恩師如山的德澤下拋舍怨恨,在下永遠不能忘懷怒江派給予在下的打擊與創痛,但是,在下卻亦不能報復本門任何師眾,在下自幼孤苦伶丁,為一棄嬰,被恩師抱回,撫育成人,這其中之恩德,物質可以換算,慈情愛心卻無法以世間任何財寶補還。前輩,前輩愛我如子如弟,便乞前輩看在恩師自幼育我,免得我凍餓而死在郊野的情份上莫再追究,昔年若非恩師,今日亦恐無我,縱使恩師帶有私心,也就罷了,人有受恩還報之心,他待我薄,我不怨恨,時間悠久,總會使他明白悔知……”
  長離一梟怔怔地看看江青,良久,他低沉的道:“小兄弟,你確實毫不懷恨,沒有報復之意麼?一江青堅定的點頭,道:“是的,因為那是在下恩師。”
  靜靜地沉思了一陣,長離一梟道:“小兄弟,你或者是對的。”紅面韋沱戰千羽趕忙笑著道:“過去的,便讓他過去吧,九天神龍華明軒也活了偌大一把年紀,人老了,自私之心總是免不了的,四弟如此待他,已是仁盡義至,叫華明軒自己去懺悔,總比明著的報復好得多……”
  他又轉首向長離一梟道:“衛島主,兄弟淺見過於違意,尚請尊駕包涵。”
  長離一梟淡淡一哂道:“戰兄客套了,吾等性格迥異自然在對事物觀點上有所不同,但是,吾等卻俱是抱著關懷小兄弟之心意為原則,總想做出點使他舒愉之事,不論孰對孰錯,都是為了吾等所愛之人,戰兄以為然否?”
  戰千羽笑道:“這是當然,島主對兄弟拜弟之關懷愛護,已是有目共睹,有事為證,四弟得島主如此垂愛,實為難得……”
  江青望著眼前這兩位同屬武林中的霸才,又同樣深刻地愛護著自己的老人,覺得一陣少有的溫暖包圍著他,這溫暖的感覺,是世間任何物質所換取不來的,人有天性,便是如此了。
  忽然--
  一個青衣下人急促地跑到廳門外,向裡面望了一下,紅面韋陀戰千羽見狀威嚴的咳了一聲,道:“戰壽,有什麼事麼?”
  那青衣下人急步走進來,向江青等人躬身行禮,又轉向戰千羽道:“回稟老爺,大門外有一位老人家求見……”
  戰千羽不以為意的道:“是那一位,你以前見過沒有?”
  這下人略一思索,搖頭道:“從來沒有見過,那老人家瘦瘦高高的看不出確實年歲,他老站在暗影裡,講話的口氣卻狂得嚇人……”
  紅面韋陀戰千羽笑笑道:“哦?怎麼個狂法?”
  下人戰壽吸吸鼻子,道:“他一拍開門就站到陰影裡去,小的問他找誰,他卻根本連理都不理,只告訴小的一句話……”
  長離一梟在傍聽得火氣頓升,陰沉地道:“那句話?”
  戰壽一看長離一梟那副冷冰冰的面孔,便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急忙道:“他說,不論誰是這裡的主人,叫他即刻出來見我……”
  紅面韋陀戰千羽十分納罕的道:“奇了,誰有這麼大的膽子,竟敢找到老夫的門上來施狠發威了?這倒是少有的事哩……”
  長離一梟古怪的笑笑,道:“天下之大,就有些悍不畏死之徒,奈何!”
  他說到這裡,神色倏寒,道:“假如有人尋事生非尋到這裡,那麼,他就真是對這個世界沒有什麼留戀的了,戰兄,吾等不妨過去看看。”
  紅面韋陀戰千羽含笑站起,正待偕長離一梟向外行出,江青卻若有所思的伸手攔住,他慢吞吞的道:“戰壽,那位老人家口音加何?穿何種衣服?”
  戰壽有些迷惑地望著江青,沉思了片刻,道:“回江爺的話,那位老人家口音低沉,卻有如雷鳴,語韻十分懾人,那兒人氏卻聽不出來,穿的好像是……好像是一件看不出質料的黑色長袍……”
  非常令人驚異的,江青面孔上的神色鬥然轉變,瞳孔中倏而射出一股湛湛光彩,這轉變的神色與灼灼生輝的光彩互相揉合,成了一種驚喜過度的表情,這喜悅的程度已幾乎超出了江青心靈上所能負荷的極限,在尋常,甚至在眼前的每一個人,都從來沒有看見江青曾經如此地興奮與喜悅過。
  長離一梟罕然瞧看江青,道:“小兄弟,你怎麼了?”
  江青忽地站起,雙臂伸在空中揮舞,雀躍地大叫道:“是的,八成是他老人家……”
  紅面韋陀戰千羽也十分迷糊的道:“誰?四弟,你在說那一個?”
  江青忘形的一手拉著長離一梟,一手扯著紅面韋陀,三腳並作二步的向大廳外面去,邊回頭叫道:“三哥,你也來,快,快呀!”
  三個人急匆匆的經過長廊、花園,不稍遲緩的奔向大門,長離一梟一面跟著江青跑,一邊笑道:“小兄弟,老夫尚沒有看見你如此激動過,你到底賣的什麼關子?”
  紅面韋陀也微喘著笑罵道:“好小子,這麼跳跳蹦蹦的,敢情為兄也返老還童了……”
  迅速的,三人已來到半掩的大門前,老戰貴醉眼惺忪地依在門傍,一見紅面韋陀就嘮叨著道:“老爺子,不知是那一位如此好興致,大冷天等在門外喝西北風……”
  江青無瑕睬他,一斜身已自門縫裡溜了出去,長離一梟一撥大門,老人靜靜地注視著他們。
  紅面韋陀略一遲疑,正待發話相詢,江青已搶上一步,雙目大睜,仔細向那老者瞧去。
  於是,那老人低沉的一笑,語聲渾宏,卻包含了無限慈愛的道:“是青兒麼?”
  江青全身一哆嗦,是的,這整日縈迴在夢中、在心上的慈祥語聲,他已盼切得太久了,依戀得太久了,他喜極泣叫:“爹!……”
  彷彿一個幼小的稚童,看到了闊別多年的親人,是如此親熱,如此興奮的奔向那黑袍老人,整個身軀都投入他的懷內。
  黑袍老人張開雙臂,緊緊地擁著江青,他所有的尊嚴都宛如在這剎那之間消逝無餘、代之而起的,是一種超乎世間一切的慈愛與親情,老人那異乎尋常的雙目,在黑暗中閃耀著欣悅的光彩,口中喃喃低語:“青兒……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他激動的緊抱著江青,又將他的面龐抬起,細細端詳,語聲顫抖的道:“寶寶,青兒,這些日子來過得可好?你瘦了,也憔悴了,我的孩子,有什麼事折磨你?告訴爹,讓爹為你想想……”
  江背那雙俊朗的星目中流轉著欣喜的淚水,他的面頰在老人肩膀上摩挲著,輕輕的道:
  “爹,青兒沒有事,見到你老人家,什麼事都不關緊要了,爹,你老人家一定夠寂寞了,怎麼來前也不通知青兒一聲?好讓青兒去迎接你老人家,爹,青兒想煞你老人家了!……”
  老人高與的呵呵笑道:“寶寶,為父的何嘗不想你?兩年之期未到,爹就忍不住思念之苦,先來尋找於你了,爹實在等不及這要命的兩年時光,青見,你你乾得,這一路上,爹多次聽到別人談論你的事情,好孩子,你成名了,呵呵,爹的兒子果然與老子一樣,都是好漢,都是英雄!”
  江青低位的道:“爹,這一切,都是爹賜給孩兒的……”
  老人挽著江青,又不舍的擁了他一下,笑道:“青兒,咱們爺倆只顧敘舊,倒連累你的朋友久等了……”
  江青這才如夢方覺,急忙拭去眼角淚痕,扶著老人行上台階,在大紅燈籠的暈黃光芒照映下,這位黑袍老人清瘦而堅毅的面龐上,有著一片令人顫慄的浩然光輝,那雙眸子開闔之間,精芒閃閃如金蛇電火,即使天下的第一流武林高手,豪傑勇士,也不敢正眼逼視!
  黑袍老人含笑注視著靜立眼前,神色怔惑的長離一梟及紅面韋陀二人,江青連忙趕上一步,興奮的道:“前輩,大哥,這位便是在下義父……”
  黑袍老人微微頷首道:“老夫邪神厲勿邪,”這幾個字,宛如自九天之上掉落的金石,又似雷神擊起的驚天霹靂,有入雲裂石之威,震得連長離一梟及紅面韋陀這等武林豪雄也不禁有些頭暈目眩,駭異無倫,不錯,這正是天下一代宗師的邪神宏威啊!
  長離一梟滿面虔誠,神態恭謹地緩緩下跪,有力的道:“晚輩末學,東海長離島第一代島主長離一梟衛西叩拜老前輩萬福金安。”
  紅面韋陀戰千羽亦謹惶誠恐的跪倒於地,恭敬的道:“晚輩弟子紅面韋陀戰千羽叩見前輩仁伯大人。”
  黑袍老人--名傾天下的邪神厲勿邪回頭瞥了江青一眼,目光中有著徵詢的意味,他是在問江青二人與他的關係。
  江青站在一傍,輕聲道:“爹,衛前輩乃當今天下第一人,是青兒最為祟拜之人,衛前輩更待青兒如子弟,照護備至,戰大哥是青兒的結義大哥……”
  邪神呵呵一笑,上前扶起二人,道:“只知青兒在杭川慶春門戰府,卻不知乃是青兒拜兄之家,那丫頭想青兒也想迷糊了,連話都不曾說清楚……”
  江青疑感地道:“那個丫頭?”
  邪神故作怒意道:“小子別問,待為父的稍停再跟你算賬。”
  他回首向二人道:“衛島主……”
  長離一梟慌忙道:“請前輩以晚輩視之,如此稱謂,實不敢當……”
  那神稍一遲疑,豪邁的笑道:“也罷,老夫叨長幾歲,便賣個老,衛賢姪,戰賢姪,青兒在江湖上闖盪之期,幸得二位照拂協助,老夫這裡先且謝過……”
  二人忙道:“不敢,江賢弟與吾等義結生死,理當如此,談不上什麼照拂……”
  那神連連頷首道:“好,好。江湖之上一向險詐,青兒年幼,經驗尚差,如有二位指導於他,不啻明燈在傍,如虎添翼,要交,就是要交像你們二人一般有血性之人,有義氣之人,呵呵,青兒有幸,即乃老夫有幸也……”
  二人又急道:“晚輩不敢,前輩言重了……”
  這時--
  十二盞大紅燈籠忽地高高挑起,正門大開,戰府所有下人均已魚貫排列兩傍,整齊無聲的伏跪地下,祝頤正跪在門檻之外,恭聲道:“弟子祝頤叩見仁伯大人金安。”
  邪神親自趨前扶起,邊笑道:“小夥子,你也是青兒的桔拜義兄吧?可是老三?”
  祝頤有些受寵若驚的道:“承蒙仁伯大人垂問,江青賢弟之三哥即為弟子。”
  邪神連連道好,又回身道:“戰賢姪,好排場,呵呵,老夫已多年未受到人如此禮待了,戰賢姪,叫他們起來吧!”
  說著,邪神自懷中摸出一個虎皮小袋,倒在手中,卻盡是一塊塊同樣大小,同樣形狀的六角星式藍寶石,他緩緩的走向第一個下人,而當各人的眼光始才看到他將一塊寶石交到第一個下人手中時,他已自門邊最後的一個下人身前走過,每個傭僕的手中都已塞入一塊珍貴的星狀藍寶石,而邪神並未明著施展功夫,就已幾乎在同一時間,令人難以察覺地走完了兩排跪在地下的二十多名下人面前,長離一梟見多識廣,不由心中一震,暗贊道:“好一手『縮天地為一指』,這門功夫已經絕傳了八十多年了……”
  紅面韋陀戰千羽此刻恭聲道:“多謝前輩仁伯大人重賜--”二十多名下人隨著戰千羽的語聲齊齊轟然謝賜,邪神和聲道:“罷了--”戰千羽又彎著腰道:“請仁伯大人入內……”
  “好,只是,戰賢姪,可千萬不要多禮,你們在心中敬重老夫,已經很令老夫滿足了。”
  說完,邪神在戰千羽、長離一梟二人引導下行向大門之內,祝頤在後面一扯江青衣角,悄然道:“四弟,這位就是你的義父邪神老前輩嗎?”
  江青頷首笑道:“不錯,三哥,有什麼不對麼?”
  祝頤摸看頭道:“四弟,照算起來,邪神老人家最少也有一百二十歲上下了,怎麼看起來只有六十來歲左右?而且好似比大哥還年輕得多。”
  江青一哂道:“這就是功夫了,三哥,內力之厚如能達到三花聚頂,六合開元之境時,便能以駐顏增壽,這算不上奇……”
  祝頤笑道:“那麼,四弟,你練到這一步了麼?”
  江青砭砭眼,道:“不敢,三哥,在四年之前下山之時,為弟已有這個道行了……”
  他一拖祝頤飛身趕進,邊笑道:“咱們快進去吧,三哥,別羨我,有一天你也會達到這個境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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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雲山來雁

  翌日正牛。
  戰府的大廳內高排酒宴,人來人往,熱鬧非凡,這是歡迎邪神的場面,不過,除了戰府之人,沒有邀請任何一個外賓。
  邪神高倨首座,顏容甚歡,他頻頻和各人乾杯,一雙有如電火似的犀利眼睛,卻不時慈祥的注視著他身傍的江青。
  紅面韋陀戰千羽紅光滿面,他高興極了,兩甲子以來一直雄霸天下武林,稱為武聖的邪神,竟會在他家中住留飲宴,這是何等光彩之事?又是何等榮耀之事?日後的歲月中,足夠他回味的了。
  長離一梟更是欣喜無比,他緣慳一面的心中偶像終於見著了,他慕懷已久的崇敬之人到底賞識了他,這是何等興奮之事,六十年前的武林第一人與六十年後的武林第一人齊集一堂,相對歡飲,這一桌上,該是多麼威風赫赫,豪氣蓋世啊,又是多麼難得可貴啊!
  大旋風白孤與祝頤坐在一起,他時而偷偷注視著邪神,心目中暗裡仰慕,昨夜他回來極晚。
  知道了這個喜訊、高興得澈夜無眠,也陪著邪神談了一宵。
  絕斧客陸海顯得有些拘束的坐在長離一梟下首,飛閃二雷仍然護立於傍,他們三人今早才返,也是辦理幾件私事去了,卻不料在一夜之間,空中的巨星已然降在戰府中了。
  大廳的門廉後,天星麻姑錢素正在窺探,她好奇的瞧著邪神,邊回頭向依在錦榻上的裴敏道:“裴姑娘,厲老前輩可威風哪,一看人家那模樣,就知道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嘖嘖,那雙眼睛亮得使人頭都發昏……”
  裴敏咬著手帕兒,輕輕的道:“我真想看看,可是,這又不太穩重”我怕祝哥哥罵…
  “天星麻姑錢素一皺鼻子,臉上的麻坑一跳,道:“這有什麼不穩重嘛,要看就看,怕什麼?祝公子敢罵你,他生了幾個腦袋?惹翻了,咱們兩人合力接他一頓!”
  裴敏“噗哧”一笑,道:“我不敢,錢姑娘,以後那位先生娶了你,可得當心天天挨揍了……”
  錢素舐舐嘴唇,道:“我才不想出嫁呢,憑我這塊料,好的人家看不上,壞的麼?姑娘我還不肯,噯,看樣子,可難羅………”
  裴敏忍住笑道:“錢蛄娘,你……你想不想?”
  錢素忸怩地道:“在你面前,我也甭客氣,想,但是,光想有什麼法子?我一個姑娘家,總不能去找男人啊……”
  裴敏若有所思的道:“這也是,不過……錢姑娘,你也得自己估量著,別老是磨蹬日子,女孩子大了,總是早些…………的好。”
  錢素大剌剌的道:“不急,不急,姑娘我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勾,且看那個臭男人來自投羅網吧!”
  這時——
  祝頤忽然掀開門廉進來,一見二人,先向錢素施了一禮,道:“錢姑娘,看見厲老前輩了麼?夠風範吧?”
  錢素笑道:“這是當然,還用說麼?”
  裴敏斜睨了祝頤一眼,道:“頤哥,厲老前輩來可有新鮮事?”
  祝頤帶點神秘意味的道:“有,大約是與四弟有關,厲老前輩彷彿昨夜就有話要說,卻一直忍著沒有講,我看哪,待會就要說了,你們現在出去不太方便,就待在這兒,聽聽看是什麼消息,厲老前輩這次未得很突然,而且,他老人家久住白龍江畔,又如何會一下便尋到這裡,其中必有原因,你們等著聽………”
  裴敏溫柔的道:“頤哥,少喝點酒……”
  祝頤一笑道:“遵令,娘子啊!”
  裴敏的粉臉兒霎時一片飛紅,天星麻姑錢素笑得前仰後合,祝頤則一溜煙似的來到大廳之上。
  此刻,邪神正大口喝乾了杯內之酒,隨著他放下酒杯的動作,面孔上的表情也逐漸轉為嚴肅。
  江青恭敬的道:“爹,有事麼?”
  邪神沉穆的頷首,於是,席上所有的人都停止了談話,放下杯箸,每一雙眼晴都納罕地瞧向邪神。
  邪神閉閉眼睛,低沉的道:“有個女孩子叫夏蕙,青兒,你知道麼?”
  此言一出,江青全身起了一陣不可抑止的抖索,他怔了好久,痴了好久,才緩緩點頭,全桌上更是鴉雀無聲,但是,每一雙目光,都透著無限焦急,盼切的注視著邪神,自然,連門廉後的兩雙眸子在內。
  慢條斯理的,邪神又喝了口酒,嚴肅的道:“青兒,這是個好孩子,你卻為何移情別戀,虧待於她?”
  江青努力平靜了一下自己激盪不安的心緒,顫聲道:“爹,她,你老人家可曾見著?”
  邪神點點頭,道:“不僅見著,而且,為父已攜她同來。”
  桌上突然暴發出一片欣慰的歡呼聲,江青更全身顫抖,感恩的雙手蒙面,喃喃自語:
  “天可憐見,天可憐見……”
  邪神哼了一聲,道:“為父自來鐵石心腸,但是,欸,這女孩子千辛萬苦的尋到白龍江畔,那狼狽淒慘之狀,使得為父也幾乎為之淚下,可憐她一個弱質少女,身上分文皆無,千里迢迢,吃盡艱苦,前往甘肅尋探為父,為的卻是你這畜生!”
  江青神色黯然,心如刀絞,垂著頭道:“爹罵得是,青兒錯了……”
  邪神臉色稍為緩和,桌上各人誰也不敢透一口大氣,甚至連長離一梟衛西,也只有聳肩苦笑的份了。
  這時,邪神又道:“那天,雪正飛著,天冷得刺骨,為父也懶得出去,一個人燙了壺酒,弄了點滷菜,吩附白龍江的”毒蟒“老二自去歇息,正想賞雪享受一番,竹籬外卻踉蹌行來一位少女,那位姑娘雖然穿著單薄破舊,面容憔悴,卻是清麗無比,足當國色,地在冰天雪地中凍得直發抖,卻不敢推那竹籬之門,為父心中疑惑,便親自出去開了門迎她進旦,可憐她才一進來,便暈倒過去,為父急忙為她把脈探試,才知是饑寒過度,,邪風入侵,再加上心靈受創,貧血過度所致。她這一病,足足病了半個多月,幾死還生,為父的親自照料,衣不解帶,終於將她救了轉來,連毒蟒老二也累得半個月來寢食不安……”
  紅面韋陀暗中籲了口氣,恭聲道:“敢問仁伯大人,那”毒蟒“老二,是否便是四十年前號稱”白龍王“,為甘□武林道第一把交椅的人物?”
  邪神一笑道:“不錯,但老夫卻懶得記他這麼多,現在,老二正在白龍江為老夫看守那棟破茅屋,這兩年來,也多虧他侍侯,他手下那些小子們,一個個粗手大腳的,老夫有些承受不了。”
  桌上各人,有知道那位“白龍王”來歷的,俱不由暗暗咋舌,料不到這位叱吒風雲的龍王,卻給邪神當起吒傭來了。
  邪神又喝了口酒,道:“這娃兒在高熱中昏迷之時,在痛苦中囈語之時,卻不停地呼喚著青兒的名字,老夫覺得奇怪,待那姑娘稍微清醒後,老夫略略問了一下,不由氣得恨不能插翅未來,尋著你這不孝的東西狠狠揍一頓………江青慚愧的道:“是,青兒該打……”
  邪神嘆了口氣,續道:“可□,這娃兒生的嫻淑極了,孝順極了,病尚未好,就堅持下床拜見了為父,哭訴來尋為父的原因,並願終生不嫁,代你侍候為父至終年,這種媳婦,打著燈籠都找不看,可恨你這畜生卻遺棄人家,當時氣得為父幾乎吐血,這娃兒又幫著你擔待、說項爭著說自己不是,並親自下廚整治酒菜,孝敬為父。欸,走多天來,真是累了她不少呢!好孩子,好孩子………”
  江青緊咬下唇,心中對那雲山的孤雁兒,又在無形中更加深了愛意,這只雁兒,命多苦啊!
  邪神又道:“她來尋找為父,身上分文不攜,這千里迢迢,都是幫看人家做點小零工,湊合著度日,身上的任何東西都賣光了,還時常挨餓受凍,忍氣吞聲,她為了誰,人家一個黃花大閨女是憑了什麼?長得美,生得俏,知再識禮,性情端莊,多少年輕兒郎夢寐以求,猶仍求之不得,人家卻為了你受盡這等折磨,更毫無怨言,你說,你還要怎樣才心滿意足?
  為父越講心頭越有氣………”
  江青早小為自己辯白,低低的道:“爹,孩兒知鍺了………”
  邪神怒道:“僅是知錯就罷了麼,人家姑娘為你受這些罪就一筆勾消嗎?那有這麼便宜之事?為父稍停請她回來,當她之而好好揍你這不孝的東西一頓!”
  “打吧,爹,重重的打,青兒是該打……”江青痛苦的說。
  其實,邪神心中怎捨得動自己義子的一根汗毛?江青是他的命,他的心,恨不得供在眼皮子土、怎忍得下手去打他?邪神所以如此,只不過欲使江青明白自己對他心上人之疼愛,更藉此說明他的意中人為他所受的磨難,表明夏蕙對江青情感的深度罷了。邪神之如此,用心也極盡良苦了。
  這時、他看到江青如此痛苦,心頭卻倒不忍起來,於是,這位叱吒風雲的武林之聖,伸出他那只曾經使多少人見而喪膽的手掌,輕輕撫著自己愛子的頭髮,語聲轉為十分緩和的道:“青兒,你知錯了?”
  江青輕細的道:“孩兒知錯。”
  邪神又道:“那麼,你仍愛她?”
  江背頜首,再頜首道:“爹,孩見一直就愛她。”
  邪神又加重語氣道:“青兒,你不負她?娶她?”
  江青毫不遲疑的道:“是的,永不負她,娶她。。”
  那神驀然愉快的大笑起來,老懷欣慰的道:“好孩子,好孩子,為父早就知道你天性淳厚,不是朝秦暮楚,見異思遷之人。呵呵,老夫慶幸有一個好兒子,又有一個好媳婦………”。
  忽然,長離一梟微微一笑,道:“不,前輩,有兩個好媳婦。”
  邪神形色之間起了一絲鍺愕,清疽的面容上有著迷惑,但迅速的,這迷惑已被恍悟之色所代替,他沉吟著道:“是了,夏蕙那丫頭亦曾告訴老大,說過青兒那另一個密友,她把那妮子形容得十分美好,直是天上少有,地下無雙,但是,哼,那妮子果真是如此嫻□麼?何況又是雙飛後人之女!”
  長離一梟緊接著道:“前輩,正因此女乃雙飛之後,才更能顯出她對江青老弟情感之堅卓深厚來,此女為了江青,所受之磨難與唾罵,痛苦與凌辱,只怕絕不比夏姑娘稍少,而且,她更曾不止一次的救過江青老弟!”
  邪神那深沉的面龐忽然滿起一絲奇妙的笑意,這笑意十分溫和,像是冬日的陽光,吉祥而和煦,他頷首道:“不鍺,衛賢姪,你說得好,這些,夏丫頭都告訴過老夫了,由此看來,夏丫頭講的全是實話,難得她不存嫉妒之心,竟然為她情場之敵講話,這等氣度,實在不易,夏丫頭心地之純艮,由此可見一斑。”
  邪神頓了一頓,又道:“那女娃兒叫全玲玲,是麼?”
  江青面孔沒來由的一熱,道:“是的。”
  邪神想了一下,道:“這娃兒也強,好,好,都不差,青兒,你可不能厚薄了任何一個,她們都會是你最難得的妻子。”
  紅面韋陀戰千羽插嘴道:“仁伯大人,其實,四弟對這二位姑娘都好到了極點,恨不得分身成兩個陪著她們,四弟誰也不會稍有虧待的……”
  大旋風白孤亦急忙接著道:“的確如此,二位姑娘是秋色平分,四弟是左擁右抱,大事齊人之福……”
  戰千羽趕忙咳了一聲,回頭狠狠地自了人旋風一眼b責道:“老二,怎的在仁伯大人之前出言如此粗魯?真是無禮!”
  邪神哈哈大笑道:“不妨,不妨,老夫就喜歡這等坦直豪邁之人,來,來,白賢姪,咱們且乾一杯!”
  大旋風白孤雙手舉杯,恭謹的飲了,長離一梟亦起立敬酒,坐下後,簡單扼要的將江青如何心力交瘁的追尋夏蕙,又如何善待全玲玲,及全玲玲的孝行等述說了一遍,這位東海之霸,言語中肯,深刻有力,在他生動的描述下,大有一個名畫家畫龍點睛,十全十美的意韻。
  邪神聽得連連點頭,異常感動,其實,他生在世上,活在世上,見著的,聽著的,無論是那一種事,可以說知道得太多了,可是,這些描述,用在別人身上,或者沒有如此宏大的效力,但發生在江青——邪神自己的義子身上,其意羲自然又當別論,大不相同,這,原是人類的通性,亙古以來不變的定律啊!
  江青在傍,又將自己離山之後的所作所為,大致說了一遍,紅面韋陀戰千羽在一邊時加補充,未了,江青忽然望著邪神,輕輕的道:“爹,在無定飛環李琰玉彌留之際,青兒曾上前間了她一句話,她在瀕臨終結之前,那句話說得青兒十分難過……”
  邪神雙目倏睜,又徐徐闔攏,深沉地道:“哦?你問她什麼話?”
  江青咽了口唾沫,緩慢的道:“青兒問她,在她與爹多年來的恩怨纏連之中,是否會經真心愛過爹,真心對爹好過?”
  顯然的,就連邪神如此介乎仙人之間的卓越人物,如此經過大風大浪的武林之聖,這時也不由有些激動,他努力平靜了一下自己,卻依然有些急切的道:“好兒子,問得好,這幾句話,為父也早就想問她,李琰玉怎麼說?”
  江青喝了口酒,道:“她說,在她那個年紀,再談到這個愛字,不是太遲了,也太可笑了麼?”
  邪神那兩道濃厲的雙眉猛然一豎,恨聲道:“李琰玉,李琰玉,如今我也老了,你也去了,你在六十年前為何不敢愛?報應,更是報應!”
  繼而,他又低沉的笑道:“欸,那時,假如她不懷異心,還不算遲……”
  江青輕輕的道:“爹,李琰玉說……”
  邪神微微一震,道:“她還說些什麼?”
  長離一梟與紅面韋陀面色沉凝,仔細諦聽,其他各人,也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邪神的一段情史,又該是多麼令人珍貴的軼聞啊!
  江青雙目平視,真摯的道:“爹,她說,她確實是真心愛過你,也確曾想真心對你好,但是,那時的環境卻不允許……”
  邪神狂笑一聲,屋瓦俱震,他宏厲的道:“荒唐,荒唐,在老夫一百二十多歲的今日,在昔年是黑發今已斑白的現在,在世事變遷的十丈紅塵裡,猶再去談論那已成煙雲的男女之情,真是不覺時光之悠悠、不知歲月難饒人……”
  江青懇切的道:“但是,爹,假如真有情,這情會永世垂留,至死不忘的……”
  邪神大笑道:“罷了,兒子,那是屬於你們年青人的,為父老了,豈能再去追憶?那只不過是徒增痛苦而已……”
  長離一梟此時心中思忖道:“久聞那神孤僻冷傲,不近人情,今日一見,卻是大謬不然,這位名傾天下的武聖,卻是個難得的性情中人……”
  邪神的笑聲,固然是如此高亢與激烈,但是,假如你稍加註意,便會發覺在他那威猛的笑聲裡,包含有多少難受與痛楚,他的笑聲繼續響著,卻令人心中自然的升起一股“往事不堪回首”的悲涼意味。
  長離一梟向江青使了個眼色,江青連忙道:“爹,孩兒想……”
  邪神止笑舉杯,大口乾了,微微閉了閉眼,他明白江青是要使他忘掉過往的這段傷心事,故意於現在說話打岔。
  江青又道:“爹……孩兒想……”
  邪神心情已迅速的平靜下來,微哂道:“想見夏蕙那妮子,是麼?”
  江青有些見腆的低下頭,缸著臉道:“爹,青兒實在想她……”
  大旋風白孤又不甘寂真的叫道:“好個丫頭片子,可實在將我們整慘了,大江南北邊乎翻了個遍,卻連影子都尋不到。”
  邪神笑道:“你們可都想不到這妮子竟飛到白龍江去了?”
  戰千羽點頭道:“假如知道,也不至於害四弟受了如許多的折磨,吃了那麼多的苦,如果前輩不來,更不知要尋到何時了。”
  邪神舉箸扶了一塊嫩鵝送入口中,笑道:“青兒,此處南大街有家十分雅緻的”歸鴻樓“你可知道?”
  江青心腔兒一陣狂跳,急切的道:“青兒可以找得著。”
  邪神一拍桌子,佯怒道:“東跨院廳房裡,你還不去!”
  江青虎的站起,向邪神就地一拜,又作了個羅圈揖,微一閃身,已飄出大廳,迅速的隱入花圍之內。
  長離一梟向邪神一擔道:“前輩,晚輩也想去一迎夏姑娘。”
  邪神人笑道:“好極,就請別做蘿蔔乾。”
  長離一梟微笑站起,跟身而去,他這一走,卻急壞了大旋風白孤及祝頤,二人滿面渴切的正待站起,邪神有趣的一眨眼道:“各位別忙,現在吾等前往,未免有煞風景,目前尚不是看熱鬧的時候,再盡三杯,老夫必偕各位一同前往迎這娃兒回來……”
  一直甚少說話的絕斧客陸海,這時笑道:“啟稟前輩,敝島主此時跟去,並非單純的只想迎同夏姑娘,敝島主乃是另有心意………”
  邪神一搓雙手,頷首道:“老夫明白,青兒能蒙衛賢姪如此照顧,實為有幸,衛賢姪適纔踉去,定然是守護於外,以妨他人干擾,陸旗主,老夫說得可對?”
  陸海驚道:“前輩真乃神人,所言果然不差……”
  邪神豪邁的大笑道:“豈敢,豈敢,若非如此,怎稱邪神?”
  他這詼諧之言一出,全桌各人頓時失笑,大廳裡的空氣,在這一笑中變得更溫馨,更和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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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9 17:39:44 |只看該作者
第95章 誓盟連心

  南大街。
  這是杭州城南的一條街道,十分寧靜安詳,這街道的兩傍,大多都是異常幽雅的客棧旅舍所在,更是上等官宦士紳們經常落腳住宿之處,只看那豪華的建築,恢宏的氣派,就知道其內在之不凡。
  遍鴻樓座落于南大街街尾,是一片深遠連雲的高樓巨廈,貿然一見、會令人以為是那一位王公大臣的府第,其實,這都是杭州地面上數一數二的高貴客棧。
  在那大理石的台階上,正站著微微喘息的江青,他朝著兩傍的一雙石獅子一笑,這對石獅子正獰惡的張著大口,但是,在江青眼中,卻覺得這對石獅子是多麼和氣,多麼親善啊!
  “歸鴻樓”三個黑底金字的招牌,正高掛門楣,紅漆大門敞著,兩只黃銅獸環擦得雪亮,彷彿在閃著喜悅的光輝。
  兩個穿得文質彬彬的棠倌極有禮貌的行了出來,親切的躬身道:“這位爺,快往裡請………”
  江青氣度雍容的頷首一笑,道:“東跨院住了人麼。”
  兩個堂倌滿面堆笑,其中一個恭謹的道:“非常不巧,東跨院已完全被一位老人家包下,不過,小店尚有其他精舍,保管不比東跨院的房間稍差………”
  江青整整衣冠,溫和的道:“在下並非住店,乃是尋人,倘煩請二位代為引路。”
  一個堂倌道:“大爺可是探訪居于東跨院精舍內之客人?”
  江青又感到心頭一跳,有些擔心的道:“不鍺,她在麼?”
  二人連忙點頭,互望一眼,側身讓客,江青隻手負在背後,微笑道:“怎麼?你們感到奇怪?”
  一個堂倌極有分寸的道:“不敢,因為,那是一位孤身的小姐………”
  江青笑笑,大步往內行去,他才走了兩步,一個淡淡的白色身影,已飄然進入大門之內:“好哇,小子,你倒走得挺快,害得老夫好追!”
  江青不用回頭,已聽出是長離一梟那清朗而含蓄的口音,他轉身笑道:“前輩,你又不放心在下了,是麼?”
  長離一梟搖頭道:“非也,老夫此來,只不過為了做一件事,替你擔守外門警戒之職,以免被人無端騷擾。”
  江青深刻而感激的凝注了長離一梟一眼,緩緩點頭,這短暫的一眼中,已代表了他多少欲語的心意。
  在這兩個堂倌的引導下,二人進入一座豪華的花廳,自花廳側傍半月形的門戶行出,便是一道縈迴綿長的曲廊傍圍以金朱欄,欄外翠竹環繞,石山水榭,佈置得十分雅緻,在皚皚的白雪映襯下,更有一番說不出的曠怡之氣。
  踏著潔白平滑的雪石地面,經過一間間的房舍,江青的一顆心跳得蹦蹦有聲,他那俊俏的面孔浮著一絲紅暈,雙手也在不自覺的輕顫,這短短的時間,這即將走盡的曲廊,在他的感覺上,活像有千百里那麼遙遠,宛似永遠走不完,行不到,她,那只雲山裡的雁兒,這時,會在做什麼呢?
  長離一梟的唇角,依然盪漾看都一抹古怪而深邃的微笑,悠遊自在的欣賞這豪華客棧中的景色,他一回頭,淡淡的道:“小兄弟,有初戀時的情韻,是麼?”
  江青面上的紅霞更濃了,他有些窘迫的道:“前輩,你如何知道?”
  長離一梟似笑非笑的瞅著江青,詼諧的道:“呵呵,老夫年雖老『上老下毛』,卻亦是過來人哩………”
  這時,二人在那兩個夥計的引導之下,已來到曲廊盡頭,穿過一道斑竹花架為頂的小門,進入座小巧的庭院之中,這庭院的積雪早已打掃得十分乾淨,幾座假山,數棵松柏,點綴得氣韻飄然,幽雅出塵,彷彿一幅淡淡而有意境的潑墨山水畫。
  “好地方!”
  長離一梟由衷的讚美,目光注視向隱約在松柏之後的一排精舍,紅欄紗窗,簾幕深垂,小巧的白階上鋪看一張白熊皮,氣氛是如此寧靜,如此安祥,使人自內心裡升起一股溫馨的感觸。
  兩個堂倌向前一指,露著兩張善意微笑的面孔,躬身退下,自然,長離一梟手中準備好約兩錠金元寶,已塞入他們手中。
  江青癡迷的沉溺在這片幽雅的景色中,目光毫無表倩的注視眼前那排將會帶給他太多歡愉的精舍,這多月來的痛楚相思,竟會如此簡易的在這裡得到補償,得到慰藉,天下之事,不是也顯得太虛幻不定了麼長離一梟悄然推了他一把,低沉的道:“兄弟,你還在等什麼?”
  江青努力籲了一口氣,有些激動地道:“前輩,我覺得太興奮了,這突來的歡悅與感受,我有些負荷不了,真的,我的身體彷彿裝不下……長離一梟愛憐的拍拍江青肩頭,道:
  “是的,小兄弟,老夫非常明白你這時的心緒,這些日子來,憂慮那妮子折磨得你夠苦了,去吧,小兄弟,快去,這時,恐怕那只雁兒比你更焦急呢?不要再令她對你失望,小兄弟,老夫在此恭侯佳音。”
  江青竭力使心清平靜了一會,用力握了長離一梟的雙手一下,大步向那排精舍前行去。
  腳步聲在冷濕的地面上踏過,有一種輕沉的聲音,風拂著松柏,帶起優美的天籟之樂,但是,這些都隨著逐漸的接近目地而更令江青面紅氣喘,心腔跳躍,他奇怪自己,多少大風大浪的場面,出生入死的驚險,都未能令他這般失常過,為何,為何卻獨對這說起來原該高興而纏綿的重逢會如此緊張不安呢?
  是的,江青知道,那便是“愛”,是這深刻的愛所使然啊。
  於是——他走近了,踏上都軟綿綿的白熊皮,鼻中更宛如嗅到一縷淡淡的,飄渺的幽香,這種氣息,令他自心底感到一陣溫暖,一陣渴切的依戀。
  他舉手輕輕的敲門,但是,那桃花心木所製成的門卻無聲的開了,裡面前沒有下閂,江青悄然推開,側身進入,隨著他目光的瀏覽,看出這是一間佈置樸實脫俗的小廳,一個精緻的玉爐,檀香裊繞,置放在一張黑漆小幾上,但是,廳內卻靜悄悄的沒有人影,靜得出奇。
  江青微微猶豫了一下,舉步行向右側的房門,他輕悄的掀起珠廉,卻在剎那間痴在當地,雙目凝凍似的不眨不瞬,呼吸急促,嘴角在微微抽搐,掀著廉幕的手也在不可察覺的顫抖,眼前……
  錦榻上羅帳半垂,一個窈窕的身軀面孔向外的側臥看,那微蹙的柳眉兒,挺秀的鼻樑,紅嫩而潤濕的小嘴,縱然那雙美麗的大眼睛緊閉著,也可自那彎長的睫毛上看出那雙眼睛在平素是如何動人,只是,這張面龐任是恁般美豔,卻無可言喻的滲合著淒然,流露出一股無形的、令人愛憐的動人情韻。
  看得出憔悴了,她是夏蕙,三生三世也遺忘不了的雲山孤雁啊!
  長久的,江青不敢移動一下他的腳步,他怕驚醒了她,更怕破壞了眼前這迷人的氳氤。
  終於江青謹慎的放下珠廉,輕得不可再輕的行到榻前,緩緩地,他半跪在榻邊,雙眸凝注著夏蕙那沉睡中的面龐,他是看得如此貪婪,如此深刻,宛如要將他這多日來的痛苦思念,都在這靜靜的凝視中得到補償,將這張姣好的容顏,更清晰的烙印在心版之上。夏蕙那輊勻的呼吸中,有一股淡雅的芬芳,有一股溫暖的氣息,她的髮絲,有一綹繞在眼傍,似雲霧,似紗緯,自側方看去,更增加了她的嫵媚與動人。
  空氣中是如此沉靜,沒有一丁點聲響,房間裡像似飄遊著一片濛濛的輕霧,這情景美極了,宛如只是他們個人的世界………
  江青靜靜的看著,痴痴的看著,慢慢的,他輕柔的俯下身去,微顫的嘴唇印在夏蕙紅嫩的小嘴上。
  那兩片小小的槓後是這麼柔軟,這麼滑拭,但是,卻又是這麼冰冷,冷得令人心酸。
  夏蕙的身軀一陣顫抖,她驚悸的醒了過來,兩只水盈盈的大眼恐怖地睜開,急惶的向錦榻裏邊縮去。
  江青微垂看眼養,低沉的道:“蕙,是我。”於是——好像一聲巨雷殛在夏蕙頭頂,她在剎那間呆住了,眼睛痴痴的看著江青,小巧的鼻翹兒微微噙合著,嘴唇不可抑止的抖動,兩行晶瑩的淚珠奪眶而出,順著面頰滴落,滴落在織錦的被面上。
  江青咽了口唾液,艱辛的道:“苦了你,蕙。”
  夏蕙像是如夢初醒,痛苦的搖搖頭,淚如泉湧,但是,她卻強忍著不出聲,兩肩不停的聳動。
  江青望看她,半晌,道:“為何不說話?蕙,還在恨我麼?”
  夏蕙又搖搖頭,哭得更厲害,江青咬了咬下唇,道:“我尋了你很久,動員了我所有的力量,但是,我失望了,你做得太狠,也太絕了,你不該如此折磨我;在風雪中,我獨自徘徊曠野呼喚著你;在寒夜中,我對著孤燈望看自己的影子喃喃叫你,一再的失望令我心碎如絞,我不知你的去向,不明你的生死,但我不相信你會在空氣中消失,我更不相信你會忍心舍我而去。或者,我太傻了,也太痴了,或者,你在這數月中已不愛我,或者,在這些日子裡你痛恨我,我都不怪你,因為我承受一切的錯誤,我怪我自己不好,也怪我無法使你深刻愛我;我是這麼無能,我竟不知你的心意,我尚不明白我是這般懵懂,會絲毫看不出我深愛的人竟忍心棄我而去……”
  像火山的突發,夏蕙哀號著撲向江青懷內,她柔滑的雙臂緊緊地抱著自己心愛的人,瘋狂的搖頭道:“不,哥,不,求你饒恕我……哥,我沒有一點變心,我比以前更愛你……
  哥,我早知我失去你不能再活下去,但我卻做了這件傻事。哥,都是我不對……我嫉妒,哥,我嫉妒全玲玲………但只是這一點而已,我愛你,哥,你饒恕我………相信我,我永遠不能再離開你……這些日子來,我好苦……”
  她的淚水浸濕了江青的衣襟,纖弱的身軀在痙攣著,江青緊摟著這柔軟的胴體,低沉的道:“你知道我的痛苦麼?你明白我沒有你將如何生活麼?你曉得你在我的生命中佔有多重要的地位麼?二夏蕙痛楚的點頭,啜泣著道:“我知道……哥,我全明白…”
  江甘托起她的下頷,緩緩的道:“但是,你卻舍我而去………”
  夏蕙泣血似的將臉龐埋在江青懷中,抽噎著道:“哥,你殺死我吧,我錯了,你殺我吧,就是死,也要死在你的懷裡,死在你的身邊………”
  江青驀然將她抱起,猛烈的吻著地,深深的,沒有休止的,夏蕙以更熱切的擁抱報還,邊哭著道:“我一切隨你,哥,我隨你怎麼報復我……但是,我錯,今生也只錯這一次,我再也不能離你一步………”
  江青的雙眸充滿了淚,他語聲哽咽的道:“你太狠,蕙,你太狠了……”
  夏蕙難過極了,她瘋狂的抓起江青右手,猛力摑向自己面頰,待至江青驚覺縮手時,已有一半力量摑在那柔嫩的臉上。
  江青痛惜如絞的吻若那五條鮮明的指印,舐若那鹽濕的淚水,雙臂用力摟抱著夏蕙,幾乎欲將兩體並而為一。
  夏黨流著淚,喘息著道:“哥,你為什麼不打找?為什麼不罵我?你打我,罵我,會使我心中好受一點,你這樣對我,我受不了………”
  江青的淚,已與夏蕙的淚水混成一片,早已分不出誰是誰的了,他密密的親著她的髮絲、肩梢、鼻尖、嘴後,淒迷的道:“蕙……別這樣……我怎捨得?你叫我怎捨得啊!”
  夏蕙也吻著江青的黑發、眉梢、鼻尖、嘴唇,抽搐著道:“這些日子來,我常做惡夢,夢見你吻我,抱我,但忽然之間,你又厭惡的棄我而去,去抱吻另外一個少女……”
  江青心頭一陣顫慄,他呻吟一聲,痛苦的問著自己:“天啊……我竟是這投卑陋?”
  夏蕙驚恐的抱著他,畏怯的道:“哥……請你原諒我,恕宥我……我知道我心眼太窄,但是,我愛你,我怕失去你啊……”
  江青深刻而慚疚的凝望著懷中人,喃喃的道:“蕙……我也怕失去你,應原諒的,應饒恕的,不是你,是我,我對不起你,我太齷齪,太無恥……”
  夏蕙那雙美麗的眼睛,在迷濛的淚水中顯得更美了,她搖著頭,悲切而斷續的道:
  “不,哥:在我心中,你永遠是完美無缺的……不能怪你……真的不能怪你………哥,讓我嘗試去容納另外那個人,但是……哥啊,你不能拋舍我,不能離開我,否則,我只有死了………”
  江青用嘴唇堵住夏蕙的語尾,盡情的吮吸著她的舌尖,良久,他低沉的道:“蕙,假如你有了什麼不幸,那麼,世上的人將會發現另外一具屍體。蕙,如果我們生而不能共衾,就讓我們死後躺在一個槨中!”
  夏蕙深情的注視著自己心中這刻骨不能稍忘的人,她異常明白,江青的話決不是虛言,他做得出的,他一定會做得出。
  “蕙,現在,你還恨我麼?”
  江青悄細的問著。
  夏蕙惶恐而真摯的搖頭,道:“我從來就沒有恨過你,哥,我真的沒有恨過你,我離開那天,還沒有走以前我後悔,走後,我更後悔了,但是,我沒有臉回來,我想你想得發□,想得發瘋我……我曾經想到死,但是,我永不能忘記你告訴我的那邊句話,你說…假如我做出任何令你哀痛的事,你會摧殘自己向我報復,假如我死,我的靈魂也會看見你的血痕而不能安息;哥,我怕你會摧殘自己,我怕見你的血,我更怕死後就永遠見不到你了……江青深沉的嘆息著,夏蕙又淚痕斑斑的道:“我身上沒有帶錢,只有沿途幫人家做點繡花女紅的工作維持生活,我不怕受氣,不怕別人欺侮我,因為,我心中有你,你說,我可以做你的妻,我心中想著我是江青的妻,我就驕傲了,我就滿足了,雖然痛苦,但我可以回憶著以前甜蜜的日子來緩和眼前的淒楚……”
  江青再次忍不住熱淚盈眶,他低下頭去輕輕拭抹,夏蕙急忙湊上嘴唇,怯怯的,溫柔的為他吻乾了,幽幽道:“哥,你別哭,我……我……”
  江青強顏苦笑,道:“蕙,你太好了,我真是配不上你………”
  夏蕙全身一項,驚恐的道:“哥,別這樣,哥,我只怕你不要我………”
  江青驀然站起,沉聲道:“蕙,你我相愛以來,可曾聽我起過誓?”
  夏蕙有些迷惑的搖頭,江青以手指心,仰首向天,低沉、緩慢,而有力的道:“蒼天在上,冥冥中你聽得見江青的誓言,假如江青不娶夏蕙為妻”假如江青有一天不愛夏蕙,你可以電光刺瞎江青的眼,以霹靂去開江青的腦,在冥冥中的神,你聽見江青的著言了……“夏蕙全身急劇的顫抖著,面色煞白,她抖索不穩的站起,赤腳走向江青,一聲不響的跪在江青身前,緩緩的,又歪倒在地上。江青俯身將她抱起,放在榻上、緊緊地擁著她,緊緊地吻著她,這是心的擁抱,心的吻合啊……良久……夏蕙!閉眼睛,若半透明的象牙骨般的纖指,輕輕撥弄著江青的嘴唇,幽幽的,令人刻骨銘心的道:“哥………我愛你……我若再離你……上天就要我死……哥,你原諒我了!”
  江青沉穆的頷首,道:“我永遠不怪你。”
  夏蕙又啜泣著抱緊江青,道:“哥……你那誓言……我不會不相信你……你不用那樣啊……”
  江青深沉的道:“蕙,除了我的心能剜出來,我再沒有什麼法子能證明我愛你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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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9 17:40:37 |只看該作者
第96章 柔情蜜意

  夏蕙兩只纖細的手,緊緊地抓著江青的肩頭,江青的每一句話,卻似巨大的動盪,震憾著她的心弦,這震憾之強烈是無與倫比的,至少,它證明了一點,夏蕙自心底熱愛的人,並沒有變心移戀,那怕是一點點也沒有。
  江青又將夏蕙摟入懷中,輕輕拍著她,就像一個慈祥的母親在愛撫著自己的兒女,是如此輕柔、溫切,卻又如此憐惜、甜馨。
  於是……
  夏蕙又仰起那張美麗的臉龐,主動尋找著江青的嘴唇,深深的吸吮,溫柔的挑弄,這滋味,誘人極了,香極了。
  江青如夢囈似的呢喃:“蕙……唔……我愛………”
  夏蕙忽然離開了江青懷抱,獨自向裡移了一下,兩只眸子也在剎那間變為深沈出邃,她凝注著江青,平靜得異乎尋常的道:“哥,告訴我,你仍不能去忘懷全玲玲麼?”
  江青微微一怔,閉眼沉思了一會,低聲道:“蕙,你的意思是……?”
  夏蕙搖頭道:“哥,讓我想一想。”
  江青又待開口,夏蕙卻用手指摀在他嘴唇上,輕輕垂下頭,彷彿在思慮著一件極為嚴重的事,自側面看去,可以瞧出她的眉兒正微蹙著,神色十分凝重,她不開口,江青也沒有講話,室中的氣氛,宛如在瞬息間又轉為翳悶。
  良久。
  夏蕙又抬起頭來,語聲出奇冷靜的道:“哥,我想問你幾個問題,也請你自內心裡答覆我,不要有絲毫隱瞞,就像你答覆自己的良心一樣,好麼?”
  江青苦笑了一下,道:“你問吧,隨便問,在你面前,我用不著隱諱什麼,不過,別問一些令你自己也感到傷心的事。”
  夏蕙頓時又軟了下末,但是,她卻十分畏怯地鼓足勇氣凝注著江青,語聲有些微顫的道:“哥,你是否愛著全玲玲?真心的愛?我是說,除了我之外?”
  江青面孔上的肌肉驀地一跳,他咬著牙道:“這個問題……是的,但我愛她的情感,是與你相等的,決不會超出你之上,我往日曾答應過你這句話,現在仍然如此,蕙,我慚愧極了,一個人的感情與愛,在男女相悅的關係上說,是不可以分割或舍讓的,可是……全玲玲實在對我太好,為了我,她幾乎犧牲了一切,她那愛,令我無法推拒,不忍推拒,蕙,在很多時候,環境與現實會逼使一個人走上一條他以前所不願走的路,不論這路是那一種性質的……”
  夏蕙很平靜的點頭,又道:“哥,一絲一毫也不遺漏的告訴我,她對你可好?”
  江青日不轉瞬的瞧著夏蕙,半晌,他開始將自會澤城的初見起,一直說到全玲玲喪父扶柩回到雙飛島廬墓為止,中間的經過點滴不遺的完全述出,江青的語聲低沉而帶著些許沙啞,但是,內中卻包含了無盡的真摯懷便憶。
  夏蕙的雙目中又蘊滿了盈盈的淚水,她強忍著,幽幽的道:“全玲玲太好了……太好了……與她一比,我卻是這般自私,這般狹窄,她陪著你共生死,同患難,為你丟棄一切,處處都為了你著想,而我……我卻在那個時候因忌恨而離你遠去……啊,我多該死……我多該死啊……”
  江青拉住夏蕙冰涼的柔荑,低沉的道:“蕙,我早已說過不怪你了,你怎麼還難過呢?”
  夏蕙抽噎著道:“我一想起來就覺得自已真笨,怎麼糊塗到那種地步,若是萬一找不著義父,我死在那裡都不知道,我死了沒有關係,卻害了你……哥……我真笨啊……”
  江青再次為她抹去淚痕,輕柔的道:“蕙,我的妻,你還有話沒有問完嗎?”
  夏蕙又依到江青懷中,悄然道:。“江……郎……你說,全玲玲曾……曾為你洗滌身上穢物?在你受了毒傷之後?你……你們是否……足否………”
  江青斷然道:“沒有任何其他行為,僅是如此而已。”
  夏蕙的面孔紅得像一朵桃花,她羞澀的道:“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哥,我是說……
  你們……你們都脫了衣服?”
  江青十分尷尬的呆了一下,吶吶的道:“嗯……是的……”
  “一個女孩子,以她貞潔無瑕的身體赤裸地呈在一個男人面前,哥,你說,她除了決心早已相許,還會有什麼原因?除了她已深愛著這個男人,還會有什麼力量促使地如此大膽?”夏蕙緩緩的說。
  江青急忙道:“我那時是受了毒傷,滿身污穢,她完全是為了替我洗滌身上這些殘毒……”
  夏蕙忽然抿著層兒一笑,有一股說不出的味道:“哥,我也是女人,我知道,你用不著解釋的,全玲玲當時已愛你深切了,否則,她原可差遣下人使女代勞的……”
  她輕輕嘆了口氣,續走:“經過這些日子的痛苦,我體悟了很多事,也看明暸很多事。
  哥,一個人的情感,是不能勉強的,更不能過份壓制,假使我堅決。強迫你不和全玲玲好,你為了怕我做出傻事,一定會痛苦的答應我,但是,我卻無法逼使你心中忘記她,更無法逼使全玲玲離開你………”
  江青十分難受的道:“蕙,你……”
  夏蕙一擺手,面龐上洋溢出一片前所未見的湛然光彩,鎮靜的道:“假如這樣,你或者強作歡笑,暗自卻終日悲鬱,使你痛苦,就是我的罪過,就證明我對你的愛不夠透澈,也許全玲玲更可能做出令你遺恨終生的事,那麼我的罪就更大了,我也會永生受到良心的遣責,永生不得安寧,也即是等於我一手破壞了三俚人一輩子的幸福;我已想透了這一點,義父也約略告訴了我這些道理,全玲玲對我摯愛的人如此,我只孩感激,而不應該再恨她,再嫉她,以前,我只知道她在雙飛島對你好,卻不想在這些日子她又幾乎為了你失去一切,我與她比,只有愧疚,只有難過,我那一點及得上她?在愛的深度上,我相信我變得不比她淺,但是,在愛的犧牲上,我卻比她獻出的大少了,太少了……”
  江青這時十分惶惑,又異常感動的搓著手,是的,他原本不敢奢望夏蕙能諒解他這些,在情場上一旦發生了任何的多邊關係,便不易被相愛的雙方所諒解,但是,在這許多痛苦折磨的日子佇,卻使夏蕙悟透了很多道理,更使江青驚喜地發現自己那冤家已主動為他解開了這個結,而這個結原又是幾乎解不開的啊世上萬物,生息遊止,福禍悲喜,臨去不定,這兩點的極端,本來就只是隔著一條細窄的邊緣,來得容易,去得又容易,但這兩面的感受,卻令人興起多少深刻而迥異的感觸啊!
  江青極難在此時插進嘴去,他在目前,實在不好講話,談到這個問題上,你又叫他講什麼好呢?
  夏蕙一直注視著江青,她稍微停息了一下,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緩慢;卻清晰有力地道:“哥,要娶全玲玲,就像你要娶我一樣,要不,我知道,我們中間一定有一個會因痛苦而死去的。”
  江青靜靜的不動,忽然,他瘋狂的抱緊了夏蕙,如雨點似的吻著她,吻中,淚珠滴灑。
  “蕙,你太好……大好了……我……我實在說不由什麼……我實在說不出……”
  夏蕙任由江青吻著,也更以相同,甚至還要熱烈的擁吻還報,在唇縫中,在喘息裡,她顫抖的低語:“哥……現在,你是我的了,你的人,你的心,完全是我的……”
  江青激動的將夏蕙的臉兒貼在自己頰上,輕輕的道:“謝謝你,蕙,謝謝你,你是善良的人,一直是善良的……”
  夏蕙半睜著眼,喃喃的道:“哥,我更一直愛你,一直沒有變的愛你,目前,我們彼此間更沒有阻隔,沒有間隙,我高興我使你快樂,使玲姐姐快樂,我更高興我有勇氣掃除我心中的陰影,扯去那一直不敢扯掉,卻緊緊地隔在我們中間的紗縵……”
  江青低柔的說道:“蕙,我們一向愛得真摯……”
  夏蕙點頭,道:“但是,為了全姐姐,卻使我對你感到傷心,使我覺得你在我們中間掛起了一後紗縵,現在,玲姐姐又在冥冥不覺中使我更加愛你,並且使我扯掉了它……”
  江青輕巧的在夏蕙唇上點了一下,欣悅的道:“好妻子,將來讓我們找個好地方,一輩子也不分離。”
  夏蕙揉了揉自己那雙略顯紅腫的眼睛,撇著嘴道:“看你那副得意的樣子我就有氣,害人家哭了那麼久,以後,我要和玲姐姐聯合起來,好好對付你…”
  江青笑了,輕悄的道:“這也沒有什麼大不了,了不起罰罰跪,頂頂雞毛撣……”
  夏蕙纖細的手指在江青額上微微一戮,抿著唇道:“厚臉皮,虧你還說得出口,哼,算來算去,卻便宜了你一個,真是的,上天叫我那麼傻,如此死心塌地的愛著你,又再叫玲□姐這麼傻,也一樣死心眼的愛著你,想想也真叫人恨……”
  江青順勢提著夏蕙的玉指,笑道:“恨我同時得到兩位美人的垂青,是麼?”
  夏蕙“嚶”了一聲,低聲道:“碎嘴…………”
  江青灑脫的一笑道:“不過,這卻得來不易哩,我受了多少難,吃了多少苦,幾乎連這條老命也賠上,算算也不太便宜吧”夏蕙不依的倒進江背懷裡,兩只粉拳輕輕□著江青肩頭,故意恨恨的道:“厚皮………厚皮……”忽然——“碰”的一聲,外面的門不知被誰推開了,一個蒼勁而深沉的嗓音笑著道:“好了,好了,兩小口子親熱也親熱夠了,我做老子的一直待在外面喝西北風也不是味道啊……”
  苞著就是長離一梟的語音笑道:“連晚輩這等耐心也忍不住了,呵呵,小兄弟,快點偕夏姑娘出來拜見厲前輩,連他老人家也跟著為你把了一下午風………”
  繼而又是一個破鑼嗓子吼道:“老四,快和三丫頭出來,為兄我要好好地打她一頓屁股,這妮子害得我們受罪不輕………”
  江青向夏蕙微微一笑,這才注意到紗窗之前光線晦黯,已是到了該掌燈的黃昏時分了。
  夏蕙羞怯地站起,對著臺上銅鏡輕撫雲鬢,又整了整衣裳,悄然道:“哥,我們出去?”
  江青頷首一灑,輕挽夏蕙推門而出——那間雅緻的廳房中,已是燈火齊明,坐了滿屋子人,邪神含笑注視著二人,長離一梟欣悅的坐在一傍,紅面韋陀戰千羽慈祥可親地來攙扶夏蕙,大旋風白孤卻一手拉著祝頤,一面向二人擠眉弄眼。
  夏蕙在戰千羽的攙扶,一一拜見了室中各人,又輕輕向戰千羽襝衽道:“大哥……都是我不好,請大哥和諸位叔叔們原諒……”
  戰千羽呵呵笑道:“罷了,你能回來,我們高興還來不及,怎會加怪於你于夏姑娘,假如萬一你出了什麼差錯,不但四弟承受不起,我們也再沒有愉快的日子過了,夏姑娘,以後可萬萬再不能如此……”“夏蕙愧疚的點頭,江青卻又將挺立門外的絕斧客陸海及飛閃二雷請進,與夏蕙見了,絕斧客陸海豪邁的笑道:“夏姑娘,真是萬幸之至,你總算回來了,呵呵,江大俠在這些日子裡,幾乎為你失掉了魂魄…”
  夏蕙那姣好的臉蛋兒又是一紅,羞溜的垂下顫項,低低的道:“夏蕙不好,有勞陸旗主奔忙……”
  絕斧客雙手亂擺,忙道:“不敢,不敢,姑娘能回來,本旗主已感到莫大欣愉……”
  鎊人又客套了一番,紅面韋陀戰千羽回頭向邪神道:“仁伯大人,這裡的廂房也可以退了,請仁伯大人移玉舍下盤桓一段日子,未知仁伯大人意下如何?”
  邪神笑道:“當然……”
  他又同江青道:“青兒,你陪著蕙兒,咱們這就走……”
  遍鴻樓豪華的大門外,早已備有坐騎相候,由邪神前導,出門上馬,一行人興高彩烈的轉回慶春門後街戰府而去。
  包鼓三響。
  傍晚的接風宴,一直吃到二鼓才算告終,場面自是熱烈無比,每個人的心頭都是如此愉快,情緒是這般興奮,誰說不是呢?那只雲山的雁兒終於回來了,終於回到那大家都敬愛的人身邊,更使這多月來為她而瀰漫的愁雲一掃而空。
  現在,人們都去歇息了,都去尋夢了,在裴敏的繡房裡,卻坐著神緒欣愉的江青、祝頤與正在低聲談笑的雲山孤雁夏蕙及那天星麻姑。
  依在夏黨身傍的裴敏,這時悄細的道:“蕙姐,你就不知道呀,江哥哥為了你愁得茶飯不思,神魂難安的,除了戰大哥及長離一梟衛前輩,誰也不敢和他多說什麼,那模樣去是可憐兮兮的……”
  夏蕙嫵媚的一笑,撇撇聲,道:“哼,他害得我也夠糝了,饑寒受苦,忍氣吞聲,什麼罪也挨過了,幸虧我記得他平常向我提過義父的居處,要不呀,還不知死在那兒呢……”
  裴敏忽然低笑道:“蕙姐………”
  夏蕙瞧看她,迷惑的道:“幹嗎?有什麼不對麼?”
  裴敏忍住笑,道:“蕙姐,你可是存心要邪神厲老前輩來好好教訓江哥哥一頓?”
  夏蕙也有趣的笑了,道:“這倒不是,不過,我當時實在又氣又恨、真想一輩子不見他,永遠去侍候義父算了,可是……可是”裴敏輕輕的接道:“可是又拋不下,忘不了,是不?”
  夏蕙嬌羞的紅著臉,卻毫不隱諱的點點頭。
  天星麻姑錢素在一傍拍手笑道:“哈,這才是兩情相悅呀,假如忘得去,拋得下,又不成為情感了。夏姑娘,我看呀,就快些訂日子吧,別把公子急壞了……”
  夏蕙脈脈的望了一眼正在與祝頤談笑的心上人兒,低低的道:“不,現在還不行…………”
  天星麻姑詫異的道:“怎麼不行?適纔在席上,厲老爺子不是說過要擇定一個好日子為你們成親嗎?難道又有什麼節外之枝麼?”
  夏蕙欲語還休,遲疑半晌,始吶吶的道:“我……我已與青哥講好了,要等三年之後,一起……”
  天星麻姑怪叫道:“什麼,還要再等三年?幹嗎要等三年?”
  裴敏亦出乎意外的怔了一怔,卻又在剎那間恍然大悟,她欽服而真摯的握住夏蕙的雙手,深刻的道:“蕙姐,是不是等全姑娘?”
  夏蕙紅著臉點點頭,裴敏籲了口氣,道:“蕙姐,我真佩服你,你太偉大了,胸襟太寬了,你愛江哥哥如此之深,卻能退讓一步,把江哥哥對你的感情分出一部份給全姑娘……”
  夏蕙輕輕感嘆了一聲,道:“不,我算什麼偉大?更說不上寬懷,拿我與全姑娘比,她的對人容事,所作所為,都比我強得多,我這算什麼呢,及不上她那堅貞的情操與高潔的風範於萬一,而且,她為青哥犧牲得太多,我卻獻出得太少了……”
  裴敏知道全玲玲與江青之間所發生的任何事情經過,她嘆息一聲,沒有講話,神情變得有些嚴肅。
  天星麻姑雖他大半知道,卻為夏蕙不平的道:“這怎麼可以嘛?夏姑娘不是太吃虧了?
  哼,男人哪,就是沒有幾個好心眼的,得隴望蜀,好高騖遠………”
  江青忽然朗朗一笑,道:、。
  “錢姑娘,你這利嘴就饒了在下一遭可好?任何事情、在下都會向你解釋的,先別生氣,行麼?”
  錢素咧開嘴巴一笑道:“哈,公子一定做了虧心事了,嘻嘻,今日也向小婢求起饒來了?也罷,待小婢一觀全姑娘之後再做定奪!”
  江青奇道:“定奪什麼?”
  錢素哼了一聲,道:“看看小婢是否為夏姑娘作後盾,向公子你搗蛋!”
  江青與祝頤大笑起來,祝頤道:“錢姑娘,你倒真利害,竟幫著夏姑娘與四弟作對起來了,只是,恐怕你雖有心,夏姑娘卻難舍呢…”
  錢素呆了一呆,回頭瞧瞧臉蛋上正漾溢著甜蜜微笑的夏蕙,無可奈何的舐舐嘴唇,道:
  “欸,既是兩廂情願,我也不做那惡人,其實哪,在雙飛島那遭瞧過了全姑娘,可也真美著呢,像小蔥似的白淨………”
  走時裴敏“噗哧”笑了出來,道:“錢姑娘,你真會見風轉舵啊……”
  錢素伸伸舌頭,道:“這也不是,我只是免得駝子摔跟鬥——兩邊不夠頭,要是雙方都討不了好,我可慘了哪!”
  夏蕙又想起在傍晚的席上,邪神笑瞇瞇的講話:“老夫看,青兒與蕙丫頭就選個日子成了親吧,呵呵,老夫早就想抱孫子了,活到如今這把年紀,還沒抱過自已的親孫子哩……”
  想到這裡,夏蕙只覺得臉上一熱,倫偷睨了江青一眼,恰巧碰上江青也向她這邊瞧來,夏蕙朝江青淺淺一笑,含羞的別過頭去。
  江青柔和的道:“蕙,你在想什麼?”
  夏蕙輕輕搖頭,道:“沒想什麼呀!”
  祝頤一拍手,笑道:“想煞,想煞,就是坐在眼前,偎在身邊,依舊想得心疼,還是愛得難舍啊,對麼?”
  夏蕙啐了一聲,將臉兒藏在裴敏懷中,不依的道:“敏妹妹,你看,你那位竟敢當著你的面前這般調侃人家,妹妹,還不為姐姐出氣?”
  裴敏緊摟著夏蕙,瞪著杏眼道:“餵,你膽子倒不小嘛,真敢這麼碎聲嚼舌的?”
  江青笑著擺擺手,道:“好了,好了,現在咱們談正經的,我與蕙妹妹的婚期,訂在三年之後,什麼原因,也用不著再講了,相信大家都明白,這件事,我已在散席後稟明暸義父老人家,他也同意了,這還是蕙妹妹要我向義父請求的……”
  他頓了一頓,又道:“在半月之內,我計劃赴滇境一行,這件事,是我的一個心願主要是回去拜謁恩師,順便也看看昔日生長的老家………”
  天星麻姑忽然氣不過的道。:“公子,小婢反對,你那老鬼師父害得你慘透了,還看他幹什麼?假如是我,不找他麻煩已算對得起他了!”
  江青聞言之下,依舊毫不以為忤的道:“錢姑娘,別這樣說,有道一日為師,終生若父,雖然在下不會這麼古板,但是八個響頭的拜師禮叩了,總不能一臉不認,流水尋源。樹高有根,一個人再怎麼樣也不能忘本的,是麼?”
  錢素眨了一會睛睛,終於沉默著不講話了,照她的脾氣,不講話就是沒有意見了,服了。
  這時,祝頤卻道:“那麼,四弟準備和那些人到滇境去呢?”
  江青笑道:“義父他老人家要和在下一起去,長離一梟衛老前輩也決定去,還有大哥,二哥……自然,要帶著蕙丫頭。”
  夏蕙哼了一聲,氣道:“哼,你越來越欺悔人家,蕙丫頭是你叫得的麼?…”
  江青急忙作個揖,祝頤已慌著道:“四弟,我呢?我也要去呀,難道叫我一個人在這裡守房子不成?”
  江青笑嘻嘻的道:“不,兩個人守房子,三哥與裴姑娘。”
  祝頤叫道:“這成什麼話?不行,我一定要去,留敏妹妹在這裡也一樣……”
  裴敏氣得嘟起小嘴道:“好呀,你倒推得一乾二淨,留我一個人在這裡,你真大方,自己走了,留我一個人在這裡……”
  江青忙道:“不,就算三哥也去,還有錢……。”
  天星麻姑立時怪叫道:“公子,你別作夢,小婢是一定要去的,別朝小婢身上計算,我看呀,乾脆一起去得了。”
  江青笑著搖搖頭,卻正色道:“三哥,你與裴姑娘一定不能離開,府內須人留住不說,,關于哥及裴姑娘的婚事,只怕也快到日子了。”
  祝頤一怔,隨即道:“這話怎說?”
  江青道:“記得在三月之前,愚弟救治了裴姑娘令尊之後,他已親允婚事……”
  祝頤頷首道:“這個我已知道,你回來時已經說了。”
  江青又道:“當時,裴教主並言回壇整頓安撫一番後,即時前來杭州,言下大有親自主持裴姑娘婚禮之意,這個機會是十分難得的。三哥,這幾個月裴教主皆未蒞臨,可見他一定為了教中諸事而忙著,但依愚弟推斷,裴教主前來之期不會太久了,假如他來之時,卻見不著一個人,而我們此去滇境,少則兩月,多達數年,你們萬一錯過了朝不上面,豈不是自白遭到耽擱?更恐裴教主心中不快。”
  祝頤若有所思,沉吟起來,裴敏也覺得不錯,抿著嘴唇沒有出聲,半晌,祝頤道:“假如在你們走後,裴老伯來了,愚兄該怎麼辦呢?這場面卻有些窘啊!”
  江青笑道:“醜媳婦終必要見公婆面,三哥,你就鼓起膽子見一見吧,多說好聽的,多順從一點,包管沒事,自然,裴姑娘更得在傍邊多多出力。”
  裴敏紅著臉道:“只怕爹爹一巴掌打過來哩……”
  江青莞爾道:“一定不會,事到如今,裴老伯也生不起氣了,只怕他疼你還來不及呢,到底是自己的親骨肉,掌中珠啊!”
  祝頤又想了一會,慢吞吞的道:“也罷,那就只有去下成了,不過,四弟,你們可得早些回來,以免為兄一個人籌劃不來。”
  江青頷首道:“放心,長離島派駐中原各地之手下眼線眾多,只要裴教主一到,就會有人飛騎通報吾等,那時,愚弟即刻放下一切事情,快馬加鞭趕回,與三哥共籌婚禮。”
  裴敏早紅著面孔拉著夏蕙坐到床上,裝做聽不見,天星麻姑卻一個勁的咧著嘴笑,江青與祝頤起身,向室中佳人道了晚安,相偕離去。
  於是,夜深沉,步履聲輕悄的遠了,有霧,薄薄的彌布在四周,像個夢,但是,卻朦朧得出奇地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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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蹄揚舊土

  日子過得快,尤其是滲雜著甜蜜的日子,當它來臨時輕輕悄悄,逝去時也是輕輕悄悄的。
  自夏蕙回來,到現在已有十天了。
  在這十天裡邪神由他的義子江青伴著,帶著夏蕙等人,以紅面韋陀戰千羽為識途老馬,遊遍了杭州的名勝古蹟,繁囂的街市,幽美的西湖,都留給了老人一個新鮮而深刻的印象。
  一切臨行前的事宜都已準備妥當,再有幾天,就是啟行的時候了。
  江青的婚事,決定在三年之後與雙飛仙子全玲玲一起舉行,這三年的時光,說來很短。
  但是,也算是悠長的了,不過,大家都等得及,也有耐心等,本來這就是一件足以令人殷切希望中的事啊。
  祝頤與裴敏不同行,他們在等候著靈蛇教教主——裴敏的父親君山獨叟裴炎,因為他說過,要親來杭州主持女兒親事的。
  這天,天氣十分晴朗。有陽光,雖然仍止不了雪後的寒氣,卻也暖洋洋的,使人打心眼裡有一種舒泰的感覺。
  江青正在前園聲逗著小娟兒玩,爺倆個有說有笑,小娟兒嘰喳不停的說著話,活像一只逗人喜愛的小百靈鳥兒。
  忽然,門房的老戰貴在大門口和人講了幾句話,又急匆匆的向里行來,一見江青,便扯高了嗓子道:“江爺,連將軍府遣人呈上拜帖,並且連家公子已親自在門外侯見。”
  江青微微一怔,道:“連公子親自來了?”
  他又奇怪的自語道:“咦,誰告訴他們我住在這裡的?真怪,難為他竟找得到,這可有點麻煩了,他與唐小萱的事我怎能再插足進去呢?”
  接過那張透著喜氣的大紅酒金拜帖,江青翻了開來,禮面印著一條翔舞雲端的金龍,寫著兩行蒼勁的字體:仁兄賜展,懇乞一見。
  末學連君毅拜上。
  江青沉吟了一下,忙道:“戰貴,肅客。”
  老戰貴答應一聲,顫巍巍的行了出去,江青亦大步來到門邊,門外兩名穿著青鍛子長袍的下人向江青躬身行禮,玉麟連君毅一身錦衣,神態軒昂,他一見江青,趕忙長揖到地,大聲道:“離又半月,江兄卻害得在下好找。”
  江青急步上前扶起。迎客入內,邊道:“連兄客套了,近來可好?”
  連君毅喜透眉梢,一面入內,邊笑道:“托福,在下後日即與萱妹妹正式成婚了,著急的卻是老尋不著江兄,好在家父在杭州熟人不少,加以江兄名氣又大,所以到底還是找著了江兄,在下早就料定江兄是住在杭州城內的。”
  江青苦笑道:“其實,說真話,在下還是不去的好……”
  連君毅大大的搖了一陣子頭,嚷道:“這怎麼可以,這怎麼可以?江兄若是不去,在下未免太不夠面子了,在下已向所有親屬朋友宣稱江兄到時定會蒞臨,而且,在下能得到萱妹妹,全然為江兄所賜,此恩此德,永生難報,假如於在下成親之日,連杯水酒也奉敬不了,那教在下如何能以安心呢?”
  小娟兒這時一直跟在二人身後,她咬著指頭,小聲道:“江爺爺,去嘛,小娟兒也要去。”
  連君毅聽到說話,才注意到他身後的小人精,他笑道:“江兄,尊駕可得一定駕臨,這位小妹妹也歡迎來玩……”
  說著話,“一人已行到大廳之側的一間精室外,江青道:“大廳太吵,不宜談心,連兄,吾等便到這精舍一談如何?”
  連君毅頷首道:“佳極,江兄,請。”
  二人略一推讓,便行入這間小巧雅緻的精室內,這間精室,原是主人戰千羽日常用來品茗讀書之用,佈置得十分高遠脫俗,若非素有深交之戚友,尚不會被延入這雅室中來呢。
  下人獻上香茗後退下,兩人都舒適的坐在一張寬大的斑竹錦墊太師椅上。連君毅仍是一再懇求江青前去參加他的大喜之禮,江青卻委婉的告訴他自已不能前往的理由,談了很久,江青真摯的道:“連兄,並非在下不願親往道賀,實是恐怕再引起小萱的情感波動。連兄,在你們婚後的甜蜜時光裡,在下一定願作個不速之客前往拜訪,現在卻下大適宜。連兄,只要你以自已的心善待小萱,一定會得到她的心,轉回她的意,小萱年齡還小,對情感的選擇尚不明朗。連兄,用你全部的愛去愛她,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別忘了,在下會永遠的祝福你們,時間,會改變很多事的……”
  連君毅垂首沉思無語,良久,他緩緩站了起來,緊緊的握住江青雙手,言自肺腑的道:
  “謝謝你,江兄,在下會永遠記得你的話,永遠善待小萱,現在,在下告辭了,只請江兄勿忘了我們,勿忘了我們永遠期待江兄的蒞臨。”
  江青深刻的頷首,送客出門,門外的小徑上,卻站一個明麗的少女,正牽著小娟兒的手,向江青嫣然一笑,這淡雅的笑,美極了,似一朵春天開放的玫瑰花兒,多迷人喲,多醉人喲!
  玉麟連君毅只覺得眼前一亮,本能的向那少女多看了兩眼,少女也向他投來微帶驚異的一瞥,這一瞥,那水汪汪的眼波,幾乎可以勾去一個尋常人的魂魄,柔媚中帶著無比的豔麗。
  江青淡淡一笑,道:“連兄,這位姑娘乃在下之未婚妻,雲山孤雁夏蕙,大約連兄亦曾聞及?”
  連君毅恍然大悟的“啊”了一聲,忙向夏蕙長揖為禮,邊道:“久聞姑娘芳名,恨未識荊,今日一見,雲山孤雁之號,果然不虛,姑娘端莊秀美,氣韻飄然,確有雲山孤雁之超脫風姿。”
  他心中卻嘆息著:“這雲山孤雁的是清麗美豔,大方婀娜,難怪萱妹妹不易與之抗衡,自己老認為萱妹妹姿容絕世,鮮可比擬,但今日一見這雲山孤雁,便知自己所想有差;江南的紅粉,將軍府中的侍妾婢女,那一個也比她不上,即便萱妹妹可以分庭抗禮,卻也缺少她那股嫵媚的秀氣………”
  他正想著,江青已向夏蕙道:“蕙,這位兄台便是當今武林前輩金鞭擒鵬掌簫老師之高足,連將軍的公子,唐小萱姑娘之未婚夫玉麟連君毅。”
  夏蕙盈盈一福,羞怯怯的道:“連公子如此誇譽,實不敢當,公子返府,尚請代向萱妹妹致侯。”
  連君毅連忙稱謝,又寒暄了兩句,便與夏蕙別過,江青回頭道:“蕙,你先等我一下,待我送連兄出去。”
  夏蕙輕輕點頭,小娟兒卻嬌叫道:“江爺爺。你快點回來啊,夏阿姨要教我繡女紅,我要你在傍邊看嘛……”
  江青笑著答應,快趕兩步跟上連君毅,二人並肩行了片刻,連君毅若有所思的望著江青微笑道:“江兄,夏姑娘到底被你尋著了……”
  江青咬咬下唇,道:“蕙妹妹是與……是與她對在下的深摯懷念一起回來的,本來她的心便不能離開在下,自然,在下也離不開她。”
  江青不願說出邪神在此,以免傳揚開去驚世駭俗,故而他說到一半,便迅速的改了口。
  連君毅感嘆的道:“這才是情意,這才算是愛江兄,恭賀你。”
  這時,二人行到大門。連君毅又殷殷叮嚀了再見之語,並提到其恩師卻將到達之訊,拜身下階,幾乎有些依依不舍的與兩個跟隨跨馬而去。
  一個宏亮蒼勁的笑聲響白江青背後道:“四弟,那位是誰?好似與你十分熟絡,怎不請到大廳之中落坐呢?”
  江青知道說話之人乃是自己大哥戰千羽,他回身一笑道:“大哥與衛前輩練完坐功了?
  那位乃是蕭老前輩之大弟子,亦是在下上次曾經提過的玉麟連君毅。”紅面韋陀戰千羽呵呵笑道:“此子氣宇不凡,果是可造之材,唐姑娘有福了,他來此之目的,可是邀請你參加他與唐姑娘的婚禮麼?”
  江青頷首道:“正是。”
  戰千羽又道:“你婉拒了?是不?”
  江青微微一笑,尚未回答,一個悄細的聲音已接著道:“青,其實,你應該去的呀!”
  說話的人,正是始才姍姍行到的夏蕙,她正在抿著唇兒笑。
  江青有趣的看了她一眼,道:“是麼?假如唐小萱要我和她好,我又一時把持不住呢?”
  夏蕙杏眼圓睜,柳眉倒豎的道:“你敢!”
  紅面韋陀戰千羽大笑連聲,識趣的負手走開,口中邊道:“好,好,你們小兩口鬥嘴是越鬥越甜蜜,老哥哥我可不願做這夾心蘿蔔,看了乾著急……”
  夏蕙粉面微暈,伸手拉著江青,低著頭碎步行了進去,只留下老戰貴咧著個大嘴在笑,傻氣中帶著善意。向所有應告別的人告別了,應該交待的事也交代,十騎駿馬,在戰家闔府,包括老人黃為善的送別下,依依離去,離去這又即將返回的,值得深刻留戀的杭州,空氣中有著淡淡的離愁。
  這十騎駿馬,自小東門出城,紅面韋陀戰千羽與大旋風白孤雙騎領先前導,邪神卻悠閒的和長離一梟衛西並轡閒談,絕斧客陸海緊隨於後,飛閃二雷護衛於側,江青傍邊靠著夏蕙,天星麻姑錢素也在一邊湊著趣。
  這十乘鐵騎在不急不緩的奔馳著,假如有人知道了這十位騎土每個人的身份,任他是江湖上響噹噹的角色,也會情不自禁的上前阿諛拜謁,或是,揚驕遠□。不錯,這十個人裡,竟包含了當今武林,或是一甲子前的武林中首屈一指的高手啊!
  十匹馬皆是鞍鐙鮮明,神態昂揚,蹄音如雷中,路,已被遠遠地拋在後面,遠山,流水,亦在接近後又隱沒了,隱沒在下一座山,下一條河之前。
  夏蕙緊倚在江青騎傍,她幾乎是一剎那也離不閉這冤家了,江青回頭笑道:“妻喲,這次出門,和上次出門,味道不大一樣吧?”
  夏蕙嗯了一聲,不依道:“青,你再要調侃人家,人家就不去了………”江青哈哈一笑,夏蕙卻皺皺鼻子,道:“哼,你別得意,那位唐小萱呀,你傷透人家的心了………”
  江青也嗯了一聲,道:“這更證明我是如何愛你,蕙,為了怕傷你的心,我就只有傷她的心了。”
  天星麻姑錢素忽然跟上馬來,沒頭沒腦的插了一句道:“公子,小婢看呀,黃姑娘對你這次出門遠行,可難捨得緊哩!”
  江青才自微愕,夏蕙已訝然道:“那位黃姑娘?可是公子的義妹?我見過她了,好嫻靜喲……”
  她又接著道:“哥哥離家,妹妹當然捨不得嘛…………”
  說到一半,夏蕙忽然敏感的停了嘴,大眼睛滴溜溜的一轉,看看江青,又瞧瞧錢素,遲疑的道:“咦……這味道下太對………好啊,江青,風流才子,閣下又留情了?”
  江青換手拉著□繩,尷尬的苦笑道:。
  “真是……我又那裡留情了嘛?我和乾妹妹的經過,早已一絲不漏的稟報於你,怎會有花樣?欸,蕙呵,你別瞎疑心…………”
  夏蕙抿著嘴想了一下,道:“那麼,今天咱們走的時候,黃姑娘怎麼沒有出來相送呢?”
  江青無可奈何的道:“義兄遠行,羲妹總是難過的,見與不見,送與不送,情誼都是一樣,何必一定要拘泥於形式呢?”
  夏蕙有心嘔嘔江青,聞言之下,故意冷哼一聲,道:“好個“情”意都是一樣!”
  江青立時急得手腳無措的道:“欸,欸!我說娘子,你別瞎疑心好吧?就算我說錯話,你也開恩則個,千萬別斷章取意,我對你還要證明什麼?披肝瀝膽,剜心剖腹,你隨便說好了,我決不含糊………………………………”
  夏蕙用力一夾馬腹,往前趕去,邊忍不住“噗嗤”笑道:“見你的鬼,誰要你急得這個樣兒?哼,作賊心虛!”
  江青這才知道夏蕙是有心捉弄自己,不自禁暗中籲了口氣,天星麻姑錢素卻在一傍掩嘴笑道:“公子喲,你平時精明聰慧無比,怎麼一和夏姑娘拌上嘴就神魂顛倒的老落在下風呢?她剛才明明是故意急你嘛,小婢我早就看出來了………”江青也用力一夾馬腹追上,邊回頭瞪眼道:“見你的鬼,誰要你興風作浪?哼,存心不艮。”
  於是,旅途就在這愉快而甜蜜的氣氛中過了。迢迢的千山萬水也近了,遠了,陽關大道坦闊的迤邐於前,幽密小徑蜿蜒的伸轉回折,但是任它寬坦也罷,回折也罷,路途總是過去了,過去了。
  一個省份接著一個省份,一個地域連著一個地域,山丘、高陵、惡水、平原、溪澗、森林,都在馬蹄聲中移動,在日月的輪迴下變幻……
  一個月以後。
  滇境。
  十匹駿馬,立在一個突起的丘陵上,丘陵下面,是一片透著綺意的平原,遠處,有朦朧的山,空中的雲很高,澄藍的天空隱現,一座小市鎮依偎在一彎曲折環境的流水之傍。
  多熟悉啊,這美麗的景致,這風中的泥土氣息,這故土,這自幼生長的故鄉,久違了。
  江青眼眶濕潤著,心裡無限淒酸,滿懷感觸,往昔的情景,一幕幕的在他腦海中浮現;嚴肅而白髮蒼蒼的師父,美麗嬌小的師妹,英俊而富有的師弟,同門的手足,還有,那淒涼的,令人斷腸的,彩燈高懸的出走之夜。
  這些回憶,有著苦澀中的甜蜜,痛楚中的幸福,虛偽中的溫暖,自然,更缺不了滲雜在諷刺嘲弄中的淚水。
  江青癡迷的凝望著眼前的景色,一動不動,微風拂著他的藍袍長衫,拂著他的髮絲,有一股出奇的,令人難以忘懷的美,這是一個純男性的美啊,緩緩的,一只溫暖的手掌按在他的肩頭上,邪神慈祥的語聲低沉地響起:“青兒,回憶是美麗的,但也免不了痛苦,這和人的一生相同,有發光的日子,也有晦黯的時辰,有歡愉的色彩,也有悲痛的疤痕,你,我,任何人都免不了,但是,任它來也罷,去也罷,所有在世上接觸到的一切,無論是有形的抑無形的,真實的抑或意念中的,都將會成為過去,也都會變為空幻,空幻得像海裡的泡沫,不會留下一點痕跡。青兒,放開胸懷,笑一下給爹看…………”
  江青若有所悟的轉過臉來,盡力展開一絲笑容,他感動的道:“爹,你老人家教訓得對……………”
  長離一梟真摯的凝注著江青,緩緩的道:“小兄弟,老實告訴我,現在存在你心中的,可有仇恨?”
  江青搓了搓手,深沉的道:“有愛、有悔、有怒、有恕,自然,也有怨。”長離一梟微微一笑道:“綜合起來,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感呢?”
  江青望著長離一梟那奇怪的微笑,不由悚然醒悟,這位東海的霸王,仍然未曾忘懷為他出氣,於是,江青連忙道:“前輩,綜合起來,恕了,恕了。”
  長離一梟嘆了半聲,道:“好,小兄弟,你真是個敦厚真純的孩子,老夫的涵養卻比不上你,也罷,恕了也罷。”
  大旋風白孤在一傍插聲道:“這一路來,看到些苗人,穿著打扮較幾年前更時新了,幾乎和漢人接有分別,我看了眼前的風光,也確是有些懷念起黔省的那所破屋子了,咱們辦完了事,可得往黔省一轉,自然,須得老爺子賜可…………”邪神與自大旋風是要移轉眼前的話風,他頷首微笑道:“當然,老夫正想赴苗疆一行,吾等全都前去看看,反正也是順路之事,繞個圈子,見識見識也好,雖然那地方老夫已去過了幾十次…………”
  此言一出,大家不禁笑了起來,紅面韋陀戰千羽這時說道:“四弟,這佇你是熟了,為兄倒陌生起來,下面那座集鎮叫什麼名宇?離著目的地還有多遠?”江青忙道:“下面的集鎮叫”響前鎮“,是一處南北雜貨交匯之所,鎮雖不大,卻十分繁華,愚弟早年曾隨師父去過兩次。”
  他頓了一頓,又道:“自這“響前鎮”隔著怒江派的山門“凌雲山莊”尚有兩百多里的路程,大約要走一天一夜……”
  天星麻姑又楞頭楞腦的插嘴道:“公子,那“凌雲山莊”全是怒江派的門人弟子所居麼?”
  江青點頭道:“是的,但怒江派一向鮮與江湖道上發生衝突,是而創派以來十分平和。
  凌雲山莊雖然名曰山莊,其實卻是一片未設防的村落,派中門人弟子大多散居左近,形成了這座村莊,沒有護庄河,亦無壕塹鹿柴,更無莊牆環護,內中最大的一幢屋宇,便是在下恩師所居………………”
  天星麻姑哼了一聲,道:“哼,這也叫山莊?簡直是土村子嘛…………”邪神卻一笑道:。
  “嗯,這也不錯,有點清雅樸實的田園味道,須知有時侯莊牆壕塹卻擋不住斑手進犯哩!”
  紅面韋陀戰千羽撫額笑道:“仁伯大人說得對,華明軒一向克已謙外,為人和順,實已用不著做得如此戒備森嚴的惹眼呢!”
  天星麻姑卻一噘嘴道:“哼,再怎麼說,我也是看這老小子不順眼!”江青轉眼看了錢素一眼,沉聲道:“錢枯娘,不可如此無禮。”
  邪神呵呵笑道:“罷了,青兒,現在已是下午,吾等先在那響前鎮上留宿一夜,明日大早再趕赴凌雲山莊。”
  江青恭謹的答應,長離一梟已低聲道:“陸旗主,煩請與二前衛先往鎮上覓妥客棧。”
  絕斧客陸海暴喏一聲,右手微招,立與飛雷聶棟、閃雷邢錚二人策騎而去,瞬息間已消失在坡下的轉折中。
  邪神靜靜的望著丘陵下的景色,若有所思,長離一梟向戰千羽微微一笑,道:“戰兄,你覺出滇境的春天來得較早麼?”
  戰千羽頷首道:“不錯,中原其他合處,猶是積雪未化,寒氣逼人,這裡卻已有了春綠的味道了,嗯,此處原是個好地方啊!”
  他說到這裡,又一向邪神道:“仁伯大人,你老人家是否有所感懷?”邪神微喟一聲,道:“是的,老夫在想,人的一生中,是充滿了奇幻與微妙的,六十多年前,老夫在這塊土地上幾乎遭到了致命的打擊,但是,今日重履斯土,意義與心情卻完全不同了,在老夫那最黑暗的境遇中,又怎會想到這個漫長的日子後還會有今天呢?又怎能得到一個如此孝順的好兒子呢?”
  江青面孔一熱,不好意思的道:“爹,你老人家使青兒臉紅了…………”邪神豁然大笑,笑聲中縱馬下山,各騎緊隨跟去,紅面韋陀戰千羽一撫禿頂笑道:“俗語曰:老婆是人家的好,兒子是自已的好。四弟,你卻犯不著臉紅呢!”
  於是,馬蹄奔揚著,急驟如雨,響前鎮也逐漸的接近了。
  當他們來到那豎在路傍,上面以篆聲刻著“響前昌榮”的青石碑前時,絕斧客陸海已與飛閃二雷在肅手相迎了,長離一梟威嚴的點頭道:“睦旗主,客棧訂好了麼?”
  陸海沉聲道:“回稟島主此處共有七家客舍,本旗主已在七家客舍中挑選了一家比較乾淨偏僻的,訂下了後院的整個房間,大家還可以住。”
  長離一梟嗯了一聲,偕邪神江青等人隨在陸海身後向客棧行去。
  這響前鎮並不十分大,只有兩百來戶人家,街道也僅只有一條,可是做生意買真的店戶卻特別多,來往各地的客商也不少,打眼一看,非常繁囂自然,也免不了有些離亂與喧嚷。
  陸海挑選的這家客棧,名叫“順興”,氣派雖不怎麼樣,地點卻很適中,在鎮尾的那條河流之傍,圍著這家客棧,或多或少的種著些竹子,微風吹來,簌簌有聲,看起來,也有那麼一絲兒雅緻清氣。
  這家客棧後院約五間精舍已完全被陸海包下,各人住進之後,店中的小二就開始忙裡忙外的張羅起來了。
  晚飯是開在裡面,但是,大旋風白孤卻來了興致,硬要拖著江青到前邊客棧的敞廳小飲一番,江青拗不過他,只好稟報了邪神一聲,又同夏蕙擠擠眼兒,無可奈何的與白孤來到外面。
  正是晚膳時候,住在這客棧中的行商旅人,大多都在敞廳進膳,喧嘩叫囂之聲響成一片,好不熱鬧。
  大旋風白孤叫住了一個匆匆行過,忙得不可開交的店中夥計,高聲道:“餵,我說伙計,來幾樣精緻小菜,再來兩斤白乾,大爺我要那麼小醉一次。”
  伙計一疊聲的答應著去了。江青卻微微笑道:“二哥,你要菜就要菜,喝酒就喝酒,又那來那麼多詞句兒。”
  大旋風籲了口氣,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眼光習慣的向廳中進膳的人們瞥掃了一遍,呵呵笑道:“老四,不瞞你說,這幾天來,一直沒有舒服的喝上兩杯,與仁伯大人坐在一起,絲毫也不敢放肆,那敢痛痛快快的牛飲高論嘛?”
  江青正待說話,大廳門口忽然進來三個虎背熊腰,神情□悍的大漢,三人俱是一色密扣英雄裝,黑巾包頭,進門之後,目光凌厲的四處一看,大步行到距離江青二人鄰近的一張桌面坐下,全廳之內,也就只剩下這個桌子空著了。
  大廳中自然十分暄鬧,人語聲、猜拳聲、嘻笑聲響得人心煩,這三個大漢的出現,倒並沒有引起人們太多的注意。
  白孤哼了一聲,低罵道:“又是他娘的黑道朋友,一看這付德性,就知道不是好路數,媽的,凶神惡煞一樣。”
  江青向白孤使了個眼色,悄然道:“二哥,這種場合本來就雜,什麼人物都有,他走他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人未犯我,我不犯人,你管他又是那一道的…………”
  忽然——
  靠櫃檯坐著的兩個客人發出一陣哄笑,其中一個喝得滿臉通紅,已有六七分醉意的胖大漢子忘形的道:“老趙,你說得有理,這一下可叫那侯百萬夠受了…………”
  那被稱為老趙的中年人,生得一付獐頭鼠目之像,一個扁鼻子彷彿只剩下了兩個黑黝黝的鼻孔,他嘻嘻笑道:“其實呀,侯百萬這老小子為富不仁,家有良田千頃,房產無數,卻刮皮刮得厲害,什麼善事都休想他捐獻那麼個一分兩錢的,可是算起他手下那些租戶窮人的賬來,倒是絲毫不差呢…………”
  這時,白孤要的酒菜已送了過來,他嗅著香噴噴的酒味,先用力來了一人深呼吸,讒相畢露的一拍江青道:“老四,咱們開動——”他才舉起筷子,卻發覺江青沒有反應,舉目一看,江青正在全神凝注的側耳聽著後面那兩個食客的談話。大旋風白孤扯了扯江青衣角,道:“餵,餵,老四,你發什度怔?這兩個老家夥的酒後狂言有什麼好聽?來,先喝兩杯,喝完了聽老哥哥我給你吹上一段!”江青急忙噓了一聲,以指比唇,那後面桌上的塌鼻子,這時又在舌頭髮硬的笑道:“媽的,活該金衣幫找到這老小子抽頭稅,拿捐助費用,不找他找誰?這一下看這老小子還有什麼法寶?”
  胖子又喝了一杯酒,打著呃道:“不過,呃……數目上也多了一點……呃十萬兩銀子啊!痺乖,呃,侯百萬恐怕也不一定拿得出來,而且,呃,他兒子與怒江派關係又深………
  呃。”
  塌鼻子哼了一聲,道:“怒江派有個鳥用?還算是滇境的第一大派哩……侯百萬的兒子侯英……;就是怒江派的未來掌門人,更是那現在老掌門華明軒的寶貝女婿,嘿嘿,人家金衣幫根本際都不睬………………”
  胖子搖搖頭,滿腮的肥肉直抖,道:“怒江派總不會袖手傍觀吧?滇境是在他們的地盤之內,金衣幫此舉不但已等於侵佔了他們的地盤,更等於是找到了怒江派掌門人的頭上,呃,這不是已經打到家門來了?假如不問不聞,就未免太沒種了,……”
  塌鼻漢子用手指拈了一塊紅燒肉放在口中,一面咀嚼,一面含混不清的道:“早已經伸手管了,而且已見過兩次真章………”
  一傍亦已側耳靜聽的大旋風白孤又扯了江青一下,輕聲道:“老四,你的耳朵倒尖,他們在提怒江派和金衣幫嘛………而且,好像怒江派出了岔子………”江青微微點頭,依舊凝神傾聽。
  “怎麼?吭,已經較上手了?老趙,你倒是說說看………”胖子又道:塌鼻子一掀那兩個黑洞洞的鼻孔,舐了舐舌頭,道:“當然,這件事怒江派不會袖手不管的,更何況那侯百萬的兒子又更是怒江派的未來群門………”
  他咽了口唾沫,續道:“侯百萬在接到金衣幫的要求後,嚇得魂飛魄散的立即去找他兒子,呵呵,他兒子知道是金衣幫找麻煩也一定不會舒泰多少,華明軒那老兒看在既是親家,又是女婿的份上,再不情願也只有硬挺呀。其實,人家金衣幫早就知道怒江派會出面干涉,路數已經預先留好了。在侯百萬始才到達凌雲山莊的當兒,怒江派一個居在”南望城“的弟子就被金衣幫的人易裝殺傷,第二天夜裡,住在凌雲山莊靠外的一個怒江派八代弟子也吃暴徒卸了一條膀子去………”
  胖子失聲大笑道:“哈哈哈,這樣一來,怒江派不是吃癟吃到家了麼?”塌鼻子亦幸災樂禍的嘻笑道:“這是當然,我的堂兄是金衣幫刑堂的大頭目,他什麼都告訴我的。嘻嘻,如果金人幫順利佔據了這裡的地盤,我姓趙的也免不了可以分一杯羹啊!”
  胖子舉杯道:“老趙,到時候我也附諸驥尾,供效驅使。來,咱們乾了,稍停到”桃花園“去找小美玉、賽西施,都由我請客………”
  大旋風白孤聽到這裡,鼻孔中不由哼了一聲,滿臉不屑之色,江青卻注意到坐在鄰桌的那三個彪形大漢,三人中,一個濃眉環眼的大漢忽然呸了一聲,同那兩個角色瞪了一眼,輕蔑的向他的同伴道:“他奶奶個熊,這兩個醉鬼滿口胡扯,媽的,咱們打垮了怒江派也會有他們的便宜佔?做夢!”
  另一個大漢舉起酒壺,對著大口灌了一會,抹抹嘴巴獰笑道:“管他娘的,一定又是刑堂的快嘴老馬在胡扯淡,這小子黃湯一灌,連***老婆偷漢子也能說出來濃眉環眼的大漢笑了一聲,又同櫃檯邊的二人掃了一眼,道:“咱們快點祭祭五臟廟,吃飽了好上道、黃豹堂毛堂主已經率領了堂中好手先行趕去了哩………”江青此時才舉起酒杯淺啜了一口,腦中在推想著一件事倩,大旋風白孤連眼皮子也不眨的大杯喝酒,大口吃肉,他低沉的罵道:
  “媽的,又是老相好見面了………”
  江青淡淡一哂,沒有講話,目注著那三名大漢風捲殘雲般吃喝竣事,大剌剌的向廳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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