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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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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驚寂]紫荊之月[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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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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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3 21:35:5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回_______第二章 情義相知
  時間重新流動起來,我聽見海茵茨刺耳的嘲笑和譏諷聲。可是我始終只望著艾爾德,看著他避開我的視線,閉上了眼睛。
  輸了嗎?
  對這個結果,我並不覺得失望或者憤怒,只有一股無盡的落寞感。一時間,四肢百骸沒有再剩下一絲力氣,取而代之的是疼痛與疲倦滿滿地充斥每一個細胞。
  臉頰上突然感覺到一股強勁的沖擊,把我的臼牙也撞脫了兩顆。我蠕動了一下嘴巴,把脫落的牙齒卷在舌頭中吞了下去,轉臉看見面目猙獰的白蛇,忽然覺得他這副忿忿不平的表情非常可笑。
  「你想怎麽處置我只管動手就是,何必非要你我彼此正視?兩個臭男人含情脈脈的大眼瞪小眼很好看麽?」
  聽見我的話白蛇明顯地呆了一呆,似是不能接受我如此超脫的表現。至於我現在是覺得無論是生是死,是被殺或是被封進腐之指輪都沒有區別——活下去既要為過去的罪衍賣力贖罪,還要不停承受良心的針刺;死了下地獄也是贖罪,封進指輪承受的折磨更是不比下地獄輕;左看右看都是受苦,說來說去都是贖罪。可是和空虛寂寞的活下去相比,死亡或被封印還少了操不完的心和懺不完的悔,反倒顯得輕松直接。
  醒過神來的海茵茨正要有所反應,卻被身後傳來的一聲嘆息截住,然後就是一大朵鮮紅的血花在我們的視野內綻放開來,掀起了一陣腥風血雨。待到我恢復視力,只見哀鴻遍地,沒有一個帝國兵還可以用自己的雙腿站立在大地上,艾爾德催爆傷腿製造成的血焰靈箭把他們的膝蓋全部打碎了。
  再看艾爾德,失去雙腿的他懸浮在半空,縷縷黑氣從他殘破的傷口湧出,像吸管一樣吮起帝國兵流出的鮮血,不過片刻就再生出兩條肌肉結實的長腿,黑氣也化成了筆挺熨直的禮褲。在雙腿進行再生的同一時刻,他的上身也發生了若干變化——原來捲曲的黑發一根根伸直,並在這個過程中逐漸褪去了顏色,呈現出一種晶體質感的雪白,眼瞳則閃爍起紅寶石一樣的艷光,雙耳拔尖成鋒銳的匕首形狀,兩根針管般的獠牙也悄然探出了嘴唇。
  我和海茵茨吃驚地看著出現在艾爾德身上的變化,我原以為他只是一名低階的吸血鬼貴族,可是此刻從他身上源源放射出的妖氣直逼君主級妖魔,顯然來頭不小。果然他一開口便是霸氣橫溢,把變身前的拘謹和憂鬱一掃而空。
  「你不過是一隻子爵級的小疫魔,居然敢損傷我的身體,還殘忍地淩虐我的友人,想必是已經看好了墳地,急著想要躺進去吧!」
  白蛇在最初的訝異過後換上了一副輕蔑的表情,反唇相譏道:「你也不過是一頭超級混血的雜種,就連野獸和妓女生下的……」
  後面更惡毒的語句在艾爾德憤怒的咆哮聲中灰飛煙滅,下一瞬間白蛇便發現自己的面孔已經被對手捏住,身體被一股狂暴的巨力推得不停後退,輕易就將他擠進了堅硬的巖壁,順勢拖曳,石屑紛飛,竟就用白蛇的身體巖壁上刻出一個大大的「一」字,直若尺描,入石及肘,彷彿那巖壁是一塊豆腐似的。
  不過海茵茨也不是易於之輩,雖然半截身體都被鋒銳的石片剮得皮開肉綻,卻是處變不亂。他抓準艾爾德拖著自己飛近壁邊準備變招,手上舊力縮退的良機,拼命一頂,震開了吸血鬼的鐵爪,眼也不睜,緊握在左手的熱疫牙劍隨之橫掃,一鼓作氣逼退了對手。
  變身後的艾爾德妖力連跳數級,疫牙之劍對他已經構不成致命威脅。不過如果在回氣之際被刺上一劍,處理起來也不輕松,所以他很乾脆地抽身退開。想來是自信力量大占上風,又已拔了此戰頭籌,緩一緩手也無不可。
  可是我心中卻在大叫可惜,艾爾德實在應該拼著硬挨一劍,也要發力抓爆白蛇那顆滿是毒水的腦袋。如今卻給了他喘息之機,讓他有命發揮邪惡的智慧,難說之後的戰鬥中還能尋到壓制他的機會。
  而且海茵茨明明是侯爵級的妖魔,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名動天下。一開始我就當著艾爾德的面清清楚楚地喊破了他的身份,為什麽剛才他還譏諷白蛇是低階疫魔?是故意貶低對手,還是……
  我尚在擔心艾爾德會低估白蛇的實力,二人已經在空中打了個不亦樂乎。海茵茨舞動雙劍,招發如千鳥振翅,劍氣如萬羽齊飛,斑斕絢目,然而每一種顏色都蘊含著足以殺死上萬人的病毒。可惜的是在過分懸殊的力量差之下,這些病原體不及沾染到艾爾德的衣角便被他招來的冥界黑焰燒掉。而艾爾德的每一次攻擊都會確實地焚毀或削割掉白蛇的一部分肌體,然而白蛇卻沒有放棄戰鬥逃走的跡象,也沒有提升自己力量的意思。
  難道才過了二十年他的力量就被腐之指輪消蝕了大半嗎?還是他剛剛從封印中復蘇,新的載體一時間無法承受太強勁的出力?如果是這樣,他為什麽不先放棄戰鬥等力量恢復到完全狀態再來?如果是過去的白蛇早就會做出撤退的決定了,堅持沒有勝望和雖然會勝卻會很辛苦的戰鬥可不是他的作風。他的那顆腦袋又在策劃什麽詭計了?難道是想扮豬吃虎?雖然這是他常用的伎倆,卻從沒有過這麽難看的表演記錄,這次準備破戒了?
  我有心提醒艾爾德,可是病毒是從胸口開始滲透蔓延,現在我的肺部充滿了膿水,呼吸都是一種受罪,那還能吐氣發聲。乙太訣雖然可以分解病毒和排膿,卻不是一蹶可就,短時間內我只能繼續當啞巴,心裏那個焦急和難受,甚至影響了乙太訣的正常運轉,讓治療速度更加慢了下來。雖然明知這種情緒於事無補,可是我卻很難得地感到無法控制情緒的波動。
  艾爾德開始對和面前這條打不死抓不住的滑溜白蛇繼續糾纏下去感到不耐了,他一抖手將黑焰盡聚在左臂,右指一搭一勾,擺出彎弓開弦的架式,不過箭頭瞄準的卻是正上方。再一鬆手,一條黑龍沖天而起,爆散成滿天星雨,方圓五百步的立體空間幾乎盡在這招「焰星天擊」的威力籠罩之下——說幾乎是因為沒有一根焰箭朝著我和那些帝國兵頭上落下。不過還是有幾個膽小的笨蛋死在這招之下,死去的那些傢夥被焰箭鋪天蓋地射下來的勢頭嚇著了,不乖乖呆在原處卻想爬到覆蓋領域之外,結果移動了的上半身被打得和篩子一樣,還停在原來上半身覆蓋地段的下半身卻是一無所損。
  面對這般急密的殺招,白蛇再是遊滑,也被迫要揮劍格擋,身形便慢了下來,被艾爾德欺近身前,雙拳運起一團黑色氣勁,要給白蛇一個迎頭痛擊。
  猛招臨頭,海茵茨面露駭然之色,匆忙將雙劍搭成一個十字,意欲將氣團給叉出去,卻哪里叉得動,疫牙雙劍當場一折一飛,脫手墜向地面,落入我附近的灌木叢中。他也被黑色氣團當胸擊個正著,妖雷魔電如縛龍金鎖,將他團團纏住,殛得他放聲狂嚎,聞來煞是淒厲,卻不見得如何痛苦。
  聯想到他中我一十三記無極電拳夷然無損,我當即心中一凜,隱約查覺他是故意引艾爾德近身,目的是……
  一想通他的目的,我不禁大驚失色,顧不得身上傷痛,全力高呼:「當心他左手的指輪!」可是肺水未凈,氣濁聲啞,我發出的聲音實不比蚊吶強上多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白蛇假裝痙攣地擡起左手,忽地一拳向艾爾德眉心擊去。不由得五內如焚,急疼攻心,「哇」地吐出一大口膿血,眼前一陣陣發黑。
  好不容易撐過了昏眩感的襲擊,我再一次望向天空。看見艾爾德正在全力抵抗腐之指輪的吸蝕,可是海茵茨的那一拳讓指輪上最大的那顆貓眼石陷進了他眉心的血肉,強大的魔力直接沖擊著艾爾德的大腦,明顯影響了他對力量的控制。就我所見,艾爾德的十個手指都已經插入海茵茨的胸膛,只要再加一把勁就可以撕裂那條可憎的白蛇,然而他卻沒有繼續動作,可見已經是自顧不暇。再過片刻,艾爾德力量的流失已經是肉眼都可以確認的事實,他健美結實的肌肉開始萎縮壞死,彷彿一片片枯黃的樹葉掛在殘敗的枝頭,很快他整個人就像一隻被掏空的面袋一樣幹癟下去。
  「不、不要!」我開始瘋狂的在身上摸索,魔卡在哪兒?短劍在哪兒?裝著道具的包包在哪里?我明明把它們系在腰帶上,現在都掉到哪里去了?我的腰帶呢?為什麽連腰帶也不見了?
  白蛇倡狂自得的笑聲從頭頂上飄下,他的嘴巴越咧越大,笑容越來越可怕,甚至撐裂了他的嘴角,露出一縷縷蠕動的鮮紅嫩肉,還有兩排雪亮的利牙和一根吞吐不定的分叉的舌頭。我驚恐地發現那是一根蛇信,然後看著他的臉皮一塊塊的皸裂,收縮凝結成一片片堅硬、發光的鱗片,鱗片不停地生長蔓延,一轉眼功夫就完全覆蓋了身體的每一個角落,「白蛇」真的變成了一條巨大的白蛇。
  當那顆巨碩醜惡的蛇頭低垂下來望著我時,我的心底有一股寒氣咕咚咕呼咚的直往外冒,但旋即便被灼熱的巖漿噴發取代——它居然把封印著艾爾德的指輪吞進了肚中!我攥緊了兩個拳頭,瘋狂地向頭頂上方那片巨大的陰影轟去。
  「啊噠噠噠噠——死吧死吧給我死吧——」
  結實沈重的觸感沿著拳頭的接觸面傳遍全身,白蛇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聽在我的耳中宛如仙樂。可是就在我以為它要倒下的時候,長長的蛇身忽然反卷過來,勒住了我的手腳,用力地把我摁倒在地上。
  「可惡可惡可惡啊——」
  我氣惱自己的大意,拼命的在蛇陣中掙紮,甚至張嘴去咬眼前的蛇身。白蛇又發出沈悶的痛呼,可是那中間還摻雜著一個我很熟悉的聲音。
  「鬆口、快鬆口,你快咬掉雷伊爾的肉了!我是艾爾德,你現在已經安全了!沒事了,我們已經回到同伴中了,這裏沒有敵人!」
  「艾爾德?」我不敢置信地停止了撕咬,眼前的蛇頭像被風撥弄的雲朵一樣不停地變幻著形狀,變得有點像人臉,像是雷伊爾,又像是艾爾德,但看起來更多的是誰也不像。而這時我感覺到禁錮自己身體的力量並沒有減弱,於是我又開始掙紮:「你騙我,你不是艾爾德,你不是雷伊爾,你是白蛇,我才不會被你的幻術欺騙呢!我要把你的肉一塊塊咬掉,把你的肚子咬穿,直到把指輪從你的胃袋裏拿回來為止,我要咬死你!」
  在我重新開始猛烈反抗之後,白蛇又模仿出一些我熟悉的人的聲音想要幹擾我。
  「不行,他看不見我們!」
  「病毒可能已經沖上他的腦子,讓他產生了強烈的幻覺。」
  「沙蒂婭姊姊,你沒有辦法讓消除他的幻覺嗎?」
  「他的幻覺是由病毒引起的,那是一種很罕見的病毒,我的神力只能控制不讓它繼續蔓延,可是沒辦法消滅病毒。」
  「那乾脆把這小子打昏過去得了。」
  「不可以,如果他完全喪失了意識,病毒的活動會更加猖獗,說不定會把他的腦子完全腐蝕掉。他現在這個樣子雖然讓我們很吃力,可是只要他意識還在活動,他體內的那股力量就不會完全停止運轉,雖然很慢,可是那力量畢竟在分解病毒,只要我們能夠注意控制不要讓病毒再次蔓延,等那股力量把現有的病毒吃幹凈之後他就會清醒了。」
  「大概要多長時間?」
  「……如果維持現有的速度,可能得花上三個月。」那個很像沙蒂婭的聲音呈現出遲疑的節奏。
  「要那麽久!?」幾個聲音同時在大叫。可是那個和艾爾德很像的聲音卻奏出不同的問題:「可是病人是會隨著營養和體力的消耗逐漸衰弱下去的,所以他不可能一直維持意識的活躍,要是那力量也跟著停止運轉怎麽辦?」
  「體力方面我可以使用增強術幫他維持,維持意識的不墜那就要靠熟悉的人不停地和他說話,必要時可以用一些刺激性強的手段,例如針刺和艾炙。不過要是沒有營養補充,我的增強術也不可能激發出多少體力。」
  「這個我可以幫忙,我偷看過父親大人的營養劑配方,私下偷配了一些,也拿小動物做過實驗,它們吃下去後都顯得很精神,那真是精力充沛的沒話說。」
  「等、等一下,冬妮婭你說的父親大人,是指你的公公、加裏波第領主閣下嗎?」
  「是啊。」
  「那那個營養劑不適合給病人服用……」
  「為什麽?」
  「因為、因為那個營養劑是給健康男人使用的,對病人來說效果太過猛烈了,而且也不對癥。」
  「營養劑還分對不對癥?又不是藥劑,為什麽還要特別強調是給男性使用?」
  冬妮婭的聲音提出了疑問,沙蒂婭的聲音則沈寂下去,似乎是不知道怎麽回答野丫頭的單純問題。我則忍不住想要笑,雖然是幻術,白蛇卻把每個人都模仿的很像啊,我都快要以為那些聲音都是真人發出的了。
  「你們看,他笑了!」沙蒂婭的聲音突然轉變了話題,其他的聲音也跟著重新響了起來。
  「那他現在可以聽見我們的說話,而且能夠理解。」
  「如果是這樣的話,也許我們可以讓他試著去控制體內的那股力量。」
  一隻溫暖的手掌擱在了我的心口上,隨後沙蒂婭的聲音嘗試著和我交流,要我去掌握住力量,用自己的意識控制力量去分解病毒。平靜的聲音下飽含深情,心口感到的暖意又是那般熟悉,我不禁迷惑了,難道這真是沙蒂婭在和我說話?我努力睜大眼睛,想要看穿隱藏在層層灰雲後的朦朧面孔,卻是徒勞無功。當我疲倦地垂下眼皮,沙蒂婭的鼻音忽然加重,透出一股驚慌和恐懼,讓我感動了。
  然後,我照著她的話去感受體內的那股力量,發現原來是乙太訣的自動維護功能在控制能量與病毒作戰,當我的意識接過乙太訣的控制權之後,病毒軍團的瓦解速度立刻開始以幾何數增長,陽光開始穿透籠罩在我雙眼上的鐵灰雲幕。
  我終於相信這不是白蛇的幻術,我和艾爾德都安全了。可是,我們是怎麽平安回到同伴中間的呢?
  聽見我迫不及待的發問,艾爾德輕笑了一下,又好像是在嘆氣,他勸我先集中精神清除體內的病毒,免得在聽他講述時情緒激動影響治療。
  我接受了他的勸告。
  三天之後當我掃清盤踞在重要臟器時的病毒,重見光明之後再提出這個問題,艾爾德的第一句是:「我能逃過那一劫,還是多得你的提醒。」
  我感到很意外:「我那時吼出來的聲音不比蚊子拍翅膀的響聲大多少,你居然還聽見了?」
  「我是看見的。」艾爾德開始講述那一刻的驚險經歷:
  組合「焰星天擊」和「冥雷戰車」兩式強招壓制住對手之後,艾爾德便把大半注意力投向了地面。他雖然對自己的定位眼光和招式控制力很有信心,卻擔心搭檔重傷下判斷力減弱,做出錯誤的移位選擇,那就會被焰星誤傷了。第一眼看見那些上身被打成蜂窩的帝國兵讓他的心臟懸得更高了些,好在接下來就看見我半躺在地上,雖然一副病怏怏的模樣,身上卻沒有被開出幾個新洞,才覺得可以放心了,就看見我面色劇變地跳起身來,嘴巴張得大大的好像在叫什麽。雖然他聽不見,卻本能地意識到我是在提醒他對手要出陰招,當即就將持續壓制對手的長勁轉為抖勁,撕裂其胸肌甩開。不料那對手的反應也極為敏捷,化左拳為勾爪,向下一沈捉住了他的右臂,不但沒讓艾爾德甩開他,而且還借力蕩轉到了艾爾德的身後。
  這時腐之指輪已經開始發揮它的吸蝕魔力,艾爾德只覺好像有千萬把小刀在右臂上剔割,劇痛刻骨,反應慢了半拍,就被對手把手臂反扭到背後,另一隻魔爪更是老實不客氣地搭上了他的後頸。
  「放肆!」艾爾德勃然大怒,血之本能被釋放後,他的脾氣可不像變身前那麽溫和,更有一股滿滿的傲氣充盈胸膛,那容得子爵級小疫魔爬到頭上撒野。當下竟不顧指輪魔力正從右臂源源侵入,全然放棄驅抗,左起一掌拍在自己胸口上,一股血箭自後心射出,刺進緊貼在身後的對手心窩,將二人心脈連在一起,他再催動心速,一秒鐘三十六、二秒鐘七百二、三秒鐘一千八百次跳動,對手終於抵擋不住,他的肉體雖然已經完全魔化,可還沒有經由修煉強化,否則也不至於僅能發揮子爵級力量。
  很清楚如果再堅持下去,自己的心臟會在腐之指輪魔力吸幹艾爾德之前就爆掉,對手當即松開艾爾德的手臂,用腐之指輪蝕斷了連接二人心脈的血鏈之後,逃之夭夭。
  「你讓他逃了?」聽到這裏,雖然我知道當時艾爾德一定也很辛苦,還是忍不住發出了帶著責備語氣的質問。
  「沒讓他走的太輕松,與其說他是逃走,還不如說是被我用龍卷旋風腿給踢走的。」艾爾德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對我露出歉然的表情:「我知道你和他似乎有很深的怨仇,這次讓他逃走將來一定還會回來對你不利。可是看到他被我那麽狼狽踢飛出去的模樣,我什麽氣都消了,再加上接連用了好幾種耗力頗巨的招數,我也不敢肯定變身狀態還可以維持多久,所以就乾脆放他去了。不過你放心,如果他還敢再出現的話,我一定會盡全力——將他誅滅。」
  艾爾德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出最後四個字,我心裏一陣感動,搖搖頭說:「你不需要覺得內疚,是我對你太苛求了。雖然你不說,可是你放任腐之指輪的魔力長驅直入,一定對身體造成了極大的傷害,我明明知道還用那種語氣責備你,是我該向你道歉啊。」
  說著我便想下床鞠躬做正式道歉,艾爾德連忙把我按住。二人糾纏了一陣,我終究沒能下床,只好在床上向他行了半禮致歉。然後我又向他提出,如果白蛇再出現,他又在場的話,只需要負責牽制就好,我和他的怨仇還是要用自己的手去了結。
  艾爾德聽了我的話沒有作聲,而是換了個話題問我:「撒克遜,你其實是妖魔吧?」
  「沒錯。」我很乾脆地答道。
  「你體內卻沒有半分妖力,如果照這一點來看,你根本連一個普通的下級妖魔都還不如。而你的仇家卻是子爵級的妖魔貴族,你居然能夠一直躲過他的魔爪生存到現在,這真是不可思議。」說話時艾爾德看著我,眼中沒有任何探詢的神氣,連語氣都是淡淡的。於是我明白他說這些話並不是想打聽我的來歷或身份,果然他就在接下去的話中回答了我的提議:「可是撒克遜,好運不會永遠眷顧一個人,奇跡也不會一再發生。事實上這一次如果不是我們攜手合作的話,我們兩個人都會永遠躺在那片溪谷裏了。他在我們兩個人手上吃了那麽大的苦頭,難道你還以為只有你一個人才是他欲殺之後快的對象嗎?」
  我無言以對,半晌後才說:「可是你和他結下這種關系,我要負很大的責任,如果那時我不逼你……」
  「檢討過去的錯誤雖然是好事,可也得那是一個錯誤才行。」艾爾德打斷我的自責:「當時的情況可以說是你逼我,也可以說是我太不自覺,太蔑視你了,我居然以為只要自己堅持,你就會自己一個人逃走,這難道不是對你品格的一種侮辱嗎?」
  「那怎能算是侮辱,你有你必須堅持的原則,明明知道你為了修煉成人一直避免傷人性命,我卻還逼你出手,是我有錯。」
  「你我都有錯,你我也都沒有錯。」艾爾德說著哲學家一樣的話,向我伸出手掌道:「好朋友的話就不要再去計較。」
  「好朋友。」簡單的三個字讓我心情激蕩,喉頭有一種被東西梗塞著的感覺,連忙擡起右手和艾爾德的手掌緊緊交握在一起,霎時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充實感流過全身。
  「講回正題,我們共同的仇人他叫什麽名字?你和他相爭多年,知道他還有什麽能力沒有在上次的戰鬥中使出來嗎?」
  「你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嗎?」從剛才艾爾德的敘述中我就隱約查覺到他可能還不知道對手的身份,現在果然得到了證實,心下不無驚訝:「他一露面我就用很大的聲音叫出過他的名字,你沒有聽見?」
  艾爾德不好意思地叉起手指:「那個時候我正在全神抵抗從傷口入侵的病毒,所以漏聽了。」
  我「哦」了一聲表示明白,正準備告訴他白蛇的名字,卻想起白蛇曾經在戰鬥間隙的交談中呼我為主,那句話不知道艾爾德聽見沒有?如果有聽見,我再把白蛇的大名一報,那自己的身份不就是昭然若揭了嗎?
  冷汗和熱汗同時流淌過我的脊背,我微張著口,看著露出一副專注傾聽表情的艾爾德,腦中剎那間轉過千百個謊言,最後還是說了實話:「他叫海因茨•恩菲爾德•馮•塔布裏斯。」
  「你說什麽!?」艾爾德表情的動搖讓我以為他的五官都會掉下來:「難道他是當年紫荊妖帝麾下的那條白蛇?」
  我緩慢、堅定地點了一下頭,艾爾德就不再說話了,只是拿眼盯著我看。看得我心中好像有十五個水桶打水,七上八下不得安寧,又不敢挪開視線,只好也盯住艾爾德的臉猛瞧,希冀能從他的神色中看出某種徵兆。
  彼此對視了不知對久,艾爾德像冰塊一樣透明的表情中終於流露出一絲情緒的色彩,那是——佩服?
  「真是了不起。」艾爾德伸手在我肩頭重重拍了一下,語氣極盡感動:「你居然能夠一直逃過那條白蛇的追捕,我可要重新評價你的本事了。」
  雖然只是短暫的接觸,我卻分明感覺到艾爾德的手掌在顫抖。就在我懷疑他已經猜出我的身份時,瞥見他垂放的另一隻手掌已經握成一個結實的拳頭,紅色的筋脈像蛇一樣在白瓷似的皮膚下竄動。
  我暗嘆了一口氣,再看艾爾德的眼睛也放出了赤裸裸的殺意,於是闔上雙眼,挺起胸膛等待那只制裁鐵拳的降臨。
  拳頭撕裂大氣的聲音傳入我的耳朵,臉上感覺到一股空氣燃燒掀起的熱浪,然後一個巨大的爆炸聲撼動了整個房間,一堆碎石和灰屑砸在我的頭上,刺得我鼻子一陣癢癢,不由得連打了三個大噴嚏。
  我詫異地睜眼向對面看去,只見艾爾德瞪著我床頭的墻壁,右拳仍然懸在空中沒有收回,墻上有一個彷彿用炸藥爆開的深坑,地上則是一堆一堆的石塊。
  看見這一幕我心底首先泛起的不是逃過一劫的慶幸,也不是對艾爾德放過我的疑問,反而是一個很單純很直觀的念頭:「這間房的墻壁好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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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3 21:36:09 |只看該作者
第五回_______第三章 冰凍三尺
  一陣紛雜急促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打破了室內沈寂的空氣。艾爾德帶著夢遊般的神情收回拳頭後,冬妮婭等人帶著萬馬奔騰的氣勢破門而入,然後被屋裏的慘烈景像驚呆了。
  「石頭在上,這裏被恐爪怪闖入了嗎?」一個氣喘吁吁的陌生矮人擠進來後發出一聲驚嘆。這個聲音驚醒了冬妮婭等人,也驚醒了艾爾德,已經開始從他臉上減褪的紅色重新濃艷了起來。
  「對、對不起,我太激動了。我會負責賠償所有損壞的物品,還有……我會補好這面墻壁!」從他羞愧的表情和結巴的道歉我看出那個拘謹的年青人又回來了,當他為打擾我休息請求我的原諒時我更明白他剛才的憤怒與憎恨並不是沖著我來的。
  那麽他是和白蛇有舊怨了?可是為什麽他又不認得白蛇的相貌?
  我心中生出的新的疑問這一次無法得到解答了,雖然艾爾德的道歉非常誠懇,也取得了冬妮婭和矮人的諒解,沙蒂婭卻堅持他不能再留在我的身邊,於是他只好垂頭喪氣的走了出去。
  又因為這個房間被艾爾德破壞掉了,沙蒂婭接著便向那名陌生的矮人提出給我換個房間的請求,並得到了滿足。她謝絕了冬妮婭和雷伊爾的幫忙,單獨為我披上衣服,攙扶我下床,小心地來到走廊上,或者更正確的說法是——隧道中。
  我打量著這條高達三十尺,左右兩頭都望不到邊的宏偉隧道,一時間不能理解自己究竟身在何處。沙蒂婭注意到了我的茫然,於是開始低聲向我解釋:由於形藏已經暴露,艾爾德在結束了與白蛇的戰鬥之後便用瞬間移動魔法帶我回到了自由軍中。根據他的匯報,艾爾迪諾和特蕾莎二人做出了同樣的判斷——如果自由軍的對手只是蓋亞軍,他們還可以憑借準確的情報創造機會——雖然加上運氣這個機會也只有三成的可能出現——突破貝克格納溪谷,可是如果蓋亞軍得到了妖魔的助陣,那就根本不用妄想可以沖破封鎖線。而且我們與白蛇的那一戰已經讓蓋亞軍查覺到自由軍的到來,溪谷外圍的蓋亞軍加緊了巡邏想把自由軍趕出來,一旦被他們發現,自由軍想走都難,勉強走的話,被趕出草叢的蛇也會成為眾矢之的,還是難逃一死。
  面對這種惡劣局勢,自由軍上層一籌莫展,最後還是矮人奇勒提出瞭解決方案,由他出面和生活在這一帶的矮人部落取得了聯系,讓自由軍進入地底王國,暫時避過了蓋亞軍的搜索。
  「那接下來準備怎麽辦?」我一邊順著沙蒂婭的動作躺到新床上,一邊詢問自由軍下一步的預定行動。
  聽見我的問題沙蒂婭露出苦澀的笑容,冬妮婭等人面上也都很不好看,那是一種混合了無奈與無力的尷尬表情。最後還是冬妮婭忍不住先抱怨了起來:「這真是一個大笑話!我們為了避免硬攻天險出現大量的傷亡逃到地底下,結果卻要去攻打由黯妖精把守的秘道!這算是怎麽一回事!」
  一提到黯妖精,我腦中立刻出現了一群有著黝黑皮膚和赤色瞳孔的白發戰士,不,應該說是殺手!雖然他們每一個人都擁有不遜於任何種族戰士的高超武技,卻沒有戰士的風骨和靈魂,他們喜歡在混亂的戰場上從背後給予敵人致命的一擊,或者從黑暗中伸出手把敵人拖進地獄。他們的心和他們的皮膚一樣黑暗,和他們的鋼刀一樣堅硬冰冷,腦中從來沒有寬恕和憐憫的概念,他們渴求強大的力量,為了得到力量有著最親密血緣關系的二者也會彼此陷害、暗算和殘殺。因為在他們的社會法則中失敗者的惟一下場就是死亡,所以他們一旦開始戰鬥便會不擇手段的謀求勝利。他們熱衷於使用陰謀,卻往往讓陰謀限制了自己的力量,又因為他們隨時提防著對手使用陰謀,從而經常對正面來的攻擊疏虞防範。
  「因此,只要我們可以讓黯妖精相信聯軍正策劃著從背後捅他們一刀,就可以比較輕松地從正面打倒他們了。」
  我用如上所述的句子結束了對黯妖精的介紹,戰棋室中的自由軍領導者們興奮地互相對視,最後艾爾迪諾代表他們向我表示了謝意。
  「非常感謝你對黯妖精一族所作的精闢分析,特別是最後的見解更是讓我們茅塞頓開,我代表在坐的成員和全體自由軍戰士向撒克遜先生你表示最誠摯的感謝和最崇高的敬意!」
  「將軍不必客氣,大家都是卡奧斯的公民,現在又是坐在同一條船上的夥伴。感謝我還可以厚顏領受,敬意什麽的就實在是愧不敢當了。」我說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朝艾爾迪諾及眾軍官回了一禮,道:「撒克遜所知已經盡獻於將軍,至於具體的戰術策劃與組織非我所長,就不留下來繼續打擾各位進行商議了,請允我先行告退。」
  艾爾迪諾連忙回禮,並囑我下去後好生休養。我也不再多言,倚著沙蒂婭的手臂退出了戰棋室,臨出門前忍不住瞄了特蕾莎一眼,卻見她也在上下打量我,眉宇間疑雲叢生,嚇得我連忙一縮脖子,大步一甩躥出了房間。
  「你覺得她會不會認出我?」靜靜地走了一段路,眼見離戰棋室已遠,我便和身邊的女神官討論起來。
  「可能會有些懷疑吧。」沙蒂婭輕嘆道:「一般人類對黯妖精的瞭解非常少,因為這個種族很少到地面上去。本來你作為盜墓者會經常深入地底,比普通人瞭解他們多一些很正常,可是你提到他們的社會法則就過了。想想看吧,地底矮人和黯妖精同在地下毗鄰相居這麽多年,對他們的社會都缺乏瞭解,你作為人類卻是言之鑿鑿,實在是很容易啟人疑竇啊。如果是對你很熟悉的有心人,能看出的破綻就更多了。」
  「有心人嗎……」我嘴裏念叨著這幾個單字,心裏竟有幾分竊喜,隨即悚然汗下。
  自己不能對特蕾莎徹底忘情雖不是過,但怎麽可以在和一名愛慕自己的女子相處時分心去想她,甚至還表現的沾沾自喜,這對沙蒂婭豈不是一種無言的羞辱。
  我忙側目瞥向沙蒂婭,見她視線落在地板上方才稍覺安心,卻也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麽才好。於是二人又默默地走了好一段路,已經可以看見我的房間了,沙蒂婭才又開口。
  「放心吧。就算特蕾莎小姐猜測到了你的身份,她也是不會對任何人說的。」
  「哦,為什麽?」
  「你會故意撕破已經結痂的傷口,然後再拿去給別人欣賞嗎?」沙蒂婭還給了我一個尖銳的反問,刺得我心中隱隱作痛:「所以她或許會提防你、監視你、甚至躲避你,可是絕對不會拆穿你。」
  我竭力隱藏起痛楚的表情,強笑道:「你的嘴巴可也變得鋒利了,也難怪,誰講周圍都是些不好的老師,和軍人尤其是傭兵混久了就是這點不好啊。」
  沙蒂婭忽然停止了前進,並放開了我的手臂說:「你的房間就在前面,我不打算進去了。」然後轉身就走。
  我弄不懂她為什麽突然生氣,而且還有了這樣史無前例的舉動,急忙轉身叫住她。
  「為什麽突然生氣?如果是我剛才說錯了話,現在我就道歉。」
  「那些粗魯的傭兵,他們高興的時候會對我大咧咧的笑,悲傷的時候會在我面前痛痛快快的哭,憤怒起來當著我的面一樣會掀桌子大吼甚至拔拳頭揍人,一點也不對我掩飾自己的感情。」沙蒂婭背對著我幽幽地訴說:「你的感情我知道,你的想法我也明白,我從來也沒有過高的祈望,因為就連我也不是很確定自己是否已經有了做出抉擇的勇氣。所以一直以來我也只希望你能夠對我坦率地表達出情緒,只是情緒……和你獻給愛人的感情相比它們不過是一些細小的碎片,可是連這樣的碎片你都無意給我嗎?」
  我張口結舌,半天說不出來一句話,最後好不容易擠出一聲「對不起。」卻激起了沙蒂婭更大的反感,她猛地轉過身來盯著我,獵獵飛旋的白袍配上怨忿的眼神,顯得她像一隻激怒的白鴿。
  「永遠別再讓我聽見你對我說這三個字。」
  白鴿失落地飛走了,留給我的是一句悲傷的警告,還有比滿天落羽更加紛亂的心情。我一個人孤單單地在空曠的隧道中佇立了很久,才拖著沈重的腳步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後一天一夜我都坐在床上回顧、思索和沙蒂婭相處的點滴記憶,結果一無所得。我既沒理清自己對沙蒂婭抱持的感情,也沒想通她為什麽會突然變得急躁不安。
  最後我只好安慰自己,也許理由就和她所說的一樣單純,她只是累積了太多太久的失望,再加上不習慣的地底生活帶給了她額外壓力,所以在我當著她的面流露出對特蕾莎的感情之後,她的怨氣就突然爆發了。如果是這樣,那這次爆發想來會讓她心情舒緩不少,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出現類似場面了,自己也吸取教訓,今後在她面前表現的坦率一些,應該就不會再激起她的負面情緒了。
  結論是這麽做出了,心裏的不安卻未能完全排遣。在我思索的一天一夜裏沙蒂婭也沒有再來過我的房間,和來探望我的其他人打聽也沒有她的具體消息,只約略瞭解到她一直和原傭兵隊的士兵們在一起。這讓我擔心她會不會做出什麽傻事,或者被某些好色之徒覷出她的心靈破綻乘虛而入,便溜到傭兵駐紮的地區去偷看她,正好窺見她巧妙地發動擁戴者教訓某個想占她便宜的花花公子,放心之餘也覺得現在就和她碰面還是太危險,不禁動了避風頭的心思。
  從傭兵區轉回房間不久便遇上艾爾德來探望我,從他口中我得知他奉命去黯妖精的占領區執行偵察任務,一去一回大約要花上四天的時間,我的心眼就開始活動了。
  二十四小時之後,當我從連接黯妖精占領區和矮人部落的隧道口附近的陰影裏走出來的時候,成功欣賞到了艾爾德合不攏嘴的表情。
  「不必這麽吃驚吧,我們是搭檔啊。有任務自然要一起行動。」
  「可、可是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啊!」艾爾德鎮靜下來後大力反對我加入此次任務。可我只用了一句話就堵住了他的嘴。
  「你要知道,我在自由軍中屬於客卿身份。也就是說,在沒有任務交給我的時候,我是可以自由行動的。」
  艾爾德露出一個「敗給你了」的表情,嘆息道:「怪我沒有和你說清楚,我這一次的任務並不只是單純的偵察,還肩負著救援前一組斥候的責任啊。」
  「你是說可能會發生戰鬥?那我更應該去了,因為你一來沒有過與黯妖精交手的經驗;二來你總是盡可能的避免殺生,我雖然不會指責你,但是卻必須告訴你,帶著這種心態和黯妖精作戰,你恐怕連十個回合都撐不下來。而且我還有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個理由,」我嚴肅地盯著艾爾德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你現在還沒有恢復到可以再來一次變身的程度吧。」
  「你是怎麽看出來的?」沈默片刻後,艾爾德承認了我的判斷。
  「當然是……」我對艾爾德吐出舌頭,做了鬼臉嘻笑道:「……蒙出來的!現在我蒙對了,你該明白我更不可能放你這個半殘廢去黯妖精那裏了,必須要加上我這個半殘廢湊足一個人才行得穩啊!」
  我笑著一把拉起艾爾德的胳膊拽著他向隧道另一端走去,心中卻在默默地道歉:「對不起啊,艾爾德,我沒有對你說實話。其實我會知道你到現在還不能恢復變身的理由是因為從白蛇羞辱你的話語中猜到了你的出身,也明白了你為什麽會那樣痛恨白蛇。可是我知道你一定不希望我洞燭你的真實身份,所以我只好對你撒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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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3 21:36:26 |只看該作者
第五回_______第四章 隧道激鬥
  地底幽域中幾乎沒有光線,除了在某些蘊藏的地底水源的地帶有發光苔類存在外,九成九的地區都是伸手不見五指。無論是矮人還是黯妖精都能夠用紅外線觀察這個世界,他們不用也不會打著火把在外面行走,那無異於邀請敵人來刺殺自己。因此這條隧道雖然曾經是聯接兩個矮人城市的主幹道,兩旁也沒有架設任何照明裝置。
  不過這還難不倒我和艾爾德。連普通的蝙蝠都可以通過超聲波來辯識環境,惶論身為吸血鬼貴族的艾爾德,除了超聲波之外他也可以像所有地底生物那樣通過紅外線來觀察環境。我的空識知覺的花樣就更多了,紅外線、紫外線和倫琴射線都可以利用,還有電磁波和光譜等等,所有地球那邊的人類已經開發和沒有開發出來的探測手段,我都可以通過乙太訣輕易模擬,不過前提是能夠對體內的能量性質進行快速有效的轉換。而我現在偏偏不能在體內進行這種活動,所以能夠用來在黑暗中辨路的方法便顯得頗為簡陋了。我將體內的純能量盡可以的收縮成線發射出去,能量線在觸碰到物體之後會隨之扭曲變形,向我的腦海裏勾勒出與物體相接觸部分的形狀,隨著能量線遊走過該物體的更多部分,無形的畫筆在我腦中刻畫出的該物體形狀就越完整。這個過程說來繁瑣漫長,其實非常迅速,比如我要用這種方法完整的看清一個人,只需一微秒。好處是可以清楚的瞭解觀察對象的每一個細節,壞處是由於這是能量凝聚成的線束,容易引起生物的警覺。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是盡可能的把能量束聚縮的越細微越好,可是純能量很難壓縮到可以令高手無知無覺的程度,所以只能用它來探測地形路貌。
  我們在黑暗的隧道中行走了八個小時,沒有聽到一點聲響,冰冷的巖石上也看不到任何體熱痕跡,然而我沿路看到巖壁上布滿了無數的刀痕劍跡,平整的路面上隨處可見大斧和戰槌造出的坑穴,還有許多折斷的兵器和鎧甲碎片鋪在陳舊的血跡上,那些排列在道路兩邊,當初被築路矮人們刻意保留下來的石花石筍和石幔更是被破壞了大半,原先的瑰麗姿態無復得睹,歪七斜八傾倒在道路兩旁的模樣就像是一具具屍體躺在那裏,更給這條曾經淪為修羅戰場的隧道增添了一抹陰慘淒厲的氣氛。激得我從臉到背一片片地往起冒寒栗。
  突然間,我感到不能夠再向前進。身邊的朋友注意到了我的緊張,傳來了關切的問候,我用同樣的心靈通訊警告他:「黯妖精就在前面。」我無法解釋那種感覺,用乙太訣掃描也不可能發現異常,因為這裏是幽暗地域,黯妖精的家園,他們如果存心想隱藏起來,不是一個外來者可以通過普通偵測手段發現的。惟一能提醒我和艾爾德危險正在接近的只有無法解釋的第六感。
  艾爾德的身體在我的空識視野中無聲地臌脹起來,變成了一團黑色的濃霧將我裹在裏面,然後我開始用乙太訣的力量收集身邊地形和景物的資料,再用心靈通訊傳給艾爾德,這是我們在過去合作中開發出來的偽裝技巧,吸收了這些資料的濃霧很快呈出和石筍一樣的合理形狀和質感,成功欺騙過了一名黯妖精的眼睛,他就從距離我們幾尺之外的地方走過,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這是一名尖兵。」藏身在擬態石筍中的我注意到那名黯妖精不同尋常的謹慎動作,還有每當他略微放慢腳步時,那種用脊背感受後方動靜的肌肉抽動。很顯然,他是在確認自己有沒有超出可以及時向身後的同伴示警並得到援助的界限。「他身後一定有一支部隊。可是這裏已經超出了矮人向我們提供的黯妖精平常巡邏的範圍。這太不尋常了,謹慎的黯妖精絕不會在沒有計劃的情況下離開自己的領域。」
  「等一下,情況好像和你的推測有些不同。」雖然是心靈通訊,我仍然可以感受到艾爾德的驚訝和緊張:「那名黯妖精受傷了,我可以嗅到血的氣味。」遲疑了一下他繼續傳來訊息:「而且她的模樣我覺得讓我有種熟悉的感覺。」
  「受傷?她?熟悉?」我比艾爾德的感覺更加驚訝,於是用比剛才更加強大的能量推動乙太訣的運轉。這是一個很危險的做法,黯妖精很有可能憑著敏銳的知覺感受到隧道中能量密度的異常升高。
  果然那名黯妖精警覺地轉頭朝我們這個方向看過來,也給了我從正面徹底掃描她相貌的機會,然後我的心跳和艾爾德一起加快了。
  「你說得對,她是受傷了。而且,我也覺得她有些面善,應該就是在最近我見過另一張有著同樣特徵的臉蛋,可是我想不起來那個名字了。你覺得她是像誰?」
  「……妮克爾•莉維斯。」艾爾德的心聲聽起來是那麽痛苦和不情願。
  「就是你準備去救援的對象。」我的心情也不怎麽愉快,可是還是要強迫自己繼續問下去:「會是巧合嗎?」
  「我想,這不太可能。」當艾爾德說這話時,從那名黯妖精剛才過來的方向傳來了炙烈殺氣,即便不用我特別提醒他也可以感受的到。我們兩人腦中同時冒出一大群殺氣騰騰的黯妖精追過來的模樣。
  「後面的黯妖精已經失去耐性了,他們不想讓前面這一個逃進矮人的控制區。」
  「那麽不管她是不是妮克爾,我們都得幫她一把。一個黯妖精的亡命者對聯軍有更大的價值。」
  「叫她進來吧,只有兩個人我還可以包得住。」
  「來不及了。」
  我最後的傳訊剛一結束,黑暗中就沖出了五名黯妖精,像一陣疾風似的卷過起伏不平的地面、破碎的墻壁和嶙峋的穴頂,撲向那名肖似妮克爾的雌性黯妖精,鋒銳的鋼刀在黑暗的畫布上勾勒出殘忍的白金曲線,一如餓狼閃亮的犬牙。
  早有準備的女黯妖精迅速地擡起手,魔法的光芒在她指尖爆發開來,一連串閃電飛出去打中了兩名對手的武器,將他們的身體遠遠地拋了出去。可是另外三件兵器已經遞到了她的身前,中間一柄長槍的槍尖甚至觸及了她高聳的胸脯。女黯妖精腳下鬼魅般的一晃,不但讓過了長槍,還欺進了對手懷裏,一個頂肘撞在他胸口,爆起清脆的骨碎聲,使長槍的黯妖精當下口中鮮血狂湧,軟軟的癱倒。長槍也被女黯妖精順手牽走,淩空一旋,槍刃劈開了她左手黯妖精的鼻梁,槍鉆打碎了右邊黯妖精的後腦。
  女黯妖精在舉手投足之間破去五名對手的合圍,並將其各個擊破,竟是沒給我和艾爾德英雄救美的機會。我正在心中佩服,卻見她身體晃了幾下,看樣子要昏倒。偏生這時黑暗中又有十數條人影掠出,寒刀冷劍一齊向她要害之外落下,下手毫不留情。
  眼見女黯妖精這一次勢難脫險,我連忙一抖手甩出「披風刀」卡,將打頭的四名黯妖精攔腰斬斷,血肉肝腸浠漓漓地灑了一地。艾爾德則要比我溫和的多,來不及變回原形的他乾脆卷起了一股旋風把女黯妖精帶出了險地,落地後立刻變回人形護在她身前。
  這樣一來,雖然女黯妖精是安全了,我和他卻被九名毫發無傷的黯妖精給隔開了。同時我從那些黯妖精出現的隧道深處感受到一股強大的魔力正在凝聚,很快黑暗的空間就被一股熱氣騰騰的紅光給照亮了。
  火球還和我差著老大一段距離,焚風就把我烤得面皮發焦。我心知這一招威力不小,可在我左邊是巖壁,右邊是虎視眈眈的黯妖精,躲是躲不過去了,自己手上的護盾魔卡是否能擋得住這兇猛攻擊,老實說實在信心不足,可是也不能束手待斃。我閃電似的射出一張冰箭卡,然後再豎起護盾,眼看那個頭不算小的冰箭一挨上火球便哧溜一聲消失,連股水氣都沒冒起,我急忙想要再張開一面護盾。手剛伸進卡片包,火球已經親密地吻上了我的護盾,那太過熱情的力量在盾面上爆發,綻出二米多長的火舌,繞過護盾把我整個卷進火焰中。
  被火焰包圍的一瞬間我只覺得窒息,肺腔裏的空氣都彷彿被這股可怕的高溫給燒盡了。然後才感覺到火焰煎熬的疼痛,我捏緊了指尖觸及到的第一張魔卡,把能量與求生的希望送了進去。
  不管你是張什麽樣的卡片,現在都給我發動吧!
  黯妖精充滿驚恐的臉孔突然映入我的瞳中,並迅速擴大。自己正在像一顆出膛的炮彈那樣飛翔,我剛剛意識到這一點,已經和那名男性黯妖精鼻碰鼻、嘴對嘴、牙叩牙地撞在一起。劈嚦叭啦地一串脆響過後,我在地上連滾幾滾,撲熄了身上的餘焰之後,捧著血噴個不停的鼻子正要爬起來,一柄彎刀望我迎面砍來。我兩只手一隻捂著臉,一隻還按在地上,來不及騰手去抽魔卡,連忙一縮頭讓了過去,對方卻不歇息的翻腕來了個提撩刀,我只得向後躺倒,然後在地上不停地翻滾騰挪,只為不被對方連綿不絕的快刀剁成肉餡。躲到後來,我的手腳幾乎都快要打成結了,對方的刀勢依然未見稍緩,殺得我汗流浹背,卻總是沒有機會去腰間取卡。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見同伴半天仍然未能了結我,又有一名黯妖精振刀加入了追斬我的行列。雙刀合壁,猶如魔龍展翼,將我前後左右去路盡數封死,隨後龍口大張,氣勢洶洶地向我噬來。
  眼睜睜看著雙刀落下,手軟足酸的我只覺萬念俱灰,不想一聲尖銳的怒喝掠起,那兩名黯妖精突地一起收刀跳開,不待我反應過來那聲用黯妖精語發出的怒喝的意思,一柄長劍從兩名黯妖精讓開的空隙中電射而至,劍尖從我前胸刺入,後背穿出,推動我在地面上滑出三米多遠。這時我才想明白了那句黯妖精語的意思——他的命留給我!
  利劍貫胸固然是很痛,我的心情反而出奇的好。因為這一劍並未傷及我的心臟,而且還幫我和兩名黯妖精拉開了距離,使我終於有機會把手伸進卡片包。不想這手一插入包中,就再拔不出來了。因為皮包內空蕩蕩的竟是片卡無存,包身上開了老大一個洞,指尖所觸可以感覺破洞邊緣盡是枯澀的焦渣,想來是被剛才的魔法火焰灼穿,之後又叠逢碰撞、在地上翻滾,以致卡片散失。果然我用乙太訣在地面上一掃,發現卡片隨著我運動的軌跡一路分佈,可是最近的一張也在距我三米開外,而且還被一名黯妖精給踩在腳下,只露了一個角在外面。
  另一頭的艾爾德則正被六名黯妖精圍攻,面對六般八件長短不一的兵器的車輪狂攻,他是連消帶打應付的遊刃有餘,只是他每次反擊都頗留餘地,顯然是想在不傷及對手性命的前提下制服他們,可是那六名黯妖精配合默契,又看出他不欲傷己,少了顧忌攻勢愈見兇銳,而且不少殺招都望著躺在地上的女黯妖精遞去,逼艾爾德他每一次招發半途就要回手救美。
  看這情勢,沒個五百招艾爾德是無法找到機會放倒其中任何一人,而我的危機已經迫在眉睫。
  我苦笑地轉眼望向自己的正前方,黯妖精的眼睛像鬼火一樣在黑暗中閃動,蘊含著無盡的殺意和憎恨。乙太訣也在我腦海中勾勒出一張被血和憤怒扭曲的面孔,正中間是一根被巨大沖擊力完全破壞掉的鼻梁。這名塌鼻的黯妖精雖然兩手空空,可是從他身上散發出濃濃殺氣令橫在他前進方向上的兩名同胞忙不叠地閃身讓出一條路。而隨著踩在卡片上的那只腳掌挪開,乙太訣在千分之一秒內就把卡片上的魔法陣圖案掃描進了我的腦子,讓我的心臟倍感鼓舞地跳動起來。
  那是一張用來設伏的觸發式「烈焰爆烈」魔卡,它的殺傷力之大足以將現場的所有黯妖精一齊送下地獄,當然也會包括毫無防備的艾爾德二人。
  「艾爾德,張開你的守護天蓋!」
  我試圖用心靈通訊警告吸血鬼,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充斥隧道的殺氣幹擾,艾爾德依然只顧著和面前的敵手糾纏,一點沒有張開結界的意思。
  「快張開天蓋!馬上會有一個殺傷力很大的魔法爆發,盡你最大的努力製造一個可以不受爆炎影響的結界吧!」
  見艾爾德依然無動於衷,我急得心都快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發動魔卡所需的能量已經被我利用地脈傳送過去了,可是只要他不張開結界,我是不會解除保險的。眼看著塌鼻子的黯妖精只要再邁出一步就會踩上魔卡,我的心靈通訊已經因為絕望變成了一通歇斯底里的尖嘯。突然間一張乳白色的薄膜自這一片黑暗中展開,緊密地包住了艾爾德和他腳旁的女子。我的心臟也忽悠一下掉回了正常的位置,發出一個清脆的聲音,就像是手雷蓋彈飛時的響聲。
  黯妖精的腳掌重重踩住了那張單薄的卡片,然後被瞬間爆發的焰光從身體上撕脫,高高飛上了穴頂,還沒來得及重新落下就被噴湧直上的烈焰在空中燒成了灰燼。
  我在送出打開保險的意念之後便一個翻身滾下了路面,藏身在一根粗壯的石筍背後,高熱的爆風很快就將它溶成了一根纖細的牙簽,又把我身上已經殘破不堪的衣物無情地撕了個幹凈,沒來得及拔出的長劍也被烤得發燙,像烙鐵一樣炙灼著我的肺葉,讓我差一點因為窒息而死。
  「撒克遜、撒克遜你在哪里?」
  我正在用力地拔動長劍,劍身卻已經和焦爛的皮肉粘在一起,難以滑動。這時只聽見艾爾德焦急的呼喚聲穿透尚未散盡的熱風飄了過來。我正要應答,一道耀眼的藍色閃電從隧道另一頭飛來,直刺進艾爾德聲音傳出的方向,然後我就聽見一聲悶哼和人體撞上地面發出的鈍響。
  該死的,還有一個法師沒幹掉!
  我一氣之下唰的就把劍從胸前拔了出來,然後盡全身之力把這柄沾滿血肉的兇器朝閃電飛來的方向擲去。片刻後,尖利的嚎叫和又一個身體倒地的聲音遠遠地蕩來。我才松了一口氣,全身無力地癱坐回地上,耳朵裏嗡嗡鳴響,統一的意識重新化作零散的碎片在腦海裏亂竄。
  我真的好想就這麽倒下去安靜地睡上一覺。可是一想到艾爾德的安危未蔔,我便努力鼓起精神,用胳膊肘劃動身體,認準他倒地的方向匍匐前進。待及得近處,就見艾爾德手扶巖壁正在掙紮站起,心下大安,忙出聲招呼。艾爾德猛地擡頭望來,面上大喜若狂,竟放手離開巖壁,拔足向我奔來,未及三步便一骨碌摔倒,倒在地上向我伸出手來。我連忙雙肘急劃幾下上前,努力伸長胳膊去握住了他的手掌。
  「好朋友,若是你有什麽不測,那便是我害了你了。」
  雙掌相握,艾爾德開口第一句話便充滿了自責,一對俊目更是已經發紅。我正待開解他,就聽自身後的黑暗中飄來幾聲含糊不清的吟誦,雖然音不可辨,其中的刻骨恨意卻是盡北冥之水也難化開。
  「不好,那法師還沒有死透?」我和艾爾德面色俱是大變,法師的臨死反噬之威殊不可輕,如果只是一死還好說,就怕對方下得是什麽邪惡的詛咒,把人折磨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可就遭大罪了。而且如果說貫注了死者怨念的詛咒難解,那貫注了法師怨念的詛咒幾乎可說是無解。偏生我們二人現在俱是體虛身軟,用兩條腿站起來都難,如何能趕在對方完成咒語之前去了結了他?
  就在我們兩人彷徨無計之時,對方的咒語已經念完,隨著一聲皮球脹裂的爆炸聲傳來,一股比隧道中的黑暗更加沈重的壓力開始在空氣中蔓延,隨後一股嗆人的硫磺味滾滾湧來,彷彿巖漿噴發似的火光和高熱自隧道的那一頭勃然綻放,一個可怕的咆嘯聲震撼了整個空間,就連一直昏迷不醒的女黯妖精也被驚醒過來。她的尖耳朵迎著熱風抖動了幾下,用幾乎要咳出血的聲音向我們宣佈了怪物的身份:「那是——炎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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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_______第五章 初會炎魔
  炎魔,來自無底深淵的古代惡魔,每一個毛孔都向外噴著血與火焰的萬物終結者。
  「要逃嗎?」我直覺地詢問艾爾德。即便在我還是紫荊妖帝的時候,和炎魔作戰都是我會慎重考慮的問題,何況現在我的力量已經連掉十七八級,一身的舊患新傷而且疲倦不堪。
  艾爾德慢慢地點了點頭,然後又很快地把頭左右一擺,嘴裏吐出來一個名字:「妮克爾。」那名女黯妖精立刻答應了一聲,然後像想到什麽一樣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皮膚,臉上的表情霎時全部消失。
  「三個人一起逃的話很快就會被炎魔追上,而且身上帶傷的我們會拖累你的速度。」艾爾德頭也不回的吩咐她說:「你身上帶著貴重的情報,那是幫助聯軍走向光明的鑰匙。就讓我們來對付炎魔,你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趕回去。你能用多短的時間跑回大本營,就意味著我們生存的機率能提高多少點!所以——」
  艾爾德終於轉過頭正視著妮克爾的眼睛,握緊拳頭對她大吼:「你快跑吧!」妮克爾應聲跳起,轉身拔腿就向矮人部落的方向跑去,刮起的沖擊波差一點把趴地上的我掀坐了起來。
  在妮克爾跑得我用乙太訣都看不見影子之後,艾爾德也像是卸下重擔一般長長地松了口氣,再度滿懷歉意的看著我。於是我搶在他說話之前先開發制人:「要是你敢說什麽對代我決定去留感到抱歉的話,我現在就用這塊石頭堵住你的嘴!」說著我抓起地上的一塊碎石對他威脅的晃了晃。這一招果然讓艾爾德省下了會讓我聽著不爽的廢話,直接進入了正題:「我們不能讓炎魔尾隨我們進入矮人部落,也不可以讓它占踞這附近的隧道。如果我們不能打倒它,至少也要把它封印起來或者送回去。」
  聽到艾爾德的結論我輕輕地笑了,搖頭說:「艾爾德,你真是傻的可愛呀。」
  「我知道憑我們的力量有所不足……」
  「不,我不是說這個。」我把目光投向火光沖天的隧道深處啟發他說:「雖然傷疲交加的我們沒有力量對抗炎魔,卻可以借助既健康又有力量的人之手制服它啊。」
  艾爾德先是困惑地看著我,之後悚然一驚:「難道你是想……」
  「逃跑並不一定總需要轉身向後。」我狡滑地一笑道:「就讓那黯妖精法師的同胞來替我們解決這個大塊頭吧!」
  「扇風者必陷於風暴,縱火者必引火自焚。」艾爾德面上也露出了微笑,雙手一拍贊道:「好主意啊!」
  「那麽現在只有一個問題需要解決了。」我緊盯著披煙帶焰而來的那個巨大黑影緩緩說道:「我們要怎麽請這位發育太好的牛頭老兄讓出一條路來給我們過去?」
  「別擔心,我的朋友。他會給我們讓出路的。」艾爾德活動了一下手臂,語氣中隱然透出一股決絕的味道。
  我驚訝地發現他身上的黑暗氣息開始隨著這段說話逐漸攀高,本來還有輕微痙攣的肌肉也完全穩定下來,立刻意識到他是想使用黑暗魔法。
  「不。」我急忙一伸手攔住了他的動作:「我們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呢。」說著我的目光掃向被火光照亮的地面,一張張魔卡正像蝴蝶那樣迎著熱風翩翩起舞。
  我長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充滿自信:「我想我可以阻止它一段時間,不會太長,十秒鐘大約沒有問題。不過在那之後我會完全失去意識,只能依靠你帶我沖過去了。」
  說完不等艾爾德答話,我一咬牙坐了起來,雙手迎著炙烈的熱風伸出去,十根手指托、擘、挑、抹、剔、勾、摘、打,憑著乙太訣對萬象森羅的精密勘察功能,我成功掌握了熱風的流向,把它變成了操控魔卡的傀儡線和能量輸送管。
  隨著我右手食、中、無名三指向外一彈,回風、水蛇、冰石三張卡片跳出蝶群。水蛇先顯、冰石連爆,然後在回風的旋力推動下形成了一面巨大而堅固的星雲冰盾,把向我們劈面砸下、俗稱「九尾貓」的火焰多頭鞭一根根彈開。成功擋住炎魔首發攻勢的我無暇歡欣,更不敢停手,事實上我的精神在乙太訣發動的那一刻就絞成了一股繩,個體意識幾乎完全淹沒在不停湧入的外部數據之下。這些分別代表氣流動向、能量分佈、區域溫差等等外部環境變化的單純數據經由乙太訣的綜合處理,幫助我準確地判斷出炎魔可能會採取哪一步行動,從而可以先發制人的予以抑制。
  經過乙太訣處理後的命令變成一道道生物電流遍身體,全身的血液、肌肉和神經隨之或收緊、或放鬆,把我從地脈中抽上來的能量推向十根手指的指尖,這些能量再通過手指的每一個動作發揮出去,完全控制了氣流、氣流則駕馭著魔卡飛向我需要它的位置。
  一個又一個的魔法在炎魔防禦最脆弱的地方爆發,激得它怒吼連連,卻始終難以重新調整姿態發動新一輪攻擊,可是這樣還不夠,因為它的體姿還沒有徹底崩壞,只要我有一次攻擊失手,它便可以擺脫牽制迅速地揮劍斬殺過來。因此我耐心地繼續著這種威力細小但效果很好的牽制攻擊,將它一步步逼近整體姿式崩壞的臨界點。可是這頭可怕的惡魔也開始逐漸適應我的攻擊,我意識到自己已經不能再等下去了,於是提前引發了最後一張大威力魔卡「雷環」,並通過增幅卡成倍強化了它的破壞力,成功地讓炎魔屢遭打擊的後腳跟迸裂出一道深深的破口。
  炎魔的身體開始搖晃,我的心也跟著晃蕩起來,右手猛握成拳高舉過頭,把應該在心中默頌的咒語大聲地吼了出來:——第一根拇指的力量是深沈的大地——第二根食根的力量是自由的微風——第三根中指的力量是熱情的火焰——第四根無名指的力量是亡者的泣號——第五根小指的力量是芬裏爾的吐息——最後,五種力量在我的手中,巨龍也要低下高傲的頭顱!
  每念出一句我便豎起一根手指,五句咒語念完後我的五根手指張開成一隻手掌,一直在炎魔身前飛舞的最後五張卡片發出的光芒也織成了一隻五彩斑斕的巨掌,在我念出最後一句咒語並用力地揮下手掌後,魔法的巨掌也重重拍在炎魔的胸口,終於將這頭搖搖晃晃的寵然大物打倒在地上。
  然後,我就昏死過去。
  混混沌沌之中,我感覺到從胸前傷口傳來的刺癢和指尖的一陣顫抖,濕冷的空氣湧入了肺腔,我在一陣不由自主的咳嗽中聲醒了過來。
  睜開雙眼,世界卻不如我習慣了的那般黑暗,高聳嶙峋的穴頂上反射著血一樣的紅光。讓我尚還處於朦朧中的神智迅速流回腦海。
  炎魔在附近嗎?艾爾德還好吧?
  拿眼左右一望,不見吸血鬼的影蹤,偏生心神衰竭下乙太訣轉不起來,目力所及只見腳下一座城市火光沖天,一個巨碩猙獰的黑影在城中橫沖直撞,右手火焰九尾貓掃過之處塔碎人焦,左手雙尖大砍刀一起一落總會帶起大蓬血雨和殘肢。不是炎魔卻又是誰?可是無論我怎麽望,也看不見艾爾德的身影,或者該說是望到什麽身影都像是艾爾德——沒辦法,黯妖精喜著的黑色系衣裝和矯健身形與吸血鬼有太多的相似之處,從這麽遠的地方望過去根本無法分辨。而且炎魔的攻擊看起來也是散漫無邊,更像是在發泄怒氣而不是追擊敵人。
  我尋思著要不要下去到城裏面找艾爾德,旋即又否決了這個念頭。艾爾德會把我留在這裏,想必是為了方便甩脫炎魔的追擊,從目前的情形看他已經成功了,應該很快就會轉回來找我,如果我離開這裏去找他,只會彼此錯過,萬一再被炎魔盯上我,可就是自找苦吃了。
  於是我重新坐回地上,打量著收容我的這個洞窟。發現這裏面一半系出天成,一半則是開掘出來的,越往深處看洞壁上的爪痕越多。
  這裏是什麽魔獸的巢穴嗎?
  我正自思量,忽覺身後一暗,心下不由一驚,莫不是魔獸歸巢了?反射性地伸手去摸卡片,馬上就想到卡片已經消耗了個幹凈。暗叫一聲苦也,伸向腰間的左手急握成拳,右掌在拳頭上一托一推,上身半轉,一肘頂了過去,卻因身體虛軟,出招輕飄,半路上就被一隻手掌輕輕托住,接著就聽見艾爾德壓低的嗓門道:「是我。」
  聽見他的聲音我差一點就癱倒在他懷裏,急忙沈腰站定,抱怨道:「真是差一點被你嚇死,我還以為這獸巢的主人回來了。」
  「你說那頭血鷹?炎魔要來,它早就逃命去了,我就是看見它飛出來才發現這個隱秘的巢穴。只要炎魔一天不走,它就一天不敢回來。」艾爾德面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傷感和歉意:「把炎魔引來這裏雖然是最好的處理辦法,卻還是連累了不少和我們沒有怨仇的弱小生物呢。」
  「你呀,你怎麽不想想為什麽在這個位置會有一頭血鷹的巢穴?」我不敢茍同地擺擺手說:「從這裏望出去不僅可以俯瞰全城,還可以監視與這座城市相通的近半數隧道的出入口,城裏的黯妖精會放任一頭不受他們控制的魔獸在這種位置築巢嗎?」
  艾爾德露出恍然的表情,蠻不好意思的叉起手指,清了清喉嚨說:「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乘著黯妖精和炎魔都還沒有控制住局面,現在正是可以讓我們不被注意離開的好時機。」
  能夠盡快從炎魔肆虐的地區脫離,我當然沒有意見,雖然還是覺得心浮氣虛,也努力地保持平靜不想讓艾爾德看出來。然而我還沒有邁出一步,艾爾德已經主動把我背了起來,簡短地吩咐一聲「抓緊了。」便念動咒語,一層無形的低溫薄膜將他和我包了起來,它將保護我們不受僥幸逃出城市的黯妖精注意,在幽暗地域這種法術比隱形術實用,但是卻無法讓我們的身形不被火光照出來,所以接下來從離開巢穴到進入黑暗的隧道為止的一段路將會非常危險。我聽見艾爾德輕聲地向光明女神祈禱炎魔的目光不要突然轉到這個方向上,然後他用力一躍,背著我飛出了巢穴。
  女神似乎回應了這位信仰她的吸血鬼的祈禱,從飛出巢穴到沖入隧道的過程中炎魔的視線一次也沒有轉向我們這邊,然而這段短短三秒鐘的旅程卻讓我生出經過了三年一樣的漫長感,當查覺到我們已經重新投入黑暗的懷抱之後,我舒出了一口足以讓牛頭人相形見拙的粗笨長氣。
  我們終於可以活著回去了。
  艾爾德放鬆了肩肌,飛翔的節奏也驟然變得輕靈。我則在安心與疲憊的雙重撫摩下沈沈地進入了夢鄉,全然沒有想到一場令人憤怒的風波正張開了雙臂在等待我們。
  「你們說,矮人們準備殺了妮克爾?」
  這是我睜開眼睛後聽到的第一句話,我立刻一骨碌從床上坐了起來。就見艾爾德青著一張臉和奇勒•德沃卡面面相覷。老矮人摸了一下鬍子,反問他說:「她是一個黯妖精不是嗎?」
  「那也許只是一個詛咒,或者是她為了潛入黯妖精陣營做的偽裝!你們怎麽可以僅憑外表就……」
  「那不是詛咒,也不是偽裝。」老矮人用鬱悶的聲音打斷了艾爾德的抗議:「她已經承認了自己身上流有一半黯妖精的血液。」
  艾爾德本就蒼白的皮膚在聽到最後一句時變得和透明的冰片沒有什麽兩樣,他修長的身體搖晃了一下,要靠伸手扶在桌面上才得以重新穩定。
  「說謊,我不相信。」口中呢喃著這兩句話,艾爾德便要奪門而出,被矮人一把拉住,惱怒地沖他低吼道:「莽撞的小子,你這種表情沖出去難道是想劫獄嗎?知不知道你也已經被盯上了?」
  我連忙沖下床幫助矮人把艾爾德從門口拉回來,只見他面上筋肉暴凸,雙眼閃紅,十片指甲已經握得刺穿了皮膚,鮮血正在一股股的往外冒。我一邊用力地按摩他的脖子和肩膀幫助他放鬆,一邊代他繼續詢問老矮人:「你說艾爾德也被盯上了是什麽意思?」
  奇勒的表情看起來非常煩惱,他扯了一下鬍子開始從頭說起:當矮人們的巡邏隊發現有一名黯妖精侵入自己的領域後立刻將她包圍了起來,卻聽見那名黯妖精自稱是自由軍的斥候,要求通過。矮人們當然不會相信她的話,要求她放下武器投降。而妮克爾為了取信矮人放她通過就解除了全部武裝,結果發現矮人們無意讓她進入部落,氣急下雙方發生了沖突。巡邏隊有三名成員被她用陰損的手法打倒,傷勢雖然都不重,卻讓矮人們很憤怒,因為被她打倒的其中一名矮人是部落中很受尊敬的長者,如果不是當時她已經被矮人們制服,而矮人族的法律又規定只有一族之長才有權決定俘虜的生死,妮克爾或許就會被當場殺死了。
  聽到這裏艾爾德脹紅的臉色再一次變成透明的蒼白,他顫聲問道:「那她現在怎麽樣了?矮人們沒有殺她,可是他們還在生氣,會不會……」
  「當然不會!」明白艾爾德想說的是什麽,奇勒氣得連鬍子都飄了起來,他掄起拳頭似乎準備給吸血鬼一拳,最後還是忍了下來,只是沖他吼道:「矮人從來不折磨俘虜,那是妖魔和人類才會有的劣行!如果我們決定要處決犯人,那也會是幹凈利落的一擊!」
  我連忙代尷尬的說不出話來的艾爾德向老矮人道歉,然後繼續詢問妮克爾現在的境況,奇勒很生氣地在嘴裏又咕嚕了一陣子之後才回答我們:「她現在被關在監獄裏。被俘後她仍然反復申辯自己是自由軍,而且還有同伴等待救援,族長便找來自由軍的人和她會面,結果發現她沒有說謊。這引起了一場喧然大波,自由軍中絕大多數人、包括原來和她同一個傭兵團的同伴都感覺自己被她戲弄了,矮人們則更加氣憤,他們想不到會把一支有黯妖精參加的軍隊迎進自己的家園,如果不是兩邊的最高領導人都還保持著冷靜,同盟就要徹底決裂了。不過現在也沒有好到哪里去,自由軍原來就不大的活動區域受到進一步限制,軍官們要求部下沒事不要走出房間。」
  聽到這裏我突然發現一個問題,就是矮人還是沒有解釋為什麽艾爾德也被盯上了。不過大概的理由我也隱約猜測的到,再詢問矮人得到的答案果然和我想的一模一樣。
  因為妮克爾暴露了自己的黯妖精血統,矮人們一定會懷疑自由軍中還有多少人類是妖魔或邪惡生物變化的,妮克爾回來求援時一定反復提到了艾爾德的名字,自然成了首當其沖的懷疑對象。
  「不過你的身份在同伴中並不是一個秘密吧。」當我向艾爾德征詢時,他這樣回答我:「確實不是秘密,可也沒有多少人願意接近我,當時在團裏和我關系熟絡一些的就是妮克爾和她的幾位友人。」
  我敏銳地注意到老矮人在艾爾德提到妮克爾的友人時不屑地掀動了一下眉毛,不由得擔心他會說出更加刺激艾爾德的話來,連忙搶先開口說:「您剛才說艾爾迪諾將軍還在和族長交涉,那在交涉有結果之前,妮克爾的安全都沒有問題吧?」
  「當然。」奇勒很兇狠地瞪了我一眼,顯得對我仍然不能打消對矮人品格的懷疑非常不滿。不過隨後他瞄了滿面沈痛的艾爾德一眼,再瞧我時的表情就緩和下來,摸著鬍子沒有接應之前的話題。我松了一口氣,然後才感覺到全身的筋肉都在發抖,連骨頭都好像要斷裂開來一樣,猛地記起自己是個重傷號,這個認知立刻讓我失去了繼續站立的力量,身子一歪就要栽倒。又被一雙手臂及時攙住,鼻中聞到熟悉的熏衣草香氣,不用看我便知道那是沙蒂婭。
  我心中一喜,擡頭卻看見沙蒂婭的表情並不怎麽欣悅,眼底仍然隱含怒氣,似乎比我離開之前更加怨嗔,不由得又是納悶又是頭痛,只好乖乖隨著她的引領回到床上躺下。
  把我擺回床上後,沙蒂亞看也不再看我一眼,轉身對艾爾德說:「要求處死妮克爾的只是下層的矮人,矮人族長史特夫和大多數長老都不打算要她的命,因為她帶回來了很貴重的情報,光這一點就足夠他用來說服族人赦免妮克爾。現在談判爭執的焦點其實集中在能不能釋放妮克爾這一點上面……」
  眼見沙蒂婭背對著我和艾爾德侃侃而談,對我卻連問候都沒有一聲,我知道她在刻意冷落我,卻完全不明白又怎麽得罪她了。既然連理由都不知道,我想要道歉也無從道起,並且馬上又想起她不想聽我說對不起,頓時感覺一個頭變得有兩個大。
  這時旁邊忽然伸出一個腦袋,卻是冬妮婭那丫頭,就見她面上充滿了憐憫的表情,咬著我的耳朵說:「你這次可死定了。私下跑去摻合那麽危險的任務,你不僅不和沙蒂婭姊姊商量,甚至連招呼都不打一聲,結果又弄個半死不活的讓人背回來。沙蒂婭姊姊知道後氣得整個人都在發抖,我打從小到現在,沒見過她露出那麽恐怖的表情。」
  聽著聽著,我的冷汗就下來了。想不到我會犯這麽低級的錯誤,可事前我也沒有想到預期的偵察任務會變成生死激戰,原是打算靜悄悄的去,靜悄悄的回,結果卻撞上了炎魔……炎魔!?
  我突然想起黯妖精占據的矮人城市恐怕已經被我們引去的炎魔夷成了平地,那些黯妖精如果不是死凈就是逃光,妮克爾帶回來的情報不是已經完全變成了廢物!這要讓矮人族長及長老們知道了,他們會不會改變初衷,用處死妮克爾來平息族人的怒氣?
  我剛想到這一點,就聽見艾爾德「啊」了一聲,語氣煞是驚惶,視線越過沙蒂婭肩頭向我投來,我與他目光一觸,就明白雙方想到一塊去了。艾爾德當下再一次想沖出房間,奇勒卻雙手抱胸,往門板上那麽一靠,就攔住了他的去路。
  「你……」一陣刺耳的磨牙聲從艾爾德口中傳出,我從床上望著他的後背,就見他的捲曲的黑發忽地繃直,雖然沒有像上次變身那樣變成銀晶色,發出的煞氣卻頗有幾分類似。一時間我幾乎以為他會一把抓破矮人的天靈蓋,然而事實是他一爪擊穿了通向走廊的墻壁,化作一陣煙霧從破洞中飄了出去。
  我再一次地跳下床,想要跟著追過去,卻在沙蒂婭氣惱與委屈的注視下止步。
  「很好,撒克遜先生。很明顯有些秘密只有你和他兩個人才知道,所以你準備和你最好的朋友一起去送死對嗎?」沙蒂婭的語氣中帶著明顯的嫉妒與不甘。可是她究竟在嫉妒誰?又在不甘心些什麽?艾爾德可是男性耶!友情和愛情也是不一樣的東西啊!
  「我是要去阻止他腦中產生的瘋狂念頭!」我挫敗地低吼:「拜託你,沙蒂婭。不要讓我覺得你也是那種不可理喻的對象。」
  「他不是要去劫獄嗎?」冬妮婭見氣氛不對,連忙插話進來。我沈重的搖了搖頭,見識過艾爾德釋放血之本能的我從他剛才散發的氣息中讀出了可怕的資訊,我低聲呢喃道:「比那更加危險,他打算找矮人們談判,用炎魔的毀滅交換妮克爾的自由。」
  「炎魔!?」
  聽見這個字眼,最不服硬的奇勒面上也化作一片灰白;沙蒂婭被震撼的說不出來話,看我的眼神中充滿了驚慌和恐懼;亞古神情慎重,嘴角卻微微上揚;雷伊爾的表情看起來不似害怕,反而更像是在煩惱什麽,視線一直停落在冬妮婭身上,果然不知道厲害的野丫頭一開口就令眾人側目:「打倒一隻炎魔就可以換回妮克爾姊姊嗎?這樣的話我們也去幫艾爾德大哥的忙,早點把這樁煩人的事情了結早點回到正事上來。」
  老矮人不自覺地扯斷了幾根鬍子,心痛地在口中咕嚕;法師則低下頭,把笑臉藏進了兜帽的陰影;雷伊爾重新變得面無表情,只有沙蒂婭嘆了一口氣,開始履行神職人員的施教義務。等到她讓冬妮婭弄明白炎魔是怎樣的一種恐怖存在後,野丫頭只是小小地驚呼了一聲,卻依然堅持自己的意見。
  「不管炎魔有多恐怖也好,如果只有打倒它才能換回妮克爾姊姊,我就會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冬妮婭斬釘截鐵的斷言道:「這不僅是為了幫助無辜的妮克爾姊姊,也是為了自由軍的前途,號稱要拯救國家和人民的部隊如果連自己的同伴和戰友都無法拯救,不如解散算了!」
  眾人盡皆默然,誠然冬妮婭的論點稍微偏激,卻是正氣凜然。我雖然可以拿出很多道理向她解釋正義與政治之間不一定是等號,這一次的事件帶有很濃重的政治色彩,不是光強調公道義理可以解決的。自由軍上層萬一真的對矮人族做出妥協,也不一定就是錯誤和失敗。在政治上,個人的生死與盟友的得失孰重孰輕不言而喻。可是我沒有拿這些話講給冬妮婭聽,因為現在的我覺得這種知識是摧毀人類品格與良識的毒藥,我不想用它傷害一顆赤子之心。
  「可是,為什麽會有炎魔出現呢?」亞古嘶啞的聲音劃破了沈寂的空氣:「據我所知,這裏的地層距離炎魔的活動領域還差得很遠,沒有人召喚的話它是不會上來這裏的。而且召喚炎魔這種太古惡魔是很危險的法術,召喚者的力量稍有不及便會被它殺死,即便是古魔法使也不敢輕嘗。」
  「您判斷的對,它確實是危險的惡魔,不過施法者決定召喚它時已經不用考慮生死的問題了。」
  我應聲的同時已經走到門邊,手握門把看著屋內的眾人說道:「我會向你們交待清楚整件事情的經過,不過這話說來很長,不介意的話大家還是邊走邊說吧。」
  門打開了,冬妮婭第一個沖到了走廊上,身後緊跟著雷伊爾,然後是法師和矮人,沙蒂婭最後一個走到門口,停下腳步看著我似乎想說什麽,終因顧忌其他人在場而沒有開口,只是沈默地挽起我的胳膊,和我並肩走上了通往矮人族領主之廳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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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_______第六章 人性本惡
  當我和沙蒂婭在亞古魔法的幫助下通過層層守衛進入宏偉的領主之廳的時候,正好聽見孤身佇立在鉾槍陣中心的艾爾德說出最後一句話:「我們成功的話,您失陷的城市可以失而復得,王國也重拾和平;萬一我們失敗,等於炎魔代替您執行了死刑,可是它也不會分毫無損,聯軍再要對付它也比較輕松。不管結果怎麽樣,您都不會吃虧。」
  端坐在王位上的矮人族長的目光在長老群中遊移了一圈,下定決心地點點頭,命令衛兵道:「把那名黯妖精帶上來。」同時對指揮鉾槍陣的矮人隊長做了個手勢,隊長不贊同地聳動五官,最後還是依照族長的意思解散了鉾槍陣,拿著巨大鉾槍的矮人衛兵紛紛退到大廳兩側站定。不過在衛隊長的暗示下,他們都把空出來的一隻手擺在腰間的手斧柄附近,萬一艾爾德有什麽異動的話,立刻就會有上百把斧頭向他飛去。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衛兵們的小動作,鉾槍陣散開後艾爾德依然動也不動的站在原地,腰桿挺的筆直,眼皮微垂,等到矮人把妮克爾用擔架擡上大廳後,他才轉動了頭頸望了一眼,然後憤怒地看著矮人族長,沈聲道:「我聽說矮人族從來不折磨俘虜。」史特夫族長鄭重地回答他道:「沒有人折磨她,這名黯妖精身上的傷在她被捕的時候就已經存在。」艾爾德不再說話,這時矮人已經在他面前放下了擔架,他蹲下去拿手掌輕柔地撫摩妮克爾不再潔白的面頰,眼中滿是痛苦和憐惜。在他的溫柔刺激下,妮克爾呻吟一聲把腫脹的眼睛睜開了一條縫,目光朦朧的盯著艾爾德看了好一會兒,蒼白的嘴唇漸漸泛起一絲喜悅的血色,並輕輕地顫動了幾下,吐出一段音量微弱的句子。
  本來由於距離的原因我不可能聽到她在對艾爾德說什麽,可是這座領主大廳似乎具有某種特殊的回聲功能,妮克爾那句微弱的說話順著圓弧形的墻壁不斷回蕩放大,變成了在場的所有人都可以清楚聽見的質詢。
  「他們把你救回來了?」
  這一句簡單卻飽含深情的問話像一粒投入水中的石子,在領主大廳裏激起了一片坐立不安的噪聲,矮人族長和長老們紛紛把目光從大廳中心的那對男女身上挪開,尷尬的相互對視,撫摸胡須的手掌也失去了穩定。坐在貴賓位上一直沒有機會發言的艾爾迪諾更是滿臉通紅,不過到是沒有像矮人們那樣不安地扭動身體。
  對於在場人仕的窘狀艾爾德根本看也不看,對妮克爾的詢問他也沒有正面回答,只是露出一個溫柔至極的笑容,雙手分別抄過她的脊背和腿彎,小心翼翼地將她抱了起來,轉身向我們——也就是大廳入口的方向走來。
  這時矮人族長咳嗽一聲,開口提醒他道:「請記住你的承諾和剩下的時間。」艾爾德腳下一頓,轉過身來振聲應道:「請不用懷疑,七天之後一定可以讓您用它的頭顱來裝飾這座大廳。」說完昂首而出,再不回顧。
  我連忙拖著沙蒂婭跟了出去。
  領主之廳外面除了矮人戰士之外還聚集了很多平民,我本來擔心這些矮人會不顧一切的阻止艾爾德帶走黯妖精,可是他們只是沈默地瞪視她,而且當他們的目光揚上艾爾德的臉寵時,除了敵意之外流露更多的情緒是敬重,在他靠近的時候也會讓路。或許他們已經知道艾爾德準備去挑戰炎魔,說不定還有其他的理由,畢竟他們比我來得更早,看到和聽到的東西更多。
  當艾爾德平安走出矮人們的包圍之後,一陣節奏奇特的鼠叫聲讓他從妮克爾面上移開了視線,就見巖壁的一部分突然活動起來,沖他眨了眨眼睛,不是冬妮婭又是誰。艾爾德愣了一愣,腳步不由得放慢了,於是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細聲說:「這裏還是矮人的天下,快走吧。」艾爾德脖頸一震,終於還是忍住了沒有回頭,重新邁著正常的步伐走向隧道。不過這一次,他的腳步再沒有先前那麽沈重,走在他斜背後的我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眼角泛起了一層晶亮的水光。
  在艾爾德安然進入通往自由軍營地的隧道之後,我和沙蒂婭在洞口停了下來,目的是接應冬妮婭三人。好在直到她們也進入隧道為止迷彩術的效果都沒有消失,因此也沒有引起矮人們的注意,不過中途有一個矮人發現巖壁上的石頭竟然在遊動,吃驚的張大了嘴,但在他來得及發出驚呼之前就被沙蒂婭的一發氣彈打昏過去。好端端走在路上的矮人突然仆街雖然也很引人注目,不過由於周圍看不到外敵,受害者除了額頭暴出一個大包就沒有其他外傷,圍上來的矮人大多數當這位同胞是有什麽舊疾發作,剩下的少數也只以為是他走路不小心摔跤撞到了頭,反而更加沒人去注意巖壁有什麽異樣。讓冬妮婭三人得以有驚無險的溜進了隧道。
  我們在隧道裏會合之後,因為法術的效果還沒有消失彼此笑鬧了好一陣子。隱身的我用手臂繞過冬妮婭的脖子從前面捏了她的鼻子,聽見她發出尖叫然後生氣地沖著面前的空氣一通拳打腳踢,自己卻早推著沙蒂婭閃到邊上偷笑去了。發現自己找錯方向的冬妮婭氣呼呼的沖亞古叫喊讓他解除我們的隱形術。
  「那必須撒克遜告訴我他現在的位置,並且老老實實的站在原地不動才行。」亞古拿手杖在空氣中無奈地劃動了兩下,在迷彩術的作用下那根用神木製造的法杖看起來就像原始人手中的石矛,邊緣顯得非常鋒利,我連忙閃得更遠了些。
  「不是有那種可以解除一定範圍內所有隱形術的魔法嗎?」冬妮婭不死心的追問。
  「你是說『全方位對消除』魔法嗎?這個法術太消耗精力了,我不想為了替你的小鼻子伸冤浪費它。」
  亞古的回答讓冬妮婭氣得蹦蹦跳,我看得正樂,手臂上感覺到沙蒂婭拉扯的力量,一側頭就見艾爾德抱著妮克爾守在隧道的第一個轉彎處望著這邊。於是我刻意放響腳步聲和沙蒂婭一起走過去,快要到他面前時聽見他叫了我的名字。
  「沒錯是我,你怎麽又停下來了?」
  「我在等你們。」艾爾德注視著面前虛無的空氣說道,雖然他的視線焦點不對讓我覺得場面有些滑稽,卻不影響我體會出他感謝的心情和堅定的決心。「朋友們應該互相接應。」
  圍攏過來的冬妮婭聽到這句話後發出開心的笑聲,雷伊爾那張和花崗巖沒兩樣的臉上也拉出了一條弧線,亞古的表情看不清楚,沙蒂婭的面孔也被隱形術遮罩掉了,不過我想她一定也露出了和以往相同的溫馨微笑。
  總之在這一刻大家都覺得非常愉快,可是隨著我們回到自由軍的營區,心情便開始一路滑落。一路上遇見的自由軍士兵在看見艾爾德和他懷裏的妮克爾之後都露出冷淡的神情繞開了我們,甚至有些傢夥流露出仇恨的眼神,手也不安分的在劍柄附近動來動去,不過畏於法師和神官也走在隊中才不敢妄動,還有雷伊爾那猶如食人魔般的體格對他們也有相當大的威懾力。
  有感於越往營區深處去氣氛越見險惡,我示意艾爾德退到隊伍的中間去,在他還在猶豫的時候,麻煩已經迎面而來。
  對面走過來兩名女劍士,我識得她們是艾爾德口中提到過的妮克爾過去的密友。現在嘛,她們看見艾爾德先是一愣,準備移開視線時又瞥見了躺在他懷裏的妮克爾,於是一齊做出氣憤和厭惡的表情往路邊閃去。當我們和她們擦身而過的時候,其中一名有著紅黑兩色雜發的女子用不小的聲音辱罵道:「什麽嘛!不過是一頭醜陋邪惡的黑暗生物,過去還扮出一副純潔高貴的模樣,真是把我們騙慘了!」
  這句話讓艾爾德面上的肌肉猛一陣跳動,可是他只是把摟抱著妮克爾的手臂收緊了些,卻沒有喝斥或出手教訓對方。明白他是不欲節外生枝,隊上包括我在內的大多數人也就壓下怒氣保持著沈默繼續走路,可是冬妮婭這個眼睛裏摻不得沙的野丫頭卻跳了出去,一把抓住對方的胳膊厲聲喝道:「你不幹不凈的說些什麽?趕快道歉!」
  「別碰我!」對方的反應竟是出乎意料的強烈和迅速,只見劍光一閃,冬妮婭忙不叠的縮手,結果還是被劍尖在掌背上帶出一條血痕。雷伊爾馬上第二個跳出了隊伍,橫身護在冬妮婭身前,我們也只得一齊收住腳步。
  「別拿你那只和黑暗怪物接觸過的臟手來碰我!」那名先是出口傷人而後又出手傷了冬妮婭的雜發女劍士萊亞——我記得她叫這個名字——用拿劍的那只手撣了撣被冬妮婭抓過的衣袖。冬妮婭的臉蛋一下子脹得和血球似的,一時間氣得說不出第二句話,就在她緩過勁來準備反唇相譏或有更激烈的反擊行為之前,雷伊爾轉身抓住了她的肩膀,想把她推回隊中。
  「放開我,雷伊爾。我要好好教訓一下這個滿嘴噴糞的女人!」
  冬妮婭在雷伊爾掌中拼命掙紮,終究還是敵不過他的怪力,被推回了隊伍。可是看她激動的模樣,雷伊爾只要一鬆手鐵定她又會沖出去。目睹此景,沙蒂婭從我胳膊上放開一隻手伸過去按在她的手臂上,輕聲呼喚了她的全名。
  「冬妮婭•格林•基裏揚諾夫。」
  女神官的聲音中充滿了尊敬和警惕的味道,這種語氣比大聲喝斥更有效地遏制了冬妮婭的激動情緒,讓她記起了自己的身份和作為領導角色的責任。於是她放鬆肩膀不再掙紮,雷伊爾便慢慢松開了自己的手指。
  利用深呼吸的幫助平靜下來後的冬妮婭抽出一條手絹簡單的包紮了一下手掌,轉身準備和我們重新上路,萊亞卻得寸進尺的反纏上來。
  「你們護著那個怪物也得不到任何好處!她只會給你們帶來災難,就像現在她害我們被矮人堵在石頭裏面一樣!」萊亞尖叫說:「為什麽要把她帶回來?為什麽要在地底下與矮人作對?你們這樣做會害死所有人,那些矮人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他們一定會揮舞著戰槌和斧頭殺過來,或者把我們趕回地面上蓋亞人的包圍圈中……」
  隨著這個患有被害妄想癥的卑鄙女人發表了一大串恐怖的臆測,附近那些冷眼旁觀和早就心懷不軌的士兵紛紛圍了上來,現在我們想走也走不掉了。
  看著四周一雙雙閃爍著恐懼與仇視光芒的眼睛,我感覺像是被一群被饑餓的野狼圍住一樣,暗叫糟糕,心想要是奇勒也跟我們一起行動就好了——雖然是我考慮到他的立場,堅決不同意他參加援救艾妮二人的行動——那樣就不會被萊亞這個瘋女人拿矮人的憤怒大做文章,群眾的恐怖情緒也不會這麽容易就被煽起。然而這種天真的想法在我重新看清萊亞的眼神後煙消雲散,仍在繼續叫囂的她眼中分明有一股報復的快意和一種可以得到解脫的慶幸,霎時我明白她有這種行動並不是出於會被矮人困死在地洞中的恐懼,而是急於擺脫和黯妖精交好的汙名,還有報復過去被以高等妖精形態活躍的妮克爾奪去的虛榮。
  一念及此,我的怒氣無法抑制的高漲起來。曾經在死亡邊緣徘徊的我自然知道死亡的恐懼帶給人們的壓力有多沈重,而在求生的欲望驅使下做出的失去理性的行為雖然並不代表可以被原諒,卻會讓我心生同情,頂多是生生氣,卻不會像現在這樣生出整個胸腔都被火焰充滿的激怒情緒。
  扶著我胳膊的沙蒂婭似乎查覺了我的異樣,擡眼向我看來,我也不怕嚇著她,咬牙發恨道:「如果我還有力氣的話,一定生撕了這個品格卑劣的女人!」女神官駭然道:「她的行為雖然可惡,也是出自對生存的恐懼,你不必這麽激動吧?」「你自己看她的眼睛,那像是一個在恐懼死亡的人嗎?」
  說完我不再理會沙蒂婭,只管集中精神在體內反復搜刮,可是始終無法凝聚起力量。而那些圍上來的人個個露出一副兇相,用充滿威脅的語氣逼迫我們交出黯妖精,少部分人甚至迫不及待的拔出了兵刃。
  為了幫助這些仗著人多勢眾便頭腦發熱的急性子冷靜下來,亞古微微揚高法杖,杖頭的水晶上閃耀起滋滋作響的電光,這個動作果然讓那些準備撲上來的傢夥把腳縮了回去,已經收緊的包圍圈也重新擴大了一些。
  冬妮婭手按著獵刀刀柄,臉色陣青陣紅,氣極高呼道:「你們就是這樣對待曾經同生共死的戰友嗎?我雖然不知道過去有多少次戰鬥是靠著他們二人深入敵陣,冒著生命危險偵察誘敵才取得勝利。可是我卻知道他們取回的每一份情報都讓你們逃過一次死亡的威脅,你們每一個人都曾在不知不覺中被他們救回過性命!如今他們雖然面臨了莫大的危險,也沒有要求你們為他們做些什麽,現在只不過是回來休息,卻發現最大的威脅來自同一個陣營的同伴!戰友們竟然比外人更加熱心和迫不及待的想要置他們於死地!」
  這一番激烈的抨擊讓喧囂的人群靜了下來,不少人遲疑的相互對視,更多的人在冬妮婭噴火的目光轉到他身上的時候扭開了臉,手上的兵器也慢慢垂了下來。現場的形勢剛剛開始緩和,那個叫萊亞的女人又拔尖了嗓子叫道:「這二個怪物才不是我們的同伴!他們是妖魔,是黑暗邪惡的生物!如果不是心懷不軌,她為什麽要極力隱瞞自己的黯妖精血統?至於說不求幫助,過去那個女妖戴著高等妖精的假面具把大家騙得團團轉,把想要親近她的人都毫不留情地踩在腳下,現在當然沒臉開口請求別人的幫助!還有什麽無形的救人,這根本就是誇大其辭,且不說你們能否舉出具體的數字說明有多少人因為他們的工作獲救,不管那個數字有多大也不可能是全體成員,可是現在因為她的欺詐行為讓所有人都面臨了生命危險卻是鐵一般的事實,不是拿過去的一點辛勞可以糊弄的!」
  萊亞的反駁給那些猶豫不定的士兵增加了底氣,他們眼中的兇光再一次強盛起來,可是還是有一些人默默的退出了隊伍或者制止身邊的同伴,可並不是每一個人都願意接受別人的勸服,面臨死亡威脅時多數人都會生出自私之心,於是士兵之間也爆發了激烈的爭吵,由於人群密集,激動下彼此的身體不可避免生出摩擦,無意的推搡碰撞很快變成你一拳我一腿的肉搏,人群忽拉一下就炸開了,從四面八方像潮水一樣向我們的隊伍湧來。由於這並非攻擊行動,不少人在被擠上前的時候甚至還在轉頭看背後,因此亞古對是否該發動魔法猶豫了一下,這一耽誤就讓人潮沖進了隊中,轉眼間七個人就被遠遠隔斷成了三組人馬。
  虛弱的我被人流沖得東倒西歪,如果不是沙蒂婭極力扶持,恐怕早被人踩成了蟑螂幹。不過這也是眾人敬重沙蒂婭的神官身份,各自拼了命穩定身形,把對我們的沖擊力降到了最小程度,否則就算沙蒂婭有接受過神官戰士的修煉,也難以抵擋這種堪比野牛狂奔的陣勢。
  饒是如此,沙蒂婭仍然漸難抓緊我的胳膊,眼看雙方的聯系就要被切斷,她抓住一個空檔猛地把身體整個貼了上來,將我緊緊摟住,霎時彼此身體凹凸密合,隨著身外壓力的變化不斷起伏摩擦,雖然處在傷病之中,我仍然馬上湧起了沖動。垂目偷看,沙蒂婭俏臉埋進我的胸口看不見表情,可是一雙耳朵紅得和燒蝦沒什麽二樣。她衣袍上那縷馥鬱細致的熏衣草香氣被這股發自肉體內部的熱力一蒸,竟生出堪比催情藥香般的強烈吸引力,勾得我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摟住了她的纖腰,心底更湧出一股想要把她吞吃掉的可怕欲望,顫抖的右手不受控制的順著腰部曲線向下滑去。
  砰的一聲,我的後腦突然被一塊堅硬的物體撞了一下,然後一大片涼氣整個貼上了我的脊背。我腦中一清,才發現在我二人心神蕩漾之間,已經被人流擠到了隧道邊壁,涼氣就是從抵住我後背的巖石中傳出的。沙蒂婭也微仰起頭來瞄我,臉上紅霞密布,眼中春波蕩漾,端得是明媚照人,差一點又讓我的魂兒飛跑。我連忙咬了一口舌頭,借著痛意壓下了綺思,舉目向外張望。
  我第一眼望見的人便是雷伊爾,這位怪力車夫兩米一的身高即使放在一群大男人中間依然很顯眼,只見他雙手撐著巖壁,用寬厚的脊背為冬妮婭抵擋著人流的沖撞,真是個忠誠的仆從。我剛要發出贊嘆的聲音,就被從另一邊持續不斷傳來的慘叫聲打消了,轉眼看去,一道金色的電網把亞古、艾爾德三人與人群分隔了開來,隊上也只有他們三人沒有被人流沖離原位,反而撂倒了一大片被迫撞上來的倒楣蛋。
  「亞古,幹得好啊。」我高興的沖法師揮了一下拳頭,卻招來身邊士兵的怒目,不過他們倒是沒有拔拳相待,想來又是托了懷中沙蒂婭的庇佑。不過亞古那邊卻因為我這一聲喝彩招來了不信邪的愛面客攻擊,結果當然是全身痙攣的倒下,卻激起了更多人的仇視,而一柄鋼劍恰逢其時的從人群中射出,瞄準的卻是電網與地面之間的少許空隙,當劍尖穿過那空隙斜斜插入地面時,劍身剛好挨上電網,像避雷針一樣把電流全部導入了地下,使得亞古三人毫無屏障的暴露在懷恨在心的士兵之中。
  隨後只聽萊亞那熟悉的嗓門拔尖一呼:「為倒下的戰友報仇,殺了他們!」早萌殺心的士兵們立刻舉起兵刃嘶吼著撲了出去,亞古的嘴唇抿緊了,由於他剛才一直專注於提供魔力維持電網,現在已經來不及準備第二個魔法。這時一直像座蒼白色雕像般佇立不動的艾爾德終於有了動作,徐徐飄身浮起,沖上來的士兵登時被無形氣勁帶動,像被大石激濺的浪花般高高彈起,遠遠飛開。
  「我們只是想要休息而已,各位既是不能相容,那我們就走。」
  艾爾德悲憤的把話說完,便在空中移動身體向來時的道路退去,卻還有人拿匕首、飛鏢向他擲去,艾爾德卻視若無睹,只待這些物事近身,驀地從身上發出數條血色氣芒,將暗器盡數反打回去,插入原主人的腳前。只此一手便讓那些莽徒相顧失色,不敢再動,可是始作俑者萊亞眼中在閃過一陣懼意後,便籠上了一層濃濃的煞氣,無聲無息的縱身躍起,勁透長劍舞動,帶起插在地上的暗器和倒地士兵的兵刃,不斷鋪天旋轉,化為一道淩厲劍勢,直卷向艾爾德發出的護體氣芒。
  雖然我極端鄙視萊亞的人品,可是這一手劍法卻是俊得很,她過去能讓高傲的妮克爾接納為友,果然是有其真本事。只不過……我皺起眉頭,發現她撥弄氣流牽引外物的手法赫然透著乙太訣的影子。
  這個發現讓我腦中直覺地閃過一張明艷英武的面孔——特蕾莎•塔比奧拉,難道她把乙太訣外傳了?回想康定平原會戰中傭兵隊那看似淩亂實則有著高度默契的配合戰術,兩下一印照,我終於解開了困惑自己許久的一個謎題——就是特蕾莎究竟是如何在短短的三天中就把七拼八湊的傭兵隊訓練成了一支無隙可乘的鐵壁強軍。
  原來她是將乙太訣下傳眾人,三天時間雖然不足以修煉出強大的力量,卻可以讓傭兵們的五感得到飛躍化的升級,進而啟發第六感,彼此之間可以進行簡單的傳心,用於戰場上相互守望示警,攻防換位同心連意,當然是全無死角與破綻可尋。
  這些想法如電光石火般從我腦中掠過時,萊亞卷起的鋼鐵旋風已經斬斷了艾爾德的護體氣芒,威脅到了他的後背要害。艾爾德卻依然沒有還手之意,只是在劍風每將及膚之際略微加快飄移的速度,如此三番下來,萊亞的後勁已衰,劍勢老頹,不得不廢然收回,劍風帶起的各式兵刃紛紛墜落。
  艾爾德只指未動便破去萊亞的強勢殺招,二人的實力差距可謂一目了然,任誰都可以看出艾爾德在手下留情。可那萊亞不識好歹,似覺艾爾德軟弱可欺,落地回氣後長劍一蕩粘住一柄掉落的鋼刀,刀又粘劍、劍再貼斧,如此往復串起一根長鞭,縱身甩腕發勁把「鞭」抖得筆直,如八丈長槍般點向艾爾德後心。艾爾德側身讓過,卻見那鞭反轉回來,充作鞭頭的一柄匕首突然脫離鞭身激射而出,卻是望被艾爾德抱在懷裏的妮克爾飛去。
  這一下,艾爾德終於怒氣勃發,以肉眼無法查覺的高速一閃到了萊亞身後,那女人還正在為匕首順利刺進妮克爾身內高興,待她發現匕首從艾爾德後背穿出卻沒有帶起一絲鮮血時,已經被艾爾德曲起一膝撞在她尾椎骨端,身不由己的朝自己射出的兇器迎面飛去。眼見這個惡毒的女人將要自食其果,我只覺心頭大快,正想大笑出聲,隧道內驟然蕩起一片鳳鳴之聲,時間的流動慢了下來,人的動作和物體的運動看起來都像是電影的慢鏡頭一樣,可是有一條人影卻以正常的速度沖入我視野,右手揮劍擊飛匕首,左起一掌拍在萊亞頭頂,將她擊落下地。
  萊亞雙腳沾地後便像癱爛泥一般癱倒,擊飛的匕首回轉過去打在那條由十八般兵器串成的長鞭上,勁透鞭身,將所有的兵器一舉粉碎,眼看著兵器碎片如雪花般慢悠悠的飄下,耳中卻響起一連串放鞭炮似的脆響,感覺好不怪異。
  我心中所受震撼更是強到無以復加的地步,能夠以乙太塊製造力場,影響幹擾他人的感官知覺,顯示特蕾莎已經將我傳給她混沌原力和築基功法融匯貫通,功力開始步上高速發展的軌道。目前她能影響的感官雖僅限視覺一項,但只要勤加修煉,最多半年之後她便可以達到封閉對手五感的境界,那時除非是具備君主級妖魔實力的超級強者,其餘的所謂高手達人對上她只有被瞬殺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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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3 21:37:1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回_______第七章 回天暗手
  特蕾莎反腕還劍入鞘,隨著她這個動作,乙太訣形成的力場也失去了作用,地面的人群中接二連三的響起哎喲之聲,卻是被掉落的兵器殘片打中頭的人在呼痛。但隨著特蕾莎目光如冷電般往下一掃,現場靜悄悄的再沒半個人敢喘大氣。就連我雖然無愧於心,與她目光一碰也是心頭大跳,再看那些士兵個個面色蒼白,雙腿似乎都有些撐不住身體的重量,恐怕特蕾莎只要哼上一聲,所有的人都會跪倒在地了。
  目睹此景我心中大奇,就算特蕾莎對他們有授業救命之恩,也不至於讓他們對她這般敬敬畏吧?從他們對待艾爾德二人的態度和手段就可以看出這群草莽漢子不是那麽看重恩德的良善之輩,為何一對上特蕾莎就如此服貼?
  我心下正自生疑,特蕾莎冷厲的聲音已經傳遍全場,在隧道中聲聲回蕩。
  「同室操戈,袍澤相殘為軍法所不容,姑念你們所懼有因,我便不予重罰,所有參予侮辱攻擊同袍之人現在立刻回房禁足。首犯萊亞屢屢煽動同袍火拼其罪非輕,暫且封印其五感,移交軍法官看管,待我軍回歸地面之後再依律審判。」
  宣佈了對鬧事者的處罰之後,特蕾莎轉眼看向艾爾德責備說:「雖然是萊亞對你的攻擊在先,你的反擊卻也超出了正當防衛的範疇。萊亞縱是該死,也當依軍法審判後交由劊子手行刑。你意欲殺害同袍也是大罪,不過念及萊亞一再挑撥,已經讓你受了許多委屈,我便不再重罰你,判你禁足五日,現在和其他人一樣給我回房思過吧。」
  托了特蕾莎這道明罰暗助的命令之功,艾爾德總算沒有被逼走荒穴,我們重新護著他往房間方間走去,左右前後盡是被勒令回房禁足的士兵,可是這一次再沒有人打擾我們,甚至沒有誰再敢擡頭看我們一眼,反倒是我開始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們。
  盯著這群眼觀鼻、鼻觀心,規規矩矩齊步走的傢夥,我怎麽也想不通他們怎麽這麽服特蕾莎的管教,我居然無法從任何一個人臉上找出不服之色,連我認得的那些最桀傲不馴的傢夥都是一臉的乖順。
  這實在太不尋常了!難道他們被集體洗腦了不成?一想到洗腦,我猛然聯想到了乙太訣,確實乙太訣有著這樣的功能,可是以剛才特蕾莎顯示出的功力,她還沒有這種進行大規模洗腦的本事,她總不可能整天什麽事都不做,就把部下一個一個的叫出來洗腦吧!而且她也有把乙太訣傳給這些人,多少會幫他們對洗腦這類精神攻擊術生出一些抵抗力。
  正想到這裏,腦中突然閃過的一個念頭讓我差點跳了起來,也引起了沙蒂婭的緊張。先前我們在人潮中經歷的那一番短暫、親密的身體接觸,讓她對我的怨氣全部煙消雲散。雖然現在我還是靠著她的攙扶才能行走平穩,卻總忍不住打心底生出是我扶著她走路的錯覺。
  面對沙蒂婭的詢問我本能的想要用肌肉痙攣的理由搪塞過去,話都到了嘴邊,卻看見她睫毛正在微微的顫抖,害我的良心也跟著顫抖起來,於是把謊言咽回了肚中。
  「我有了一個很可怕的想法,但是不方便在這種環境下和你解釋。」我誠懇地向她闡明難處。沙蒂婭理解地點了點頭,說:「那就等到只有我們二個人的時候你再告訴我好了。」
  這話說出來我本來沒覺得有什麽,卻見她的臉蛋突然一紅,羞澀地垂下目光,反倒害我不由自主的生出歪念,跟著感覺不自在起來。
  在肚皮裏一叠聲大喊「要命」,我強迫自己的思緒回到原來的課題上。暗忖如果特蕾莎利用乙太訣的共鳴把服從的意念植入這些士兵的潛意識,那倒是不需要花多少力氣,也不用一次到位,她大可以在戰鬥時期通過傳送戰術指令來進行這項工作,因為那時士兵們為了勝利和活下去會完全敞開心扉去接受她的命令,卻不知道同時也把服從和恐懼的暗示迎進了靈魂深處。
  一股令我膽寒的涼氣沿著脊椎颼颼上躥,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原傭兵一部占了自由軍總兵力的百分之五十五,如果我所料不差,這些人現在形同特蕾莎的奴隸私兵,萬一她在某一天響應帝國號召,率領他們起而發難,後果可是不堪設想。
  我擡頭望著艾爾德的後背,他在接到特蕾莎禁足命令後也是二話不說的依言執行,難道他也被洗腦了嗎?可是我回憶和艾爾德合作的那些日子,卻沒發現任何跡象顯示他也懂得乙太訣。他也是原傭兵隊的一員,如果特蕾莎真的把乙太訣無差別下傳,為什麽他不會?
  不久之後我找了個機會探聽艾爾德的口風,方才得知當初特蕾莎傳授傭兵們乙太訣功法時,他還因為和我交戰所受的重傷昏迷不醒,因此錯過了學習的機會,傷好之後又是一陣串的軍務壓身,本來就不太在意的他更是沒有時間去向旁人請教這門功法。其實不光是他,妮克爾也出於相同的原因一開始也沒能學到乙太訣,後來雖有追求者願意教她,她卻不願意跟人家學,所以也沒有學到,否則這一次也不會被黯妖精傷得這麽重。
  一回到房間,艾爾德所有的冷靜偽裝都撕了下來,憤怒翠苦的情緒從他臉上輪番流過,但最多最明顯的還是對妮克爾傷勢的擔憂。沙蒂婭在給黯妖精做過檢查後無奈地表示對她的傷情無能為力。
  「她體內被強大的暗氣所傷,殘勁仍然滯留在她的經脈和骨髓之中,不斷侵蝕她的肌體,使她原來越衰弱。要救她就必須先化解或驅凈殘餘暗氣,可是她變成這個模樣,如果我還用聖力替她凈化暗氣,會要了她的命的。」
  「聖力不會傷害健康的肌體啊!為什麽沙蒂婭姊姊你說……啊!難道是……」
  後知後覺的冬妮婭猛然醒悟過來,連忙伸手捂住嘴。沙蒂婭在狠狠剜了她一眼後束手無策的看著我。
  妮克爾現在是以黯妖精的姿態出現,體內也會自生出暗氣,抵抗外來暗氣的侵害,如果沙蒂婭用聖力為她治療,會連她的暗氣也一起凈化掉,而失去暗氣的黯妖精就會像失去水份的人一樣變成乾屍。
  「我說……可不可以請妮克爾姊姊變回高等妖精形態呢?那樣就不用怕聖力會傷害到她了。」
  見眾人一派愁眉不展,冬妮婭忍不住再次開口提議。這一次是大法師亞古讓她明白這是不可能的方案。
  「高等妖精和黯妖精之間雖然可以誕下後代,但基於光與暗的本質相抵,兩種基因不可能同時在後代身上顯現。至於是那一方面的血緣可以自爭鬥中勝出,除了混血兒本身的意志之外,環境是最大的影響因素。幼年期的混血兒會隨著處身環境的光明或黑暗,不受控制的變成高等妖精或黯妖精,成年後雖然可以用意識進行控制,卻並不代表環境的影響力就會消失,即便妮克爾她毫發無傷,精神正常,要在這種黑暗幽域中保持高等妖精形態也是一件很辛苦的工作,何況她現在身負重傷處於神智不清中。」
  「這樣不行,那樣不行,難道我們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妮克爾姊姊去……去衰弱嗎?」冬妮婭差一點脫口蹦出「死」字,好險在最後一刻警覺過來,生生把那個太刺激的單字吞回了肚中。
  艾爾德面上浮現出一抹決絕的神色,看見他的眼底開始透出灼灼紅光,我急忙張開口。
  「或許我有辦法救她。」
  眾人的目光一起向我投來。這是怎麽了,我明明還沒有發出聲音啊?可是那又確實是我準備說的話。由於時機太過巧合,以致我頭腦出現了短暫的混亂,稍後才發現大家視線的焦點並沒有集中在我臉上,而是我的背後……背後,背後那是門!
  為了彌補失態我以幾乎折斷頸骨的速度回頭看去,一身戎裝的特蕾莎屹立在打開的房門外,從容地注視著我們。
  「我敲過門了,不過諸位太用心為我的部下分憂,一直都沒有回應,心急下我就擅自把門推開了。現在我可以進來嗎?」
  「請進。」艾爾德長身立起,激動地望著依然自認是他長官的特蕾莎。我心口一陣發緊,特蕾莎想到治療妮克爾的方法肯定與我一般無異,通過乙太訣轉換能量性質便可以產生與妮克爾同質的暗氣,助她驅除驅入外來暗氣。這種做法既不傷及妮克爾身體,還對其大有滋補,成功率也是幾近百分。只是現在的我無法憑一己之力實施,而讓乙太訣已有小成的她代我做這份工作原本是最好不過,可是我既已經窺破她控制士兵的手段,怎麽可能放心再讓她治療艾爾德的心上人。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讓艾爾德沒有修煉乙太訣,所以沒有受到她控制,但總是幸事,可是現在要讓她治好了妮克爾,艾爾德必定是感恩戴德,那無異於被她換了一套枷鎖套在脖子上。
  我怎能坐視這種事情發生!
  當下我略一移腳,斜擋在特蕾莎的進路上,緩聲道:「剛好我也想到一個方法可以安全的救治妮克爾,不如由我先來吧。」
  特蕾莎一怔,說:「撒克遜先生,您身上所受傷害較之妮克爾不過稍輕,如果再發功救人,恐怕自己就要先倒下來了。我知道您心系友人安危,可是還是請不要勉強。特蕾莎生而為將,從來不打無把握之仗,既然開了口,自然有能力治好她。」
  「撒克遜一介粗人,倒下便倒下了,對大局也沒什麽影響。特蕾莎閣下您卻是三軍之首,軍機繁重,如果不能保持足夠的體力和精力,判斷出了差錯可是關系上萬人安危的頭等大事。」我面上帶笑,腳下寸步不讓:「其實我想到的方法非常簡單,也不需要我本人花上半點力氣,救死扶傷這種工作,最好還是由對生命力量有深刻瞭解的神職人員來做方為上策。」
  屋內眾人多是一愣,不明白我有什麽辦法可以打破光暗克抵的壁障,讓妮克爾在接受沙蒂婭的治療時不受聖力傷害。只有沙蒂婭和特蕾莎兩人注視我的目光若有所悟,沙蒂婭曾經親身體驗過我用乙太訣轉換能量的功效,定光湖上我與她談心同時將湖面魔力轉換成聖力填補了她的虧空,現在得我一言提醒自然不會覺吃驚。而特蕾莎會露出同樣的目光就頗為不妙了,她十有八九在懷疑我的身份,剛才的毛遂自薦,固是為了收買艾爾德之心,恐怕還有很大一部分理由是對我進行試探。我縱是心知肚明,也無法可想,總不能讓艾爾德和妮克爾冒著受她控制的危險去接受治療。
  「既然撒克遜先生這麽自信,我便暫且在旁觀看好了。」特蕾莎話說的有保留,語氣卻是絕對的自信。只有我才明白她是對什麽事充滿了信心,沙蒂婭可能也隱約感覺到了一些,其他人就只當她這種自信的語氣是對我的諷刺和不信任。
  「不會有問題吧?」看著我和沙蒂婭攜手走到妮克爾床頭,艾爾德還是忍不住流露出了擔心和疑慮:「妮克爾她的身體已經無法再承受新的壓力了。」
  「絕對不會有事的,過會兒就還你一個健健康康的心上人。」沙蒂婭綻開一個令人如沐春風的溫馨笑臉,配合調侃自信的語氣幫助艾爾德壓下了心頭的不安。他退開兩步,看著沙蒂婭用右手輕輕按住妮克爾心口,我跟著彎下腰,嘴湊在沙蒂婭耳邊假意耳語,實則已經開始通過二人交握的左手轉換她體內的聖力成為暗氣,然後輸送進妮克爾體內。
  漸漸的,黯妖精痛苦糾結的細眉松開了,沙蒂婭的眉頭卻擰緊了。每一分聖力被轉換成暗氣都會給她純潔的肉體帶來極大的負擔,暗氣滲入她的心臟,想要污染那自靈魂深處發出的光芒,受到強烈的抵抗後又化作巨大的疼痛折磨女神官,想要逼迫她認輸,屈服於黑暗。
  我聽見沙蒂婭在心中大聲地說「不」!可是她的面孔變得十分蒼白凝重。大顆的汗珠從她的前額冒出來,我知道有一度她甚至想要抽手,可是最後她只是更深的彎下腰,凝視著從妮克爾嘴角漾開的微笑為自己打氣,而我能做的只有通過乙太訣和她一起分擔那巨大的痛楚,在她感覺難以為繼的時候通過心語傳達自己的安慰與鼓勵,引領她走向終點。
  終於、終於結束了。
  當感應到最後一絲外來的暗氣也被驅逐出妮克爾的身體後,沙蒂婭和我幾乎一屁股坐到地上,幸好雷伊爾和冬妮婭分別扶住了我們。比起放鬆之後就完全失去意識的沙蒂婭,我畢竟已經比較習慣了刺激和壓力,總算還能保持清醒,不過從頭到腳那也是一點感覺都沒有,肉全痛木了。眼睜睜看著雷伊爾打算把我們二人握在一起的手掌分開,卻和蜉遊撼石柱一般紋風不動。最後他只好放棄,把兩張石凳並排放在一起讓我們坐下,冬妮婭則促狹地把沙蒂婭的螓首擱在我的腿上。
  「你真是……這種時候還有心情搞惡作劇。」我用微弱的聲音苦笑不得地責備冬妮婭。野丫頭調皮的眨眨眼睛反問:「這是什麽時候?是你們治好了妮克爾姊姊這個值得慶賀的時候,難道不該做些帶喜氣的事嗎?」
  慶賀?喜氣?對冬妮婭的言論我只有苦笑,尤其在和特蕾莎的目光對上後更是連苦笑都凝固了。被她看穿身份已經是無可回避的事實,我惟一吃不準的是她會不會當著在場人的面揭穿我。身份被揭穿後冬妮婭她們可能會殺死我,可這不並是我害怕的結果,我怕的是這些我喜歡上的人們不能原諒我,害怕他們狠不下心來殺我,卻用鄙視的眼光驅逐我。
  如果他們對我做出這種自以為仁慈的判決,我情願去死,而且絕對拖揭穿我身份的這個女人一起死。
  這個念頭剛一冒起,我便呆住了。我第一次發現自己把友情看得比愛情更重要,重要到當我發現自己所愛之人可能會令我失去友情時,自己竟然期待起所愛之人的毀滅。
  這並不奇怪。我心底有一個聲音輕輕地說出了理由,因為在我最脆弱的時刻,愛情的箭讓我更加受傷、更加失落,是靠著友情的手臂扶助我才能重新站起。所以即便是我愛的人也好,只要她做出傷害友情的行為,我一樣不會原諒!
  不知道特蕾莎是不是讀出了我的心思,我看見她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卻沒有揭破我的身份,而是宣佈了另一件事。
  「我過來主要還是為了通知各位一件事,我會參加你們討伐炎魔的戰鬥。」特蕾莎非常自然地用上了復數的第二人稱,這讓艾爾德露出了吃驚的表情。他張開嘴,似乎是準備申辯只有他一個人去挑戰炎魔,卻被眾人歡迎特蕾莎加入的各種發言搶在了前面。
  「太好了,我正在為自己的弓箭對那種大塊頭發揮不了多大作用感到頭痛,現在有特蕾莎姊姊你的神劍助陣就沒問題了!」
  「歡迎。」
  「能夠近身牽制炎魔的劍多一把的話,我也可以更安心的準備威力更大的法術。」
  「你們這些人類的瘋子,真是比那些年青的矮人還要莽撞!還有你這個女人,你是認真想去和炎魔打上一個回合嗎?你覺得你腰上掛著的那根牙簽可以比我的斧頭更加有效的剁碎它身上的肉嗎?」
  「這是自由軍上層協商得出的方案,還是你個人的決定?」
  我的問題讓所有人都靜了下來,特蕾莎又用那種混合了驚訝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說:「如果自由軍還想要繼續前進的話,就必須消滅占據秘道的敵人,對手只不過是從黯妖精軍團換成了炎魔。雖然從力量的對比上看這是一個更加強大的敵人,可是殺死一頭大象卻要比打死一窩螞蟻要容易的多。當然我們也需要因應對手的不同變換戰術,對付炎魔的話集中少數精銳攻擊就比人海戰術更有效。」
  「你的分析很有道理,可這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的緊逼盯人讓特蕾莎短暫的沈默了一下,最後她說:「艾爾迪諾將軍已經與矮人族長取得協議,矮人將會為我們的行動提供一切裝備、藥劑和物品。」
  我小心地移開沙蒂婭的頭,用力站了起來,向特蕾莎鞠了一躬,肅容道:「請您代我和我的朋友們向慷慨的矮人們道謝,同時也感謝您和艾爾迪諾將軍為我們做的一切努力。」
  這番話說完之後我感覺一陣輕松,明知道眾人會對我剛才的言行感覺莫名其妙,可是我並不打算解釋。我之所以強調其他人的幫助,是為了不讓他們、尤其是不讓艾爾德心中留下特蕾莎的加入是她個人義舉的想法,以免將來被其所乘。
  這時一陣細如蕭管的怪異呼吸聲從眾人背後飄來,回頭一看卻艾爾德那小子在那裏稀哩嘩啦的揮灑感動之淚,可能又覺得有些丟臉所以極力壓抑,所以就變成那種怪裏怪氣的聲音。冬妮婭帶頭開始取笑他,我也湊趣來了一句:「還算有進步,至少這一次他沒有一邊流眼淚一邊說不想讓大家為他冒險,不過也有可能是吞下去的眼淚太多,堵住了喉嚨讓他沒辦法做出那種搞笑表演了。」我這樣說也是提醒他不要再說出多餘的話,以免傷了朋友的情義,冷了大家的心。
  同時,我也收到了特蕾莎傳來的心靈通訊——陛下,稍後我們找個機會單獨見面吧。
  我沒有傳訊回答,只是看著她,把頭慢慢地點了一下。於是特蕾莎便向眾人告退,我目送她離開房間,一低頭,就見沙蒂婭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睜開了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我。我下意識地想要解釋並說服她讓我一個人去,然而冒出口的話卻是:「你陪我一起去見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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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3 21:37:38 |只看該作者
第五回_______第八章 棄緣絕愛
  「我記得和你約定的是單獨見面。」
  看見我和沙蒂婭聯袂而來,特蕾莎表情不悅的說道。我做了個無奈的手勢,說:「如果沒有她陪著我,現在的我連站立都很辛苦,更別提爬到這種地方來和你見面了。難道你想讓我把這臺噪音巨大的升降機放下去再升上來嗎?」
  現在我們三人身處在一處高達百米的斷壁平臺之上,從這裏通過一條盤旋上升的隧道再往上去一千米才是地面,入口在一座小山的山腰上,充當大門的巨巖上面還長著紮根極深的老松,如果不是矮人願意打開大門,任何生物都不可能發現石頭下面的秘密。而我們腳下這塊突兀伸出巖石的斷壁其實是一架巨大的升降機,矮人們通過它可以一次性將成噸的礦石和各種產品送到隧道入口,然後再通過小車分運上地面,操縱這架巨型升降機的機關只有下方才有,而且設置的非常隱密,所以即使萬一有敵人侵入了地下,也不可能利用升降機把大部隊送到下面,當他們用繩索把自己慢慢吊下去的時候,就會成為矮人飛斧和強弩的靶子。
  「你可以等到能用自己的腿腳走路的時候再來赴約。」
  「那又有什麽必要呢?」我揮舞了一下手臂,說:「沙蒂婭瞭解我過去的一切,你有什麽話都可以不忌諱的直說。難道說,你是想告訴我你已經把艾爾迪諾甩了,打算和我重溫舊夢?」
  我說這話本是想小小地刺特蕾莎一下,可是她沒有什麽反應,反而我在話說出口後感到了一陣錐心之痛。而且沙蒂婭也不滿的用托在我胳膊下面的那只手戳了我一下。
  對面的特蕾莎沈默著,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看她的表情似乎是陷入了遙遠的回憶——有那麽遙遠嗎?不過是二三個月的時間。可是稍一回憶,我也有了一種恍如隔世般的感覺。
  地底下很少會有風,可是當特蕾莎終於開口時,我卻生出一種被風吹動的無定感。
  「我已經沒有話要對你說了。」
  不理會我和沙蒂婭錯愕的表情,特蕾莎移步走到斷壁邊上,準備想跳下去。我急忙大叫一聲:「可是我有話要問你!」
  看見特蕾莎轉過身來,我腦中突然由一片混亂變成空白,也是愣了好半天才發出聲音:「我一直都不明白,你心裏在想些什麽。過去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你把我叫出來然後又告訴我你無話可說,為什麽?至少你應該讓我知道你最初約我見面的目的。」
  「那個目的已經沒有意義了。」特蕾莎眼睛看著我,語氣卻像是在追悼某個已經不存在的人物。「我想要約見的是粗暴楔入我人生的紫荊妖帝,可是來的人卻是與我不認識的盜墓者撒克遜。你要我對他說什麽才好?」
  沒想到特蕾莎會用這種方式宣佈我的死刑,我心中感到一陣絞痛和無奈。這就是結束嗎?我和她從此是再無交接的兩根平行線,愛也好、恨也好,恩也罷、怨也罷,隨著這句話都將化作清風而散,想到這裏我兩只拳頭不知不覺地握緊。
  「是啊。紫荊妖帝確實是沒有來,他也永遠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了。但是來的撒克遜雖然是你不認識的人,卻不代表他不認識紫荊妖帝,也不代表他不瞭解紫荊妖帝過去犯下的罪,也不代表他會放任那些罪的影響繼續擴大。」我激動地掙脫了沙蒂婭的手臂,大步沖到特蕾莎面前叫道:「請你記住了,特蕾莎•塔比奧拉。盜墓人撒克遜欠著卡奧斯這個國家一份債,他不會坐視可以挽救這個國家的火種消亡,對那些想撲滅火種甚至利用這火種去燒毀整個國家的人,撒克遜一定會要她的命!請你一定要記住了。」
  特蕾莎笑了,那是一個發現自己得不到理解的悲哀笑容,她的身體慢慢浮起,彷彿夢訖般的低語從她唇間幽幽流出:「人類因為得到火種才能走出混沌,在那舊有的火種行將熄滅的時刻,新世紀的火種被一個叫特蕾莎•塔比奧拉的人類在無意中拾到,她可以獨占這火種照亮自己的前程,搏取世俗的無上榮光;也可以高舉它引領人類走向神的殿堂,帶領人類走進新的世界……經過激烈的心靈交戰,她最後的選擇是什麽呢?」
  我傻了。癡癡地目送特蕾莎的身影飄出平臺,像融解一樣消失在苔類細致的微光中。情不自禁的自問,難道我又錯了,又做了一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妄行不成?
  一雙披掛著白袍的手臂從背後環住了我的腰,沙蒂婭額頭抵住我的後背,雖然不聞哭聲,可分明有一股溫熱的濕潤感在我背心漸漸蔓延。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現在她又是在哭什麽啊?要哭的話,也該是我哀悼初戀的徹底結束啊!
  我不敢轉頭去看她,也不敢動彈,只能直挺挺的杵立在原地,悶悶的站到沙蒂婭哭累了,她才鬆手轉到我面前,紅紅的眼睛好像兔子一樣,雖然我正是滿腹悲苦,仍然看得想笑,卻又覺得氣氛不對強忍住。
  「可以告訴我了嗎?你最後對她說的話,一定和你之前產生的可怕念頭有關吧。」
  「事實上我剛才就準備告訴你了,可是……等一下,在這之前能不能請你先告訴我,你既然都沒有弄懂我對她在說些什麽,為什麽還會那麽感動啊?」
  沙蒂婭哀怨地注視著我,紅唇輕啟,吐出兩個字:「傻瓜。」
  「我承認自己是傻瓜,甚至你叫我白癡也無所謂。」這一刻我算是把臉皮都豁出去了,說什麽也要見識一下女人的邏輯方式和男人相差到底有多遠。「沒有人告訴我錯在什麽地方,傻在什麽地方的話,我會一直這麽傻下去,並且不斷重復同樣的錯誤,或者因為畏懼犯錯變成一段對感情沒有反應的大木頭。」
  我的危言聳聽似乎起到了一些作用,沙蒂婭有些不情願,又有些羞澀的說出了理由,揭穿了連我自己都沒有查覺的用心。
  「她都已經那樣清楚地表示要切斷與你之間的孽緣,你卻還想著用單方面的誓言,用另一種方式將她羈絆在你的世界中。你、你這個大傻瓜,大混蛋!」
  說著說著沙蒂婭又來了氣,剛拭盡的淚水又開始充盈眼眶,她擡起右手似乎想狠狠扇我一個耳光,最後卻一拳打在左手掌心,一轉身躍出了平臺。
  「你瘋了!你自己一個人飛不起來的啊!」我的心還沒從接二連三的打擊下恢復平靜,又被沙蒂婭自殺般的舉動嚇得快從嘴裏蹦出來。急忙彎腰弓腿,用盡全身力氣飛射下平臺,總算在落地之前堪堪抓住沙蒂婭右手纖纖四指,不想她手指滑膩,立時便要溜脫。不過只要雙方肌膚略有接觸,乙太訣便可發揮作用,千分之一秒內將她體內的聖力壓縮噴射出去,打得地面亂石飛濺,灰煙四揚,巨大的反彈力將我們重又推上半空,也把沙蒂婭一頭推進我懷裏,連忙將她緊緊摟住,生怕她又做出什麽嚇破我苦膽的事來。
  驚魂稍定後,我心裏立刻就有一股怒氣翻上來,責備的語句迅速沖到嘴邊,正要發射出去的時候,沙蒂婭已經抓住我的腦袋痛吻起來,她吻得是那樣的狂野,她的唇是那般的灼燙,彷彿是要借引將她的不安、她的焦躁,還有她的癡情通過這一吻盡數傳達給我知曉。我的血液像被她的情焰點著了一樣沸騰起來,情不自禁的反吻過去,馬上就得到沙蒂婭更加熱情、更加甜蜜的回應,讓我感到一陣陣目眩,洋溢在心頭的甜蜜滋味和紮在心底的苦澀一樣令我難以忍受。
  喜悅的淚水從沙蒂婭緊閉的眼簾下滲出,在她潔白光滑的臉頰上刻畫出幸福的痕跡,然而我透過淚水看到看見的卻是如小溪一般流淌的鮮血和成千上萬具屍體,有男有女,有老有幼,他們的頭顱都倒向同一個方向,黑洞洞的眼窩注視著我,大張著殘破的血口發出無聲的控訴與譴責。
  「不行!」我大喊著將沙蒂婭推開,卻忘記了還沒有著地。幸好我們距離地面已經並不很高,所以脊背著地的沙蒂婭只是在滑動中受了一些輕微的擦傷,我稍微嚴重一些,因為是雙腿直接頓地,不堪負荷的雙腿哢吧一聲沖出了骨頭窩。
  沙蒂婭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從她的表情可以看出自幸福的雲端突然躍回地面帶給她心靈的傷害遠遠超過肉體承受的痛苦。可是短痛總比長痛要好,我在口中咀嚼著這句古老的警句,將自己的想法一點點揉進裏面。
  「我有罪,沙蒂婭……我對這世界、對所有的生命都犯下了罪衍,因此我沒有資格、也沒有辦法接受你的愛情,也不會再把自己所有的感情寄託在一個特定的生命身上。」我忍痛動手把腿骨爻回原位,手抓住地面努力地站了起來,大聲說道:「紫荊妖帝已死,站在這裏的是他不多的良心變化出來進行贖罪的道具,雖然它有著人的形狀,可是道具就是道具,它不會去愛人!」
  「傻瓜,你以為自己可以成為救世主嗎?你的想法根本是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沙蒂婭用力地反駁我:「諸神都不敢一肩挑下的重擔,你可以用那具殘破的身體一力背負嗎?現實是你連我一個人的愛情都不敢負擔,還用『沒有資格』這種話來掩飾自己的懦弱與無能,你這個光說大話的膽小鬼!」
  這真是致命的一句,我完全找不出更有力的理由為自己辯解。可是我必須堅持自己的立場,這樣才能說服自己相信這是為了她好,為了不讓她被無望的愛情毀滅。
  「讓我們繼續做朋友吧。經歷這許多的挫折,我心中早就沒有了狂妄的念頭,也不會像你說的那樣去一肩挑下整個天下,為了能夠讓這個世界恢復到和平的模樣,有能力的朋友是不可缺少的……」
  我垂下目光絮絮叨叨的念誦,全然沒有去留意沙蒂婭的神色變化。直到一記沈重的耳光把我打得跌坐在地上,我才醒悟過來自己又說了很過分的話。
  「不論你的出發點是好是壞,都沒有人喜歡被你看成是工具。」沙蒂婭傷心欲絕的聲音像刀一樣剮著我的心:「你根本就還沒有徹底地端正心態。」
  「……那麽我請求你,沙蒂婭。我希望你能繼續幫助我,就像你瞭解的一樣,我依然是個沒有完全長大的小孩,依然需要你的指導和監督。」
  我向沙蒂婭深深地低下頭肯求,久久不敢擡起。終於沙蒂婭把雙手放在了我的頭上,她的語氣也幾乎恢復了原樣,只是在溫和中多了一分嚴厲,聽在耳中更像是師長的語氣。
  「放心吧,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直到你不再需要牽著我的手為止。」
  說著,沙蒂婭扶起我的額頭,輕輕地印下一個吻。不知是不是嘴唇沾著淚水的緣故,這個吻透著一絲澀澀的涼意。我再一次埋下頭去恭敬的向導師敬禮,借著這個動作把小小的痛惜與失落悄悄埋進心底最深邃的角落。
  這是我自己選擇的道路,沒有受到其他意志的強迫與支配,是自由意志的結果。所以,我不應該再有戀戀不舍的念頭了。
  愛情,已經永遠的被我從未來人生的道路上排除。
  我和沙蒂婭之間關系的轉變,冬妮婭這個野丫頭根本沒有發現,老矮人似有所查卻什麽也沒說,雷伊爾和亞古這兩人我根本看不出來他們到底知不知道,不過我不以為可以瞞得過這兩位年歷頗豐的長者,他們既然不理不問我自然也不會送上門去讓他們管教。只有艾爾德,雖然他把心思都花在妮克爾身上,可是隨著妮克爾傷情一天天的好轉,他終於有餘裕注意到其他人,很快就從我和沙蒂妮的日常應對中查覺不妥,便私下裏向我詢問。
  「大家好像都沒有發覺,可是你和沙蒂婭大人之間是不是出了什麽事?」艾爾德不安地搓動雙手,遲疑地說:「本來我不該打聽你們的隱私,可是我很擔心你們會不會是因為我和妮克爾……」
  「你想太多了。」不等他把話說完,我就大手一揮重重拍在他背上,笑道:「我們現在的相處方式才是正常的,之前是由於我受傷她總跟在身邊照顧,加之她不習慣地底生活所以態度上顯得比較依戀我,因為隊上的雄性生物中只有我和她的年齡最接近嘛。雖然人家是神職人員,可也有著正常的女兒心,有年青帥哥可以傍的話總好過去向老頭子傾述苦悶吧。」
  「你這麽說也有道理。不過既然你也把沙蒂婭大人看作是神官,還用這種調侃的語氣背後評論她,不是不太尊重嗎?」
  「你這臭蝙蝠居然還教訓我,剛才那些話等到你成功變人並且拿到神官執照時再對我說吧。那我一定乖乖的俯首受教。」
  我正在笑罵,卻見艾爾德露出一個黯淡的微笑說:「我不會再追求人化之路,也不可能再繼續修煉了。雖然你上次阻止了我把話說出來,但我的決定卻一直沒有改變,我會獨力向炎魔挑戰,拿出全部的力量打倒它。這是我能為真心愛護我的朋友所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你瘋了嗎?如果你拿出百分之百的力量,將會徹底蛻變為吸血鬼之王啊!」我駭然抓住他的肩膀搖晃:「冷靜點吧。我們大家聯手出擊,不用你做出這麽大的犧牲也可以打倒炎魔。雖然會是一場硬仗,可是你應該相信亞古大師和我的力量,而且還有特蕾莎的乙太妖劍助陣,更可以速戰速決啊。」
  掌心傳來艾爾德身體的劇烈震動,他用驚訝和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問道:「為什麽你會知道我發動百分百變身的後果?你、難道你……」
  我一驚,這才發現自己快口說漏了嘴。正在慌張時,艾爾德的情緒卻平復下來,苦笑著替我解了圍:「好像也沒什麽奇怪的,你也是妖魔,又被白蛇追殺,想必是掌握了和他有關的許多秘密。你看過我的變身,也目睹了我對白蛇流露出的恨意,會猜出我的來歷也很正常。」
  我抓住艾爾德肩膀的手指不停地顫抖,悔恨交加之下一句也說不出來。只能像個啞巴一樣發出的嘶嘶的吸氣聲,聽著二十年前因為我心血來潮的一個念頭,而被海茵茨大批消耗的生體實驗幸存者追述他殘破的記憶。
  「我曾經是個人類,可是究竟我是什麽地方的人,多大年紀,做什麽工作,有哪些家人這些事我已經完全記不起來了。說的更正確一些,應該是我完全無法分辨哪是自己的人生。在我第一次想要追溯自己的記憶時,腦中馬上浮起了很多零碎的畫面,無論那是值得高興的事,或者是令人很悲傷的事,每一個畫面記載的情緒都讓我感覺到無比親切,彷彿那就是我經歷過的人生。讓我很受鼓舞,於是便貪心的繼續挖掘下去,然而下一次找到的碎片卻顯示出和最初的畫面完全不同的人生訊息,我找到的碎片越多,不同的生活記憶也就越多,讓我感覺更加的混亂。
  我是誰?我是什麽人?是男人還是女人?是老人還是嬰孩?是軍人還是農夫?戰爭結束之後,從我開始第一次回憶算起,有整整五年時間我都在努力從那一堆碎片中整理出自我,差一點就變成瘋子。就在最危險的關頭我被妮克爾撿到,她那種毫不留戀過去,一直向前、向高處前進的生活方式讓我受到啟發。於是我放棄了挽回過去,努力累積屬於艾爾德的人生,舊日的噩夢不再折磨我,可是新的煩惱跟著出現,來自妖魔基因的血之本能拼命地想要吞噬掉我靈魂中屬於人的那一部分,而且差一點就成功了。那一次我幾乎把妮克爾殺死,幸運的是老師和他的傭兵朋友剛好經過,他們救了妮克爾,也制服了我。老師他是荷西露斯的祭司,他在瞭解了我的情況後,煞費苦思的想要幫我解決血之本能的侵擾,最後他從東方傳來的,被傳是修仙之術的古籍裏得到啟發。冒著被教會除籍的危險為我施行洗禮,在我體內植入了光明的種子,指導我用善行德業澆灌種子,培育聖力抑制血之本能。終於女神也被我們師徒感動,她喻示我只要能持之以恒,終有一天我可以重新變回人類。」
  「既然女神都承諾會給你的努力以回報,你為什麽還要做出那種等同於放棄的話呢?」我從他的述說中抓到一線希望便努力揮舞,希望他能打消那愚蠢的決定。「都已經看到成功的曙光你卻放棄的話,對得起你師父的一片苦心嗎?」
  聽我提到他師父,艾爾德嘴角奇怪的抽搐,做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慘笑:「我的師父他已經死了,知道他是怎麽死的嗎?」
  我的心咯噔一跳,聲音無法控制的顫抖起來:「難道是教庭……」
  「呵呵呵,你也很瞭解人類的教庭嘛。是啊,師父他是被教庭拘捕後燒死的,罪名就是勾結豢養妖魔。哈哈哈,師父他老人家被處刑的時候我就站在觀刑的人群中,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師父消失在火焰中不能出手,為得就是不讓師父對我的希望落空。那是我第一次對變回人類的必要性產生了懷疑。」
  「和教庭那種人一樣的人畢竟只占全體人類的一小部分,而且變回人類後只要你自己不去做那種人就好了。」
  「我也是這樣想,才撐過了那一段矛盾痛苦的時光。之後我和妮克爾便隨老師的傭兵朋友加入了傭兵隊,由於他是隊上的重要幹部,得到他的照顧,在他戰死之前我的日子還比較好過。隨著傭兵隊在大地上游歷的久了,見識到了人類更多令人不齒的卑污行為,讓我一次次的失望,然而每次失望之後我又會遇上像撒克遜你的人類朋友那樣的好人,讓我能夠重拾信心堅持到現在。可是這一次,我真的是不行了。」說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艾爾德內心的疲倦無法掩飾地布滿了整張臉龐。「這十年來傭兵隊上的那些人怎麽冷眼待我我都忍耐下來了,可是我無法忍受讓妮克爾去受到同樣的對待。如果我變成了人類,就再沒有力量可以保護她。」
  「你們可以不用再待在傭兵隊裏,等我們打倒炎魔回到地面上,你和妮克爾就加入我們的隊伍一起去冒險吧!」我不死心地做著最後的努力。「大家都會歡迎你的,我們兩個好兄弟也可以不用分離。」
  「離開……妮克爾確實已經答應和我一起離開。」艾爾德的雙眼對著我,視線卻穿透我飛向了遙遠的地方。「雖然她從來沒有想欺騙誰,可是這麽多年來隱瞞自己黯妖精的血統給她的精神壓力也很大。雖然我有想過和她一起離開人群隱居,可是這麽多年來和人類一起生活慣了,突然身邊看不到一個人會讓她感覺不適應。可是留在這片大陸上的話,碰見認識的人又會讓她感覺痛苦。所以我準備帶著她前往大海的另一端,遠東大陸的絹瓷之國。根據我老師留下來的古書記載,在那片土地上生活的人們對妖魔的態度比較寬容,人妖、人鬼之間甚至時有通婚,去那裏生活的話一定可以幫助我和妮克爾慢慢撫平心靈的傷痕。」
  看見艾爾德憧憬的模樣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難道要我告訴他天下烏鴉一般黑,遠東國度的人對待妖魔並不比這裏的人和善,他老師留下來的古書很有可能只是《聊齋志異》一類的志怪小說,都是一些假語村言嗎?
  這樣殘忍的話我說不出口,也不忍心拍滅他心中最後的希望之光。於是我只能用很欣然的語氣對他說:「聽起來真是個好地方,可是就算你們最後決定在那邊定居也要記得經常回來這裏看望兄弟我喔。」
  「一定會的。」交談至今,艾爾德終於展開了發自內心的笑容:「回來時我們會帶禮……」
  「你們兩個還在屋裏幹什麽啊?」房門突然被人一腳踢開,奇勒氣吼吼地沖了進來對著我們吼叫道:「炎魔已經殺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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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_______第九章 豈曰無衣
  艾爾德和我對視一眼,急忙奪門而出,沿著隧道向矮人城的大門飛去,一路上就見自由軍的士兵們紛紛從房間裏跑出來,全副武裝朝著和我們相同的方向跑步前進。當我們從他們頭上掠過的時候,聽見下面傳來一片竊語聲。
  「吸血鬼都已經趕過去了,我們去又能幹些什麽?」
  「是啊,他都向矮人們誇下海口要獨力取下炎魔的腦袋給他們的族長當王座,我們跟上去豈不弱了他的威風。」
  「去看看熱鬧也沒什麽損失,吸血鬼大戰炎魔,這種眼福你在地面上拿成噸的金幣都買不到耶。」
  「切,你以為兩頭怪獸打架不會牽連到旁人啊?想看熱鬧也要掂掂自己的分量。」
  「別說了,吸血鬼耳朵好尖的。小心他發起狂來把我們隨手轟殺當熱身啊!」
  冷嘲熱諷外加對吸血鬼力量的畏懼,林林種種的聲音都被我一一聽在耳裏,艾爾德應該也不會聽漏,可是他的面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彷彿把這些人的聲音當成了耳邊風。不過稍後地面上傳來的歡呼聲讓他表情出現了動搖。
  「是特蕾莎大人!大人也過去了!」
  「特蕾莎大人的神劍那般犀利,一定可以輕易把炎魔斬成兩段啊!」
  「飛翔的女武神,血塗的熾天使,我們自由軍的勝利女神!」
  「萬歲……咦,大人帶著誰在飛?」
  「好像、好像是沙蒂婭大人,後面還跟著黯妖精和矮人。」
  艾爾德和我一起在空中停下來回頭望去,果然看見特蕾莎兩手抱著沙蒂婭向這邊飛來,妮克爾拖著奇勒緊隨其後,卻不見亞古、冬妮婭和雷伊爾的身影。
  「法師用魔法帶冬妮婭夫人直接移動到大廣場去了,我們也快點吧。」特蕾莎不打停的從我們身邊掠過,言猶在耳就已經飛得不見影子。不過艾爾德還是一把抓住了妮克爾,溫言道:「你的傷勢還沒有全好,還是回房間休息吧。」
  「我們還沒有正式結婚,你想管制我的行動還太早了啊。」雖然膚色完全變了樣,妮克爾傲氣的說話方式卻沒有絲毫改變,只一句就把艾爾德噎得面紅耳赤,作聲不得,卻又不願鬆手,最後乖乖地讓妮克爾牽著他一起飛走,卻似把我的存在完全給忘記了。
  「重色輕友的傢夥。」我一邊抱怨,一邊催動魔卡的力量加速趕了上去。
  還離著大廣場有好一段距離,便有一聲驚心動魄的巨響裹挾著地震般的沖擊波沿隧道一路滾來,走在地面上的人全被震得身體一跳,穴頂上土石跟著簌簌落下,彷彿要坍塌下來一般。身在空中的我們雖然不受地震波的影響,卻被那股有若實質的聲波撞得胸口一窒,身形也跟著一頓,不由得相顧失色。
  「看來那上萬名黯妖精的血肉把炎魔喂得很飽啊。」我沖艾爾德苦笑了一下:「我當初想的驅虎吞狼之計現在看起來成了養虎貽患呢。」
  「特蕾莎大人也說過了,打倒一頭大象比打死一窩螞蟻要容易啊。」艾爾德並沒有表現的非常吃驚,全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因為覺悟而沈著的氣勢,威武中透著悲壯,令我心下黯然。
  話不多提,等到我們頂著陣陣轟雷趕到大廣場上時,炎魔已經——暫且歇手了,這讓我松了口氣,一來慶幸沒有遲到,二來為有休息時間感到高興。雖然身體內外的傷勢俱已大好,接連受傷累積的疲勞、尤其在精神方面現在我很容易就感覺困乏。
  被人類稱為大廣場的矮人城入口地帶事實上是一個巨大的洞穴,洞穴四面的巖壁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隧道進出口,用高高低低、百折千轉的短階梯相連,可以有效困鎖入侵之敵,防止他們快速滲透;而且在每一塊轉接平臺上都設置有帶箭垛的矮墻,上百臺石炮和巨弩交叉監控著大門及大門附近的一大塊毫無遮掩的操場。要說這樣的設計足以抵禦十萬精兵,可惜這一次的對手並不是數目龐大的軍隊,而是身體龐大的太古惡魔。
  即便我們之前沒人與炎魔交過手,現在也可以通過檢視大門遭破壞的程度瞭解到這個敵人的力量究竟強大到什麽地步。矮人城的大門一共有二重,第一重外門是兩塊厚達三十米的巨石,一般不啟用。常用的二重門是用矮人族秘法鑄煉的合金大門,厚達二米,門扉上還鐫刻著密密麻麻的美麗花紋,可是只是注意觀察就會發現這些帶著大幅曲度的花飾與矮人們喜好的方正圖紋風格迥異。事實上那是魔法的符號,內門的啟動方式也不同於外門靠地下水推動絞盤運轉的方式,它是利用魔法水晶來操控開合,也可以把地脈的力量汲取上門扉增強抗沖擊力,這一項功能主要是針對魔法設計的。對於物理性的破壞力,照矮人們的想法,如果兩扇門同時關上,世上就再沒有一種生物可以憑力量破壞它們。
  然後現在我們所看到的是,合金鑄造的內門已經整體向裏微微凸起,而根據守門矮人的說法,外門是關上了的。在有外門屏護的情況下內門依然出現變形,可想而之炎魔鐵拳轟擊的力量何等之大,穿透力又是何等之強。
  「雖然話是這麽說,可是從炎魔現在收手不攻可以看出,它也被這兩重大門消耗了不少力氣。現在正是對它發起反攻的好機會,否則等到它回過氣再轟上一通,這兩重門可能就要失守了。」
  特蕾莎的判斷得到包括矮人族長在內的所有人一致贊同。現在的問題就是如何及時的發起反攻,雖然有好幾條緊急救生通道可以通向門外,可是那是針對矮人的體型開掘的,其中更頗有曲折,本意是避免外面的敵人順著這些通道潛入城門,現在卻成了我們一行人出去的障礙。
  亞古本來想要開口,卻被我在偷偷拉了一下他的袖子,於是便閉口不言。甚至當旁人問起他有沒有辦法幫助突擊隊縮小身形時,也被他用沒有記憶這方面的法術推卸了。由於除了我便沒有人知道他已經掌握了混沌原理,施放魔法已經無需再像其他法師那樣事先記憶,所以也沒有人懷疑他的說法。只有沙蒂婭約略聽我提過亞古修煉的魔法原理與現世的魔道之術迥然不同,所以懷疑地掃了他一眼,目光隨後就落到正從法師身邊走開的我身上。我知瞞不過她,便將自己的想法通過乙太訣傳心相告。
  「讓炎魔自己打破門進來吧。就算我們是這場戰鬥的主力軍,也不必放著可以利用的資源不用,矮人擺設在四周的上百具石炮巨弩多少會對炎魔起到牽製作用。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想請你提議讓集中所有法師的力量給這些巨弩用的箭器附加上魔法力,等下炎魔打破門沖進來也是力氣大減,說不定一輪魔法箭射過去就可以去了它半條命。我們再要對付它就輕松多了。」
  沙蒂婭目光閃動了片刻,轉過頭正準備喚起人類與矮人指揮官們的注意時,艾爾德這個呆子卻搶在前面做了令我氣爆的表態。
  「請告訴我那些安全通道在什麽地方吧,我可以變身成狼或煙霧從那裏面通過。」
  聽到他這番話我幾乎想要捶胸大哭一場,又想撲上去狠狠的把他K清醒一些,可是眾目睽睽下這些動作都不能做,我只好皺著一張臉聽那傻子像個騎士一樣繼續慷慨激昂地發言:「我說過我會靠自己的力量摘下炎魔的頭顱,這一場本來就是屬於我個人的決鬥,不需要再把其他人卷進去。」
  「你休想。」妮克爾乾脆利落地駁斥回艾爾德關於炎魔頭顱所有權的聲明:「我可也要找炎魔報仇,你如果想做到對那個矮人老頭的承諾,等會兒就把所有的看家本事都拿出來,看看能不能比我更快地砍下那大塊頭的腦袋。」
  「不要亂說話,你和炎魔又有什麽仇怨了?」
  「我是被那群黯妖精給打傷的,現在那些傢夥把他們的命都給了炎魔,欠我的債務自然也轉移過去了,我不找炎魔報仇又該去找誰?」
  「你、你這是什麽歪、歪理……」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急的,艾爾德連說話都有些結巴了。
  妮克爾很傲氣的哼了一聲,不再理會他,手扶劍柄往矮人們面前一站,說:「請來一位鬍子先生帶路吧!我也可以變成動物通過安全通道。」
  全都留著長鬍子的矮人們很生氣地瞪著她,沒有人說話。艾爾德正要上前拉她,轟隆一聲巨響,整間洞穴又劇烈的抖動了一下。妮克爾不以為意的回頭瞄了一眼又凸起一些的內門,沖矮人們冷笑說:「你們打算站在這裏和我相看到炎魔沖進來嗎?」史特夫族長氣呼呼的把鬍子吹飄了起來,無奈地沖身邊的矮人做了個手勢。那矮人立刻踏著抖動不停的地面沖向大門,中途兩次被震倒又爬起來,最後他終於摸到了大門左側的巖壁,一番搗鼓之後巖壁上的暗門無聲滑開,露出一個一米見方的洞口。我看著那洞口,心想如果進去深處也是同樣大小,那一個成年人類可以匍匐通過,不過要是裏面的轉折太急而又連得更緊,就會把那個人卡互在裏面。
  「通過這條秘道,你可以從外面湖泊旁的一塊石頭底下出去,如果你動作夠小心,會發現炎魔把它的後背毫無防備的暴露在你眼前。」史特夫族長沖秘道洞口揮了揮手,然後縮回來摸上自己的鬍子,五根短粗的手指完全插入了胡須之中,然後慢慢向下滑動。我認得那似乎是矮人向出征的戰士表示敬意和祝福的動作,所不同的是族長沒有看著妮克爾的眼睛,也沒有誦唱戰歌。我不太確定的轉頭去看奇勒的表情,就見老矮人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驚訝中透著欣喜。於是我知道自己沒有猜錯,就是不知道艾爾德與妮克爾看懂了沒有。只見那二人帶著同樣的矜持態度向矮人族長微一欠身,竟爭般地奔向秘道洞口。
  「嘿!」冬妮婭發出不滿的叫聲正要追上去,被我一把拉住,俯耳對她說道:「艾爾德有任務交給你們,能辦好的就是對他最大的幫助。」這一招果然讓野丫頭順從地收回腳步,然後我轉頭看向沙蒂婭,送過去一道心靈通訊:「你們留下來,說服自由軍集中起他們的法師,並要讓矮人同意他們給巨弩箭施加魔法。」
  「你想把炎魔逼進來?」
  「我絕不允許上面那些傢夥們袖手旁觀。」
  我憤怒地擡頭向連接自由軍營區的隧道入口和階梯平臺掃視了一圈,示意沙蒂婭注意那些人望著艾爾德二人時,眼中流露出的冷漠和譏笑。然後我望向亞古,示意他待會兒給弩箭上施加一些強力的魔法,如果矮人們不同意,就找個角度好的位置準備魔法痛轟炎魔。最後我拍了拍冬妮婭的肩,告訴她照沙蒂婭的吩咐去做。至於雷伊爾和奇勒,他們用不著我告訴他們該做些什麽,雷伊爾一定會寸步不離的保護冬妮婭,至於老矮人這會恐怕早等不及要跟著那兩個「人」沖出去和炎魔大戰一番了。剩下的就是特蕾莎,不過她的乙太訣修為還沒有好到可以幫她改變身形的地步,暫時就把她留在裏面充當預備隊吧。待會兒她一聽到沙蒂婭的提案就會明白我想幹什麽了,不過相信她不會說穿這件事。因為這對在場的人類沒有好處。
  該交待的事都交待了,該考慮的問題也都想到了。我側頭對滿面焦灼的老矮人笑了一眼,從腰間抽出一張卡片,化身成一道流光向艾爾德二人追上去,甚至比他們一步沖進了秘道。
  噴火牛頭,你家撒克遜大爺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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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3 21:38:1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回_______第十章 炎魔神威
  當我從光體變回人形時,險些爆發出一陣咳嗽。炎魔身上散發的濃重硫磺味刺激著我的喉鼻,從它周身噴射出的火焰幾乎燒光了外面洞穴內的空氣,矮人口中的湖泊現在已經變成乾涸的坑洞,地底世界特產的奇形怪狀的魚類屍體像落葉一樣鋪滿了坑底,我相信即便把它們放進榨汁機裏也不可能再擠出一滴水份。同時我感覺到自己體內的水份也在迅速流失。
  「繼續坐等下去,在艾爾德他們追上來之前我就會變成木乃伊了。」
  艾爾德變化的煙霧和妮克爾變化的野兔都沒有變成光的我行動迅速,現在他們大概才走到秘道的中段吧。
  我按捺下因為高熱產生的浮躁情緒,透過乾裂的岩石縫隙窺視著炎魔。矮人城的外門在它的重拳猛轟下已經變成一堆碎石,現在它的拳頭已經可以直接打擊到內門。不過那扇用矮人秘法鑄造的合金大門的韌性與延展性實在令人驚嘆,雖然已經凹陷的非常之深,卻依然沒有破裂。
  不過如果用冰雪魔法將它急凍住的話,恐怕不用炎魔出拳,就連我都可以打破它了。不過得先解決兩個問題:第一是如何讓炎魔瞭解我是想幫它打破大門而不是偷襲它;第二個則是門被打成這樣,鐫刻在上面的魔法陣還能發揮多大的魔防作用。
  我正在思索,心頭突然沒來由的一陣悸動,很像是上次目睹艾爾德變身時的那種感覺。我還在懷疑,炎魔側後方的地面突然迸裂,一道赤若硃砂的血紅身影電射而出,像一柄銳劍似的刺在炎魔腋下,高度聚焦的君主級妖力配合精準無比的切位,一擊就穿透過炎魔的肩膀,再一旋便將它的一條粗壯胳膊卸了下來。
  我雖然吃驚,身體卻本能地做出了反應,兩張「穿甲爆裂」魔卡分兩路射向炎魔的腳下,炸散了支撐它巨體的石面。讓它無法對艾爾德施予反擊,等到它重新站穩腳跟時,艾爾德已經自空中盤旋回來,雙掌並立如刀,迸發出的烏黑焰光,沿著從雙掌間飆起的一溜血線升騰飛舞,最終凝聚成一柄彷彿可以將巨龍輕易一分為二的墨刃血刀,猛劈中炎魔的天靈要害。
  「哈哈哈,殺的好!」
  我正感興奮,卻聽炎魔發出山崩似的咆哮,身形急旋,寵大的身軀帶起強猛無匹的龍卷颶風,將焰刀彈到一邊。艾爾德也被風勁拽的身體東倒西歪,待炎魔再一發勁,便被震得飛射開去,身如炮彈,猛然撞上穴頂,激得碎石斷筍如雨點般砸下。
  震飛了艾爾德,炎魔的模樣卻也不好看,頂門雙角之間破開一個大口,鮮紅如血的岩漿從傷口汩汩湧出。艾爾德的奮力一擊,果然還是取得了成果。
  大團的火焰同時從炎魔的眼眶、鼻孔和嘴巴中噴出,與先前不同的是火焰的顏色已經轉為青藍,巨體裏外都爆出連串令人毛髮倒豎的異響,彷彿石塊摩擦發出的巨大噪聲。很顯然,炎魔暴怒了。只見它尚存的右手一招,火焰九尾貓便跳到了它的手上,握住鞭柄它用力一揮,九條鞭身便像九條火龍一般張牙舞爪衝向剛從穴頂岩石裏抽身而出的艾爾德。饒是艾爾德移形換位詭如幽魅閃空,火龍卻總能如影隨形的躡上,真個猶如附骨之蛆。
  連閃數次都無法擺脫火龍追擊,艾爾德也是火冒三丈,他索性放棄了躲閃,一扭身向炎魔俯衝掠下。兩手振動,聚起兩大團黑色焰球。
  「愚蠢的惡魔,想和本王鬥拼火力麼?且看是你的九頭龍兇,還是本王的黑龍波威啊!」
  艾爾德的怒吼和炎魔的咆哮交織在一起,如有形的鋼銼一般刮過我的身體,也把他們周邊凹凸不平的地面全部碾磨成了平地,大片石粉忽忽蕩起,猶如煙霞一般將炎魔的下半身完全遮住。從我這邊望去,炎魔彷彿是從無邊雲海中探出身體,顯得愈發巨碩猙獰,艾爾德與它一比小的像只烏鴉。可是當這只小小的烏鴉旋動雙翼時,卻有一條頭顱比炎魔身體還大的無爪黑龍從他手中騰起,旋轉翻騰,向著炎魔迎頭噬下,大張的黑色巨口深沈如淵,猶如連光都無法逃脫的黑洞。
  「快逃吧,大牛頭。既然你身為惡魔,不會不知道黑龍神王的煉獄焦炎厲害吧!」
  艾爾德在空中張狂的大笑,全然不理自己的身形因為發射黑龍波停滯下來,九條火龍自不同方向撲下,血口簸張,將他牢牢咬住。九龍分噬,艾爾德的身軀幾乎完全消失在它們口中,看得我大驚失色,都顧不上去看炎魔對上黑龍波會有什麼下場。雙手十指連彈,將所有拿得出手的冰係魔卡一古腦射向火龍群。
  然而卡片尚在半路上,艾爾德已經爆發出驚天妖氣,鋒銳肅殺,如百萬冰刀般將九條火龍淩遲分屍。也將我的卡片割破大半,剩下的三張因為空氣對流的關係被吸引向艾爾德飛去。我嚇了一跳,那些可都是已經啟動魔卡,無論艾爾德伸手去接還是用妖氣擊打都會發動,除非像剛才那樣用銳勁高速切割才可以破壞。可是我又不想浪費,急迫下不及多想,一道發自本能的心靈通訊光速傳遞出去,就不知道能不能順利穿越這片冷熱能量交戰的空間。
  「不以力抗,順勢聽勁,黏隨引化剩下的三卡沿俯角三十度、十二點鐘方向去!」
  艾爾德沒有回頭,可是他身邊縈繞的妖氣驟然有了變化,變得好像情人的手一般溫柔,輕輕牽引三張魔卡轉向我指定的路線。這時炎魔已經被黑龍波壓得靠在矮人城的內門上,早先變成一堆碎石的外門現在又被二者散發的火勁融成了一灘岩漿,然後又被蒸發成縷縷白煙從地面升起,充滿了整個門洞。
  三張閃爍著森冷清光的魔卡像三把利劍一樣劃破白濁濃密的霧團,還沒來得及挨上炎魔和內門便被剛烈的火勁引發了。剎那間無數猶如鑽石般的大顆冰粒代替了火光在門洞中閃爍,甚至一度形成冰膜封住了洞口,又很快就被遠勝過它的高熱氣體衝破蒸發。但是我並不失望,因為就在火光衝破冰膜噴出洞口時,我分明聽見了另一個聲音,一個屬於金屬斷裂發出的脆響。
  這樣就足夠了。在這種情況下,哪怕剛才的凍氣只是短暫地凍住了內門的一層皮,也有了足夠資格成為壓斷駱駝脊背的最後一根稻草。
  所以當我目睹黑龍與炎魔的身影突然陷進更深更廣闊的空間時,胸中生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暢快感,而後城裏發出的驚叫和悲嗥讓這股感覺發揮更加淋漓盡致。
  「想要犧牲他人茍且偷生的鼠輩們啊,用你們的血肉為被你們拋棄的英雄的離去鋪路吧!」
  我一邊輕聲地呢喃,一邊尾隨艾爾德重新衝入矮人城。
  大廣場中,黑龍推著炎魔到處流竄,所經過的岩壁上儘是一道道彷彿被啃嚙出來的深槽,領近的人類和矮人被烤得只剩下一群影子貼在墻上,大部分的石炮和巨弩還來不及發射就自動自發的燃燒起來,倖存的人類和矮人們紛紛在向隧道深處退卻。在這一片混亂之中,安靜佇立在廣場左首一處低矮平臺上的人們就異常突出,罩住他們的純白結界在滿室的火光與黑氣中也是醒目至極。
  那正是包括特蕾莎在內的冬妮婭等人。在他們身邊還擺放著一臺上好了鋼箭的巨弩,奇勒正一手抓著舵盤一手扣著扳機對著空中瞄來瞄去,全然不理正在向他說話的大法師亞古。我看亞古終於垂下肩,衝其他人擺出一個全然放棄的姿式。冬妮婭急躁地從法師身邊擠過去,一把抓住矮人的扣扳機的手掌用力一推,巨大的鋼箭騰空而起,照著、照著……照著艾爾德飛去!
  我被這個場面駭得全身一跳,忘記了自己正在飛翔,這一跳就直衝上了穴頂,險些在堅硬的岩石上面撞得腦漿迸裂。千鈞一髮之際,我扭轉身體背貼穴頂滑行過一百多米才緩過勁來重新降低高度,同時也把巨箭中途折轉方向,命中炎魔的全過程看了個清清楚楚。
  巨箭的飛行速度也是極快,幾乎在艾爾德查覺到的時候,箭尖距他身體已經不足一肘遠。那正好是我為了避免撞破腦袋,翻轉過身體的那一刻,面孔朝下的我消楚的看到一個個發光的符字從箭尖浮現,並迅速向尾端蜿蜒,剎那間就佈滿了箭身,然後巨箭像飛魚一樣猛昂起頭,劃出一條優美的曲線從艾爾德頭上飛過,再一個甩尾改變方向轉到了炎魔後背,從兩隻紅黑色巨翅之間的位置深深地刺了進去,讓炎魔的身體為之劇震,發出一下暴怒的咆哮。惡魔的哮音方起,箭身上的符字突然像蛇一樣扭動起來,排列成了另一種意思,產生出與之前截然不同的破壞性力量。
  「冥王的呼吸,化為芬裏爾的獠牙,切裂靈肉的羈絆……帝擊冰狼破!」
  銀亮的冰之甲胄以箭傷為中心伸展開去,一轉眼就覆蓋住炎魔的整個後背,連那兩隻巨大翅膀也垂下了粗壯的冰棱。終於,這股自內而外爆發的寒冷魔力攀沿上了炎魔的四肢,已經凍僵的關節再被龍顎的壓力一擠,立刻炸裂開來。失去手腳支撐的炎魔光禿禿身體頓時傾倒倒在龍口中,緊接著便被吸入龍腹。隨後龍口重重合閉,將塞在牙縫中的殘肢碾得粉碎,從口中噴濺出來,悠悠蕩蕩地揚灑了滿天。
  「打倒它了嗎?」
  我緩緩降到艾爾德身邊,不太確定的問道。炎魔被黑龍吞噬,戰鬥到這裡似乎已經完結,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心中總有一種不踏實的感覺。誠然炎魔展現出的力量強橫無匹,和我們交手的過程也堪稱激烈,這從環境的破壞程度就可以看出。可是我方高手大半都還沒有出手,幾乎是靠著艾爾德一個人的力量就壓制住了炎魔,得亞古相助的那一發魔法弩也只不過是錦上添花,把黑龍粉碎炎魔抵抗的時間提前了一些。
  能提前了結對手固然可喜,可是以我過去與迪亞波羅的戰鬥的經驗來看,炎魔的表現較之迪亞波羅差了起碼三級,完全不像是會被大魔神王忌憚的對手。就連艾爾德他雖然叠施強招,也還沒有把力量推到最高境界。
  雙方的潛力都還沒擠到盡頭,戰鬥就突然結束了,這和我心中的預想真是完全不一樣。看艾爾德的表情也是欣悅中透出措手不及的怔愣,下方的冬妮婭和奇勒兩人高興的手舞足蹈,對勝利表現的毫無懷疑;特蕾莎和亞古卻一致緊皺著眉頭,沙蒂婭也還沒有敢解除結界。而矮人城裏的大多數居民仍然縮在隧道深處不敢出來,少數來不及退進隧道的人類和矮人們從他們的掩體下面探出頭四下張望,當他們看見黑龍仍然在洞穴上方盤旋時,連忙又把頭縮了回去。不過也有幾個膽子大些的傢夥扯著喉嚨衝艾爾德和我叫喚。
  「喂,你們不是已經打贏了,為什麼還不把那條黑龍收回去?留著它在這裡嚇人好威風麼?」
  我冷冷地橫了這些人一眼,讓他們畏縮地閉上了嘴巴。這時艾爾德輕聲地自言自語道:「炎魔還沒有消滅,黑龍才無法回去……那惡魔,在它的體內掙紮……」
  他正說著,黑龍發出了痛苦的悲鳴,聲音自高走低,相反炎魔的氣息卻以驚人的成長速度膨脹起來,那種彷彿山崩般的咆哮撕裂黑龍的呻吟,從龍口中噴發出來。黑龍痛苦的蜷縮起長大的身體,變成了一團黑色的火球,球體越縮越小,當它變得只有一間普通房屋那麼大時,突然像被人把火藥潑在上面一樣轟地炸裂開來,將大廣場中的空氣、階梯、平臺、弩炮和沒有退進隧道的人燒得乾乾淨淨,連一點灰燼都沒有留下。
  就連我,如果不是艾爾德及時用身體為我擋住了熱風,等不及結界張開我就會被蒸發掉了。饒是如此,火球爆炸產生的強烈閃光仍然奪去了我的視力,而恃仗能量推動的空識知覺在如今能量狂潮席捲整個空間的情況下什麼也探測不到。我第一次從真正意義上體會到了瞎子的滋味。
  「炎魔脫睏了嗎?」我大聲地發問。只聽見艾爾德剛說了一句「那傢夥……」就戛然收聲,然後一掌拍在我胸前,一股陰柔大力將我推下地面,屁股著地後我又滑出老遠,直至背心抵到一片柔韌的墻壁方才止住。然後突然就有人抓住我的後領,發力把我拉進了墻壁。
  「是我們啦!」在我做過激的自衛動作之前,冬妮婭那熟悉的聲音已經急促地鑽入耳中。我松了一口氣,把插進卡片包的手指抽了出來,焦急地向她詢問外面的情況有了怎樣的變化。
  因為結界內的能量非常穩定,所以我的空識知覺輕易就在腦海中替我勾出了冬妮婭現在的表情,那是失望到了極點的沮喪和信心不足混合而成的苦瓜臉。不過發現我眼睛看不見的她還是把聲音擠得很開朗,說:「沒問題,艾爾德還罩得住……」頓了一下又畫蛇添足的加上一句:「而且特蕾莎姊姊也上去幫他了,很快就可以再搞定那個大牛頭……龍……那個噴火怪物了!」
  且不提特蕾莎上天助陣足以說明艾爾德過得的辛苦,單聽她選擇一個對炎魔的形容詞也要吞吞吐吐,就不是一個好兆頭。而沙蒂婭張開的結界隔斷了我的空識知覺,讓我無法看到外面的情況,可是從不時撞上結界的散逸能量的強度的變化上,我感覺到炎魔的力量發生了質的變化。
  「我要出去。」我從地上一站起來便想邁出結界,冬妮婭死命地拉住我。「不行,現在外面根本不是人可以活下去的世界,你這樣隨便衝出去馬上就會死掉。」
  「可是縮在這裡面我看不到外面的情況,根本不知道在外面作戰的人需要什麼樣的幫助啊!」
  「冷靜一些,憤怒與煩躁是理智的大敵,不要讓情緒控制了你。」沙蒂婭清唱般的話語讓我的心氣略為平靜了些,她伸出一隻手遞到我面前。「你根本就可以不用出去也能看得見,忘記了嗎?」
  我尷尬地笑了起來,用一根手指撓了撓臉,再才握住沙蒂婭的手掌。立刻,我的空識知覺便與她張開的結界的能量融成一體,外界的景色清晰無比地映入了我的腦海。
  原來呈現正方體形狀的大廣場現在已經變成一個半球形空間,大塊大塊的玻璃化物質挂在岩壁上。所有的隧道入口現在都看不出來了,在衝擊波壓縮空氣創造的動壓推擠下,入口處的岩石完全坍塌下來,隨後被高溫溶化成了玻璃,像鏡子一樣反射著黑色的火光與燦亮的閃電,還不時的被劍氣從上面劃過,留下了一道道慘白如骨的深刻劍痕。
  再看炎魔,它的身形足足漲大了一圈,一早被艾爾德砍斷的胳膊也完全長好了,原先彷彿用大塊不規則火山岩堆砌而成的身軀,現在全部變成了一團團發亮的黑色鱗片,交錯重疊在一起;縈繞全身的紅色火焰,現在也像被墨染過一樣變成了焦黑色;巨大的牛頭也變得更加碩長寬大,上面生出了無數尖銳的角刺,看起來更像是爬蟲類生物的嘴臉;和蝙蝠一樣的膜翼消失不見,卻有一條長長的龍尾從它臀間生出。
  「這傢夥,它把黑龍波給吃掉了嗎?」我無法置信地甩動腦袋:「原來這就是迪亞波羅忌憚它的原因——炎魔可以通過吞吃暗屬性的能量獲得進化。這叫生於黑暗的魔族怎麼和它交戰,用來攻擊它的黑暗能量越大越純粹,它就會變得越發強壯。這種對手就算是艾爾德變成吸血鬼之王也不可能打倒,可真是麻煩透了!」
  我心神電轉之間,場中戰局驟生變化。特蕾莎正面對上炎魔噴出的一道黑炎,揮劍往炎柱上斬去,二者將觸時忽將劍身一轉,改斬為拍,劍上勁力柔然化黏,借黑炎推力向後疾退出戰圈。轉眼間就要撞上岩壁,特蕾莎卻似恍然無覺,只是專心振旋妖劍,如舞彩帶般將黑炎抖成無數個大圈小圈,正圈斜圈。雙腳同時向身後憑虛連點,待得足尖及壁,她上身微搖,霎間幻化出無數殘像,沿著光滑的玻璃分左右兩路滑到炎魔身側,清嘯一聲騰身撲出。
  「分身劍!」我正在讚嘆,待見那些黑炎劍圈的顏色重顯緋紅,再轉青白,及殺至炎魔身前時,已是金陽燦然,更覺驚訝。炎魔則左顧右盼,似是頗為困惑,最後它咆哮一聲,雙臂左右展開,兩個巨拳分向兩個特蕾莎轟去。卻把自己的胸膛賣給了自特蕾莎加入後就一直遊鬥牽制它的艾爾德。
  炎魔敢有此一舉,想是吃定了艾爾德的力量對自己構不成致使傷害,這種蔑視的舉動讓心高氣傲的吸血之王大感憤怒。只見艾爾德雙手在面前急速移劃,血紅與墨黑兩種光芒隨著兩手劃過的路線交織在一起,更有一個悠遠空茫,全不似現世人語的聲音從他口中傳出。
  「天不仁兮降破軍,地不仁兮揚血光。天地合發,日月有蔽,迅雷烈風,折阿特拉斯之脊,覆廢四極八荒……斯裏星昂依納得斯熱確虛哈虎文缽英……忽不爾肯星多得斯根六補……」
  我聽了他開頭幾句,格體竟似東方符唱,可是後面發音古怪,卻又是夜魔一族的秘語,心下不由大驚。妖魔貴族使用魔法並不需要吟唱咒語,可是各族都有不同的秘語相傳,那是向混沌之主借力的絕招,用人類的話來說就是禁咒。禁咒雖然不一定都是破壞性招數,可是艾爾德前面用東方格體吟唱的卻是實實在在的破壞性咒文,再看他所畫圖案,紅的似丹咒符籙,黑的是魔道法紋,二者環環相扣,息息相通,顯然是他自己開發出的複合型禁咒。這種未經實踐的招數也許威力強大,可能不能克制炎魔卻也難說。但是從腳下大地的劇烈顫抖,岩壁表面玻璃物質的龜裂脫落中,我判斷出來他這一招一旦發出,恐怕整間洞穴都要土崩瓦散,餘威可能還會波及大半座城市。
  我雖然討厭那些有種族歧視思想的人,想讓他們受些教訓,卻沒想過把他們全部殺死,畢竟人是可以改變的,也還要靠他們的力量挽救卡奧斯王國。可艾爾德這一招發出,就會把所有的希望與火種全部撲滅了。想到這裡我不禁發出了驚慌的聲音,這時兩個特蕾莎都已經被炎魔的重拳轟飛,身體幾乎整個嵌入岩壁,涓涓血線自她嘴角挂下。可是她的分身合擊也締造了寶貴的戰果,炎魔雙手的十根指頭包括半個手掌都被她的金焰劍環絞碎,痛怒交集的炎魔根本就沒去注意艾爾德,讓他毫無滯礙的完成了咒語。
  驀地,地震停了,聲音沒了,正在剝離和掉落的玻璃、岩石也神奇地凝固在空中,時間彷彿凍住了一樣。場中只有炎魔還可以便緩慢地動作,艾爾德則是完全不受影響,只見他分開雙手,動作流暢的擺出一個托的手式,便有一個邊緣不斷冒出血焰的黑色的「圓」出現在他手上。是的,那是一個圓,無論我以空識知覺從哪一個角度看過去,那都是一個平面的「圓」。
  這個「圓」究竟是什麼東西?
  生出這個問題的瞬間,因無知而生的恐懼如鳥爪般攫住了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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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3 21:38:31 |只看該作者
第六回____第一章 炎魔降伏
  那「圓」究竟是什麼東西?重力彈?還是模擬黑洞?
  隨著一個個想像掠過腦海,我的背上也是熱一陣冷一陣的汗流個不停。在我來得及做出判斷之前,艾爾德的手動了。
  圓劃著奇特的軌道、避開停滯在空中的障礙物命中炎魔,它那壯碩、渾圓,充滿無盡力量的身軀像被踐踏過的泥娃娃一樣迅速平扁下來,緊接著以它為中心,直徑百肘的空間出現了壓縮折疊現象,隨後彷彿有一把無形的刀把整片空間生生剜了下來,露出下面黑色的背景,很快周圍的景物伸延過去填補了這個破綻,停滯的時間也重新流動起來,懸停在空中的玻璃片與碎岩以正常的速度簌簌掉落,岩壁的震蕩雖然還在繼續,可是已經勢微,一切彷彿都回復了正常。可是那片被剜下來的空間就像一面圓鏡一樣在空中沿著中軸線不停翻轉,可以看見炎魔正在鏡中憤怒地掙扎。
  「這是……死鏡術!」
  利用強大的力量將對手所在的立體空間剜出並壓縮成平面空間,次元差異會使對手的一切力量對三維空間的物體失去作用,而且無法逃走,只能任由身處高次元的施術者宰割。現在只要打破這面鏡子,炎魔的身體就會隨之碎裂飄散!可是,為什麼艾爾德還不動手?!
  我焦急地瞥了艾爾德一眼,卻見他雙手虛握成圓,正在努力的想要收緊手指,可是彷彿有什麼無形的力量正在抗拒他的指壓,他蒼白無比的面寵脹成了一個血球也無法收攏十指,而特蕾莎仍然嵌在岩壁中無法起身。
  「沙蒂婭解除防禦,所有人一起攻擊那面鏡子!」我握緊拳頭大聲咆哮起來。
  隨著純白結界的消失,魔法的火焰與閃電彷彿脫閘的蛟龍一般撲向圓鏡,在巨大的鏡面上激起一陣美麗卻虛弱的花火,第二波奇勒與冬妮婭的飛斧和魔法箭同樣沒有效果,第三波雷伊爾拋出的巨石與沙蒂婭的聖光彈也是無功而廢。
  相較我方攻擊的軟弱無力,炎魔的反抗卻開始出現成效,艾爾德的一根小指突然折斷,次元鏡雖然沒有出現明顯的裂痕,可是那種嚙齒般的喀嚓聲卻開始增大,聽在我耳中彷彿一把鋸子在心臟上來回拖拉。
  「可惡!其他活人都死到哪去了?炎魔替他們鋪上棺蓋,他們就真當自己是死人縮在洞底不敢冒頭了!」
  雖然心裏清楚還活著的人都被封在岩壁深處的隧道裏,根本不可能了解大廳現在的情況,即便有人想出來援助,一時半會也挖不穿溶成鐵板一塊的岩壁,我還是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讓我想不到的是,原本只是單純發泄心中焦慮與壓力的叫罵居然迅速得到了回應。
  轟隆一聲巨響,距我們不遠處的地面猶如火山爆發一樣炸裂開來,一頭巨大犀牛般的斑斕怪獸從地底躍出,比象牙更加粗壯的黑色堅角兇猛地頂撞上次元鏡,平滑的鏡面上立刻出現了蛛網狀裂紋,可惜的是面積只佔整體鏡面的極小一部分。
  「連貝希摩斯!大地之上位精靈的力量都……」
  目睹次元鏡初現破綻,我身邊的人一個個面露喜色,只有我的心卻筆直地沉了下去,貝希摩斯未能一舉打破次元鏡,等於幫助困在鏡內的炎魔標出一個突破口,如果它照著那處裂紋自內轟擊的話……
  我尚在憂慮,炎魔已經如我所想的那般自鏡內對準外面的破紋猛踹了一腳,造出了幾乎覆蓋住半個鏡面的粗大裂紋,黑色的焦焰從裂縫中噴出,裹住了貝希摩斯的巨體。慘叫聲中,一條纖細的身影自大團黑焰中衝出,突然像斷線的風箏一樣墜向地面。
  那是妮克爾•維莉斯!
  心上人有難,艾爾德的精神頓馳,炎魔的第二擊立刻輕鬆地擊穿了次元鏡,整只腿掌都遞到了鏡外。似乎沒有料到第二腳會這麼容易就擊穿鏡面,炎魔的姿式出現了瞬間的傾斜,已經準備好了的第三次攻擊就未能發出,給了艾爾德回神的時間,連忙重新集中精神,將它的腳爪牢牢鎖住,不讓它再有機會恢復姿式踢踹次元鏡。
  我飛上去接住了妮克爾,發現她並沒有受重傷,只是衣服被燒爛了,再就是裸露在外的手臉有些輕度灼傷,看來是貝希摩斯的力量保護了她。其本人也只是精神虛脫,這是召喚高階精靈後會有的正常現象。
  回到地面我把妮克爾交給了沙蒂婭,再看艾爾德面上的血管都已經爆裂,才勉強鉗制住炎魔的腳,炎魔見抽回大腳無望,索性放棄了掙扎,腳心對準艾爾德就是一發焦炎彈射過去,把全無防備的吸血鬼打了個正著。
  眼見艾爾德全身浴火的往後直飛出去,已經沉到鞋子裏的我的心臟忽地一下蹦起來堵住了嗓子眼,連氣都透不出去。我直愣愣地望著艾爾德撞上岩壁,然後反彈回空中,拖著濃濃的黑煙重重摔在地上,可怕骨骼碎裂聲猶如一把重錘把堵在我嗓子眼中的障礙物敲開了,積壓的空氣壘塊呼嘯著衝出牙關,震得我自己也感到一陣目眩。
  「你給我去死吧,惡魔!」
  龐大的地脈能量被我無節制地抽起,我恍惚感覺到自己的頭髮都被這股憤怒的能量拔了個精光。下一瞬間,我投出了身上所有的魔卡,心中狂燥、憤怒與憎恨的負面情緒在輔助魔卡的作用下無限制賁張,化作黑色的兇獸揮舞著爪牙撲向剛剛衝破次元鏡束縛的炎魔,在它的指尖,火焰與冰晶相映生輝,它的咆哮會變成狂飚的烈風,吐息是閃電的瀑布。這是我所能做到的最強攻擊!炎魔啊,今天就讓你知道生命因悲憤而生的力量之恐怖!
  我滿懷信心地看著兇獸的爪牙結結實實地打在炎魔身上,濺起大簇破碎的鱗片。然而在下一刻,兇獸卻無法從炎魔身上抽手,勝利的尖嘯霎時變成恐懼的哀嚎,它那堪與炎魔一較高下的巨碩身軀像一隻泄氣的皮球一樣迅速乾癟下去,對手猙獰的醜臉上卻露出受用的神情,五根粗壯尖銳的手指很快出現在先前被特蕾莎絞碎的右手掌端。
  等我醒悟過來負面情緒正是黑暗能量的本源之力時,炎魔已經完全吸收了兇獸的能量,剛剛長好的右手五指捏成一個拳頭,一記焦炎烈咆拳端端正正的朝我擊下。
  此時我手上已經一張魔卡也無,而且心下正自責不已,眼看焦炎擊來,也沒有想要閃躲。倒是亞古搶上前來,魔杖一舉,張開了一面金色護盾,擋住了奔騰洶湧的黑色火焰急流。兩股能量碰撞發出刺耳的爆鳴,焦炎和魔盾同時消失,大法師魔杖頂端的水晶也破成了幾千片閃耀的碎片。亞古盯著損毀的魔杖發了會兒呆,然後哇的噴出一大口鮮血,慢慢坐倒。
  我驚慌地上前想扶住他,卻聽見大法師口中流瀉出的低沉感嘆:「這就是真實的惡魔之力嗎?好強大、好完美的暗之波動……」
  我愣了一下,炎魔的第二擊接踵而至,這一次是沙蒂婭騰出手來升起結界。可是她之前已經損耗了太多聖力,新結界的防禦力大不如前,雖不至於像窗戶紙那樣一捅及穿,卻也未能完全抵銷焦炎的威力。結界破碎後殘餘的焦炎一涌而入,擋在我身前的沙蒂婭首當其衝,承受了大半焦炎的直擊,像個被燒壞的布娃娃一樣摔進我的懷裏,兩人滾作了一團。
  我緊抱著沙蒂婭不知滾了多少個圈,待其勢稍止,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她的傷勢,驚奇地發現沙蒂婭身上竟然只有神官服被燒成了灰燼,再就是手背上多了幾片珍珠般粉亮的燎泡,除此再無大礙。我這才把嚇飛的魂兒重新拉回體內,慶倖之餘也覺詫異,魔界焦炎是何等厲害的力量,論起破壞力來就連焰中皇者黃金火焰也要稍遜半籌,雖然之前被結界抵消了近九成的威力,那剩下的一成也絕非血肉之軀可以承受,為什麼沙蒂婭可以倖免於難?
  疑惑下我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在沙蒂婭赤裸的身軀上重新巡逡了一遍,果然發現了異處,原先被沙蒂婭用七色絲絳懸挂在胸前的獨爪金鸞護身符,現在竟然嵌在她晶瑩的肌膚中,我用顫抖的手指輕輕地碰觸了護身符一下,發現它是冰冷的,似乎完全沒有被焦炎炙灼過。我試著想要把它弄下來,可是手指剛一用力,昏迷中的沙蒂婭就發出一聲痛楚的呻吟,身體也跟著一陣抽搐。我不敢再試,只能把她摟得更緊了些,希望這樣可以幫她平靜。然後我抬頭看著其他人,大法師也被焦炎爆風吹飛出老遠,失去水晶的法杖大半都化作了飛灰,只剩下掌心中的短短一截,他身上的法袍也是千瘡百孔,不過人看起來還好,只要命還在,其他的東西損失了也沒什麼。
  我正這樣想著,卻聽見了冬妮婭的淒厲慘叫,剛放鬆的心臟又猛地抽緊,急轉頭看去,就見冬妮婭和矮人正費力地想要架起雷伊爾傾倒的巨體,冬妮婭的手從他左肋下穿過,碰到巨漢的後背,摸到的不是結實富有彈性的肌肉,而是一把把枯澀的焦灰。
  「對不起,冬妮婭夫人……老爺交待我一定要保護你直到安全回家,可是現在……」雷伊爾望著惶然張大眼睛看著他的冬妮婭,斷斷續續地說話,每吐出一個字都會有大團熱氣騰騰的血塊跟著涌出:「……現在我……我卻要在這裡……回去後請轉告老爺,我有負他的囑託和信……任。」
  萬分堅難地吐出最後一個字後,忠誠的巨人車夫的頭頸軟軟地垂下,冬妮婭的淚水狂涌而出,雙手仍然緊抓著雷伊爾不讓他的身體倒地,頭頂在其胸口放聲號哭。炎魔卻感覺不到她的悲痛,也無意為我們留出追悼同伴的時間,它舉起右手,準備給予我們這些倖存者最後一擊。惟一清楚看見它這個動作的我,腦中嗡的一響,全身被恐懼的潮水所淹沒,僵硬的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它揮下手臂,看著黑色的焦炎在我的視界中越變越大,腦中走馬燈般掠過的畫面全是和眾人在一起的生活點滴。突然間,冬妮婭的號泣、奇勒的怒吼、亞古的嘆息和懷中沙蒂婭的體溫再一次被我的感知所接納,把我的恐懼一掃而空。
  「動啊!動啊!動啊!動啊!現在你還不動的話!大家都會死!你不想看到那樣的情況吧!所以,快動啊!我一定要、一定要保護大家!」
  焦灼的催促聲在我的腦海裏反覆回蕩,隨著這個聲音的響起,一股奇異的力量從我的腦部迸發出來。霎時間,一面八角形的金色護盾橫亙在焦炎彈的前進路線上。烏沉的火焰伴著巨大的爆響四散激射,在岩壁上灼出數百個深不見底的孔洞,卻無法越金盾半步。我情不自禁地張大了嘴巴。
  「A•T•FIELD!?」
  這是我做出來的東西嗎?為什麼我還可以造出這種等級的護盾?這是需要動用公爵級妖力才可以進行的空間相對位移防禦技術啊!而且,為什麼護盾會以A•T•FIELD的形態出現呢?
  提到A•T•FIELD,我就情不自禁地回憶起《EVANGELION》中第十七使徒渚薰對它的解釋——「任何人也無法侵犯的神聖領域」、「心之光」、「在誰心裏都存在的心之壁」。再聯想混沌之主傳授我乙太訣之前說過的那句「你的力量便是你的意志,你的意志便是你的力量。」剎那間我感覺有一道閃電劃破了腦海中的混沌,原來模糊的聯想霎時構了一個無法言傳的意會概念。
  如果勉強要用言語來解釋剛才的一切,只能說是乙太訣將我內心想要保護大家的意志在現實中具像化了,至於為什麼它會以A•T•FIELD的形態出現,那是因為我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保護大家這一個念頭上,所以乙太訣就自作主張地選擇了我最熟悉的方式進行投影。
  「這就是了,這就是乙太訣的真正奧義了。」
  我抬起右手,輕輕地揮動了一下,A•T•FIELD就向著炎魔旋斬過去,切裂它的右臂,烏黑的火星迸射了出來。我又翻了一下手腕,A•T•FIELD打橫劈入炎魔的身體,但這一次卻未能如我所願的將那具巨體一揮兩段。生死關頭炎魔也激發出了強橫的力量,生生震碎了嵌入體內的A•T•FIELD之刃。
  「司掌火焰與破壞的惡魔啊,你也會對死亡感覺恐懼嗎?你也會生出求生的意志嗎?那麼就來比拼一下,看看你的破壞與求生之心強橫,還是我的護友與復仇之念更加猛銳吧!」
  在我的怒吒聲中,擊倒炎魔的殺伐之念勃然迸發,猶如隆基諾斯之槍刺破A•T•FIELD那樣輕易貫穿炎魔佈下的爆炎壁障與胸膛,將它牢牢釘在了岩洞天頂之上,任它如何掙扎,把附近的岩石震得大片開裂、大塊脫落,都無法擺脫我意念的囚鎖。
  我冷眼看著炎魔的無用掙扎,將胸中的憤怒一口氣釋放出來,猶如千百發重磅炮彈對著它狂轟亂炸了足足十分鐘,打得它全身鱗甲支離破碎,烏血迸射,最後正當我要釋放在胸中鼓蕩已久的殺機時,卻見它突然停止了格擋與掙扎,攤開手腳張口發出連串怪聲,竟是向我表示臣服之意。我呆了一下。正待駁回它的降表,腦中突然微覺刺痛,乙太訣的運轉跟著微一滯頓,心中一驚,當即改口同意,命令它說出自己的真名並放開心神接受法契。
  炎魔依言說出了自己的真名「艾哈撒」,並放鬆了心神,我的意念化作尖針直刺入它的靈魂,在準備植入讓它服從我的指令之時我突然想到,萬一今後我不幸身亡或返回了地球,不是沒有人可以約束這頭惡魔了?可是匆忙之間又想不到什麼辦法解決這個難題,於是我便將機器人三原則稍做變化植入其魂座:第一:沒有我的命令它不可傷害智慧生命體,或眼看著智慧生命體將遇害而袖手不管。
  第二:它必需優先服從我給它的命令,我不在場時要服從和我同一陣營的其他智慧生命體的命令,當除我之外的其他智慧生命體的命令與第一條抵觸時,不予服從。
  第三:它必須在不違反第一、第二項原則的情況下保護自己。
  完成這項工作之後,我心情不由自主的放鬆下來,腦部的刺痛瞬間猛然發作,那種感覺彷彿是被一枚達姆彈射進了腦殼,破碎的彈片在頭骨內相互碰撞,引發劇痛之餘更把我的大腦攪成了一團糨糊。感覺身體正在傾斜的我伸手在空中划動,想要抓住某樣東西支援身體,突然感覺到手中多出一根手杖似物體,連忙抓緊了它,用力撐住身體不讓自己倒下。等到這陣頭痛過去,我再睜眼打量這根手杖,卻發現原來它是炎魔變化而成的梭槍,丈八長的槍身彷彿兩條長蛇交纏,中段粗細如一,堪合一握,待及近兩端時陡然變細,形成錐鑽狀槍尖,形狀似極了《EVANGELION》中未開鋒的隆基諾斯之槍,區別只在顏色和材質,我手上這只COSPLAY版並不像動畫中那樣通體血紅,而是由裏到外都透著烏潤的石質光芒,彷彿是用黑曜石雕琢出來的藝術品。
  此物美則美矣,我卻無心多加觀賞,視線已經轉向那一群同伴。只見他們一個個像中了邪似的張大嘴巴看著我。這也難怪,我剛才的表現太過神勇,已經超出之前對他們展現的能力,甚至超出了人類可以達到的境界。等冬妮婭等人從震撼中清醒,一定會起疑心,沙蒂婭又還昏迷不醒,我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對她們解釋,乾脆什麼話都沒說,徑直飛去救治艾爾德和特蕾莎二人。想不到身體剛剛騰起,大腦又是一陣抽搐,跟著一陣昏眩,我一個倒栽蔥從空中摔了下來,就此人事不省。
  黑沉沉的空間中只有我一個人佇立著。這裡是什麼地方?地下室特有的陰冷空氣直衝鼻子,墊在我腳下的是一個刻著繁複魔法陣的正方形白堊石臺,沾滿了濕嗒嗒的冷水,一個應該是盛水用的銀碟倒扣在我腳前。
  這裡曾經舉行過魔法召喚儀式。我在心中斷言,可是看看散碎一地的法器,儀式應該是失敗了。舉行儀式的人不在,是被失敗的召喚物殺死了嗎?不過又沒有看到屍體和血跡。最重要的是,我為什麼會在這裡?難道被召喚的對像是我嗎?
  我抬起雙手,乾乾淨淨的沒有沾染上一絲血腥和污穢。我迷惑地走下祭臺,沿著螺旋階梯走上地面,發現自己來到一座裝飾貧乏的城堡中,表面已經被風化成蜂窩狀的沉重石塊無言地述說著這座古堡悠久的歷史。裏裏外外看不到一個人影,卻有一縷細如蕭管的呻吟聲在空曠的主堡大廳裏飄蕩,那是女性在歡好時壓抑的喘息。
  我更加地納悶和驚奇起來,身不由己的循著那靡靡之聲向主堡上層行去,越往上去,那斷續的嬌喘聲越發清晰,也越發的耳熟。可是我卻愣是記不起那是那是誰的聲音。我從那短暫、急促,極不自然的喘息節奏中判斷那女子是在有意識地克制自己,似是不欲讓歡好對象明了她感受到的快感,這一點與特蕾莎倒是頗為相似,可是它絕對不會是特蕾莎的聲音,因為這個聲音比起那位折翼天使顯得更加年輕。
  哪會是誰呢?雖然聽不到掙扎的響動,可是聽聲辨味,我實在很懷疑這個聲音的主人是心甘情願的和另一方發生關係。想到這裡,我就想加快腳步,可是一雙腿突然像灌滿了陳醋一樣又重又酸,心臟也在胸膛中激烈地鼓蕩,彷彿、彷彿我潛意識下明白上面有一樣極其可怕的事正在等待自己,步伐不快反慢。
  會是什麼可怕的事在等著我?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我才蹭上了頂樓,認準了聲音傳出的房間,我用雙手拽動沉重的雙腿,慢慢迤邐到門口。當我的手第一次放在門把時,彷彿有一股電流直刺進體內,險些讓我的心臟為之停頓,我丟開門把,踉蹌倒退,直到後背抵住墻壁方才停下。
  這是警告嗎?門後面會是怎樣一幅驚心動魄的限制級畫面?不過是一場盤腸大戰罷了,一個女人有什麼好怕的?或者,值得害怕的是她的歡好對象?就算那是一頭怪獸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啊!
  我鼓起勇氣再一次伸出手去,這一次我親眼看見了自己內心的恐懼有多麼厲害,一根根蒼白的手指彷彿飽受北風摧殘的枯枝那般哆嗦個不停,越接近門把前進速度就越發緩慢,最後幾乎要停頓下來,還是靠著另一隻手的強迫,我才把它重新按在了門把上,再一壓,卡簧咔吧一下滑出了鎖槽,門板吱呀呀的冷笑著給我讓出了道路,讓我得以清楚地看見房內的情景。
  空蕩蕩的房間正中擺著一張與灰暗斑駁的背景極不協調的豪華大床,兩具雪白的肉體在粉紅色的錦鍛上有節奏的韻動,垂下床緣的少女的青色髮絲閃爍著絲般的光亮,伴隨著嬌軀的波動在空氣中如柳絮般飄蕩。
  「啊……」少女突然弓起細腰,繃緊四肢叫了起來,然後彷彿感到極度羞恥似的把臉向我這邊轉來,讓我看見了她飽滿的櫻唇和深陷在那一團飽滿中的貝齒,小巧的瓊鼻上全晶亮細密的汗珠,再往上去則是一雙有火焰在跳動的迷人碧眸。
  是她,那個一直在我夢中閃回的神秘少女!這一刻我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我已經可以肯定現在自己仍然在做夢,可是這還是第一次,她這樣清晰、毫無掩飾的出現在我的夢中,她是誰?現在打我心底翻起的這股令人血液冰結的寒意又是怎麼一回事?
  我勉力張開口,想要和那少女說一說話,眼角的餘光卻不經意地瞄到壓在她身上的男子的側臉。然後,我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鮮紅隱有透明質感的雙螺紋獨角,銀亮如弦的半長髮,紫水晶似的眼瞳……和那少女雲雨交纏的男人,竟然就是過去的我——紫荊妖帝!
  讓我無法理解的,在身體各處流竄的惡寒在一瞬間變成了無比炙熱的熔岩,脹滿了我的身體和視野,把我的疑惑、震驚、恐懼連同眼前的夢境一起燒成了灰燼。就在意識消失的前一刻,我卻冒出了一個與這場夢毫無關聯的念頭——在現實中昏迷的話會進入夢境,那麼在夢中昏迷又會到達什麼地方呢?我衷心的希望,那裏不會是一個比現實和夢境更加令人不快和難堪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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