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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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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驚寂]紫荊之月[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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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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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3 21:47:57 |只看該作者
第九回____第一章 月飲大法
  戰鬥還沒有正式開始,就被吸血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奪走了迪亞波羅的胚胎,委實大大出乎我的意料。緊接下來,吸血鬼們身形飆射,居然都是覰准了冬妮婭等人的藏身之地撲去,更是令我心神震蕩。
  怎麽會……設伏的時候,我明明有用乙太訣對妖魔之眼實行干擾,吸血鬼們應該沒有看到冬妮婭她們埋伏的情景才對。而且,參加這次伏擊行動的隊員除了要求武藝高強,還必須擅長隱形蔽息。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她們各自的位置,就連我都很難查覺伏兵的存在。爲什麽這些吸血鬼卻……
  不容我的疑念轉完,佈雷克莫爾已經逼近,與我布下的第一重力場正面相撼,剛硬的力場瞬間碎裂成千百片,迸發出玻璃破碎般的清脆聲音。我在刹那間感到一陣戰慄。眼看著黑翼公的利爪毫無滯緩的擊打在第二重力場上,再次輕而易舉的將其粉碎,好像那真的只是一面玻璃做成的牆壁。
  有問題!我的神經瞬間繃緊,精神力高度集中,用心去感受第三次衝擊,終於給我發現了破綻所在。
  在我調整、融合精神異能與紫荊妖力使之成爲破壞力更大的靈子能量的過程中,有相當多的能量不受控制地散溢出體外,在我的分神引導下,與月華魔力、大氣能量混合築成了護身力場。這種混凝土構造的力場雖然堅固,但也有著和混凝土建築一樣的弱點——在多種構成物質中只要有一種物質出了問題,整座建築就會變成外強中乾的豆腐渣。
  導致我的護身力場變成豆腐渣的問題物質就是月華魔力,在黑翼公的指尖觸及力場的一刹那,力場中所有的月華魔力就被他像長鯨吸水一樣吸了個乾淨,月華魔力佔據的位置一空出來,原來緊密堅實的力場就變成了到處都是洞的篩子,自然是一觸即潰。
  「原來如此,這就是你另一個別號『月飲』的來歷了吧!」
  至此,我才憶起佈雷克莫爾還有一個與「黑翼公」頭銜同樣廣爲流傳的別號——月飲。貴族級別的夜魔無需通過吸取生物精血來獲得生存的能量,每月只要汲取一定量的月華便足以維持正常的活動,至於所需攝入的月華能量多寡則視夜魔的修爲而定。一般來說,等級越高的夜魔對外界能量的需求越小。照這個規律來說,身爲真祖的佈雷克莫爾就算十年不汲取一絲月華,對他也不會有什麽影響。然而事實上,佈雷克莫爾極端熱愛汲取月華。據聞他不僅不會錯過每一個月圓之夜,就是在半月甚至弦月的日子裏也會進行汲取月華的活動,而且只要他一開始,方圓百里之內的低級夜魔都別想再得到一絲一毫的月華滋潤。對於他這種貪婪的作法,吃過虧的夜魔們私下以「月飲」之號相贈,漸傳漸廣,後流入本人的耳朵裏,當時我是一笑置之,全然沒有想到,會有親身領教他這股貪婪勁的一天。
  每摧破一重力場,佈雷克莫爾爪上的力量就強過一分。顯然是將吸收自力場的月華魔力轉換疊加在了指掌之上,重重逼壓,迫發出更加強大的破壞力。雖然還隔著三重力場,我也可以感覺到那股令人肌膚生寒的鋒銳壓力。
  窺破了佈雷克莫爾破壞力場所用的手法,再看他的爪勢,我心知想依靠剩下的三重力場阻他片刻的計劃行不通了,雖然靈子能量的融合還差一點就可以完成,我也不得不放棄,揮拳迎擊佈雷克莫爾的利爪。
  辛苦了半天,結果功虧一簣。我內心的懊惱可想而知,一顆心懊悔的彷彿沈進了無底深淵,一團怒氣放熱吐焰,幾乎要將肺葉焚焦撐爆。在真•乙太訣的推動下,這兩股情緒能量在心中極限發酵,深沈者愈見其空茫,熾烈者愈見其雄霸,威能各走極端,卻全都凝聚在一個小小的拳頭上,通過一個再單純不過的出拳動作,毫無花巧的與黑翼公的利爪正面碰撞在了一起。
  拳爪正面相撞,我只覺佈雷克莫爾的爪勁利如剃刀、銳如尖錐,似是純走剛硬,實則後勁綿綿,一波推動一波,威力的攀升竟似無休無止。雖然我的深淵拳勁虛懷若谷,將其攻過來的不絕銳勁一一吸收,可是卻無暇分神化散,因爲還有另一股雄霸熾烈的拳勁要我去控制、駕馭,迎著對方的爪勁逆流而上,要去摧毀洪流的源頭。
  佈雷克莫爾終於查覺不對。這樣下去,他固能以能量洪流填平摧破我的氣海,可自己也難逃粉身碎骨之難。爪勁陡然旋動起來,想將我的霸拳勁絞斷化散,卻使得自己的攻勢爲之一滯,被我乘機縮神回念,放棄霸拳勁,把用深淵勁蓄積起來的他的爪勁一古腦地反推回去。
  佈雷克莫爾的反應也極是靈敏,原本扣緊我拳頭的五指一松,化爲掌形,順著內勁的旋轉之勢劃了個圓圈,把我的拳頭向上推高,將造反的爪勁卸向夜空。只見無數細小的鐮形氣勁,自我拳頭上突突迸發,形成一股尺餘直徑的雪亮旋風,飛轉升天。從地面仰望,旋風搖曳,宛如女子細腰款擺,婀娜多姿,猶如神話中奔月而去的嫦娥仙子。
  美景如斯,地面上的人卻都無心觀賞。好像我只不過略微分心聯想,就險些被黑翼公接下來的一爪撕開胸膛。
  佈雷克莫爾連環爪飛,逼得我一個勁的向後倒退,估莫再退兩步就要摔下平臺。可是我卻始終尋不到反擊的機會,黑翼公雙爪捕捉勾撩,批搗掃蕩,猶如一輛開足馬力的戰車向我呼嘯沖來,然而爪勢成圓,生生不息,竟是不見半分空隙。
  這傢夥,他都不用回氣嗎?
  我剛冒起這個疑問,就恨不得敲自己一下。佈雷克莫爾既然擅長「月飲」之術,遍灑天地的清輝麗芒就是他的力量源泉,他自身只需動用極少量的能量,就可以吸附引導強大的月華魔力形成無堅不摧的爪芒。由於自己動用的力量極少,回氣時間也就短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其實這一招我在雲夢要塞與萊昂死鬥的那一次也曾經用過,只是不夠熟練,雖然能夠吸化月華爲己用,但在力量發出的時候,虛耗太大,無法像佈雷克莫爾這樣自然渾成地操縱其流轉,精確的找不出一絲破綻。
  再往後退一步,我的腳跟已經踩在石台邊緣。雖然說站在石臺上打和懸在空中打沒大分別,可是戰局甫開,身爲主將的我就被敵人逼下舞臺,對士氣無疑又是一個沈重的打擊。
  一想到身後的目光,我就無法再退卻。而且佈雷克莫爾既然可以通過「月飲」之術不歇息的發動攻勢,我繼續後退下去也無法等待到他攻擊節奏出現中斷的那一刻,只會助長他的氣焰,令其攻勢更加囂張兇猛。
  退無可避,守又不可恃。那麽,就只有向前進了!
  我提起全身妖力,集中於指尖一點,揮指成劍,青光一閃,硬生生地插入佈雷克莫爾的爪勢中。轉眼間,手臂就被抓得皮開肉綻,血肉如破絮般飛灑,露出下面的森森白骨。但是我那一記劍指,終究還是擊中了佈雷克莫爾的胸口。青菊劍氣疾吐,摧破護身氣勁透體而入。化作千瓣絲雨,切割全身的經脈神經,要廢掉大腦對肉體的控制渠道,把他變成一堆自頸部以下全不中用的死肉塊。
  就在我吐發劍氣的同時,佈雷克莫爾的雙爪也結結實實地抓在我的身上。右爪扣住小腹丹田,左爪按在胸口膻中穴上。兩處氣海同時遭到鎮壓,令後續的劍氣爲之中斷,只有一股劍意完整地迫發出去,透脈穿穴,把大量的精氣從黑翼公全身的穴孔中逼出。精氣雖然無形無色,但在短時間內大量地噴發,就聚合成了肉眼可以觀察到的能量氣雨。加上精氣密集噴湧的強勁壓力,令到身體的部分血管爆裂,鮮血和著精氣一起噴出,形成一團氤氳血霧把佈雷克莫爾的身體從頭到腳裹了個嚴實。
  這幕場面隔遠些望去,恐怕會讓人誤以爲佈雷克莫爾已經被我的一擊打得爆體而亡。然而我從兩大要穴上承受的力量判斷,黑翼公所受的創傷遠沒有外在表現的那麽嚴重,雖然勁力有所衰褪,但綿綿攻勢依然不絕,壓得我五臟六腑彷彿一起翻轉過來,雙眼突凸,只差沒把舌頭也一起吐出來。
  就在我以爲自己的肉髒會被徹底壓碎的那一瞬間,佈雷克莫爾的攻勢忽然略有鬆馳,首次讓我感覺到他有些提不上氣。看來血液與本源精氣的大量流失終於對他産生了影響。機不可失,拼著自傷其身,我鼓蕩起先前被截斷的劍氣,往外爆發,果然一舉彈開了扣壓在兩處氣海上的魔爪,自身也被巨大的反震力像踢皮球一樣震飛到大老遠外。
  我在空中翻轉身形,連吐了三口淤血,終於回過氣來,正要穩定身形,重組攻勢。異變遽生,黑翼公雙翅鼓蕩,竟然把被逼出體外的精氣血液,轉化成聚集了高密度能量的血焰靈箭亂射出去,在方圓數十米的空間內交錯飛舞,看似一種阻止我返身攻擊的防禦手段,實則最強的二十八支血箭都是朝著正與吸血鬼貴族們交戰的冬妮婭等一干人射去。
  我十指輪彈,把血箭一一隔空擊落的同時,心下也頗納罕。這已經是佈雷克莫爾第二次利用冬妮婭等人來干擾我的心神了,此等與挾持人質無異的作法,向來爲高傲的吸血鬼貴族所不齒,可是黑翼公卻毫不猶豫的熟稔運用,似是一心一意的想要取得這場戰鬥的勝利……準確的說,是想要取得我的性命,爲此犧牲尊嚴與榮譽也在所不惜。
  這不,我只被血焰箭稍阻了一下,緩過勁的佈雷克莫爾就再度搶先發起了攻擊。只見他雙翅並豎,還在滿天亂竄的血焰靈箭立刻隨風回斂,繞著他高舉過頭的右掌盤旋飛升,與赤月豔光融合組成一柄長達數十米的猩紅鐮刀,隨著手掌的揮動,「唰啦」一下望我劈來。
  鐮勢急勁,撕裂氣流形成無形雙翼,分向左右伸展高懸,卻不落下。明明鐮刃朝准了我的面門猛劈而下,我卻覺得其勢未老,變化未窮,自己無論是舉手格架,錯步閃躲,都會牽動氣機,導致風翼馭御血鐮生出其它詭譎變化。身體雖未受一絲勁氣相鎖,實際上我卻被其無法捉摸的變化捆得束手縛腳。
  若是換個與我功力相近的強者上來,這會兒恐怕或者呆若木雞,凝聚全部功力以最強的護身氣勁硬接此招;或者盡展身形步法,窮盡變化以期擾亂氣機,誤導鐮勢變化。惟有這兩法可用,不過風險同樣巨大。
  第一種方法,哪怕你是站著不動提運功力,仍會影響附近的空氣産生細微變化,除非你能保證把全部功力均勻的分佈在每一寸肌膚上,否則身體各部位護體氣勁的強弱差異就會通過氣流的變化形諸於外,誘導血鐮擊斬在你全身氣勁最弱的一處。然而,如果真的把氣勁均勻分佈,不僅是表示全身上下每一寸的防禦都是最強的,同時也有每一寸都是最弱的涵義的在內。與自己功力相當的對手集中全力攻擊,本人卻分散力量進行防禦,這種行爲實在和自殺無異。
  第二種方法,除非當事人的身法快捷到能瞬間進退裏許,完全脫出血鐮的攻擊範圍,否則只在一小塊區域裏打轉,在干擾效果産生之前,多半就會發現巨闊的鐮刃已經砍在本人細嫩的脖子上。
  既然上述兩法實行起來均有巨大風險,我又爲什麽能夠心平氣和了?理由就在於,我還持有精神異能這招殺手鐧。身不動,氣不提,只是凝縮神思瞄準血鐮發射出去。念動之速,勝過驚雷疾電的閃擊之迅,其威力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念起的瞬間,眼前一亮,在轟隆的霹靂巨響聲中,黑翼公發出的凝華血鐮就在空中碎裂迸散,變成數百個大小不一的火球燃燒灑落,把平臺四周的每一處旮旯都照得亮如白晝。
  破去敵手強招,我心中殊無半分喜悅,血鐮蘊藏的力量超出我的預料,腦子受到的反震力也就超出正常的強烈。刹那間,我心神紊亂,險些失去對體內妖力的控制,一頭栽下地面。
  等我穩住心神,感覺告訴我,黑翼公又有了不同尋常的舉動。那些正在自由墜落的火球忽然像活潑的遊魚一樣在空中旋動起來,推動大氣,翻起一圈圈漣漪氣旋,吸附月華,拖出一道道或青或赤的流輝光影,彷彿數百條翻江倒海的蛟龍一般。
  群龍翻波,小小的漣漪氣旋很快鼓蕩沸騰,像大海上翻騰的波浪,向天空、向地面、向四面八方洶湧伸張。不僅把義軍好手們衝擊得身形不固,滾作一地。就連身負夔獸元精的冬妮婭和吸血鬼貴族們也要運起全部力量才能在驚濤惡浪中站穩腳跟,不至於和旁人一樣摔得難看。至於戰鬥,只有等風浪停歇了再說。
  可是風浪會停嗎?我見佈雷克莫爾斂翼立於風尖浪頂之上,目放怒焰,舌綻春雷,轟隆隆地震動山谷,也激得狂風氣浪更加兇惡沸騰,襯著他囂張的發言,倍增威勢。
  「紫荊,你不是很喜歡玩扮豬吃虎的遊戲嗎?現在你的豬樣已經扮得很像了,可惜我這裏沒有虎,只有很多很多的龍,賞給你換換胃口吧!」
  雙翼一振,掀動大氣的驚濤巨浪連天而起,向我暴湧而至。無數張牙舞爪的龍影在浪濤間鑽躍扭動,端得是刁鑽靈捷,加上風惡浪險,我還要分神留意佈雷克莫爾的動靜,使得神思無法及時追蹤上它們的動作。
  大氣掀起的風浪雖然高急,對我的威脅卻遠不如那些凝聚著雙月魔力的龍罡大,那只是一種用來掩護、襯托和加強蛟龍威能的助攻手段。真正的致命攻擊還是來自那百多條雙色龍罡。
  無法準確捕捉龍罡動向,我只有振作精神,準備以A•T•FIELD嚴防死守。可是雖然我的心神已固,柔弱的大腦卻仍未能從震蕩中完全平復,稍一凝縮神念,便隱隱生痛。如果勉強發功,很有可能令腦部留下無法挽回的創傷。可若不能抗過眼前之災,哪有機會擔心自己將來變癡變傻?但是,就算我拼上變白癡的風險,抗過此番惡浪,腦子恐怕也要痛到麻痹,又怎麽去拆解佈雷克莫爾的下一波攻勢?
  我這頭心念電轉,左右爲難,氣浪龍罡已然迫近眉睫。我咬緊牙關,橫下一條心正準備發功,見那濤勢流轉,龍形隱現,腦裏靈光一閃,大罵自己是個白癡。神龍見首不見尾,浪濤湧動卻是有律可尋,龍罡遊於浪濤生滅的空隙,只要覰准這一點加以計算,便可捕捉到龍罡的行動路線,進而推測出其最後的攻擊方向。
  氣濤龍罡凶戾之勢依舊,但我既已經窺出破綻,心頭大定。提起一口丹田氣,我揮舞雙掌主動出擊,想效那渡河未濟,擊其中流的戰術,腰斬龍罡。不想浪勢沈重綿密,我的掌力竟然透不進去。只得廢然回手,雙掌翻飛,把龍罡進路一一堵死。
  兩道龍罡首先破浪而出,一者焰首赤身,片片飛鱗火光揚,乃是得赤月光華催化增威的火球形成的爆炎狂龍;一者蒼鱗丹心,卻是火球吸附藍月清輝交濟而生的水火魔蛟。我雙掌分別與這兩道龍罡一觸,兩種感覺截然不同的破壞能量便在掌心爆發。
  爆炎狂龍通體貫滿火雷之勁,一觸既爆,熾熱的衝擊波灼得我掌心生痛,臂膀氣血也被震得一片紊亂。相反,水火魔蛟的能量卻是凝而不發,一股冰玄之勁無孔不入的滲入血肉,由掌至腕,由腕至臂,沿著經絡血脈不斷伸展,直至寒冰外勁被熱血內勁消融,蘊藏在內的火勁才爆發出來。前一秒鐘還被薄霜覆蓋的臂膀,霎時鼓起一個個紅得發亮的燎泡,繼而破裂,噴出股股熱血。
  好厲害!只是這兩道龍罡的破壞力,已經不下於我七成功力的一擊。佈雷克莫爾驅動數百條有著同樣威能的龍罡,舉重若輕,幾乎不耗費自己的精力,只能說他對月華魔力的瞭解與運用都達到了神乎其技的境界。
  不過,你有月飲神技,我也有乙太真訣。我略一回氣,雙臂輕旋,便將龍罡爆發震碎的血肉吸附回傷口,重新分解、轉化成新的細胞,瞬間修補好兩條皮破肉焦的手臂。
  傷勢剛愈,又有六道龍罡隨著氣浪衝擊向我撲噬而至。通過剛才的接觸,我已經瞭解到這些龍罡的威力與破壞方式等資料,便不再硬接,雙掌運起不同的力道,以不同的手法分別迎上龍罡。
  對上爆炎狂龍,我先以深淵勁相迎,再以轉輪勁推轉回去,阻擋其它龍罡;對付水火魔蛟,我則不等其近身,便以彈指神通搶先發出烈陽氣彈,溶冰破甲,提前引爆內蘊的狂亂火勁。熱風撲面的滋味雖然不怎麽好受,總勝似血肉被煮沸灼穿,而且爆風多少抵消了氣浪的衝擊力,氣流的不正常流動,也擾亂了後續龍罡的前進方向,好些龍罡受其影響斜斜繞過了我前進,結果落在空處,白白浪費能量。只可惜了好好一條曲徑幽谷,被失了準頭的龍罡轟得壁塌路陷,美感蕩然無存。
  不過這些都是事後的感歎了。當時我一心二用,雙掌要因應屬性不同的龍罡不斷變化內勁掌力,極是耗損心神。想當年我與人對敵,基本上都是仗恃壓倒性的力量取勝,對招數內勁變化的精微之處體會不多。這絕招那殺著的我會得雖然不少,但多是用來擺酷襯形象。而在功力大失之後,屢遇強敵,我才逐漸對招式和內勁的變化應用重視起來,也較過往取得了很大的進步。但是長久養成的壞習慣一時改不掉,真正與人動上手,不到關鍵時刻,我依然不習慣極盡招式內勁的變化。而在化解氣浪衝擊、拆卸龍罡的這陣子裏,我內勁變化的速度之快與頻率之高比過去所有的戰鬥加起來還多,當然得到的領悟也更多,應拆起來更覺得心,卻不應手。因爲肉體不習慣這種突然其來的高頻率換檔作業,氣浪龍罡的衝擊速度又變得更加迅猛,手臂承受的反震力增大,硬直時間拉長,動作便漸漸有些跟不上思維反應與內勁運轉的速度。
  查覺到這樣下去,在化解掉所有的龍罡之前,兩條手臂恐怕會糾纏打結或者哢嘣一聲繃斷了弦。我只得放棄分心爲戰的策略,冒險使出圓轉不息的太極勁,雙臂環舞,把所有撲上來的龍罡撥得身形失定,一道道青光紅芒繞著我的手臂、身體狂旋不休,看起來賞心悅目,威風八面,實則蘊含著莫大的兇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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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____第二章 千鈞一髮
  太極勁是最省力也是最完美的防禦手段。看似簡潔,實則理精法密,須從端嚴之中,注意圓轉和諧,方能無使斷絕。在習慣強壓緊逼的我手上使出來,身念不合,圓轉之勢就不夠渾厚自如,棱角分明,對上功力相當者的密集攻勢,做不到盡卸來勁。
  龍罡亂而不散,繞著我周身旋轉,只要圓轉之勢稍露破綻,就會侵入轟擊我的身體。更可怕的是,隨著圍繞我打旋的兩種龍罡漸纏漸密,我等於是被包在了一個巨大的爆彈裏面。爆炎狂龍與水火魔蛟實則是兩種屬性迥異的魔力聚集體,一旦發生碰撞,就會引發強烈的連鎖反應。簡而言之,就是一連串震天動地的大爆炸,身處在中心點上的我,勢必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衝擊波的共同關愛。那時就算我把太極勁使得再完美,恐怕也要被震得五臟移位,氣血逆流。
  明知有這樣大的危險,我卻毅然而行。除了迫於頻繁變招帶給肉體太大壓力這一原因之外,最重要的理由就是,我從風險中看到了逆轉形勢的機會。
  過去我曾經與黑魔族艾扼法相鬥於小天星界,那時艾扼法發動星界元氣圍剿我的手段,便與此刻情景相彷彿。當時的我既能借力使力破去艾扼法的星雲氣流,現在當然也可以依樣畫葫蘆,化危機爲轉機。只要合理利用龍罡的壓力刺激自身,便等於數百位強者同時輸功相助,在這種情況下進行精神異能與紫荊妖力的融合作業,事半而功倍。
  開戰以來,我一直處於挨打的劣勢,是因爲自身功力不足。精神異能雖然是功能與威力都極爲強大的武器,使用起來卻要考慮大腦的承受能力,好像看家寶刀一樣不能輕易出鞘。至於舊有的妖力,大半都封存在莫妮卡體內,留給自己的能量僅相當於伯爵級妖魔的水平,差著佈雷克莫爾足足三個等級。可以說,如果不是恃仗精神異能相助,早在第一個回合的交手中,我就被黑翼公給開膛挖心了。
  可是,一旦我將精神異能與紫荊妖力融合成靈子能量,便可把力量迫增至君主級妖魔的層次,雖然效果只能維持一個小時左右,但用來結束這場戰鬥已經足夠。
  意與神會,氣隨意轉,行八脈,通百骸,散諸體外,如絲絲春雨,潤物無聲。消然之間已經與繞身盤旋的龍罡形成一個無始無終的大循環。繼而斂神收勁,把罩體龍罡自內而外的一層層轉化凝縮,自穴孔吸收入體,只覺有如一條條水銀在全身脈絡之中流轉,貫通玄關,連接神室氣海,帶動精神異能與紫荊妖力分走異途,盡集身心精氣,經九九大循環之後融於一爐,再次引發靈子能量振蕩、分裂反應,生出一股沛然無匹的能量流,向身體的每一處末梢洶湧伸張,充實滋潤著每一粒細胞。
  苦盡甘來,我享受著這份通體舒暢的感覺,心靈大爲滿足。卻忘記了留意佈雷克莫爾的動作,當我突然查覺黑翼公的身影已經從神思領域中消失時,眼前光華爍然,無數散碎星屑乘風曳電襲來,速度之快,竟不亞於艾扼法的重粒子光速衝擊波。
  得意忘形的下場就是淒慘。到底有多少顆星屑貫穿過我身體,痛到極點也震撼到極點的我根本就無法去計算,反射性地張開嘴巴,伴隨「哇啦……」痛哼從口鼻中噴湧而出的是海量的鮮血。身體表面雖然看不出任何損傷,可是體內的每一粒細胞、甚至可以說每一顆原子都受到了猛烈的衝撞,那種感覺彷彿是在被萬箭穿身的同時又被壓路機從身上碾過去,其痛楚簡直無法形容。
  在受到星屑密集轟炸時,充盈的靈子能量自生反應,把細胞組織承受的衝擊力減到了最低,尤其是大腦,幾乎可以說未受到半點創傷——只是到現在都還受到一股狂嘯的昏眩感包圍。
  等到腦殼裏的滔天巨浪終於沈澱平復,我發現自己的身體依然在陣陣痙攣,不受思想指揮。但是空識知覺已經恢復正常,使我能夠發現佈雷克莫正懸浮在我身後十步之外的空中,同樣也是背對著我,肩膀劇烈的起伏,似是在用力喘息。
  「你對我做了什麽?」我忍不住開口問道。黑翼公用一聲急促粗重的冷哼作爲回答,扭轉過頭盯著我,眼中充滿了仇恨與不忿,好像在說——老子都累成這樣了,居然還消滅不掉你這個混蛋?
  「……不過,你的韌命也就到此爲了。」呼吸稍爲平復,佈雷克莫爾就沙啞著嗓子宣佈了對我的死刑判決:「靈子能量保護了你的永久原子,使其免遭毀滅性的打擊。不過,輕傷在所難免,至少十分鐘內你是沒有辦法重新讓身體動起來。而這段時間,已經足夠我把你——淩遲分屍!」
  坐言起行,吐出最後一個字時,佈雷克莫爾已經揮爪從我脊背上撕下一大塊血肉,放進口中用力地咀嚼,嚼得滋滋作響,血沫從齒縫間急劇噴出。
  「你爲什麽這般恨我?」
  等到他把口中血肉咽下去後,我強忍噁心問了他第二個問題。不想這個問題讓佈雷克莫爾臉孔奇怪地扭曲起來,開始更加瘋狂的撕咬我的身體。
  我本想通過對話來拖延時間,沒想到適得其反。一邊忍受著剝皮剮肉的無邊痛楚,一邊飛快地追溯回憶,想找出黑翼公仇視自己的理由。可是這位吸血鬼真祖在我記憶中的印象非常淡漠,總共也只有兩面之緣,第一次是在莫妮卡率領族人向我表示臣服的時候,他和另外十五位真祖並列跪伏在夜之女王身後;第二次則是在我派遣黑月姬愛爾特魯琪任務,當黑月姬退出覲見廳的時候,可以看見他站在外面的走廊上。
  當這個細節從腦海中閃過,我猛然憶起,那一天佈雷克莫爾並沒有要求覲見我,我也沒有召喚過他,那麽他守在覲見廳外的理由難道會是……
  「愛爾特魯琪•布倫史塔德。」
  在我念出這個名字之後,黑翼公的動作猛然停止,從牙縫間迸出一段話:「你終於想起來了,愛琪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
  聲音怨毒而蒼涼,讓我感到一股顫慄,一股同情和一股悔意。
  黑月姬愛爾特魯琪,就是被我派去破壞大陸諸國聯合會議,卻又被我僞裝成法師消滅掉的那名君主級妖魔。那是一個完全不需要她那等級妖魔去執行的任務,我也完全可以手下留情放她逃生,可是我卻派給了她那個會成爲棄子的任務,然後在戰場上,聯合勇者們打倒了她,把她從肉體到靈魂都給徹底地粉碎,消滅。
  我那樣做的理由只有一個,因爲她忤逆了身爲妖魔帝皇的我,拒絕將她誘人的胴體奉獻給我。我生氣了,所以要她死,要她用最羞恥,最可笑,也是最讓妖魔們看不起的方法去死。那種方法,就是讓她死在最卑微弱小、最被妖魔看不起的種族——人類手上。
  我成功了,解氣了,還爲自己在戰場上的完美演出自得了好久。到了今天,我終於爲此付出了代價。
  弄清了佈雷克莫爾仇恨我的理由,明白這是自己的業報,肉體的痛楚對我而言便不再是折磨,而是一種贖罪,一種償還。
  「對不起。」我用最真誠的語調對愛爾特魯琪的愛人說出這三個字,不管他能不能接受或感應到我的誠意,這是我必須說的話,另外還有一句,也是不能不告訴他的。「如果我做得到的話,我也想讓你得償所願。可是我還……我還不能在這個時候把性命交給你。」
  黑翼公聞言發出一陣狂笑,一拳打爛我那已經沒有幾絲肌肉附著的肋骨,抓住了我的心臟,森然道:「你還當自己的話是金口玉言麽?現在你的命就捏在我的手心裏,你想怎麽收回去啊!」
  心臟,對於人類來說它是生命的發動機,失去它意味著死亡。對於妖魔而言,心臟不如人類那麽重要,它只是除去正常氣海之外的另一個後備發力源,在正常情況下失去了也不會致命。因爲妖魔只是在靈力外面披著一層皮的東西,所以只要維持形體的靈力不耗損到某種程度之下,妖魔是不會死亡的。但是我的情況不同,肉體已經被佈雷克莫爾破壞的七七八八,氣海自然也不復存在,心臟的存在就變得極爲重要了,一旦遭到破壞,我就再也沒有足夠的能量維持形體,其結果就是——死亡。
  但是……
  「對我來說,心臟既是致命的弱點,也是最堅固的堡壘。」我慢慢地答道:「念由心生這句話的意思,你多少也能明白一些吧?」
  黑翼公的眼神變了,抓住心臟的手指猛然增強了力度,可是我的心臟依然完好無損。不僅是完好,蘊藏在心臟裏面的靈子能量,隨著我抵抗意念的增強不斷膨脹,要把他的手指彈開。
  心跳化作猛烈的震蕩波散發出去,順著佈雷克莫爾的手指傳到腕間,由腕及臂,再通過肩頭攻向他的心臟。震蕩波所經之處,衣衫波浪起伏,下面的皮膚、肌肉和血管也跟著劇顫不止。
  在我三次心跳過後,黑翼公的五指中已經有兩根指頭被震碎,半邊身體的衣服盡化作灰,皮開肉綻,飛濺的鮮血把他半邊臉龐染得一片猩紅,襯得其表情越發猙獰可怖。可是佈雷克莫爾仍然不放棄地催發勁氣,在他驚濤駭浪的全力進攻下,我也只有以用乙太真訣推動靈子能量豁命反擊,又震斷了他的一根指骨。
  「可惡。」布黑克莫爾低聲地咆哮起來,在那張已經與優雅完全扯不上關係的臉上,扭曲的肌肉組成了不相信、不認輸和不放棄的表情。隨著一次次的進攻失敗和手指非關本意的松脫,他那雙蘊含恨意的眼瞳裏面生出了一些別的東西。
  「對你來說,死亡真的有那麽可怕嗎?」
  「永恒的安息,是上天賜給努力工作過的人的禮物。而我,還有許多未完成的事等著我去做,我還沒有資格躺下來享受休息啊!」
  「呵呵呵,真是冠冕堂皇的一番說辭啊。你真像人類,只有人類才會在求生時找尋各種各樣的藉口。」佈雷克莫爾對我露出嘲諷的笑容,在月光的映照下,那笑容看起來彷彿是透明的。「不過還是要感謝你,讓我瞭解到原來我的工作只剩下一樣了。打倒你!然後,我也可以安心享受上天賜予的休息了。」
  我驚訝地發現,四周的光線變得黯淡,佈雷克莫爾的身體卻變得越來越亮,越來越透明,肌肉裏的每一條筋絡,每一根骨頭都清清楚楚地展現在我眼前,而且就連這些筋絡骨骼,顔色和形狀也在逐漸地消失、分解,現出了細胞的原形。我可以感覺到每一粒細胞都蘊藏著強大的能量,那是混摻進了月華魔力的先天靈氣。
  我這才明白過來,先前自己是受到什麽樣的攻擊。佈雷克莫爾不知用了什麽秘術,將肉體按細胞單位分解,然後高速衝撞過來。任何種族,平常都是把能量收斂在氣海或經脈中,即便是在戰鬥中,也不會把能量灌注進每一個細胞,只有在強化防禦身體某一部分、或者把肢體當作攻擊武器的時候,會不自覺地用能量充實細胞。但是那才占身體的多大比例?一旦遭到佈雷克莫爾這種解體衝擊波的攻擊,沒有得到防護的細胞組織就會被輕易穿透、破壞,身體將在瞬間分崩離析。
  而我之所以沒有被前一次衝擊波打得粉身碎骨,是因爲當時精神異能與紫荊妖力剛剛完成融合,絕大多數細胞被新産生的靈子能量撐得飽脹欲溢,化解了衝擊波的殺傷力,使我只是身體麻痹,不受控制。
  當時黑翼公殺我心切,反而讓我得以保全性命。如果他再多等一會兒,等到我把散溢的靈子能量收攏回氣海再發起攻擊,我就只有死無全屍的份了。
  這不能說不是我的運氣,但是好運氣不會兩次出現在一個人身上。
  現在我瞭解了解體衝擊波的奧秘,也知道了應對之法,實際情況卻不允許我有任何動作。憑藉著月華魔力的支持,佈雷克莫爾雖然捏不爛我的心臟,我也無法馬上擺脫他的控制。更不敢把靈子能量從心臟抽離分流,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手在我眼前運功行法。
  佈雷克莫爾的大半身體都已經透明化,惟有抓住我心臟的手臂沒有任何變化,灌注在手指上的力量雖然沒有繼續增加,可是也沒有半分衰褪。由於他放棄了進攻,勁分多重,用以吸收、化散我用心跳製造的震蕩波,所以我要想震脫這只討厭的手爪,還得花上個十來秒鐘。可是看佈雷克莫爾的模樣,恐怕等不到十秒鐘,他就要發起進攻,把我的殘軀連著自己的手臂一起摧毀。
  關鍵的十秒鐘,如果我能在這期間打斷他的行法,不僅可以阻止衝擊波的到來,還可以讓他元氣大傷。解體衝擊波的殺傷力霸道無匹,相對的反噬力也大,解體之後還要保存神念,達到這種效果要消耗的能量之巨縱是君主級妖魔也吃不消。何況在十分鐘不到的時間裏連續兩次使用,佈雷克莫爾如果不是身懷月飲奇功,第二次行法恐怕還行不到一半,先天靈氣的消耗就已經把他吸成了灰。
  換句話說,我只要能讓他得不到月華助力,就可以破壞他的行法。只是,我要如何隔斷這該死的月光?最好的方法,莫過於召集烏雲遮住發光源。可是,方圓十裏之內的雲彩都被我們爭鬥迸發的氣勁掃蕩一空,除了兩個月亮就只見清若黑玉的夜幕,反射雙月的光芒隱約凝聚成一束,照在佈雷克爾的身上。
  此時,黑翼公的身形已經幾不可辨,只有千萬億同樣大小的細胞顆粒,在我眼前齊放光華,躍躍欲動,顯然最後的爆發只在呼吸之間。
  暗歎一聲時不予我,我正準備運功催爆心臟,拼一個兩敗俱傷。忽然聽見一個熟悉的女聲平地響起:「前些日子欠你的人情,我現在還給你。」
  這段話是用一種奇異的語調念出來的,似訴似吟,彷彿無比遙遠,又無比接近。我驟然覺得一陣意亂神迷,眼前的景物一時間變得虛無縹緲。朦朧中,我只知道解體衝擊波並沒有來到。
  我畢竟在精神修煉上頗有建樹,神思只是略一恍惚,立刻清醒過來。而我的對手,黑翼公雖然完成了解體,卻仍然懸浮在原處未動,細胞綻放的光芒也是錯落搖曳,無複之前的嚴整清晰,顯然還沒有從魅惑之音的影響中解放。
  如絲如縷的嗓音繼續輕輕舞動,但是感覺已經爲之一變,彷彿神聖的祈禱,又似王者的敕令,發揮出與魅惑截然不同的力量,風的精靈、水的精靈和雷的精靈們應聲急湧而至,在天空中聚集成濃密的烏雲,遮蔽了紅藍雙月,也阻斷了提供佈雷克莫爾無盡能量的月華光柱。
  千萬億細胞綻放的光芒齊齊一凝,佈雷克莫爾似已驚醒。可是來不及了,蓄勁已足的我鼓動心臟發力一振,強大的集束震蕩波粉碎了他的手臂,如暴發的山洪般直接衝擊著每一個細胞,大半當場灰飛煙滅。不過細胞中凝聚的能量也實在非同小可,集束震蕩波在到達細胞群後方時,已經被削弱擴散,威力大減,後方的少數細胞也就得以便倖免,只是受餘波推動向遠處飛散,刹那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嘿!你反應還是蠻快的嘛。」失蹤多天的妮克爾忽然出現在我前,手上還緊捏著法訣,不滿地瞪我道:「想不到你這傢夥的心神居然蠻堅定的,可以不受我法術的影響。本來還想放個雷幫你徹底解決掉那頭黑蝙蝠,現在看來……倒像是我在多事了?」
  情知只要一個答的不好,在烏雲中竄動的雷光就會落到自己頭上,黯妖精的妮克爾可不會管我現在的身體是否承受的起。耗盡力氣打倒強敵,結果反而死於同伴的遷怒,那可就太可笑了。
  「不,如果不是得您束縛住佈雷克莫爾的神念,我哪有機會展開反擊。」我露出諂媚的笑容說:「妮克爾小姐您已經幫了我一個天大的忙,剩下的那點事我自己動手就可以解決,又怎麽好再讓您耗損寶貴的精力。那不是顯得我太貪心太好逸惡勞了嗎?」
  妮克爾露出「算你識相」的滿意表情,鬆開了法訣,叉腰看著我說:「很好,現在我再不再欠你什麽了。至於你欠我的債,咱們再慢慢算。」
  聽她一再提示剛才的行動是爲了還我人情,我不禁奇怪起來,忍不住問:「對不起。我可不可以請問一下,之前你究竟是欠了我什麽?」
  妮克爾臉頰閃紅,隨後兩眼一瞪,雙手作勢擡起。她的羞惱神情變化落入我眼中,腦裏靈光一閃,頓時明白自己施了什麽人情給她,想必是指那一天夜裏,在她昏迷過去之後,我警醒艾爾德的那一番話,讓她覺得欠了我人情。
  不過,雖然我在這件事上有恩於她,那總還是女兒家的一件羞事,我居然傻呼呼地向她追問,難怪她會惱羞成怒,又準備放雷劈人。
  「妮克爾小姐,我很擔心石台那邊的戰況。以冬妮婭等人的實力,要對抗十四名吸血鬼貴族是一件很吃力的事,請你先去助她們一臂之力,我等身體長好了馬上就到。」
  搶在妮克爾捏起法訣之前,我急忙轉移話題。果然妮克爾的動作一頓,目光一橫,答道:「我可沒欠著那些人什麽東西。」
  「就算是我又欠你一筆吧。」見妮克爾的表情似是不爲所動,我又加上一句:「你也許不知道。但是在矮人迷城的時候,冬妮婭她曾經以身作盾,爲人事不省的你和艾爾德抵擋失控人群的衝擊。」
  妮克爾終於動容。她用力握住心太刀刀柄,闔眼感應片刻,張口吐出一個「好」字,轉身朝著石台的方向飛去。
  我籲出一口長氣,用殘破的手掌拭去額頭的冷汗,開始安心進行重組肉體的工作。不料一道光雷從天而降,把全無防備的我劈個正著。好在光雷的威力不大,只是殛焦了我的一層表皮,遠遠地傳來了妮克爾的聲音:「哼,想跟姑奶奶我玩心眼,你還未夠班啊!剛才一下只是利息,回頭等你傷好了咱們再來算帳!居然想算計我,把皮肉繃緊了等著吧!你們這群臭蝙蝠,統統給我去死!」
  話說到最後,妮克爾的嗓門驟然放大,化作獅吼,吼聲中洋溢著興奮與怒氣,隨後就是一道接一道的金蛇狂電從天而降,剖開了混沌不清的黑暗,射入幽谷,製造出一團團讓人眼睛都凸出來的強烈閃光、雷電爆發的轟隆聲和夜魔驚怒的尖叫聲混合在一起,比什麽名曲名樂都還要動聽,我放下憂思,明心靜性,投入到重組身體的工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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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3 21:48:29 |只看該作者
第九回____第三章 迷夢之城
  身體復原之後,我立刻趕到了石台,其時戰鬥已經接近尾聲。
  在妮克爾與冬妮婭這兩位巾幗強者的聯手夾擊下,高傲的吸血鬼們雖然怒嘯連連,卻仍挽不回兵敗如山倒的事實。隨同黑翼公而來的十六名吸血鬼,其中一名伯爵被我借佈雷克莫爾的暗電殛殺,另一名伯爵則攜迪亞波羅的胚胎逃逸,剩下的十四名男爵,已經折損大半,僅餘四妖,而且個個灰頭土臉,身上青煙縈繞,衣衫和肌膚呈現大面積碳化現象。
  見二女的戰跡如此輝煌,我不禁吃了一驚。當下也不急於投入戰局,定睛細觀妮克爾與冬妮婭如何收拾剩下的四名夜魔。
  就見冬妮婭步法如電,繞著石台急轉飛旋,帶起猛烈電勁組成渾厚電柵困住場中四妖,同時不斷撥動弓弦,發出冰箭炎矢襲擾牽制四妖的身法行動。妮克爾手執心太刀與四妖大打貼身肉搏,刀起刀落之間,烏雲中雷光如應和般閃爍吞吐,似發未發,讓本就被冬妮婭箭矢分散了注意力的四妖更加無法全心應敵,不得不再分出一份心神去注意隨時可能落下的天雷霹靂,出招時不敢把力使盡,更不敢與妮克爾硬碰硬的對招。猛招對撼之後的破綻極大,妮克爾旁有冬妮婭神箭爲其壓陣,上有天雷爲護法,自是有恃無恐。可是吸血鬼們個個目中無人,雖是以四對一,卻是各自爲政,攻守之間卻全無默契章法,人數雖衆,反而彼此肘制,讓妮克爾以狡靈的身法穿梭遊走其中,刀光起落必見血肉飛濺,殺得四妖遍體鱗傷,連骨頭都露了出來。
  我看了片刻,心下歎息。若四名吸血鬼能捨棄那無謂的傲氣,一人全心抵擋天雷,一人去阻止冬妮婭的疾走——雖然不見得能跟上冬妮婭的動作,但至少可以讓她無法盡情地援助妮克爾——剩下兩人那怕採用最笨的聯手戰術,也可以打敗妮克爾了。可是四名吸血鬼偏偏都一窩蜂的圍著黯妖精大打出手,似乎生怕把擊倒她的榮譽讓給了別人,反令自己和同伴都陷入危險中,真是愚不可及。
  說實話,像這樣四個吸血鬼圍著一名黯妖精打,就算最後取勝了,似乎也談不上有多光榮,更不是值得驕傲的事情。可是在場中的吸血鬼們似乎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或者是雖然發現了,但因爲他們的目中無人,所以不認爲自己是在與其他人聯手吧。
  就在我感歎的時候,妮克爾伸足在冬妮婭射出的一枚冰箭上一點,身形一晃,已經躍至半空,扯吸天上電流而下,貯聚全身功力於刀上,猛地脫手抛刀。挾著猛烈無匹電流的心太刀如惡龍般向位置最靠上的一吸血鬼噬下,貫穿其天靈,沒入體內,將其迸裂爆碎,萬道血色光氣隨之釋放激散,如翼鼓蕩,掃向其餘三妖。
  生死關頭,剩下的三名吸血鬼有志一同的豁盡妖力打出各自的絕技。魔風、黑炎、赤雪三股力量與血光電勁織成的艾爾德翼刃相持不下。冬妮婭針對三妖各自的屬性,凝聚地水火三精之力成箭,一箭三分,地破風、水克炎、火溶冰,洞穿了三妖心臟。三妖氣勁爲之一滯,用來阻擋幻翼殺的絕招立刻被轟得潰不成軍,各自身體先遭翼刃切割成塊,複被強大的電流殛成焦灰。
  至此,擔任偷襲奇兵隊後門任務的夜魔族強者全軍覆沒。而埋伏在此地的義軍好手十停中也去了二三停,幸存下來的人也是個個帶傷,血流披面。見二女取勝,衆人歡聲雷動的同,其中的野妖精立刻以她們一族特有的血脈共鳴方式將勝利喜訊傳到前門。野妖精一族的這種血脈共鳴只可以傳遞簡單的情緒,無法詳細描述戰況,本是不及我的心靈傳訊。但在山谷磁場的干擾下,以我之能也無法讓念波突破磁場送到前門處,發放煙火旗花又容易引起蓋亞人的疑心。所以只能利用這惟一可以不受山谷強大磁力影響、同時也不會驚動蓋亞人的血脈共鳴方式與前陣聯絡。
  想到這山谷的神異之處,我在驚歎大自然造物之力的偉大的同時想到了莫妮卡。她必然也是藏身在此類場所,方能避過我的神念搜索,而此類場所有攪亂天地平衡之能,數目必不會多。待我助奇兵隊清理了蓋亞右路軍後,可以此爲線索先圈定她可能藏身的秘境所在,再逐個搜索排除,好過漫無目地的亂轉。
  在我思索之間,忽然聽見衆人高喚冬妮婭之名。回神一看,正好看見冬妮婭從石台盡頭跳下去,一怔之下,我立刻想通她是打算去追回迪亞波羅的胚胎,連忙起步追了上去。
  我起步雖然不慢,冬妮婭的速度更快。等我躍出石台,俯望見冬妮婭已經滑到山腳,縱身撲向雪林。我如飛鳥般緊躡在她身後,放出神念搜索那名逃逸的吸血鬼伯爵,然而一直延伸到百里之外,仍然感應不到半點氣息,大奇之下不由生出一股惶急的情緒。
  開戰之前被吸血鬼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奪去迪亞波羅胚胎,我雖然驚訝,卻也沒把這件事太放在心上。只道那一個小小的吸血鬼伯爵,能有多大神通欺瞞過我的搜魂神念,收拾了黑翼公等人之後便可追回。一念托大,萬不料溜走的這只臭蝙蝠居然真有辦法在運動中完全遮斷自身和胚胎的氣息,今次真是踢到鐵板。然而轉念一想,我又覺得不對,迪亞波羅的胚胎正處於發育階段,會本能地吸蝕靠近它的生靈精氣。一個吸血鬼伯爵能有多少精氣?照常理推算,它那樣貼身托抱著胚胎,能跑出二十裏地就是最大極限了——那還是要它有被吸成灰的覺悟。
  這麽說,那吸血鬼若非潛藏在附近某處等待後援,就是……
  幾乎在我生出不祥預感的同時,下方冬妮婭的氣機劇震,似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我連忙沈勁墜入林中,見冬妮婭正望著一座魔法陣發愣,陣圈外堆著一套黑色的衣物。我提起上衣輕輕一抖,一把把細若麵粉的灰屑簌簌灑落。我心知這是那名裹挾胚胎而走的吸血鬼伯爵遺骸,它終究還是被迪亞波羅吸蝕成灰,不過顯然在灰化之前吸血鬼伯爵已經通過魔法陣把胚胎傳送到了別處。
  那處地方,會不會就是莫妮卡的藏身之所?
  我擡眼打量身前的魔法陣,這是一個超遠程定位傳送陣,設置極爲不易,需建於地脈靈竅之上,傳送距離則以萬里爲單位,以此計算,迪亞波羅的胚胎幾乎可以被送到這片大陸的任何一個角落。吸血鬼們此舉顯是要我無法推測胚胎去向,不過我眼光掃視,卻發現了一個破綻,一個太過明顯與刻意的破綻。
  照常理來說,爲了杜絕敵人的追蹤,這個魔法陣應該嵌入啓動一次之後即便自毀或失效的咒符組,至少也該設置啓動密語。可是我看來看去,始終找不到這三種輔助符組,也就是說,這個定位傳送陣不僅沒有失效,甚至只要有物體進入陣中,就會自動自發的運轉,將其傳送到一個固定的位置。
  這真是一個太過明顯和粗糙,同時也充滿了直接誘惑的陷阱。一時間就連我也忍不住心動,想要踏入陣中繼續追索。
  冬妮婭雖然看不懂魔法陣的玄機,行動卻是乾脆直接,一回過神,她就舉步就往陣中心走去,把我驚出一身冷汗,急出手想把她拉回來。
  不料冬妮婭似是料到我會有此一舉,頭也不回,精靈王之弓從肋下穿出,弓梢戳向我的手腕脈門,速度快逾閃電。出其不意之下,我被她這一下戳個正著,腕間一涼,細銳如針的冰之精靈力透脈而入,讓我動作爲之一凝,半邊身體驟然附上一層薄冰。
  雖然一呼一吸之間我就化解了寒氣,但被這麽一阻礙,冬妮婭已然走進了陣心。霎時間,魔法陣光華怒綻,一層層的符文圈如車輪般疾轉起來,重重光之簾幕把我和冬妮婭隔開,等到光幕消散,冬妮婭已經是芳蹤遝然。
  我恨恨地一擊掌,運起最高功力護住全身,躍入陣心。然後,星光閃動,我來到了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我不知道這裏是哪里,四周籠罩著一層薄紗般的霧氣,妨礙了視線和靈識的延展。
  這是蘊含著魔力的霧氣,難道這就是莫妮卡設置來囚禁我的牢籠?如果想用這種東西困住我的話,她就是個愚不可及的傻妞。
  可是我知道她不是。因此,這些霧氣一定還有其它的古怪。我把內斂的護體氣勁略微外放,形成一層貼身氣膜,嘗試把肉體與霧氣隔離。進行這個動作之前,我做好了心理準備,包括霧氣會在接觸到異種能量的瞬間發生爆炸、或變成腐蝕性強酸等等變化。
  可是,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那些霧氣乖順地退開,隨著氣膜的擴張讓出了它們所佔據的地盤。讓我得以看清自己腳下的土地。
  在我腳下,是一塊塊破舊的石板,厚厚的泥垢掩去了石板原本的色彩,一汪油膩膩的污水貯積在石板與石板之間的裂隙中。斷斷續續的滴水聲從濃霧中滲出,中間還摻雜著鼠輩咀嚼食物的叭嘰聲,以及一股酸臭的氣味。
  綜合視聽嗅三種感知的結論是,我現在身處某座城市的某條偏僻後巷裏。
  這真是令我出乎意料的答案,我還以爲自己會被傳送到鋼鐵與火焰的包圍圈中,結果卻出現在一條充滿頹敗感的巷子裏。四周除了老鼠、蟑螂和垃圾之外,沒有任何具備殺傷力的東西,無論是人或妖魔。
  可是這些以魔力製造的霧氣又是怎麽一回事?被先一步傳送過來的冬妮婭又在什麽地方?
  我仔細觀察地面,陳年的污垢上沒有留下任何足跡,也看不見魔法陣的圖案。這是不可能的事,即便冬妮婭是發動夔獸之力從空中離開,也會在地面留下燒灼的痕跡。不過……她有精靈王之弓在手,也有可能是利用了風精靈之力,那樣的話,確實不會留下任何痕跡。可是,爲什麽會看不見魔法陣?設在雪林中的是一個定位傳送魔法陣,所以在這一頭應該還有一個用來接收傳送物品的魔法陣。
  看不到接收魔法陣,這表示——眼前的一切,只是虛幻的假像!
  「喝啊!」我迫發出強勁的衝擊波,向四面八方橫掃過去。霧氣亦步亦趨的退開,街市的幻像不但沒有消失,反而變得更多,更雄偉更繁華的建築映入我的眼簾,還有如喧嘩般的笑鬧聲浪穿巷而入,淒迷的破敗氣氛在瞬間變得充滿蓬勃生機,令我爲之咋舌。
  我八成力量的一擊,居然無法毀滅這幻境。甚至,似乎是得到我剛才一擊的能量支援,幻境變得更加真實廣闊。
  我不期然的有了這種感覺,強烈的危機意識如針般刺痛了後腦。我沒有再魯莽的發動攻勢,而是走出了僻巷,準備先見識一下這座幻城的模樣,探查清楚再做定計。
  這座幻城,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站在街道上,放眼看去兩邊儘是商店接著商店,店裏擺滿了風格迥異的外國貨,品質皆屬上乘。裝潢考究的紅磚屋和石屋,像兵士似的並排站立在市場兩旁,鑲在鉛皮中的玻璃窗反射落日餘輝,紅彤彤的彷彿屋裏著了火一樣。街道盡頭的廣場上是莊嚴的大教堂,宏偉的市政廳和巨大的倉庫與外貿商場。穿過廣場過去的街道上,林立著公共浴室、箍桶作坊、蠟作坊、銀作坊、金作坊、酒坊,門口堆積著山也似的麥酒桶。
  總之,這是一座極盡繁榮與財富的城市,數十種國語,和有著五顔六色的頭髮、眼珠的人們牽著各形各樣的牲口在石板道上來來往往。無法避免的身體摩擦傳給我熱烈的體溫,鼻端滿溢著香料與汗臭混合的奇異味道,真實的令人難以置信。
  這種等級的幻境,只有君主級的夢魔才能夠創造。難道莫妮卡竟然這般神通廣大,竟把夢魔之君也招攬到了自己麾下?如果我現在是身處夢魔之君的領域內,想要脫困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不過,爲什麽夢魔創造出這樣的一座充滿詳和與生機的貿易都市?想要對付我的話,創造出充滿痛苦的地獄或者看不到希望的荒原不是更好嗎?那樣的環境,才方便發揮精神殺傷力啊。
  或者,這幻境的創造者只是打算困住我,卻無意與我正面交鋒?
  很快的,我就瞭解到自己想法的天真。當我走到廣場,看清挂在市政廳門上的飛馬標誌時,心頭浮上了一種模糊的、不祥的印象。我轉頭再仔細打量那座混合了異國建築風格的大教堂時,一直在腦海裏呼之欲出的這座城市的名字清楚地蹦了出來。
  佩洛斯!這座城市,是昔年因爲對我的尊號稱呼出錯,被我親手摧毀的三大都市中最大的一座!
  我心臟一緊,伸手拉過從市政廳中跑出的一名職員模樣的男子,厲聲喝問:「今天是什麽日子?年、月、日給我報清楚!」
  可能是我的表情與聲音太過駭人,那名小職員嚇得大叫一聲,褲襠裏竟然滲出了尿水,臉色轉青,昏死過去。我丟開這個窩囊廢,再抓過一人來問,得到的反應大同小異。我又急又氣,正想再抓人來問,卻發現身邊的人都被嚇得遠遠逃開。只有一名瘦骨伶仃的小女孩坐在地上,顯是被逃散的人群撞倒。
  見我的目光轉來,那小女孩臉色一下變得蒼白,但總算沒有嚇昏過去,不過掙了幾下沒能站起,她便手足並用,不停地向後倒退。我一晃身來到她身後,伸出手臂將她扶起。小女孩見我突然不見,一回頭發現原來我跑到了她身後,又嚇了一跳,兩腿晃蕩,似乎又要癱倒。
  見她嚇得厲害,我雖然焦急,也不得不先壓下心火,儘量做出和顔悅色的表情,柔聲問道:「小妹妹,請問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
  小女孩驚容稍緩,喉頭動了幾動,輕聲答道:「今天是大陸曆一一七九年十二月九日。」
  「此話當真?」不好的預感驟然成真,我心頭狂跳,手上不禁多了幾分力氣,卻忘記自己還抓著女孩的胳膊,只聽「哢嚓」一聲,細柴般的小胳臂軟軟地垂挂下我的掌緣,女孩慘叫一聲,兩眼翻白的痛昏過去。
  女孩慘叫聲沖口而出的同一時刻,我頂上的光線驟暗。擡頭仰望,烏雲如萬馬奔騰般從四面八方湧來,如一口黑沈沈的棺材蓋扣在了佩洛斯城上空。川流不歇的人群紛紛駐足觀望,不安的議論聲與祈禱聲如蜜蜂般嗡嗡揚起。然後,風不自然的流轉起來,刹那間飛沙走石,屋瓦如紙片般被風揭起,亂砸在行人的頭上、身上,打得人們頭破血流,受驚的馬匹、駱駝、驢、牛等牲畜嘶聲長鳴,四下奔竄,頂翻行人,再從他們的身體上踐踏而過,城市秩序立刻大亂,人們爭先恐後紛紛奪路而逃,擠撞聲呼叫聲亂成一團。
  就在這一片混亂中,雷光大作,細長的閃電之槍如雨絲般落下,毀樓焚屋,閃電打在人群中,中者固然屍骨無存,即死無救,光是餘電傳導,都要帶走數十條或者上百條人命。我眼前偌大的一個廣場,聚集了近萬人,然而不過一眨眼功夫,就死傷大半。等到一輪雷擊過去,目力所及的範圍內,除去我之外幾乎沒有人還可以靠自己的雙腿站立在大地上。血腥氣與人肉的焦臭味四下散溢,風聲、雷聲、哭叫聲和垂死的慘叫聲響成一片,那光景較之阿鼻地獄也不逞多讓。
  我心如刀割,抱著小女孩的身體木立在市環廳的臺階上,卻不知該如何做才好。我反復的告訴自己,眼前的一切只是幻覺,是夢魔之君爲了打擊我發起的精神攻擊,讓我親身經歷自己當年的暴行,爲的是削弱和動搖我的心神。它雖能陷我於幻境之中,但是我心神堅定,它的精神力量就無法對我造成傷害。可是如果我被現場的慘景打動,心靈就會露出破綻。果然我方生悲念,心口就像被重槌轟中似的,一股腥氣直沖上嗓子眼,被我強壓下去。急忙收斂心神,雙眼一閉,對外界的淒聲慘嘶來了個充耳不聞,果然心頭壓力大減。
  然而,我隨後憶起,天打雷劈過後將會是獄炎屠城,煮鐵溶金的岩漿會先從城市外圍的地底噴薄而出,斷絕城內生靈的逃生之路,繼而把整座城市與逃過雷劫的幸存者從大地上徹底抹煞。
  「唉,當初圖一時威風痛快,今日報應難逃。」
  我歎息一句,再念一聲「罷了」,睜眼飛起,想要先把懷中女孩放置在高處,卻發現那女孩不知在何時醒了過來,用那只好手緊抓住我的衣襟不放。我勸她放開手臂,女孩只是搖頭不依,淚眼婆娑,好不可憐。我軟勸不成,又不願動強,只有苦笑道:「我可是要下地獄去的,難道你也想隨我同行?」
  或許是以爲我在嚇唬她吧,女孩聞言沖我一笑,說出一句出人意表的話來:「刀山火海,伴君左右。」
  這可不像是個孩子的語氣啊!
  我心頭一驚,暗忖她難道是夢魔之君化身不成?然而細細端詳她的氣色,不見半絲妖氣,雙眼反有一層溫潤光澤,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我總覺得她的相貌較之在廣場上時成熟了幾分,看起來頗有幾分眼熟,就好像、好像……
  「沙蒂婭?」
  我試探地叫了一聲,女孩笑靨如花,脆聲聲地應了一聲,就在我懷中從小女孩變成了大美人,身上破舊的百納衣也變成潔白的神官服。嚇得我忙不叠的鬆手,險些把她扔下地去。好在沙蒂婭仍然抓著我的衣襟未放,借力一拉,兩條玉腿就盤上了我的腰,這才沒有釀成慘劇。只是,兩人相互糾纏的姿式實在不雅觀。其時我也無心去計較,只在驚訝她爲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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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3 21:48:44 |只看該作者
第九回____第四章 三盤賭局
  「說來話長,等到解決了眼下要緊的事我再詳細告訴你。」沙蒂婭的回答在理,我也不再追問,伸手搭上她受傷的手臂,乙太訣運轉,療傷之餘操縱她體內聖力産生反引力效果。
  「好了好了,別再挂在我身上了,還不快松腿。」
  沙蒂婭好像感覺很惋惜似的撇撇嘴,放開了我。這時地面傳來陣陣轟鳴,強烈的地震把房屋晃得跟搖籃似的。從高空俯瞰,圍繞著城牆地面裂開了一道道大縫,滾燙的氣體與灰屑嗤嗤噴出,把在附近的人燙得全身透亮發腫,一時卻不得死,撕心裂肺的哀嚎聲直沖雲霄。
  我雖然很想下去救人,可是如果不能斷絕造成造成天變地異的根源,根本就無濟於事。強忍住心頭的陣陣劇痛,我與沙蒂婭攜手沖入雷光竄動的雲海。
  憑著記憶與妖力感應,我沒花什麽力氣就找到了「自己」。望著對面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但是戾氣十足的臉孔,我心頭百感交激,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你還不住手。」
  我從牙縫中擠出的話根本沒有被對面的我理會,甚至卻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仍然在捏訣行法,催升地震強度。
  「給我住手!」感應著地面的慘況,我終於忍不住嘶吼出聲,憋在胸口的鮮血再壓不下,狂噴而出。對面的我猛地睜眼,雙瞳妖芒大盛,精神震波如裂岸驚濤般兇猛擊來。如果不是沙蒂婭及時張開結界,我就要被打得魂飛魄散,一命嗚乎。
  不過沙蒂婭的聖力大半在我的控制之下,勉強張開的結界只能把精神震波的來勢緩上一緩,便告瓦解,反連累她受餘威所創,也嗆出一口鮮血。不過雖然只爭取到百分之一秒的時間,已經足夠我做出反應。
  「殺!」此時此刻,我若採取防守勢難盡阻敵鋒,不如以攻爲守,用不惜同歸於盡的必死之心推動心中的後悔、焦急與憤怒等情緒,不顧一切的反擊過去。兩股精神能量正面相撞,終究還是我的必死之心略占上風,把精神震波反推了回去。
  對面的我被兩股精神能量打個正著,爆出一聲怪叫,雙手按頭,似在鎮壓傷勢,身體像被一雙無形大手搓揉那樣不斷變形,時扁時圓,等到形狀重新固定,體形長相已經與我全然不同。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昔日殘暴好殺的你,居然會真心懺悔,甚至不惜一死贖過。」現出原形的夢魔之君鬆開抱頭的雙手,縮入寬大的袍袖中,詫異地打量我,再轉向沙蒂婭,說道:「這最後一局,是你贏了。」
  「你在對誰說話啊?不甘心認輸的話,你我就再來戰過!」
  雖然反擊成功,我的心情反而變得惡劣。原因無它,實在是被夢魔之君重現的屠城畫面激怒了。現在我的眼中,夢魔之君就是過去那個狂妄自私、殘暴不仁的自己,讓我欲滅之而後快。所以搶在沙蒂婭回答之前,我先怒氣衝衝地叫了起來。
  「那麽煩請君上交還我的同伴。」沙蒂婭拉了我一下,向前飄出半步,望著夢魔之君恭敬地說道。
  「當然。」夢魔之君微微一笑,大袖輕揮,我眼前一花,什麽烏雲閃電、城市人群全部沒了蹤影,驀地一襲清爽沁脾的山風、一山蔥翠欲滴的綠色撲面而來。
  「這裏是……」時至二月,什麽地方能有這樣的綠意?心念急轉,我脫口叫道:「難道我們在莫古裏亞王國境內?」
  沙蒂婭頷首應是,我大奇道:「你怎麽會跑來這裏,難道是被他綁架來的?」
  夢魔之君見我的目光投到它身上,把頭一擺,答道:「我沒有綁架她。她們這群人是主動入境,我和莫妮卡打賭輸了,答應幫她她在這處守關十天。」說到這裏,夢魔之君沖沙蒂婭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今天,就是我替她守關的最後一天。」
  沙蒂婭聞言先是一怔,複又笑道:「那又有什麽關係。就算是最後一天,我沒打贏這場賭的話,你也不會放我和同伴自由。」
  夢魔之君做出泄氣的表情,笑道:「你反應還真快。不錯不錯,可惜可惜。」嘴上念叨「可惜」,夢魔之君的目光有意無意地向我臉上飄來。瞟得我心頭亂不爽一把,可偏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讓我沒辦法發火。偷眼去看沙蒂婭,只見她嗔怪的沖夢魔之君一瞪眼。
  夢魔之君哈哈一笑,大袖甩動,口中唱著:「去了去了,刀山火海隨君去。」隨即變成一股白煙逸去。
  夢魔之君與沙蒂婭的對話表面上的意思我都聽懂了,話裏面的意思則只明白了一小半,偏偏還是最讓人尷尬和最沒價值的一部分,那些真正有意義的部分,還需要聽過沙蒂婭的經歷之後才能明白。
  可是當我準備問沙蒂婭咨詢的時候,見她面上紅霞未褪,心頭不知怎麽覺得一陣慌亂,只得把目光移開,然後注意到自己原來是在一座軍營的正中心。這座軍營占地不大,估計只能駐紮下一千左右的人馬。然而現在日上三竿,除了我與沙蒂婭之外就不見有人走出帳篷,到是冬妮婭倒在中軍帳的旗杆下。我先以爲她是受傷昏迷,一檢查才發現她原來是在酣睡,方才松了口氣。揮去頭上冷汗,我傾耳細聽,果然每頂帳篷裏都傳來均勻細微的呼吸聲,就連馬匹也都是沈睡未醒。
  「好大的睡勁,不知道這之前你們已經睡了幾天幾夜?」我頭也不回地向沙蒂婭發問。
  「睡夢之中那算得准日期,漫長的彷彿有一年之久,可是又好像短得不足半夜。」
  每說一個字,沙蒂婭的聲音便距我近一分,待到一段話說完,人也已經來到我的身後。一雙纖纖玉手從背後環抱住我,脊背上同時傳來冰涼嫩滑的觸感,我的身體不期然的變得僵硬。
  「我終於又抓住你了,從今天起……」強自鎮靜的宣告說到後半截已經透出嗚咽的律動,傳達給我一種令人顫慄的決心:「上窮碧落下黃泉,絕對不會讓你再有機會抛下我。」
  美人情重,我感動之餘,又頗感爲難。並不是說我討厭沙蒂婭,只是我始終認爲,我已經在過去消耗乾淨了追求個人幸福的權利,如今在我身上,剩下的只有義務與責任,我是沒有資格再去愛一個人的。
  「就算你這樣說……那麽,你也沒有理由剝奪我愛你的權利呢。」身後的玉人,並不因爲我的理由而有所動搖,更用簡短的一句話,就封死了我拒絕她付出的途徑。
  「隨便你了。總有一天,你會爲自己沒有收穫的愛而悲哀,決絕的離去。」
  「不會有那種結局的。」沙蒂婭的左手向上撫摸,按住了我的心口,輕柔但是自信的回答:「我聽得很清楚。你的心,終究也是血肉做的。」
  我無言了。
  太陽升到了頭頂上,亮晃晃的吐放熱力,炙烤著大地,地面散發出陣陣濕熱的氣息。我抱起冬妮婭來到沙蒂婭的帳篷,把她安置好後,便在氈毯上盤膝坐下,接過沙蒂婭遞來的茶杯,準備聆聽她的經歷。
  「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沙蒂婭語氣淡然:「你走之前丟下那麽恐怖的詛咒,嚴重打擊了那些亂兵的膽氣與信心,加上心中有愧的矮人族終於出手相助,艾爾迪諾將軍沒花什麽力氣就把騷亂鎮壓下去,挾其餘威對部隊進行了改編。這期間,我和奇勒大師受艾爾迪諾將軍的委託,與矮人族商談合作,雙方結成了盟友。至於回到地面之後的那些事,我想你應該已經從特蕾莎小姐那裏聽說了,我就不再贅述了。」
  對沙蒂婭的輕描淡寫我心頭頗有不滿,正想再追問細節,卻被她反將了一軍:「特蕾莎小姐她真的死了嗎?雖然從雲夢要塞回來的人都這麽說,可我總覺得難以置信。」
  「有什麽難以置信的?瓦罐不離井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那黑魔族又不是什麽阿貓阿狗,它的真正身份是魔族掌璽使,本領高強,不付出血的代價,怎麽打發的掉。」
  「我感到難以置信的是,有你在她的身邊,爲什麽還會讓她犧牲。」沙蒂婭的疑問一針見血,讓我感到難以招架。
  「我又不是無所不能,兵凶戰險,面對那種強敵,我也不可能把她保護的面面俱到。」
  「既然你這麽說,那我們就還是回我最先問的問題上來好了。」凝目端詳了我半晌,沙蒂婭重復問道:「特蕾莎小姐她死了嗎?」
  「我衷心希望她的靈魂能夠早日得到新生。」我不願撒謊,可是又想說出實情,最後只好把當初對那些參予雲夢特攻的自由軍戰士說過的話再拿出來念了一遍。
  「在你的心中,我竟是和其他人一樣不值得信任嗎?」沙蒂婭語氣哀淒:「你爲什麽不願正視我。」
  我微覺心煩,語氣也不禁變得強硬:「我不願用謊言欺騙你,可是我也有遵守誓言的權利與義務。你爲什麽一定要逼我?」
  話一出口,我心裏就有一股悔意翻上,再看到沙蒂婭受到衝擊的表情,更是連心都擰緊了。道歉的話沖到嘴邊,可是不知道爲什麽就是發不出聲音,只能眼巴巴的目送沙蒂婭黯然起身離帳。
  「嘖嘖嘖,真是讓我看不下去啊。」
  就在我枯坐帳內呆呆發愣的時候,夢魔之君突然出現,因爲它的身上混沒半點殺氣,所以我雖略吃了一驚,卻沒做出其它反應。
  「怎麽你沒走嗎?」
  「走是走了,不過半路上想起還有些善後的工作未做,便又折了回來,想不到卻看見你在女人面前擺威風。」
  「不過是口氣重了點,你當我想嗎?」
  「不管想不想,錯事都已經做了出來,你卻連一聲道歉都吝於出口,真是差勁啊。」
  夢魔之君一邊嘖嘖有聲的批評我,一邊把大頭搖來晃去,頗有點老師教訓學生的架式。我拿眼瞪它,惱道:「我那會這般小雞肚腸,道個歉又算什麽。只是如果心中毫無誠意,僅流於發出幾個音節,反而變成一種侮辱。現在我的心情如同亂麻,對她的這份感情究竟要怎麽處理,實在是沒個主意。一聲道歉過去,她必不會再離開,我又怎麽能得到靜心思考的空間。」
  夢魔之君以手加額,長歎道:「你這人是變得講理了,可是腦袋怎麽也跟著變笨了?說什麽不知道如何處理,你若非對她有情,何需煩惱這種問題。」
  「此情非彼情,我……」
  「少找藉口。你當我是誰?你的真實心意又怎麽瞞得過我?」
  被夢魔之君這麽一斷言,我當場啞口無言。夢魔是可以自由來去夢境的妖魔,而夢境是潛意識的寄託,夢所代表的「願望達成」是毫無掩飾、極爲明顯的,在滿足當事人一切本能需求的同時,也順勢揭發了你最真實的心情。
  「明人面前不說暗話。不錯,我確實對沙蒂婭她有情意。可是,我有太多罪衍要償還,太多的過錯要彌補,全力投入尚覺力有不逮,分身乏術,怎麽可以再分心照顧私人情欲。」
  「你怎麽也鑽起牛角尖來?人類不是常說獨木難支,一個人的力量總是有限。昔年你麾下有無數幫兇推波逐浪,才造成大陸浩劫,如今你卻欲以一己之肩扛起所有罪孽,其志可嘉,其事不可爲啊。」
  「你是想說我不自量力吧。」我自嘲一笑:「只是當年那些幫兇除去死傷,大多數至今仍然在爲非作歹,難道你要我去教導它們棄惡從善,這種事更加不可爲呢。」
  「朽木、朽木!」夢魔之君氣得七竅生煙——那可是真的生煙,它的身體本來就是霧狀結構,一生起氣來就騰騰飛升——不過很快就又冷靜下來,盯著我說:「我不相信你聽不懂我的意思,你想氣走我也沒那麽容易。讓我猜猜,你之所以不願意接納她,還有一個重要的理由——你是不想連累她的名譽受到玷染吧。」
  我默認了。對著這往來過億萬夢境,閱盡人情的夢魔之君,否認的話是沒有意義的。
  「糊塗啊!那女人都說了,上窮碧落下黃泉,她都不會再離開你。你這樣排斥她,對她除了傷害,並無半點益處。」
  「夢君,你既然閱盡人心,自然當知道,縱然她與我混在一起,可是因應彼此關係與我態度的不同,世人對她的看法與風評也絕不會相同。」我緩緩道出想法:「我不接受她,在世人眼中她就是努力感化妖魔的聖女;如果我與她兩情相悅……嘿嘿,她就會變成披著神聖祭司的外衣,然而背地裏卻和邪惡的妖魔通姦的可恥女人與叛教者。」
  一直滔滔不絕的夢魔之君也陷入了沈默,沒有像之前那樣馬上反駁我的話。於是,我接著說:「我答應過一位朋友,要給他一個沒有歧視、所有人相互尊重的世界。如果是在那樣的世界裏,我會毫不遲疑的接受沙蒂婭。可是現在,不要說公正了,連和平都還很遙遠,改變人們的思想是更加遙遠的夢想。既然暫時無法讓世人的看法改變,我只有……」
  「只有什麽?」夢魔之君再一次打斷了我的話,半透明的眼瞳發出懾人的寒光:「你能想到的,只有放棄與逃避嗎?」
  夢魔之君的犀利辭鋒讓我難以招架,於是硬生生地扭轉話題,反問道:「你對沙蒂婭似乎是青眼有加,爲什麽?」
  「我很中意她。」
  夢魔之君直言不諱。雖然知道它所言的「中意」其實是「欣賞」的意思,我的內心仍然頗受衝擊。一瞬間,我竟險些從地上跳了起來,總算在最後關頭克制住了這股衝動,但想來臉上仍泄露了心中的動搖。只見夢魔之君嘴角露出得逞的嘲弄笑意,可見它是刻意選擇曖昧的字眼來刺激我。
  我詐作不覺,繼續追問:「她能得到你的欣賞,想必在不久前的夢境對抗中有不凡的表現。她究竟做了些什麽?」
  「全營上下一千二百五十三人,惟有兩個人能在我的幻夢法界中謹守自我,她便是其中之一。不過,比起那名叫絲法蓮露的卡奧斯長公主,沙蒂婭她的表現更勝一籌,居然可以不受我領域法則的掣肘,另辟生機,這份堅定清明的心性實在是了不起,了不起。」
  夢魔之君手拈長須,連說兩聲「了不起」,然後又對我露出了自得的眼神,彷彿在對我說,它掌握有我所不知道關於沙蒂婭的秘密。
  一股嫉妒的情緒不受控制的從心底泛起,發現自己無意中握緊了拳頭,我連忙把視線從夢魔之君面上挪過,否則難保自己不會一拳照它臉上揍去。
  夢魔之君卻不肯放過我,就聽它用隱含亢奮的神秘語氣說道:「我與她們在幻夢法界中約賭三場,最終雖是兩敗告負,可我在第首局旗開得勝,也因此得知了一個大秘密。」
  我雖然被夢魔之君的語氣勾起了興趣,卻不願輕易認輸。而且,我也不想通過這種方式瞭解沙蒂婭的隱私,所以淡淡應了一聲,再一次試圖改變話題:「你說她們?你不是只和沙蒂婭打賭?」
  「你聽話可不夠認真。我先前不是說過,除她之外,沒有迷失自我的還有卡奧斯長公主絲法蓮露。」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夢魔之君在提到「絲法蓮露」這個名字時刻意強調了語氣。可是它要告訴我的不是沙蒂婭的秘密嗎?爲什麽突然欲把我的注意力引導到另一個人身上去?
  一個個疑問從我心頭冒起,夢魔之君卻突然閉口不言。我乘機整理了一下思緒,想不出自己有什麽理由非去重視這位叫絲法蓮露的長公主不可——除了她是淩舞的女兒這一點外。就只有她的名字讓我有種熟悉感,不過印象並不深刻,想來曾經在無意間聽什麽人提到過,但是從來沒有影響過我的經歷。
  想不通我便索性不想,直接問我感興趣的問題:「你們賭了些什麽?怎麽個賭法?」
  我不上鈎,夢魔之君也沒流露出失望的情緒,挂著似笑非笑的表情回答說:「用說的太麻煩了,不如你自己去看吧。」
  言罷它大袖揮甩,送出一縷縷輕薄如紗的白霧,瞬間盈滿帳室,周身景物立刻大變。頂上豁然開朗,天青如洗,日和似玉,四下目之所及儘是些五彩鮮花,銀如雪砌、豔似火燒,或濃或淡的香氣在空氣中彌漫,隨著呼吸直沁入心底,令人陶然若醉。順著曲幽的花徑行去,盡頭是一座翠頂藤柱的花亭,亭內一桌三椅,端坐著兩女一男。我識得其中兩人是夢魔之君和沙蒂婭,另一名女子的坐位正好背朝著我,看不見長相,想來應該是夢魔之君口中的卡奧斯長公主絲法蓮露了。
  絲法蓮露身上穿著一襲類似祭司服的無袖裙袍,金絲綴邊,紫緞束腰,充分突顯出她的玲瓏好身段。一幅紗巾從頭頂迤邐而下,遮掩了滿頭秀髮,然而當我走近的時候,清風撩起紗巾,三千根蒼青色的發絲突然如火焰般揚起。我的心「咯噔」一跳,不期然地想起了總在睡夢中出現,與我抵死纏綿的那位神秘青發少女。
  難道,她會是絲法蓮露?
  我情不自禁地加快腳步靠近,第一個動作是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一綹青絲,試一試是否如同夢中少女的發絲那般柔韌充滿彈性。然而,明明已經落入指間的發絲卻從穿透了我的手指,這時我才想起,眼前只是夢魔之君重播的記憶,而不是具有互動功能的幻夢法界。
  我沮喪地垂下手,再才想起,把兩者的相貌拿來對照才是正確的做法。繞到絲法蓮露的對面一看,不禁大失所望。這位卡奧斯的長公主誠然是位絕世美女,卻是那種仍帶含苞嬌柔的美女,與夢中少女的明豔之美韻大不相同。如果硬要在兩人之間找出相似的地方,恐怕只有眼神,柔蔓之間含蓄不屈的信念。
  我心頭暗喝一聲彩,這女孩,不愧是以精神堅忍蓍稱的華史•繆倫的後代。然後又覺得擔心,希望她沒繼承到母親淩舞那喜歡惡作劇的不良血統吧。
  在我忐忑不安的時候,夢魔之君對兩位女士露出了優雅到無可挑剔的笑容,然而他那種興致勃勃的語氣,聽起來卻和那種整日在陰暗的小酒館裏打混的濫賭鬼沒什麽兩樣。
  「兩位小姐,你們想好沒有……怎樣?只要你們在三盤賭局裏取得兩勝,我便放你們和同伴自由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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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____第五章 鬼牌風雲
  賭博?
  在幻夢法界開賭局?
  而且還是和幻夢法界的主人打賭?
  在我驚訝的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的時候,沙蒂婭與絲法蓮露已經用眼神交換過意見,女神官慨然應允:「我們賭了。第一局由我先來。」
  「好!」夢魔之君撫掌大樂,用一種在我看來是故示大方的態度說:「條件是我定的,那麽用什麽方式來賭,就由你們來決定吧。」
  我忍不住對著夢魔之君猛啐一口。在幻夢法界開賭,怎麽看都是這老傢夥佔有絕對的優勢。這個空間中的萬事萬物,都是它用法力擬化出來的,無論是用賭具還是其它什麽東西,夢魔之君都可以將其操縱於股掌之間,首先已經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這種不公平的賭博,又有什麽意義了?虧這老傢夥還能臉也不紅的說這種場面話。
  我在心頭暗罵之餘,也替沙蒂婭著急。雖然不知夢魔之君對自己勝利開出的條件具體是什麽樣,想來和剝奪沙蒂婭二女的自我意識脫不了關係。
  下級夢魔通過夢中與人交媾吸收精氣,獲取維生的能量。到了夢魔之君這個等級,已經無需使用這種低級手段來吸收精氣。但它既然對沙蒂婭欣賞有加,那二女的精神一旦落入它的掌握,絕對會被它用各種讓人匪夷所思的奇淫怪巧的花招玩弄蹂躪。這就是夢魔對它們欣賞對象的最高嘉獎。
  「那麽,我們就來玩抽鬼牌吧。」
  沙蒂婭自然感應不到我的憂慮,居然就提出了需要使用賭具的方案。在我差點厥倒的時候,她雙手一拍,變出了一副嶄新的撲克牌。這一手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沙蒂婭居然可以在夢魔之君的幻夢迷境中創造物品,顯見她對自我的認識與瞭解程度之深。一個不能認清自我的人,也就無法認同和肯定自我的存在。沙蒂婭能夠突破幻夢迷界的法則制約變出撲克,顯見她對自己充滿了信心。受到感染的我也不禁放下了擔憂,側目瞥了夢魔之君一眼,只見那老傢夥目不轉睛地盯著沙蒂婭,對她綻放的自信光芒流露出了欣賞與迷醉之色。
  「殿下,爲了公正起見,請您來派牌吧。」
  沙蒂婭一臉嚴肅說出這番貌似公正的話,還用眼角餘光有意無意地掃視夢魔之君。讓我忍俊不禁,好一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夢魔之君故做大方,她就來個故示公正,大佔便宜之餘還暗損了對手一把,真是人精。]
  我張口正待大笑,卻絲法蓮露的一句問話驚得倒抽一口涼氣,咳嗽不叠。
  「這牌要怎麽個分法?」絲法蓮露接過紙牌,好奇地展開,翻來覆去看個不停。我簡直不敢相信,牌戲在上流社會也是非常流行,是貴族必修的交際技藝,爲什麽這位長公主卻像是全然沒有見識過?
  沙蒂婭聞言也是一怔,而後笑道:「我倒忘記了,殿下您長於大光明神殿,一直領受最高祭司的教誨,恐怕沒有機會接觸這種玩物。」當下她把洗牌分牌的方法對絲法蓮露簡單地說明了一遍。我看著絲法蓮露洗牌的笨拙動作,心跳如鼓,在腦中迅速回想抽鬼牌的規則。
  抽鬼牌這個遊戲需要二人或以上才可以玩,開始玩時先選定一張牌爲鬼牌,洗牌後照人數順序派牌,參加者先打出手上可以湊成一對的牌(即相同數字或英文字母的牌),直至全部參加者手上也沒有相同的牌可以湊成一對時,便可以開始「抽鬼牌」。參加者可依坐位順序或其它方法輪流抽取別人手上的牌,儘快抽到可以湊成一對的牌再打出。而最後手上持有鬼牌的參加者便算輸。由於紙牌裏混有鬼牌,開始時其中一人便已持有鬼牌,他(她)需用盡辦法令其他參加者抽到鬼牌,但又不可讓別人看穿自己的意圖,是一個頗爲考較參加者鎮定的情緒、冷靜的頭腦和分析能力的遊戲。
  不過在幻夢法界中進行這個遊戲,冷靜的頭腦與分析能力還在其次,最重要的致勝關鍵還是鎮靜的情緒。說來說去,這仍然是一場比賽意志力的戰鬥。
  絲法蓮露開始派牌了,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的是,她竟然也給自己派了一份。迎上沙蒂婭與夢魔之君驚訝的目光,絲法蓮露羞澀的一笑,說:「這個遊戲聽起來非常有趣,我從來沒有玩過,請允許我也加入吧。」
  沙蒂婭嘴唇一動,還沒有說話,夢魔之君已經搶先表示了歡迎之意:「作爲一位紳士,我怎麽能夠拒絕這麽美麗的公主的請求,在下歡迎至致。只是,既然公主也要加入,那這一局究竟算是誰的呢?」
  「自然是看鬼牌最後落在誰手上,就算誰輸了。」
  絲法蓮露回答的利落自然,沙蒂婭皺起了眉頭,我的大腦也飛快地轉動起來——絲法蓮露加入牌局,對二女究竟是有利還是有弊?照常理來說,二對一的局面應該是有利的,可是沙蒂婭那化不開的眉頭中究竟藏著什麽不利因素?我心頭不禁也泛起了一絲陰影,更加認真地思考。
  首先,絲法蓮露爲什麽會突然要求加入遊戲?
  她是不看好沙蒂婭的勝算,想要助其一臂之力?還是正好相反,她沒有獨力對抗夢魔之君的信心,因此想借分享沙蒂婭的勝利鼓舞自己的鬥志?
  如果這一局沙蒂婭旗開得勝,那下一局……等等,難道她是想造勢?既然第一局二人可以同時上場,那麽第二局二人仍然可以聯手合力對抗夢魔之君,分散風險,增加勝算。
  可是這種程度的小伎倆,夢魔之君這老油條會看不透麽?它極爲重視沙蒂婭,卻仍然敢一口答應絲法蓮露參戰,顯然是不把卡奧斯長公主放在眼裏,認爲她的微薄力量根本不能影響到它與沙蒂婭的戰鬥。
  這是我在現場的判斷,然而之後我向夢魔之君映證答案,卻得到一個乍聽起來非常兒戲的回答:「我那有想那麽複雜。只是覺得多一個人多一分變數,賭局才會更加好玩。」
  我聞言只覺啼笑皆非,聯想夢魔之君的賭勁之大,這種回答雖不合理,卻是非常合乎它的性情。
  有些事情,還真是不用從太深刻的角度去想。
  不過這都是事後的感慨了,當時我卻相信自己的判斷,並順著這條思路繼續推想下去。夢魔之君看不起絲法蓮露,絲法蓮露本人也有自知自明,她借派牌之機營造出現在的局勢,如果首局得勝,經過第一局的磨合,相信在第二局她與沙蒂婭可以合作的更好,一鼓作氣拿下第二局;如果首局失利,二女中就有一個必須消失……我深深看進絲法蓮露的眼底,看見了捨身的覺悟,如果發現敗局不可逆轉,她一定會把消失的名額拉到自己身上,以保全沙蒂婭。
  這樣一來,形勢似乎和二女輪流上陣沒有區別。然而抛開連戰連捷的最理想情況和二女怎麽樣也贏不過一局的最惡劣情況不提,以沙蒂婭一定能拿下一局爲前提考慮,採用輪流上陣的方式,絲法蓮露將會在第二局告負消失,沙蒂婭則要到第三局上才能再和夢魔之君交手。然而用現在這種形式進行賭賽,即便首局失利,絲法蓮露消失,沙蒂婭仍然有兩次機會,而且在第二局一定會取勝,也就是說,她可以累積多一戰的經驗值,對自己的對手多一層瞭解,最後一局的勝算也就相應多了一分。
  這樣想來,絲法蓮露的加入實在是有利無弊,爲什麽沙蒂婭始終眉頭不解呢?究竟有什麽不利因素是我沒考慮到的?
  我陷入了深深的困惑。這時,沙蒂婭彷彿膠在一起的眉毛終於動了一下,她說道:「這真是……您已經下定決心了嗎?」
  這次換成絲法蓮露的表情一動也不動的看著沙蒂婭,很有威嚴地回答:「是的。」
  「我知道了。」沙蒂婭彷彿放棄了什麽似的露出了苦澀的笑容,對絲法蓮露微垂下頭,用混合了敬佩與挫折的聲音低歎:「殿下您讓我們的立場反過來了啊。」
  「我不是告訴過你,你也答應了我。在沒有人的時候你應該叫我的名字,我們是立場平等的朋友。」卡奧斯的長公主做出了生氣的表情:「既然是朋友,互相保護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可是這裏……」
  「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
  不等沙蒂婭把話說完,絲法蓮露就用力地打斷了她。成功地令到沙蒂婭啞口無言,公主的嘴角流露出一絲微笑,那神態就和她母后淩舞每次欺壓過我之後的滿足表情一模一樣。我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趕快把目光從她臉上移開,先對沙蒂婭寄予同情的注視,再轉而觀察被二女晾在一邊的夢魔之君的表情。
  老傢夥一派氣定神閑,絲毫沒有因爲受到冷落與忽視而出現情緒上的破綻,反而對二女的交流看得津津有味。如果沙蒂婭與絲法蓮露兩人的表現是爲了挑撥起它的怒氣,那可以說是徹底失敗了。
  不過我從二女面上看不出一點在意的神色,停止交談之後,她們很自然地拾起桌面上的紙牌,把成對的牌抽出擺放在面前。夢魔之君也以同樣優雅的動作把自己手中的對牌展開鋪在桌面上。
  一副撲克共有五十三張紙牌,因爲是由夢魔之君處開始順時針派牌,所以只有它拿到了十七張牌,然而在首輪對牌清理之後,持牌最少的人變成了絲法蓮露,僅得四張紙牌,分別是紅桃七、紅桃八、黑桃六與紅桃二,鬼牌JOKER則握在沙蒂婭手中。
  抽牌依照派牌的順序循環,夢魔之君從絲法蓮露那裏抽到了一張紅桃二,那是它手上沒有可以配對的一張牌,我本來以爲它會將其變成另一張牌湊對打出去,卻見它老老實實地把這張紅桃二留了下來。
  我先是不解,而後恍然,如果一開始就這麽變來變去,沒了任何限制的牌局根本就無法進行下去,縱是得勝也動搖不了兩女的精神根本。正所謂盜亦有道,變牌出千也是要講究火候時機的。至於衡量標準,就是那張JOKER的走向了。
  絲法蓮露轉手去沙蒂婭手中抽牌,我真真切切地看見她兩根手指捏住了JOKER,然而等到紙牌將要抽離的時候,牌面圖案赫然變成了梅花六,卻正好與公主手上的黑桃六湊成一對。而坐在沙蒂婭對面的夢魔之君面上的表情雖然沒有任何變化,卻有一種超乎尋常的直覺讓我知曉,他查覺了沙蒂婭使的手段。
  爲什麽這般心急變牌?這裏再怎麽說也是夢魔之君的領域,變牌時的精神波異動幾乎不可能瞞過領域主人的神思,沙蒂婭此舉無異向對手宣告鬼牌的下落,以夢魔之君的修爲,一旦被他查覺到鬼牌的正確位置,再要擺脫它精神絲線的黏扣鎖定可就難了。
  果然夢魔之君不動聲色地放出了一縷似有若無的精神之線伸向沙蒂婭手中的JOKER,幾乎在同時,沙蒂婭的指尖捏住了他手上的黑桃七,似是查覺此牌非己所需,卻不換手,居然就在對手的眼皮子底下發功試圖改變牌面圖案。這麽莽撞大膽的舉動嚇了我一跳,夢魔之君也是目光一凝。然而就在我與它的注意力被沙蒂婭的這個舉動吸引住的刹那間,沙蒂婭手上傳來了一陣極短暫但是同樣極其劇烈的能量波動。夢魔之君放出的精神之線在距離紙牌不到一毫米的地方停止了前進。因爲再黏上去也沒有了意義,我與夢魔之君都中了沙蒂婭的聲東擊西之計,乘著我們心神稍分的空隙,女神官已經發功把手上的牌序重新洗過,被夢魔之君瞄準的那張鬼牌,現在已經不知被換到那個位置上面去了。
  望著被沙蒂婭瀟灑抽走的黑桃七,夢魔之君唇邊笑意盎然,以指叩桌,吐出一個「妙」字。絲法蓮露不明所以,當是沙蒂婭抽中了鬼牌,眼神微變,雖然迅速恢復了原狀,但已經被另外二人看在眼裏。
  第一輪牌抽下來,沙蒂婭助絲法蓮露把牌數消減到僅余兩張,並挫敗了夢魔之君的鎖牌企圖,可以說是占盡上風。不利之處在於過著泄露了自己的手段,激起了夢魔之君的鬥志。之後它必會全神貫注地盯緊沙蒂婭,偷梁換柱、聲東擊西這種伎倆怕是再行不通了。
  無奈形勢不由人自主。第二輪抽牌一開始,夢魔之君從絲法蓮露手中抽走了一張紅桃八,替自己減去了一張方塊八。這樣一來,他手頭還剩下四張牌,絲法蓮露手上則只剩下最後一張紙牌——紅桃七。
  幸運的是,可以消掉紅桃七的黑桃七,就在沙蒂婭持有的六張牌裏面。雖然沙蒂婭面上紋風不動,我卻可以想象的到,她內心一定打著再動手腳,把絲法蓮露送離險境,然後放手與夢魔之君決勝負的主意。
  不幸的是,我能想象出沙蒂婭的想法,夢魔之君沒理由想不到。站在它的立場上,當然是把絲法蓮露留在局中比較有利,不僅可以利用公主逼迫沙蒂婭露出破綻,最後萬一無法拿下女神官,至少也可以得到卡奧斯公主這個安慰獎。一個不是完全失敗的結果,對它堅持信心有著難以估量的好處。
  夢魔之君立刻有了行動,六根精神之線閃電般連上了沙蒂婭手中的紙牌。雖然因爲女神官的干擾無法窺知牌面,卻已經制約住對手無法再行變牌手段。從沙蒂婭變得僵硬的笑容來看,爲了保住手中紙牌的點數不泄,她已經是竭盡全力。只能眼看著絲法蓮露把指尖再一次按在JOKER上面。
  連續兩次抓中鬼牌,這位卡奧斯長公主的運氣可實在不怎麽樣。我敢打賭沙蒂婭這會兒一定是焚心如火,可是她謹守心神,無論是眼神還是表情都沒有露出一絲破綻。反而是絲法蓮露在看清牌面的那瞬間,不自禁地流露出隱含驕傲的放心神氣,被夢魔之君看了個一清二楚,等於不打自招鬼牌的下落。沙蒂婭的辛苦抵抗與努力堅持一下子全沒了意義,真不知道這位公主殿下還在高興個什麽勁。
  話是這麽說,不過拿公主殿下之前對沙蒂婭說過話來參照一下,也不難明白她爲什麽高興。她大概是覺得自己拿到鬼牌就等於讓沙蒂婭擺脫了必敗的命運,認爲自己保護到了朋友,才會喜不自勝吧。
  問題是,遊戲還沒有結束,只能勉強守住自我意識不墮的她拿到鬼牌,無異於把自己的安危與決定勝負的權力一起奉送給了夢魔之君,令到沙蒂婭所掌握的遊戲主動權淪喪乾淨。遊戲接下來會是怎麽一個走勢,可就不是二女能夠掌握的了。
  等到第二輪抽牌結束,夢魔之君手下剩下了三張牌,分別是紅桃A、方塊三、黑桃J;絲法蓮露拿著紅桃七與JOKER;沙蒂婭手上是黑桃七、方塊J、梅花A和紅桃三。
  接下來的局勢我完全可以預測,沙蒂婭的手頭所有的底牌都在夢魔之君的監視下,根本無法再行變牌之術,絲法蓮露也已經是它的囊中之物,只需讓JOKER始終留在這位公主手中,夢魔之君就可以完全掌握局面,確實消淨手上的紙牌。不過,等到它手上只剩下最後一張牌的時候,如果它還把JOKER留在絲法蓮露那裏,卻又不願放沙蒂婭脫身的話,它手上的最後一張牌就永遠消不掉,同樣沙蒂婭也會始終拿到兩張不一樣的牌,遊戲將變一個無始無終的循環運動。
  所以夢魔之君想要擊敗沙蒂婭的話,最後必須把JOKER收到自己手中,放絲法蓮露逃生,然後才能與沙蒂婭進行最後的對決。這話說起來似乎很緊張、有風險,其實根本不是那麽一回事。現在沙蒂婭發功變牌的技術已經被它完全封印,就算它不能透視牌面,牌局進行到現在,對方手上會是些什麽牌已經是瞎子吃湯圓——心中有數。雖然沙蒂婭也能算得到它手上的牌,然而面對對手的妖力干擾,要想拿到需要的牌真是比登天還難。即便沙蒂婭放棄堅守陣地,把法力全用在進攻——也就是抽牌上,雙方的功力差距仍然不會有改變,想在君主級妖魔的手掌心中玩變牌,絕無成功的可能。
  遊戲進行到這一步,早已經和機率、情緒以及頭腦的分析能力無關,雙方拼得仍然是自身的實力。而在這種純以實力分勝負的戰鬥中,勝利女神永遠是站在實力雄厚的一方。
  很明顯,沙蒂婭已經推算出了最後的結果,她再也無法維持鎮靜,但從她眼中,我也沒有看到一絲氣餒或放棄的陰影。失去掩飾的激昂鬥志,如燎原之火般在她紫羅蘭一般淡雅的眼瞳中迅速蔓延開來,把她性格中不易查覺的激烈一面深刻地凸顯出來,與她素淨典雅的外形似不相符,卻別具一番驚心動魄的美感。
  隨著沙蒂婭氣質的改變,夢魔之君欣賞的眼神變得更加直接,赤裸裸的燃燒著。這讓我極不喜歡,心裏沒來由的感到一陣焦慮,以及憤怒。就好像突然發現有某件自己秘藏的珍寶被賊人偷走了,於是在哀傷的同時對盜寶人生出了仇恨之心。
  我握拳大吼了一聲,把激蕩的負面情緒壓了下去。強迫自己把注意力轉回牌局,我馬上有了意外的發現,一張JOKER赫然夾在沙蒂婭的牌裏面。我嚇了一跳,急忙伸長脖子往另兩人手中張望,結果發現,夢魔之君的手中也握著一張JOKER。
  顯然,夢魔之君手上的那張JOKER才是正牌貨,沙蒂婭的那張是她用其它牌變出來的,應該是在她放開氣勢的那個時候動的手腳。那個時候,我的注意力完全被她怒放的氣勢吸引住,眼裏除了她的美貌再容不下其它東西。想來夢魔之君那老東西的情況也和我差不多,因此才沒有發功阻止沙蒂婭。
  這麽一來,牌局的形勢驟然逆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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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____第六章 大秘密
  夢魔之君手上握著JOKER,另一張牌則是方塊三,茫然若失的絲法蓮露手裏則只有一張梅花A,說明夢魔之君剛抽完牌,接下來應該輪到絲法蓮露從沙蒂婭手上抽牌,而現在沙蒂婭手上除了JOKER,剩下的一張牌是紅桃A,看來她很清楚絲法蓮露手上握著那張牌。
  沙蒂婭的想法,應該是先保送絲法蓮露出局,那麽輪到她在夢魔之君手上抽牌時,由於對手也僅剩下兩張牌,所以一定會把那張JOKER送到她的手上。於是她手上的兩張牌就全部變成了鬼牌,無論夢魔之君抽走那一張,結果都一樣。她需要警惕的就是,夢魔之君效法於她,也把手上的牌全部變成鬼牌。因此,當絲法蓮露伸手來取牌時,她把紅桃A輕輕向上一送之後,就將所有的注意力與全身的法力,都遙遙貫注在夢魔之君手中的方塊三上面。那畢竟是她的力量幻化的紙牌,傾力遙感,雖然不能改變牌花,用來防止夢魔之君發功變牌卻應該是足夠了。
  然而,任何事都存在出現意外的風險。就在絲法蓮露抽動紅桃A的那瞬間,強烈的地震、不,應該說是天地震撼動了這個花園空間,我從這股震動中感覺到了迪亞波羅的氣息。四周的景物龜裂散揚,化作一片白茫茫的虛無。沙蒂婭的身體隨之猛生劇震,眼神大亂,她和絲法蓮露手上的紙牌刹那間灰飛煙散。
  刹那的驚愕過後,對視的二女一齊調頭望向夢魔之君。當她們看見夢魔之君手上的兩張紙牌依然完好無損的時候,絲法蓮露面上露出了顯然易見的失望神色,沙蒂婭的表現不像公主那樣明顯,不過我仍然敏銳地捕捉到一抹懊喪之色從她眼中一閃而逝。
  夢魔之君的表情看起來非常抱歉,說:「看來是我等待的客人打擾了二位。不過牌局既然已經進行到這裏,總要有個結果才好。幸好我這裏還有兩張牌,其中一張就是JOKER,馬上就可以幫我們分出勝負。現在。」它直勾勾地看著沙蒂婭,唇邊露出了狐狼般的笑容:「應該是輪到沙蒂婭小姐你抽牌了。」
  我沒想到夢魔之君會做出這麽沒風度的事,本來以爲它會很紳士的建議本局作廢。結果就它卻表現的像是一個小人得志的急色鬼,實在是大失身份。不過,我腹誹的再厲害,也影響不到它的決定,更無法幫助沙蒂婭擺脫困境。
  看見夢魔之君把持牌的手輕輕向前一送,沙蒂婭的瞳孔回縮。經歷過剛才的意外打擾,她貫注在紙牌上的法力應該已經消散,表面上看起來依然完好的紙牌現在是靠著夢魔之君的妖力維持不滅,那麽無論她做何選擇,結果都一樣。
  明知敗局已定,沙蒂婭仍然沒有流露出一點恐懼或驚慌的神氣,也沒有發揮口才要求中止牌局。她只是抱歉的看了絲法蓮露一眼,然後鎮靜地伸手去摸紙牌。
  可是,絲法蓮露的出手比她更快,閃電般地從夢魔之君手中抽走了一張紙牌,用力壓在桌面上。當我和另外兩人驚訝地望向長身而起的她的時候,這位看起來文靜嬌柔的公主殿下出人意料的展現出風暴般的強霸氣勢,瑰麗的紫色光華從她海水般深幽的瞳孔中迸發激射,滿頭青絲隨著她昂然揚首的動作獵獵飛散,如同一簇熊熊燃燒的火焰。
  「你們忘記了,剛才我還沒有拿到牌。因此現在仍然應該由我來抽牌。」
  做出這番宣告之後,乘著在場所有人都被她的反差氣勢震懾,不能提出反對意見的機會。絲法蓮露移開手掌,露出了壓在下面的紙牌,那正是一張JOKER。
  「真是遺憾啊。」夢魔之君發出了盛大的歎息聲,聽起來似乎是在惋惜絲法蓮露的失手。可是我怎麽都覺得,它是在爲沒能拿下沙蒂婭而扼腕。
  我以爲夢魔之君接下來就會收走絲法蓮露的元神,結果卻見它手按胸口,朝絲法蓮露微微鞠躬,說:「尊敬的公主殿下,我先去接待客人,然後再來迎接您。」
  言下之意,就是給絲法蓮露與沙蒂婭告別的時間。絲法蓮露露出意外的表情,沙蒂婭眉頭微聳,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懷疑老傢夥是不是又在耍什麽詭計。
  夢魔之君的身形隱沒入茫茫虛空,我想追蹤上去,卻發現自己怎麽也離不開二女十丈之內。方才想起這只是夢魔之君放映的回憶,它不想讓我看到的部分,我怎麽也不可能看到。
  於是,我只好調轉頭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二女身上。
  絲法蓮露已經恢復了恬靜端雅的模樣,沙蒂婭神色複雜地看著她,有責備、有讚賞、也有歉疚,嘴唇開開合合,似是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絲法蓮露卻表現的非常灑脫,她主動握住沙蒂婭手掌,然後我感覺到一陣短暫的靈波振蕩,就見沙蒂婭黯淡的靈體重新亮了起來,相反絲法蓮露身上的靈光變得非常微弱。
  「不用感到自責啊,沙蒂婭姊姊。其實這樣的結果對我來說反而比較輕鬆,真正辛苦的工作最後還是要你一個人承擔,如果要說對不起的話,應該由我這個又狡猾又怯懦的人向你道歉才對。」
  「你把能量都給了我,等下要怎麽抗夢魔的精神侵犯?」沙蒂婭憂道:「雖然說你不能不兌現賭約,可是也不能一點不設防的任由夢魔解剖你的思想啊。」
  女神官的話讓絲法蓮露面上微泛懼色,不過她馬上就釋然了,反過來安慰沙蒂婭說:「人總是有些秘密的,我雖然也不能免俗,不過因爲我一直沒有參予軍政,所以也不怕泄漏我國的什麽機密。至於我內心隱藏的惟一一個稱得上重要的秘密也只有那件事了,不過對於不受人類倫常道德約束的妖魔來說也沒有什麽意義。姊姊你就不用爲我擔心了。」說到這裏,她見沙蒂婭的表情似是仍然不能釋懷,索性把話說直了:「如果夢魔之君真想要徹底解剖我的思想,我想我就算保留下那些能量,也不能起到什麽作用。不如送給姊姊你,至少可以讓姊姊你顯出精神。其實我很擔心,等到只剩姊姊你一個人的時候,如果你看起來一副很虛弱的樣子的話,那妖魔說不定會毀棄賭約,乘虛發難就糟糕了。」
  「公主殿下此言差矣。」不待沙蒂婭有什麽反應,夢魔之君酸溜溜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妖魔不是人,確實我也沒有辦法壓上人格做擔保,讓你們相信我不會悔約。但這是在混沌之主名義下進行的賭局,如果誰中途反悔動強或是賴帳,可是會招致天譴,墮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夢魔之君的身形隨著它的說話聲重新顯現在我的……我站立的位置上,我的身體和他的身體相對重疊在一起。嚇了一跳的我趕快跳開,只覺得陣陣犯噁心。耳中聽到夢魔之君的語氣漸漸嚴肅,甚至透出怒氣。
  「發誓對你們人類來說可能和喝水一樣輕鬆無害,因爲不通過正式的儀式,你們的聲音就無法傳到諸神那裏,所以在大多數情況下約束力非常微弱,幾乎完全靠起誓者個人的道德心來實踐。可是我們妖魔族的聲音具有直達混沌之海的力量,因此違誓者只有魂飛魄散一途。」
  絲法蓮露灰暗的臉孔上現出混合了尷尬與羞慚的表情,她沖夢魔之君盈盈一禮,輕聲說:「絲法蓮露受教了。剛才未經查證便妄行揣測,冒犯之處還請您見諒。」
  「不知者無罪。」見絲法蓮露認錯夢魔之君的語氣也柔和下來,自命風流的本性再次冒頭,就見它誇張地展開雙臂,一臉深情款款地向絲法蓮露走去,邊走邊叫:「來吧,美麗的公主殿下,我已經等不及要好好憐愛你一番了。」
  露骨的挑逗頓時把絲法蓮露臊了個滿面通紅,連身體都透出了隱約紅光,不自禁地往後退了一步。夢魔之君馬上露出了很失望的表情,嘴角一縮,隱透不屑之意。
  絲法蓮露定了定神,沖夢魔之君展露出一個羞中帶嗔的微笑:「您的熱情實在令我驚訝。我雖頂冠公主之銜,其實只是個見識淺薄的女子,您真正瞭解我之後,一定會非常失望。」
  言畢,不待夢魔之君再有所表示,絲法蓮露輕輕一個旋身,變成一顆晶瑩玲瓏的元神珠,向夢魔之君懷裏投去。不料,沙蒂婭突然舒臂揚手把元神珠輕輕兜在掌中,閉眼感應,似是在和絲法蓮露商量什麽,身上靈光頻繁閃爍,顯得非常緊張激動。最後我更感覺到,女神官正在把剛才絲法蓮露傳給她的能量加倍返注入元神珠。夢魔之君面上劃過一絲詫異,收臂負手,很有耐心地等待了好一會兒,沙蒂婭才重新睜開眼,用虛弱的聲音對它說了一句話。
  「我想到第二場賭什麽了。」
  「願聞其詳。」
  「我就賭你沒辦法在我數到一萬之前看穿絲法蓮露心中的那個大秘密。」
  「數到一萬?」夢魔之君一揚眉,發出一陣大笑:「哈哈哈,好。我與你賭了。」
  沙蒂婭一副「就知道你不會不答應」的表情,玉手輕揚,把元神珠向夢魔之君投去。夢魔之君擡手接住,笑容不減的宣佈:「你開始數吧。」
  「你聽清楚了。」喝了一聲之後,沙蒂婭的兩邊嘴角向上高高挑起,在滿是疲憊的臉上做出一個非常奸滑的笑容,飛快地數了起來:「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萬!」
  我當場笑倒在地上,夢魔之君則整個傻掉了,這個時候它還沒來得及把絲法蓮露的元神珠收入體內,更別提看穿什麽秘密了。
  夢魔之君呆立了片刻,闔眼苦笑道:「我怎麽會忘記了還有這麽一手。」睜眼望向沙蒂婭,它說道:「這一局是你贏了。若非被你傾力輸功給這位公主的舉動迷惑,我也不會這麽輕易中計,因爲你並不是第一個想出這種招數的人類。」
  「若非兵行險著,也沒有辦法這麽容易就從您的手上扳回一局呢。」沙蒂婭嘴上雖不鬆勁,但眼中的後怕神氣卻是瞞不過人。夢魔之君把托著元神珠的手向前遞出,沙蒂婭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接,卻見對方哧溜一下把元神珠吸入體內,不由驚喝:「你——」
  「我們的約定可是你要能贏過兩局,我才放了你的所有同伴。」
  夢魔之君促狹地擠擠眼睛,爲成功戲弄了沙蒂婭,替自己小出一口怨氣感到得意不已。
  明知對方在捉字蚤,可又不能說是沒有道理。沙蒂婭恨恨地縮回手,轉動眼珠,應該是在考慮第三局賭什麽。夢魔之君彈彈指頭,變出兩張鋪滿了又厚又軟的毛皮的躺椅,意態輕鬆地躺進其中一張,懶懶的說道:「別急別急,你慢慢的想。最好還是先躺下來好好小憩片刻,讓精神力恢復了再動腦子,才容易激發出靈感的火花。」
  沙蒂婭不理它,也不去碰身邊那張顯然非常舒適的躺椅,反而朝相反方向走開了幾步,自顧自的閉目沈思。
  直到這時,我才有機會仔細觀察她。之前無論是在現實還是花園結界,都有其它因素干擾,讓我無法對她投以全部的注意力。現在看來,我發現她的臉變得更清瘦、身子變得更單薄了,她闔著眼的時候,聖潔的氣質中融合進了一種鋼鐵般的沈著,這種變化在使她顯得更加莊重、更加值得信賴的同時,也削弱了她身上的溫和與親切特質,讓我生出一種仰望不可侵犯的神邸般的敬畏感。可是目光仍然忍不住被她吸引,因爲她是那樣的美麗,是那樣的深情。只要一想到,這樣一位如同女神般美麗的女子傾心戀慕著我,我就感到一陣驕傲與幸運,之後,心情便陷入深深的挫敗與無奈中。
  我皺起了眉頭,感覺不能再忍受下去了,我好想大叫大喊,怒斥自己對情欲控制的無能。我拼命地轉動大腦,想把自己的思想從這條死胡同裏牽引出來。突然間,一直靜臥不動的夢魔之君從躺椅上跳了起來,滿面的驚訝與不信,高聲叫喊道:「怎麽可能?你居然是他的女兒?」
  沙蒂婭的身體震動了一下,我看得出來她是在極力壓抑睜眼的衝動。從她不自覺握緊的雙掌來看,她應該知道夢魔之君叫嚷的那句話的意義。
  那會是什麽意思?
  我乘機把目光從沙蒂婭臉上轉移到夢魔之君那邊,一邊觀察、一邊分析它剛才喊出的那句話。如果我沒想錯的話,夢魔之君剛才擺出一副憩睡的姿態,其實是在入侵解剖絲法蓮露的思想。
  不過,絲法蓮露是華史•繆倫的女兒的這件事,值得它這麽吃驚失態嗎?
  疑問被牽起一個頭,接下來我越想越不對勁。
  絲法蓮露既然身爲卡奧斯王國長公主,理所當然是自由王華史•繆倫與王后淩舞的結晶。根本不成其爲秘密,只能說是常識。可是像夢魔之君這種老油條會被常識嚇到嗎?然而現實是,老油條不僅吃驚,而且是大吃一驚,所受震撼之大達到了令它連表面上的平靜都無法維持的地步。
  難道絲法蓮露的父親不是繆倫那個活化石?不過即便如此,也不至於讓堂堂夢魔之君嚇到幾乎滾跌下床吧?除非絲法蓮露的父親是個在妖魔族中來頭頗大的人物,而能把君主級妖魔嚇至如此不堪的地步的妖魔,用鳳毛麟角、屈指可數這些詞來形容都嫌太多,根本就是絕無僅有……
  我突然感到不妙,可是又止不住要往下想。
  下級妖魔之間發生爭鬥是常有的事,等級越高的妖魔之間爭鬥越少,君主級妖魔之間的戰鬥更是罕見。因爲除了夜魔族之外,其它妖魔各族最多同時出現三名妖魔君主,一般都只有一名,而不同種族的妖魔它們感興趣的領域也各不相同,所以很少會有發生矛盾進而導致衝突的機會。不同族的妖魔君主們可以說是過著一種「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生活,因爲互相瞭解甚少,自然也談不上誰畏懼誰。只有在二十年前,紫荊妖帝發動統一妖魔族戰爭,妖魔君主們才有了互相深入瞭解的機會,不過依然是誰也不服誰,只有力量與殘酷淩駕於它們之上的紫荊妖帝成爲了它們共同恐懼的對象。
  我感覺脊背陣陣發冷,上下兩排牙齒得得相撞,思緒就像失去煞車的賽車一樣瘋狂地沖向終點。
  看絲法蓮露的年齡大約在二十歲左右,而她的母親淩舞在二十年前和我曾經有過一夜之情,被我抛棄之後她突然就和從來看不出有感情的繆倫結婚……再聯想到絲法蓮露先前迫發氣勢時眼瞳變成紫色,她生父身份的答案,夢魔之君吃驚的答案,實在是再明顯不過了。
  「不可能吧?哈哈……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事……這一定不是真的……」
  我只覺得整片天空都塌了下來,腳下的大地彷彿變成了海中的大漩渦,拉扯著我呼嘯飛旋,強大的離心力幾乎要扯斷我的脖子。我用力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站不起身,最後乾脆「撲嗵」一聲向後躺倒。
  「讓我死了算了!」
  我很沒出息的爆出了一句自暴自棄的哀鳴。
  我有了一個女兒、一個年方二十,比地球上的我年齡還大的美麗的高雅的女兒。對這個意外的發現,我既想放聲大笑,又欲縱情嚎哭,可是無論是哭是笑,都無助於問題的解決,雖然還有著少許的理性存在,可是太過震撼的衝擊已經讓我的大腦變成一片空白,讓我什麽都想不了,也什麽都不想去想。
  突然間,腦中彷彿劃過了一道閃電,我驟然警覺起來。
  我剛才所看到的一切,真的是夢魔之君的真實回憶麽?不會是經過它加工剪輯的東西吧?難道它還沒有放棄莫妮卡給它的任務,仍然在對我實施精神攻擊?
  「我看夠了!老傢夥你給我出來!」
  我大吼著從地上跳起,眼裏卻映出了沙蒂婭一臉驚慌與恐懼的表情。我還沒來得及分辨這個沙蒂婭是幻影還是真人,額頭就重重撞在她的下巴上,發出砰的一響,然後就看見沙蒂婭的身體向後仰倒。
  我本能地一伸手勾住了女神官彎折的細腰,感受到單薄衣料下的溫暖與滑膩,我的心猛然一跳,額頭受到撞擊的地方也跟著一跳,牽扯出一陣疼痛。這時我才相信,自己已經回到了現實。
  「你沒事吧?」
  我和沙蒂婭異口同聲地問候對方,又同時一愣,沙蒂婭眼中閃過一絲喜色,就以這種彷彿「探戈」收場的姿式仰躺在我的臂彎裏,情意綿綿的凝視我,完全沒有起身的意思。雖然她的身子軟綿綿的抱在手上挺舒服,可是卻有引發心跳過速和血壓沖高的不良副作用。我清咳了一聲,極力掩飾著尷尬與慌張,開口建議:「維持這樣的姿式我們恐怕沒有辦法好好地交談吧。」沙蒂婭從鼻子裏擠出一下戀戀不捨的低哼,很自然地伸出一條胳膊攀上我的脖子,借力直起身體,等她一站穩,我趕緊鬆手放開她的腰,向後退了一步,免得被她竊聽見自己擂鼓也似的心跳。
  「你剛才突然在帳裏大吼大叫,還直冒冷汗,好像被惡夢魘住了一樣。」沙蒂婭擔心地沖我擰起眉:「我進來時感覺到很強烈的精神波動,很像是剛才離開的夢魔之君。難道它還沒走,乘機又來找你的麻煩?」
  我本能地想托辭掩飾,又不願意用虛僞的謊言欺騙她,轉念更想到,如果夢魔之君放映的回憶是真實的話,那她應該對絲法蓮露的身世秘密有所瞭解。只要我拿話試探一下,就知道夢魔之君放映的那些東西是真實還是虛幻了。
  「我沒事。以我當年對它的奴役程度來衡量,它對我的報復實在是很輕微,只比惡作劇的程度嚴重一點。」
  先拿些寬心的話安撫了沙蒂婭的情緒,然後我一邊詢問她剛才幹什麽去了,一邊盤算著該怎麽進行試探。沙蒂婭卻輕叫一聲,迎面丟過來一顆冒著火星的大炸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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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3 21:49:30 |只看該作者
第九回____第七章 獸王國書
  「看我都忘記了,我剛才去覲見了長公主殿下。殿下說她想見你,就和我一起過來了。不過半路上我聽見你的叫聲跑快了幾步,殿下的步子小,不過現在應該也快到了吧。」
  「什麽?」我登時大驚失色,正想要拒絕,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然後門簾一晃,我在夢中見過的青發公主提著袍子,帶著一身的陽光闖了進來,一邊喘息一邊口齒不清地問道:「沙蒂婭姊姊,父親大人他沒……」
  焦急的詢問聲在絲法蓮露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的同時戛然中斷,我像被美杜莎的目光照住一樣變得全身僵硬,眼看絲法蓮露手提著袍角,同樣一臉不知所措的僵立在原地,彼此目光相接,我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沖上了頭頂,絲法蓮露因爲激烈跑動而充血的臉蛋,卻突然發白,身體還在微微地顫動,這種表現到底是激動?還是恐懼?我怎麽覺得她眼裏流動著悔恨的光芒?
  沈寂的對峙不知道維持了多久,最後還是沙蒂婭挺身而出打破了僵局。她跨入我與絲法蓮露之間,隔斷了我們膠著的視線,然後微側轉身,語氣莊重的向我介紹絲法蓮露的身分。
  「我來向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卡奧斯王國的第一公主絲法蓮露•繆倫殿下。」
  絲法蓮露反射性的隨著沙蒂婭的介紹向我行了一個屈膝禮,然後才露出從睡夢中驚醒的表情,順勢放下了一直拎在手上的袍角。
  這時,應該是輪到沙蒂婭向絲法蓮露介紹我了。可是,我的理性已經被絲法蓮露沖進帳時的那一聲「父親大人」給完全擊碎,因此當沙蒂婭的手掌劃向我的時候,我喃喃地吐出了一句在清醒狀態下絕對不會有的疑問。
  「我真的是你的父親嗎?」
  話一出口,我就意識到自己提出了一個什麽樣的蠢問題。果然,剛剛融化的沈默堅冰因爲我的這一句問話再度凝結起來,而且變得更冷更厚,沈甸甸的壓在每一個人身上。長時間承受這種冰寒的壓力,讓我覺得自己的血液都開始凝固,骨頭發出了炒豆般不堪重負的聲響。這時地面上要是有一個洞,哪怕那是直通地獄的黃泉死穴,我也願意鑽下去。
  「是夢魔之君告訴你的吧。」
  仍然是沙蒂婭打破了沈默的堅冰。我僵硬地點點頭,只聽她輕歎一聲,走到絲法蓮露身邊。還沒說話,絲法蓮露就像個溺水之人一樣緊緊地抓住了她,眼中滿是說不出的慌亂。
  「姊姊,你別走。」
  「我不走,你也別緊張。你仔細看吧,那個人也和你一樣慌張的不知所措,說不定還要更糟。你好歹一直知道有他這個父親存在,可是那傢夥卻是直到幾分鐘之前才瞭解到自己還有你這麽大的一個女兒。要比較的話,無論心理準備還是立場你都比他有優勢。現在正是把他欠你的二十年份的零花錢加上利息一口氣討回來的最佳時機,勇敢的去吧。」
  沙蒂婭一邊爲絲法蓮露打氣,一邊不動聲色地轉到她的身後,在背上輕輕推了一把。絲法蓮露不由自主地邁動雙腳,機械地向我走來。隨著思想轉爲行動,她的情緒逐漸鎮靜,每向前邁出一步,都比上一步更加自然,等到她走近我身前,表面上已經完全看不出不自在的樣子,卻有另一種強烈的疏遠感向我襲來。
  其實在絲法蓮露舉步向我走來的那瞬間,我生出了一股強烈的欲望想要轉身逃跑。之所以沒有實際採取行動,一方面是我不想再用逃避手段解決問題,拼命地催谷勇氣;另一方面則是由於站在絲法蓮露背後的沙蒂婭投來的恐怖眼神。以前我從來沒有見過她用那種惡狠狠的眼神瞪我、威脅我,因此我很確定如果自己逃走的話,今後一輩子都沒辦法再靠近她,更罔論取得她的原諒。
  基於以上兩個理由,我擺脫了本能衝動的影響,成功控制住身體,把全身的力量都施加在雙腳上,使其能牢牢地釘住地面。同時暗下決心,等到絲法蓮露一停下腳步,自己就主動開口說話。
  我的想法是絕對真誠,可是等到絲法蓮露真的停下腳步,我一掀嘴皮子,卻是張口結舌,不知道該怎麽開場才好。
  這種時候,總不能說什麽「你好」「初次見面,請多關照」之類的話。至於問她過得好不好?感覺實在是很一般而且笨拙,我希望能用第一句話消除橫亙在彼此之間的尷尬氣氛,所以那應該是一句不平凡的臺詞,那種感覺在我心頭盤旋,可始終組不成完整的句子。
  最後,我在沙蒂婭眼神的催促下,勉強擠出了一句話。
  「絲法蓮露這個名字,是最美好的禮物的意思吧?」
  絲法蓮露無聲地點了點頭,卻沒有擡起頭來看我。自從來到我近前之後,她就一直低垂著頭。老實說她這樣的表現讓我著實松了一口氣,其實在內心裏我很害怕與她正面相視,我怕會在她的眼中看到責備與怨恨。無論從那個角度來看,我都欠著她和她母親一筆債,一筆混合了友情、愛情和親情的沈重債務,而且我不知道該怎麽去償還。
  債務人碰上債權人,我不敢看她是正常的,可她爲什麽也不敢看我?或者,她是不願意看我?不屑看我?
  我忍不住胡思亂想,只覺心頭生痛。正難過間,回憶起她闖進帳時喚的那一聲「父親大人」,關懷之情溢於言表,真摯無僞,心頭不禁一暖一松。
  我再次鼓起勇氣,準備接著開場白再往下說話,卻聽到絲法蓮露幽幽問出一句話來:「父親大人,您準備什麽時候去和母親大人見面?」
  我呆了片晌,歎息道:「我和她,還是不要再見面的好。」
  此言一出,絲法蓮露終於擡起頭,帶著我最不願意也是最害怕的責備眼神看著我說:「母親她一直沒有忘了父親大人您。」
  「我知道,所以我才不能去見她。」
  「爲什麽?」絲法蓮露的聲音透出了憤怒。
  「你瞭解你的母親嗎?」
  「我很瞭解。」
  「那你就應該知道,如果你母親知道我還活著,會做出什麽事來。」我沈重地回答:「揭開已經癒合的傷疤,除了再製造一次痛苦之外就沒有任何好處。」
  「母親不會認爲那是痛苦。」絲法蓮露表現出令人意外的固執一面。
  「你爲什麽這麽肯定?」我有幾分驚訝。她的語氣是那樣篤定,彷彿自己就是淩舞。
  絲法蓮露微微挺起胸膛,用充滿自信與驕傲的語氣回答說:「因爲這二十年來,母親一直用充滿感情的聲音呼喚我的名字,她也只有在呼喚我的時候才會在聲音中傾注感情。」
  絲法蓮露的回答是感性的、個人的,從道理上講根本不具備成爲論據的條件。可是卻有著打動人心的力量。想象淩舞把女兒溫柔地攬在懷裏,深情的稱她是自己得到的最美好的禮物,我眼窩就是一陣發熱,對絲法蓮露的提議不禁有幾分動心。如果換在幾個月前,我一定就滿口答應了她。可是在經歷過那麽多事,接觸那麽多曾經直接或間接受到我傷害的人之後,我已經不再是那個會輕易受到情緒慫恿的毛頭小子,深刻理解了在做出決定之前瞻前顧後,反復權衡的重要性與必要性。
  如果淩舞真如絲法蓮露說的那樣無法對我忘情,那麽我去見她,只會害了她。甚至根本不用我去找她,以她的個性,只要知道我還活著,她一定會抛下一切來找我。那樣一來,絲法蓮露的身世秘密就再也無法隱藏,她和她的母親會被整個人類社會唾棄,必身敗名裂,惡劣的影響不會局限於她們母女二人,還會影響當年以繆倫爲首的白翼勇者們的聲譽。在有心人的操縱下,這樣的醜聞甚至足以動搖王室的威信乃至自由王推行的民主改革的誠信基礎。一旦王室的威信不復存在,正進行的如火如荼的卡奧斯解放戰爭勢必會因爲精神領袖的倒下失去諧調,進而有全盤崩潰的危險。
  「所以,我不能去見你的母親。」我硬起心腸宣佈了自己的決定。
  絲法蓮露默然無語,我見氣氛又變得壓抑起來,便改變話題,詢問她們爲什麽會來到莫古裏亞境內。
  山地國莫古裏亞位於卡奧斯王國西南方,兩國之間雖只隔著一道茲羅提山脈,氣候物種以及風俗卻是大不相同。原因無它,統治莫古裏亞巍峨群山與無盡樹海的種族並不是占大陸人口六成以上的人類,而是被視爲蠻族的獸人與半獸人。
  莫古裏亞獸人並不是好客的種族,千萬年來,它們一直是魔族麾下的主力軍種,在血與火的征戰中與大地上的幾乎所有種族都結下了深仇。尤其在二十年前,我在擊敗大魔神王迪亞波羅之後,將獸人收歸麾下,每戰必驅其爲先鋒,屠殺無數生靈,更是讓其他種族把它們恨到了骨子裏去。
  在我敗隱之後,天性自由灑脫的妖魔將領們立刻作丟下手上的任務與統轄的部隊離去,失去指揮的獸人部隊成了沒頭蒼蠅,大半被各族聯軍包圍剿滅,但仍有少數殘部退回了老家莫古裏亞,隨後封閉了唯一通往人類世界的茲羅提山脈隘口。
  由於莫古裏亞四周有山脈阻隔,加之唯一的通路茲羅提隘口又是長年封閉,因此除了那些具備飛行能力的種族,人類中除了魔法師和少數藝高膽大的冒險家以外,無人可以進入這個山地之國。
  可是現在沙蒂婭與絲法蓮露二人不但進入了莫古裏亞境內,甚至還帶進來一支千餘人的隊伍,不由得我不感到驚奇。
  「你們爲什麽來莫古裏亞?又是用什麽方法通過了茲羅提隘口?你們又爲什麽會走在一起?隨行的都是些什麽人?」
  我一連問了幾個問題,都沒有得到回應。絲法蓮露保持沈默也就罷了,可是看見連沙蒂婭也是一副心事重重,難以啓口的表情,我登時大感不妙,急忙一叠聲地催促答案。
  在我的一再逼問下,沙蒂婭總算開了金口:「這話說起來就長了。」
  「再長的話也有結束的時候吧。」我有些動氣了。「要是你嫌和我說話太累,我就自己去外面抓個人直接讀記憶。」
  「我來說吧。」絲法蓮露重新擡頭,深吸了一口氣,正要再開口,沙蒂婭把手虛按在她嘴上,阻止她繼續發言。
  「直接告訴他結果是不行的,還是讓我來把前因後果都講清楚吧。」
  堆積在我心頭的不祥陰雲更加濃厚了。我用很兇惡的表情瞪著沙蒂婭,拼命壓抑著內心的不耐與不滿,等待她向我解釋。
  「大家都坐下來吧,我的說明會很長的。」沙蒂婭領著絲法蓮露在床邊坐下之後,擡頭望了依然佇立的我一眼,問道:「你知道西方領地現在的情況嗎?」
  「我知道你們已經和影團會師,並推舉加裏波第伯爵爲名義上的盟主。利用遊擊戰術在兩個月內四戰三捷,殲滅敵人十七個聯隊,斃傷俘敵三萬餘人,把蓋亞左路軍逼回到了中部大道上,其統帥列文•瑪特也被蓋亞王子金•斯沃調回身邊。另外,金•斯沃帶著列文•瑪特等親信精兵回國爭奪帝位,半路上受到魔族襲擊,一行人非死即傷。」
  「這些都只是雲夢戰役之前的情況。」
  我被沙蒂婭的語氣嚇了一跳。以爲西方領地的形勢發生了逆轉。忙屏息凝神,聆聽沙蒂婭接下來的說明。
  「一切正如你所言,在艾爾迪諾將軍的指揮下,聯合軍把蓋亞左路軍逐出了西方領地,又在你的幫助下奪回了雲夢要塞,徹底切斷了帝國軍的補給線。不過這也給居住在中部平原的人民帶來了巨大的災難,饑餓的帝國左路軍在走投無路之下,採取了和中路軍一樣的策略,到處襲擊小城鎮和村落,掠奪糧食,比中路軍手段更加惡劣的是,那些兩足禽獸甚至屠鎮燒村,以此發泄戰敗的怒氣。」
  西方領地的聯合軍得到蓋亞人在中部地區肆虐的情報之後,加裏波第便召集起軍勤兩部的所有高級幹部開會,商討主動出擊剿滅蓋亞左路軍殘部的可能性。會議上,以艾爾迪諾爲首的騎士軍官和大多數義軍幹部都主張挺進中原,而那些西方領地出身的軍官和後勤幹部則一致反對部隊脫離西方領地作戰。
  那次可以說是聯合軍成立以來,第一次出現真正意義的意見分歧,雙方的理由都很充足。
  以艾爾迪諾爲代表的追擊派的理由是,中部地區是卡奧斯開發最完善,最繁榮的土地,居住著全國三分之二的人口,王國稅金收入的四分之三來自中部,放任帝國軍在那片土地上破壞屠殺,其損失與影響是卡奧斯王國所不能承擔的。
  反對派同樣是振振有辭,正因爲西方領地比較貧困,可以用來耕作的土地非常稀少,糧食産量可想而知,光是維持部隊在本地作戰所需就已經讓後勤部門傷透了腦筋。尤其現在是冬季,與西方領地接壤的那些中部地區已經遭受了巨大的破壞,部隊一旦出擊,不僅不能指望在當地得到補給,反而要從根據地裏運糧出去接濟難民,那樣只會讓已經捉襟見肘的後勤調度徹底崩潰。反對派中的軍官更指出,根據情報顯示,蓋亞左路軍殘部是在一邊破壞一邊行軍,似乎是想與帝國元帥希格蒙德領導的蓋亞中路軍會合。雖然己方通過雲夢要塞傳遞假情報,蒙蔽了希格蒙德的耳目,他至今還不知道左路軍的處境,仍然在向中部地區的縱深挺進。但這種欺瞞勢不長久,尤其左路軍正在他們的戰區內大肆破壞,這麽哄動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到希格蒙德耳裏。他一旦動疑,稍加打聽就可以瞭解真相。到了那時,以風騎兵軍團爲主力的中路軍只要願意,用不了三天就可以與左路軍會師。反觀己軍,主要兵種是步兵,就算是始終維持急行軍的速度,三天也別想追上已經逃出千里之外的蓋亞左路軍。就算勉強追上,戰士們也累得沒了力氣,根本就打不了仗。
  這時,追擊派就有人說,部隊不一定要追咬蓋亞人的尾巴,尋求決戰。應該把部隊化整爲零,分散到那些還沒有受到侵擾的城鎮村落,發動人民建立抵抗組織,同時募集士兵壯大自身力量,繼續發揮遊戲戰術的精髓,一小口一小口的吃掉敵人。
  反對派便又說了,如果是這樣的話,根本不用組織大部隊出擊,派出少數精銳成員去分散到中部地區的城鄉反而更加隱蔽。
  會議開了兩天,也就整整吵了兩天,總之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誰也說服不了誰。就在會議陷入僵局的時候,一位不速之客的到來結束了看似無休止的爭吵。
  這位不速之客,便是來自山地車莫古裏亞的一名海勒族獸人,擒拿下它的義軍戰士在其身上發現了一份用人類文字寫成的書信,收信對象是卡奧斯王國的自由王繆倫,而在落款處蓋著一個散發出血腥氣的朱紅爪印,爪印裏面書寫的一行簽名赫然是「褒曼尼爾」,那是經冒險者口中流傳出來的,有「末日之王」稱號的現任獸人國王的名字。
  「這麽說來,那名獸人是一位使者了?」雖然知道這是明知故問,我仍然忍不住開口,借著說話之機,吐出了悶在胸口老久的濁氣壘塊。同時把褒曼尼爾這個名字在腦中蕩了兩遍,終於想起它是朱闊族的獸人,在以殘暴勇猛著稱的獸人族中,它也是一個被同胞畏懼的對象,記得當年它爲了早日登上族長的寶座,親手弑殺了自己的父親。本來這種事在獸人族裏很平常,之所以會傳到我的耳朵裏,是因爲它的父親不僅正值壯年,而且還是我親自任命的獸人軍大統領。
  「褒曼尼爾,它可是比魔獸還要危險兇殘的一個傢夥,可以說是集人類對獸人的一切負面認識於一身。它屁股下的那張國王寶座,如果每天不拿新鮮的血液澆灌,恐怕它就會覺得不舒服。」
  聽到我的形容,絲法蓮露白皙的臉蛋霎時發青,身體也是一僵。沙蒂婭握住她的手,緊了一緊,以示鼓勵。
  這幕情景我看在眼裏,卻沒放在心上,只當是女孩子的柔弱天性使然。不過心頭也有幾分擔憂,聽沙蒂婭說到這裏,我猜測她是護送絲法蓮露出使莫古裏亞,只是爲什麽選擇她來承擔這個任務?只是聽我口頭描述就嚇成這樣,等真見到褒曼尼還不嚇得立不起腰來,損辱了卡奧斯的國體威風,怕是要勾起獸人的侵略野心。
  我在這頭擔心,那頭沙蒂婭安撫了絲法蓮露之後,又接著往下說:
  「義軍戰士搜出那信,有識得幾個字的認出國王的名諱,連忙送呈上司,信件和那名獸人遂被層層上傳,最後送到了會場。艾爾迪諾閣下閱過後當即中止了會議,和加裏波第閣下在密室中關了半日,然後把我、亞古大師與兩名親信騎士叫了進去。
  艾爾迪諾閣下把重新密封的信箋交給我們,告訴我們這是一封國書,內容關係著卡奧斯的興亡,要我們護送信件和獸人使者火速前往王都。」
  艾爾迪諾面色凝重,甚至透著幾分兇狠,直刺進對面四人的心裏。兩名親信騎士矢鋒與加爾伏特事後尤有餘悸,稱其跟隨統帥征戰這麽多年,無論面臨多大的危機,即便是在康定平原會戰敗象已呈的那個時候,也沒見艾爾迪諾露出那種惡相。那種感覺彷彿想從他們身上咬下一塊肉來似的。
  當時兩位騎士不明白主帥爲什麽會有那種表現,就算是爲了強調任務的重要性,也不必露出那種擇人而啖的表情。等到了王都,他們得知自己護送的國書的內容之後,方才體會到主帥的心情,明白其時艾爾迪諾想啖食的對象不是自己,而是不在場的獸人王褒曼尼爾,他們四人只是無辜的池魚。
  四人歷經辛苦,穿越原始森林,一路躲避蓋亞軍的遊擊鐵騎,來到王都。將國書與獸人使者送呈自由王后,四人便被帶到一處地方軟禁起來,軍方將領和情報部門的人輪番上陣,拼命從他們身上壓榨情報,等到這兩撥人終於滿意了,四人又以旁證人士的身份被帶到議院,負責爲某個議題分成數派爭論不休的議員們隨時提供咨詢。
  一開始四人被這種場面震到發暈,只能機械地在有人向他們提問時扯著嗓子回答,完全不知道這些人在辯論什麽。等到他們逐漸適應了議會的氣氛之後,終於有能力從越來越激烈的爭吵聲中分辯出那些才是重要的東西,由此瞭解到四人護送的國書裏面的內容,並被所瞭解的真相震得目瞪口呆。
  原來獸人王褒曼尼爾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居然在國書中向卡奧斯朝廷提出了一個令王國高層人士目瞪口呆的要求,並赤裸裸地威脅說:如果不能滿足它這個要求,便要點起百萬獸兵,出山掠盡人類世界的財帛女子。而獸人一旦沖出茲羅提隘口,首蒙其害的就是卡奧斯王國的西方領地。
  因此,連日來無論在王宮還是議院,所有人都陷入了激烈的辯論中。雖然中間可細分爲十數派,但爭論的中心問題就是——要不要答應獸人王褒曼尼爾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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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____第八章 化友爲敵
  「褒曼尼爾的要求究竟是什麽?」
  聽沙蒂婭說了半天,偏在最關鍵的地方始終語焉不詳。我心情本就不好,幾番壓抑,終於忍耐不住。
  沙蒂婭住了口,伸手入懷,摸出一樣東西。我定睛一看,卻是一枚結界石。
  「嗯,既是機密,確實還是謹慎些爲好。」
  我口上安慰自己,胸中卻是心搗如鼓。因爲沙蒂婭表情給我的感覺是,她擔心我的反應多過擔心機密外泄。而且恍惚中,褒曼尼爾的這番舉動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好像在地球上的時候,我曾經在中國的某個美女傳說中聽過類似的橋段。那個傳說在我腦中呼之欲出,卻偏偏不肯乾脆的蹦出來。我用力拍了幾下腦袋,還是擠不出來。於是我索性去回憶那個美女的名字,記得那個傳說是用她的名字做得標題,而且那個美女在中國歷史上很有名,而且有名的不止她一個,還有的是……
  「四大美女!她是中國四大美女之一的王昭君,那個傳說就叫——」
  我還沒來得及爲終於想起故事的名字高興,整個人就像著雷劈中一樣,全身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
  我抖索著嘴唇,把頸骨擰得格格作響,總算是把視線轉到了絲法蓮露臉上。相較於我的震驚,絲法蓮露現在的表情反而顯得安詳泰然,我喉嚨裏嘰咕幾響,無意識地擠出了那個傳傳說的名字。
  「是……昭君出塞。」
  剛剛布設好結界的沙蒂婭不明所以的「咦」了一聲,很奇怪地看著我。我這會哪有心思去和她解釋這個傳說的來歷。我現在的感覺就像被拖上陸地的魚兒,拼命地鼓動胸腔往肺裏吸氣,卻始終無法擺脫缺氧的感覺。
  我想這時我的臉色一定很嚇人。因爲沙蒂婭與絲法蓮露同時變了臉,一齊站起身伸手來扶我。我任由絲法蓮露扶住我的胳膊,卻一反手捉住了沙蒂婭的手腕,嘶聲喝問:「你這次的任務是不是送我女兒去和親?」
  沙蒂婭痛得花容扭曲,卻沒有掙扎,只是擰著臉不解地反問:「和親?」
  我怔了一下,方才想到這個詞也是「地球中國造」,於是換了一種問法:「褒曼尼爾那頭畜生的要求是不是要卡奧斯王把公主嫁給她?」
  心情激怒下,我手上的力道不自禁地又加重了幾分,沙蒂婭卻反而不再擰著臉,露出如釋重負般的表情。
  「你終於猜到了,我一直不知道該怎麽對你開口才好。」
  「我猜到了又怎麽樣?難道你以爲我自己猜到這答案就不會生氣嗎?」
  在我的暴喝聲中,突然插入一串極清脆的骨折聲響。我垂眼看去,沙蒂婭的手掌軟軟的垂挂著,一驚撒手,不由自主地倒退開半步。
  沙蒂婭面上肌肉一跳,卻沒哼一聲痛。用另一隻手托起斷掌,開始祈禱。絲法蓮露也丟開我的胳膊,上前加入祈禱。聖潔的光芒充滿了狹窄的帳篷,溫暖的感覺驅散了繞環我周身的寒氣,柔和的祈禱聲滌淨了我狂燥的怒氣。呆呆地注視兩位皎容端麗,卻秀眉微鎖的神眷之女,我內心剩下的只有慚愧與不安。
  坐立不安地等到治療結束之後,我在第一時間用最誠懇的語氣最鄭重的姿態向沙蒂婭道歉,女神官幽怨的一笑:「你對我道個歉,還要刻意擺姿式,不覺得生疏嗎?」被她這麽一笑,我訕訕的答不上話。沙蒂婭低歎一聲,突然注意到一旁的絲法蓮露正在用奇異的眼神打量她,臉色一正,對我說:「你驟逢巨變,心境忽告不寧,這也是人之常情。我不怪你。」
  小風波就這樣揭過了,可是大的問題還沒有解決。
  我看了在一旁默不作聲的絲法蓮露一眼,對沙蒂婭說:「還有一件事我也要先說聲對不起。」
  沙蒂婭也看了絲法蓮露一眼,面帶了然:「我知道了。不過你不應該向我道歉,你應該去外面,去對你準備抛棄的一千二百五十一名將士隨從公開道歉。」
  沙蒂婭雖然沒有直接駁斥或責備我,但被她這麽委婉地一點,我才想到,這裏可不是卡奧斯王國的轄域,如果我就這麽劫人離開,留下來的那些人勢必成爲褒曼尼爾泄憤的對象。
  不能讓他們就這麽橫死,得幫他們返回卡奧斯境內。不過這樣一來,還得先想法子說動他們走回頭路。至於能不能通過茲羅提隘口,反倒不在我的考慮之內。
  我正在動腦筋,絲法蓮露說話了。
  「父親大人,您打算把我劫走嗎?」
  「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嫁給褒曼尼爾那頭畜生的。」
  「您誤會我的意思了。」頓了一下,絲法蓮露輕聲吐出一句話,險些把我砸昏過去:「我不打算跟您走。」
  「你在開什麽玩笑!」我一下子生氣了。「褒曼尼爾雖然長得像獅子狗,骨子裏卻是養不熟的狼、喂不飽的蛇。不管朝廷和議院裏的那幫蠢物怎麽算計,它都不可能在得到你後就變得安份守紀,只會愈發貪婪。縱是捨身佈施,也要看對方有沒有能被感化的慧根。」
  「雖然犧牲我,也只能滿足獸人王一時的胃口。但如果得不到我,饑餓的野獸就會馬上破柵而出。」絲法蓮露辯道:「我在經過茲羅提隘口時親眼目睹了獸人的力量,一個普通的獸人也能頂得上三個強壯的人類士兵,而且獸人們個個裝備精良,吃得好穿得暖,又都是天生的叢林戰能手。西方領地的聯合軍與獸人軍相比,無論身體素質、裝備,還是技術沒有一樣可以占到優勢。」
  深吸了一口氣,絲法蓮露大聲疾呼:「還有最重要的一點,現在卡奧斯真正的心腹大患是在境內肆意橫行蓋亞侵略軍,雖然現在他們的軍隊被英勇的卡奧斯人民軍隊打敗、打散了,卻還沒有被消滅。要想徹底地消滅這些侵略者需要時間,而爲卡奧斯解放戰爭的最後勝利爭取時間,就是這次和親的任務,也是我的任務,而且不僅是任務。權利伴隨義務,二十年來我無所作爲,卡奧斯人民卻一直用華衣美食供養我,現在就是我爲他們的長久貢獻作出回報的時候。這是我的義務,我絕不會逃避!」
  我被絲法蓮露的慷概陳辭震住了。沈默了良久,壓抑著在胸中翻滾的思潮,我對她說:「你說的對。二十年來供你衣食的是卡奧斯千萬人民,關心你感情、啓迪你思想的是淩舞與繆倫兩位陛下,從這層意義上說,這些人才是你真正的父母,你身爲他們的孩子,希望能以自己的力量爲父母分憂解難是你義務,也是你的權利。我這個什麽都沒爲你做過的人沒有資格要求你聽我的話,我也不知道該怎麽以一個父親的立場來對待你。」
  說話的時候,我沒有去看絲法蓮露的表情。話說完了之後,我攤開手掌,把沙蒂婭展開的結界收攏成金字塔形的青琉璃石,緊緊握起拳頭,轉身向帳門走去。
  「您要去哪里?」
  絲法蓮露慌張的足音追了上來。我掀起門簾,望著外面的萬層山巒,一字一句的回答。
  「既然你的生命有一半來源於我的給予,那麽我至少有半次行使行父親權利的資格,就讓我用這半次權利來爲你做一件事吧。」
  說完這番話,我正準備舉步出帳,突然腰上一緊,回頭一看卻是被沙蒂婭抓住了腰帶,不禁大感頭痛。
  見我回頭,沙蒂婭嫣然一笑,萬種風情之間流露的堅定決心不容我忽略拒絕。
  我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對她許下承諾:「我會回來的。」
  沙蒂婭卻不放鬆,追問道:「幾時回來?」
  「快則三日,慢則七天。」怕她不信,隨後我又補上一句:「縱是身死肉爛,我的魂魄也一定會回來找你。」
  「有你這句話便夠。安心去吧,我會照顧好她的。」
  我自己說起話來素不忌口,同樣也不大在意別人的說話方式。可是今天從沙蒂婭這位神眷之女口中聽到「安心去吧」這句話,卻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內心泛起一層異樣的感覺。
  搖搖腦袋把令人不快的感覺甩開,我忍不住偷瞄了絲法蓮露一眼,只見她絞著手指凝望著我們,嘴唇微翹,眼中閃爍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感情,神態似喜似嗔,欲笑還顰,倒叫我看不明白她對沙蒂婭與我的感情抱持的是怎樣一種想法了。
  籲出一口長氣,我把萬般雜思一併壓下,卷簾離帳,目光往四下裏一掃,就發現原來畫在營地正中的遠程傳送魔法陣已經消失無影。聯想之前夢魔之君曾言的「有些善後的工作未做」,心有所悟,運起空識靈覺在營地裏一掃,便發現那老傢夥居然藏身在沙蒂婭帳篷的地下。心下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一道念波傳送過去,我先拔身飛起,隱入雲海,等待夢魔之君來與我見面。
  不想我左等右等,那老傢夥始終就不現身。靈識告訴我,它仍然蟄伏在沙蒂婭的帳底,不知道它又偷聽到了什麽,正在悶著發樂。
  一半出於不耐,一半不喜它這種行徑,我當下使出奪命連環CALL的手段,一分鐘之內連發十萬次信號,終於把它給拘了上來。
  雲海裏凸顯出一張人臉,望見我張口便噴來一腔怨氣:「我正聽到妙處,你就不能多等一會兒嗎?」
  我眼睛一瞪,斥道:「從一開始你就不要偷聽,不就不覺得難受了!怎麽說你也是妖魔君主,能不能少幹些這種沒臉的勾當?」
  夢魔之君聽了我的話,拿眼把我上下一掃,歎道:「你和人類在一起生活的太久了,雖然讓你的性格變好了些,卻也把你的自由精神給磨蝕乾淨了。現在居然還拿人類的那一套標準來衡量批判我的行爲,我爲什麽要照人類的觀念約束改變自己?」
  我啞口無言,呆了一下,說:「你說的不錯,我確實不該拿人類的標準指責你。我們談正事吧,我有幾個問題想請教你,你要是答得爽快,估計還來得及趕下聽結尾。」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夢魔之君老大不耐煩。
  「你知道莫妮卡的下落嗎?」
  「不知道。我是在這附近閒逛,她找上門來和我打賭。贏了我之後,她在地面畫了個魔法陣,要求我幫她看守十天,並交待了幾點細節,然後就往南去了。」
  「你和沙蒂婭她們抽鬼牌時,是不是有一團胚胎通過傳送陣送過來?那胚胎又到什麽地方去了?」
  「是有一團氣味很討厭的血肉被送過來。我照莫妮卡的要求,啓動輔陣改變座標,把胚胎傳送走了。」
  隨後,夢魔之君報出了兩串數字,我拿來在記憶中的大陸地圖上一檢索,當時便是一愣,因爲座標所指示的位置,是莫古裏亞境內最大的淡水湖阿什維倫湖,獸人國的首都蘇裏滿便建立在湖的北面。
  難道莫妮卡已經征服了莫古裏亞獸人?
  這個念頭一掠過腦海,立刻和褒曼尼爾向卡奧斯王國求親、莫妮卡找夢魔之君打賭、沒有設置自毀功能的超遠程魔法陣等事聯繫起來。
  突然間我明白了莫妮卡的用心,當我還在算計著逐步削弱她的勢力的時候,她的計劃已經進行到了關鍵時刻,反過來把我算計了進去。
  莫妮卡的目標,應該是我和絲法蓮露身上蘊藏有紫荊妖力的鮮血!
  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從我心頭漫出,擴散到全身。我準備降落回地面,把這個危險的發現告訴沙蒂婭和絲法蓮露,卻發現雲海變成了一間沒有出口的牢房。
  我仰起頭,望著和雲朵融爲一體的夢魔之君,心中又是憤怒又是不解。
  「爲什麽阻攔我?」
  「因爲我又輸了。」夢魔之君憂鬱地歎息一聲。「莫妮卡和我打了兩個賭。這第二個賭,就是賭你的分析能力與反應,一切都和莫妮卡的預測一模一樣,因此現在我必須實踐賭約。」
  「那是什麽賭約?」
  我嘴上咬牙切齒,內心受的震撼卻是無以復加。厲聲質問對方只是一種用來調整自己情緒的手段。
  「她要我牽絆你,讓你不能去打擾絲法蓮露與褒曼尼爾的婚禮。」
  夢魔之君平靜的回答激起了我無邊的怒火。
  「你聽她放屁!打開出口,我不想傷了你!」
  「我也不想傷害你。」夢魔之君答道:「希望你能夠冷靜些,不要逼迫我做出不願意做的事。現在的你,不是我的對手。」
  「這句話是我要對你說的呀!」
  我忍無可忍的舉起雙拳,發力轟向擋住去路的雲朵。然而拳勁方吐出一肘遠,便告潰散,而我體內經脈氣海同時烈收縮,讓我難過的想要吐血,偏偏全身的血液彷彿被掏空了一樣,讓我只能一邊幹嘔,一邊品嘗經脈錯亂的痛苦。
  「莫妮卡說了,你經過與黑翼公的一場苦戰之後,十成功力裏最多只能剩下三成,再經過虛無法界的消耗,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現在就算我不還手的讓你打,你也沒辦法傷到我一絲一毫,反而會因爲勉強出招損傷自身。」夢魔之君憐憫地看著我,徐徐道:「我雖然不能理解,但是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不甘心。不過形勢比人強,人類有句話叫『好漢不吃眼前虧』,你老實一點就可以少吃點苦頭。」
  我現在的感覺確實和夢魔之君所說的一樣,非常非常的不甘心,胸中充滿了懊喪與悔恨,忍不住仰天悲嘯。我在嘯聲中盡情地渲泄憤怒、憎恨與自責,聲嘶力竭仍不停歇,直到把所有的怨氣與負面感情全部吐空之後,才猛地收聲。
  事到如今,懊喪與追悔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過去的時間無法挽回,過去的錯誤自然也不可能糾正。我的本質是個凡人,記得曾經在某本書上看到過這樣的說法——笨蛋被過去所牽制住,普通人則是向過去學習……想到過去的錯誤,能夠在未來不再犯錯,這就是凡人。
  我過去的錯誤就是自以爲是,把自己的智慧與能力估量的太高,行事總脫不了輕浮的作風。從現在開始,我要學著把自己看笨一點,做事扎實一點,就算不能避免仍然被莫妮卡算計,至少可以讓自己露出的破綻少一點,也就能夠多保留一分力量保護自己或他人。
  想到這裏,我開始檢視自己的傷勢。依照正常情況,我當可在兩天之內養好傷勢,不過如想恢復十成功力,卻需花上六天時間。這就是我爲什麽會對沙蒂婭承諾「快三慢七」的理由,當時是想養好傷後,用一天時間去刺殺褒曼尼爾,沒有了新郎,這樁荒誕的政治婚約自然作廢。卻不想半路殺出這麽一檔子事,夢魔之君雖然無殺我之心,但爲了它自己的安全和信用考慮,想必會用些手段,讓我沒辦法安穩療傷,拖延時間等待婚禮結束。
  從此地到獸人國的首者蘇裏滿,大隊人馬步行至少需要十天時間。那時莫妮卡的準備工作想必已經完成,只等人到,便可以馬上舉行儀式——不是婚禮儀式,而是解除輪回之門的最後封印的儀式。只要輪回之門開啓,藉由魔界的雄厚瘴氣之助,迪亞波羅可以在瞬間重組魔體,號令萬魔,把死亡與毀滅播向大地。
  所以我務必要在十天之內突破困境,再晚就來不及了。
  算過日期,我又推測夢魔之君可能會採取哪些干擾手段,擬好了應對之策。之後,我連看也不再看夢魔之君一眼,瞑目結印,收心斂神,內視臟腑,順經脈,平氣海,漸漸性已養純,神已入定,進入物無兩忘的境界。
  第一天,風平浪靜的過去。
  第二天,夢魔之君便開始用精神力刺激我腦部掌管痛覺的區域。明知擋不住它,我沒有浪費功力去抵擋,只是咬牙堅忍,用毅力支配肉體,慢慢去適應痛楚。
  第三天,夢魔之君一開始仍舊沿用前日的招數,我控制表情變化虛以委蛇,待到它發現我的肉體恢復速度較昨日快上不少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大半天。於是它轉而刺激起我腦部的快感中樞。
  刺激痛覺中樞與刺激快感中樞,手段看似雷同,其實不然,因爲快感比疼痛更容易腐蝕人的抵抗意志。尤其在剛剛經歷了巨大的痛苦折磨之後,突然接觸到極樂的滋味,我整個意識幾乎都陷了進去。如果不是事先猜測到夢魔之君會採取這種手法,我事先在腦部一隅採用不安定的結構方式凝縮起了一團精神力,一旦發生我無法用意識繼續進行控制的情況,精神球就會崩潰,放出的能量刺激腦部神經,於千鈞一髮之際拉回了我的部分意識。
  之後,我與夢魔之君進行了整整一天的意識拔河,一點點地將意識從無底的極樂深淵里拉上岸,其間不乏反復。等到我的大半意識脫離深淵之後,夢魔之君終於退出了對抗。之後約莫有六個小時它沒有再來打擾我。
  時間進入第五天,夢魔之君捲土重來,新的招數不脫我之前的預料。於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淹,雖然不無影響,但效果甚微。等到第六天入夜時分,我的傷勢已然痊愈,功力也恢復了四成。
  於是,夢魔之君不再留手,動用了最後的法寶——靈犀問心鏡,將我過去犯下的罪衍在我的精神世界中一一再現。如果不是我有擺脫過去牽制的決心,過去又曾經爲此經歷了一番煉心之苦,恐怕早就精神崩潰。
  可是夢魔之君也有它的手段,它並不是簡單的在我眼前放映過去,而是把我貶入它重現的歷史中,從不同身份、不同年齡、不同性別的不同生物的角度去經歷、去體驗那種被威脅、被羞辱、被折磨的感覺,刺激我良心的同時試圖剝奪我的勇氣,進而瓦解我的抵抗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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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____第九章 末日之王
  夢魔之君折磨我的手段雖然一次比一次殘酷,我終究還是成功地熬了過來,並在一次次的磨難中得到勝利。我覺自己的意志得到了重新鍛煉,毅力更加堅強,信念更加堅定,目標更加堅固,心靈力量隨之變得更加強大。
  雖然說在量的方面並沒有任何長進,但是我可以明顯感覺到,自己「心」所産生的能量在質的方面有了脫胎換骨的蛻變。最明顯的證據就是,從第五天開始,我的功力不僅卡在四成的檔位上沒能再有寸進,還由於連續不停的試煉在不斷地消耗,可是我在與夢魔之君的較量中始終不落下風,反而一次比一次更早識破它的化身。之後每一場戰鬥,夢魔之君能在我攻擊下堅持的時間越來越短,屬於我的勝利來得越來越容易。
  可是我的功力明明沒有增加。出現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就是能量的消耗變小了。這其中有我對使用精神能量作戰的認識提高,降低了能量發散幅度的因素,但最大也是最根本的理由是,精神能量的質量不一樣了。推動精神能量的乙太真訣從嚴格意義上講只是一種工具,在同一等級上,這個工具的工作效率不會有太大波動,除非放入這個工具的材料不同,否則産品質量絕不會出現太大的差別。
  可是在戰鬥中,我卻用這台額定功率是1:100的乙太真訣,創造出了威力等於1000的殺傷力。
  至此,夢魔之君也應該瞭解到它注定會失敗。可是我也瞭解,精神能量的消耗雖然緩慢,但它確實仍然在消耗。在夢魔之君堅持不懈的攻勢下,過去吃夠了輕視對手苦頭的我也不敢冒險分散心力,誰知道它會不會爲了維持自己的信用賭上性命?老鼠急了還敢咬掉貓的鼻頭,更別提君主級妖魔的豁命一擊有多麽可怕。
  可是,持續這樣的僵局對我並沒有好處。夢魔之君不在乎精神對抗的失敗,它的目的只是要把我絆住。我雖然脫胎換骨,可要想徹底制伏把纏、拖二訣發揮到淋漓盡致的妖魔君主,沒個六七天的水磨功夫算是別想。
  然而我要在這裏繼續耗個六七天,絲法蓮露的血早就流幹了。
  不行,我不能在這裏和夢魔之君耗下去。
  話是這麽說,可要想早點了結夢魔之君,不出奇招、下血本是不行的。
  下血本我不怕,可是一說到出奇招……回憶自己一直以來聰明反被聰明誤的累累劣跡,我就信心不足。
  穩紮穩打,鐵定趕不上救人。玩心眼的話,我又沒自信能勝過擅長精神戰術的夢魔之君。真真是左右爲難。
  結果到了最後,還是外來的力量打倒了夢魔之君,幫我從泥潭中拔出了腳。
  事實上,當我看見四下游竄的夢魔之君突然全身冒出藍色電花的時候,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以爲它在耍什麽新花招。直到自己也有被雷電打中的感覺,並嗅到自己皮肉的焦臭味,才相信這不是對手的詭計。
  回到現實的我一睜開眼,看見的是一道道藍色的閃電在雲海間翻滾穿梭,與雲彩融爲一體的夢魔之君彷彿受到無數毒蛇追齧一樣,不停地移動,痛苦地變形掙扎。我睹之不忍,連忙招呼它進來我的護罩躲避,它才逃過神形俱滅的下場,不過元神已經縮小到只有一個拳頭大的程度,而且光芒黯淡,一副萎頓不振的模樣。
  我變出一個空間球讓夢魔之君住進去休養,轉而關注起護罩外的情況,侵入雲海結界的藍色閃電在三明三暗之後,迸發出史無前例的強烈閃光,不僅擊破了封住雲氣的妖氣鎖,更將整片濃密雲層轟得支離破碎。
  擡手擋住強光,我暗自驚訝。雖然這個雲陣結界失去了夢魔之君的主持,可終究是在其功力全盛的時候布設下的。來人能憑一己之力將其摧破,至少有著相當於公爵級頂峰的妖魔的實力。而就我所知,人類中應該沒有具備這等級力量的強者。
  果然當我放下手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頭藍身獨角的雷獸。目光從它肩上穿過,只見灰衣羽披的碎羽和野妖精藍頓•血莉坐在半人半鳥的風之魔獸身上,一臉驚訝地看著我。
  「怎麽會是你?」我和灰衣的召喚師異口同聲地叫了起來。
  「迪亞波羅的胚胎牽涉重大,魔法組仔細研究了那座魔法陣,推算出了大致的座標位置。」碎羽解釋說:「於是我和血莉隊長便出來探個究竟。」
  「你們推算出的座標是多少?」聽過碎羽報出的數字之後,我拍了拍手,贊道:「雖不中亦不遠矣,魔法組的人長本事了。我還可以告訴你們更具體的座標,不過那沒意義。你們只要知道,現在胚胎在莫妮卡手裏,而莫妮卡極有可能藏身在蘇裏滿的獸人王宮中。」
  碎羽和血莉卻不怎麽吃驚,二人對視一眼,還是碎羽開口:「果然不錯。看到魔法組推算出的座標就在阿什維倫湖附近的時候,我就在懷疑你口中的那位夜之女王與獸人的末日之王有勾結了。」
  「用勾結形容它們之間的關係恐怕是太過輕鬆了。」
  我把自己瞭解到的事,從褒曼尼爾的求親到夢魔之君與莫妮卡的雙重賭約都說了一遍,只刪去了關於絲法蓮露身世的部分內容。爲了節省時間我的話都說的很簡略,可是仍把對面二人震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好一頭狂妄無知的野獸,好一個奸滑惡毒的女人。」
  回過神來的血莉把牙齒咬得吱吱作響。碎羽繼續沈思了片刻,反問我打算怎麽辦。
  「我不想再玩什麽奇招了,準備直接殺進城去。」我的回答非常乾脆。「對了,今天是什麽日子?」
  在精神世界中與夢魔之君較量的前幾日我還有空暇留意時間的變化,最後夢魔之君鬥發了性,我就再沒空去關注時間了。
  「照你的話來推算,今天應該是第九天,明天護送長公主殿下的隊伍就該抵達蘇裏滿了。」
  我沖口就想喝問「那我們還等什麽?」,猛地想到此番闖城危機重重,就算加上碎羽二人也是勢單力薄,尤其準備工作不足,此去更是凶多吉少,何必牽累他們。於是臨時改口,請他們折轉回頭把情報傳遞回卡奧斯,遭到二人的斷然拒絕。
  「此去蘇裏滿,全速飛行的話一日可到,應該趕得及在長公主殿下入城前攔住隊伍。」碎羽沈吟道:「問題是這樣破空飛行,勢必引起對方的注意。如果它們一邊派高手阻擋我們,一邊調軍隊出城接應隊伍,甚至把刀架在長公主殿下的脖子上的話,那要怎麽辦?」
  我一怔,還沒想到應對之策。藍頓•血莉發話了:「你們死盯著公主幹什麽?只要我們能找到迪亞波羅的胚胎並毀了它,那位公主對敵人不就沒用了?」
  我和碎羽呆了一呆,四目相對,爆發出一陣笑聲:「哈哈哈,果然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事情還真不應該往太複雜的方向想。」
  「話雖如此,我們又要怎麽才能找出敵人收藏胚胎的位置?」
  「這個問題,恐怕只有莫妮卡才會知道答案。」我冷笑一聲,森然道:「說不得,我只有把蘇裏滿城連根拔起了。」
  碎羽被我煞气十足的語氣嚇了一跳,說:「那座城裏可還有無辜的獸人婦孺。」
  「是我說錯了。」我很爽快地接受意見改口:「說不得,我只有把褒曼尼爾的王宮連根拔起了。」
  碎羽的腦袋晃了一下,不過沒有再說什麽。我知道他內心其實仍然不贊同,作爲一個經常與各類魔獸打交道的召喚術士,他對獸人族一定有自己獨特的看法和特殊的感情。只是因爲到此次行動關係到全世界的安危,兩害相權取其輕,他只好默認我的毀滅宣言。
  不過,我嘴上叫得雖凶,內心卻是把這種作法作爲禁忌的招數,不到一切無法挽回的最後關頭,我是絕對不會動用這著凶招的。
  屠城滅族造成的傷痛,我已經體驗的太多太深刻。
  我們三人降落地面稍作休息,我運起乙太真訣,盡可能地吸納萬物元氣,轉換成精神能量。一個小時之後,我重新睜開眼睛,發現碎羽二人又逃上了高空,而方圓十裏之內的所有植物都變得枯黃萎縮,小動物的乾癟屍體比比皆是。
  我抖了抖身子,強忍住噁心的感覺,對空中的二人招招手。見二人猶豫著不敢降落,我自嘲地撇了下嘴,揚聲道:「對不起,害你們沒有休息好。不如我先走一步,你們再休息一小時,我會放慢速度等你們追上來。」
  話說完,我也不等他們回答,便甩開大步朝南疾馳。碎羽二人卻在空中緊追不放,大叫:「錯了、錯了!」我一開始以爲他們在指責我,隨後又以爲他們在自責,最後聽到血莉尖聲叫喊:「你跑的方向錯了!」方才恍然。只好訕訕地停下腳步。
  「你幹什麽像頭蠻牛一樣低著頭猛衝?」血莉氣哼哼地質問我,我老老實實的告訴她:「我害怕被你們教訓。」
  「你也知道怕?那爲什麽還要用那麽陰損的功法傷害森林?」
  「他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如果不用這種辦法,他根本沒法參加明天的戰鬥。」
  碎羽站出來替我解了圍。心上人出面,再加上形勢明擺著,血莉雖然氣憤不減,卻沒有教訓我,之後也一直再沒有和我說話。
  我感激地望了碎羽一眼,他苦笑了一下,問我:「你現在恢復到什麽狀態了?」
  我捏緊拳頭又放鬆,回答說:「大約恢復了七成功力。「頓了一下,我低聲道:」如果允許我明天再來一次的話,就可以恢復到十成狀態了。」
  背對著我的血莉霍地轉過身,兇悍地瞪著我。碎羽把手放在她脊背上,輕輕地撫摸,等到野妖精放鬆些之後,他才以一種彷彿自言自語的聲調說道:「如果讓魔族回到這片大地上,那麽被毀滅的不會僅僅是十裏森林。」
  野妖精的身體再次繃緊,一揚胳膊打開了碎羽的手,恨恨地掃了我們一眼,跳上風之魔獸,發聲催促它起飛,氣惱下卻忘記了伊吹納是碎羽的召喚獸,沒有主人的命令是不會行動的。不過碎羽無意讓她在這種小事上受挫,給風之魔獸丟了一個眼色,伊吹納便托著野妖精沖上了青空。
  「對不起,害你們吵架了。」
  「我倒希望她更生氣一些,最好氣得跑回老家。」碎羽凝望著向(應該是)正南方飛去的伊吹納,歎道:「說句實話。明天的戰鬥,我們取勝的機會微乎其微。」
  「你應該更有信心些。」我鼓勵他說:「光憑你的那頭雷獸,就可以敵住十萬獸兵了。」
  「召喚獸的力量和召喚師本人有很大的關係,要讓史考特使出那樣的力量,一天中我只有一次機會。」
  我沈默了。其實我自己的信心也不是很足,以莫妮卡對我的瞭解,再加上她的頭腦,我採取的每一步行動恐怕都在她的計算之中。可是我對她的實力卻一點也不瞭解,也猜不到她下一步會有什麽動作。
  天時、地利、人和,奪取戰爭勝利的三個條件,我們一條都沒占著。
  明天,實在是沒有希望的一天啊!
  不行不行,我怎麽可以未戰先餒。
  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臉,我扳過碎羽的肩膀,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只要你記住一句話——有自信不一定會贏,可是沒有自信卻一定會輸!」
  碎羽吃驚地看著我,嘴唇翕動,看唇形是在默誦我對他說的話,反復念了三遍,他空茫的眼眸中終於迸出一點火光。他舉起拳頭對著我,我一笑,擡起拳頭與他相抵,兩人一起點點頭,用力地大吼:
  「相信自己。明天,我們一定會贏!」
  莫古裏亞山區以北是一片廣袤平緩的高原。西半部是乾旱的戈壁,而在東部,源自聖山的納木倫河、烏都金河、莫賀咄河蜿蜒流過,滋潤了大片草原。三河彙聚於阿什維倫湖,形成莫古裏亞境內最大的淡水湖,之後又分開各自前行。湖北矗立著獸人國的首都——蘇裏滿,一萬年來,歷代獸人王的居城。同時,這裏也是獸人們最大的聚居地,幾乎所有種族的獸人在這裏都能找到。各部族的族長在此定期集會,聽候國王的旨意,或者主持新國王的選舉。
  莫古裏亞的國王並非世襲制,而是唯力爲視,每隔十年,在首都蘇裏滿召開王者大會,國王公開接受挑戰,如果挑戰者取得勝利,就可成爲國王。不過,只有「白域七將」、「黑域三將」這十個最強大的獸人部族族長才有挑戰資格。
  所謂「白域」,是指莫古裏亞南部和中部,尤其是中部,是獸人群居之地,七個種族將近四分之三的獸人以此爲家;而占莫古裏亞領土不足六分之一的北部,則被稱爲「黑域」。
  黑、白兩域十個部落的人口加起來約合二百萬,成年男女皆可作戰,傾巢而出,總兵源接近八十萬。這個數字距離褒曼尼爾給卡奧斯的國書中誇稱的百萬雄兵還有相當的距離,但從戰鬥力和規模來看,大陸上沒有任何一個國家的軍隊可以與之相比,換句話說,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具備獨力抵擋獸人軍團的實力。
  我和風之魔獸齊頭飛行,順便和碎羽相互交流各自對獸人族的瞭解。話題從莫古裏亞的地理情況談到了獸人族軍力,最後又談起了十族獸人的不同能力與特徵,當談到朱闊族的時候,不可避免得就要談到現任國王褒曼尼爾身上。
  「如果按人類世界的習慣歸類,朱闊族屬於長毛亞種獸人。它們身形巨大,四肢粗壯,身高都在九尺以上,無論男女,都狀似雄獅(厭惡者則罵其爲「獅子狗」)。朱闊族毛髮多爲棕黃色,間有暗灰色,普遍擅長各種格鬥技,並具備相當的軍事素養,社會等級制度鮮明。人口總數約有四十萬,主要居住在阿什維倫湖北岸一帶。在莫古裏亞歷史上,幾乎每三屆國王中,就有一位來自於朱闊族。」
  「褒曼尼爾就是出身朱闊族吧?」血莉看著碎羽發問,在得到肯定的回復之後,野妖精又追問了一句:「它那個『末日之王』的稱號又是怎麽來的?」
  褒曼尼爾的這個稱號是在它成爲獸人王后才得來的,因此對它的來歷我也有幾分好奇,同樣注視著碎羽。據他自稱,爲了尋找失傳的召喚術究級奧秘,他曾經數度飛越茲羅提山脈進入莫古裏亞,尋找被時光和叢林湮沒的古代遺跡,接觸過不少獸人,比我更瞭解獸人族的現狀。
  碎羽抓了抓嘴角,正準備說話。我突然嗅到一絲新鮮的血腥氣,血莉的表情也是一變,我們兩人同時低頭俯望地面。只見前方的一條小峽谷裏,密密麻麻堆滿了人類的屍體。
  遺棄在峽谷裏的屍體,無論男女身上赤裸裸的連根布條都沒有,無法從衣著判斷他們的身份。可是在人跡罕至的莫古裏亞腹地,突然出現這麽多人類,只可能是護送絲法蓮露的隊伍。
  獸人們果然還是動手了。絲法蓮露她應該不會有事,莫妮卡需要她的血。可是沙蒂婭呢?莫妮卡可不需要她,光明女神更是獸人崇拜的大魔神王的死對頭……望著死相淒慘的屍體,我只覺得手足冰涼,害怕的邁不動步子。旁邊傳來碎羽低沈的聲音:「現在你們該瞭解,褒曼尼爾那個『末日之王』稱號的來歷了吧。」
  「一切反對我的、威脅我地位的、讓我看不順眼的傢夥,統統都要死!這就是『末日之王』的座右銘。」
  「太殘忍了。」
  野妖精不忍地別開頭。碎羽卻不時蹲下身去,檢查屍體身上的傷痕,觀察留在岩石和地面上的痕跡。
  「嗯,致命傷大都是箭傷,獸人們應該是從峽谷兩邊的山頭上發起的攻擊……」
  「奇怪,女人的屍體上都沒有兵器傷痕,而且全部集中在出口兩旁。」碎羽回頭打量出口處的地形,喃喃念叨:「她們是怎麽逃出峽谷的?」
  野妖精聞言瞄了一眼屍體,說:「會不會是獸人先把她們叫出來,然後才開始屠殺?」
  碎羽聞言思索了一下,點頭說:「她們身上都有受到暴力侵犯的痕跡。人類的女子在莫古裏亞是稀罕物品,獸人們發現隊伍裏有女子的話,確實有可能先把她們拉出來。」
  「應該不是拉出來,動用暴力拉扯,肯定會激起反抗。」我沙啞著喉嚨說:「這些女人應該是絲法蓮露身邊的女官和侍女,獸人們不會傷害絲法蓮露,開始屠殺之前,多半找了理由把她和服侍她的人騙出了峽谷,然後再把她和這些女人分開,單獨……帶走。」
  我很想深吸一口氣,可是附近的空氣都被血腥和怨氣污染了。我只得繼續屏住呼吸,死死盯著女屍堆中一具披散著紫色長髮,面朝下俯躺的屍體,啞聲請求:「勞駕二位,幫我檢查一下那個女人,看看她身上……」我回憶了一下,接著說:「……看看她的胸口有沒有鑲著一塊護身符,或者,有沒有奇怪的傷疤。」
  「爲什麽你不……」
  野妖精的斥問半途而廢,我沒有回頭看,也知道是碎羽阻止了她。隨後吱吱的腳步自後接近,越過我向那具女屍走去,我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垂落,直刺進兩腳之間的地面,兩手已經捏起了一把冷汗。
  「沒有護身符,也沒有奇怪的傷疤。」
  聽到碎羽宣佈的結果的霎間,我突然有種虛脫的感覺,一陣頭昏目眩過後,我才發現自己坐在了地上。急忙想要站起來,兩條腿卻變得像是綿花做的一樣,怎麽也支撐不起身體的重量。
  「太好了太好了……」
  我不停地反復念叨著與現場氣氛極不合宜的話,明知道會招來野妖精的惡感和批評,可是我就是沒辦法讓自己的嘴巴停下來。慶倖與自責的感情彷彿決堤的洪水一樣在我體內泛濫奔騰,左沖右突,最後化作悲喜交加的淚水嘩啦啦的自眼角飛瀉直下。
  批評就批評,難看就難看吧!
  我現在只覺得,沙蒂婭可能還活著的這個消息,給了我一生中最大的驚喜與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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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3 21:50:16 |只看該作者
第九回____第十章 妖亂天地
  離開了滿布血腥的峽谷,我發了瘋一樣的催谷起最高功力,拖著碎羽與血莉朝蘇裏滿狂飆電射而去。一路上把二人的抗議與掙扎還有悲鳴聲抛之腦後,只用了三個小時就飛完了原本需要六個小時的路程。
  遠遠地望見蘇裏滿城內張燈結綵,用黑曜石和火山瑪瑙岩砌成的城市裏獸聲鼎沸,咆哮般的歡呼聲和怪異的吼歌聲幾乎要把城牆掀翻,乍一看上去,還真有一種大辦喜事的慶典感覺。可是眼利的我分明看到,在王宮主殿前的廣場上,兩排石雕魔獸的口中垂下一段鐵鏈,分別鎖吊著沙蒂婭、冬妮婭、斯庫裏和一些……一些獸人!?每人身邊都有兩名手執利斧的朱闊族力士押護。
  從門戶大敞的主殿望進去,高臺的虎皮王座上現在端放著一團蠕動的鮮紅血肉,正是迪亞波羅的胚胎,輪回之門被當成屏風擺放在王座正後方。高臺下,絲法蓮露身披獸皮,雙手被反剪綁在身後,一名體形較之在場所有獸人都要魁梧的獸人單手扣著她的後腦,並立在高臺下方,似是在等待司儀登臺。
  「褒曼尼爾!」
  我在越過蘇裏滿城牆的那一刻,鬆手丟掉兩隻人形指南針,振聲發嘯,將在空中巡邏的托南族獸人震昏了一大片,石頭一樣劈嚦叭啦倒栽下地,摔得血肉橫飛。
  在我刻意催發之下,音波不斷加強,威力層層遞增,佇立在王宮廣場上的獸人武士腳下劇烈搖撼,土崩石裂,猶如大地震的前兆。
  對於我的示威,主殿內的褒曼尼爾頭也不回,伸出另一隻手,慢慢翹起大拇指,猛地向下一劃,極盡輕蔑之意。
  我怒嘿一聲,聚音成勁集中轟吐向王宮主殿。不料那主殿堅固異常,結構也頗有機巧,吃了我雷霆萬鈞的一轟,居然沒有崩碎坍塌。我感覺到自己的音波震力,像受到避雷針牽引的電流一樣,被導入了地底。
  這時我的人已經掠過了宮牆,飛臨廣場上方。眼見一擊無功,壞了自己先聲奪人的計劃,忍不住有幾分著惱。正待再運起更高功力拆了那主殿,卻感覺到沙蒂婭的焦灼視線向我投來。靈台一清,立刻感應到吊在石獸口中的獸人之中,有兩人心懷殺機。
  似是查覺到已經被我覰出破綻,兩名刺客同時發勁震碎鎖銬,一左一右地向我夾擊過來。我分出雙掌,與她們的拳勁爪罡一碰,全身一震,一種熟悉的感覺閃電般劃過心頭。
  左側使拳那人,勁烈如火,轟擊如雷,唰啦唰啦的連續不斷劈來,彷彿永遠止境一般。
  右側用爪那人,卻又是另一番氣象,爪尖劃過空氣,閃爍著點點銀色的寒芒,流光殘留在半空中如同一道耀眼的閃電,可是這閃電卻不是放出熱能,而是在吸收沿途的熱氣。很快那只手爪表面便覆蓋了一層厚厚的寒霜,進而凝結成冰,與我掌勁一碰,冰甲破碎,卻不潰散,反像蛇一樣纏卷上了我的小臂,拼命地想要鑽進我的血肉。
  兩名刺客的冰炎異勁雖然威力強勁,卻還不到可以轟下我的程度。我一邊分勁抵擋,一邊分神打量這兩名女刺客,卻在看清她們的相貌後大吃一驚。
  「海雷娜、絲丹,你們兩姊妹……」
  乘著我心神微漾的空隙,二女同時伸出另一隻手,搭上我的肩頭,使出分筋錯骨手,想要卸脫我的手臂。被我及時發勁震脫,掌勁稍懈,她們攻過來的冰火異勁立刻威勢大漲,排山倒海的擠入我的手臂,凍髓燃血,焚脈刮骨,沿著手臂向肩頭一路肆虐沖上。
  我急忙運勁成盾,將兩股異勁的破壞力壓制在肘部以下,一時間卻也擺脫不了她們的鉗鎖。
  三方勢成僵局,想撿便宜的第四人便覺得有機可乘了。
  一束劍光裂地而出,拖著一道長長的煙霧朝我心口射來,速度快絕,卻沒有尖銳刺耳的破空之聲,大不尋常。
  我目光一凝,恨聲喝道:「你終於滾出來了!給我——破!」
  乙太真訣威能全開,澎湃的精神能量悍然爆發,將粘著我手掌不放的二女遠遠抛飛,身形失控,炮彈般撞中兩旁的側殿,破頂墜下。正面飛來的疫牙之劍,更是被我用上七成精神力牢牢鎖定,停在距離我心口不到一寸的地方顫抖悲鳴。
  我微微轉動兩腕,感覺活動自如。侵入手臂的冰火異勁,在乙太真訣發動的那瞬間便被分解、轉換成修補受損組織需要的物質,融入肌肉、骨骼和血液,盡愈傷勢。
  「海茵茨,還我兄弟命來!」
  手捏劍訣,腕子一翻,我操縱疫牙之劍反轉射入地底,隔土馭劍,縱橫穿梭,誓要將藏身在黑暗中的無恥蛇妖逼出地面,不然就將其誅殺在九幽之底。
  轉眼之間,廣場被疫牙之劍劃蝕的支離破碎,最後地面甚至被我整個掀翻了過來,始終不見白蛇破地逃生,地底也不見他的屍體。顯然那狡猾東西一擊發出,立刻遠遠逃遁,否則斷逃不過我的劍網搜魂。
  遍搜不見白蛇蹤影,我憤然震碎了疫牙之劍,正要給沙蒂婭等人松縛。兩側偏殿內揚起龍吟,先前被我震飛的海雷娜與絲丹二女,分別挾著岩漿洪流,漫天雪霜破殿而出。
  我不欲再與二女硬拼,可是形勢由不得我選擇。飛掠而來的海雷娜與絲丹,並沒有急於吐泄她們的力量,只是在我頭上盤旋翻騰,似是尋找一個完美的進攻角度。
  如果她們的目的僅此而以,倒也沒什麽棘手的。問題是,二女卷起的岩漿冰流,隨著她們的遊動在空中碰撞爭持,從相互抵銷,進而相輔相成,漸漸出現冰火交融,生生不息的狀態。
  藉著這個意外的變化,海雷娜與絲丹兩姊妹雙手交握,身形如陀螺飛轉,凝聚收縮起散佈在整個廣場上的寵大能量。霎時間,狂風暴起,凜冽氣勁急劇遞增,仿若巨龍狂舞,將天地間的散溢氣流,不斷聚集擴大。不久之後,一股九天之氣從天上疾旋而下,九地之氣從地上飛舞而上,兩股漩渦氣流交接,匯合成磅礴無比的巨龍形像。
  面對這意想不到的變化,我也禁不住臉上變色。萬料不到這兩姊妹同心聯氣,竟可創造出這般天驚地動的氣勢,實不亞於當年我全盛時期的表現。
  只是那天地之氣何等雄猛,就算二女身爲龍種,可畢竟年幼,身體機能發育不完全,不可能吸納控制這種曠世力量。勉強出手的話,怕是全身精氣都會隨著這一擊傾瀉乾淨,從此變成廢人。整座蘇裏滿城也會被擴散的能量從大地上抹去,方圓百里盡成不毛之地。
  想到這裏,我背上冷汗熱汗一起流個不停。腦中飛速急轉,想要找出可以化解死局的方法。最後猛然想到了一招,那是我模仿地球上的漫畫,開玩笑般創造出的「屠神九式」中的第八式「妖亂天地」。
  可是這一招我從未對君主級妖魔使用過,究其原因,是因爲這一招對力量的控制要求極高,稍有差池,就會引火焚身。因此不適合拿來對付同等級的敵人,當然更不適合用在等級比自己高的對手身上。
  不過現在這種火燒眉毛的時刻,我也顧不上這麽多了。雖然說我的妖力較之二女凝聚的力量差了起碼三級,可是我相信自己的精神力量可以彌補之間的差距。因爲再怎麽說,精神能量是我自己的力量,二女凝聚的力量雖然雄渾絕倫,卻是借來的東西。那麽至少在熟練度上,我已經佔據了優勢。
  在我思索的這段時間裏,二女的氣勢再創新高,原本窈窕優美,曲線玲瓏的身軀急劇膨脹,衣衫鱗甲擠破碎裂,積聚的天地元氣漸達爆體的階段,馬上就是出擊的時刻。
  「屠神第八式——妖亂天地!!」
  隨著我的厲喝,天地四方逆轉,六合盡亂,一切的方向驟失,立刻截斷了天地之氣的來源,甚至連人體內的五臟六腑、經脈穴位也全數失調,真氣血脈當然更不聽使喚!
  可是,這樣造成的結果會是怎麽樣?我只知道二女積聚在體外的天地元氣會因此風流雲散,可是還有被她們吸納入體的那部分能量,會不會因爲經脈錯亂導致無路泄渲,催爆她們的身體?
  我焦急地轉動視線想要找出二女的形蹤,可是天地雖亂,二女積聚的元氣卻是散而不泄,像失控的野馬一樣這個顛倒空間裏恣意狂飆,如無些護身本事,恐怕內臟都要被踐踏出來。
  突然間,一股亂流卷著一尊石獸從我的面前掠過,我看得清楚,被銬在這尊石獸口中的人正是沙蒂婭。急忙奮力遊上去,不想那沈重的石獸在亂流的推送下速度居然比我還快,我雖然盡力伸直手臂,指尖卻總差那麽一點不能抓住沙蒂婭。
  屢試屢敗,我忍不住在口中咒駡。同時奇怪爲什麽自己能夠控制身體行動,反而追不上沈重的石獸。於是我試著放鬆意識控制,讓亂流的力量能夠作用到我身上,果然速度暴增,一下就追上了石獸,不僅追上,我還在其尖角上撞得眼冒金星,淚花橫流。
  不過和把沙蒂婭攬入懷中的喜悅比起來,這點小小的痛苦實在不算什麽。在第一眼看到峽谷的屠殺現場的時候,我還以爲自己會永遠的失去沙蒂婭,當時感受到的痛苦、恐懼與悔恨讓我發現,自己的心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完全陷在了這個小女人身上。
  在屠殺現場,我暗地裏發誓,只要她能逃過這一劫,我一定不再逃避這份感情!我要告訴她,我有多麽願意有她陪伴,有多麽的愛她!
  緊緊地摟著沙蒂婭,愛火在心頭熊熊燃燒,我恨不得把她的嬌軀擠進我的體內,讓兩人的血肉徹底的融爲一體。幸福的感覺充滿了我的心靈,癡癡注視著懷中的玉人,欣賞著她甜美的微笑,我忘記了周遭的一切,忘記了所有的危險。於是,不甘受到忽視的現實與危險接踵對我伸出了報復之手。
  由於被愛情所迷,我在無意識間放棄了意識控制,妖亂天地的空間雖然沒有因此馬上崩潰,可是所有存在於這空間的力量卻向我一齊壓逼而來。
  換句話說,我還是沒有能逃過海雷娜與絲丹這兩姊妹召來的天地元氣攻擊。
  惟一值得慶倖的是,由於這些天地元氣已經分散成很多小股,又沒有人去統籌控制,所以我不必一下承受所有的壓力,可以分批分次的進行化解,相對來說要好過些。
  只是,螞蟻多了還可以咬死象。天地元氣雖然分散成了許多小股,每一股的殺傷力卻絕對比螞蟻的牙齒要厲害百萬倍,輪番衝擊下來,雖然我一直用巧勁卷卸絞磨,可是孤軍久戰,不由漸覺吃力,汗出如漿。
  本來,我只要散去妖亂天地的法力,天地元氣就會一泄如注,可是不加引導的放任元氣奔散,只會引發巨大的災難。多的不說,至少這蘇裏滿城是絕對無法保住平安。
  我要救自己,就救不了滿城獸民;救得了滿城獸民,我就救不了自己。
  久耗之下,我心神衰竭,靈台蒙塵,雜念漸生。手上越發難以把持分寸,崩潰只在呼吸之間。
  危急時刻,臉上突然有一種溫暖的觸感,卻是被我護在身後的沙蒂婭在我臉頰映下一吻,柔聲說:「無論到哪里,都有我陪著你。」
  就是這句話,給了我信心和勇氣。
  「我真傻。是啊,只要你在我身邊,人間、天堂和地獄又有什麽分別?」
  我振作精神,縮手挺胸,把排山倒海湧來的天地元氣鯨吞吸入,直接在體內分解消化。
  這一招卻是大爲兇險,成則不但可以盡複功力,還能更上層樓;敗則爆體而亡,屍骨無存。
  雖然之前我已經分解了不少天地元氣,此刻仍然覺得其後勢不絕,彷彿無窮無盡。我竭力催動乙太真訣,仍然無法追上天地元氣湧入體內的速度,來不及消化的天地元氣自動自發地湧入氣海,當氣海被占滿之後,又散溢入七經八脈,進而滲入血液、骨髓甚至於細胞,當我查覺連細胞都被充填的飽脹難消,可是天地元氣的湧入之勢仍然不見衰竭的時候。我知道,死亡正在向自己走近。
  就在我全身欲炸的時候,突然感覺到心坎與丹田這兩大氣海彷彿被割開了了兩個口子,體內奔騰鼓蕩的能量驀然間一瀉千里,不知流向了什麽場所,登時全身爲之一輕。
  本來我已經被澎湃鼓蕩的能量撐得神智迷糊,完全靠本能在推動乙太訣,效率越發低落,現在能量即有去處,便即清醒,馬上發現,那些能量竟是被送入了沙蒂婭的體內,不由大驚,立刻想要運勁抗拒,卻注意到一件奇事。
  沙蒂婭身爲神官,雖受過戰士訓練,卻沒修煉過內功,可是現在她用來控制入體能量的手法,卻帶著乙太訣的特徵。只是她不能像我一樣把天地元氣轉化作純粹的精神能量,而是把能量變成……變成了聖力。
  我雖然奇怪,不過緊急關頭實在不方便質疑。總之,注入沙蒂婭體內的天地元氣並沒有催爆她的身體,我也就放了心。雖然說如果天地元氣繼續湧入的話,遲早沙蒂婭也會消化不了,目前卻是有益無害。
  我收回心神,再一次把乙太真訣的運轉速度催到極限。過不多時,又開始感覺到飽漲。不過我由沙蒂婭的舉動得到了啓發,想起懷裏還揣著一個需要大補的傢夥,便試著將多出來的能量傳送進懷裏的空間球,得到了夢魔之君歡欣的回應之後,放手施爲,就這樣一直堅持到了把整個空間的所有天地元氣都吸納消化乾淨。
  之後,睜開眼看到的是一具具人體懸浮在我四周,其中就有龍女與化蛇兩姊妹。所有人面色發白,身體冷冰冰的沒有一絲溫度,生命氣息微弱的幾乎查覺不出來。
  於是接下來,我和沙蒂婭又開始忙活救人。
  妖亂天地製造出的逆轉空間,沒有我的允許誰也進不來,實在是一個最好的避難所。惟一比較麻煩的是,因爲在這個空間裏一切方向法則都不管用,就算沙蒂婭抓著傷者的手使用恢復神術,結果仍然會落在空處,所以她完全幫不上忙,只能看著我出手給傷者施予治療。
  我把海雷娜與絲丹兩姊妹留在最後醫治,在檢查海雷娜的傷勢的時候,我在她的腦子裏發現了精神魔法製造的力場。雖然不知道具體的功能,可是想來不會是好東西,我順手將其化去。可是當我滿懷希望地檢查絲丹的時候,卻沒有在她腦子裏發現任何異常的力量。
  「這麽說,絲丹她是以自己的意志與我們爲敵了?」
  對沙蒂婭的問題,我用沈重的點頭回答,感到一陣爲難——該不該治好她的傷呢?
  我把目光投向已經恢復了自我,卻始終一言不發的海雷娜。
  看起來她也沒有辦法做出決定。
  這兩姊妹的心結,就真的就沒一個和平化解的方法嗎?
  彷彿感應到了我的煩惱,懷裏的空間球一陣顫動,似乎在提醒我不要忘記了它的存在。
  我大喜,急忙從懷裏掏出空間球,放出了夢魔之君。
  「什麽都不用說。這兩姊妹的事我一直看在眼裏,你就瞧我的手段吧!」
  一鑽出空間球,不等我開口說話,夢魔之君便神氣十足的拍起了胸脯。
  把海雷娜與絲丹二女托附給夢魔之君後,我回身看著背後的人群。
  沙蒂婭、冬妮婭和斯庫裏這些我熟悉的同伴像盾牌一樣插在我和那些被救醒的獸人之間。
  她們的舉動激起了我內心一陣感動。
  我走進她們之間,從左到右掃視著對面的獸人,認出它們分別屬於卡奧族、阿果族、休思族和海勒恩族,這四個種族都是屬於「白域七將」的種族。
  爲什麽褒曼尼爾要把這四個獸人吊在廣場上?它們也是刺客嗎?還是得罪了褒曼尼爾的臣子?
  直覺告訴我,這四個獸人的身份不同尋常,因爲它們的眼神不像普通獸人那樣混沌透著狂燥,相反洋漾著智慧的光彩。
  「時間緊迫。我只能告訴各位,我是爲了拯救親友,毀滅那塊被褒曼尼爾高高供在王座上的魔胎而來!」我挂心著外界的變化,語氣也就非常嚴厲:「現在我想知道你們身份!還有你們爲什麽會被吊在廣場上!」
  讓我想不到的是,四名獸人突然一齊跪伏拜倒。有著綠色皮膚的卡奧族老獸人用敬畏的聲音自我介紹:「回稟陛下,我是卡奧族的族長隆特姆。」
  隆特姆把頭往身邊有著貓一樣瞳孔和淺灰色毛髮的女獸人方向一轉,並介紹說:「這位是海勒恩族的女族長暹姆諾黛,再過去是阿果族的族長卡巴查蘇,最後一位是休思族的族長嘎剌出。」
  「他們三個都還年輕,說不好人類的語言,所以委託我代表他們三人來回答陛下的問題。」老獸人再次深深地埋下頭去,說:「回稟陛下,我們四人一直反對褒曼尼爾迎回魔胎,受到它的厭忌。於是它乘今天我們來參加婚禮,沒有準備的時候,突然逮捕了我們,宣稱要把我們和四個部落人民的血肉獻祭給復活的大魔神王。」
  隆特姆的話音方落,它四周突然冒出了暗紅色的火焰,如同一隻巨大的手掌攥住了老獸人。下一瞬間,老獸人撕心裂肺的慘叫與迪亞波羅嗜血的狂笑聲響徹了整個空間。把恐懼的粒子,如霜雪般覆蓋在所有人的身上。
  我的心臟更是猛然縮緊——迪亞波羅已經復活?那我的絲法蓮露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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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3-7 0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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