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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台北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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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柳殘陽】如來八法【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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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2 14:15:06 |只看該作者
第98章 神鬼之威

  翌日。
  這是清晨,太陽尚未自地平線爬起,空氣中有著清鮮的寒意,瓦面屋角,有一層細白的霜結著,除了早起操作的人們,這鎮上,尚是一片寂靜。
  但是,已有人趕路了呢?好早啊,十匹高大昂揚的駿馬,已經神氣無比的馱著它們的主人地離了鎮尾。
  不錯,這正是邪神與江青等人。
  在馬背上。夏蕙那美麗的面靨迎著朝陽的第一聲光輝,閃映著絢爛而迷人的氣韻,嬌□極了,她深深呼吸著,臉兒紅嫩得有如一個熟透了的蘋果,香噴噴的,使人不禁有親上去的念頭。
  江青痴痴的望著夏蕙,隨著馬背上的起伏顛簸,卻亳不瞬目。
  夏高被他瞧得有些羞澀,不由微唄道:
  “呆子,你老是直勾勾的看人家幹什麼嘛?”
  江青一笑道:
  “娘子,你真美,我想親……”
  夏蕙啐了一聲,別過臉去,道:
  “人家不來了,大清早就說這些話,也不害臊………”
  前行的邪神忽然回頭叫道:
  “青兒,你上來一下,為父有話問你。”
  江青向夏蕙嘟嘟嘴唇,作了個“吻”的表示,策馬向前。
  待他與邪神靠近了,邪神咳了一聲,道:
  “兒子,你別這麼猴猴猴的和蕙丫頭纏,日子長著哩………”
  江青傻笑了一聲,卻有些尷尬,邪神又道:
  “你昨夜說怒江派出了岔子,為父想想,這也是他們的報應,凡不重公理,違背良心之輩,都該遭報,怒江派對吾兒不善,該落這個下場。”
  江青有些不忍的張口欲言,邪神一擺手,道:
  “為父知道你要說什麼,吾等先過去看看,再做定奪,反正這怒江派與金衣幫,任何一方也非吾等之友,為父對他們也沒有好印象。”
  長離一梟一面眺望著兩傍迅速倒退的景色,一邊悠閒道:
  “前輩此言,在下深具同感,假如金衣幫不太跋扈,吾等乾脆來個隔山觀虎鬥,落得自在。”
  他說到這佇,路後忽然響起一片急劇如雷的蹄音來,這片蹄聲是來得如此突兀與猛烈,宛如暴雨倏落,又像是人皮豉上敲擊的木槌,令人十分驁悸,隱隱感到一片不安的殺戈之氣!
  鎊人急忙回首瞧去,只見來路上塵煙滾滾,在朝陽之下,約有六十餘驕並排縱橫的飛奔而來,每個人的身上,俱是清一色的金色衣衫,映著場扁,散射出一片閃閃刺眼的金芒來。
  大旋風白孤重重的哼了一聲,道:
  “金衣幫!”
  天星麻姑錢素撇撇嘴,不悅的道:
  “很神氣嘛,恁的目中無人!”
  邪神淡淡一笑,道:
  “這條官道不算寬,咱們到路旁稍讓,叫他們先過。”
  長離一梟贊佩的看了邪神一眼,率先縱騎路傍,天星麻姑卻略一遲疑,十分不情顯的道:
  “老爺子,咱們憑什麼讓路嘛?他何為何不慢點騎?”
  江青連忙瞪了錢素一眼,而這時,那一群鐵騎已風馳電掣的奔到,蹄聲雜亂,長嘶如嘯,穿著閃耀金衣的騎士們個個神情悍勇,體魄魁梧,每個人都不屑的向江青等人拋下一個輕蔑的斜睨,然後,又狂風暴雨般的急馳而去。
  塵灰瀰漫得有些嗆人,江青等人的馬行速度十分緩慢,天星麻姑錢素一面拂著煙砂,邊嘀咕埋怨道:
  “老爺子脾氣怎麼忽然變好了?這些王八蛋也任他們如此張狂的趕過我們去?真是想不透……”
  邪神忽然呵呵一笑,道:
  “錢姑娘,你可真是火辣子習性,不過,假如老夫要與那些穿著金衣裳的東西算賬,卻實在怕污了手哩,你不以為然麼?”
  天星麻姑望著邪神那充滿了智慧與堅毅的雙眸,那雙眸中透著一股出奇強烈的懾人光芒,是如此威厲,如此炯亮,又如此深沉,似一條萬年老龍的眼睛,在這令人不敢逼視的目光裡,更有一股隱約的,如寒刀般的冷酷意味!
  於是,天星麻姑愧疚而畏縮的低下頭去,那神輕雅的道:
  “天地之間,有股浩蕩而恢宏的氣魄,這氣魄籠罩一切,包含一切,更可以鎮壓控制萬物於無形之中,老夫有這股氣魄,現在,我兒也具有這股氣魄,然而,這是不易得來的,它需要太多的血腥,青兒,你說是麼?”
  江青眨眨眼,微微苦笑道:
  “爹,青兒為這件事感到苦惱,為什麼我們不能使人們像尋常一樣的對待自己,而老是在知道我們的名號後不是恨就是畏?”
  邪神玩弄了一下手中的□繩,以深邃得一如海底的回聲般道:
  “我兒,這就是名,世上很多人都想得到它,你現在大約知道,當你確實得到之後,便明白它不如你想像中那麼美好……”
  忽然,邪神話聲停歇的時候——
  一片擂鼓般的蹄聲,又驚天動地的響起,在紅□的陽光照耀之下,又是一片金芒閃閃,這一次,大約有近百鐵騎。
  長離一梟為邪神適纔所言而感觸良深,他正在思維看,後路急切迫近的騎群卻給了他一個尖銳的剌激。
  大旋風白孤吐了一口唾沫,低吼道:
  “又來了?***都去奔喪不成?”
  長離一梟又將坐騎駛向路邊,卻古怪的一笑道:
  “前輩,這一次,恐柏讓不過去了,路太窄;假如他們不放緩速度的話……”
  白孤接著道:
  “我們就只好下田了………”
  已經有六十多年,邪神的雙手沒沾染上一絲血腥了,他自己明白往昔自己的殺孽太重,在這些悠長的歲月裡,他將自己如火山般炙烈而容易翻騰的殺性埋人心戽深處,不去想它,不去近它;因為邪神知道自己的習性,他明白自己只要開了戒,只要聞著血腥氣,那一股原始的,流循在血液中的殘酷意念就會被喚醒,就會冷漠而瘋狂的重演往年曾使多少人不忍目睹的悲劇。
  江青深深知道白己義父的心理,他更明白邪神是在如何克制自己,這時,江青淡淡一笑道:
  “咱們就下田吧,放過他們………”
  長離一梟吸了口氣,他儘量使自己心中對那些金衣騎士們的狂橫容忍,於是,他略策坐騎,有些顛簸不穩的躍下較大路低上一尺的麥田中。
  隨著各人都向田裡避去,但是,就在江青、夏蕙、邪神等三人尚未及讓開之前,那近百的金衣騎士們的先鋒已到了眼前,排頭就是六匹駿馬,戰鎧鮮明,蹄揚如飛,幾乎像衝鋒一樣向邪神等撞來!
  來騎是一股狂勁奔來,勢子十分猛烈,而江青等人卻是在馬身側偏的靜止狀態下,如吃來騎一碰,人雖不會受傷,但馬匹被撞翻倒則是必然的結果!包何況來路上更有如潮水般洶湧奔至的鐵蹄呢?
  穿著金衣的騎士們,當頭一人是個滿面髯須的中年大漢,他頭上卻扎著一塊五色斑□的網巾,眉宇之間,悍氣畢露!
  於是——
  那並排的六匹高大駿馬迅速接近了,眼前已是不及躲讓——假如他們還不收勢的話,江青振吭大呼道:
  “金衣幫的朋友,請收□!”
  一片嘲弄的哄笑驀然響起,髯須大漢厲吼道:
  “阻路者死!”
  “死”字有如一根緊繃的鋼絲,錚然中斷,尖銳的刺進邪神耳中,他那歷盡滄桑的面孔倏而一顫,雙瞳猛然一亮,冷煞已極的暴叱:
  “魚眼!”
  長離一梟反應是多快,抖手之間,一片深厚無匹的混元真氣已呼轟卷出,絕斧客陸海身猶未轉,長臂伸縮,銀練短斧也似活蛇般自脅下倏然穿出,直取來騎頭顱!飛閃二雷身形驀地躍起,“鯊梭”“鰭標”暴飛如雨,與大旋風白孤、天星麻姑錢素的“鐵蒺藜”“柳葉刀”同時向敵騎罩去。
  然而這些凌厲的攻擊,卻都慢了一步,當先的六騎駿馬,與後面十二匹鐵騎,與那十八名馬上的金衫驕士,卻在這些凌厲的攻擊到達之前宛如被一只碩大無朋的魔手猛力掃拍了一記,又似踏在數千斤的火藥之上,轟隆一震之下,全然活生生的被震飛空中,人仰馬嘶,鮮血迸濺,龐大的馬身與金光閃閃的人影在雜亂的摔跌、撞擊,情況慘烈至極!
  而就在這人馬被震翻的同時,後面收勢不住,洶湧而來的鐵騎已被一股宛如海底神龍般蜿蜓呼嘯而出;絞合成紅白二色的渾圓氣柱一連卷翻了十六乘駿馬,馬上騎士,與他們的坐騎,同被那威力無匹的氣體掃撞得四散飛跌,血肉橫飛,慘吼悲號,亂成一片!
  於是,緊接著,混元真氣縱橫,銀光寒芒紛落如雨,一聲聲的號叫悶嗅,滲雜在馬匹的悲嘶中,猩紅的血液流酒遍地,有如一漢灘覺麗而淒怖的圖案、真是一付血淋淋的地獄寫照啊口
  就在這剎那之間,就在這不及思維的瞬息裡,金色的光輝黯淡了,跋扈的氣燄熄滅了,不可一世的威風傾頹了,這是多麼強烈的兩個極踹啊!叉是多麼尖銳的比照啊!只不過在福與禍的邊緣上移動了一步而已…………
  近百的金衣騎士,在這令人震駭欲絕的一瞬間已死傷了近半,這短暫的瞬間,卻似綿長的永恆,多殘酷,多淒厲,眼前的情景,深刻的烙印在每個人的心版上,在睡夢中,在回憶裡,將永遠難以磨滅,永遠會在這慘痛的景象裡有著驚悸的震撼,有著恐布錐心的幻影……
  邪神仍然冷漠的坐在馬上,黑色長袍隨風飄拂,看去有如一尊帶著寒峻意味的,法力無邊的魔神雕像他周身隱隱的散發著一股深扣人心的懾魂奪魄氣息,面孔平板得宛如一塊岩石,然而,那雙眸子啊,卻在深邃的凝視幻映著那阿鼻鬼域的色彩!
  江青靜靜的立在邪神身旁,面龐有些紅暈,嘴角勾成一道帶著惻隱憐惜的弧線,他平靜的望著遍地慘不忍睹的傷者,那一個個已經死去的屍骸,都是雙目怒突的瞪視著天空,但是,那怒瞪的眼睛卻灰黯得沒有一絲光澤,沒有一點生氣,是如此寂寞,如此木訥,有如一雙雙死魚的眼睛!
  不錯,死魚的眼睛,這就是邪神在動手之前那一剎那,暴怒喝出的“魚眼”兩字真正的含意。
  適纔,邪神是以他自己極少展露,已有百年功候的“阿難神掌”,配合自己一口先天至精至純的真氣震倒了金衣幫十八匹人馬,而他這“阿難神掌”雖則只有一式一招,其威力之浩蕩恢宏,卻是驚天動地,無可比擬的!
  至於那股凌厲至極,紅白二色的渾圓氣柱,乃是江青施出的“離火玄冰真氣”,在他二次下山行道以來,尚不曾施展過幾玖,這“離火玄冰真氣”之威辣猛烈,幾已不比邪神的阿難神掌稍有遜讓……
  比起邪神與江青二人,長離一梟的混元氣就遜了一籌,但是,長離一梟這時卻已不感到如何,因為他已澈底明白了一個道理,永遠不要為自己難以做到的事而爭強好勝,應該在目前的現實中把握進展。
  這時——
  敗面韋陀戰千羽異常吃驚的望著眼前的一切,悄然道:
  “真不得了,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會是一個“人”的武功所能造成的劫數,太慘了,太慘了…”
  大旋風白孤艱辛的吞了一口唾液,喃喃的道:
  “真是邪神,真是邪者,真是一梟,真是驚心動魄………
  長離一梟在心中嘆息一聲,忖道:
  “欸,素聞邪神功力蓋世無匹,驚天動地,他的武功,雖可在江青老弟身上看出梗概,然而今日他親自出手,一擊之下,竟能將十八匹馬,十八個人完全震飛空中尋丈之遠,更且無一活口,姑莫論這十八個人俱是懷有一身不弱的武功,單單將這人馬的總重量合起來,只怕也在數千斤以上,邪神卻以雙掌之力一舉而斃之,這武功,這造詣,又是何等奪天地之造化啊………”
  金衣幫殘餘的數十名騎士,早已一個個呆如木雞,震駭得神智俱迷,沒有一個人講話,更沒有一個人有所動作,他們已經嚇傻了;這恐怖的現場,介乎鬼神之間的武功,是如何悲慘與血淋淋的啊……
  痛苦得撕肝裂腸的呻吟聲斷續想起,低沉得令人掉淚的哀呼回盪空中,肢體顫抖著,熱血流淌著,太可怕了,這殺戈後的餘生。
  天星麻姑面青唇白的緊扶著幾乎已在馬上坐不住的夏蕙,與絕斧客陸海及飛閃二雷交換著驚歎逾恆的目光。
  假如,在一場歷久而大規模的斯殺中,有眼前的一個場面,那並不是一件如何驚人之事,但是,如果只是在一個短暫得僅有剎那的時間裡便形成了現下的情景,卻是一件尖銳而淒怖的結局了,同樣的場面,卻因時間的分別而有著截然不同的意義。
  是的,金衣幫這些囂張的騎士們如何會不心膽俱裂呢?在這令人幾乎不及思維的瞬息裡,他們日常所崇敬備至的黑獅堂新任堂主“黑髯銅鈸”方梧,以及黑獅堂屬下一十二名香主都同時斃命,而且,又是死得如此難以置信啊!
  沉默了半晌。
  江青低低的道:
  “爹,殘餘之人,就放他們去吧……”
  那神冷淒淒的一笑,道:
  “斬草,不除根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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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2 14:15:36 |只看該作者
第99章 凌雲山莊

  邪神口中所吐出的這句話,雖然只有短短的六個字,卻似有萬鈞之力,更像六粒嚴寒的冰珠,是那麼冷,那麼硬,又那麼陰沉得不帶一點“人”的煙火味。
  江青的心弦顫抖了一下,卻讓臉上展開出祥和的笑意,真摯的道:“爹,是青兒,你老人家的兒子在求你!”
  驀地,邪神面孔上的肌肉起了一陣劇烈的抽搐,彷彿如夢方覺,他長長的籲了一口氣,隨著這口氣的籲出,那張含蘊著深遠意味的臉龐宛如冬陽的光輝,透出一抹和煦的笑容,慈靄的瞧看江青,道:“我兒,為父依你。”
  江青欣喜的笑了,道:“謝謝爹爹,青兒知道,你老人家一定會答應青兒的。”
  紅面韋陀娥千羽倏而大吼道:“金衣幫的朋友,各位還不快走,難道尚留戀著這個斷魂之處麼?”
  吼聲宏亮深沉,宛似暮鼓晨鐘,其音繚繞縈迴,震人心魄,殘餘的數十名金衣騎士,俱不由機伶伶的一顫,相互對望一眼”連話也不敢多吭一聲的紛紛偏身上馬,急惶如喪家之犬一般往來路飛馳而去。這些金衣幫的幫友們,真是來得何其有威,去時多麼淒涼啊!
  大旋風白孤嘿嘿冷笑道:“天下最好的教訓,就是以血還血,以眼還眼!”
  江青平靜的轉過臉來,道:“二哥;在這些報復之前,我們不要忘記,要先給對方一條路走,然後,在我們的良心上也好有個交待。”
  大旋風白孤似是想講什麼,只見他口唇嗡合了幾次,卻到底沒有講出來,長離一梟在傍微曬道:“白兄,江青老弟說得對,真的,給人留路,即是給己留路,不管給自己留的這條路是那一種性質。”
  望看遍地血肉狼藉的死傷,天星麻姑有些畏怯的道:“公子,咱們可要動手清理一番再走?”
  江青靜靜的向周遭掃視了一遍,尚未及開口,邪神已沉冷的道:“人的生死,命數,都有一定,假如上天要這些人曝屍荒野,那麼,我們便不用管他,否則,自然會有人為他們收葬,不論這些為他們收葬的人是陌生的或是熟悉的,錢姑娘,你懂老夫的意思麼?”
  天星麻姑錢素急忙點頭,這位性情剛烈不讓鬚眉的大姑娘,已經完全懾服在眼前這位武林之聖的氣度下了。她現才深刻的明白,邪神之所以能在兩甲子來,一直居於武林第一高手的首位,是決非幸致的;在歡笑時,他有如溫暖的春風;在沉靜時,像是一片深邃難測的潭水;在憤怒時,又似九天的霹靂驚雷;在殺戈時,彷彿宇宙之間主宰生死的萬邪之神,這位生命中充滿了玄異的老人,有一般老人的和善可親,但也有任何老年人所決難比擬的赫赫神威與懾人魂魄的內蘊形質。
  長離一梟微微頷首,道:“假如這個地方沒有人會喜歡的話,那麼,目前正是我們應該離去的時候了,前面的路還很長呢!”
  於是,十乘鐵騎揚蹄南奔,順著道路,漸去漸遠,但是,在這裡,卻留下了一片淒涼。
  路上。
  夏蕙靠著江青,猶有餘悸的道:“哥,真嚇人啊,我在白龍江與爹相處那段時間,爹慈祥極了,和氣極了,我做夢也想不到……想不到爹在發怒時竟如此嚇人,連我都在發抖……”
  江青淡淡一笑,道:“你怕什麼呢爹永遠不會向他所愛的人發怒,爹是一位最慈祥的人,他對別人也是如此,我是說,假如別人不一再地激怒他的話。”
  夏蕙嬌柔的道:“不過,想想也真令人恐懼,爹在平時,一點也看不出他老人家在發怒來會這般嚇人,像是一位天地間命運的主宰……”
  江青將坐騎與夏蕙靠緊並馳,一摟它的纖腰,輕笑道:“寶貝,你只想到他老人家是父親,卻忘記他老人家是邪神了…”
  夏蕙白了江青一眼,羞惶的道:“餵,你怎麼了?大白天就這樣……”走在後面的大旋風白孤,驀而怪笑道:“好小子,竟敢在老哥面前摟摟抱抱,成何體統?”
  江青一笑鬆手,目光無意間一掠,卻發覺邪神正在與長離一梟並騎談笑,二人神色之間,甚是欣愉融洽。這時,邪神回頭向江青招手,待江青縱騎跟上後,他突然哈哈笑道:
  “我兒,還記得昔年在絕緣洞中,為父曾對你那拜兄白孤及長離衛賢姪切齒痛恨之事麼?”
  江青有些尷尬地道:“爹,這些事情都已成為過去了……”
  邪神大笑道:“當然,連為父也想不到,他們二位會對你如此之好,蕙丫頭已述說得很詳盡,適纔為父又與衛賢姪談了一陣,呵呵,這等豪士賢才,的是少見,現在,為父不但將舊日仇恨之意完全消去,更對他二人萬分疼愛起來,青兒,記住啊,在你危難時幫助你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
  江青純摯的點頭道:“是的,爹,青兒會記得的。”
  長離一梟這時竟有些微微的臉紅起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前輩,呃,其實,這只是晚備與江青兄弟的緣份夠,那裡說得上好不好,想起以前陰陽崖底奪寶之事,晚輩也禁不住汗顏萬分,愧疚無已……”
  邪神狂放的大笑道:“罷了!罷了!……”
  於是,在日影的移換中,在蹄音的揚沉裡,馬兒加快了速度,路,也就一大截一大截的被拋在後面了僕僕風塵,風塵僕僕……
  沒有停歇,除了暫時的用餐休憩之外,都在疾速的趕著道兒,途中沒有再遇上金衣幫的徒眾,三更時分,十只尖銳的眼睛,已可遙遙望見遠處一片明滅的燈光,這點點的燈光,散發看熟悉與可親的氣息,襯托著安祥與靜謐,但是,又何嘗沒有一個人的辛酸與痛楚,悲憤與惆悵滲雜在這會是舊地故土的情景中呢?在這片安祥的燈火中,又何嘗沒有隱伏看血淋淋的暴風雨呢?
  江青猝然勒住□轡,語聲平靜而淡漠的道:“到了。”
  緊倚在他身傍的夏蕙,溫柔地仰起臉兒,悄然道:“凌雲山莊?”
  江青緩慢的點點頭,目光遲滯而沉重的注視看周遭的景色,神情在“帶著濃厚的落寞,在依戀中滲揉看絲絲的苦澀;是的,這地方,就是這地方,曾埋藏了他幼年的歡笑,剝奪了他強烈的自尊,阻截了他的豪情壯志;還有,還有那永不能忘懷的赤子初情,這被諷辱和嘲弄的赤子初情,這自卑而痛心的赤子初情,這蹦跳看的、活生生的、血淋淋的,卻被扔到絕望之淵的赤子初情啊……這一草一木,這一山一石,這一亭一閣,他閉著眼睛都能摸出來,他不用看就可以在腦海中塑出它的形狀,太熟稔了,太長遠了,可是,那上面都有刺,都有血,都有揮不去,揮不掉,令人痛楚的回憶啊!那裡,他曾與小師妹攜手踏青,那裡,他曾與小師妹共賞秋月,那裡,他沉醉在她迷人的笑裡,那裡,他自感幸福的撲捉著她給他的幾句悄刁細語,那裡,他目睹另一個男人站在她面前微笑,那裡,他見她偎依在另一個男人的懷中(原來,這本是自己用美夢編織成的圖畫啊),那裡,他如晴天霹靂似的得到了她要與另外那個男人成婚之訊,那裡,他看到師父滿足的笑臉,那裡,他承受諷辱、譏誚,那裡,他聽著蕭鼓笛笙,那裡,他孤獨而悲哀的注視看紅羅錦帳、□光箸影、賓客來往、賀聲不絕、喜禮如山,還有,還有那即將成雙成對的兩個人……輕輕的,慈祥的,一隻手撫在他的頭頂上,聲音在愛惜中揉和看異常的關切:“我兒,難過麼?”
  江青悚然一顫,回首凝望著那愛他更逾自己生命的老人——邪神,在他的回眸中,隱約有一抹極難察覺的淚光微閃即逝。邪神心疼的摩挲著江青豐厚的黑發,深摯的道:“我兒,你是性情中人,更是一個淳厚樸實的好孩子,假如為父是你,處在眼前的境地,也會與你產生同樣的感觸,但是,為父卻會將它很迅速的淡忘,即便不能淡忘,也更將它深埋心底。孩子,不要去做已經無法追捕的傻事……”
  江青苦笑了一下,輕輕的道:“是的,爹,青兒並不想追憶這些苦澀的往事,青兒只是有看感觸與憾然,恨自己為何不早跟青兒現在身邊的人們相處,為何不早點生下來就認識你們,為何不早點生下地便夭折而死……”
  邪神生氣的哼了一聲,沉聲道:“孩子,你豈敢在為父未去之前便先死麼?你豈敢不孝敬為父至終年麼?你豈敢在為父之前言那死之真諦麼?”
  江青有如響雷擊頂,惶恐地道:“不,爹,不,孩兒不敢。”
  邪神和緩的笑了,溫和的道:“對,這才是個好孩子,年紀青青的,說什麼死死活活,說什麼悲悲切切,還有為父在此,縱或什麼事為父也會代你作主,現在,我們先下馬在此處暫歇一陣吧!”
  此言一出,各人已紛紛下鞍休憩,江青親自過去扶下夏蕙,二人緩緩行到一株柏樹之傍,夏蕙靠在樹幹上,一只美眸卻帶看迷濛的光彩,靜得幾乎有些冷漠的凝望著前面明滅的燈火。
  半晌。
  江青低沉的道:“情人,在想什麼?”
  夏蕙沒有說話,微微仰起頸項,注視看夜色中朦朧的山巒,那隱藏在夜霧中的層疊群山,彷彿是一座座飄忽得難以捉摸,又含有淡淡愁鬱的雲里蓬島,在這寒意仍重的晚上,更有一番令人生起長遠幽邃之感的力量。
  江青沉默了一會,又輕輕的道:“蕙,有心事麼?”
  夏蕙緩綬轉過面孔,那張美麗的臉龐上,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卻又似深刻的哀怨,她故意裝出一副笑臉,悄然道:“為何不叫我妻?”
  江青輕輕一笑,道:“妻。”
  夏蕙紅看臉兒,卻細微的“嗯”了一聲,悄聲道:“哥,你剛才又在想什麼?仍忘不了那位華小燕姑娘麼?”
  江青面色陡地嚴肅起來,他雙手按住夏蕙雙肩,語聲沉穆得像是自肺腑中挖出:“蕙,你看看我,華師妹並比不上你,我不會再記著她,永不會,我忘記她會像忘記一個浪花中的泡沫,但是,我卻不能忘懷往昔她給予我的痛苦。自然,我不會去報復她,在那時,她只是一個情竇初開,對虛浮榮華有著強烈羨慕的女孩子,那痛苦,也含在她的浮薄與幼稚中抵消殆盡。蕙,在剛才,我只是有著太多的感觸,幸與不幸的,幼時與年長的,酸澀與悲楚的,蕙,我毋庸對你隱瞞什麼,就像我不會對自己隱瞞什麼一樣,你相信麼?”
  江青一口氣說到這裡,面孔已有些微的漲紅,他激動的攬夏蕙入懷,又低微得彷若呢喃般道:“你相信麼?相信麼?……”
  夏蕙溫柔得令人心疼的將面頰貼在江青臉上,細語如頂、如絲:“我相信,嗯,我死都相信……”
  二人的心蹦跳著,隔著兩個軀體,卻有著相同的節律,彷彿是一個軀體,彷彿是一顆心……
  在這一剎那,二人又再一次地感到深長而雋永的韻意,在這一剎那,二人又尋到了永恆……
  那邊——
  邪神笑瞇瞇的斜睨看眼睛,老懷彌慰的衝看長離一梟呵呵一笑,低聲道:“衛老姪,這種情景,這等風光,夠得上旖旎醉人吧,屈指一算,也有一甲子多未曾看見了,未曾親身享受過了。”
  長離一梟瀟灑的微微一笑,頷首道:“前輩,吾等皆系過來之人,這滋味,在回憶中追思一下,也就夠美的了,人一生,不可能老是逗留在青春年代,也無法追回已成過去的時光。前輩,在目前,在吾等這個年紀,有些情感是可以代替男女相悅之情的……”
  那神默然一哂,朝長離一梟會心的點點頭。
  大旋風白孤在遠處伸了個懶腰走了過來,有些疲乏的道:“仁伯大人,我們什麼時候去探訪那位華大掌門呢?”
  邪神輕咳了兩聲,低沉的道:“青兒,你與蕙丫頭過來一下。”
  白孤轉首望夫,齜了齜牙,皮笑肉不動的道:“欸,欸,老四真是個風流種,情種,他把夏蕙那妮子寵壞了,看以後這丫頭片子不騎到他頭上才怪邪神哈哈大笑中,江青已挽看夏蕙走了過來,大旋風白孤眼珠子滴溜溜的向二人臉上轉了一陣,怪聲怪氣的道:“我說老四啊,這滇境地帶,氣候好,確較中原暖和上那麼一點兒,可是卻也不大好受,你也不湊過來商量商量正事,卻老是與那妮子情話喁喁,惹人心養情急,該打該打!”
  紅面韋陀戰千羽解開隨身攜帶的皮酒袋,仰著脖子灌了兩口,又順手丟給自孤,邊笑罵道:“好丁,好了,你那張嘴巴停一歇就不舒服麼?碎嘴嚼舌的,真是老厭物一個。”
  邪神微笑擺手,道:“青兒,咱們何時入莊?”
  堡青沉吟了片刻,道:“爹,天亮的時候,好麼?”
  邪神沉勁有力的道:“好,堂堂正正,與旭陽同進。”
  正在這時——
  遠處一陣衣袂瓢風之聲微微傳來,大旋風一個翻身,待要迎去,長離一梟已氣定神閒的一搖手道:“不妨,是在前面擔任戒備的飛雷聶棟。”
  說話間,一條人影已如飛而到,果然正是那位號稱“飛雷”的長離豪士。
  “聶棟,有什麼不對麼?”
  飛雷聶棟須角鼻窪微微見汗,顯示看他是經過了一陣劇烈的奔走,這時,他有些喘息的道:“回稟島主,弟子奉命於凌雲山莊左近伏探,凌雲山莊表面上雖然平靜如恆,其實內裡卻是劍拔弩張,早已嚴密戒備,可惜這些守衛之人,大部皆屬武功平庸之輩,弟子一連摸進他們三處暗樁,那些防守之人竟都全然懵懂不覺。而在凌雲山莊之外,卻更是驚險重重,處處伏敵,金衣幫的人馬已等於包圍了凌雲山莊,幾乎在每一倏通路隘口,險要之地,都有他們的人手潛布;這些人非但藝業不凡,警覺性亦十分敏銳,甚為不易接近,看情形,金衣幫已經完全佈置妥當了。適纔,暗影中又來了一批為數甚夥的金衣幫援手,行動之間,像是十分緊張……”
  長離一梟默默沉思不語,邪神在傍捻了胡髯,低聲道:“看情形,怒江派不妙了,讓他們受受教訓也好……”
  江青嘴唇囁嚅了一會,終於說道:“爹,只怕怒江派經不得這次教訓,金衣幫做事向來都是趕盡殺絕,斬草除根的。”
  邪神深邃的雙瞳閃了一下,道:“那麼,吾等看情形予以援手?”
  江青垂下頭,輕輕的道:“救他們一次吧,就是這一次……”
  長離一梟哼了一聲,道:“這一次已經很夠了,實在不值得。”
  江青誠摯而懇切的看了長離一梟一眼,這一眼,已經述說得夠多了,解釋得夠多了,長離一梟輕喝道:“好,吾等便與金衣幫較量一番。”
  大旋風白孤一拍雙掌,叫道:“要得,白某早就想和他們一結舊賬,這些小子們近年來也實在太狂了,蠻邊四省他們幾乎橫行個遍,媽的,連白某都想轟出去……”
  紅面韋陀戰千羽以指比唇,噓了一聲,道:“老二,你叫個什麼勁,四弟也與金衣幫有過糾葛,反正就在這一次清結罷了,卻犯不看像這等大呼小叫地。”
  飛雷聶棟又躬身聆聽了長離一梟幾句指示,返身自去,當他身影隱沒於黑暗中後,邪神已招呼各人尋找掩蔽之處坐下養息,準備天亮進莊。
  絕斧客陸海與閃雷邢錚二人亦已派出警戒把風,馬匹由天星麻姑錢素看管,邪神獨自盤膝坐在一叢雜草之後,長離一梟、大旋風白孤、紅面韋陀戰千羽三人圍在一起低聲談話,夏蕙則依在江青身傍,坐在那棵大柏樹下輕悄的睡去。、夜,寂靜得很,有看茫茫的寒意,四周,還迷漫看薄霧,飄飄渺渺的,像紗,像縵,有看一股幽幽的韻息。於是,東方的天際微斂泛白了,似翻過身來的魚肚,空氣十分清新,卻有些冷絲絲的,周遭,開始響起悄細的島語吱喳。邪神早已起來,在霧中徘徊散步,他笑望看天際,愉快的道:“今日是個好天氣。
  有陽光,有鳥語,有花香,呵呵,還有那不願聞,又非聞不可的血腥氣。”
  長離一梟與戰千羽、白孤等人亦已站起,行向邪神身邊,白孤嘻嘻一笑道:“仁伯大人,今天可能會很熱鬧呢?”
  邪神微笑道:“是的,這一個心願完了,我們就可以專心一意為老夫的兒子籌劃婚事了。”
  長離一梟凝眸注視東方,而東方,已有霞光金芒在那裡閃耀,一輪鮮麗光明的紅日,緩緩地自起伏的山陵後爬升,美得很,似在象徵一個新開始的生命。
  “那是旭陽。”長離一梟讚美著。
  邪神輕沉的道:“如在東海看日出,一定更美,衛老姪,旭陽為長離一旗。”
  長離一梟有些感動的道:“是的,前輩,只要前輩願意,東海的日出,長離的浪花,前輩皆可任意欣賞,任意遊賞。”
  邢神會心的笑道:“有這麼一天的,老姪。”
  於是,太陽又爬高了,霧也消散了很多……
  江青已偕夏蕙過來,錢素取出乾糧飲水,各人先洗漱了一遍,草草用過略嫌冷硬的早餐,在邪神的示意下,紛紛踏鐙上馬。他們留宿的地方,是一個生滿了野樹雜草的小丘陵,隔著凌雲山莊還有兩里多路,居高臨下,可以將凌雲山莊的景致座落情形概括的看個清楚,那山莊不很大,約有二百多棟房舍,若你仔細注意,便可發覺當初設計這些屋宇的人,是頗工心計的,在暗中,這些房子的位置已吻合了攻守互濟,進退有據的戰陣變化,而且,房台的構築都十分精緻美觀,不像一般村莊那樣粗製濫造,簡陋襤褸。江青平靜的凝望了一陣,長離一梟如鷹的雙眸卻在向凌雲山莊內外搜視:他一邊輕蔑的道:“哼,凌雲山莊果然是外弛內緊,莊內人影閃晃移動不定,好似還在要道出路佈置了鹿砦、倒釣、錦網一類的小玩意,莊外更熱鬧了,在每個隱蔽處都潛伏看人,唔,那些小子們的兵刃尚在映看日光閃閃發光呢!”
  邪神一笑道:“衛老姪,這等佈置,比你長離島的防衛設施如何?”
  長離一梟哈哈笑道:“前輩這下子可要晚輩出醜了,不過麼,像凌雲山莊這等防備,長離島在十五年前已經廢棄不用了,他們這些小玩意,說老實話,連長離島的一個前哨島嶼都不如,呵呵,光憑那四季變幻無定的海中暗流,星棋密布的鋒銳礁石,一天轉變多次位置的大漩渦,已經構成第一道天險了!”
  邪神一拍長離一梟肩頭,大贊道:“好,衛老姪,你的確不愧是個有眼光,有魄力的一方霸主!”
  長離一梟趕忙躬身道:“不敢。”
  邪神一抖馬□,縱騎而去,邊浩然道:“走,吾等循大道堂皇進莊。”
  十乘駿馬潑剌剌的自山丘頂端奔下,像一陣狂風似的地向凌雲山莊,蹄聲急劇中,塵沙飛揚。在距離凌雲山莊尚有里許路程的時候,路傍草叢中已如飛掠出絕斧客及飛閃二雷,三人輕巧的躍登馬背,絕斧客向長離一梟稟報道:“島主,凌雲山莊已被金衣幫包圍,昨夜金衣幫已派有好手數撥摸入莊內,並且好似曾經發生接觸*看情形,怒江派的人大約又吃虧了。”
  長離一梟嗯了半聲,問道:“他們雙方有發現你們的麼?”
  絕斧客搖頭道:“沒有,只差點吃金衣幫方面一個紅發老者識破。”
  長離一梟疑惑的重覆了一句:“紅發老者?”
  他沒有繼續問下去,一行十騎,又加快了速度向前奔馳。
  夏蕙仍靠在江青馬傍,她用手一掠微亂的鬢髮,提高了嗓音道:“哥,怎麼沒有金衣幫的人出來攔截我們?他們不是都駐伏在四周嗎?是不是還沒有發現我們?”
  江青忍不住笑了一下,夏蕙一鼓腮,道:“笑什麼嘛,哼,心想著那位青梅竹馬的師妹就要碰面了,是不?”
  江青忍住笑,道:“傻丫頭,不要胡猜,金衣幫的人又不是眼瞎耳聾,如何會發現不了我們的行蹤呢?他們只是不知道我們的來歷、意圖,所以不願出面干涉罷了。現在他們必定是採取臂望監視的態度,要知道,在兩軍交鋒之前,任何一方面都不願在這緊要開頭另外樹敵,保存實力,靜待發展才是上策。”
  夏蕙哼了一聲,道:“看不出你懂得的還真不少哩!”
  江青狂放的大笑道:“好娘子,你日後將會逐漸發覺。”
  在二人談話聲中,十餘鐵騎已迅速接近了凌雲山莊的第一棟屋宇,那房屋是青石砌成,十分堅固,又恰如在進入莊內的大道之傍,路口,已完全被叉枝交錯的鹿柴封死,無法通過。十騎正已放緩了速度,青石房屋之內一聲暴叱,門窗中弓弦連響,無數強弩利箭,已疾如飛蝗般射出長離一梟冷冷一笑,雙掌呼轟推出,狂台湧處,射來的利箭已完全被他這暗含混元真氣的劈空掌力掃卷折毀,紛紛飛散無蹤。青石屋內之人,似是為對方這手內家絕技的顯露驚得一窒,長離一梟則陰森森的啟口道:“怒江派的朋友聽看,東海長離一梟前來拜莊。”
  “長離一梟”這四個字,在任何地方都有山搖地動的赫赫聲威,都有鬼泣神號的奪魄力量,只聽得青石屋內連串響起了五六聲弓箭落地的“啪噠”聲,繼而驚呼嘩叫亂成一團,一個蒼勁的聲音壓阻地厲吼了幾聲,不過,誰也聽得出,這吼喝的聲音也在微微顫抖呢。半晌,那蒼勁的語聲又傳了出來:“朋友,明人不說暗話,光棍眼裡揉不進砂子,閣下你果真是東海長離一梟衛島主麼?”
  長離一梟那抹古怪的笑容又浮上嘴角,他冷酷得沒有一絲人味的道:“你稱本島主為朋友?嘿嘿,閣下也未免高抬自己了,憑閣下嗎?大約還得再歷練幾年才夠得上這個稱謂,現在,你們通通滾出來迎駕。”
  江青湊上前去,悄聲道:“前輩,這說話之人在下聽得出他的口音,他乃是本派中處事最為穩重的五師叔“玉筆聖手”曹慕榮。”
  長離一梟又緩慢的道:“曹慕榮,希望閣下莫使本島主動了真怒。”
  青石屋內之人一定是驚異極了,他仍然沒有出來,卻宏聲道:“尊駕既知老夫之名,想亦是江湖道上的同源,老夫本當即時倒履相迎,加以款待,奈何敝派正與金衣幫發生全面衝突,為恐連累尊駕等人。尚請盡速離去,日後老夫必當親自登門謝罪。”
  長離一梟明白這藏在青石屋內的玉筆聖手,依舊不相信他就是長離一梟,心中的怒火,已突的升了起來,於是,他唇角的微笑,便越發漾得深沉了。他回頭向邪神以目光徵詢意見,邪神笑吟吟的瞧瞧江青沒有表示,邪神朝長離一梟微微點頭示意。
  於是——
  分持兩傍的飛閃二雷,驀地□身躍起五丈之高,絕斧客陸海亦提著銀練短斧,筆直射向那青石巨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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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以德報怨

  在同一時間,長離一梟驚天動地的斷叱一聲,發掌猛力自胸前推出,隨著掌勢的施展,人已飛離馬鞍,在空中竟以螺旋般呼轟連轉九圈,緊跟著一個“反拋掌”向後方猝而擊去!
  狂厲兇猛的勁力,有如自天空、地穴噴出的旋風熱焰,更似群山齊頹,河川倒流,在四周飛砂走石的呼嘯聲中,放置路口的鹿柴立被掃卷得飛上天空,折散分解,零落一片!
  長離一梟的“反拋掌”卻是擊向石屋,在路口的鹿柴被摧枯拉朽似的震散紛飛之同一時間,那棟異常堅牢的青石房屋,已彷彿被一柄千斤巨杵猛撞了一下,“碰”然震響聲中,成塊的青石加雜著碎屑塵土,四濺揚射,整個房屋也在搖撼欲墜!邪神大贊道:“好一手反拋掌!”於是,驚呼慘號之聲剎時響起,房門開處,二十多名藍衣勁裝大漢,亡命般蜂湧逃出,爭先恐後,擠做一團!
  江青在一傍,有些嘆息的微微搖頭,怒江派在這數年之中,真是威名日下,越發式微了。
  適纔長離一梟的這手“反拋掌”,實則包含有七旋斬中的“旋心動魄”絕招之精髓在內,而長離一梟猶未曾傾以全力,否則,那座青石屋此刻那裡還保存得住?只怕早就頹塌於塵埃了。
  道:在煙沙晦迷中,一個身材瘦長,膚色黝黑約五旬老人,手握一雙白玉判官筆飛竄而出,就在他一面吼喝,一邊環顧周遭景況之際,絕斧客陸海已似大鳥般自空撲下,抖手之間,銀練短斧已閃耀看寒光斬去。
  這位老人,正是江青適纔曾經提及的“玉筆聖手”曹慕榮,也就是怒江的前輩五師叔。
  離斧客的短斧有如流虹瀉空,飆然而至,這玉筆聖手也沒有看清是什麼武器,大吼一聲,筆走雙弧,由外向內猛崩而出!
  於是——
  “當”的一聲脆響,火星四濺中,銀練短斧微微一跳,卻又似活蛇般“呼”的反圈而回,斬向玉筆聖手左脅!
  這時,玉筆聖手曹慕榮正被對方的勁力震得踉蹌後退!
  那二十多名藍衣大漠,此時已有五六個看出他們的五師叔情勢不佳,齊齊吶喊一聲,硬著頭皮往回撲來,卻又恰好接上了早已蓄勢以待的飛閃二雷!
  眼看者這場拼鬥又要展開,江青急忙向長離一梟使了個眼色,長離一梟早又回到馬上,他淡淡一曬,“長離所屬,暫息干戈。”“戈”字出口,玉筆聖手正險極的躲過絕斧客斬向左臂之一擊,十分狼狽的又躍退七尺之外。
  飛閃二雷互望一眼,緩緩退後三步,四只冷森而毫無情感的眸子,卻一霎不霎的凝注著面前的怒江派弟子,這冷極的目光,瞧得那二十多名藍衣大漢個個心驚膽顫混身不是滋味。
  長離一梟嘿了一聲,語音一平板的道:“曹慕榮,閣下現在大約知道本島主並非膺品了吧?”玉筆聖手驚魂未定,猶在喘息,他有些恐懼的注視長離一梟,良久,始微帶激動的道:“衛島主,算是老夫有眼無珠,不識大駕廬山真面目,但是,我怒江一派目前正與金衣幫發生全面衝突,此乃我派之生死關頭,自然對任何陌生之江湖同道都須保持警覺,尊駕卻不問皁白情理,先行動手挑□,未免有失武林道義。老夫素聞東海長離島揚威四海,獨霸一方,衛島主英明睿智,武學蓋世,想必尊駕決不會在我派四面楚歌,強敵環伺之際而落井下石吧?”這玉筆聖手為人十分世故洗練,言談之中,不亢不卑,既捧又貶,說得異常得體,只是,在他的語聲中,卻多少包含了些落漠的意味啊!
  長離一梟笑了笑,說是笑未免過份,只有嘴角牽扯了一下,沉穆的道:“朋友,你已說得太多了,就憑剛才閉門相拒,利箭相向的作法,就算是怒江派對待赫赫長離的禮數麼?”
  玉筆聖手胸腔一陣狂跳,他勉強抑制著驚恐,囁濡著道:“老夫不敢,而且,實不知乃是尊駕蒞臨,老夫斗膽,請問尊駕突然親臨敝莊,是否有所賜教?”長離一梟冷漠的道:“長離一脈,遠在東海之心,叱吒於武林垂半甲子之久,所會盡為江湖豪雄異士,所經全屬血雨腥風、刀山劍林之陣,與爾怒江一派素無交往,更難談至此陋莊有何企圖;落井下石之舉,長離一脈從不屑為,如若本島主果真欲不利於爾等,哼,料想憑你怒江派尚非敵手。”玉筆聖手又羞又怒,但是,畏懼之心卻超過了他的羞怒,而且眼前這位名震天下的長離霸主,所言亦確非虛語,假如真的長離島要與怒江派為敵,那麼,只怕再多兩個怒江派也是不夠的啊!
  他強自忍住心頭憤怒,仍然平和而謙恭的道:“尊駕所言,自是當然,怒江派邊陲寒門,怎敢與名揚天下之長離島相提並論?”長離一梟雙目微閉,沉冷的道:“你還算有自知之明,罷了,現在,你去將華明軒叫出來,就說本島主有話相詢於他!”玉筆聖手氣得全身哆嗦,握在手中的那對白玉判官筆也抖得叮叮微響,是的,他怎會不氣呢?不論怒江派的威勢如何?不管怒江派是否可以與長離島相抗衡?但到底也是一個武林中有門有戶的幫派,也是一度曾經有過近數十年光輝歷史的門派啊,派中的掌門人,再怎麼說,也不能讓人呼呼喝喝,有如對一個晚輩下人似的叱喚輕視啊!
  “怎麼?本島主傷害了貴派掌門人的尊嚴是麼?抑或是貴派掌門人不屑於接見本島主?”江青十分不忍的下了馬,急步走向前去,向長離一梟燦然一笑,回過身來,朝著玉筆聖手長揖為禮道“前輩,假如尊駕有所礙難,或者掌門人無暇分身的話,未知在下等可否前往莊內謁見?”江青笑談之間,極為溫文有禮,人又生得俊美酒脫,風度優雅可親,與長離一梟的強橫冷酷,直有天淵之別,不可同日而語了。
  玉筆聖手一見江青,就有一股說不出的親切感覺,這親切感覺,更滲揉在一種極為熟悉的意識之中。
  於是,他在這飽受輕蔑,四面楚歌的情境下,越發覺得江青言語態度之可親,好似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忽然遇到一位昔日的故人一樣,頓時心中充滿了縷縷暖意,冷硬的現實,也似乎變得柔和多了。
  他趕忙還禮道:“不敢,只是因為敝派大敵當前,全莊上下都在戒備忙碌,十分緊張,況且老夫大師兄已有兩夜未曾合眼,此刻正在莊內休息,各位如若有所指示,尚請賜告老夫,由老夫轉報也是一樣。”他說到這裡,連忙又補充道:“此實非待客之道,老夫苦衷,尚祈海涵,敢請教閣下大名?”江青凝視者眼前這位五師叔,這位自小看他長大的老人家,不由感觸萬千,是的,在往昔,這位怒江派的前輩高手是如何的威嚴肅穆,凜不可犯,尤其是在江青面前;但是,目前他竟對著自己的晚輩子姪,如此謙和自處,謙和得已近乎乞憐了,這數年來的變異,世事的無常,又是多麼殘酷與難以逆料啊!
  江青語聲低沉得彷彿在說給自己聽一樣:“前輩……尊駕無庸對在下如此客套,就像尊駕以前沒有對在下如此客套一樣……
  玉筆聖手沒有聽清楚江青後面的那句話,他詫異的睜大了眼睛,道:“閣下神采飛逸,氣宇不凡,必為武林高人,老夫天膽,豈敢慢待?如蒙不棄,倘請賜告大名?”江青嘴角抽□了一下,正待考慮如何回答,一陣急劇的蹄音已遙遙傳來,塵土瀰漫中,可以隱約看出來騎約三十餘乘,個個都是一身緊扣藍色英雄裝,在那一片藍色中,尚有一點鮮豔的水兒紅色,不錯,那點水兒紅,是裹在一個窈窕的身影上。
  除了邪神,以長離一梟為首,紛紛偏身下馬,說不上是嚴陣以待,只是各人認為如此,可以更清楚的看清來人,較容易應變而已。
  雲山孤雁夏蕙走到江青身傍,她可以覺出江青正在輕微的痙攣,自然,這痙攣是包含在他那無比的沉靜之中。
  “那水紅色的影兒……”夏忘低柔的說了一句。
  江青強顏一笑:“不錯,我已經看出來了,那正是我以前的師妹華小燕。”夏蕙心頭一跳,不自覺的脫口而出:“哼,就是她折磨你麼?我倒要看看,她到底迷人到什麼程度。”
  天星麻姑不知什麼時候也湊到一邊,她眼睛瞪得老大,低聲咆哮:“公子,小婢第一個挑她,好好打一頓為你出氣。”江青深沉的看了天星席姑一眼,道:“錢姑娘,這並不是出氣的方式,能為我在心上彌補傷痕的,能使我真正感到自慰的,是所有的人對我的愛,自然,這包括蕙妹妹的情感在內。”於是,天星麻姑磁牙一笑,於是,那三十餘騎更來得近了,在玉筆聖手的返迎下齊齊勒住了□□。
  當先一個赫然是位方面大耳,面目嚴肅,卻白髮蒼蒼的老者,他一身寶藍密扣衣靠,十分俐落,但是,在那稟然的神態中,卻掩不住一股憔悴與失意的韻意,進一步說,有些蒼涼的味道。
  在他身旁,是個面目十分俊秀的青年,但是,這青年膚色中卻透者不健康的青白,神態舉止,也極端的拘束與浮躁;氣度風範上,一看即知是個沒有見過什麼大場面的人物,這時,他正睜著一雙失神而疲憊的眼睛,徵忡的向江青這邊注視看。那水紅色的人兒,就在這青年身側,一張瓜子臉,白淨淨的,兩只大眼睛,水汪汪的,鬢髮卻有些零亂,她正輕咬看嘴唇,手中握看小皮鞭,有些不安的敲打著自己腳上的小蠻靴。
  空氣中有者翳悶,有一股不安的氣息,雙方互相凝視,這凝視中,醞釀者敵對與仇恨。
  大旋風白孤哼了一聲,輕輕對周遭的人說道:“那白髯老人便是怒江派掌門人,九天神龍華明軒,旁邊的青年乃是他的好女婿侯英,那穿水紅色衣衫的就是侯英的渾家,華明軒的掌上明珠,華小燕哼,這些傢伙,我看了就有氣!”夏蕙驚覺的向江青瞧去,江青雙眸中似有一片蒙瓏的霧氣,在那片霧氣中,閃幻者迥異的神彩與感情,有親切,有依慕,也有悲愴及哀傷,他微微顫抖著,木塑似的一動不動,雙手十指,亦在激動的勾曲…
  是的,多少年來,所思的、所望的,心裡的創痕,腦中的追憶,那歡笑的、那哀愁的、那恥辱的、那激奮的、那美麗的、那醜陋的,都將在這一剎中得到回答,在這一剎中得到報償。
  夏蕙溫柔的扯了江青衣角一下,低聲道:“哥,你可以前去拜見你的師父了。”江青涑栗的一顫,“啊”了一聲,長長的吸了一口氣,然後,他悄悄握握夏蕙的柔夷,使心頭盡力平靜下來,腳步顯得有些沉重的走上前去。
  於是,長離一梟對夏蕙使了個眼色,緊跟在江青之後隨上。
  九天神龍華明軒已約略聽過自己師弟埂躉籩事情的敘述,他心中十分紊亂與恐惶,自然,他久經陣仗,不會讓這失措的情態流露出來,不過,從他發覺江青等人往前移近後的緊張神色上,已可隱約看出這位怒江派的掌門人那不安的心緒了,多難啊,這強“敵”環伺的險惡處境。
  玉筆聖手一見江青行向前來,急忙低聲向華明軒說了兩句話,華明軒帶著迷惘的神情,細細打量著江青,那目光中,充滿了祈望與親切,連他自己也說不出為什麼會對眼前這丰神採玉,氣度雍容的年青人有這種深切的感觸,好似他們生來就已相識,好似在氣息中有著關連。
  玉筆聖手含看笑意的道:“這位小扮,馬上之人乃本派掌門人華師兄。”華明軒雙手抱拳為禮,道:“老朽華明軒,添掌怒江一派,敢問尊駕高姓大名?有何指教?”江青面龐的肌肉抽□了一下“他默默無語的跪倒在地,向九天神龍華明軒叩了三個頭。
  這個舉止除了與江青同來的各人心中了然外,怒江派每一個人都感到無比的驚異與惶惑,他們實在摸不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更料不到會有這種過於出人之意外的變化。
  華明軒急忙下馬,有些手足無措的上前扶起江青,邊惶然道:“尊駕如此大禮,如何使得?如何使得?欸欸,老朽怎敢承受?若有賜示,倘請明言,這般客套,老朽實在擔當不起。”江青熱淚盈眶,淒迷的道:“師父,未及五年,你老人家的鬚眉更白得多了……”這聲師父,叫得華明軒全身一震,他白髯顫抖,兩眼直滯的仔細凝視者江青,伸出一雙抖索的手,在江青面孔上撫摸良久,這位怒江派的掌門人帶看哭音大叫道:“青兒!你是青兒麼?
  你是那五年前離家出走的青兒嗎?”江青流看淚,哽咽者道:“師父,眼前之人,正是你老人家那不肖的徒弟江青!”華明軒如中雷亟,面色煞時變得一片灰白,他面龐上已見鬆弛的肌肉在抖動痙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像是在偶然中見到一個只有在夢裡才會有的境界,像是在突兀的一剎裡發現了悠遠的永恆來到身邊,這驚異是強烈的,強烈得幾乎令他的神經無法負荷。
  於是,這位老人的嘴唇噙合著,卻說不出一個字,雙眸呆瞪著,卻看不清任何物體,腦子轉動者,卻想不起任何回憶,一切都彷彿在須臾間變成空白,在瞬息裡化為烏有,他只覺得空虛、空虛、空虛……
  江青沒有移動,沒有表示,只是靜靜的站看,靜靜的流淚,靜靜的與九天神龍互相凝視,即使這凝視是如此傷神。
  餅了很久——
  江青這邊的各人沒有一個講話,目光冷寒地瞧者二人,怒江派的弟子卻個個垂下頭去,感觸良深,是的,他們應該覺得羞慚,因為,他們都曾嘲弄過眼前的人,輕視過眼前的人,或者,甚至有些已將他遺忘良久復良久,華明軒逐漸恢復了神智,他吶吶的握者江青的手:
  “青兒……青兒……是你麼?真是你麼?你的面孔?……欸,是為師對不住你,是為師忽視了你……
  江青悲涼的淡然一笑,盡避這笑容裡包含看淚,卻總也是一種喜悅的表示,他低沉的道:“師父,弟子也有不是之處,怎敢責怪恩師老人家?師父,弟子等來得魯莽,尚請你老人家大量包涵才是。”他說到這裡,又向早已驚惶無倫的師弟侯英及師妹華小燕頷首為禮,強顏笑道:“師弟。師妹,你們好,五年以前,二位棺結同心之日,愚兄未及道賀,現在,請容愚兄補行恭喜吧侯英面孔一熱,匆匆下馬長揖,拘謹的道:“師兄客套了,五年前師兄不辭而別,倒教我們好生焦急,如今天可憐見,師兄總算在我派生死關頭趕了回來……”華小燕並未下馬,她睜者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如怨似恨的瞧者江青,目光裡有者一股奇異的意味:“師兄,你……你真是江青大師兄?”江青淡淡一笑,道:“師妹,這並沒有假冒的必要,是麼?”華小燕衷心的點點頭,卻道:“但是,師兄,你的模樣……在五年以前,我記得你不是這個樣子,可是,我知道你是江青師兄,自你剛才尚未道出姓名的時候,我已有這種預感,師兄,你怎麼會變成現在的模樣呢?”江青心中嘆息了一聲,道:“師妹,我即是我,沒有任何變異,入世是我,出世乃我,水會改流,但源頭不變,山能換形,但根底無遷,這些,與一個人面目的異動又有什麼分別呢?”華小燕似懂非懂,但是,她心中卻在呼喊:“天呀,眼前的大師兄,是一位多麼令人心儀與仰慕的美男子啊…
  九天神龍華明軒卻明白了江青言中之意,他愧疚的長嘆者:“青兒,在這五年以來,為師捫心自省,仔細思量,實在待你有許多不公之處,為師心傷意痛,卻已不得追償,欸,這良知的折磨與煎熬,實較任何痛楚更為難以忍受。青兒青兒,你知師愛師,敬師憐師,當能諒恕你這昏庸自私,年近垂暮的師父吧?……”江青又忍不住淚流如注,他跪在華明軒面前,泣道;“師父,你老人家千萬別如此自責,害得恩師如此,全是不肖弟子之罪,弟子不知孝敬恩師不明服侍恩師,卻為一己之私憤而擅離不辭,所有過錯,皆由弟子而起,該求恕者,非恩師,乃不肖弟子江青啊…
  華明軒老淚縱橫,咽不成聲,抱看江青難出一語………
  華小燕更覺得鼻子酸酸的,她拭拭眼角,目光一斜,卻敏感的發現了夏蕙——那豔麗照人,嫵媚傾城的雲山雁兒。
  夏蕙亦泫然欲泣的咬看下唇,她淚瑩瑩的瞧著江青,那眸中的神色,就算你是一個局外之人,也可覺出是多麼深切,多麼關注,多麼柔情如絲啊!
  於是,連華小燕自己都十分驚恐,她竟然生出了一股難以抑止的妒意,縱使這妒意雖然埋在心扉深處,也令她感到了極為強烈的羞慚與不安。
  孔雀與孔雀相逢,會展尾以鬥妍;黃鶯交會,要囀喉以爭婉,自然,為她的人兒出了一口氣,抹平了一些無形的創痕。
  旁邊,天星麻姑嘿嘿冷笑,低聲道:“秋螢怎能比皓月,路草安可較芝蘭?”這位直率而精細的姑娘,敢情早已注意到二人的暗鬥了,她撇撇嘴,不屑的又哼了一聲。
  夏蕙粉面微酡,羞澀的道:“錢姑娘……”天星麻姑愉快的笑了起來,笑聲裡,會心的向夏蕙眨眨眼,做了一個真摯而贊佩的表示。
  那邊,江青扶看九天神龍華明軒走了過來,為長離一梟首先引見,華明軒誠惶誠恐的道:“早聞島主盛名,如雷貫耳,今日有幸識荊,實感畢生之榮,迎迓來遲,倘乞島主大量恕之。”長離一梟望望江青期待而澄朗的雙目,實在不忍心再給眼前的老人難堪,他深沉的一笑,還禮道:“華掌門過謙了,衛某空具虛名,傳言以訛,實在德薄能鮮,倒是江青兄弟絕才蓋世,令衛某欽佩無已呢!”二人又客氣了幾句,江青再引見了紅面韋陀戰千羽、大旋風白孤、絕斧客陸海、飛閃二雷、天星麻姑等人,在他介紹到夏蕙之時,微微有些面紅的道:“師父,這位雲山孤雁夏蕙姑娘,乃徒兒末婚妻,尚請師父見過。”華明軒老懷彌慰的細細端詳著夏蕙,直瞧得夏蕙粉臉兒羞紅,才高興的頷首道:“好,好,青兒,你有福份,夏姑娘將來必是一個賢妻良母,她的美麗、端莊,都是絕難一見的,好,好……”於是,江青忽然神情一肅,扶者九天神龍來到邪神馬前,邪神正悠閒的捻撫著一把黑髯,慈祥的向江青微笑,卻正眼也不瞧華明軒一下。
  這時,華明軒肚中已有數,他知道,自己的徒兒已遠非昔日可比,一定有者一段不平凡的遭遇,這遭遇是幸福的、可喜的,否則,不會有這麼多在武林中叱詫風雲的霸才們與他相交如許之深。
  不錯,像長離一梟此等江湖梟雄,任他九人神龍華明軒乃一派之主,老實說,卻也未見高攀得上呢!
  因此,華明軒看見邪神那大剌剌的傲然之態,卻也不會氣怒,他明白,這位黑袍老人,一定有其可以驕傲的地方與身份,要不然也決不會如此旁若無人的。
  江青恭謹的躬身道.:“爹,請見過青兒恩師。”九天神龍華明軒一聽江青對那老人的稱謂,不由心中一怔,但是,此刻卻已不由他去詢問猜測了,他趕忙長揖道:“兄台請了,老朽華明軒……”邪神驀然仰首狂笑,大聲道:“華明軒,你我以後不妨兄弟相稱,那只是看在吾兒份上,至於現在麼,倒要先將輩份弄清!”華明軒微微一楞,迷惑的道:“敢問兄台台甫,這輩份又是如何演算法7”邪神輕撫黑髯,傲然道:“老夫只知你師父雙筆飛梭商南屏稱老夫為厲老,老夫的姓氏麼?嗯,以前人家都稱老夫為邪神!”“邪神”這兩個字,比兩聲九天之上猝起的霹靂更響亮,更驚人,有如在平靜中群山齊頹,在安祥裡鬼哭神號!
  華明軒震驚得幾乎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蹬、蹬、蹬退出三步,面色死灰,顫抖的大叫:.“邪……邪神?邪……邪神?”一陣驚呼嘩叫亂成一片,馬嘶不斷,津津淒號,更有三數人驚懼得不由自己的從馬背上摔跌下來!
  江青急忙扶住華明軒,溫切的道:“是的,師父,他老人家就是徒兒義父,邪神。”華明軒抖索著掙扎過去,倒身便拜——邪神呵呵一曬,右手輕招,一股柔和而強韌的無敵勁力,已恰巧不過的將華胡軒身軀扶起,送出五步之外。
  華明軒失聲道:“前輩,請容弟子叩見,難道弟子連替前輩叩頭的機緣也沒有麼?”邪神忽然面色一整,置甫的道:“華明軒,老夫今日也毋庸轉彎抹角,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假若沒有吾兒江青的話,老夫不會識你,更毋須你來叩見,不過,江青既屬吾子,你我關係便得重論,你乃其師,吾乃其父,安能異輩論交?真怯是笑話,自今而後,你我須以平輩相稱,橋歸於橋,路歸于路,老夫與他人之輩份另論,你我卻定須如此,才不會亂了章法,華明軒,你知道麼?”九天神龍華明軒有些受寵若驚,又有些礙難之狀,他正在猶豫,邪神已不悅的“嗯”了一聲。
  華明軒不自覺的心頭“噗通”一跳,忙道:“前輩,晚輩聽令便是。”邢神一笑道:
  “呵呵,這才是好孩子,好兄弟,看在青兒面上,你以前的那些糊塗事,老夫也不追究了,哼哼,你可要知道,沒有人能在欺侮老夫的孩子之後尚能活到你這把年紀的,不過你也是天下僅有的例外了。”華明軒誠摯的道:“晚輩知罪,前輩教訓得是。”邪神又笑了,爽朗的笑了,於是,每個人都愉快的笑了起來,笑聲中有融洽,有亮宥,也有那麼一絲兒微妙。
  江青回首極快的一瞥華小燕,華小燕卻似失魂落魄,意態寥落,怔怔的凝住遠方,不知在想什麼。
  她身旁的侯英,卻是面色陰晴不定,倏紅倏白,神態佇有著尷尬,隱約中,流露出自慚形穢的拘束。
  這時強烈的比較,鮮明的對照,是的,古人說得對,十年河東,十年河西,但是,世事變遷的極快白雲滄海,河東河西之分,有的時候,又何嘗需要那漫長的十年呢?
  忽然——
  華明軒拉住江青,興奮的道:“青兒,近年來,在武林中有如旭日東昇,威震遐爾的火雲邪者,是否便是你的稱號?”江青謙懷的一笑,道:“師父,那都是江湖中人繪影繪形,不足置信……”華明軒欣喜異常,激動的道:“好孩子,果然是你,果然是你,為師只道描述的形態不像,只是同姓同名的另一個人而已,那知卻果然是你,果然是我怒江一派的弟子,青兒,你行,異日我派的發揚,全然有賴於你了………”江青虛懷的道:“師父,只怕徒兒資材愚魯,難當大任…:”華明軒向四周各人看了看,懇切的道:“不,青兒,每個人都知道,你是有這個能耐與本事的,青兒,為師老矣,來日無多,怒江一脈之光大,怒江一脈之存亡,全在你一身了。”邪神豪放的道:“這是自然,除了吾邢神之子,還有誰敢擔此大任?育兒,聽你師父之言,接下來,為父助你教練怒江派十名幼年弟子之藝業!”華明軒欣喜過望,他感激莫名的向邪神長拜道:“多謝前輩提攜怒江一派之宏恩巨德,怒江一派,將來能有發達振興之一日,全乃前輩所賜——”邪神據抿嘴唇,沉聲道:“不,應該說,全乃吾兒之功。”華明軒早已喜昏了頭,連聲答應著是,夏蕙忍不住抿看嘴唇暗笑,正好碰上長離一梟回首向她做了一個少見而珍罕的鬼臉。
  於是,華小燕看看她的夫婿侯英,又與江青那翩翩的神態暗中做了個比較,黯然垂首,侯英若有所覺,慚愧的以手摀面,百感交集,是的,在華小燕來說,當初,是為了她一時的虛華與無知,而放棄了這份本該屬於她的榮耀及幸福啊!正是,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
  於是,在九天神龍華明軒的熱切邀請下,以邪神為首,由夏蕙伴在江青身旁,一行人緩緩進入凌雲山莊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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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2 14:18:02 |只看該作者
第101章 烽火再起

  凌雲山莊。的這條入莊大道,擁滿了怒江派的門人弟子及他們的家屬,每個人都極欲一睹邪神及長離一梟的廬山真面目,這兩個人的名望及聲威,早已在他們腦中構成深刻與強烈的印象,好似那仰望中的神靈,那九天深處飄遊著的主宰者,自然,他們更忘不了江青,更想瞻望一下這位出自怒江,長自怒江,被怒江的人羞辱,卻又回來拯救怒江的;那五年前的醜孩子。
  路上,房屋佇,野地中,隱密處,都有人探首出來瞧視各人的風采,隱約的贊嘆與驚訝聲起自四周:“啊,那黑袍老人就是邪神?白衫的中年書生是長離一梟?嘖嘖,真看不出,這都是兩甲子來武林中第一把交椅的角色啊!……….”“小玉,看哪,那個穿著寶藍長衫的美男子就是江青,算起來還是你的師兄哩!多瀟酒,比侯英強多了,看他那副窩囊樣子………:”“火雲邢者就是江青?真了不得,有志氣,他才算是當今武林的第一高手,哼,當初我就說嘛,這孩子早晚能出人頭地,榮宗耀祖,可嘆掌門人那時卻是不信…………”“奇怪,他原來的模樣不是這樣的嘛,怎麼現在卻變得這等俊逸?又到那佇學了這麼一身卓絕武功?看他身邊的那些人,個個都不是等閒之輩呢!”“喲,江青身旁的那姑娘好美…………”“比小燕還要漂亮…………”“這下我們得救了,金太幫準得吃痺…………
  “江青不忘本,行,全看他的………”“只要他肯一伸手,咱們就穩住了………”於是,一行人馬逐漸接近九天神龍華明軒的住宅,江青耳中聽著這些紛冗而隱約,幾近阿諛的讚美言論,忍不住深深地嘆息,也是在這佇,也是這些人,為何在五年前後,態度的改變竟是如此的巨大而極端啊,這就是人性的根本麼?抑是美與醜的分野過於接近呢?
  於是,有些人熱切的呼著江青的姓名,有的向他展出仰慕的笑意,自然,他們都沾沾自喜的寵幸於得到江青的回答,以江青對自己的額首、擺手、微笑為榮,或者,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憶起他們昔日曾經對眼前這欽慕的人有過嘲弄諷辱的行為。長離一梟暗中搖頭不已,邪神看得更加清楚,但是,他卻沒有任何表示,人生的一切,他看得大多了,也經得大多了,甜的、苦的、歡樂的、悲哀的,任何的滋味;木來嘛,這就是一個充滿了虛偽和空幻的世界,所有的,不論是幸與不幸,都僅是如浮雲那般飄浮,似流水那般流移不定,痛苦會過去的,榮耀也會過去,悲歡離合,只是人生旅途上一種暫時的境遇而已。
  自然,江青是他視同己出的義子,在觀感上,邪神認為,他的義子也應該有他一樣淡泊與寬闊的心情,縱使江青的齡只及他的六分之一多一點。
  九天神龍華明軒卻沒有發覺這些,他一直緊緊不停的在述說著怒江派與金衣幫發生衝突的經過,他所說的,和江青等人在旅途上耳聞的相差無幾,大家卻沉默的聆聽著沒有表示什麼,於是,華明軒有些惶惑與期待的望者各人,邪神不可察覺的笑了笑,大旋風白孤卻忍不住道:“華老師,聽說貴派已與金衣幫明佇暗佇乾過幾次了,是麼?”華明軒尷尬的點頭道:“是的,不過大家俱非外人,老夫也不怕說出來丟臉.欸,這幾次遭遇上的拚鬥,失敗者俱為敝派,算起來,已有將近十餘名弟子傷在金衣幫手中了,他們手段極為毒辣,幾次動手,我方非死即殘,少有幸者…:……”長離一梟有意無意的笑了一聲,道:“那麼,貴派少掌門也孥不出一套辦法來麼?或者,至少他也可以稍為有點作用呀,總不會束手無策吧?
  聞說少掌門精明強幹,才學超人………”長離一梟的話,每句都像一根根的利針,毫不留情的刺入侯英耳中,扎在他的心上,冷酷而尖銳。
  於是,他面色蒼白的深垂著頭,雙手神經質的互相搓揉,強烈的自卑感流露於外,但是,他卻不敢抬頭直視長離一梟,那怕只是瞄一眼也不敢,假如世上有懦夫,那麼,他或者就是了。
  九天神龍華明軒難堪的乾笑兩聲,語聲十分不自然的道:“這個,呢,這個,衛島主過譽了,英兒實在愚魯得很,而且,老夫無能,也沒有傳給他什麼驚人的藝業,幾次的爭戰,英兒都沒有碰上,嘿嘿,都沒有碰上…………”說著,這位須發皆白的老人,偷倫瞧了愛女一眼,於是,他忽然悲哀極了,華小燕正感到羞辱的噙著兩眶淚水,背著人在悄然擦拭。
  是的,她是會這樣的,怒江派的門人弟子,大多知道,在昨夜的遭遇接戰中,侯英——他們的少掌門、如何被敵人嚇得滾倒地上,全身發抖,又如何聽任他的同門哀號而不顧的獨自逃去,在刀光劍影中,在血肉橫飛下,才能纖毫畢露的揭示出一個人的本性來。因為,那是生死的關頭,澈底與本身有看利害的時間,往往就在這種關頭,這剎那的時間佇,可以認清一個人的本性——赤裸裸的本性。
  “看情形………”華明軒吸了口氣,續道:“金衣幫不會再等待多久,最多就在這兩天便會發動攻擊.他們所以遲遲未動,據老夫推斷,很可能是等待幫中高手齊集,要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將吾等擊潰!”大家又沉默了一會,江青忽然一笑道:“師父,假如他們來,那麼,被一舉擊潰的必是金衣幫自己!”一句正式的承諾,一種真正的力量,終於由江青首先表露了出來,華明軒欣慰欲狂的返身緊緊扶著江青雙肩,顫抖的道:“是的,青兒,是的,假如他們來,一定能消滅他們,為師是說,有為師的首徒伸出援手的話………
  江青望者老人那蒼蒼白髮,重疊的皺紋,淒楚的眼神,不由自心中泛起一股悲涼之感,他低沉而有力的道:“師父,這原是徒弟份內之事,那有什麼應不應該之言呢?弟子原本便屬怒江一派啊,弟子有生之日,只要師門有所差遣,不論天涯海角,弟子必會全力以赴,誓死不辭的……………”華明軒哽咽著說不出一句話來,他只能凝望著江青,淚水中,江轟那張俊美的臉龐在矇矓的擴展著…
  長離一梟深沉的道:“華掌門,其實,毋需閣下擔憂,我們早已決定供效驅策,不會袖手旁觀的,在任何情形之下,皆是如此。”玉筆聖手曹慕榮趕忙在一旁陪著笑道:“這個自然,只要各位稍肯賜助一臂,則敝派勝券在握矣,不過,嘿嘿,只是偏勞列位了…………”
  邪神看了玉筆聖手一眼,冷冷的道:“現在,老夫認為,已經毋庸再以虛偽的客套充斥門面了!”玉筆聖手聞言之下,不由老臉一熱,訕訕的不敢多置一語,九天神龍華明軒急忙向各人使了個眼色,肅立讓客。
  於是,邢神微微一曬,緩緩向華明軒的宅門行去,於是,當江青緊跟者欲待起步之際,一聲尖銳的呼哨聲倏忽晌起!
  邪神漠然轉身,眼廉垂闔,形色絲毫不動,江青出身怒江派,是而怒江派的一些規矩法門他都明白,這時,他曉得,呼哨聲乃是在傳遞著十萬火急的告警訊號!幾乎是一條長長的尾巴,在那聲呼哨晌起之後,一聲接一聲的呼哨,已連續不斷的跟著傳來,哨音尖長顫抖,有如鬼泣,在不同的方向,不同的處所,此起彼落的響成一片,聽得人心煩意亂,惶惑不已。
  長離一梟抿唇微笑,滿不在乎的道:“華掌門,來了?”九天神龍華明軒有些緊張的點頭道:“來了,他們果然來了…………”玉筆聖手曹慕榮“叮噹”一聲,一對白玉判官筆早已握在手中,向兩旁擁立的怒江派弟子打了個招呼,各人己紛紛抄起兵刃,飛快地奔向哨音傳來之處,一些老弱婦孺,亦慌亂無比的攙扶躲藏,意態惶惶。
  江青向邪神靠近一步,道:“爹,我們何時出手?”邢神一撫黑蘭髯笑道:“在聽到第一聲殺喊之時。”此刻,凌雲山莊內人影奔走不息,往返調度,刀光閃耀,個個全是一身藍色勁裝,滿面緊張之色,為迅速的,偌大一個莊子已在剎那間平靜空盪了下來。
  四處傳警的呼哨聲,稍微停息了片刻,又倏然刺耳的晌了起來,幾乎是在哨音晌起的同時,一片震人心弦的殺喊聲已自莊東的一叢樹林中傳至!
  長離一梟望著邢神,邪神微微頷首,於是,絕斧客陸海已大吼一聲,單人匹馬撲向莊東林前而去!
  華小燕一聲不晌:悶著頭隨後趕去,侯英卻十分為難的看了華明軒一眼,正在猶豫不定,這位怒江派的掌門人已不悅的哼了一聲道:“英兒,你的妻子已經去了,你還有什麼等待的?”侯英面孔飛紅,他低低應了一聲,看得出有些虛怯的連忙快跑追上,一面高叫者華小燕等他。
  江青心佇又不禁湧起一絲難言的滋味,紅面韋陀也嘆息著搖搖頭,是的,假如一個幫派的未來繼承人竟然如此懦弱無能的話,那麼,這個幫派的命運,已是顯而易見的可悲了。
  忽然——
  彷彿一陣洪水氾濫,殺喊聲混在淒厲的呼哨聲佇倏而自四面八方晌起,田野、樹林、草叢、石陵,可以隱蔽的每一個角落,都在剎那間現出無數穿看金色衣衫的人影來,他們的兵刃與衣棠,在陽光下反映著刺目的光彩,每個人才一現身.便似猛虎出押般瘋狂的向莊內撲來!
  於是,弓弦聲“錚”“錚”不絕,石灰包“噗”“噗”投裂,兵刃交擊聲摻雜在怒吼聲佇,軀體跌落陷阱的沉濁聲揉和者慘號的餘音,有幾處已冒起了熊熊的火苗,煙霧迷漫,人影幌掠,點點閃動的寒光四周游移,點點的鮮血迸濺揚射,一場大殺伐的序幕已經拉開了,而且,可以預料,他閉幕時的境況必然蒼涼無比。
  長離一梟目光略一環視,冷然道:“飛雷往南阻敵,閃雷往西阻敵。”飛閃二雷迅速的照者他們島主所指示的方向去了,邢神頷首一笑道:“老夫在此地等候那鐵牌開山呂寧到來,擒賊,先擒其王。”江青忙道:“爹,青兒想前去阻擋一陣……”邪神略一沉吟,道:
  “好,尚請白賢姪相伴,蕙丫頭便陪在老夫身旁。”夏蕙才待表示不願,江青已猝然電射而起,一個起落,已飛躍出七丈之外,大旋風白孤拚命趕上,邊大叫道:“老四,慢點呀……”江青向後一招手,一口氣已撲到那莊東的樹林之前,林內人影奔掠,殺聲震天,早已混戰得血肉橫飛,但是,四處都是金衫耀目,穿著藍色勁裝的怒江派弟子正節節敗退,難以支撐,看情形,金衣幫此次出征,人數之眾,像是傾巢而來呢!
  江青目光一掠,發現絕斧客陸海正獨力攻拒看一十二名金衫大漢,其中有一個紅發老者,武功最為卓越,出手之間,猛捷如風,閃挪游移,宛如行雲流水,捉摸不定,他正面與絕斧客拚鬥,其他十一名金衣幫大漢則分立四周,尋隙攻擊,成為一股極大的牽制力量。
  另外,一個光頭老人,正與一位儒生穿著的藍衣客捉對拚殺,但是,那年約四旬的藍衫客卻已落在下風,出招接式,不僅左支右絀,更有了內力不繼之狀;穿金衫的光頭老人,手中那粗若鴨蛋,遍體黝黑的行者棒越舞越勇,步步進逼,滿臉的橫肉,織成一片猙猝獰冷酷的笑意。
  江青知道那中年儒生,就是自己的六師叔“蘆屋寒士”鄭三詩,那光頭老者,不問可知,必為金衣幫內三堂紫麟堂主“六指行者”汪明。
  在腦中極快的做了一度思考,絕斧客力戰十二名金衣幫高手,絲毫沒有落敗之狀,而蘆屋寒士鄭三詩卻已逐漸不支,落敗只是遲早之事了。
  江青一聲不晌,似鬼魅般向六指行者汪明悄然掩進,抖手之間,已將衝到身旁的兩名金衣幫眾劈倒,同一時刻,他已似電光石火般倏而運起食中二指,戮向汪明背脊十二環骨。
  於是——
  彷彿十二股無形的尖錐,自冥渺中突然襲到,是來得如此迅速,如此詭異,銳風起處,有如十二只惡魔的手,駭得汪明大叫一聲,拚命轉出七步,頭也不回,反手就是九腿十一棒,江青更酒脫的向蘆屋寒士微微躬身,道:.“六師叔,請退。”在躬身與說話佇,他的身軀不易察覺的迅捷擺動者,因為擺動得太快,以致使人看來好似沒有任何移動一般,然而,就在這幅度極小的閃移中,六指行者的九腿十一棒都落了空!
  蘆屋寒士暗中吸了一口冷氣,躍出尋丈之外,回頭叫道:“青兒,怒江派的人都瞎了眼,不抱金玉藏破絮!”江青恭謹的道:“六師叔,過譽了!”“六師叔”三個字出口,他已再度閃開了六指行者的十七棒,“過譽了”三個字尚在舌尖打轉,他卻已經還攻了十掌二十一腿!,六指行者汪明額際青筋暴現,棒舞如飛,呼呼轟轟,一條條的黑芒,像煞一縷縷女巫的長髮,又似滿天翔舞的烏龍,縱橫交錯,好不驚人!
  江青毫不在意的左挪右閃,進退自如,間歇中來一兩下狠招,就憑這兩下狠招,已逼得六指行者束手束腳,不易施展了。
  周圍的戰鬥,依舊不停的在進行著,地上,已橫七豎八的躺滿了屍體,殷紅的血跡與□壢的肚腸五臟,酒落得處處都是,紅得扎眼,紅得嗯心,但是,沒有人理會這些,也無暇理會這些,每個人的眼睛佇都噴著火,每個人的腦海佇卻是一片空白,雙方所能想的.所能體會的,只有殺,殺.殺!
  穿藍色勁裝的怒江派弟子,已逐漸被金衣幫所屬逼到一隅,形成了一個半包圍的圈子,而只要怒江派被圍的各人被敵方衝破一個缺口,那麼,金衣幫方面便可一湧而入莊內,將他們各個擊破。
  怒江派方面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各人俱是咬緊牙關,浴血苦戰,雙目怒瞪著,手臂猛揮著,血光湧現,便有人倒下,分不清是那一邊的,不曉得是誰的血,總之,明白了有了結果,知道了必是失去一個敵人——或是朋友。
  殺喊與慘叫混雜,怒吼和厲叱揉摻,金衣幫的包圍圈更小了,金色的光輝燦閃,已有三五個金衣幫眾衝入莊內,開始放火燒物………
  江青凌厲的攻了敵人七招,冷冷的道:“汪明,喝令你的手下停止進犯行動,否則,悔之晚矣!”六指行者汪明運棒如風,無休無止,他微帶喘息的厲聲道:“好朋友,閣下藝業高超,氣宇不凡,這淌渾水,還是不沾的好,嘿嘿,形勢已擺在眼前,識時務者才是俊傑!”、江青又閃讓了對方三腿六棒,淡淡的道:“汪明,你忘記在下後面那句話了。”六指行者攻勢倏轉狂猛,大笑道:“閣下功夫亦不過如此,假如再不風轉舵,呵呵,即可明白誰將悔之晚矣!”江青身形一偏,猝然拔升空中五丈,聲如金鐵,毫無情感的大叫道:,“陸旗主,記得義父所說的“魚眼麼”?”。
  絕斧客陸海豁然大笑,銀練短斧倏而收回,在手臂上一盤一繞,又猝然向斜刺佇飛出,那沉重的短斧,所出手的路子是如此奇妙而不可思議,“喀嚓”一聲,一枚鬥大頭顱已挾著滿天熱血飛至半空!
  在這被斬的金衣高手旁邊,他的三名同伴,欲待救援已是不及,正自驚得一楞,那柄銀練短斧已似活蛇般在空中伸縮兩次,“呼”的砍向另一名大漢!
  於是,那紅發老者怒火填膺,大吼一聲。掌腿齊出,瘋狂的撲向絕斧客而來!江青在空中優美的滑了一個半弧,遙遙一掌劈向六指行者,身形一斜,似天際流虹般落到紅發老者身側,左掌倏抓老者後頸,右掌豎立如刀,幻妙的一閃之下,已猛然劈飛了一名金衣大漢!
  滿口的鮮血尚未自那名翻跌出去的金衣大漢口中噴出,另外三名金衣幫所屬亦已遭到了相同的命運,慘嗥者摔出尋丈之外!
  紅發老者始才險極的躲過了江青的一抓,絕斧客陸海已乘這瞬息之機又連環出手,斬死了兩名金衣大漢!紅發老者氣得目欲噴火,裂石斷流的大叫一聲:“卑鄙!”一個大旋身,漫天掌影已罩向絕斧客而去!
  江青微微一笑,正待迎向已躲開他那一掌,又自衝來的六指行者,林蔭深處卻有一個混身浴血的藍衣青年,抱著一個似是受丁傷的少女,亡命般向這邊奔來!
  緊隨者,一名身材魁梧,有如半截鐵塔似的金衣大漢,自後狂笑著追來,邊諷辱的叫道:“侯少掌門。閣下身為一派之主,卻只會抱著老婆逃命麼?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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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血影戰魂

  在前奔跑的藍衫青年,步履踉蹌不穩,脅下鮮血淋漓,背後的衣棠被撕裂了一道尺許長的口子,形態狼狽已極;他懷中緊抱著一個少女,那少女頭髮披散,雙目緊閉,面龐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不錯,這藍衫青年正是侯英,而他懷中所抱著的,則是他的妻子華小燕。
  在後面追趕的金衣大漢,江青一眼即已看出,乃是金衣幫內三堂白龍堂堂主,大力韋陀鮑恆山!霎時,一抹陋夷的笑意浮上江青唇角,他向衝來的六指行者汪明挑逗地勾了勾食指,微一滑步,已如一片雲彩般來到了侯英身前。
  當侯英那雙驚恐過度的瞳孔映入江青身影的一剎那,他有如在洶湧的浪濤中搶到了一塊木板,慌忙聲嘶力竭地大喊:“師兄……救我……”
  語聲未息,已經一跤摔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那雙抱著華小燕的手臂,尚在微微抖嗦。
  江青憐惜地望了自己這位師弟一眼,低沉的道:“師弟,你放心,一切都有師兄在此。”
  說話中,大力韋陀鮑恆山已偕六指行者汪明自兩個不同的方向衝到,六指行者一言不發,掄起手中的行者棒便打,鮑恆山在急促中卻與江青打了個照面,他只覺得心腔“砰”的一跳,連忙大叫道:“汪堂主,且慢!”
  汪明“嘿”了一聲,收臂挫腕,硬生生轉出三尺之外,卻十分不悅的道:“鮑堂主,這小子十分扎手,此時不拾奪他,更待何時?”
  大力韋陀沒有回答,一雙利眼卻直直的注視著江青,緩緩的道:“好朋友,會澤一別,瞬息兩載,朋友你卻越來越跋扈了。”
  江青笑吟吟的踏上一步,道:“那時你們人多,在下又是初履江湖,是以不願與爾等纏戰,但是爾等也傷不了在下一根汗毛,至於現在麼,嗯,情形卻大相迥異了。”
  大力韋陀狂笑一聲,道:“火雲邪者,火雲邪者,今朝你便看看,到底是怒江派佔得便宜,抑或是我金衣幫大勝而還?”
  六指行者汪明大吃一驚,錯愕的道:“什麼?這小子就是火雲邪者?”
  他正說到這裡,那邊已傳來一陣嘩叫與怒罵聲,緊跟著慘號連連,激鬥中的人群霎時亂成一片,眼看已佔盡優勢的金衣幫幫眾紛紛四散奔逃。穿著藍色勁裝的怒江派弟子,在一個白袍老者及中年儒生的率領上乘勢反攻,刀光劍影,血肉橫飛!
  “大旋風!”
  大力韋陀飽恆山目光一掃之下。驀然怪叫!
  六指行者氣得一跺腳,厲吼著急速奔去。江青平靜地向四處一瞥,只見整個凌雲山莊都已投進了這場激戰的漩渦中,到處都是穿著金衣與藍衫的人們在舍生忘死的拼鬥、殺喊,腳步紛沓,光影幌閃,血灑著汗淌著;軀體在旋轉、在奔舞,瞬息前踐踏在別人身體上的勝利者,也許在瞬息後同樣地被別人所踐踏,觸目心驚的屍體狼藉遍地,殘斷的肢骸拋置周遭,火苗子又起了多處,但是,這血戰卻只近在山莊的邊緣,金衣幫所屬被堵截在莊外,始終未能突破對方的防線。
  於是,田野裡、樹林中、草叢間,金色的人影奔撲著,自四面八方蜂湧而來,又在一條條必經的通路上,在一處處的扼要地區,被一些他們從未見過的陌生面孔所率領著的怒江派弟子抵制住,幾乎不能稍越雷池一步!
  幾座散落在莊沿的房舍已然燒起,火光熊熊,金紅色的光芒,映在人們那張張扭曲得變了形的面孔上,益發顯得淒厲而殘酷!
  江青極快的下了一個決定,他慢慢行上一步,沉冷的道:“鮑恆山,可惜金衣幫創立不易,就要在今朝冰消瓦解了。”
  大力韋陀鮑恆山呸了一聲,氣衝牛鬥的大吼道:“江青,還記得本幫前任總執法查百川的一條腿麼?新仇舊恨,咱們一起結算!”
  江青冷冷一曬,道:“嗯,查百川已經退出總執法之仁了?也罷,所有金衣幫上下所屬,都將於今日以後完全遜退,永遠冥跡江湖!”
  鮑恆山雙目倏而閃出一抹兇光,但是,他卻好似十分忌諱江青,不敢立即助手,焦急的向左右瞧視著。
  江青深沉的一笑道:“老朋友,要幫手麼?還是自己先享受一番的好。”
  “好”牢出口,千百只掌影已驀而如瑞雪飄舞,自四面八方罩向大力韋陀,勁氣尖銳,縱橫呼嘯,有著天裘雲起的威勢。
  大力韋陀驚得一窒,不遑多想,腳步一旋,已狠狽的躍出五尺,江青“嗯”了一聲,跟著就是一招邪神嫡傳的五大散手之一:“掌不刃血”!
  扇形的光芒及豎立的鐵掌,交織成一片凌厲而冷酷的影像,大力韋陀猛吼半聲,雙掌倏然自胸前推出,臂肘一抖,又在剎那間化掌為指,閃幻不定的點向江青全身十二要穴!
  像煞一陣狂風,江青神色冷漠,身形“呼”的一聲貼向地面,如蛇也似的一揉一滑,幽靈似的轉向敵人右側。就在他猝而站起之際,又是一記“陰冥陽關”,金風霍霍,狂飆旋回,緊接著另一式“苦海無邊”也已閃電般連續施出。
  大力韋陀鮑恆四乃金衣幫內三堂白龍堂堂主,在金衣幫中地位之高,較之六指行者汪明更尊,但是,他雖在金衣幫中是強者,是高手,若比起江青那一身驚天動地的藝業來,卻又相差得太遠了。
  江青絕招連展之下,大力韋陀已在瞬息間改變了四種不同的武功應敵,當他的“盪天三環手”化為“拒拒中式”再轉“傾塔九掌”時,僅堪堪險極的躲架過了對方“掌不刃血”及“陰冥陽關”兩大散手。及至江青卻快逾電光石火的“苦海無邊”如雷轟雲滾似的逼到時,在一連串的空氣爆裂聲中,大力韋陀的“黑魔十二擊”掌式己致完全擊潰;葉飛枝折中,他那魁梧高大的身舛有如怒海中的一葉孤舟,歪斜踉蹌地退出七步之外,黝黑的面孔在抽搐,頷下短髯顫動抖索,雙瞳裡映出一股晦澀而無助的神色,只在這一剎那,強弱已經明顯的分了出來!
  江青冷眼望著大力韋陀急劇起伏的胸口,綿軟垂落的左臂,淡漠的道:“飽恆山,你的一身外家功夫甚是不弱,內力亦可說十分深厚,然而你卻犯了一個錯誤,不該與江某硬打硬封,現在,只要在下再進一招,你大約便得屍橫就地,你走吧,否則,便是一死!”大力韋陀鮑恆山心中明白,自己內腑已經受到了嚴重震蕩,而那條左臂更已折斷,對方的武功,實在是令人膽裂魄散的啊!可是,你叫他現在獨自逃命麼?不要說他的自尊心與道義感不容許他如此做,便是為了今後的顏面與立足也不可能如此做,但是,另外一條可容選擇的路卻只有死!
  “死”,這個古今以來,多少英雄豪傑都難以勘破的一關,多少超人賢士都懼怯的一關,說來輕易,做起來又是如何地沉重與艱辛啊!
  這位金衣幫的高手,絕望地向四周頻頻乞視,而周遭的戰鬥正熾熱的進行著,殺得日月無光,天怒地慘,沒有人注意到他,更沒有人來協助他,即便是有,又會增加什麼效果呢?
  就憑金衣幫,那一個人會是江青的對手?
  倏然,江青不耐煩的道:“鮑恆山,此刻不走,只怕你永遠也不能走了,就像昨晨路上那虯發的朋友一樣,不過,你卻沒有陪葬者。”
  大力韋陀喘息中神色倏變,他聲嘶力竭的大吼:“好,江青,昨晨本幫黑獅堂方悟堂主原來是死於你手工江青,江青,方堂主與本幫數十名弟子的性命,你都要一一償還!”
  江青在內心深深嘆息,口中卻冷酷的道:“江某既然做得出,就接得下,可是閣下此刻已然自身難保,要談報復,只怕須待異日了。”-在一剎那間,大力韋陀鮑恆山驀然似瘋虎般猛衝而至,抖右掌,逕劈江青天靈,斜切頸,掛兩肩,雙腿飛起如電,連環不息的蹴向江青小骯丹田,在他的掌力中,早已傾注了全身所有的真力!
  暴叱隨著江青的身形閃移半尺,就在這狹窄的半尺間隙中,就在那有如春雷滾動的叱聲才起之際,五大散手之“尸解八塊”已滲合著“並天指”同時湧出!
  像煞長蛇一般的凝形白氣在空中如硬矢般射出,彷彿魔鬼的詛咒,那縱橫交錯的掌影自冥渺中飛來*宛如追魂使者黑色的面紗,是那麼殘怖而淒厲!
  於是——大力韋陀掌腿猝然落空,一股成形勁氣已適時貫穿了他的臉龐,就在他的慘號尚未出口的當兒,鋒利的掌影已將他凌空兜起九尺,血雨迸散中肢體霍然分解墜落,似一塊塊的腐肉,鮮紅而又翳白!
  但是,他的頭顱卻連著那失去四肢的軀骸,令人不可思議的筆直朝江背飛來,在這短短的距離中,江青清晰地看見大力韋陀那已扭曲得不成人形的面孔,呲著白森森的牙齒,瞪著一雙突出眼眶的眼珠,那雙瞳仁之中,已沒有任何意識,可是,卻有著嚙骨噬心的深刻仇恨!
  地下的侯英,目睹這慘布之狀,不由駭得面青唇白,全身抖顫,慌忙閉眼伏在華小燕身上——
  江青冷冷的哼了一聲,腳步微移,一掌將那具殘骸震飛五丈之外,滿天的肚腸血肉,加雜著金色的衣衫碎屑四散紛飛如雨。
  好像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江青輕輕地一拂衣柚,那雙潔自修長的手上沒有一點污跡,他靜靜地回頭注硯著侯英,緩緩的道:“師弟,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師妹傷得可重麼?”
  好一會,侯英才稍稍恢復了神智。他哆嗦著道:“可怕……真可怕……啊,師兄,你殺的這人,是金衣幫白龍堂的堂主……他的武功可高強得很……”
  江青平靜的道:“我知道,師弟,我在問你,師妹傷得可重?”
  侯英咽了一口唾液,吃力的道:“還好,她只是被那大力韋陀點了暈穴,又被掌風橫掃了一下,我是為了搶救她,才又被大力韋陀傷了……”
  江青猝然掠向前去,雙掌在華小燕背後用力一拍,又將她猛的提起,順勢在脅下一點,華小燕立時應手尖叫出聲。
  於是,就在侯英尚未看清是怎麼一回事之前,華小燕那纖弱的身軀已倒進了他的懷抱,江青的身影卻已在六丈之外,遙遙說道:“扶師妹去休息,別再傷了她。”
  餘音尚在空中□繞,江青已如一頭大鳥般飛躍到白孤等人的頭頂之上,這時,白孤正力敵六指行者汪明,蘆屋寒士鄭三詩卻率領著怒江弟子,一步步地逼退金衣幫的各人,顯已佔了上風。
  六指行者汪明與白孤功力原在伯仲之間,但是二人的身法挪移之術,大旋風白孤卻較汪明來得靈活狂猛,是而激戰之下,六指行者雖有兵器在手,卻絲毫佔不到便宜,加以他心焦氣浮,更是越打越亂,險象環生。
  江青始才撲到,已大叫一聲道:“二哥,速戰速決!”
  江青的語聲才一入耳,六指行者汪明宛如在驟然間被人打了一棒,他心弦一震,踉蹌後退,驚恐欲絕的吼道:“江青,本幫鮑堂主何在?”
  江青身形一閃一旋,狂風暴雨般就是二十九掌十二腿,邊冷冷的接道:“此刻怕已到了閻羅殿上。”
  六指行者汪明悲厲的狂吼連聲,行者棒展開“翻龍十六棍”法,棒影有如一條雲裡烏龍,翻翻滾滾罩向江青!
  大旋風白孤長笑一聲,一個大旋轉,兩名金衣幫幫友已滿口鮮血的凌空飛出,他雙掌一搓,微斜身,衝入金式幫人群中,掌劈指戳,拳打腳踢,真是虎入羊群,所向披靡,雙掌到處悲嗥不斷,人仰馬翻!
  六指行者汪明看得心如油煎,他兩眼圓睜如鈴,光頭油亮,汗珠順頰而下,在這須曳之間,他已傾注了全身功力於手中*行者棒玷起如帶黑芒、如侍、如林、如山,層層重重,無懈可擊。
  江青的“如意三幻”已淋漓盡致的使出,看來就像一抹淡淡的影子在飄忽移遊,捉不到,換不透,每每在發毫裡脫穎而出,在瞬息間閃掠而過,行者棒更時常被他的掌力硬生生架開盪起,無所適從。
  於是,金衣幫方面倒下去的人更多了,慘叫聲也更加震人心弦了。大旋風與鄭二詩並肩而戰,掌劍齊施,再配合怒江派弟子的鋒利攻勢,金衣幫已然完全處於極端不利的境地。
  六指行者汪明越來越形焦慮浮躁,驀然間,他大吼半聲,“翻龍十六棍”中最為精絕的“入雲小九式”已經一氣施出,棒端挽起圈圈弧扁,棒身顫抖如浪,這沉重的行者棒,好似在剎那間變成一條具有靈性的烏龍一般!
  江青哼了一聲,不閉不退,反而挺身迎上,一記“掌不刃血”之後,跟著便是星光月弧齊飛,如一串電火般流瀉向六指行者。
  隨著招式的出手,江青身形仍在不停的移動,令人眼花撩亂地連連轉變著位置,在眨眼前與眨眼後,攻擊的角度及方向已然做了一個全盤的改易,幾乎像一道流星到過長空的曳尾!
  六指行者汪明雖已使盡了混身解數,卻仍連敵人的一根毫毛也傷不到,空自奇式連綿,棒舞如飛,只落得招招走空,氣喘吁吁。
  兩人已電光石火般交手了二十多招,江青目光遊瞥,不願再耗下去,當即大喝一聲,那招“尸解八塊”又倏而展出。
  那翻飛不已的掌勢,以及那呼嘯刺耳的銳風,俱都給予人一種有如力頂山岳般的難以抗衡的感覺。於是——
  這位金衣幫紫麟堂的堂主,不由面色全變,而就在他尚沒有一個妥善的拆解方法在腦中深現之前,兩條手臂已“霍”然與他的身軀分了家,帶著滿天血光飛出三丈之外,自然,那兩只斷落的手上還緊握著他的行者棒!
  六指行者汪明好似已可預感到他的下場,在他的兩條手臂始才飛出的剎那,這位□悍的堂主竟一頭向江青撞去,雙腿有如鐵樁般連環掃出,人影倏閃中,“嗤”的一聲裂帛之聲傳出,六指行者已毫無動靜的寂然僕倒在地。
  江青雖然以他舉世無匹的“如意三幻”輕身術避開敵人瀕死前之一堆,更將對方踹倒地上,但是,他那寶藍長衫的下襬卻被六指行者的利齒硬生生咬住撕下了一塊!
  困猷猶鬥,何況是人?假如六指行者咬的是江青的肉,那麼,無可置疑的,他也會毫不猶豫地生咬下去!
  沒有休息,沒有觀望,江青身形連閃,掌腿齊出,一口氣被他劈翻了十一名金衣幫好手,雙臂探處,又捷如魅影般飛入莊內。
  這時——凌雲山莊四周的戰局,已因江青這邊的勝利而整個扭轉了過來,金衣幫原先那股不可一世的氣燄已消散了很多,但是,就在江青正向山莊內奔去的同時,四條金色人影已勢如破竹般一連震飛了將近二十餘名的怒江派弟子,所向披靡的直撲莊心,任是周遭隱蔽處弩箭齊發,卻絲毫阻擋不了來人!
  在九天神龍華明軒的宅第前,邪神正冷然注視著向這邊奔來的四條金色人影,世故的面孔上沒有一點表情,夏蕙俏生生的立著邪神身傍,一雙大眼睛卻不佳的向各處遊轉,模樣兒焦急得很。
  陪在邪神身傍的,是怒江派老一輩的高手“分浪客”馬龍,他乃是華明軒的二師弟。九天神龍華明軒已往四處指揮調度去了,留下自己二師弟偕十餘名弟子伴隨邪神及夏蕙二人。
  江青此刻已經看到了那四名金衣人,但是,那四名金衣人卻沒有發現他,江青在腦中略一思忖,已倏起倏落的飛躍向邪神所在之處而來。
  那邊——邪神輕輕的道:“蕙丫頭,急什麼,那不是青兒麼?”
  夏蕙急切的移目望去,當她的瞳孔始才映入江青的影像時,江青已似自九天飛來一般落在二人身前。
  邪神向自己的義子微微打量一下,沉聲道:“吾兒,衣裳怎的破了?”
  江青呼了口氣,赧然道:“爹,莊東之危已解,好狠哪,困猷之鬥,端的不可輕視呢!”
  夏蕙關注的道:“青,你沒有事吧?”
  向自己的未婚妻擠擠眼,江青微曬道:“還好,金衣幫內三堂之白龍堂堂主大力韋陀鮑恆山,紫麟堂堂主六指行者汪明,卻已自食其果,證道西去了,另外,還在我手下陪送了金衣幫十三名幫友。”
  夏蔥倒吸了一口涼氣,尚未及開口,一傍的分浪客馬龍已驚異得過份的大呼道:“什麼?大力韋陀及六指行者都鈳在你的手中了?就在這麼短暫的時間裡嗎?”
  江青連忙拜過自己這位二師叔,馬龍一疊聲的誇讚與祟佩,邪神不可察覺的撇撇嘴,道:“金衣幫又來了四個角色,看這四人身法武功,確屬不弱,嗯,倒是可以拿他們試試手……”
  要知道,邪神乃天下武林之尊,在他口中說出一個人的武功“確是不弱”,那麼,這四個人的一身藝業,就可想而知了!
  分浪客馬龍細一注視,忽然恐懼的道:“回稟前輩,那當先之人,正是金衣幫龍頭幫主『鐵牌開山』呂寧!”
  江青傲然一笑,道:“爹,呂寧左邊的那枯瘦老人,便是號稱『南荒霧一煞』的南荒一煞孫奇!”
  邪神沒有表情的牽動了一下嘴角,低沉的道:“那麼,吾兒,這孫奇武功如何?”
  江青凝望著那四條已漸來漸近的人影,迅速的道:“此人功力奇絕,不比那呂寧稍遜,但他雖與長離一梟衛老前輩南北對峙,各據一方,實在比較起來,武功卻比衛老前輩低了一籌。”
  馬龍在傍有些憂慮的道:“金衣幫中人才輩出,卻是以此人最為難纏……”
  邪神舐舐下唇,道:“難纏?呵呵,那只是對別人而言。”
  分浪客馬龍心頭一跳,慌忙道:“是是,這個自然……”
  說話中,四名身穿金衣的老人,已齊齊落在各人三丈之前,八只眼睛毫不稍瞬,冷酷而不屑地注視著他們。
  當先一個,正是那相貌堂堂,鼻直口方的金衣幫龍頭幫主——鐵牌開山呂寧,他的左邊,就是那瘦小枯乾,雙臂長垂膝下的南荒一煞孫奇;另外二人卻俱是坐著一副猴兒臉,尖嘴削腮,雙目如豆,看樣子,像是兄弟兩個。
  鐵牌開山呂寧自鼻孔中沉哼了一聲,目光投在分浪客馬龍身上,輕蔑的道:“馬龍,怒江派的威風何在?凌雲山莊的盛名何在?華老兒何在?”
  分浪客馬龍向邪神及江青瞧了一眼,壯著膽子道:“姓呂的,閣下且莫得意過早,哼哼,勝敗之分,尚未知曉哩,須知我怒江一派亦並非如此好欺的。”
  呂寧驀然仰天狂笑道:“好個利口匹夫,怒江一派瓦解在即,覆滅之運已成定局,可笑你猶在此處狂吹胡擂,真是可憐亦復可羞……”
  忽然,南荒一煞的雙眼已盯住江青不放,他彷彿迷偶地猜疑了片刻,立即附嘴過去在呂寧耳傍低聲說了幾句什麼。
  鐵牌開山呂寧聞言之後,神色微變,亦仔細向江青打最起來,二人形態之間,都流露著疑惑與驚異。
  江青灑脫的一笑,道:“會澤一別,瞬息二載,大約列位尚未忘記在下江青吧?自然,更不會忘記那株價值連城的萬鑽朱蘭吧?”
  鐵牌開山面孔的肌肉一跳,然而卻又故做大方的豁然笑了起來!
  “呵呵,好小輩,真個山不轉路轉,路不轉水相連,咱們又碰到一起來了,好,好,今日正好把那萬鑽朱蘭的賬加上本幫前總執法查老弟的一條左腿合併結算一下!”
  南荒一煞陰淒淒的道:“還有,為怒江派充做走狗幫兇,這件事也不能放過。”
  江青雙手背負,神色自若的道:“在炷香之前,貴派的白龍堂韋堂主,紫麟堂汪堂主,亦曾說過與二位同樣的話,但是,他們現在卻永遠不能再說了,或者,二位亦將如此。”
  鐵牌開山呂寧面孔上的肌肉倏而一陣痙攣,他震撼的抖了一下,失聲吼道:“小輩,你胡說!”
  南荒一煞孫奇在傍陰冷的道:“這兩年來,姓江的,不錯,你已靠著那不知鑽到何處去的邪神老鬼虛名掙得個極盛的名聲,但是,這卻只可唬唬別人,要想嚇住老夫等人卻是做夢,大力韋陀及六指行者豈是你這小輩所能抗衡的?嘿嘿,真是可笑之極!”
  南荒一煞說得又張狂又得意,卻把一傍的分浪客馬龍驚得混身直顫,他呆呆的瞧著這位邊陲梟雄,在意念上,好似已經看到他身首異處,血肉模糊了。邪神就在咫尺,他會輕易讓人如此諷辱麼?
  邪神捻著黑髯古怪的微笑著,神色幽邃宛得似一口無底的深潭,令人無可捉摸,無法猜測。
  於是,金色織錦的衣衫迅速散開,四個人分站了四個不同的方位,耀目的光芒閃幌著,怒江派的十餘名弟子,在分浪客馬龍的率領下亦極快的排成陣勢,一場激戰,眼看稍觸即發。
  忽然——邪神扶著夏蕙,大剌剌的踏上一步,指著那兩個猴兒臉的金衣客道:“你們兩個姓什名誰?報報萬兒給老夫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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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2 14:18:46 |只看該作者
這時,呂寧與孫奇等人才注意到這位一直默立一旁不甚起眼的黑袍老人,那兩個削腮尖嘴的金衣客冷冷地望著邪神,又一起冷冷的道:“老殺才,你是第一個死,做為你不識『蟒山雙奇』的薄懲。”
  這時,空氣中頓時充滿了殺伐之氣,隱隱的,彷彿有著黑色的喪紗在四周飄動……
  邪神淡淡的一笑,回首問分浪客馬龍:“馬賢姪,此二人名聲如何?武功如何?為人如何?”
  分浪客馬龍恭謹至極的道:“回稟前輩,眼前的蟒山雙奇乃貴州一帶近年來崛起的黑道朋友,加入金衣幫任兩大護壇亦是不久以前之事;二人乃同胞兄弟,兄為鍾斌,弟為鍾鈺,武功俱屬高強之輩,然而二人心性卻極其殘毒,貴州無辜生靈,傷在二人手中不計其數……”
  鐵牌開山呂寧望著蟒山雙奇一笑,面對分浪客輕蔑的道:“二位護壇,這位馬老師查究二位字譜經歷倒是十分詳盡呢,此種人材做個武林中人未免不值,當個六扇門的鷹爪卻是適合,二位以為然否?”
  蟒山雙奇不約而同的咧開尖嘴笑了,越笑越狂,越笑越烈,老大鍾斌指著分浪客合不攏嘴的譏諷,道:“姓馬的,敢情尊駕尚有閨女未曾找得婆家不成?”
  老二斑鈺亦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道:“對我兄弟查探得如此明白作甚?看上那一個不妨明說,我兄弟將就一點也無不可,只是你這老丈人只怕難當了……”
  分浪客馬龍氣得面孔一陣青一地白,卻強行忍耐著沒有答腔,空自讓早已握在手中的一對峨嵋刺在那裡微顫不已。
  邪神冷眼注視,緩緩說道:“青兒,爹又看見了魚眼。”
  江青神色一凜,低沉的道:“那就是了。”
  南荒一煞孫奇不屑的一拂那燦爛的金色衣袖,諷嗤道:“姓江的,別再與那老殺才賣關子演吧戲了,出手吧!”
  邪神輕拍江青肩頭,悠然跨向前去——說他在行走,不如說是飄浮在空氣中來得明確,於是——
  蟒山雙奇同時暴叱一聲,自兩個方向猛撲而到,抖掌便劈,就在這同一時間,南荒一煞孫奇亦猝然如幽靈般射至。
  邪神清瞿的面容在剎那間浮起一絲殘酷的微笑,他的雙掌,極為緩慢——緩慢得任何人都可以看清他出掌的勢子,斜斜斬向蟒山雙奇的頸項,而黑袍的下襬,卻倏而似鐵板般反揚而起,兜向南荒一煞悄然戳到的右手二指。
  蟒山雙奇只覺得在邪神出掌的瞬息間,天與地都驟然暴縮了,沉重得幾可使血管破裂的壓力自四面八方每一寸的空間擠來,而自己的四肢卻使不出一絲力道,閃不開,躲不過,宛如在一個恐布的夢魘中,然而,這卻又是活生生的事實啊!
  於是——像是電光倏閃,兩顆尖削的頭顱帶著迸濺的鮮血飛起,南荒一煞怪叫如雷的倒竄而回,右手自腕以下,烏黑腫漲,簌簌直抖。
  宛如被人猛然擊了一棒,娥牌開山呂寧被驚得呆在當地,雙目怔滯地注視著邪神,大張著嘴,卻喊不出一個字來。
  邪神若無其事的微拂黑髯,生硬的道:“呂寧,這是老夫生平的九大絕活之一,與老夫的『阿難神拳』有異曲同功之妙,它叫『魔邪手』。”
  “魔邪手”這三個字急速的在鐵牌開山腦中翻滾,他苦苦思維著這似曾聽聞,卻又像是十分陌生的武功名稱,一時做聲不得。
  邪神瞥了一眼四間驚駭過度的各人,又看看猶在痛得直甩手的南荒一煞,淡淡的撇了撇嘴,道:“呂寧,假如你一時想不起,那麼,老夫再告訴你,『天佛掌』『五大散手』都是老夫的絕活兒,與這魔邪手一樣,全屬邪神父子的獨家招牌。”
  鐵牌開山剎時面色全變,慘白如死,他震駭至極的哆嗦了一下,一步步退了出去,顫抖的道:“你……你是邪神?你……你果真是邪神?……”
  江青森冷的道:“呂寧,若非吾父,誰能一招之下便使你三大高手兩死一傷?”
  南荒一煞早就傻了,他恐怖的瞧著邪神,連右手的痛苦也忘了,不自覺的隨著鐵牌開山倒退,甚至迎適纔蟒山雙奇的慘死——那深刻而尖銳的景像,也在這剎那間自腦中忘懷,眼前,他已完全被“邪神”兩個字佔住了全部的思想。
  邪神緩緩的道:“孫奇,你實在幸運,老夫的魔邪手未指向你,只以『鐵袍卷龍』的功夫震了你一記,但是,這並非老夫對你有何鍾愛,只是不屑下手罷了。現在,你即將為了方才對老夫的無禮付出代價,嗯,可能這代價真會鉅大得使你後悔。”
  說到這裡,邪神笑了笑,轉頭向江青擠擠眼,道:“兒子,這兩個混賬東西適纔對你老父無禮,你就如此罷休了不成?”
  江青連忙躬身道:“青兒這就去教訓他們。”
  邪神聞言一笑,道:“記著,辱罵為父之人應該受到什麼懲罰。”
  江青正待行去,聞言之下卻不由一凜,回首道:“爹,便放他二人一條生路……”
  邪神仍然微笑著,卻道:“不。”
  江青又低沉而懇切的道:“爹,任此二人滿手血腥,便饒恕他們一次吧……”邪神的笑容逐漸消失,仍道:“不。”
  江青嘴唇又待蠕動,邪神已冷如嚴霜的道:“不。”
  江青臉色有點蒼白,嘴角微微抽搐,一傍的夏蕙怯生生的叫了一聲,便待奔向江青,邪神微微一扶夏蕙肩頭,緩緩的道:“吾兒,你不聽爹的話了?這是爹第一次不依你的要求,但是,也是最後一次,兒子,相信爹愛你。”
  江青淒厲的長號一聲,猝然翻身,無數的星芒月弧逕自飛向鐵牌開山,滿天掌影卻罩到南荒一煞頭上一個大偏身,鐵牌開山呂寧的兩面沉重鐵牌已然握在手中,左架右攔,前躍後竄;南荒一煞身形如電,幌掠如飛,甫一反擊,便是他名揚邊陲的“青雕飛鶴手”!
  幾乎沒有一絲停息,江青如一只勁弩般自兩面橫砸的鐵牌中穿過,迅速的十九掌硬硬架開了南流一煞的“撲冀奔雲”“展翅揚威”“追星摩月”三天狠招,雙臂伸縮間,五大散手之“掌不刃血”與“陰冥陽關”已倏而使出!
  南荒一煞只覺得漫空掌影,罡勁縱橫,明明看到敵人的掌勢來去,卻又在剎那間力虛身滯,幾乎難以躲閃——終於,他厲嘯一聲,傾力反擊九腿三肘十六掌,藉著身軀旋回之勁,霍然脫出江青掌力之外,斜斜拔空五丈!
  在這瞬間,鐵牌開山呂寧的沉重鐵牌又悠悠而至,砸肩掛背,掃腿連脛,雄渾的勁力裡,倘隱有他飄忽如電的連環三腳。
  江青不避不退,沉樁立馬,面色竟透出一陣陣出奇的白,在那雪白的顏色中,更宛如晚霞流虹般掠過若有若無的嫣紅,這神態奇妙極了,詭異極了,像煞一個識得人生六相的巫師,在生命之火前做著一種泣血的詛咒!
  這令人驚疑的靜止,這帶著極度恐怖的面孔神情幻變,都只不過是極其短暫的一剎那,可是,映在其他任何一個人的瞳孔之內時——不管是在動手的抑是觀戰的,全有著一種時光已忽然停頓於冥渺之中的感覺!
  於是,不可避免的,鐵牌開山呂寧的攻擊挾著雷霆萬鈞之勢罩向江青。
  驀然—似黃河的狂濤決堤奔流,更像九天彩雲飄落散遊,空氣卻又沉重得彷彿天地在瞬息間並為一體,一股白、紅二色相絞合的凝形氣柱,彷若滾桶般呼轟翻卷而出,沙石飛揚,氣流旋盪,像煞一條在隱冥中倏而出現的真龍!
  “離火玄冰真氣!”
  正待自背後挾擊的南荒一煞,怪吼一聲又亡命般飛縱而起,滴滴冷汗,在陽光下閃瑩的灑落。
  不錯,這正是邪神威震武林的九大絕技之一,普天之下,到目前為止,尚沒有任何人可以攖其正鋒,更沒有人能與之抗衡!南荒一煞十分明白這個道理,是而他避得也快,卻將這沉重的壓力交給了他的夥伴——鐵牌開山呂寧!
  炎熱揉合著寒栗,空氣呼嚕嚕的滾動排擠,那條凝結成形的氣柱卻似怒浪般轟然衝向呂寧!
  於是,這位金衣幫的幫主,神色倉惶至極的怔了一下,又驀而就地翻滾而出,左手鐵牌,傾盡生平之力猛然拋去。
  鐵牌與氣柱迅速接觸,就好似在狂濤中的孤舟一樣,是那般毫無力量的急轉翻滾,飄搖啊沉,“錚”“錚”的碎裂之聲不斷響起,大小迥異的鐵塊紛紛四射散落,像是無數雙巨手在扯拉著一面爛絮,竟是如此摧枯拉朽的將這面精鐵鑄造的鐵牌擊得粉碎,將這呂寧揚名江湖的兵器消滅於無形!
  江青的離火玄冰真氣遭到了這面以巨力拋出的鐵牌,亦微微滯頓了剎那,又呼然伸卷,再度射向那猶在地上翻滾不停,滿身塵土的錢牌開山呂寧。
  就在這緊要的關頭,陽光下倏忽有一蓬細雨牛毛般的銀芒,似滿天花雨閃閃而下,尚帶有輕微的呼嘯之聲!
  一傍——邪神面容平板,毫無表情,眼神中卻流露出含蓄的欣慰之色,不知何時,長離一梟已與九天神龍華明軒來到邪神身傍,二人之後,侯英身上包紮著繃布,臉孔蠟黃的扶著形態痿糜的華小燕。
  那蓬銀芒才出,長離一梟身形已微微一動,邪神卻低沉的道:“不妨,青兒足可抵禦。”
  丙然,邪神的語音未落,江青已閃電般仰身貼向地面——與塵土只差三寸,呼嘯的氣柱,卻隨著他身形的仰倒似游龍般“霍”然直衝霄漢,於是,那一片銀芒便如烈日下的春雲,在不及人們眨眼的瞬息間已經消逝無蹤。
  狂笑著,江青聲如金石般大喝道:“久仰了,南荒一煞的『密雨銀芒』!”
  他雙掌猛地分開,氣柱倏而化為兩股,分襲甫自空中落下的南荒一煞及才從地上站起的鐵牌開山。
  錢牌開山呂寧此刻可說是狼狽已極,滿身滿臉卻是汗水與灰土,但是,他的驚恐表情卻較他身上的灰土更為難堪;他立名江湖的看家本領“沉雷十牌”已經反覆用了七遍,效果卻是如此微渺。南荒一煞的“青雕飛鶴手”,看情形也是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了。現在,雙方的優劣形勢,即使是一個不懂武功的俗人看來,也會很容易分判出來的,多羞慚啊!金衣幫的兩大高手。
  在頃刻間,鐵牌開山呂寧的雙瞳忽然射出一股異彩,他的牙齒已深深陷入下唇之內,面孔肌肉扭曲得幾乎變了形,白髯抖索著,在江青的離火玄冰真氣衝射到的一瞬間,他竟猝而向那氣柱與地面的空隙中滾進。
  自然,像碰在一條強有力的彈簧上一樣,呂寧被真氣充斥在空隙間的無形勁網驀地斜斜反震而出,鮮血狂噴中,裂肝撕膽的大叫道:“孫堂主,大業未成,老夫先走一步。”
  慘吼聲中,他魁梧的身軀已似一塊殞石般向下墜落,南荒一煞則險極的躲開了江青再一次的攻擊,這時,任他名高技強,也是心寒暗顫,早已無心再鬥,呂寧的淒厲慘吼,南荒一煞聽得明日,他雙臂凌空急振,倏然迅速拔升了六丈之高。
  江青眼梢子看見鐵牌開山墜落,接著冷笑一聲,似流星劃空,猝然躍起,追向南荒一煞。
  就在他身形升躍的剎那——已經摔落在地面的鐵牌開山呂寧卻驀地猛然竄起,抖掌劈向邪神扶著的夏蕙b右手鐵牌卻“呼”的掄起一道半弧,帶著無比雄渾之力砸向九天神龍華明軒!
  這個突然的變化是出人意表的,因為,任何人都以為呂寧已經奄奄待斃了,誰也想不到他猶有力量再行猝擊,而且,更是如此的狠辣兇猛,甚至連邪神也估量不到I當思維尚在各人腦中一閃之際,邪神已大喝一聲:“好孽障!”
  左手一帶夏蕙,右掌已運起“阿難神掌”倏而推出!
  於是——
  狂厲至極的勁氣狂卷,金色織錦的碎屑在空中亂舞,骨骼的碎裂聲刺耳的傳來,鐵牌開山呂寧已血肉。
  模糊的被震飛五丈之外!
  但是,就在邪神出掌的同時——
  呂寧那面沉重逾桓的鐵牌,已挾著無可比擬的勁力砸向九天神龍華明軒,來勢是如此之快,幾乎不令人有思忖的餘地,那裡談得上躲避?更何況這乃是一名武林高手傾盡渾身功力的一擊啊!於是,長離一梟的混元氣,稍差一線的自牌尾拂過,於是——華明軒雙瞳擴睜,神色淒怖,鬚眉俱張的舉起手中的“虎頭刀”——自然,他也明白,這是不足以抵擋那面挾著雷霆之勢的鐵牌的。
  就往這眨眼間,華小燕尖叫一盤:“爹啊……”
  一條人影號叫著猛然擋住華明軒身前,幾乎在他搶到位置的同時,那面鐵牌已“噗”的一聲擊碎了這人的頭顱,鮮血腦漿迸濺中,又是“當”的一聲巨響,一柄虎頭刀飛上半空,九天神龍華明軒雙手熱血淋漓的一跤跌倒地上。
  這些動作,都是在一剎間發生,又是在一剎間結束的,華小燕已經昏絕過去,扶著他的侯英亦面色慘白,楞駭過度,如同石塑木雕一般。
  舍生搶救九天神龍華明軒之人,竟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他是華明軒的二師弟——分浪客馬龍!這位怒江派的老人啊!
  空氣在頃刻間凍結了,血腥味瀰漫四周,景象淒厲。
  邪神雙目凝聚,隱約中,殺氣盈溢,令人不寒而慄!
  江青已經注意到這邊的情形,但是,他卻不能罷手,眼前,尚有一個元兇大惡——南荒一煞未除啊!
  此際,南荒一煞已在空中連連飛渡九丈,江青緊緊尾隨,如影附形,南荒一煞驀地大叫一聲,反手就是一蓬“密雨銀芒”,寒光閃爍中,身形一彈一翻,“青雕飛鶴手”中的“雕冥鶴絕大三環”已倏而展出,不錯,這乃是與敵同歸於盡的狠招。
  江青沒有絲毫閃躲,猛衝而上,劈掌擊出一股勁風,緊跟著便是邪神嫡傳的五大散手:
  “掌不刃血”“陰冥陽鋼”“苦海無邊”“尸解八塊”,尖銳如鬼嘯魅號的風聲倏忽在四周迴旋響起,如泣如訴,當掌影狂飆尚在空氣中縱橫,五大散手的最後一招,也是最為歹毒的一招“千魂滅散”已緊接在前四招中一氣使出。
  重重的掌,連疊的掌,萬鈞之力,雄渾的力,天空彷彿突然黑暗下來,冤鬼彷彿全自墓中爬起、排湧,大地在翻滾,空間全為縱橫上下的銳風與掌影所布滿,有如綿綿無際的利刃!
  於是——一連串的肉掌交擊聲傳來,一塊塊的血肉橫飛,帶著血絲的骨骼,蠕動累歷的肚腸……一個已不成人形的屍體,分做多處掉落地上。
  不用多看,那個屍體,是南荒一煞孫奇!
  江青神態憔悴,微帶蒼白的默立一傍,他的雙手扭在一起,兩肩插著十幾只牛毛般的銀針,寶藍長衫破裂不堪,露出裡面豔紅的火雲衣來。
  夏蕙顫抖的叫了一聲,不顧一切的奔向江青,長離一梟卻更快的閃身而到,以迅速的手法為江青拔針療傷。
  江青劍眉緊皺,低啞的道:“前輩,可憐二師叔……”
  長離一梟細心為江青除毒敷藥,嘆息道:“困獸之鬥,不可忽視,馬龍兄忠肝義膽,舍生為仁,實堪欽佩,只可恨呂老匹夫也太狠辣狡詐,吾等卻也過份輕敵自負……”
  夏蕙在傍邊,怯生生的道:“哥,你不要緊吧?”
  江青沉默而深刻的頷首微笑,邪神已在那邊平靜的道:“蕙丫頭,青兒不要緊,不過,老夫卻希望這場殺伐早些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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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多少依依

  江青立即明白了邪神言中之意,他看了看圍在華明軒及分浪客四周的人們,低聲問長離一梟:“前輩,爹老人家又想開殺戒了,金衣幫仍未退卻麼?”
  長離一梟邊為江青包紮,邊道:“不勞厲前輩動手了,莊北的金衣幫已經死傷狼藉,逃竄一空,他們那什麼外三堂黃豹堂的堂主矮餘剛毛清,已被老夫在百招內震斃當場;另外一個缺了條腿的乾瘦老者,聽說叫陰陽掌查百川,也在與老夫二大護衛拼鬥時與飛雷聶棟同歸於盡。”
  江青全身一哆嗦,震駭的道:“什麼?聶兄已經………天啊……”
  長離一梟面色沉凝肅穆,嘴角微笑依然,但是,江青可以看得出,這個微笑裡含有多少惆悵與哀悼,多少淒倉與痛惜,江青明白,這位東海梟雄表面雖是冷峻逾桓,內心裡卻充滿了熱與愛,他的四大護衛“天雷”“神雷”“飛雷”“閃雷”是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老夥伴。更是他赤膽忠肝,效忠不二的好兄弟,如今丟了一個,長離一梟外表淡漠,其心中的悲悼,卻是無與倫比的……
  夏蕙也嚇呆了,她囁嚅的道:“前輩……聶大哥去了,你……你怎麼一直沉住氣不講呢?聶大哥……他……他在昨夜還怕我冷,特地將自己的毛氈送來給我……”
  說著說著,夏蕙的大眼睛裡已蘊滿了晶瑩的淚水,長離一梟帶著哭音的豁然大笑道:
  “傻丫頭,你難過什麼?聶棟死得好,大丈夫就應如此,刀尖上舐血的必須死在刀尖上才算是漢子,長離島的勇士們會羨慕他,追憶他,將來,呵呵,大英堂的靈位上,聶棟的神牌可以擺在老夫靈住之傍!”
  夏蕙忍不住哭了起來,江青將她交給長離一梟,抹著淚來到邪神身傍,邪神深沉的環摟著江青,緩步向九天神龍行去,邊低聲嘆息:“孩子,記著爹告訴你的話;六十年前,江湖上以爹稱尊,六十年後,長離衛賢姪,足為一霸,往後的日子,青兒,你必將為武林第一高手。”
  江青輕輕的點頭,卻難受的道:“爹,衛前輩的護衛聶兄……”
  邪神淡淡一曬,道:“爹已聽到了,去了也罷,孩子,當你再度經歷人生時,看看滄海桑田之處,你就會知道,人之生死,乃是天地間最為渺小,最不足道的一件事。青兒,你的武功,較長離衛賢姪要高一籌,但是,氣度風範,卻須向人家好好學習。”
  江青恭聲應喏,二人來到九天神龍華明軒身邊,只見他面無血色,老淚縱橫的緊抱著血肉模糊的分浪客馬龍,馬龍的面目早已全非,慘不忍睹,華明軒拉著他的尸身緊緊不放,嘴唇嗡合,卻不知在呢喃些什麼。
  一傍,幾名怒江弟子正在服侍著他,一面為這倖存的老人包紮雙手的傷痕,他的外傷不重,但是,內心的創痛卻是無法彌補的。
  江青蹲下來,親手為自己恩師敷藥,又半強迫的扯開華明軒抱著分浪客的雙臂,邊低聲的安慰著,華明軒一看是江青,更加哭得傷心的扶著江青肩頭語不成聲。
  這時,凌雲山莊周圍的殺喊之聲已經停息,只有四處的血跡遺骸,及偶爾傳來的幾聲叱問喝吼,還殘留著幾分惡夢似的殺伐氣氛。
  莊內,怒江派的各代弟子正在來往搶救傷者及撲滅火勢;莊外,怒江派的弟子分做數撥,在絕斧客陸海及大旋風白孤、蘆屋寒士鄭三詩、紅面韋陀戰千羽、天星麻姑錢素、玉筆聖手曹慕榮等人的率領下,分別清掃戰場。
  九天神龍華明軒的二師弟“飄萍叟”韓壽、四師弟“黑蛇鞭”沈百昌亦已滿身血跡的趕到,黑蛇鞭沈百昌的左手五指,已經被削去四個,飄萍叟韓壽的右腿亦微見跛蹶,顯然都已受傷。
  空氣是哀傷與沉穆的,韓、沈二人分別拜見邪神,又與江青見過禮,焦急關注的慰問著他們的掌門師兄,飄萍叟一面語聲嘶啞的報告著激鬥經過:“莊東犯敵,被江青賢姪首先收拾了他們的內三堂白龍堂堂主大力韋陀鮑恆山及紫麟堂堂主六指行者汪明,之後長離貴友絕斧客陸海兄又手刃對方刑堂執事七名,拼著硬挨敵方新任總執法『赤須星君』刁傑一掌以利斧斬其右臂,自此莊東犯敵大勢已去;加上大旋風白孤兄及鄭師弟率領各弟子縱橫掃蕩,金衣幫在東面的強猛攻勢已全部瓦解。莊北在長離一梟衛島主及其二大護衛的協助下,犯敵外三堂黃豹堂堂主矮金剛毛清首先喪在衛島主手中,但那缺了一條右腿的金衣幫前任總執法陰陽掌查百川,卻仍恁般了得,在傷了吾等六名弟子後,終被衛島主之二大護衛格斃,可是……衛島主的四大護衛之一『飛雷』聶棟兄卻不幸亡故。莊南犯敵由金衣幫外三堂首席青犀堂主『賽尉遲』何功率領,與我方拼鬥頗為激烈,經愚弟及紅面韋陀戰老師、天星麻姑錢素姑娘浴血舌戰結果,雖然愚弟右腳踝吃其一鞭擊碎,但他亦被紅面韋陀戰老師的先天真氣震出尋丈之外,當場斃命。莊西、莊前犯敵便是金衣幫的幫主呂寧,及其內三堂首席萬蛟堂主南荒一煞孫奇及兩大護壇『蟒山雙奇』鍾氏兄弟所親躬,沈師弟被那孫奇以利掌削去四指,派中弟子亦損傷不少,那知天果報應,絲毫不爽,這匹人全喪在老前輩及江賢姪手中,也算為派中各人報了仇……”
  飄萍叟一口氣說到這裡,卻不由望著自己二師兄馬龍的屍體落淚,狀極哀痛。九天神龍華明軒深深的嘆了口氣,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衰弱的道:“這次金衣幫已是傾巢出動、大舉來襲,怒江一派尚能支撐,更且反敗為勝,這全是厲老前輩、衛島主,及青兒等的大力協助,否則,只怕吾等現在早已死無葬身之地,雞犬難留了。想想真是令人不寒而慄,假如不是他們,僅憑金衣幫一半的力量,怒江一派已是無力抗衡……”
  忽然,華小燕哭叫著掙開眾人,伏進乃父華明軒懷中,華明軒輕拍著她的肩頭,邊道:
  “傻孩子,哭什麼呢?一切都成過去了……”
  說到這裡,他轉首向江青道:“青兒,你適纔的武功現示,為師幾乎已不敢相信自己這雙老眼了,金衣幫的一流高手,幾乎已全數被你消減……欸,青兒,為師再告訴你一次,為師瞎了眼,錯待了你,欸,你叫為師用什麼方法來補償呢?……”
  老人形色淒涼,滿頭華髮,他又低下頭去凝視著自己二師弟的遺骸,點點老淚,又簌簌酒落。江青默默的為恩師拭去淚水,小心扶他生好,親情孝意,表露無遺。
  這時,滿面憂傷的閃雷邢錚挾著一方以黑油紙包紮著的木盒到來,他已在這段時間裡,用長離島特製的“融骨散”,合著飛雷聶棟的鮮血化為灰糜,置入盒中,挾著自己生死與共的夥伴遺骸來了。
  長離一梟扶著夏蕙過來,沉默的以手撫盒,良久無語,神色悲悼至極。
  九天神龍華明軒顫巍巍的扶著女兒華小燕肩頭,步履蹣跚的行了過來,語聲抖索的道:
  “衛島主,承蒙尊駕大力相助,更今尊駕所屬遭遇傷亡,老夫內心之感懷歉疚,實非脣舌所能表達於萬一……”
  長離一梟微微苦笑,道:“華兄忒謙了,你我雖屬初識,卻有江青老弟之關係存在,兄弟屬下之死,死得其所,他如有靈,必會含笑九泉。”
  華明軒頷首無言,多少由衷銘感,盡在唏噓之中。
  邪神環顧周遭,蒼勁的一笑道:“金衣小丑已經殲滅殆盡,吾人卻兀自陷入憂戚之中,不太顯得煩惱了麼?”
  九天神龍華明軒如夢初覺,急忙振起精神,強作歡顏道:“啊,厲前輩,請恕晚輩失態,各位辛苦了一天,正該進膳休息才對,且容怒江門人略盡地主之誼,各位請。”
  於是,邪神喚過江青與夏蕙,同長離一梟頷首示意,各人在九天神龍華明軒的引導下,緩步行向莊中那座寬敞的宅居而去。
  進門前,夏蕙向江青低語:“哥,你那師妹可是在這所屋子裡成親的?”
  江青看了自己的未婚妻一眼,強顏一笑。夏蕙又微抿著唇兒,悄悄道:“五年的時光,一進一出,情形卻完全迥異了,哥,你……你定然有所感觸吧?”
  江青輕捏了夏蕙一下,低沉的道:“我只記得,在喜筵上,有幾位姑娘向我斜著白眼,不屑的說:你們看,新郎倌侯公子今兒個多俊,那似咱們眼前這個人見人厭的醜八怪。”
  夏蕙杏眼倏瞪,氣琳吶的道:“誰說的?她們才是醜八怪呢!我那時若然在場,一定要打這幾個女人一頓耳光。”
  江青向兩傍看了看,悄聲道:“我想你會的。”
  這時,已到了大門前,在九天神龍華明軒的讓客下,各人都被很尊敬的請人大廳之中,自然,以他們對怒江派的助力而言,這種崇敬是受之無愧的,但是,江青卻有著一股異樣的感覺。
  酒筵已終。
  這是午夜了,大家都喝得很多,不可否認的,每個人的心頭除了勝利的欣愉外,倘帶有輕重不同的哀愁。
  在席上,邪神大致的決定了這三年中的計劃:各人留住凌雲山莊一年,再以一年時間赴各地遊歷一番,剩下的時間,便準備迎接雙飛鳥的全玲玲,籌劃江青的婚姻大事了。在凌雲山莊的一年中,將由邪神親自指點怒江派精選出來的十名後輩弟子武功,一年的時間雖說極為短暫,但是由這位武林之聖親身炙磨,怒江派的十名後輩弟子已足可終生受用不盡了。
  自然,這一年的時間,在江青來說,總有些尷尬,朝夕對著華小燕——這昔日苦思的小師妹,不論心中如何坦然淡漠,一些絲微的回憶卻仍是避免不了。是的,凡是一個有情感的人,都不能完全忘懷一段值得回味的往事,縱使這段往事在目前已毫無意義。
  老實說,江青的心中已整個交給了夏蕙與全玲玲!不能,也不容他再去收納任何一點額外的情感,江青也永不會再存這種念頭,只是,他是個性情中人,他有靈性,既有靈性便免不了回憶,你說是嗎?
  這時,疲戰一天,所有的人都入睡了,只有夏蕙尚依在江青身傍,兩個人站在一棵大樹下的花叢中,腳前,有一灣小溪,從這裡,可以望見大廳側面的窗戶。假如你不健忘,你或許還記得,江青曾在五年前的這裡,眼睜睜的望著大廳內喜氣洋洋,人語喧嘩——他單戀的師妹嫁給了別人,唔,用“單戀”這兩個字,或許並不太恰當呢!
  現在,仍是那座大廳,仍是五年前的情景,這氣氛,這韻致,卻已截然不同了。世事無常,變幻又多微妙啊!
  凝望著那漆黑無光的廳室,江青低沉的嘆息一聲,夏蕙仰起頭來,細語道:“哥,睹物傷情,人事全非,是麼?”
  江青輕攬著夏蕙的腰肢,苦笑道:“我在想,上天早已安排了每個人的命運,假如在五年前的那一天,獨坐在此處的人非我而是侯師弟,那麼,令夕痛苦的亦非師弟而是我了。”
  夏蕙睜著那雙美麗而有波光的大眼,低喃道:“哥,你在傷感?”
  “不,我在慶幸,慶幸上天給我的安排,慶幸今生尚能得到你。”
  “不只我,還有玲姐姐。”
  江青滿足的笑了,道:“是的,你們兩個小醋壇子。”
  夏蕙不依的□著江青,忽而又停了手,想了想,道:“對了,哥,小萱妹妹成親,咱們可送了什麼賀禮呀,別要人不去,連禮也賴了。”
  江青微笑道:“小玩意一件,你還記得那株『萬鑽朱蘭』麼?我特地請祝三哥在她成親那天送去了。”
  夏蕙高興的道:“這份禮真夠得上情誼了,虧你想得到,那是件無價之寶嘛,等閒人誰送得起,小萱妹妹看了一定會笑……”
  她眨眨眼,又道:“或許,也會哭。”
  江青輕拍了夏蕙一下:“傻丫頭……。”
  於是,夜更深了,露更重了,有點冷,兩條人影並偎為一,難舍難分的緩緩離去。空氣中有著蕭瑟,但是,又何嘗沒有一股淡淡的溫馨?,於是,時光就這麼去了,像流水,像浮雲,更像一個捉不住,摸不透的小精靈…當朝陽升起,當玉蟾沉落,每日每天,都同樣的過去;在痛苦,或在欣愉中,往昔的光陰也許會留給你依戀或回憶,但若在平淡中時,時間卻又甚至不留一絲蹤跡,像沒有經過似的消逝,它是無可挽回的,不論那時光的裡程上是美抑是醜。
  多彩的春天,炎熱的夏天,蕭素的秋天,寒冷的冬天,大輪迴般運轉了一周,怒江派已在這大自然的運轉中有了蓬勃生機,欣欣向榮,十名後輩弟子,已在邪神、江青、長離一梟、紅面韋陀等幾個武林頂尖人物的教導薰陶下,各自練就了一身足可稱雄為霸的藝業,這已很夠了,在怒江派,將會持以屹立不倒。
  白髮蟠蟠的九天神龍華明軒苦苦挽留不住,江青等一行啟程了,在老人千萬聲叮囑中,在怒江門人夾道垂淚的惜別下,在華小燕那雙惆悵奇異的眼波裡,他們來是十人,去是九個的離開了,蹄聲得得,又換得回幾許追憶呢?
  凌雲山莊逐漸迷濛,卻仍可隱約望見莊外無數雙手在揮動,那麼依依,那麼戀戀,江青淚光盈目,毅然轉首加鞭。是的,別了,別了,下次再來,又將是何年何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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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2 14:20:12 |只看該作者
第104章 揚帆東去

  江南的秀致風光,□旎韻息;西北的豪壯草原,浩瀚大漠;邊陲的奇風異俗,崇山峻嶺,都在九雙眸子中印入了深刻亦鮮明的影像,每個人都看得很仔細,都玩得很盡興,因為,誰都知道,誰都明白,異日以後,只怕未必見得再有機緣來做這種遨遊,縱使有,也永不會再是眼前的九個人。世事變幻莫測:而苦多樂少,尤其是,邪神老了,不管是誰,那一個能與大自然的生息循環,欣榮衰亡相抗衡?大地都能易形,海河皆可以改流,何況是微不足道的人類呢?
  在貴州的白孤故宅中居留了三個月後,他們遊賞完了天下的名川大山,看盡了赫赫漢族所延綿的錦繡江山,當九乘駿馬來到蘇北境內的丹陽湖時,正值夕陽西沉,殘霞卸天——這正是他們離開杭州的第三年深秋。
  凝望丹陽湖泛看寒瑟意味的水波,那成群乘著暮色掠向林叢深處的歸鴉,黃昏的風帶著淒涼,帶看蕭索,也帶著一股迢遙與幽冥的惆悵……
  是的,這個地方,是足以引起各人一段追思的,這追思,或者不會太安謐,但是,卻有其深刻的印痕“當年一戰……”長離一梟微微感喟著道:“瞬息已是三個年頭了,這三年過得真快,想想那場殺伐,宛如就是昨日之事,欸,能不增人嘆懷……”
  邪神輕垂看眼廉,遙眺湖心深處的雙飛島,那黑黝黝的島嶼正被暮霜所籠罩,燈火淒清,閃滅不定。
  長離一梟看看江青,沉聲道:“兄弟,近三年來,吾等一再接獲長離『飛燕樓』安插於雙飛島內的眼線傳報,都說全姑娘身體平安,起居正常……”
  所謂“飛燕樓”,乃是長離島管轄指揮派遣在中原各地,負有通風傳信,刺探天下動態之弟子的總樞紐。這總樞紐的首要人物,乃是胸羅萬有,文質彬彬的文秋塵居士。
  江青這時竟有些落寞的淡然一笑,道:“不過,心靈及精神上的折磨,也夠她承受的……”
  夏蕙依著江青,溫柔的道:“哥,我叫你獨自早點來看看玲姐姐,你又不願……”
  邪神微微一笑,道:“蕙丫頭也算明白大體,老夫曾向青兒提及這個問題。在遊洞庭之時,老夫便想要青兒獨自至丹陽湖一行,順慰全玲玲寂寞之情,但是,後來老夫又打消了這個主意,原因很簡單,全玲玲在廬墓守孝期間,必須清心寧性,寡念靜意,實不宜與外界接觸,凌亂心緒,尤其青兒乃其魂夢縈系之人,若與其見面,這丫頭恐難克制自己,在守孝之時,未免有瀆褻先人之憂。”
  江青點頭道:“爹,青兒也是顧忌這一點,還有,恐怕蕙丫頭不高興……”
  夏蕙急得粉面嫣紅,嗔道:“你別把人家看成這麼小心眼,你又叫人家丫頭……”
  幾個老人呵呵大笑起來,江青湊過臉去,悄然道:“蕙,夕陽餘暉映著你的面龐,啊,美極了。”
  天星麻姑錢素忽然咯咯笑道:“公子,你真不愧是個情中之聖呢!”
  江青知道,這位姑奶奶一定又在不聲不吭的湊在一傍偷聽到了,這時,紅面韋陀戰千羽低低咳了一聲,道:“罷了,現在商量正事要緊,吾等是否全部都到雙飛島去?”
  戰千羽說著話,日光卻瞧向邪神,帶有徵詢的意味。
  “自然,這次去了,只待瑞雪初飄,使接全玲玲離開。”邪神說。
  江青有些迷惑的道:“爹的意思,是否還要在煙霞山莊待留一個時期?”
  邪神領首道:“不錯,用秋來冬至前的這段日子,讓為父儘量設法化解雙飛島上下對吾等的怨恨與不滿,或者,這是很難的,但為了全玲玲,我們卻須一試。”
  長離一梟同意的道:“前輩此言甚佳,晚輩之意,在晚輩見了全姑娘之面後再盤桓兩日,便率邢錚趕回東海佈置一番,順便也料理一下近三年來積累的一些俗務,未知前輩意下如何?”
  夏蕙輕輕插口道:“衛前輩,你老人家忙著回去佈置什麼?”
  江青搶著回答道:“我們的婚禮。”
  “什麼?”夏蕙叫了一聲,又羞澀的道:“怎麼在長雛島?……”
  邪神呵呵笑道:“中原之土,看也看夠了,住也住煩了,若爾等在中原成親,以吾等之名,只怕連開一年流水筵也招待不完那些賀喜之人。蕙丫頭,這會擾亂你們雅興的,而且,最主要的,衛老姪盛意難卻,老夫也已答允他了。”
  長離一梟緩緩的道:“老夫也早與江青老弟談過你們婚禮在長離島舉行之事,到昨夜才蒙厲前輩應允,老夫想,你也許會同意的?”
  夏蕙欣喜的笑道:“前輩,你老人家如此愛護我們,我高興還來不及,怎會不同意?我只是覺得太突兀了……”
  長離一梟安慰的道:“蕙丫頭,長離島極美,可與中原任何一處名勝之地相較而毫無遜色,你一定會捨不得離開它。”
  夏蕙雙瞳中有著燦爛而美麗的光輝,她低聲道:“前輩,我會有這種感覺;雖然我還沒有看到那個令人神往的島嶼。”
  於是;長離一梟笑了,向絕斧客微微揮手,絕斧客倏一用臂,三團精光閃耀的圓球立時飛昇空中二十餘丈,輝煌明亮得有如有三顆摺摺巨星。
  “這樣,雙飛鳥就有船來接我們了。”大旋風白孤拍著掌說。
  夏蕙依到江青身傍,低柔的道:“哥,見到玲姐姐……可別忘了……我。”
  江青深刻的注視夏蕙,緊握看它的小手,不用說話,夏蕙已經知道了他的答覆。
  XXX
  雙飛後島,煙霞山莊的大廳中。
  這座廳堂,依舊是如此豪華而氣派,但對有著薄薄的愁黯與淒清,燈火雖然煇耀,但卻彌散著一股寂寥而冷漠的意味,是的,雖然雙飛島昔往的榮耀仍在,但如今這名卻只是僅可憑供追憶,日後,這些赫赫的績鑠,會更令他的後人增加惆悵,因為,過去的盛世,恐怕難以再來了。
  邪神身傍緊靠著江青,九人都分序落坐在寬敞的錦墊太師椅中,對面,白衣稿素的紅衣女羅十娘陪坐著,一個穿著深青夾袍的老人立在一邊,以外,便是十餘名勁裝大漢排立於側了。
  眼前的紅衣女羅十娘,顯得異常蒼老與憔悴,眉宇唇角,蘊藏著訴不盡的愁苦及悲切,與飛索專諸全立未逝世前那種風韻萬千的嬌美模樣,已是不可同日而語了。
  當她明白了威震天下的邪神竟是坐在面前的黑袍老人時,內心的激盪卻融解於臉上淒涼的一笑中,她這時什麼都看淡了,什麼都看開了,一個人如果死了心,那麼,他會什麼都承受得住的,因為,天下之大,已經沒有什麼可以留戀的事物了。
  廳中有一陣十分不協調的沉默,紅衣女羅十娘冷漠的打量著眼前的每一張面孔。燈光映著她一身淨素,宛如一座靜冥的塑像。
  她的目光滑過每一張臉,眼神裡充滿了深遽的仇恨,但是,當她與江青的雙瞳接觸時,目光裡的仇恨卻奇異的緩和了,極難察覺的,甚至有一絲錯雜的慈愛在內……
  這一切,邪神都看在眼裡,他卻毫無氣怒,邪神非常明白,當任何一個人遭遇到像紅衣女這般淒楚的遭遇後,都會有這種態度,只要是人,便避免不了。六欲之苦,尤其是以嗔字為最啊!
  於是,邪神悄然向江青使了個色,江青趕忙警覺的站起身來,恭謹的道:“伯母……”
  紅衣女嘴角喜悅的抽搐了一下,卻仍然扳著面孔冷哼了一聲,動也不動的道:“羅十娘擔承不起,江大俠,尊駕免了也罷。”
  江青異常尷尬的愣在那裡,邢神又向他使了使眼色,於是,這位智勇絕倫的火雲邪者咬咬牙,再度硬著頭皮道:“伯母,往昔的一切,想必海天星紀旗主都已向伯母詳細稟明,玲妹妹也會毫無隱瞞的在伯母面前剖自,晚斐確已盡了最大努力,對全伯父等人的不幸,晚輩的傷痛與歉疚並不下于全伯父的任何一位親人……”
  紅衣女羅十娘又哼了一聲,淡淡的道:“事情過去了,不用再提,誰是誰非,現在也沒有爭執的必要,我們一家人現在只剩下孤女寡母,自然更談不上報仇雪恨!尊駕目前名利雙收之外,更有了夏姑娘這位美麗的伴侶,我家玲玲,亦根本無法與尊駕相襯,不論是親仇抑或是門第,我全家都難以攀配。”
  江青玉面飛紅,語風愣窒,竟有些難以啟齒了。邪神輕輕咳了一聲,低沉的道:“羅十娘……”
  紅衣女端坐身軀,莊重的道:“晚輩聽著。”
  邪神微閉著眼,彷彿在整理著適當的詞彙,過了一會,他緩緩的道:“雙飛鳥以全立為首,聚集無數高手,在大渡口左近圍襲青兒,一心一意欲m青兒於死地而後已。血戰之前,青兒委曲求全,忍氣吞聲;血戰之中,青兒處處饒人,不為己甚;血戰之後,青兒寬大為懷,以德報怨!羅十娘,全立之死,並非任何人加害於他,在激鬥之後,全立雖然受創,卻經長離島衛賢姪以珍罕靈藥救治回生,他為什麼又舍生而死?為了要取老夫愛子之命!全立為了要報復青兒,竟忍心讓吾兒束手受戮於他的『雙煞指』下,青兒不願再增仇怨,以自己生命做為消彌全立怨恨的代價,更在受全立雙悉指刺戳之前,懇請衛賢姪釋回所有敵俘,吾兒如此容讓,但結果如何?……”
  紅衣女羅十娘聽到這裡,面色慘白如蠟,嘴唇嗡合,全身顫抖,是的,邪神的話,使她同時想起兩個結果!她看見江青端重的坐在眼前,又恍惚看見自己的夫君——全立,正怒突雙目,獰惡狠毒的運起“雙煞指”戳向江青死穴,可是,最終的事實是什麼呢?她不願想,不忍想,也不敢去想了,這已活生生的擺在眼前了啊!
  邪神戛然止口,閉目無語,廳中又是一片沉寂,有一股悠悠的,來自飄渺的悵痛。
  長離一梟靜靜的注視著紅衣女,又靜靜的道:“全夫人,干戈已過,彼此間誰能問心無咎,不過,夫人你總不能為了上一代的仇恨而使下一代遺恨終生!全立兄在臨終之前,已親口諒宥令媛,並答允令媛與江青老弟百年之好。全夫人,我們活著的年代,恨已太多,不論生存的,過去了的,老夫相信,都不願再令自己的子女繼續生活在痛苦與仇怨之中。”
  紅衣女羅十娘輕微的顫抖著,咬著下唇,眼眶中淚光瑩瑩,她心中混亂極了,空洞極了,是的,上一代的仇恨,誰願意留給下一代?做父母的,誰肯眼睜睜的斷送自己子女的終生幸福?不論這幸福付出了如何巨大的代價,更不論在這幸福的裡面蘊藏了老一輩的多少辛酸。
  夏蕙望著紅衣女,鼓起勇氣,怯生生的道:“伯母……我們愛玲姐姐,就像你老人家也愛她一樣,請你相信我們,青哥哥不能失去玲姐姐,玲姐姐也不能沒有青哥哥,伯母,你老人家就成全我們吧……”
  紅面韋陀戰千羽緊接著道:“全夫人,冤家宜解不宜結,自今而後,且讓吾等連成一體,互助瓦濟。”
  紅衣女垂下頭去,彷彿陷入在沉思之中,他傍邊的青袍老人俯下上身,低聲的說著話,看情形,也是在勸解她。
  正在這個微妙的時候,廳門一盤輕響,人影微幌,一個纖弱的身段兒已走了進來,她低垂眼廉,面色冰冷,卻極有禮貌的向座中各人一一衽襝——除了江青,然後,走到紅衣丈身傍,悄柔的叫了一聲“娘”,又回頭叫了青袍老人一聲“二伯”。
  這位少女不是別人,正是雙飛仙子之一,全玲玲那位慧黠多智的妹妹全楚楚。
  邪神向江青投過來徵詢的一瞥,意思是指來者何人?江青趕忙站起,向全楚楚長揖為禮道:“二姑娘好,在下——”全楚楚眼角一挑,冷冷的道:“哼,什麼在上在下?你還記得到我們這個荒島殘莊麼?”
  江青苦笑了一下,道:“二姑娘,請莫再譏諷在下,令姐可好?”
  全楚楚哼了一聲,道:“大公子,閣下還記得我那苦命的姐姐?為了你這負心之人,姐姐幾乎……”
  “幾乎什麼?”江青緊張的問。
  全楚楚俏眼兒一瞪,道:“幾乎連小命兒都送上,你知道莊裡上上下下對姐姐是什麼看法嗎?費了多少脣舌才能使人相信?姐姐受了多少折磨才換回她往昔的名譽?你倒鬆散得很,三年不見人影,來了就想帶我姐姐遠走高飛?哼,沒那麼便宜。”
  江青著急的道:“不,二姑娘,你別誤會,在下要在此居留月餘,直待令姐守孝期滿才離開,在下不是那種妄顧禮德之人……”
  邪神忽然呵呵一笑,道:“好一個利嘴丫頭,青兒,她可是全玲玲的妹妹?”
  江青恭謹的道:“是的,爹,她便是二姑娘全楚楚。”
  全楚楚聽到江青對邪神的稱謂,不由暗裡一哆嗦,惶然回視,心腔一個勁兒地蹦跳不停,震驚的道:“邪神?厲……厲……”
  邪神大笑道:“厲勿邪,厲老鬼。”
  全楚楚暗罵自己進廳前不向下人打聽清楚,只道是江青几個人來了,卻做夢也想不到連這位威名赫赫的武林之聖也到了這裡!
  她在邪神面前可再也不敢使刁,誠心誠意,規規矩短的道:“晚輩不敢,晚輩恭請厲老前輩金安。”
  邪神撫髯領首道:“罷了,嗯,倒是個乖巧的娃兒。”
  這時,紅衣女羅十娘輕輕的叫全楚楚過去,憐愛的道:“楚兒,姐姐好嗎?她知不知道厲老前輩等各位來了?”
  全楚楚點點頭,道:“可能還不曉得厲老前輩已親自蒞臨,不過,她已知道她的那一位來了。”
  說著,全楚楚白了江青一眼,又悄聲道:“姐姐表面上沒有什麼,其實呀,哼,我看得出她早已迫不及待了。”
  紅衣女羅十娘忙以眼色阻止,微慍道:“楚兒——”忽然邪神又大笑起來,沉聲道:
  “羅十娘,這本是一對好鴛侶,本是一件大喜事,你忍心拆散?忍心令她們三人遭到折磨與苦痛麼?”
  羅十娘驀然抬起頭來,雙眸中有一股毅然的光輝,她平靜的道:“前輩,尚乞前輩代他三人主親。”
  邪神喜達眉宇——多難得啊!以他如此深沉的修養,如此崇高的地位,猶不克自己的為著這樁親事而欣悅。他以令人驚異的興奮神情道:“好,好,老夫自己兒子成親,除了老夫誰能主持此婚?呵呵,老實說,想抱孫子也不是一天羅……”
  說到這裡,邪神急忙面色一整,微微有些尷尬的道:“呵呵,老夫得意忘形了,主婚之事,除了老夫為青兒,自然尚請親家母代表女方,長離島衛老姪代表蕙丫頭。”
  長離一梟十分寵幸的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紅面韋陀戰千羽卻有些著急的搶道:“那麼,仁伯大人,晚輩呢?晚輩扮演什麼角色?”
  邪神笑道:“籌劃婚禮,接待賓客,加上身為男方親族,列席執事,還不夠你與賢姪忙的麼?”
  於是,紅衣女羅十娘竟難得的在唇角漾起一絲安慰的微笑,雖然她在極力掩飾。
  於是,大廳中冷清、淒翳的氣氛一掃而空,代之而起的是充滿了喜悅和祥的氳氤。
  十名帶刀的大漢悄然退下,五名使女靜靜地端著果品進入,恭敬的奉侍於各人之前,邪神故意感慨的道:“欸,親戚與冤家的待遇,到底不大相同啊……”
  一言出口,全廳的人都笑了起來,江青拉起夏蕙,苦著臉向全楚楚道:“二妹,我和蕙妹妹想……想……”
  全楚楚當然知道江青的意思,她皺皺鼻子,啐了一聲:“厚皮……”
  口中雖然如此說,卻轉身而出,於是,江青回視邪神,邪神回視紅衣女,二位老人家又同時點頭,江青向廳中各人告罪一盤,在一片笑聲中緊隨全楚楚的背影而去。
  XXX
  沒有熱切的擁抱,也沒有綿綿的情話,但是全玲玲那深摯的凝視,喜悅的淚珠,顫抖的嘴唇,已說明了太多,已表露了太多,包括了這一千多個日子來的刻骨相思,那永遠也忘不了,丟不下的深情蜜意。
  丹寒樓中,全玲玲一身素白,點塵不染,像煞一朵白淨的蓮花,更似一座美麗得凜然不可侵犯的雕像,是那麼沉靜,那麼安祥,但是,誰也看得出來,在沉靜中她的內心是如何激動,在安祥中是如何興奮,在那凜然的氣韻中是如何抑止不住對江青靈魂上的呼喚。
  她握著夏蕙的雙手,緊緊的,目光卻毫不稍瞬的投在江青身上,像是生怕一不留神,江青便曾在空氣中消失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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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2 14:20:29 |只看該作者
良久——江青低沉的道:“玲玲,你瘦了。”
  全玲玲,激動的閉了閉眼睛,這句話,彷彿是一只魔手,深深的撥功了她心扉的琴弦,但又是撥動得如此溫柔,如此親摯。
  她沒有說話,只深深的望著江青,是的,江青可以自她澄澈如水的眸子中得到她心裡想說的一切,女孩子,當向她的他有無盡言詞傾訴的時候,往往都會將千萬句心語融注於盈盈的眼波中。
  “三年了……”江青感喟的道:“這是一個漫長的日子,玲玲,你不必說一個字,所有你心裡的思維,所遭受的折磨,我都完全可以體會,原諒我不早來,因為,我不想在你守孝期間擾亂你寧靜的心神,玲玲,以前的日子一定很難過,但是它終於也過去了,是嗎?”
  全玲玲溫順的點頭,悠悠的道:“是的,過去了,過去了……青,感謝你來,還有蕙妹妹……”
  夏蕙這時心中有一股說不出的滋味,這滋味奇妙得很,假如你曾與一個同性處在另一個異性之前,而又站在相等的“愛”的立場時,你或者會明白這滋味如何,雖然你是如何豁達與諒解。
  於是,夏蕙盡力微笑了,道:“不,玲姐姐,你別這樣說,沒有好姐姐,我們都難以在未來的日子中生活……”
  一直沉默著站在門邊沒有說話的全楚楚,此刻卻忍不住道:“二位好姐姐,你們怎麼搞的這麼客氣嘛?其實呀,姓江的又沒有迷魂索,怎的使你們如此著迷呢?”
  全玲玲粉面微紅,嗔道:“妹妹,你真是……”
  全楚楚“咕”的一聲笑了出來,道:“哼,姐姐,你才真是,尚未過門就先偏向夫家了……”
  江青有些訕然的,搓揉著雙手,夏蕙卻十分大方的附嘴在全玲玲耳傍低聲道:“玲姐姐,待你至冬初飛雪之際,守孝期滿,我們便與青哥哥一起到東海長離島去,那時,我們再也不分開。玲姐姐,只希望你在未來的時光中,能讓我與青哥哥好好補報你在這三年裡所受的痛楚,不論是肉體上的抑是精神上的……”
  全玲玲感動得淚光瑩瑩,她語聲顫抖著:“蕙妹妹,你真的不恨我分了『他』對你的情感?”
  “不。”夏蕙斷然道:“就像你不恨我分了『他』對你的情感一樣,玲姐姐,因為我們倆人愛他,也因為我們倆人互愛,以後的日子長,你會明白我說的話是否真誠……”
  江青在一傍都聽到了,他厚著臉皮道:“二位賢妻,在下……在下實在對二位歉疚至極,欸,上天造人之際,為何不將你倆人的軀殼並為一體呢?”
  全玲玲臉又紅了,垂下頭去,羞得講不出話,夏蕙卻杏眼圓睜,纖纖玉指輕戳在江青額角,嗔道:“餵,你這個人怎麼了?我們女孩子講私話你也敢聽?不好好管管你以後還得了?玲姐姐,咱們以後得防著他,哼,這位大邪者呀,名堂花巧可多得很呢……”
  江青急得雙手亂搖,忙道:“蕙啊,你可別這麼編排我,在你們兩位面前,我還有什麼花巧嘛?真冤枉……”
  全楚楚帶著羨慕的眼光望著三人,心裡想:“他們多甜蜜啊,真是『比翼連飛豈可離,三心相縈系』。”
  於是,悄然退出,輕輕關上門,也關進了三人的千萬般柔倩蜜意。
  XXX
  雪花紛飛,飄飄散散,大地銀垸玉琢,是一個純潔無瑕的白色世界,至少,它表面的醜陋已被掩遮。
  丹陽湖的秋霞夕照已經消逝,雙飛島的朦朧煙影已成追憶。中原故土,錦繡江山,那蘇堤楊柳,京華城廓;那浩瀚大漠,群山秀巒;那三江五湖,翠莽平原,都在白澄澄的雪花下結為一體,成為一片;都在連衡的大漠國土上逐漸渺冥,變得遙遠而又遙遠,過去而又過去;這是東海,煙波無際,千紋重疊,浪花翻湧,海天一色。
  六艘奇形怪船,正在海面上乘風破浪,平穩而快速的行駛著,這六艘怪船卻極為鉅大,頭尖尾翹,船首尖銳得宛似一柄利錐,整個船身卻全是黝黑一片,發出烏黑的光華,一面紅色的三角巨帆,以無數牛筋索牢固而平衡的嵌架在船面,紅色皮帆上賣有一幅生動而奪目的金鯉含珠圖案;船身兩側各掛著六面金色圓盾,每一艘船側所掛的圓盾上面卻各有不同的標誌,那是:鮮□的烈火,初升的旭陽,咆哮的浪濤,殷紅的熱血,翻卷的波紋,隱於霧海中的金龍!
  這些標誌徵記,正表明了六艘怪船的身份,它們全是長離鳥的戰船,以標記分屬長離烈火、旭陽、怒浪、鐵丘、揚波、海龍六旗!
  在第一艘烈火旗的戰船上——
  船樓寬敞而舒適,□著柔軟而猩紅的地毯——這代表著喜氣,一式的鯊魚皮錦墊矮腳椅,中間生著熊熊炭火,散置各處的小幾上擺著美酒佳肴,厚厚的廉席深垂,但不愁看不見船外景致;在半個人高的船壁上,開著鑲有小晶石的透明窗眼,船,行駛得飛快,浪花被尖銳的船首剪開成兩道白線。
  邪神與長離一梟坐在一起,紅面韋陀及白孤在一傍湊熱闖,絕斧客陸海正與黑煞手仇雲及生死一屠吉長光三人在興奮的討論著什麼,江青,則陪著祝頤和另一個他們意想不到的客人——靈蛇教教主君山獨叟裴炎,幾個人圍在爐傍,欣悅的談笑著,每一張面孔都洋溢出顯而易見的愉快。
  那邊——美麗的夏蕙,明艷的全玲玲,柔婉的裴敏,則唧呱不停的圍著兩個人——紅衣女羅十娘及全楚楚在笑語著,三個人的臉上都透著欲滴的嫣紅,卻紅得美極了,銀鈴般的笑聲時而響起,響起在紅衣女羅十娘安慰的微笑中。
  靠艙角,兩位仁兄在奕棋,這兩人又使我們吃驚,他們是醉瘋仙牛大可及兩湖藍翼鐵旗會的瓢把子——蛟索飛錘岳揚;傍邊,天星麻姑錢素在做評判,盡避囉唆得二人直呲牙咧嘴,卻不敢多說一句話。
  一個小精靈——戰娟,小娟兒,在艙內新奇而興奮過度的蹦跳著,嘴裡不停地嚼著東西,這裡摸摸,那裡看看,害得跟著來照拂的戰府三朝之老——戰貴,直瞪眼跺腳,手足無措。
  於是,祝頤的話聲傳了過來:“四弟,裴伯父老人家早於半年前便已到達杭州了,只足你們一時又趕不回來,為兄總不能就此成親呀!敏妹妹也是這個意思,我們稟得伯父老人家同意,乾脆,再等個一年半載,大家一起辦了,也免得麻煩……”
  江青笑道:“三哥,為了我們路遠山重,一時難以趕回,卻害得三哥佳期耽擱,實在抱歉之至,不過這樣也熱鬧些,更免得愚弟獨做新郎而感到心駕肉跳呢!”
  三人同時笑了起來,蛟索飛錘岳揚高聲叫道:“好哥們,江老弟,老哥哥就知道你夠朋友,講交情沒把我老哥哥看成外人,千里迢迢,竟尚遣了錢姑娘親至我的破窯邀請老哥,參與你這百年大禮。哈哈,當時我高興得差點流出淚來,忙著召集手下兒郎,拍著胸脯告訴;不,訓示他們,老哥哥的好兄弟請我上東海長離島吃喜酒去也!”
  船樓中哄起一片笑聲,醉瘋仙牛大可呵呵笑道:“掩可是死皮賴臉硬找上門的,三年前俺在西北遊逛,碰上那位武林寒戟繽雲戟商固,想不到他大名鼎鼎,卻為了那株價值連城的『萬鑽朱茄』,在杭州連將軍府吃了個大癟,被金鞭擒鵬掌蕭恕老兄摘去一只耳朵。呵呵,本來嘛,江青老弟送給玉麟連君毅小兩口的賀禮他都唾涎,他不太沒有人格了麼?難怪身為連君毅師父的蕭老兄發怒呢!商固總也算看開了,羞怒之下躲到大西北去修心養性,俺自他那兒得到江青老弟的住處,又在不久後聽到江青老弟打垮金衣幫之事,一捉摸時間,就溜到杭州來專門等吃江老弟一頓了。哈哈,卻想不到這一頓竟是喜酒,江老弟,上次分別,咱們便說好要吃一頓的啊……”
  祝頤忽然壓低嗓子,向江青道:“老四,你那位義妹黃倩倩,說什麼也不肯來,在我們到海口『大浪岩』上船的前夕,卻哭得像淚人兒似的。還有,在你離開以後,連君毅唐小萱相偕來看過你幾次,後來,唐小萱獨自又來過好多趟,幸虧你都不在,否則可難應付了。老四,唐小萱已有歸宿,不去提她,黃倩倩的確是可憐呢……”
  江青沉默了片刻,低聲道:“三哥,當我們再回去時,我會為她物色一個如意郎君,或者,她的情感用錯了,我愛她如妹,在此刻,除了對倩倩深懷歉疚,你能要我付出什麼呢?”
  祝頤亦頷首不語,紅面韋陀戰千羽正高聲笑道:“我那老妻實在想來……哈哈,可是家裡上上下下又丟不開,小娟兒這丫頭這次可真將我氣糊塗了,扭股糖似的非要跟著,甚至連睡覺也怕丟下她,定要纏著蕙丫頭……”
  邪神忽然招手叫君山獨叟裴灸過去,邊喜悅的道:“裴老姪,來,咱們老頭子湊湊熱鬧,呵呵難為你替幾個娃兒們操心勞神……”
  長離一梟忙接著道:“前輩,晚輩也費神不小啊,別說其他,光這月餘便自長離島一來一回,又得佈置寢居,籌幄江、祝二位老弟婚事,可是頭昏腦脹呢……”
  邪神大笑道:“衛老姪休要誇功,你身為一島之主,東海之尊,人多手眾,奇士異材更如恆河沙數,辦起事來十分方便。再說,你這種『墀甲戰船』平穩舒適得有如海上行宮,跑兩趟也算不得啥,呵呵,這『墀甲戰船』隱藏船體內的利弩火彈、飛錨鐵箭,卻更是匠心獨具,威力強大,老姪你既安適又安全,何苦來哉?”
  隨著邪神之言,大伙兒又笑了,洋溢在船樓內的笑聲太多了,歡悅太濃了,多得人心養,濃得人窒息,須要流洩一下,是的,流洩一下——黑煞手仇雲轉過身來,肅穆而端重的道:“啟稟各位前輩賀賓,東海長離島已經到達。”
  一片驚歎歡呼隨之而起,長離一梟以地主身份站了起來,含笑邀請各人至前艙之前,邊道:“長離島位於東海右中,自海口至此,尋常客船須要一夜兩天,本島特製『墀甲戰船』,僅須一日再加兩個時辰足矣,現在,老夫恭請各位一睹長離風光。”
  船樓各人,興奮的擠到窗眼之傍,一面笑道:“好一番典雅的介紹……”
  於是,一片贊嘆與驚奇的呼聲出自每一張嘴中,原因是眼前的景致太美了,美得令人心曠神怡,幾欲振臂歡舞——三座下陡上坦,含黛浮綠的島嶼聳立在海中,每一座島嶼的四周卻是險峻而陡削的,但是,削壁上卻巧妙的建築著亭臺樓閣,飛簷重角,畫棟雕梁,有巧奪天工之妙,鬼斧神筆之奇。紅、白相間的花兒,竟能在這冬初仍舊盛開,環繞三島,美不勝收。浪花圍著島腳綻開銀色的尾波,幾個衛星小島散佈四周,彷彿幾點天外之石點綴於側。
  妙極了,好一個世外桃源!
  自第一座島嶼約兩塊翼形巨岩之中,伸展出一條白玉石砌成的寬敞碼頭,翼形巨岩之上的石壁,龍飛蛇舞的雕鑿著四個閃閃的銀色大字:“東海長離”,這四個字是如此恢宏,如此威勢赫赫,有一股抑壓上來的窒息意味,當人們見到這三座島嶼,便可同時見到這四個石壁上的巨字!
  島的天空,奇異的澄朗,幾朵白雲,飄在三島之上,藍的天,藍的水,能令人胸中鬱悶,一掃而空。
  於是,在驟然間,所有島嶼上都飛射起彩色明亮的光球,閃閃耀耀,號角齊鳴。
  於是,一面迎風招展的金鯉含珠旗懸升在島上最高處的旗杆上,含笑飄揚。
  於是,長離三島的周遭海面上,在剎那間飄滿了紅、白二色的花朵,像是一片花的軟氈。
  於是,自那白玉石碼頭,自各島嶼的每一處明暗或陰蔽之地,駛出了成排成隊的船隻,掛滿了五色綵旗,大紅燈籠,無數的灰衣豪士們正高舉雙臂,歡呼連雲。
  船樓上——夏蕙與全玲玲,分倚在江青身側,二人看著這浩大的歡迎場面,既驚訝又興奮,夏蕙悄然道:“哥,他們多熱情啊,衛老前輩待我們太好了,以後,在這島上的時光必是愉快的……”
  全玲玲輕輕拂理了一下微微零亂的鬢髮,低低的,嬌羞的道:“青,不知我們……我們住在那裡……”
  江青幸福的笑了,道:“衛老前輩已準備妥當,在長離島風光最美的『倚虹樓』,那裡的時光,必是甜蜜與溫馨的,我們在『倚虹樓』閒暇時可以彈彈琴,吟吟詩,看看書,喝喝酒,品品茗。自然,少不了與摯親好友們的把談聚晤,朝朝暮暮,再回中原時,我們三人大約不只只是三個了,最少也得添兩個胖兒子,時光是美麗的,尤其在新婚閨閣之中……”
  全玲玲、夏蕙,都羞澀的垂下頸項,但是,毋庸置疑的,她們心中有著無比的甜美與醇醉。
  於是,江青自然的大方的伸出雙臂,分攬二人入懷,兩張美麗絕俗的面靨靠在他的肩上,是那麼嫵媚、嬌□,卻又嫣紅欲滴。
  於是,邪神笑了,悄然告訴長離一梟,江青以後所生的第二子,將過繼於他,以慰老懷。
  長離一梟高興得合不攏嘴,朝天星麻姑及大旋風二人直擠眉弄眼,紅面韋陀欣慰的抱著小娟兒,望著江青那一邊及祝頤這一對,全楚楚倚在紅衣女懷中,俏眼兒眨呀眨的,充滿了羨慕與矇矓,是的,她快該有一個美麗而迷人的少女的夢了。
  君山獨叟裴炎目中含著喜悅的淚水,是的,他未負老妻之托,自己的愛女終生有靠了,不論以前的一切如何,他將永遠感到安適與平靜。
  醉瘋仙牛大可與蛟索飛錘岳揚,一面向仇雲、陸海、吉長光三人伸著大拇指,一邊笑著告訴他們這六艘戰船中裝載了多少武林各派所贈的賀禮……
  近了,近了,巍峨而雄偉的長離島就在眼前,每一張臉龐都是那麼和熙而親切,多美啊!這一切。
  別忘了他們,別忘了這任何一個可愛的朋友,當時光流轉,大地欣榮,當殘秋夕照,冰雪瑩瑩,他們的影像都會在虛渺中映現,在夢回中清晰。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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