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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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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驚寂]紫荊之月[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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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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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3 21:42:18 |只看該作者
第七回____第二章 怒髮沖冠
  我重新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像個小嬰兒一樣被阿蠻捧在胸前,跟隨著隊伍繼續前進。
  「我昏迷了多久?」當我向阿蠻提出這個問題時,它低下頭來看我,毛臉上的表情亦喜亦憂,低聲答道:「有二十分鐘了吧。」
  「你很緊張啊,這期間又出了什麼岔兒嗎?」
  「那群全身發黴的僵屍被你嚇退之後,沒有敢再正面進攻,卻像蚊子一樣驟進驟退的騷擾我們趕路。」阿蠻向後看了一眼隊伍,語氣悲憤的告訴我:「我已經又損失了五十二名族人,都是還沒有成年的孩子,那些大蚊子專挑看起來最弱小的人它們下手。」
  「他們確實很聰明。」我感嘆一聲,探頭看了看阿蠻後面的隊伍。雖然沒有一個牛頭人露出恐懼與畏縮的眼神,但大家都很緊張,一點也看不出來剛獲得解放時的那股銳氣了。
  我回頭正想問問阿蠻,僵屍實施騷擾襲擊的具體方式,它卻突然收住了腳步,直直地望著前方。我順著它們視線看去,前面又是一個岔道口。
  阿蠻盯著那岔道口看了好一會子,牙齒磨得格格直響,我看見它的模樣,頓時明白了。
  「放我下來吧。」我一掙跳下地面,活動了一下手腳,衝阿蠻笑笑:「我來替你們清除道路兩旁的蚊子。」
  我看見阿蠻一緊斧柄似乎準備跟上來,忙抬起一隻手阻止:「嘿,你可別因為擔心我忘記了自己的責任。守護好你的族人,要知道蚊子也有可能從後面飛過來。」
  轉移了阿蠻的注意力之後,我緩步來到岔道口的中心點上,雙手下垂,手背向外,手指微舒,雙足分開平行站定,接著兩臂慢慢提起至胸前,左臂半環,掌與面對成陰掌,右掌翻過成陽掌,自太極拳的起手式起,一式一式演了下去,待拿到白鶴亮翅那一式時,右掌向前上提,指尖上揚,停於右額前側;同時,左掌劃弧下落於左髖旁,垂肩沉肘,意守丹田,氣透兩翼,其身已然與天地之氣聯成一線,當下再不拘泥招式,抖肩舒臂,雙掌迴旋懷抱,把左右通道內的空氣盡數抽引到我雙掌之間,霎時兩條通道內狂風大作,強勁的迴旋氣流把地板都給刨得翻過來,藏在陰影深處的僵屍戰士多有措手不及,一個個被大風捲起,在空中打著滾兒向我飛來。我雙掌一分,將凝於掌心的高壓氣團撕作兩片,向左右平平推出,封死了兩條通道的出口,僵屍在超音速強風的推送下撞上這種高密氣墻,尤如把身體送到高壓打樁機下接受槌擊,饒是他們一身銅皮鐵骨,也經受不起如此重創。轉眼功夫,兩面透明氣墻就被白花花的腦漿和綠油油的血肉涂得密不透風。
  等到氣墻後再無風聲和碰撞聲傳來,我準備撤去氣墻,然而一想到墻後血肉狼藉的慘像,我便改了主意,發力一吐,推動兩面氣墻趕著那些垃圾進入通道深處,然而終是抹不凈那滿地的青幽血痕,散發著刺鼻的腥氣與腐屍臭味,遙遙伸入無盡的黑暗之中,宛如通往黃泉洞穴的死亡大道一般。
  之後一路上,每逢岔道口我便上前探查,然而再沒有碰到克隆部隊打埋伏,難道他們都被我殺光了?根據阿蠻的說法,至少有一百五十二名克隆體活了下來,就算這個數字在進行僵屍改造的過程中有所削減,也不會太高。和克隆法術不同,煉製僵屍的法術歷經千錘百煉,已經非常成熟,成功率高達95%,以這個比率計算,基爾加丹一共煉成了一百四十四名克隆體僵屍戰士,其中有九名被冬妮婭打倒,十四名被暴走的我打倒,牛頭人也用三百名戰士的生命換取了十一名僵屍戰士的再起不能,最後我又用風洞戰術消滅了大約四十名僵屍戰士,那麼現在應該還剩有大約八十名僵屍戰士。他們放棄了對我們的騷擾狙擊,又在籌劃什麼新的戰術呢?如果他們感覺無法力取,會不會利用魔法道具或是其他機關?
  「機關?」阿蠻在聽到我的問題後大搖其頭:「我們從來不在迷宮中裝那種卑鄙的東西,只有對自己的力量沒有自信的人類和矮人才喜歡搗鼓那些耍陰耍賤的鬼玩意。」
  沒有機關,那麼對方動用魔法道具的可能性就提高了。畢竟他們不同於一般的僵屍,是有著高智商的新型僵屍戰士,基爾加丹大可以放心的把魔法道具交給他們使用。不過戰士就是戰士,應該使用不了太高級的魔法道具,至於那些普通的道具,別說對我,就算對牛頭人的也沒什麼威脅性。
  想通這點之後,我也暫時放下了擔心,專注於趕路。就在阿蠻告訴我,再有十分鐘隊伍就可以到達研究室的時候,克隆部隊再一次出現在我們面前。
  他們佔據了連接通道的小廣場,在堅硬的地面上挖出一個個散兵坑蹲在裏面,用閃爍著魔法光芒的弩箭指著出口,我咽了口唾沫。
  「幸好我們有上來偵察,這些傢夥真是瘋了。」我傳音給阿蠻說:「他們搭在弩上的那些黑核晶箭如果一起發射的話,足夠令一千肘長的通道坍塌下來。我相信他們只要看見大隊上來,就會毫不猶豫的發射。」
  阿蠻身體貼著洞壁,一籌莫展的瞪眼盯著廣場,然後像想到什麼一樣衝我擠擠眼睛,示意撤退。一回到安全的地方,它便問我:「你對我使用的那個什麼霜體術,好像可以讓那些僵屍看不見我。你給大家也用上一用,然後所有人一起摸出去,一個守一個,把他們的腦袋全砍下來。」
  「霜體術確實可以讓僵屍賴以視物的熱感應視力失靈,可是那麼大群的人一起行動,聲音卻是瞞不過他們的耳朵。消音魔法又會讓空氣呈現異常的凝滯,也會驚動他們。」我否決了阿蠻的提議,說:「還是我先一個人摸上去,把他們的箭全部偷過來,然後聽我的信號,你們就衝出去。」
  「偷箭?」阿蠻皺起毛乎乎的眉頭,一小半是為了這個提案不夠磊落,一大半則是懷疑成功的可能性:「那些傢夥又不是睡著了,只要有一個人的箭不見了,他們就會馬上驚覺。」
  「相信我的速度吧,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我會把他們的內褲都給偷光。」
  我用誇張的說法鼓舞了阿蠻的信心。它同意我去嘗試一次,卻堅持要跟著我回去洞口,親眼看我施展妙手空空的本事。我好說歹說,一直磨到它身上的霜體術失效之後,才用自己要節省精力,不能再為它施加霜體術這個強迫中獎的藉口把它留在族人那裏。然而等我向前走了一段路,阿蠻又追了上來,笑道:「我已經和他們約定好聽我的嘯聲為號發起衝鋒。雖然這次我不能再守在洞口看個清楚,但是還可以藏在拐彎那處瞧個大概啊。」
  「你是一族之長,應該更注意自己的安全才行啊。」我無奈地搖頭嘆息:「你們族裏只有你受過文化熏陶,等打倒巫妖之後,重新振興你們一族,需要用頭腦的地方可比用力氣的地方要多得多。你……」
  「你說的不錯,破壞容易建設難,我學到的東西對復興我們這一族確實很重要。可是如果我當不了這個族長,藏在腦子裏的這些東西終究還是派不上用場。」阿蠻咧開大嘴笑道:「我們米陶諾爾人是戰鬥的種族,沒膽量站在最前線和衝在最前面的懦夫,是坐不穩酋長的位子。讓外族人幫我們打頭陣更是一種恥辱,雖然你是我的朋友也一樣,所以雖然我懂得各有所長、形勢比人強的道理,也不能讓你獨個兒上前線,自己卻守在後方。」
  「原來如此。」我理解地笑了:「那你可得把眼睛睜在,手腳放快了。動作慢的話小心我在偷光魔箭之後順手把那群傢夥宰得一個不剩。」
  「那你就小心被我們當靶人扁吧!」阿蠻彎起腰,假裝生氣的用牛角頂了頂我。
  回到出口,我再次仔細觀察了一遍弩槍手的位置,五十個散兵坑靠著一條通道呈半圓形分佈,有裏外兩層,外層蹲著三十名手執長兵器的僵屍戰士,裏層則是二十名手執強弩的僵屍戰士,箭頭分指著七條通道,惟一沒有受到監視的通道就是他們背靠的那條,估計就是通往研究室的幹道,然而沒有箭矢相守並不代表沒有人守衛,相反平整的兩側洞壁的根腳處被斜鑿出一個個半人高的深坑,二十四名僵屍戰士手執刀劍短斧蹲守在裏面。看這陣勢我便明白是衝著我那一招風洞戰術來的。難為他們這麼認真的想出對策,我卻偏偏不太打算讓他們如意。
  足尖輕點地面,我如旋風一般飆進廣場,卻不是筆直朝著散兵坑衝去,而是貼著廣場的壁線劃了一個大圓弧衝到散兵坑陣的最右側,穿過外圈再橫掃向左側,右手手指連彈,把一枝枝黑核晶箭從弩槍的槽匣裏彈飛,左手手刀則貼著外圈僵屍戰士的後頸掠過,只見黑核晶箭頭在空中閃爍之間,一股股渾濁的綠血像衝開高壓筏的蒸汽一樣哧哧哧地噴起老高。眨眼的功夫,外圈的三十名僵屍戰士中有三分之一腦袋滾下了肩膀,另外三分之二的腦袋還長在原來的位置上,可是傷口大的可以塞下整只手掌,最淺的一道傷口也翻露出了白骨。不過只要腦袋沒掉下來,再大的傷口對這些僵屍戰士來說也不算什麼,可是我已經沒功夫再做追加攻擊了。因為被我彈飛的黑核晶箭正向天頂射去,如果讓箭頭撞在實處,整片天頂都會砸下來。所以我根本無暇檢視自己的偷襲成果,一衝到最左側立刻噔噔噔的踏著洞壁飛身縱上,趕過上衝的弩箭之後踢開洞壁,效那貫日白虹掠過虛空,雙手連抓,直到把二十根黑核晶箭盡數攫入掌心,才松了一口氣,也聽見阿蠻那渾厚的長嘯與震天動地的腳步聲。
  我從空中俯視下去,僵屍弩手們正在從箭壺中抽出新的箭鏃,不過那只是普通的狼牙箭了;外圈還能行動的僵屍戰士中,正對著牛頭人衝出通道的十三名僵屍在散兵坑中站直了身體,將手中的長戟和龍槍放平;左翼的七人則把手上的長槍一起向我擲來,用力之大,令標槍跑得比聲音還快,尾端甚至噴出了火舌。
  七支長槍瞞準的方位也很有講究,可以說沒有一枝是直接衝我射來,而是非常體貼的照顧到了我的進退路線。不論我是保持原來的路線向前飛行,還是改換方向,甚至在空中強行煞車,都會不可避免的與某枝長槍發生親密接觸。
  百煉精鋼的槍刃在我的護身氣罩上爆開,僵屍戰士的計算雖然精準無比,可惜力量終是不足。我正在這樣想著時,異變驟生,那些爆碎的槍刃碎片並未如火花一樣散落,而是像流水一樣沿著我的氣罩表面滑動,縱橫切割,在它們把集中的氣罩能量牽引散開的同時,蘊藏在槍桿裏的第二重天魔勁便猝然發難,無堅不摧的腐蝕異勁螺旋飛轉,推動剩下的半截精鋼槍桿鑽破氣罩和我的左肩,把我釘在了天頂上。
  同一時間,我看見阿蠻衝出了通道,面對迎接自己的二十枝狼牙利箭,它揮起手中的大斧,像拍蒼蠅一樣拍了下去,沒有被擊碎的利箭則被鼓蕩的氣流推歪了走勢,僅僅劃破了阿蠻的表皮。不知道是不是用力過猛,阿蠻在用斧身拍碎了弩箭之後並沒有及時收勢,斧頭仍然一個勁的向地面落下,在地板上砸出一個淺淺的凹坑。
  我正在奇怪那個凹坑的大小與阿蠻表現出的揮斧力道不符,地面卻劇烈地抖動起來,彷彿下面有一條受傷的巨龍在掙扎翻滾,強勁的震蕩波像漣漪一樣擴散到廣場的每一個角落,站在散兵坑裏的僵屍就像被火藥燃爆產生的高壓氣體推動的子彈一樣嗖嗖嗖地飛了起來。這時阿蠻吼的一聲把大斧重新掄圓,拉出一道巨大的鐮形真空刃,飛劈向眾僵屍。
  若是普通僵屍兵碰到阿蠻這連環二擊,早就懵懂的不知如何反應,變成劈柴從空中灑落。可現在這一群,卻是新型態的僵屍戰士,有智有勇,只見他們極有默契的揮動兵器,連續不斷地敲擊在真空鐮刃的同一點上,輕鬆將其粉碎,並借力展開身形,如一群餓鷹般向被釘在天頂上的我撲來。
  「不要看不起人啊!」
  阿蠻先於我爆出怒吼,對於牛頭人來說,戰場上遭受對手的忽視實在是最大的侮辱,氣得它連白沫都從鼻孔中噴了出來,森密的長毛也蓋不住額頭上暴起的青筋。隨後,駭人的紅光從阿蠻的環眼和手上的大斧裏迸射出來,它把斧頭向空中奮力一丟,空氣發出了裂帛般的撕裂聲,撲向我的僵屍戰士不約而同的拿兵器去格擋飛來的斧頭,然後一起發出了無法承受的喘氣聲。
  精鋼的槍身被斧頭折斷,反彈回來的槍頭刺穿了僵屍們的臉,而斧頭的旋勢根本不受阻止,只是略微向下沉了沉,像砍瓜切菜一樣把僵屍戰士腰部以下的部分全給剁了下來。我也乘機掙脫了束縛,厲腿狂暴轟出,快如閃電,把這群空門大露的僵屍戰士踢得頭爆頸折,如一個個沙包般撞下地面,再也爬不起來。
  直至此時,牛頭人大隊人馬才衝出通道,而我和阿蠻就已經聯手清除了二十三名僵屍戰士,戰績菲然,然則其中大有機運成分,真正的戰鬥,現在才剛剛開始。
  首先,兩手空空的阿蠻就成了僵屍戰士主攻的對象。先前被它用震蕩波轟上天的僵屍,除卻被幹掉的那十三名龍槍手,都是完好無傷。他們乘著我擊斃龍槍手的空隙,已經搶到阿蠻近前,而此時才剛有五六名牛頭人趕到它們酋長身旁,彼此實力本就相差甚遠,人數又不佔優勢,才一照面就被眾僵屍打到仆街。隨後什麼掌刀指劍、血爪金錐統統落到了阿蠻身上。我見狀心頭一涼,不料卻聽見一連串撲撲異響,如中敗革,阿蠻的身軀在我眼中猛然漲大了一圈,像個皮球一樣把加諸在它身上的拳腳全部反彈了回去。望著跌滿一地的僵屍,它高舉起雙臂,發出勝利的狂吼,身後的牛頭人們受此鼓舞,更是賣力的向前狂奔,踩踏的石屑飛揚,衝上廣場之後也沒有停下來的勢頭,那些從地上爬起卻沒有及時後退的僵屍,立刻又被它們一傢夥頂翻在地,再被幾百隻堅硬的牛蹄踐踏過去之後,全身上下已經找不出一根完整的骨頭。
  不過牛頭人的衝鋒陣雖然驚世駭俗,僵屍戰士卻不懂得恐懼,那些和它們拉開距離的僵屍戰士一站穩了腳跟,立刻便成了銅墻鐵壁,而且是插滿帶毒尖刀的死亡墻壁,一排又一排的牛頭人在上面撞得頭破血流,身腐肉爛。阿蠻看得目眥欲裂,卻是無可奈何,因為它雖然利用狂化變身破去僵屍戰士對自己的圍攻,臟腑依然無可避免的受了重傷。事實上,如果不是我及時衝下去扶住它的身體並且輸功療傷,它的五臟六腑就要被天魔勁腐蝕光了。
  由於我精神力極度透支,所以無法瞬間治愈阿蠻的內傷,只能先壓下它體內天魔勁的活動,隨後立刻再上前線,代阿蠻出氣,助牛頭人破圍。因為要顧及牛頭人的自尊心和戰鬥熱情,所以我並沒有直接毀滅那些僵屍,而是懸在空中使開彈指神通一輪掃射,牽制僵屍戰士的動作與速度,為牛頭人創造宰殺他們的機會。
  我和牛頭人珠聯璧合的戰斗方式令得僵屍戰士的陣線不斷出現缺口,逼得他們步步後退。當最後一個僵屍發現只剩下自己攔在牛頭人的前進路線上時,他做出一個令我感到驚訝的舉動——調轉屁股,一溜煙地逃進了己方豁命守護的通道。牛頭人嗷嗷狂叫著想要追趕上去,我卻因為看到這種不諧調現象出現而從心底生出一股強烈的危機感,急忙大聲叫喊要牛頭人們停下來。可是一開口我就發現自己的聲音並不如想像中洪亮,雖然之前我從僵屍戰士身上汲取了不少力量,可是經過這一輪虛耗也消耗的差不多了,最直接的反應就是我又感到了饑餓——其實之前就沒有完全吃飽,餓得這麼快也很正常。
  隊伍後排的牛頭人大都聽見了我的聲音,不由得放慢了腳步,前排那些殺紅了眼的牛頭人仍然追著僵屍逃兵衝進了通道,它們的衝動影響了那些已經駐足的同胞,就在其他人準備重新起腳飛奔時,阿蠻開口說話了,聲音不大,話的意思也和我先前的呼喊差不多,卻讓所有還在廣場上的牛頭人都停下了腳步。
  「那個僵屍想玩陰的,大家不要追了。」
  阿蠻剛說完這句話,通道內傳出追上去的牛頭人興奮的叫喊:「那傢夥跑進死衚同了,他逃不掉的!」
  頓時,其他牛頭人面現喜色,只有我和阿蠻同時閉上了眼睛。果然數不到十下,通道深處就傳出了火光與爆炸聲,一股熱風裹著濃重的焦臭味刮進了廣場,每個牛頭人都情不自禁的縮起了鼻翼。
  重新整理好隊伍,清點人數時才發現包括阿蠻在內只剩下一百四十五名牛頭人,最初從礦坑出發時的六百勇士已經犧牲了近八成,阿蠻的表情雖然依舊沉著堅毅,眼底卻盪漾著一抹深沉的悲傷之色。我在一旁默然無語,不過從一個巫妖手上爭取自由的代價就如此之大,要是大魔神王迪亞波羅真個復活,並率領魔族席捲世界,不甘為奴的人們再起來反抗,就算能取得最後的勝利,這期間又會有多少生命被戰火吞噬?
  我全身發冷,不敢再想下去。正好前往通道內探路的牛頭人也回來了,便收了思緒,仔細聽它向阿蠻彙報,得知通道中段已經因為爆炸坍塌下來,封死了隊伍的去路,如果要重新挖出一條路來,至少需要八個小時。
  我和阿蠻來到塌方的地方檢查,只見大石砌小石,封堵的十分嚴密,真不知道那些僵屍是怎麼設置炸藥,居然可以造出這種爆破效果。我看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在右上角發現一處孔隙,用手指沾口水一試,居然有風過來,不過那空隙小的可憐,大概只有貓仔才穿得過去,牛頭人是走不得的,我要過去卻還是有辦法。
  「與其讓大家花上八個小時賣力挖洞,不如你領著他們在廣場上以逸待勞。我從這裡過去把巫妖引誘過來。」我低頭衝阿蠻叫了一聲,不等它提出異議,便使出光遊之術鑽入了洞隙,在阿蠻極度不爽的吼叫聲追攆下穿過塌方路段,剛變回人形,就感應到通道盡頭處有一股驚人的魔氣像要爆發的火山一樣鼓蕩膨脹。驚詫莫我的急把身法催到極限,搶到通道盡頭,一進門就看見冬妮婭全身被剝得赤條條的,像頭羊羔一樣被基爾加丹抓在手上恣意玩弄,立刻有一股怒火騰騰地從腳底直衝上天靈蓋,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身體狀態。右手一舉一揮,我身前的空間忽然裂開、捲起,炎魔之槍艾哈撒之君應召而現,撕天裂空,筆直射向巫妖的醜惡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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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____第三章 魔變驚夢
  看著向自己飛來的炎魔之槍,基爾加丹感到一陣不甘的憤怒,在他的實驗既將大功造成的要緊關頭,卻接二連三的出現阻礙者。現在他左手正在抵擋喬素婭的聖光火球,根本無法移動,而他用來抵擋魔法火焰的護罩,對具備空間破壞能力的炎魔之槍毫無作用,他只得鬆開抓住冬妮婭的右手,在身體的右側再豎起一道次元歪曲防壁。
  炎魔之槍撞在防壁上,發出刺耳的尖鳴,卻沒有順著空間軌道的扭曲改變前進軌道,而是不停地旋動著身體,似乎是想要在防壁上鑽出一個破洞。
  「好強的力量!」基爾加丹心下吃驚,卻不擔心防壁會被鑽破。即便炎魔之槍擁有破壞空間的能力,如果空間在不斷的高速流動,這種破壞就沒有意義。因為受到損傷的空間之壁會馬上被新的完好的空間之壁取代,如今炎魔之槍就像受洪水衝擊的小樹,能扎穩根須,不讓自己被高速位移的空間之流沖走就很了不起了。
  自身安全暫時無憂,基爾加丹立刻把注意力轉到微民、魔劍和輪迴之門上面,只見紫水晶封印的瓦解速度已經掉回了最初的狀態,原因是微民和魔劍的共振已經停止,基裏揚諾夫伯爵公子現在的心思已經投注在他的愛妻身上,手忙腳亂的想要脫下自己的衣服給冬妮婭遮羞。
  可惡,只差著一步而已!
  就在基爾加丹沮喪的無以復加之時,撐起次元歪曲防壁的右手上卻傳來異樣的感覺。他抬眼一看,不知在什麼時候,雙螺旋結構的炎魔之槍槍頭分裂成了兩股,形狀彷彿一把叉子,繼續不停地原地旋轉,把一道道交替流動的空間之壁像麵條一樣捲起、絞緊、撕裂,兇猛地衝了進來,扎進基爾加丹張大的嘴巴與額頭。
  基爾加丹感到腦袋被一股狂暴的力量不斷向後推去,頸部傳來陣陣異響,那是頸骨快要承受不住身體重量的警報。幸好這段飛行之旅不算太長,隨著叮的一響,他的腦袋被炎魔之槍牢牢釘在了岩石上,身體順應慣性原理重重撞在洞壁上,發出清脆的骨碎聲,基爾加丹正想探查一下後背有哪幾塊骨頭被撞壞了,毀滅性的高熱就在他嘴巴和顱腔內爆發開來,迅速席捲過他全身的二百零六塊骨頭。
  基爾加丹雖驚不亂,乘著散諸百骸中的魔血精華還能抵擋得住焦炎之威,冥神凝念,使個解體移形之術,從炎魔之槍的嵌制下脫出。待他再度於半空凝聚成形,紫荊已經因為精神力透支過度處於神智恍惚的狀態,雖然靠著門框不肯倒下,鮮血卻從口鼻間汩汩涌出,顯是無力再戰。得不到他的指令,炎魔之槍也不敢擅動。喬素婭到是反應迅速地丟過來一個火球,可是基爾加丹根本就懶得理會,袖手目送那火球從自己十肘遠的地方飛過,然後還給小女孩一顆準頭十足的霜之星。喬素婭連忙張開聖光盾抵擋,結果這一次的火元素摻的太多,就在盾牌剛剛成形的一瞬間便爆炸了,散溢的火焰點著了喬素婭的頭髮和袍子,還是靠著霜之星的寒氣才得以撲滅。冰火威力彼此相抵,結果喬素婭只受了一點輕微的燒傷和凍傷,但全身被火焰包裹的經歷實在太過駭人,再加上反差極大的寒冷刺激,令女孩子不成熟的精神和肉體難以承受,所以基爾加丹只看見女孩子的身影在霧氣中晃了兩下,隨即仆倒在地面上。
  微民給冬妮婭套上衣服之後一抬頭,視線與基爾加丹碰個正著。一驚之下,他繃緊了肌肉,不想對方忽然移開了視線,他不由自主地順著巫妖望去的方向瞥了一眼,心跳立刻漏了一拍。
  他看見了自己的魔劍,還有露出大半輪廓的輪迴之門。
  基爾加丹的視線轉了回來,從他的面上滑過,落入他的懷裏。微民頓時明白了對方的意圖,也想通了巫妖先前那些淫邪行為的用意,不禁從喉嚨深處迸出混合著驚訝和憤怒的低吼,為自己那麼容易就被敵人算計和利用感到心痛。
  「噢,你他媽的這把死人骨頭,別以為你還可以故技重施!」微民用武裝起來的冷笑告訴基爾加丹,自己已經識破了他的詭計,再想用冬妮婭來刺激自己已經沒有用處。
  基爾加丹卻不這麼想,他從微民的眼神中看出對方正在內心祈禱,期盼自己會因為他的宣言對昏迷的冬妮婭失去興趣。證據就是,他本來應該放開冬妮婭,調整身體擺出一個更適合應付突發戰鬥的姿式,用這種行動向對手證明他已經恢復了冷靜,可以用理智去控制自己的情緒與行動;然而事實是,他只有從冬妮婭身上鬆開一隻手,向自己擺出一個示威的手勢,剩下的一隻手更加用力地抓著愛人。
  對方只是在虛張聲勢。基爾加丹做出了這樣的判斷,他相信只要冬妮婭重新落入自己手裏,微民冷靜的假面具就會馬上剝落,身不由己地再次落入被感情主宰的觳中。
  於是,微民恐懼地看見,對方再一次向冬妮婭伸出魔爪,那股熟悉的強大引力又開始拉扯冬妮婭的身體。他急忙伏倒在妻子身上,手指和腳尖用力插進地面,用全身的重量和力氣壓住冬妮婭不讓她飛起。
  「沒用的,沒用的。」
  基爾加丹感覺微民的這種抵抗非常可笑,他一邊晃動腦袋,一邊加強了引力。冬妮婭開始拖著微民在地板上滑動,一直滑到了基爾加丹正下方,微民的手腳在堅硬的岩石地板上刨出了四條深刻的溝槽,卻硬是壓著冬妮婭沒讓她的身體飛起來。
  「你的意志和毅力誠然可佳,但我看不出來你這種作法有什麼意義。」
  正在全心全意與引力對抗的微民突然發覺,巫妖的聲音就在自己頭頂上方。他猛仰起頭,就看見一隻白玉般的骷髏手爪,捏住他的咽喉,把他一百四十二斤重的身體整個舉了起來,然後在他因為缺氧而昏迷之前就把他甩了出去,像甩一包垃圾那樣。
  微民狼狽地摔倒在墻腳下,發出一陣悶哼,然後是一陣劇烈的咳嗽。當他喘著粗氣重新抬起頭來時,看見冬妮婭像個殉道者一樣,被一團不停扭曲變形的黑氣吊在空中,基爾加丹則兩手空空的懸停在一旁,高高在上地俯視自己。
  微民注意到自己給冬妮婭套上的外衣還完好無損,可是他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很顯然巫妖是打定主意要讓他把冬妮婭受淩辱的每個過程和細節都看清楚,即便他閉上眼睛,恐怕對方也會用魔法將畫面灌輸進自己的腦子。
  「你他媽的這把死人骨頭,這麼喜歡變態遊戲,是因為你早八百年就當不成男人了!所以才用這種方法進行精神自慰嗎?」
  微民破口大罵,一來發泄怒氣,二來也是提醒自己,對方全身上下只剩一把骨頭,無法對冬妮婭來真格的,自己只要改變心態,把那些淫虐動作看成是刑罰就不會憤怒的失去理智。
  基爾加丹露出一個猙獰的微笑,內心卻對微民的辱罵毫不在意。在他還是人類的時候,就已經將自己獻給了魔法,魔法就是他的愛人,研究魔法對他來說就像是做愛,那是一種柏拉圖式的性愛,他深深地沉醉其中。生物性的交媾反而讓他感到齷齪和厭惡,自然不會對這方面的能力加以注意,也就不會因為這方面受人指摘而動氣。但是為了達到良好的實驗效果,他還是很配合的讓眼睛放出光芒,顯得非常惱怒,配合他下面說出的話,讓微民充分感受到了恐懼,進而燃起憎惡之火。
  「感謝你的好心提醒,我也自知無法讓貴夫人領略到真正的銷魂滋味,所以這一次我特意請來了這方面的專家。」基爾加丹做了個誇張的手勢,向微民介紹了負責禁錮冬妮婭的黑氣的真實面目,那卻是被世人俗稱為「傘章魚」的一種淫獸。
  滿意地看著微民面上表情的變化,基爾加丹慢聲補充說:「可惜的是淫獸召喚並不屬於我的研究領域,以致它無法在現世瞬間成形。無法讓久曠之身的貴夫人馬上享受到我這做主人的盛情,真是遺憾啊!」
  就在基爾加丹說話之間,那團黑氣略有凝固,急不可待地展開半虛半實觸須,在冬妮婭身上大肆上下其手。隨著觸須的動作,冬妮婭的身體開始胡亂的扭動,被陽光曬成淺褐色的肌膚下迅速染上了一層綺靡的粉紅色。
  到此為止,微民還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緒,然而隨著那變得更加有力的觸手撕爛冬妮婭胸口的衣料,纏上不斷晃動的乳房開始,情況就變了。
  不斷受到理智壓抑的憎恨、憤怒與殺機,彷彿被反復鍛打的鐵料,清空了雜渣,緻密、均勻地層疊在了一起,化為純粹的破壞意志,與遠處的魔劍產生了最強的共振。然而由於微民理智的介入與引導,共振的波動並沒有像上一次那樣全方位廣播,而是被壓縮成了一束反饋回微民那裏。
  這就像兩隻無形的手相互交錯,微民的手握住了魔劍,魔劍的手攫緊了微民的心。即便相隔遙遠,微民仍然從魔劍那裏得到了力量,只是當他發動那力量時,被毀滅的將不僅僅是基爾加丹與淫獸。
  「如果再不停止,你一定會後悔的。」
  微民從牙縫擠出最後的警告,卻被基爾加丹忽視了,巫妖只注意到對方眼底的理智之光在迅速黯淡,這讓他感到高興,而不是危險。
  「終於又來到了這裡,只差一步,現在又是只差一步了!」基爾加丹在心中緊張地自問:「這一次,還有誰可以阻擋我的成功?」
  他的目光快速地掃過室中的每一個人,除了微民以外再沒有人是清醒的,研究室裏被巨大的黑暗力量充滿,外面卻是平靜如水,不會再有不速之客來打擾自己了。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在微民那微弱的理智之火上再澆下一杯水,然後成功的大門就會向自己打開。
  「一切的犧牲,都是為了魔法在世界上的重新繁榮昌盛!」
  遠在聖王國紀元之前,那時人類剛剛從魔族手上贏得獨立與自由,在那場延綿千年的戰爭中起到決定勝負作用的魔法於戰後風靡大地,密切地滲入人類生活的每一個角落,在人類的歷史上留下了四千年的光輝史篇。然而富饒承平的日子過得太久,法師們失去了進取之心,人民則在習以為常的生活中遺忘了是魔法的力量帶給他們幸福,並守護著他們,飽食終日卻無所事事的人民為了填補精神的空虛轉向宗教尋求慰藉,反過頭來挖掘自己立足的地基,導致了宗教迫害的興起與魔法文明的沒落,經過五百年的漫長動亂,表面上金碧輝煌,骨子裏腐爛發黑的聖王國在魔法王國的屍體上站起,在其後三千年的歲月裏,神明的代言人不但沒有帶給信仰者更美好的生活,甚至無法令人民的物質生活恢復魔法紀元年代的水準,社會的文化水準更是一跌再跌,神權專制教育培養出只是一群又一群沒有心的傀儡,然而他們卻是引導人類文明去向的馭馬,拉著整個人類社會在偏執的道路上狂奔,全然不去注意道路前方有沒有懸崖。
  最後,又是魔法拯救了人類。當人類文明由停滯轉變為倒退,最後面臨崩潰的最危險的時刻,自長久的宗教迫害下倖存的魔法傳承者們挺身而出,他們展現出魔法的力量,幫助那些軟弱的人民堅定了反抗的決心。在之後的戰鬥歲月中,魔法始終是鼓舞人心的法寶和克服困難的利器,再一次幫助人類渡過危機,走向繁榮,但是魔法自身卻沒能隨之普及興盛。即便是在號稱繼承魔法文明最多的魯西尼亞王國,魔法師仍然是一種稀有的職業。原因是在於宗教迫害興起時,有點名氣和能力的法師都成了宗教狂信者追緝和迫害的對象,他們掌握的高深魔法知識也隨著他們的死亡失傳,而那些弱小的魔法師和魔法學徒卻大多逃過了浩劫,並把魔法知識傳承到了後代,可那大都是一些低階的基礎魔法,而且就連這些基礎知識也在數千年的傳承過程中變得殘缺不全,便得魔法變成了一門極其晦澀艱深的學問,令常人望之卻步,也令魔法復興工作舉步維艱。聖王國滅亡至今過了兩千年,魔法的種類和威力雖然有了幾何數的提高,魔法的理論知識卻可以說未有寸進。花了兩千年時間,法師公會才把魔法紀元時代最基礎的知識重新整理成系統。
  兩千年!整整佔去魔法紀元一半歷史的寶貴時間,只是被用來撿缺補漏,這真是超級沒有效率的作法。人類的魔法是從魔族那裏學來的,那麼只要再一次向魔族請教不就好了!人性本賤,在完全自由與放鬆的環境無法領會與吸收的知識,卻可以在面臨生存威脅時輕易掌握,進而在血與火的試煉中不斷得到深入體會,最終激發出創造與進化的力量。而這股革命性力量的大小,又正好與生存壓力的大小成正比,敵人越是強大,人類就越是聰明,魔法的進步也就越發迅速,傳播越發頻繁和普遍,新的魔法紀元的來臨越快!
  基爾加丹越想越興奮,明明已經沒有心臟存在的他,現在卻感覺胸膛裏心臟的位置上一片火熱,他看見自己日後的模樣——端坐在魔法王國議院的議長席上,議員們爭先恐後地向他彙報新的魔法學院的落成,魔法研究的新成果和應用情況,被魔法力量征服的魔獸與飛龍載在人們在大地、海洋和天空中恣意遨遊,世界的每個角落都在閃爍著瑪那之力創造的奇跡光輝。
  這就是他追求的最絕美的夢境,是他理想的最高境界。為了完成這個理想他可以不惜一切,當然也包括身邊女子那微不足道的貞潔與尊嚴。
  基爾加丹收回投往未來的視線,瞥了冬妮婭一眼,他知道這個女子其實早已經甦醒,只是因為羞於面對自己的恥辱處境,所以不肯睜開眼睛。可是他現在就要撕去她最後的一塊遮羞布,強迫她張開眼睛,用清晰絕望的求救聲去摧毀微民僅存的理性。
  在巫妖的意念催促下,淫獸用已經實體化的兩根觸手粗暴地拉開冬妮婭緊夾的雙腿,另一根觸手尖端自紅唇開始,一路直下,輕撩過乳尖、肚臍,侵入美麗少婦的禁地,按住蜜洞的蓓蕾老練地調弄,輕微卻異常激烈的顫抖立刻如水波般擴散到少婦全身,不給她一絲喘息的機會,另一根變成龍根形狀的粗大觸手開始擠入蜜洞。冬妮婭觸電般的全身陡然僵直挺起,緋紅的臉蛋在那瞬間恐懼得發青,一直緊閉著的靈魂之窗霍然敞開,伴隨著從喉嚨深處放出的屈辱悲鳴。
  「不要看我!」
  絕望交錯的眼神和聲音如同一把鋒利的剪刀絞斷了束縛兇獸的最後一根絲絳,紅色的閃電自研究室的一隅暴起,飛進微民張開的右掌。在基爾加丹意識到那閃電是什麼東西之前,抓緊了閃電的微民已經跳到他的頭上,劍勢如九天雷火,暴怒轟下。
  在這要緊關頭,基爾加丹想到卻不是閃避對方的攻擊,而是轉過眼珠掃向閃電初升的位置,也就是擺放魔劍與輪迴之門的地方,果然已經不見了魔劍的蹤影,輪迴之門雖然好好地擺在原地,覆蓋在門體上的紫水晶封印卻未有寸減。
  「為什麼會這樣?到底是哪出錯了?」基爾加丹氣惱地大叫,這時劍氣中透發出的天魔勁已經開始腐蝕接觸到的一切物體,包括受到淫獸挾持的冬妮婭。
  「他想把自己的女人也一起殺死嗎?」基爾加丹一陣驚訝:「不行!沒有找出失敗原因之前,不能讓這個女人死了。」
  基爾加丹雙掌望空一拂,次元歪曲防壁旋即將他和冬妮婭全身包住,魔劍撞在這團如球形瀑布般迴圈流動的空間之壁上,被衝的向下一滑,劍氣頓時潰不成形,大半如冰雹般砸向地面,小半繞著防壁轉個半圈,激射上了天頂。
  眼見天魔劍氣潰散,基爾加丹屈指扣起魔力,準備撤下防壁反擊,魔劍上卻又爆發出第二重勁道,與第一重外吐式劍勁不同,二重勁像個漩渦一樣,將防壁的魔力源源不斷地抽走,在這股強大的吸引力拉扯下,平滑柔順的空間之壁就像一張草紙那樣被揉皺團起,迅速消失在漩渦的中心。隨後微民一翻腕子,魔劍便穿進了基爾加丹的兩腿之間,向上移動,斬斷了他的胸骨、劈開了脊椎,直到切裂了下巴才被對方用瞬移魔法逃掉。
  拉著冬妮婭出現在輪迴之門上方的基爾加丹摸著下巴在心底大聲咒罵,因為他擔心發狂的微民會順手幹掉冬妮婭,所以他在發動瞬移魔法之前伸手拉了少婦一把,就是這麼一下耽誤,讓他錯過了全身而退的機會。微民那一劍不僅砍傷了他的軀體,更令他的LFV上出現了裂隙,儲存在裏面的生命力開始緩慢地向外滲漏,如果他不能趕快制服微民,重新修補好LFV,他會像逐漸失血的人類一樣衰弱下去,直至死亡。
  微民在空中折轉身體,看著基爾加丹,而他紅著眼睛,伸出舌尖舔舐嘴唇的動作和驚喜表情,更讓人直接聯想到頭一次嘗到生血美味的猛獸兇禽。正在努力催愈傷口的基爾加丹同時感覺到,他先前吸收的魔血精華流失了不少,想必是被微民吃掉,助長了他的功力。如果不能速戰速決,對方勢將越戰越強,那時別說制服他,自己能不能逃命都成問題。
  一念既定,基爾加丹再顧不得冬妮婭死活,甩手任她摔下地面,集中精神,運起最高魔力準備迎戰天魔附身的微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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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____第四章 死亡凋零
  知髓知味的微民再次撲向基爾加丹,卻不像上次那樣急不可待的想以一擊毀滅對手,而是繞著基爾加丹盤旋飛轉,揮動魔劍組出層層劍影,每一層劍影都包含著不同的勁道,如清風,似烈火,有的虛如水月,卻隱斂天崩之威,有的慢如龜爬,卻帶著足以吞山拔岳的強大引力,用力拉扯對手,無數變化多端,妙用無窮的劍勁交織在一起,如千疊波浪一樣向被圍在中心的對手壓逼而去。令得巫妖周邊的空間都出現扭曲變形,這也正是微民此舉的用意,使得基爾加丹無法使用瞬移魔法從劍陣中脫身。因為瞬移魔法的發動需要一個相對穩定的空間環境,現在有這許多種變化的力量在連續不斷地干擾空間,如果基爾加丹膽敢進行瞬間移動,空間力場會在張開的瞬間變形崩潰,連帶著把他的身體撕成碎片。可是如果他繼續停留在原地不動的話,也會被魔劍砍成碎片。
  可基爾加丹還真就懸浮在原地不動,只是將雙手捏在一起,低聲念出一句咒語,就有一圈半透明的光暈把他從頭到腳包了起來,看上去很像是龍鱗術,但每一片鱗甲都透出黑暗的光澤,與龍鱗術的黃金光暈截然不同。
  微民自然也發現了這個不同之處,但他恃仗天魔功有吸蝕萬物萬力的異能,根本沒把這個變種龍鱗術放在眼裏。孰料劍氣與那些黑龍鱗一撞之下,黑鱗固是應聲而碎,卻放出一股腐臭難當的黑色煙霧,當微民運轉天魔功吸化這些黑煙的時候,魔劍中爆出一聲痛徹心肺的怒吼,然後身體就在一個強大的意志主宰下抽劍後退。
  黑煙來得突然,散得也快,並沒有無限制的蔓延,而是一離開基爾加丹三肘遠就自動分解了。微民把魔劍舉到眼前一看,暗紅色的劍身上出現了大片黑斑,吹一口氣,那些被黑斑覆蓋的部分全部變成了飛揚的粉塵,平整的劍身立刻變得凹凸不平。雖然下一瞬間,魔劍便像水銀一樣流動起來,補平了創面,可微民持劍對敵至今,還是頭次遇上天魔功無法吸化的力量,連堅不可摧的魔劍也連帶受創,心下震駭非小。但心頭稍定,他立刻就從迪亞波羅那裏得到了黑煙的資料,那卻是死靈魔法中最具毀滅威能的積屍氣,它的原形是怨魂念力形成的非常微型的枝狀刺針,可以侵入永久原子,破壞分子結合,理論上可以破壞任何物質。由於它是「念」的力量,不同於物質形態的煙塵和能量形態的魔力,天魔功沒修到九成火候的話,無法產生可以阻擋、容納它的「場」,也就沒辦法進行吸收轉化。
  微民的天魔功只有七成火候,不過發動積屍氣需要消耗極大的魔力和精神能量,一般都是用來進行指向攻擊,像基爾加丹那樣把它當成護身氣罩的作法史無前例,消耗也更大,所以積屍氣一飄離基爾加丹三肘遠就煙消雲散,巫妖也沒有馬上發動新的魔法攻擊微民。
  接下來的戰鬥,雙方都打得小心翼翼。微民受魔劍的影響不敢再對基爾加丹過分逼近,不擅長近身戰的巫妖當然更不會主動接近微民,兩邊展開身形、魔法不斷地變換位置,同時用小魔法和劍氣對敵人進行試探,想要找出對方的運動規律和模式——雖然這兩人的能力使他們可以做出任何無視物理法則的運動,理論上可以避免規律運動的產生。但他們也都明白,生物潛意識的力量要大過表層意識三萬倍,這就是為什麼習慣一旦養成就難以改變的理由!即便是他們這樣的強者也只能無限削弱但永遠無法徹底消除潛意識對自己行為的影響,所以只要自己能發現對手受潛意識主宰的運動規律,就可以事先鎖定他的行動路線或落足點,集中力量結束掉這場戰鬥。
  一眨眼功夫,研究室裏閃掠出無數一模一樣的人影,密度高得幾乎要把整個房間擠破,冰芒劍氣自四面八方飛來飛去,把大批殘像切割粉碎,剛露出一點空白,立刻又被重重疊疊的人影佔滿。幽幽醒轉的喬素婭睜眼看到這幕情景,眼珠跟著轉了兩圈,就噁心地嘔吐起來。全然沒有查覺到,一道在彼此碰撞中偏斜了軌道的劍氣正向她纖細的脖子飛掠斬下。
  但是她的小腦袋很幸運沒有被劍氣斬落,炎魔之槍受紫荊給它設置的三定律中的第一條定律驅動,飛過來替她擋住了劍氣斬擊。不等喬素婭回過神又飛出去替無法起身的冬妮婭抵擋冰箭,隨著微民和基爾加丹逐漸掌握對方的運動規律,相互間的攻擊頻率與力度也開始加大,劍氣冰彈半路相撞的情況更多,為了抵擋那些無差別飛散並威脅到紫荊、冬妮婭與喬素婭生命的能量碎片,炎魔之槍在三人之間來回穿梭,給微民與巫妖原本百無禁忌的運動增加了不確定的危險因素。
  為了避免在移動中被炎魔之槍冤枉刺個透明窟窿,微民兩人不約而同的把活動空間限制在了研究室的上半部分,這麼一來,雙方都感覺可以把對手的運動軌跡算得更加清楚,再一次不約而同的放棄了小伎倆,集中力量準備給予敵人最後也是最致命的一擊。
  「抓到你了!」首先在心底發出勝利歡呼是巫妖基爾加丹,作為專修精神力的魔法師,潛意識對其軀體的支配不如他的對手那麼強,不論是微民還是迪亞波羅,本質都是戰士,他們那經過殘酷鍛鍊出來的肉體在感覺到危險時會更容易脫離意志的控制,服從於本能的指揮,而本能卻是為潛意識主宰的精神力量,而這場戰鬥最需要避免的就是流露出受潛意識控制的運動習慣,正是這一點差別導致了微民在這場較量中輸給了基爾加丹。
  巫妖抬起右手食指指向上天頂上的某一點,積屍氣的腐敗黑氣環繞著雪白的指骨旋轉,就在激射而出的那一剎那,基爾加丹忽地感覺後頸上微微一麻,彷彿被蚊子叮了一口似的,身體隨即動彈不得。這種感覺他非常熟悉,那是被「吸血鬼之吻」類的高等麻痹術擊中後的反應,就在一個多月之前,就有一個大膽闖入迷宮的女吸血鬼用這種法術束縛過他的行動。
  雖然這個法術對他這種等級的法師作用不大,只能令他失去一兩秒鐘的活動能力,可是對於微民這等級的戰士來說,已經太足夠了。出現在基爾加丹預測上的微民看見對方的手指正指著自己,致命的力量也凝聚在指尖上,卻奇怪的沒有發射。他顧不及多想,就已經下意識地脫手拋出魔劍,看到巫妖仍然保持同樣的姿式僵凝在半空,微民迅速飛身掠下。
  基爾加丹眼睜睜地看著魔劍向自己射來,貫穿自己的心口,然後他才恢復從麻痹狀態中恢復過來,從魔劍中迸發出的黑暗力量如浪如濤,兇猛地拍擊在他的LFV上,令到細微的裂隙龜裂成巨大的破口,久違的疼痛讓他的精神為之一松,挂在指尖上的積屍氣霎時化為烏有。同一時刻,微民已經逼近他的身前,黃澄澄的眼珠直勾勾地瞪著他的臉,十根手指搭上了劍柄。
  下一瞬間,基爾加丹的身體像塊隕石一樣被推落地面,從後背透出的劍尖刺入堅硬的紫水晶裏,發出令人毛髮倒豎的摩擦聲,彷彿地獄裏的千萬厲鬼同時放聲尖叫。巫妖感到先前吸收的魔血精華和從LFV中流泄出自己的生命力合成一股滔滔奔流,沿著魔劍流進微民的身體。他看見微民的肩膀和胸脯像充氣一樣鼓脹起來,掙破衣服,露出锃亮的紅色甲殼,肘部突起了匕首般鋒利的骨刺,兩頰則生出了蛇一樣的細鱗,額頭的皮膚也在一點點聳起,牽動臉皮和五官形成一個非常醜惡和恐怖的表情。
  巫妖明白自己被算計了,那個姦狡的女吸血鬼之所以把魔血精華交給自己,目的就是想以自己的身體為爐鼎,將其煉成可以催生微民魔化作用的魔血魂。可是自己豈會讓她那麼稱心如意,雖然現在自己的LFV完全破壞,魔力和生命力都在快速地離體而去,可並不代表自己就沒有反擊之力,左右都是一死,乘著自己意識未泯,仍然可以發動亡靈法師用來與敵同歸於盡的最後一個法術——死亡凋零!
  死亡凋零與其說是法術,不如說是詛咒,它的作用是將亡靈法師的怨念與附近的負能量結合,化為吞噬一切的積屍氣漩渦,威力輻射可達數百里,所有被捲入漩渦的物質——包括精金和秘銀這樣的瑪那金屬——都會迅速腐爛、分解,變成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瘴氣和淤泥,而遭受這個法術洗禮的土地在今後一千年的時間裏都無法恢復生機。
  在這樣近的距離之內受到死亡凋零的衝擊,就算是完全體的迪亞波羅也不可能倖免,而那個潛藏在陰影中的卑鄙女吸鬼更沒機會逃脫,自己縱然身死,卻也報了大仇。拿定主意的基爾加丹開始收斂心神,忽然查覺到自己身後並不是墻壁,墻壁裏面不可能蘊藏那麼深沉的黑暗力量,他吃力地轉動了一下眼珠,看見了大片飛濺的紫水晶碎屑,還有輪迴之門那雕工古樸的巨大框體。
  基爾加丹空虛的眼眶中再一次有了生氣。他看見了黑暗的光芒在冰雪消溶的水晶下旋轉,鋪天蓋地的魔族大軍在門後整裝待發,世界將再一次接受血與火的試煉,然後魔法的光芒將播散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人類將再一次征服天空與巨龍,把探索的目光投向遙遠的星空和生命的源頭,最後他們終將憑藉魔法的力量步入那只允許諸神涉足的領域,成為新世代的神邸。
  然而這個未來的實現,卻有待於自己放棄最後一個復仇的機會。一旦死亡凋零發動,輪迴之門勢必隨著仇人一起化為烏有,等於自己親手毀滅理想,新魔法紀元的來臨重新變得遙遙無期。可是就這樣輕易地放過仇人實在難以甘心,被算計的恥辱和被利用的憤怒如疾風怒濤般在腦海中翻騰。兩種矛盾的心情如鋸子般寸寸肢解他的靈魂,將他已經淡忘的記憶一件件揭露出來,基爾加丹想起了自己這一生每逢岔路時的選擇,少年時在遊戲與魔法書之間的選擇,青年時在寵大的財產繼承權與魔法師職業之間的選擇,中年時在魔法公會之首與禁忌的魔法知識之間的選擇,還有十八年前,他在有限的生命與無限的魔法研究之間的選擇。一路細數下來,他徹底看清了自己生命中最純粹最本質的東西,明白了自己應該做出的選擇。
  「這樣也好。」基爾加丹放鬆地閉上了眼睛,用低不可聞的聲音留下了最後的遺言:「我這一生都是為魔法而活,現在能為魔法而死,實在是我最好的歸宿。」
  為了魔法,耐奧祖•基爾加丹寬恕了奪走自己生命的敵人,帶著看到夢境成真的幸福微笑,義無反顧地穿過只有死者才被允許通過的大門,享年一百一十八歲。
  基爾加丹雖死,他生前設置的為魔劍和輪迴之門提供能量的魔法陣仍然在正常運轉,在魔劍與輪迴之門饑渴的召喚下,地脈精氣如噴發的泉水一樣涌出,然後被二者盡數吸去。至此紫水晶已經消溶殆盡,輪迴之門的虛空力場在能量共振波的衝擊下加快了旋轉;同時兩枚象牙一般的雪白彎角終於穿透微民的臉皮出現在額角上,如同鮮血一樣艷紅的火焰自他的皮膚上揚起,半魔騎士仰起頭顱,發出得意的狂嘯。
  突然間,他正上方的天花板毫無徵兆地崩塌瀉下,數噸重的花崗石唏哩嘩啦地砸在微民臉上,打斷了他的歡呼,並把他的身軀連同輪迴之門一起壓在了堅硬的花崗石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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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3 21:43:05 |只看該作者
第七回____第五章 向東方去
  我在炎魔艾哈撒強勁焦灼的精神呼號下重新清醒過來,從依然搖晃不休的視界中望出去,有好半天都不能夠理解看到的景像是怎麼一回事——紅色的惡魔用劍叉著一把破破爛爛的骨頭大笑,接著惡魔又被埋在了小山一樣高的石頭下面,最後一群牛頭人身的怪物從天頂的破洞中跳了下來。
  我呆滯地看著為首的牛頭怪物旋動腦袋掃視房間,目光落定在我身上,大步向我走來,本能地感覺到威脅,正想命令一直用「主人」這個詞在我腦子裏大叫的某個東西出擊,卻見那牛頭怪物張開大嘴,衝我喊了一聲:「一角,你受傷了?」
  「一角……是我的名字嗎?」我喃喃自語的念叨,停滯的大腦也隨著思考這個疑問重新轉動起來,帶動血氣流轉,我激靈靈地打了幾個冷戰,猛地憶起了自己和對面牛頭人的身份。
  「是阿蠻啊!你們怎麼過來了?」
  「哪有讓你一個人孤軍奮戰的道理!」阿蠻氣呼呼地大吼,看它那架式似乎是很想用頭上那對尖尖的長角頂我一下。我連忙舉起雙手示意投降:「對不起,我知道錯了。現在我全身上下的骨頭都已經散了架,可再經不起你的蹂躪了,要懲罰我的擅自行動也請延期執行。」
  阿蠻「哼」了一聲,停下動作上下打量我,我連忙轉移話題:「你們怎麼會從上面一層跳下來?」
  「那些臭僵屍把這一層通道的天頂炸塌了,上面一層的地板自然就沒了。我們稍微挖了一下就露出了通往上層的洞口,我就帶著大家走上層過來了。不過因為上下兩層的佈局不同,所以繞到這間研究室上面多花了些時間,沒想到果子就已經被你摘去了。」
  「果子?」我愣了一下才明白阿蠻說的是「勝利」,不禁笑道:「摘走果子的可不是我,是你們自己啊……如此這般,所以說,是你們砸崩了天花板才結束這場戰鬥。」
  無話可說的阿蠻很不滿地哼哼兩聲,我卻在擔心魔化的微民會隨時破石而出,再掀戰端,趕緊下令艾哈撒恢復原形,把微民從亂石中揪出來。室中驟然多出一個面目猙獰的寵然大物,牛頭人們全嚇了一跳,緊張(在我看來更像是興奮)地舉起兵器,我慌張地叫道:「不要動手,這是我的僕人。」牛頭人們一齊張開嘴巴,歪頭向我看來,就連阿蠻也瞪圓了眼珠,話都有點說不清楚了:「那是什麼東西?看起來有些像活跳屍口中的炎魔……不可能吧?炎魔怎麼可能被收服?你要是可以收服它,為什麼還會被活跳屍打敗?」這可真是個難以正面答覆的問題,我想了一下,反問阿蠻:「如果在公平的條件下,讓你和巫妖做一對一的較量,你也有不輸給他的信心吧?」「那當然……喔!」阿蠻毫不猶豫地肯定了我的疑問之後,露出明白的神情,沒有再繼續追問。
  在我和阿蠻說話的這短暫時間裏,炎魔艾哈撒已經遵照我的命令把微民從亂石下面揪了出來,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已經變回了人形,只是全身皮膚通紅,不時鼓起一串燎泡,轉眼之間炸開,爆出的血漿落地後燒得石頭滋滋作響,彷彿現在他血管裏流動是一股股溶岩。我略一思索便明其理,魔變過程凶險艱難,最是受不得驚擾,否則就會有散功爆體之憂。而微民所受者何止驚擾那麼簡單,幾噸重的大石就那麼砸在他身上,如果不是微民修習天魔功已久,自身體質已經有所變化,恐怕在第一塊石頭砸到他頭上時人就已經爆成一團血漿。不過看他現在這狀況,不過是把死亡時間往後延了幾分鐘,再不得高手相助的話,數十息之內他就會被體內暴走的能量撕裂成碎片。
  雖然明知道鎮壓下微民體內的暴走能量等於幫助魔變作用安定下來,假以時機,這個被打斷的魔變就會重新發作,迪亞波羅將借微民之身重返大地。可是我只略一遲疑,便收束心神,傳令艾哈撒輸功給微民,照我的指示幫助引導他體內流竄奔走的能量回歸氣海。原因無他,我沒有權力犧牲受害者的生命彌補自己的過錯!
  治療微民不用我出力,炎魔通過念波將傷者體內的能量暴走情況現場直播給我,我只用動動嘴皮告訴它該怎麼做就可以。聽起來很輕鬆,其實極其耗費腦力,不提暴走中的能量流向毫無規律,瞬息百變,單是教導炎魔控制輸出功力的強弱變化就是一件累死人的活。雖然炎魔的智慧不低,可著實也高不到哪去,加上這傢夥過去從來沒幹過救死扶傷的工作,而是總在考慮如何用最短的時間焚化對手,我要是不步步緊盯,恐怕它馬上會把微民烤成一道「六陽燒雞」。
  等到微民體內的能量安定下來後,我已經疲憊欲死,可還沒忘記檢視冬妮婭等人的傷勢,好在她和喬素的婭傷情頗輕,冬妮婭腿上繃帶纏得嚇人,解開一看卻是皮光肉滑,半點傷痕也無,令我大惑不解,倒是她後腦上撞出的疙瘩不小,引發了輕微腦震蕩;喬素婭身上青一塊紅一塊的視覺效果也很驚人,可都只是輕微的燒傷和凍傷,至今還在昏迷的原因又和冬妮婭不同,屬於驚嚇過度,倒也不用急著叫醒她,就等她在夢中自然調整精神狀態吧。
  真正棘手的傷患是黯妖精妮克爾,失血過多的她被從裏到外都被凍得硬梆梆的,解凍之後腹部內外的傷口勢必會再度血如泉涌。本來這種情況只要炎魔集中熱力封閉傷口血管就好,問題是炎魔的小指頭都比妮克爾的腦袋還粗,要它集成一束直徑小於0.5CM的熱光手術刀實在強人所難。正在我考慮先把黯妖精這麼放著,等我養足精神之後再來替好料理傷勢,阿蠻卻毛遂自薦,表示它有辦法治好妮克爾。
  「真的可以嗎?這可不光是肚皮被劃破,裏面的腸子也都斷了,不會魔法的你們有什麼辦法可以治療這種重傷?」
  「嗨,這種肚皮前後開洞的傷勢我們碰上的多了,等我下去弄點泥巴把傷口一糊,過個三五天就長結實了。」
  「泥巴!?」我嚇了一跳,它當黯妖精是大阿福嗎?戳破了拿泥一糊就可以沒事。當即表示反對,惹得阿蠻生起氣來,用力敲了我一拳。立刻就把我敲昏過去,再醒來時,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樣東西,居然就是一把明晃晃的利劍。
  劍尖抵在我的喉節下方的凹坑上,只要我有意叫喊,對方立刻就可以通過肌肉與氣管的收縮變化感覺出來,隨後劍尖就會穿透我的脖子。意識到這一點的我保持著沉默,慢慢地朝上移動眼珠,看見了握劍的那只手,那是一隻秀氣的手掌,每一根手指都是那樣纖細修長,卻絕不軟弱,反而充滿了力感,彷彿、彷彿用黑曜石雕琢成的高級藝術品。
  看見這只手讓我怔了一下,目光繼續上揚,最後不出所料的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那是妮克爾•莉維斯。彼此的目光相接,妮克爾的嘴角抽動,露出一個殺氣騰騰的冷酷表情,向我打起了招呼:「你終於睡醒了,尊貴的紫荊妖帝陛下。」
  聽到她對我的稱呼,我心中的疑惑立刻得到了解釋。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我平靜地向黯妖精求證:「我猜你是在牢房的時候聽到了我和冬妮婭的對話吧,那個時候你已經甦醒了?」
  「沒錯。」妮克爾的聲音冷若冰霜,眼睛中卻彷彿有兩簇火焰在跳動。「幸好我醒過來了,否則我永遠不會知道,導演了小艾一生悲劇的其中一隻幕後黑手會在距離我這麼近的地方。」
  「你想替他報仇?那你實在不應該等我清醒過來。」
  「你體內現在連一絲一毫的力量都沒有,又能做什麼了?」妮克爾冷冷地說:「我會等你醒過來,是不想你做個糊塗鬼,你好歹救過我的命,所以我要讓你死個明白。」
  「我不會死的。」我用輕柔但堅定的聲音回答說:「正確的說法是,我還沒有資格覆行和上天約定好的休息。」
  妮克爾的眼中閃起混合了憎惡和緊張的火花,她把握劍的那只手向前一送,可是什麼都沒有發生。沒有劍尖劃開皮肉的摩擦聲,也沒有鮮血噴涌的恐怖景象,她的手和劍都停滯在最初的位置上,沒有半厘變化。
  妮克爾的臉在瞬間僵硬起來,她大概已經查覺到自己失去了對頸部以下肢體的控制能力。
  「你怎麼辦到的?」
  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小心翼翼地推開劍尖站起身,把黯妖精的身體橫放在床上,動手解開了她的皮甲裙,露出被一圈圈繃布緊纏著的小腹。黑色的泥印從繃帶下滲出來,散發出一股濃郁的藥草氣息——還有更濃郁的膻騷味。
  「阿蠻那傢夥,還真拿泥巴來給你糊傷口啊!」我一邊嘀咕,一邊攤平手掌,凝聚神識在小腹上一拂,驚奇地發現妮克爾的傷口和斷裂的腸子竟然長好了大半。「這麼有效?可幫我省下不少精力啊。」
  雖然不知道自己已經昏迷了多久,但從自己的精神狀態和妮克爾傷口的癒合情況判斷,沒一兩個月的時間是養不起來的。我運起真•乙太訣幫妮克爾催愈了還沒長好的傷口,開口向她詢問具體的時間,方知自己已經昏睡了整整三十天,冬妮婭、微民和喬素婭三人早已於十五天前就離開了。
  「她們先走了?」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有幾分意外和傷感,在印象中冬妮婭從來不是那種會把受傷的同伴拋下的人。這一次為什麼……我仔細回想昏迷前的種種場景,暗忖莫非冬妮婭怨恨我在她落入巫妖魔爪時姍姍來遲,害她飽受淩辱,因而喪失了對我的最後一點信任和期待……不再把我當成同伴了嗎?
  我感到自己的身體搖晃了一下,連忙伸手按在床沿上,帶著最後一絲希望詢問妮克爾:「冬妮婭她走之前,有留話給我嗎?例如,她準備去什麼地方?我醒轉後上哪兒可以找到她?」
  「不,沒有給你的留言。」妮克爾殘忍地粉碎了我最後的希望。我舉起手來,緊按著自己的眼睛,過了好一陣子,才用疲憊的語氣說道:「我準備去向這裡的主人辭行,你要一起來嗎?」
  「我的身體還不能動。」
  「啊、噢,對不起。」我彈動手指,解除了妮克爾身上的禁制,轉身出門,在通道上等她整理好衣裝才一起出發去找阿蠻。
  牛頭人處理事情非常乾脆,在確認過我離開的決心之後,阿蠻召集族人為我們開了一個歡送會,會上數十面戰鼓擂得震天響,混合牛頭人手上兵器的激烈碰撞聲,組成一曲狂熱的樂章,它們伴著這野性的旋律拉我跳起了剽悍的戰舞,雖然一場舞跳下來我全身骨頭都快被這群傢夥甩散,可從它們身上感受到熱情與豁達讓我空虛冰冷的心房重新有了溫暖的感覺。
  品味著這股暖流的我險些就忘記了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幸好在阿蠻把我送出迷宮大門的那一瞬間我記了起來。可是當我告訴阿蠻,埋在研究室的花崗石山下的那扇合金門是一件危險物品,勸告將其銷毀時,阿蠻卻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
  「那堆花崗石我已經派人清理乾淨了,沒聽見他們報告說下面埋有一扇合金門啊?」
  我呆住了。然後仔細地向它形容了輪迴之門的模樣,阿蠻撓撓頭皮,轉頭去問一齊來送行的族人,得到的答案是一致肯定,它們沒有在花崗石堆下發現任何有價值的東西,更別提一扇用精金和秘銀鑄造的大門。
  我仔細觀察每一個牛頭人的眼神,得出的結論是沒有人說謊,可是我親眼看到輪迴之門被崩瀉而下的亂石淹沒,為什麼會突然憑空消失呢?
  這個神秘的疑問讓我剛有所好轉的心情再度跌入黑暗的深淵。告別阿蠻之後,我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完全沒有忘記了妮克爾的存在。等到我發現她一直緊躡在我背後時,不禁為她一路上都沒有攻擊我感到驚訝。
  「你不打算找我報仇了嗎?」
  我坦率的質疑換來的是黯妖精「你說什麼鬼話?」的眼神反擊,我伸手去摸下巴,接著問:「那你為什麼都沒有一點攻擊我的意圖?你不會看不出來吧,直到剛才為止,我都沒有查覺到你就在我背後。這樣近的距離,我又完全沒有防備,你一伸手就可以取走我的性命。」
  妮克爾沒有回答的我問題,只是冷冷地盯著我,看得我全身一陣不自在,苦笑說:「難道你以為之前我是故作姿態引誘你,等你失手之後再加以羞辱嗎?如果你是這樣判斷的,那我只能說你錯過了良機,今後我不會再犯下同樣的錯誤了。」
  黯妖精還是沒有說話,我也不打算再向她解釋什麼,就在我回頭準備重新前進時,身後卻飄來了她的問話:「你下一步往哪兒走?」
  我伸出去的腳停在了半空。是啊,我下一步往哪兒走呢?冬妮婭三人的去向不明,而且她也隱晦地傳達了不再歡迎我的資訊;去追查輪迴之門的下落?手上什麼線索也沒有,雖然我本能地感覺到這應該是莫妮卡策劃的戰略中的一環,可是以我現在的狀態,要抓到莫妮卡的蹤跡比大海撈針還難;也不能回頭去找沙蒂婭她們,且不論她們現在多半還和自由軍在一起,一想到要和沙蒂婭重新碰面,我就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表情才好,愧疚之心油然而生。
  左思右想,等到我終於拿定了主意,才發現頭上已經是繁星點點,居然就到了深夜時分。四下都望不見妮克爾的身影,可是我能感覺到她在注視我。不禁自嘲地一笑,剛說不會再給她可乘之機,就被她的一個簡單問題弄得失了大半天神。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她又放過了我,但我隱約覺得,她是在代替離開的冬妮婭執行審核我的工作。
  「今晚就在這裡休息,明天一早起來,我打算往東方要塞走一趟。」
  我揚聲說出了自己的決定之後,便跳上身旁的一棵柏樹,在那粗壯的橫枝上倒頭睡下。其實我一點睡意也沒有,但還是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已免被人發現自己的眼球已經濕潤。
  第二天天剛濛濛亮,我就起身下樹,找處山泉擦了把臉,又摘了幾枚肉厚汁多的山果填過肚皮,我才邁著不緊不慢的步伐開路。我之所以不用飛行的趕去東方要塞,一則是怕妮克爾誤會我想甩掉她,二則是節約精力。二個月的深眠雖然讓我的精神力回復了正常水準,卻也只是正常罷了。考慮到與萊昂再次發生爭鬥的可能性很大,我打算一邊趕路,一邊磨煉提升自己的精神力,希望能在抵達目的地之前熟練掌握真•乙太訣。我不希望再傷害到任何一位朋友,因此我不能允許自己拿著一樣威力強大卻不能掌握的武器去和萊昂見面。一旦談判失敗,我要確保自己可以在不傷害到萊昂的前提下全身而退。至於我想和萊昂談判的內容——我希望他能解除加諸在我身上的聖劍封印,我則幫他從詛咒的束縛中脫身。
  這是一場失敗可能性佔了九成的談判,但我仍然想要博一把。只要我身上的封印能解開,我就可以重新在體內進行能量質變,憑藉新領悟的真•乙太訣推動,可以在瞬息之間掃描過整片大陸,令莫妮卡無所遁形,再直接殺上門去,把現在的動亂和未來的災難從源頭上消滅。
  這是我以一個人的力量所能走的最短捷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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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3 21:43:19 |只看該作者
第七回____第六章 心湖悟道
  蛇夫山脈,其實是很美的。
  從我轉向精神修煉開始,原本在眼中顯得血腥污穢的秋山紅葉,逐漸變得不那麼令我討厭了,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看這些鮮紅鮮紅的葉片,不知不覺中變成欣賞生命的亮色。看那山頭上、懸崖邊、溝洼裏、山坡處一簇簇一片片勝火焰,似晚霞,紅彤彤紫纓纓,滿山遍野層林盡染。走在秋意闌珊的林子裏,層層疊疊的紅黃綠相間,五彩繽紛,絢麗耀眼。登高四顧,峰巒連綿,高峻而益顯巍峨,挺拔而不失俊俏,每當火紅的晚霞給流雲鑲上了金邊,群山沉醉,我亦醉了。
  徜徉在那落日林中的小路上,小路彎彎,心兒悠悠,我發現自己竟有些不捨離開這片山林了。足下的無邊的秋葉,有如從被打翻的神話中的藏寶箱中,一地金黃鋪張出一片豪華。踩在上面卻是那樣的輕柔、鬆軟,使我踏實、無憂,宛如回到兒時牽著媽媽的手輕輕走過……走過了我無憂無慮的童年。現在,再沒有那樣一隻溫暖的手掌牽引我前進的方向,未來的路,只能憑我自己一步一個腳印的走下去,走出幼稚、走出任性、走出誤解。
  所謂「長大」不等於「所有酷的帥的我也可以做得到」,而是能夠為自己,為家人,為朋友,為社會去設想而做事的意思。
  沒有任何理由的,我聯想到了地球上的父親每次訓話時必然會說的一段句子。
  為什麼會突然想到這句話呢?我困惑地睜開眼睛,一片飄落的紅葉擋在我的眼前,沒有風聲,聽不到蟲鳴,寒潭裏盪漾的水波凝固了,月亮挂在樹梢上——光芒卻凍結了,世界彷彿在一瞬間停止了運轉。
  「怎麼會這樣?」我驚慌地想要站起,卻發現身體動彈不得,可是手腳仍然能夠自然地舒展。我收束神識去體會,胸膛裏沉甸甸的彷彿揣著一塊萬噸巨石,是它把我死死地壓在地上。
  巨石的表面黯淡無光,散發出一股令人生畏的迫力,我本不想接近,可是一陣陣激動的聲音從石頭中心傳出,吸引我的靈魂不由自主地靠了上去。排斥與吸引兩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同時影響著我,彷彿兩張向不同方向轉動的磨盤,要把我的靈魂生生碾碎。在強烈的危機感刺激下,我發出全力一擊打碎了巨石。剎那間,一股股強烈的悔恨與悲痛潮水般地淹沒了我的靈魂,讓我感到窒息。隨即一道道或紅或黑的光氣劈開了潮水,想要衝進我的靈魂,被我及時張開精神防壁擋在了外面。
  定下神來的我仔細再看那些繞著結界盤旋不散的光氣,駭然發現那全是自己的靈魂一部分,只是不知在什麼時候分離了出去,像落入蚌殼的砂子一樣被自責的情緒包裹起來,形成了一塊搬不掉的巨石。
  分離出去的靈魂有的在興奮歡呼:「自由了,我又自由了!從此我又可以想做什麼便立即去做了!」有的在拼命地突出自己:「來看我吧!來服從我吧!我才是你們中間最重要的,只要有了我,你們存不存在都沒有意義,要知道整個世界都是為我而存在的!」還有的一邊兇狠地敲打結界,一邊惡聲威脅說:「快放我進去,你怎麼敢阻擋我?你怎麼敢漠視我的存在?阻攔我的人都是敵人,漠視我存在的傢夥統統該死!」其他林林總總的惡質表演更是不一而足,看得我汗流浹背,打心眼裏不想承認這些惡形惡狀的意識都是過去的自己。
  「你們這群可惡的東西,全部給我消失吧!」我大叫著發出了靈體擊滅波,可是那些意識卻安然無恙。他們嘻嘻哈哈哈的嘲笑我:「你怎麼可能消滅我們?我們就是你,是你的一部分,我們和你一起誕生,一起長大,要消失也只會一起消失。過去我們把你壓得抬不了頭,現在你一樣不可能勝得過我們!你要是乖乖的解開防壁投降,我們還會考慮將來讓你偶爾冒出頭來透個氣。否則等到我們自己撕破這層窗戶紙衝進去,就聯手把你壓在最最黑暗的角落,永無出頭之日。」
  「胡說胡說胡說!去死去死去死!」我氣急敗壞地大叫,徒勞地發出一道道擊滅波。那些意識的嘲笑聲更大了,我心裏也更加恐慌,防壁跟著發出劈嚦的聲響,出現了一條裂紋。那些意識氣焰更加囂張,在他們的狂衝亂突下,防壁上的裂紋越來越多,光芒越來越黯淡,我害怕的幾乎想要哭出來。
  「沒出息的東西,你扁起嘴準備替誰哭喪啊!」
  尖利的叱呵聲中,一條黑色的身影闖入我的視界,利劍一揮,把圍著我的意識全部蕩開了。
  「妮克爾?」看清了來人模樣的我正在吃驚。白影一閃,又有一個妮克爾出現在我面前。不過後來的這一位卻是以高等妖精的姿態出現。只見她對先來到的黯妖精妮克爾蹙起細眉,責備說:「這是紫荊先生自己的戰鬥,你不應該插手。」
  「我才不是要幫他,我是要宰了這頭妖魔!」黯妖精妮克爾一邊說著,一邊揮劍向我劈來。「這傢夥亂放擊滅波,差一點就殺了我,我一定要先殺了他!」
  高等妖精快速拔劍架住了黯妖精的攻擊,替我辯護說:「他只是無心之失。」
  「無心之失?」黯妖精露出一個殘酷的冷笑:「他害了艾爾德一生,也算是無心之失嗎?」
  高等妖精聽得一個閃神,險些被黯妖精衝過去,幸好及時反應過來,兩把劍再度絞在一起:「這是兩件事,而且他已經為此感到後悔了。」
  「我可沒你那麼好說話!」黯妖精惡狠狠地連攻三劍,想要逼開對方:「當初在矮人城時要是照我想的把巡邏隊那群臭矮子全滅了口,怎麼會生出那麼多麻煩,艾爾德也不會輕易遭到暗算!」
  「生命的價值是平等的,你不應該用雙重標準去衡量。」
  「胡說八道,不同的生命從來都有不同的價值,有利則存,無利則亡。那些臭矮子的死活和我們一點關係也沒有,你為了保全他們,卻影響了艾爾德的命運,害他抱撼而終,害我們自己傷心,結果沒落到半點好處!」
  「你的想法太功利了。」
  「是你的腦子太愚蠢!」
  兩個妮克爾在靜止的紅葉秋波之間如電穿梭,一邊鬥劍,一邊鬥口,我在旁邊看得又是驚訝,又是疑惑,最後忍不住出聲質詢:「對不起,你們兩位究竟哪一位才是真正的妮克爾小姐?為什麼我看你們其中任何一位都會產生那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我們都是妮克爾。」黯妖精和高等妖精異口同聲的回答我。
  「這個……我的意思是說,平時是誰在主宰妮克爾的言行舉止?還是你們交替上陣?」我心急地追問,因為我感覺她們的回答可以幫我衝破一個老大的難關。「如果是交替上陣,你們是怎麼達成協定並進行互換的呢?你們不怕對方在掌握主動權的時候打壓甚至消滅自己嗎?」
  「你誤會了。我們兩個合起來,才是你平時見到的妮克爾。」高等妖精彈開黯妖精的劍後轉頭看了我一眼。「只是偶爾會因為環境或其他的刺激導致其中一方的影響力暫時增強。」
  「難道……」我眼神混亂的看著她們,喃喃道:「你們都沒有想過要消滅對方嗎?我再怎麼看,也無法想像你們可以和平相處。」忽然查覺到自己說出來的話很危險,我急忙加上解釋:「我並不是想挑撥離間,只是光與暗兩種血脈的本能衝突應該是無法回避的……」
  「你以為我不想啊!」黯妖精氣惱地大吼,劍起劍落,化成了撕天的銀電。面對這驚天一擊,高等妖精卻忽然收劍,把整個人都賣到了霹靂之下。面對此情,黯妖精不喜反驚,挫腕一翻,把劍芒散去,自己的手腕卻因此扭傷,同時高等妖精面上也露出痛苦之色,手腕處同樣腫起紅紅一團。
  「看到沒有?我雖然不想承認,可是不得不承認,自己和這個婆婆媽媽,和白開水一樣無趣的傢夥確實是出自同一個靈魂,你要我怎麼消滅她?」黯妖精憤憤地丟下寶劍叫道。
  「我和你一樣,也覺得有像你這樣的黑暗意識存在實在是一件破壞靈魂完美的事。可是既然對方已經存在了,那必然是有意義的,所以我們相互接受對方,才形成了你所看到的妮克爾這個完整但不諧調的人格。」高等妖精說前半段話時看著黯妖精,到後面就看著我。我明白她是在提點我,心裏隱隱感覺到什麼,可是卻抓不牢,有一種隨時會從手上滑掉的感覺。
  「你算是白費力氣了,看表情就知道這小子根本沒聽懂你的話。」黯妖精衝高等妖精冷笑:「跟這種大腦發育都沒完全的小崽子討論這種話題,你不覺得是在對牛彈琴嗎?」
  說著黯妖精一把拉起高等妖精飛開,嘴裏還在咕噥:「你還打算在這裡呆多久?再停留下去,我們自己的身體要先一步斷絕生氣了。」
  我呆愣愣地望著那一黑一白的身影遠遠淡去,回過神來時發現剛才被黯妖精趕走的意識體又圍了上來,衝在最前面的就是那個叫囂「凡是阻擋我的人就是漠視我存在」的自己,我本能地張開精神防壁將他拒之門外。然而想到高等妖精剛才說的話,心中一動:「既然我想不明白,那不如就用靈魂來直接體會吧!」
  我剛把結界打開一條縫,不允許別人阻攔的自己便迫不及待的鑽了進來,一頭撞進我的心湖,那種感覺就彷彿一塊飛石撞入水中,平靜的心湖立刻掀起了盛大的水花,那些像淤泥一樣沉在糊底的,我想要遺忘的罪行一下子全部泛了起來。一張張犧牲者的面孔在我眼前閃回,有人類、有妖精、有矮人,只要是這個世界上存在的種族應有盡有,他們全部是過去站在我前進道路上的阻礙。現在我看著他們,心情卻不如我預料的那般沉重與窒息,只有一點淡淡的悲傷和自責,更多的是一種旁觀似的無動於衷。由於這種心情太不可思議,一時間我還以為自己的心境又被重新污染的麻木,可是很快的我發現不是這樣,那不是麻木,而是覺悟。是在對自己的罪衍有透徹了解,不再局限於迷惑和拘泥於懺悔後的超越,是一種更加積極的心境。
  心魔仍在心湖底下翻騰縱躍,妄圖用更多的罪衍來打擊、動搖我。我卻對他露出了微笑,平靜地審視著自己的錯誤,直到他累了、乏了、困惑了、動搖了,我才輕輕地對他說:「安心休息吧,我不會再一次將你驅逐。就像鑽石需要極高溫和極高壓的環境才能結晶,我也正是由於你們的磨礪才得以生輝。我很感謝你們。」
  我真誠的感謝與毫不做作的包容態度對心魔來說卻彷彿致命的一擊,他露出絕望的表情,黯淡了光芒,慢慢沉下湖底,重歸沉寂的泥沙一層層的覆蓋在他身上,最後完全埋沒了他的身形。
  我朝天敞開胸懷,將徘徊在外的憤怒、貪婪、嫉妒、怨恨、殘酷、慾望、恐懼、焦慮和紛亂的靈魂碎片逐一收納回心湖,眼看著他們興風作浪,直至絕望的歸於沉寂,泥沙淀落,漣漪散盡,湖水仍然是明鏡一塊,心魔們的一番折騰,結果只是幫我把心湖開拓更加廣闊深邃,令我生出一股身合天地,胸懷日月的壯懷豪情。
  不必睜眼,也不必刻意催發空識靈覺,方圓百里內的景觀自然而然的浮現心湖,一塊石頭的紋理、一株小草的搖曳,亦一一有感於心。至於風聲的細微變化,光與色的微妙流轉,更是清晰的彷彿是我一手創造出來般與心相連。「看」著這美麗倍增的世界,我知自己的真•乙太訣基臺已固,今後只需堅持修密養玄,累積精神能量以備質變之需,待九轉功成,不僅可以跳出三界外,不受五行拘,比什麼神魔仙佛還要站得高,去得遠,在我想來那已經隱然接近混沌之主的境界。
  想到妙處,我忍不住放聲大笑。笑了三聲,覺得自己想得未免太遠,畢竟自己的目地不是要破碎虛空而去。便收斂心神,站起身,拱手衝妮克爾藏身之處深深一揖,知她不喜與我交談,故也不開口言謝,她也沒有避開我這一禮。禮畢之後,我隨著清風飄身而起,從結了一層薄冰的寒潭上輕輕滑過,依依不捨的離開了這極富紀念意義的美麗小幽谷。
  讓我意想不到的是。戰爭結束後,天下百廢待興,我以冥法王的身份巡禮四方,傳教濟世,虛名大噪,之後不知怎麼就流傳出我是在這座幽谷得悟大道的傳聞,引得無數朝聖者和別有用心之輩涌入此地,生出無數事端,把個林幽水靜的洞天福地踐踏的不成樣子,最後還要勞我回來,以身作則,帶動信徒一齊動手植被放生才恢復了幽谷及其附近的生態環境,乃是後話不表。
  我這一次冥想入定,用去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入靜前還在頑強燃燒的寒楓紅葉,已然凋零殆盡,疏柔的霧淞輕盈地挂在萬千枝頭,迎著薄日熠熠生輝,一縷輕霧蕩起,濃濃淡淡的光暈漾開,與天空中飄飄灑灑的雪粉,組成了仙境般的氛圍。
  「入冬的第一場雪,新的一年將要來到了。」
  我漫聲輕語,踏雪飄移,向著太陽升起的地方徐徐飛去。不過我很小心地照顧到跟在我身後奔於林中的妮克爾的體力,說是飛行,速度卻接近於大步疾走,之所以不腳踏實的行走,主要是為了享受隨風起舞的自在樂趣。如此非止一日,我們終於接近蛇夫山脈的盡頭,只要走出密林,就可以清楚地望見矗立在群山之隘的雲夢要塞。
  然而在這之前,我就通過夜風帶來的不同尋常的訊息發現了要塞的異樣,兩股強大的能量如惡龍般霸佔了整座要塞以及方圓十里的空間,兇惡地相互爭鬥。對這兩股能量我都不陌生——在光與暗的波動之間不斷切換的能量的主人是被詛咒束縛在現世的萊昂;將黑夜的深沉與星雲的璀燦完美融合在一起的異種能量則發自特蕾莎身上。
  除了這兩股最強的能量之外,我還感覺到雲夢要塞中有很多次級的高能量生命體存在,大多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略加分辨,便認出他們都是影團和自由軍中的著名強者,龍女海雷娜也在其中。然而連她在內,所有的強者都被一個外表嬌柔的女孩壓得抬不起頭,而那女孩不是別人,正是龍女海雷娜的異父妹妹——化蛇絲丹•茜特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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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3 21:43:33 |只看該作者
第七回____第七章 干戈玉帛
  前方情況有變,我也無法再悠哉的慢行了,回頭衝妮克爾丟下一句:「影團和自由軍偷襲要塞失利,我要先走去助他們一臂之力!」
  「力」字剛衝出口,我已經瞬移到了雲夢要塞城頭,之後做的第一件不是干涉萊昂與特蕾莎的決鬥,而是閃身插入了絲丹與海雷娜之間。
  原因無它,打倒了其他強者的絲丹,正準備給她的異父姊姊致命一擊,幸好我及時趕到,於千鈞一髮之際把龍女從化蛇爪下奪走,再晚個六十分之一秒,海雷娜的腦袋就會像地面那樣被絲丹一爪打得四分五裂。
  人一到了手上,我立刻運轉乙太訣斟查龍女身體有什麼不妥,除了內外傷之外,果然讓我發現了另外一樣東西——封龍印。
  難怪年長的海雷娜反而會落於下風。年歲的差別會使龍族的力量會出現極大的差異,與人類不同的是,這種差異並不是單靠修煉便可以彌補的鴻溝,更何況比起身為亞龍的絲丹,海雷娜是屬於高等純血龍族,雖然還是幼龍,可生長年齡仍是絲丹的四倍,若不是被封龍印鎖住大半力量,也不會輸給化蛇。
  不過,化蛇散發出的力量和失蹤前相比,有了飛躍化的提高,連她的模樣也和以前大不相同了。一道道一團團艷麗的朱紅花紋像野蠻人的刺青一樣密布在她的頭臉、手腳和軀體上,發出淡淡的光芒;手臂和小腿兩側長出了形如剃刀的青色鰭翅,原本和青蔥一樣纖柔的五根手指現在變成了三根帶著鐮刀一樣勾爪的恐怖兇器,打赤的雙足也呈現出粗暴的扭曲感,覆蓋著編貝般的圓潤細鱗;不過最驚人的還數從她股間伸出的青琉璃蛇尾,足有成年男性的大腿那般粗壯,長約十肘,比一個食人魔的身高還多,末端還用紅色的絲巾打了一個蝴蝶結係在上面。
  我露出了微笑,心想無論外表變得怎麼兇戾,絲丹內心還是個孩子,從蝴蝶結這個透著天真氣息的細節上就可以看出來了。可是我卻忘記了,孩子的頭腦裏只有黑白兩色天理昭彰的涇渭分明著:好或壞、對或錯。幫助自己的人就是好人,防礙自己的傢夥就是壞蛋,應該被——打倒!
  小化蛇毫不猶豫地撲了上來,準備用她鋒利的爪子剖開我的胸膛,切斷我的脖子。我微一動念,周圍的風涌了過來,溫柔地握住了她的雙手。卻只見絲丹尾巴一晃,黑沉沉的夜空中強光暴熾,一道璀燦的金蛇電光,剎那間穿透要塞上方兩大強者激鬥造出的能量氣雲,猶如上帝之鞭,向我重重笞落。
  考慮到懷中傷者,我無意硬撼此招,極速展開身法,移形換位,想要避過鋒頭。絲丹卻低嘯一聲,發力掙脫風之束縛,雷電也於同時半空開花,化成萬千鞭影,密集砸下,把方圓裏許的地皮幾乎整個掀翻。那些倒在地上的強者好手中運氣不好或無力格避的,霎時就被殛得全身發黑,一命嗚呼。幸運逃出生天的,也是個個吐血,被衝擊波和風壓吹得滿天亂飄。
  雖然已知絲丹力量大有提升,但暴強到這種程度,還是令我吃了一驚。照剛才那一記閃電展現的威能來看,海雷娜就算解開封龍印,也沒有十成的把握可以勝過絲丹。分別不過數月,絲丹力量陞級速度超乎想像,而且戰術手段也不像原先那樣單調呆板,招式應用之嫺熟、反應速度之快彷彿一名久經沙場的老戰士。
  就見她身晃尾搖,把被氣流捧起的人體一個一個向我擊來,做著這種事的同時,她自己也像閃電那樣在空中劃出一道彎彎拐拐的軌跡向我撲擊過來。由於那些被她擊打過來的人體內均蘊藏了暗勁,如果我不接下他們為其化勁,這些人勢必臟腑碎裂而斃。可是一旦我擔起化勁的責任,行動就受到了限制,再也無法隨心所欲的移動。查覺到這點的絲丹乾脆把最後幾個人彈擊向空處,逼我飛身救人,無形中照著她設定的座標一步步陷進死角。
  由此戰術,我越發肯定絲丹在失蹤的這段日子裏一定接受了專門的戰鬥訓練,能在短時間內把個怯生生的小姑娘變成這種冷酷驃悍的戰士,那種訓練一定是極端的非人道。照理說像絲丹這種在溫室長大的小花是無法撐下來的——在那種訓練中,光有求生的意志是不夠的——可她又確實熬出了頭,那麼一定是有某種希望或是仇恨的力量在支援她。
  她希望得到什麼?她又憎恨著什麼?
  我稍微一想,答案便呼之欲出,令我覺得全身發冷。再注意絲丹的眼神,充滿了與她孩子氣的臉龐完全不襯的刻骨的怨毒與仇恨,還有深淵般陰暗的痛苦與絕望。
  「我有山果的消息要告訴你。」
  就這一句話,讓絲丹死灰般的眼瞳中掠起了一絲生氣,長尾猛一拍地,借著反激之力她不僅煞住了身形,更向後飛退了約莫十步遠,在空中雙爪一分,兩道鋒銳無匹的鐮風從我左右蕩過,此舉無非是想令我無法乘機逸出死角。
  我不是沒有能力破解她的殺局,也不害怕被困在死角裏,因此說完那句話後我並沒有任何舉動,就靜靜地站在原地,當然暗地裏還在繼續破除海雷娜體內封龍印的工作。
  從這個封龍印中,我感受到了熟悉的力量。
  「把你知道的關於山果的消息都說出來,我就原諒你打斷我復仇的行為。」
  絲丹的聲音還是那麼甜美,只是沒了原來的那股純真與和煦,語氣冰冷的猶如凍結一般。
  我並沒有指責她,用「山果他被外號『白蛇』的疫魔海因茨•恩菲爾德•馮•塔布裏斯附身了。」這句話作為開場白,直接進入了正題,把山果的苦惱、希望與焦灼心情向她一一剖白,解譯了他的計劃與海雷娜的合作關係,末了總結說:「在夜之女王的誘惑和渴望力量、渴望能用自己的雙手保護你的心情推動下,他選擇了最快捷、最省時,同時也是最危險的道路,終於淪為復活黑暗的祭品。」
  絲丹的臉色隨著我的途述不停地變幻著顏色,最後變得和白玉一樣,蒼白中透出令人心寒的殺機,追問我:「那個夜之女王究竟是什麼東西?她現在在什麼地方?」
  「暗夜的歌者、月影的舞姬、幻夢的統治者、吸血鬼女帝莫妮卡•阿卡沙。」我報出莫妮卡的一長串名頭,用淡淡的嘲諷語氣說道:「我還以為你和她很熟悉。」
  「你在騙人!」絲丹的臉蛋像著了火一樣脹得通紅,尖聲反駁道:「莫妮卡姊姊才不會那樣陷害山果,我也從來沒有在她身邊看見過你說的疫魔!」
  叱呵聲中,絲丹尾巴在地上一撐一彈,霎時衝到我的身前,一爪掃向我的頸側,另一隻爪子朝我抱在懷裏的海雷娜胸口插下。
  「我知道了!你故意胡說八道,挑拔離間,只是想拖延時間救這個女——」
  突然間,化蛇的聲音和雙爪一起停頓下來,她不敢置信的低頭看去,映入眼簾的是一隻灌滿怒氣、力量的真龍霸拳,狠狠地轟上她坦露在外的柔軟小腹,把她遠遠的震飛,越過城墻,拋向荒野。
  「今天我一定要好好教訓一下你這個……這條天真到白癡的笨蛇!」
  豪氣的怒叱中那幾不可察的停頓,昭顯出龍女有些不知所措的複雜心情,而那一記威勢赫赫卻僅限於把化蛇彈開的「重拳」,更暴露了海雷娜的真實心意。
  「畢竟還是姊妹啊。」我自言自語的低嘆卻被龍女誤認為是對她的提點叮囑,於是她頭也不回的丟下三個字「我知道。」便追著正在空中描畫美麗曲線的化蛇飛去。
  所謂的愛恨交織,指的就是這兩姊妹的態度吧。
  我再度發出輕嘆。該說的事實都已經說出來了,絲丹能不能接受這個現實我無法決定,她們兩姊妹的心結更不是我這個局外人可以置喙的話題。雖然希望她們能夠利用這一次機會相互坦白,達成諒解。可是我也知道,單靠藏在龍女心中的那一半說不清道不明的愛,無法化解化蛇心中凍結的仇恨。現實一點想,只能寄望絲丹能夠以山果的心情為鑒,體會到一些海雷娜的心情,那就是最好的結果了。只要能在她內心的凍土中埋下了理解的種子,未來就有希望開出和解的鮮花。
  現在,我該去做自己的事了。
  我替那些倖存下來的人做了治療,然後才飛上天空。萊昂與特蕾莎的戰鬥激烈並緊湊,氣勢上特蕾莎壓著萊昂,比起鬥志激昂的對手,萊昂被動應戰的態度打骨子裏透出一股無奈與冷漠,讓人感覺到他根本不想進行這場交戰,只是迫於詛咒的壓力在應付了事。可是這種情況在他感知到我的存在後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眨眼功夫,萊昂的殺氣便從零飆升到了令大氣都為之沸騰的程度,劍刃激動的抖動,蕩出一片龍吟,令人目眩的雷光遮蓋住了天地,得到大氣神力加持的寶劍把特蕾莎攻來的七重劍影打得潰不成軍,豪氣萬丈的向其心臟挺進。同一時刻,萊昂一時棄而不用的左手緊握成拳,似虛還實的繞了個彎,後發先至,如一頭掠食的黑豹那樣無聲無息的在獵物的軟肋要害上猛噬了一口。
  特蕾莎似是被正面攻來的「無雙稻妻突」吸引了全部心神,任由萊昂的拳頭轟在身上,然而眼中閃過驚訝神色的人反是萊昂。他那蘊藏著「闇之劍」蝕力的一拳似是打在空處,特蕾莎全然無動於衷,連眉頭都不動一下,只是翻了一下手腕,先前被擊碎的七重劍氣立刻重新組合起來,幻化成希特拉兇形,七個蛇頭刁鑽靈敏,快若閃電,一口咬住萊昂不放。不過萊昂的反應也絕不慢,一查覺拳勁失效,他就化拳為爪扣住特蕾莎,令其沒有機閃避正面殺招。
  不料我才一現身,溫和均勢的戰局就變成兩敗俱傷的死局,我一邊自許自己有先見之明,一邊暗自感嘆萊昂對我的積怨之深和特蕾莎的好勝心之強。事實上,我在上升的同時就利用精神異能干涉了兩人感識,目的就是防患於未然,可是現在看雙方——尤其是特蕾莎的架勢,難得萊昂因為我的出現而認真起來,她才不會就這樣罷手,因此拆開死局,也不表示我能勸服雙方結束戰鬥。
  果然,當萊昂發現他以為貫穿了對手心臟的寶劍原來是從離著預定位置一肘遠的位置穿透過空氣,特蕾莎發現自己的「北斗骨碎打」打碎的只是一朵能量雲的時候,兩人只是略一怔愣,馬上又同時有了動作。萊昂是迅速轉向我撲過來,特蕾莎則是指劍並施,在他的前進道路上佈下一座光華燦然的百萬劍陣,非逼萊昂和她交戰不可。
  「給我滾開!」
  仇人當前,萊昂不耐再與特蕾莎糾纏。只見他彈劍一喝,頂上雙月光華大盛,劍勢暴漲,把攔在前方的如林劍罡摧朽拉枯的破去大半。特蕾莎柳眉倒豎,冷叱道:「好了不起麼?現在就給我躺下吧!」飛身入陣,妖劍舞成一團黃芒,乙太訣功力迫發到極限,金蘭劍氣沖天而上,牽動黯淡星斗,已經被雙月華光映得雪亮的夜空,倏地再亮三分,似如白晝,映得地面景物纖毫畢露,點點星光,豪雨般紛射而下。
  特蕾莎劍畫星圖,將千億星光引導入陣,與破碎劍罡融為一體,重組起百萬劍陣,如星雲流轉,將萊昂再次困住。萊昂也不含糊,立劍當胸,口中高唱聖歌,群山應聲聳動,沛然地氣如山洪般自四面八方湧來,與筆直射下的月華光柱相匯,籠罩住萊昂全身,將他一丈之內的劍罡驅散的無影無蹤。
  龍鳳相爭,星月交輝,澎湃的能源流在雲夢要塞上方急走飛旋,掀起的狂暴颶風,吹得地面上飛沙走石,樹拔樓搖。我眼見勢頭不妙,如果讓這兩人蓄足能量火拼一輪,只怕地上的要塞立馬變成一堆瓦礫碎石。急忙冥神凝意,抬起雙手,指著二人大喝一聲:「定!」
  萊昂和特蕾莎霎時像兩具蠟像一樣凝固在空中,從雙方的姿式來看,如果我再晚個半秒鐘干涉,雲夢要塞就會被蘑菇雲吞噬。我一邊繼續運轉乙太訣分解充斥戰區的高濃度能量一邊開口說:「萊昂你的雙月封神霸斬不足以擊破百萬劍罡,特蕾莎的渾天星羅劍陣也不可能困殺你的對手,再堅持一拼恐怕對兩位都沒有什麼好處,又會波及太多不該死的人。何妨放棄這種孩子氣的無益爭強,來場符合我們有理性的大人身份的談判不是更有意義嗎?」
  在我說話之間,灌注滿天地的臌拜能量潮、球形閃電和等離子云等已經被乙太訣分解蒸發的點滴無存,清洗過後的夜空是那麼黑,濃,象首飾店裏襯托著寶石的黑天鵝絨。如果把嵌滿夜空的繁星比喻成昂貴的鑽石,透明中微帶紫色的深藍之月與包裹著魔術般火焰的瑰麗紅月則是比鑽石更加神秘和華貴的頂級藍寶石與紅寶石。
  清輝麗光紛灑落下,空氣就和剛剛經歷了豪雨洗涮一樣清新潮潤,讓人感覺通體舒泰,萊昂和特蕾莎緊繃的神經也在不知不覺中放鬆,浸在這股寧煦安詳的空氣中,兩人眼中的怒火戰意雖然未熄,卻已經變得如殘燭般微弱,所以在我解開了對他們的束縛後,兩人也沒有任何動作,只是遊目四顧,接著幾乎同時注意到了地面的變化。在先前的激烈戰鬥中,雲夢要塞的城墻和城內的屋舍被破壞了不少,雖然不到影響城防的程度,但那種遍地狼藉的慘況也是一眼就可以看出來,然而現在整座要塞就像剛建好一樣完整,一磚一瓦都煥發出嶄新的光澤。
  「是你做的?」特蕾莎抬頭注視著我,她的表情驚訝中帶有興奮,臉頰上泛起了一片紅暈:「這也是乙太訣的力量嗎?」
  我默然地點點頭,萊昂的靈體微不可查的閃爍了一下。注意到這個細節,我才算是放下了一大半心。我不惜消耗過半的精神能量凈空鑄城,就是為了震懾萊昂,只有讓他了解到和我的力量差異不是靠憎恨和鬥志就可以拉近,他才不會輕舉妄動,冷靜下來聽我說話——當然會不會接受就是另一碼事了。不過這樣做,至少能為我和他創造一個交流機會,以及一個比較安定的交流環境。
  我清了下嗓子,正準備開口說話,心頭警兆驟現。腦海裏浮現出這樣一幕景象:瘋虎般撲向海雷娜,反被折斷手臂擊墜的絲丹身下的地面忽然變得像沼澤一樣鬆軟,一隻白凈的手掌從軟泥下伸出來把化蛇拖進了沼澤。當海雷娜衝下來時,十幾條青紅氣芒飛出沼澤,活物一般追著龍女撲噬。海雷娜雖然用氣彈擊碎了大半,但仍被一條青芒取了一個刁鑽的角度躲過氣彈,重重紮在她左腿上,金光一閃,龍甲破裂,隨後就是一片血光濺起。
  「龍女有危險,兩位請稍候!」
  話音未落,我已經移動到了離要塞十里遠的地方,就見海雷娜從腿上拔出一柄白森森的弧形匕首丟在地上,匕首一落地,就冒出腐臭的青煙風化殆盡。我心頭微跳,湊上去想檢查龍女的傷口,對方卻一側身閃開了。
  「這種小傷口沒什麼大礙,不麻煩你了。」海雷娜表情冷淡地說道,我也不動氣,只是向她解釋:「那不是普通的暗器,是白蛇的疫牙……」正說著,龍女已經手起一爪從大腿上摳起一大團血肉扔在地上,中心部分雖已經腐爛,外面卻都還是鮮紅的好肉。海雷娜再轉過頭來看我:「你說什麼?」我愣了愣,露出一個苦笑:「我來接你回去。」
  海雷娜沒理會我,她的目光轉向仍在鼓泡的沼澤。我嘆了一口氣,柔聲道:「如果你想追上去,那就不要拒絕我的治療。」這一次,龍女沒有吭聲,我再伸手向她的傷口拂去,她也沒有閃避。
  「我只有一句話送你,白蛇是徹頭徹尾的陰謀家,如果你給他喘氣的機會,就等於把自己的腦袋擺上斷頭臺。」
  海雷娜無言地點點頭,運起金鱗甲罡,一頭扎進了已經收縮至井口大小的沼澤。我內心也頗想追隨過去,抓住白蛇逼問莫妮卡的下落,但以那傢夥的狡猾,現在才追過去已經沒有逮住他的希望了,反而可能會被他佈下的迷陣導入歧途。而且我也不能把萊昂和特蕾莎晾城頭太久。想來想去,我還是放棄了這個極富誘惑力的念頭,準備折返回城時,又冒出一個新的疑問:「白蛇出手救援絲丹,究竟是出自莫妮卡的授意?還是山果的意識在影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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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3 21:43:47 |只看該作者
第七回____第八章 黑煞再現
  我回到要塞,看見倖存的影團和自由軍戰士被密密麻麻的僵屍與骷髏大軍圍在中心,可是沒有一個人或一個僵屍動彈,雙方靜靜的對峙,因為他們各自的統帥——萊昂與特蕾莎也面對面的佇立在城頭上。城頭上還有一道苗條的人影,那是妮克爾,她終於也趕到了,現在正用冷漠的眼神俯視過去的同伴,彷彿在打量一群沒有關係的陌生人,絲毫沒有伸出援手的意思。
  這邊的關係也很麻煩啊。
  忍耐下想要嘆氣的衝動,我降落到萊昂和特蕾莎那一邊。如果有人從天上望下來,會發現我們三個人站立的位置正好形成一個完美的等邊三角形,完全相等的三條線段彷彿暗示著我們三人間的距離——誰與誰的關係都不是那麼親近,但也絕不陌生。
  雖然令我有些傷感,但這樣子的距離和關係,反而有助於提高談判的效率。
  這樣想著的我,沒有寒喧,開門見山的對萊昂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並分析了其中的利害關係。然後閉上嘴,等待著他的回答,雖然心中已有八成認定萊昂不會願意接受,可是一想到剩下的兩成希望,我的掌心還是不禁微微泌汗。
  在等待中渡過的時間彷彿有一萬年那麼漫長,當我從靈波的細微變化感覺出萊昂準備做出回答的時候,心臟不受控制的「咚」的一跳。
  萊昂的答覆超出了我的預料。
  「你的條件公平而且誘人,分析合理而且佔著大義的名份,我沒有理由拒絕。」聽到這段話我並不覺得欣喜,果然下一瞬間我就如願已償的從萊昂口中聽到了「但是」這個字眼。「但是我不信任你,你的表現雖然很有誠意,對我卻沒有說服力。」
  果然還是被拒絕了。
  即便事先有了心理準備,我還是感覺到深切的失望與沮喪涌上心頭,忍不住想要為自己分辯。嘴唇翕動了一下,我把衝到口邊的那些話又重新咽了回去。失去的信任不是說幾句空話,再擺出一副姿態就可以重新找回來的。或許我先找萊昂談條件就是一種錯誤,正確的作法應該是先替他解除詛咒,才來談和自己利益相關的事。可是我一直擔心,不把話說開就直接詢問他關於詛咒的事,會讓他誤會我的用心,以為我在想法子把奴役他的詛咒的控制權抓到自己手裏。
  我的精神力量還沒強到可以無視一切限制的地步,不了解萊昂所受詛咒的成因,就無法對症下藥。可是萊昂完全不信任我,不想脫出鷲爪,又陷虎口的他是決不會告訴我關於詛咒的事。
  事既如此,再停留下去又有什麼意義呢?
  我把臉往特蕾莎方向轉去,想問她需不需要我幫忙把陷在僵屍大軍包圍中的人員都救出城,卻聽見她對萊昂說:「他已經是無敵的存在。除了那名正在努力想要復活的大魔神王,現在世上還有誰是他的對手?他想要做什麼誰又可以阻止?體內的封印解得開解不開對他來說已經不是那麼重要,可是他卻來和你進行公平的談判,你不覺得應該給他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嗎?」
  特蕾莎的一連串質疑讓萊昂重新露出了考慮的表情,片刻之後,他瞥了緊張等待的我一眼,從抿成一條直線的嘴唇裏吐出了一句話:「我給你一個機會。」他的手向城中一揮,冷聲道:「現在還活著的那些人都是被你所救,告訴他們你的真實身份吧。只要其中有一個人在了解你的身份之後還願意用生命為你做保,我就同意和你交易!」
  那一瞬間,我感覺到無比的難堪,還有一股近乎憎恨的絕望。可是我終於捱了過來,準確的說,是成功地戰勝了心魔的又一次發難。重新恢復了明鏡止水般心境的我站上了城垛,望著那些仰起頭來的人類,正準備開口。一直默不作聲的妮克爾忽然搶先對萊昂表態:「我願意做他的保人。」
  我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震撼的差一點就滑下城頭。萊昂也掩飾不住驚愕,他大概想不到會有高等妖精願意為妖魔做保,不禁問道:「這位妖精小姐,請問你知道這個妖魔的身份嗎?」
  「他就在十八年前,恃仗火與劍的淫威席捲大地,踏著八萬萬生靈鮮血織就的紅地毯登上萬王之王寶座的妖魔帝皇紫荊。」說完,妮克爾又接上一句:「也是給我的愛人帶來悲慘命運的始作蛹者。」
  如果說妮克爾的之前的語氣是最冷銳的乾冰之劍,後面那一句話就是最暴烈的火山噴焰,冰與火交錯形成的奇異落差感,彷彿是兩排鋒利的牙齒在嚙咬我的血肉。
  萊昂更加困惑了,怔愣了半天才重新開口的他說話都結巴起來:「你們既然是這樣的關係……你憎恨他……為什麼還願意用生命為他擔保?」
  「你需要的是一個願意為他做保的人,現在保人有了,你還在猶豫什麼?」妮克爾沒有回答萊昂的問題,反將了他一軍。
  萊昂盯著妮克爾,面上突然露出感動和慚愧的神色。我知道他恐怕是把妮克爾的這種行為理解為顧全大局,為了萬民存亡甘願捨棄小我私仇的高尚德行,因此才會又是感動又是慚愧。不了解妮克爾的人,確實很容易因為只看到她的高等妖精姿態而把她所有的言行都歸納到好的方面。所以對妮克爾的人格構成有所了解的我,絕不會和萊昂有同樣的想法。妮克爾站出來為我擔保一定有她自己極為獨到的理由,至於理由的具體內容,我也猜不出來。
  可是我很感謝她的幫助,即便之後她會讓我付出慘重的代價,那也是她應得的。
  萊昂並指而立,一柄有形透明的「劍」出現在指尖,他又看了妮克爾一眼,最後問道:「你真的不後悔?」妮克爾挺起胸脯,並對他的不幹不脆露出厭煩的眼神。萊昂的靈體微微閃紅,手指一彈,「劍」一閃沒入妮克爾的心口。
  妮克爾皺了一下眉頭,摸了摸心口,抬頭瞄了萊昂一眼:「完了嗎?」萊昂微一頷首,解釋說:「如果那個妖魔不能信守承諾,那麼等到東方露出第一線陽光的時候,你的心脈就會被劍魂截斷。」
  「那就不要浪費時間了。告訴我,要怎麼樣才能解除你身上的詛咒?」
  聽到這話的妮克爾沒什麼反應,我卻感到不安了。詛咒這種東西好解不好解,在了解具體情況之前根本說不準,雖然現在是冬天,太陽升起的時間較晚,可誰知道解除萊昂的詛咒要多少時間?
  「要替我解除詛咒,你只需要把蓋亞王子金•斯沃隨身攜帶著的一個銀盒拿來交給我可以了。」萊昂的話讓我呆住,忍不住反問:「就這樣?」
  「五天前蓋亞國內傳來消息,身染痼疾的蓋亞第九任皇帝奧古斯特病危,隨時可能辭世。金•斯沃得訊後立刻起程回國,如果他們不體恤馬力,日夜兼程的趕路,現在距離蓋亞王城赫爾墨恐怕已經不足三百里。」
  「隨行的人中有哪些高手?有沒有妖魔護行?」
  「聖殿騎士列文•瑪特勳爵率領皇家近衛騎士團金之聯隊的兩千人隨行,隊中還數得上來的人物就有近衛團第一勇將雷歐•布萊諾、斯沃的兵法老師卡休•喀尼亞斯拉騎士和大魔法師沃恩•拉伕尼爾。至於妖魔,本來是應該由那頭化蛇隨行護法,可是列文•瑪特拒絕和妖魔同行,所以斯沃就沒有帶上它。」
  我松了一口氣。照這種陣容判斷,我只要能追上金•斯沃,就可以輕鬆地取得銀盒。雖然從雲夢要塞到金•斯沃之間隔著近兩千里地,我要追上去的話也不過就是三十息的功夫。
  我正準備動身,特蕾莎卻也要跟去,卻不肯說明理由。我心下疑惑,但也想向她了解一下卡奧斯衛國戰爭的形勢和沙蒂婭等人的情況,便沒有反動。伸手握住她遞過來的手掌,我心中有的只是淡淡的傷感和寂寥,全然沒有了以前那種心如鹿撞的激動和緊張,甚至連在矮人洞窟談話分手後的那種留戀與不甘的心情現在也沒有留下半分。
  特蕾莎看我的眼神也很平和,就像無風時的大海,廣闊而沉靜,深深包容了黑暗的過去。不經意的,我想起了很久以前讀過的一句話,應該可以代表這一刻彼此的心態。
  「成熟的人不問過去。」
  帶著特蕾莎完成第一次空間跳躍之後,我鬆開特蕾莎的手改成和她並肩飛翔,這樣做除了有調整精神能量準備下一次跳躍的用意,最大的理由還是想借這個機會弄清楚,在我與世隔絕的兩個月中,戰爭形勢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
  首先,在矮人奇勒的協助下,回到地面上的自由軍與影團成功的會師,再經由女神官沙蒂婭的指引,兩支軍隊的首腦人物也和西方領地中權力最大的領主基裏揚諾夫伯爵,也就是加裏波第取得了聯繫,共尊他為名義上的盟主。不過在軍事上,加裏波第的權力只限於諧調雙方高級將領的意見——聽到這裡我忍不住插嘴:「你們竟指望加裏波第充任救火隊?他最擅長的事就是火上澆油了!」
  特蕾莎微微露出苦笑,嚴謹的語氣中也摻進了嘆息的因子:「我們事前並了解這位伯爵大人的稟性,不過還好影團的領導者與他們那些很有個性的團員不同,團副和代團長分別具有理性和商人特質,因此需要加裏波第閣下調解的機會微乎其微,那位閣下真正負責的任務是保障聯合軍團的後勤。」
  聽到這裡,我再一次露出了擔憂的眼神。但出乎意料的是,特蕾莎對加裏波第負責的後勤任務不但毫無怨言,反而多有稱讚。
  「那個好出風頭的傢夥居然能夠勝任後勤這麼樸實無趣的工作?」
  這句話差一點就從我喉嚨裏衝出來,念及現在不是對這種瑣碎細節置疑的時候,我又把疑問咽了回去,注意聆聽特蕾莎進一步的說明。
  有了充分的後勤保障,影團再大顯身手,組織西方領地的人民建立起交流暢通的情報網路,使兵力不佔優勢的聯合軍能對蓋亞軍的每一個動作做出快速機動的反應,縱橫遊戈於敵人圍剿大網的空眼處,單兵作戰能力優勝的影團充分運用遊擊戰術,積極執行擾、敵、堵敵、截敵、襲敵、誘敵、毒敵、捉敵、偵敵、餓敵、盲敵等十項任務,配合擅長集團戰的自由軍主力殲滅敵人。兩個月內四戰三捷,殲滅敵人十七個聯隊,斃傷俘敵三萬餘人,蓋亞帝國的左路軍統帥列文•瑪特被迫下令部隊從西方領地撤出。幾乎同時,金•斯沃的緊急通訊傳來,命他率領近衛騎士團中的精銳部隊返還大本營,也就是雲夢要塞。於是列文•瑪特就率領著近衛團中唯一沒受損傷,同時也是戰鬥力最強的金之聯隊通過大魔法師拉伕尼爾設置的傳送魔法陣趕回斯沃身邊。
  「要在一朝一夕的時間內傳送兩千名全副武裝的騎士,即便是借助強力的法器,再把部隊拆零分批傳送,也是一件超越大魔法師能力極限的工作。我想拉伕尼爾的魔法力一定已經在這個魔法中消耗乾淨了,沒有一年半載難以恢復。斯沃卻還帶著他一起上路,中間是否有什麼玄機?」
  「金•斯沃雖然貴為帝國第一王子,又深受奧古斯特陛下的寵愛,在朝臣間的風評卻一直不好。有權有勢的大貴族們更加擁護他的弟弟克拉文王子。」特蕾莎淡淡地解釋說:「蓋亞帝國雖然是大陸上有數的軍事強國,卻沒有什麼出名的魔法師,拉伕尼爾閣下和他的學生阿爾沃多佛更是僅有的兩名在帝國政府和軍隊中任職的魔法師,尤其是拉伕尼爾閣下,在朝堂和民間都享有很高的聲望和威信。因此對於斯沃王子來說,拉伕尼爾閣下有沒有魔法力並不重要——普通人也無法分辨這一點——只要他能站在自己身旁,就比身後排著一萬名皇家近衛騎士更加能夠有效遏制貴族們對他繼承帝位一事的非議和蠢動。」
  「斯沃王子為了爭奪帝位,棄前線部隊和自己身為遠征軍統帥的責任不顧而去,又帶走了可以代替他指揮全局的列文•瑪特將軍和拉伕尼爾閣下。雖然他臨行前有傳令給右路軍統帥克魯夫•法特將軍,命令他代行遠征軍統帥職權,可是法特將軍能夠指揮的也只有他那一路部隊,希格蒙德元帥的風騎兵團在卡奧斯境內走的太遠,而且行動飄移不定,坐在大本營裏每天看著風騎兵團送來的報告書都不容易確實掌握其位置和動向,法特將軍的傳令兵想要找到他們更是難上加難。就算運氣好給傳令兵碰上,希格蒙德元帥是否肯接受法特將軍的指揮又是一個問題。」
  我這才明白過來,順勢聯想到特蕾莎她們的行動:「聯合軍得到這些情報,覺得這是一個扭轉戰局的好機會。你們雖然無力與中、右兩路帝國軍正面交鋒,但集中軍中眾強者的力量還是有機會奪回防守力量空虛的雲夢要塞,從而切斷帝國軍的補給,更可以利用帝國軍大本營中留下來聯絡風騎兵團的工具或方法假傳情報,促使中路軍和右路軍分裂,甚至煽動他們火拼。想法是不錯,可是你們難道忘記了帝國軍中有妖魔助陣,而夜晚更是吸血鬼和僵屍的天下。」
  「這些因素我們都計算進去了,惟一沒有算到的是要塞裏居然會有萊昂閣下那種等級的死亡騎士。」
  我一想也是,如果不是有萊昂纏著特蕾莎,單憑化蛇和幾隻吸血鬼根本無法抵抗她與龍女的聯手威力,要塞的控制權還不是手到擒來。可是半路上卻殺出萊昂這個程咬金,險些令特攻隊全軍覆沒。
  我突然不安起來,從金•斯沃手上奪取銀盒的任務看起來也很簡單,十拿九穩,可別也像特蕾莎她們的遭遇一樣,半途中給我跑出什麼傢夥阻手阻腳。想到這裡,我就覺得還是別太節省精力,早些把東西拿到手最踏實。
  帶著特蕾莎又進行了兩次跳躍,我停下來的時候特蕾莎忍不住問我:「你每次的移動距離似乎只有五十里,為什麼?」「我腦中沒有存儲蓋亞這邊的環境座標,必須依靠精神力掃描來定位,由於我的精神力最大影響範圍是方圓一百里,所以每次跳躍只能向前移動五十里。」
  聽到解釋的特蕾莎眼中又露出了我所熟悉的那種混合了輕蔑與責備的神色,我正在奇怪又有什麼地方自己做的不對,就聽見她說:「你好像忘記了,我過去是哪一國人。」
  我猛敲了一下腦袋,暗罵自己的愚蠢。憑藉乙太訣的交流,我完全可以從特蕾莎那裏得到我需要的蓋亞的地理資料,以及各大城市的環境座標,只要一次跳躍就可以到達王城赫爾墨,再反向搜索金•斯沃的蹤跡就省時省力多了。
  再次握緊特蕾莎的手,我從她傳遞過來的資料中看到了座落在赫爾墨王城中心金碧輝煌的王宮,散佈在詩人廣場四周的高大教堂和政府機關,一條寬闊的八駕車道把王宮、廣場和城門連在了一起,把整座王城從中間一分為二。
  隨著王城的景像在腦海中清晰的凸現,眼前的風景像走馬燈一樣旋轉起來。再一眨眼,我和特蕾莎就站在了王城最高的建築物,潘•達克大教堂的尖頂上。夜風在耳畔飛翔,帶來了悠揚的樂聲和略呈沙啞的歌聲——
  「回憶中的一切都這樣美好,難道一切都將永遠成為回憶……」
  特蕾莎跟著歌聲輕輕地哼唱起來,面上流露出我從未見過的恬靜表情,彷彿正在緬懷什麼,又在和什麼人告別。
  「時間終會證明你選擇的正義,我相信終有一天你可以昂首挺胸的回到這座城市。」
  我用空洞的言辭笨拙的安慰特蕾莎,換來了她驚訝和好笑的表情,我等待著她的嘲笑,卻見她漸漸抹去了臉上的戲謔,用溫柔卻堅定的的語氣告訴我:「不可能的,我將無法再以生者的身份回到這裡。」
  「為什麼?」聽她說得這麼肯定,我感到一陣恐懼,追問道:「難道你的修煉出了什麼岔子?」
  我伸手想去握她的手腕,卻被輕巧的躲了過去,特蕾莎一個轉身,踏著夜風飄向城外,用我最常聽到的那種冷漠語氣告誡我:「你還是專心做你自己的事吧。很快你就會發現,站在這裡揮霍時間是一件多麼奢侈的事。」
  特蕾莎預言般的語氣像一張不詳的大網攫住了我的神經,我迅速追了上去,並用心感受斯沃一行人的氣息。
  遠遠的,一股血腥的氣息隨風飄來,給我送來一段驚心動魄的資訊。斯沃一行人馬大半浸泡在血泊之中呻吟,擁有巨大身軀的漆黑魔物如烏雲般籠罩著殘破的隊伍,尊貴的蓋亞帝國第一王子掙扎著從懷裏取出一個精巧的銀盒,乖順地放入黑魔族磨盤般的大手中。
  「不!」我倒抽了一口涼氣,看見那黑魔族握緊了拳頭,側過頭來對著我向露出一個痞子式的得意笑容。「又是你這只該死的黑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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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3 21:44:04 |只看該作者
第七回____第九章 封神征途
  根據影像中的環境,我判斷黑魔族是在距離王城兩百八十里處的地方襲擊了斯沃一行,這個距離超出了目前我的精神力所能觸及的最大界限,很顯然這是對方刻意送來的資訊。至於它為什麼要搶奪銀盒,我只略加思索就得出了答案,看著飛翔在前方的特蕾莎,我搔了搔下巴,忍不住小聲嘀咕。
  「看起來被天使的英姿迷得神魂顛倒的傢夥不止我一個呢。」
  這當然是一句玩笑,根據之前和黑魔族打交道時了解的一些情報,我猜測對方意欲利用特蕾莎進行某種邪惡的祭祀。這次搶奪銀盒,恐怕是想用來和我交換條件。問題是,它為什麼老是挑我在特蕾莎身邊的時候出現?
  「你想錯了。這兩個月來,我已經和它打過四次交道,它對我的身體是志在必得啊。」
  回頭看著我的特蕾莎從我的表情中猜出了我的困惑,很不客氣的駁斥了我的自以為是的想法。
  我有點臉紅,同時從黑魔族刻意散發出的氣息感應到它正主動向我們接近,卻在進入我精神力的有效影響範圍之前停了下來,之後保持著和我們前進相對的速度向後倒退。
  「狡猾的傢夥。」我在心裏咒罵了一聲,納悶它是怎麼知道我的能力界限。我只在剛才和特蕾莎的交談中透露了這個情報,難道那傢夥在特蕾莎身上放了追蹤偵測之類的魔法嗎?
  我正想建議特蕾莎檢查一下自己的身體,黑魔族就送來了新的資訊。果然不出所料,它要求我拿下特蕾莎交換銀盒。我當即就回了它一句粗野的髒話,對方也不動氣,反而搬出大道理對我諄諄勸誘。
  「為救一家,寧舍一人,為救一村,寧舍一家,為救一國,寧舍一村。閣下現在所處的地位,卻是舍一人便可救一國,是何等划算的買賣。」黑魔族的念波滔滔不絕的湧來,曉以大義之後復動之以情,意圖煽起我對特蕾莎的恨意:「你身邊那女子,對你無情有憎,無愛有恨,對你的真心視而不見,又在你最需要撫慰的時候跑去勾搭他人,復殘你肢體,棄你的尊嚴愛意之若敝帚。如此惡婦,惜之何益?而此銀盒雖小,事關重大,就算你不念萬民福祗,難道就可以拋棄舍命為你擔保的那位妖精,還有困在僵屍大軍中的二十六名義軍戰士——他們可都是聯合軍的精英與骨幹——並且,這個銀盒還代表著挽回故友對你的信任的惟一機會啊!」
  黑魔族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它更攤開手掌,只見長方形的銀盒在半透明的空間球內徐徐旋轉,蕩起漣漣微光,一如情人的幽怨眼波,配上那聲情並茂的演說,竟令我明鏡般的心湖微生漪漣。
  不過,也只是微生漪漣的程度而已。反是看到那空間球,我心頭篤的冒出一個念頭,忍不住縱聲大笑。
  「姑且不論行一不義,殺一無罪,而救天下之舉是不是可以說得這麼理直氣壯。首先,我就看不出來你憑什麼籌碼可以和我談條件?」
  我的笑聲未絕,黑魔族捧在掌心的空間球中猛然冒出兩根巨大的手指,穩穩挾住銀盒。黑魔族臉色丕變,迅速把空間球遠遠拋開。在它做出這個明智動作的同時,球內又多出三根黑漆漆的手指,五指一緊,空間球當場像個吹得太滿的氣球一樣炸裂,黑色的火焰如噴發的火山灰一樣鋪天蓋地的蔓延開來,黑魔族如果不是抽身夠快,恐怕連骨頭都要被燒焦——不過我記得這傢夥是沒骨頭的,應該是說連細胞核都要被燒成灰。
  「跳梁小丑,今次看你還能往哪逃?」
  就在黑魔族狼狽不堪的閃躲黑火糾纏的時候,我已經舍下特蕾莎,連續兩次移動到他的身後,兩臂外繞一圈,交錯著連環擊向他的背心。不想我拳勁未到,那黑魔族身上已經閃過一片弧形的烏光,無聲無息的遁進了異空間。
  「你這套把戲,我早看透了!」
  雖然目標消失,我還是毫不動搖的揮拳劃過黑魔族剛才停留的空間,交錯的拳勁似乎是互相抵銷了,竟是半點聲音也沒有發出。可是當我收回拳頭之後,那片空間忽然像被擰緊的橡筋一樣扭曲起來,隨即又在反作用力下朝著和剛才完全相反的方向旋轉,把正常空間撕出了一個黑漆漆的洞口,噴出了綠色的血霧和一堆跟破布沒什麼區別的黑色肉塊。
  「血肉的分量不對,那只黑老鼠溜的還真夠快。」我作了個手勢,同意炎魔可以吞噬這些血肉,同時吩咐:「吃完之後,你先把銀盒送回雲夢要塞,交給那裏惟一的死亡騎士,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炎魔朝我恭敬地垂下頭顱,表示明白。不等它再抬起頭,我便進入了跳躍,因為我已經感覺到了黑魔族的氣息,在距離特蕾莎不足十里的位置上再度出現。那頭黑老鼠剛才居然不是想要逃跑,而是想乘著我離開特蕾莎的空檔出其不意的偷襲她。真是個執著的傢夥,如果我用的不是「二重奏次元斷殺」的話,恐怕就真給它摸到特蕾莎近身處去了。
  現在既然它被我的二重奏力量拋出了異空間,再要進去就沒那麼容易了!它夠聰明的話也該知道,想用異空間穿梭這樣的招數來晃點我是沒有用的,想活著離開,就得真刀實槍的殺出一條生路。
  而這頭黑老鼠,它確實夠聰明。我剛一出現在正常空間,它便主動發起了攻擊,曲波斷空劍與重力波炮左右開弓,勢如比翼鳥飛,剛柔相濟,威力驟增三倍,與我倉促佈下的A•T•FIELD正面硬撼,竟令我心神劇震,力場當即扭曲變形,我還來不及動念修補,黑魔族已經一頭撞了過來。它額頭上的白色彎角發出熾熱豪光,不知道是不是由於光線影響造成了錯覺,我怎麼覺得那只彎角在撞上來的途中越變越大,最後變得比食人魔慣用的科培西刀還要巨型,威力之大更如核彈爆發,將未及複元的A•T•FIELD撼得粉碎,之後餘勢不止,筆直朝我心窩頂來。
  我雙拳一夾,把彎角打得粉碎,同時一記鐵膝頂在黑魔族的面門上,送進一股強大的毀滅意念。它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腦殼就整個爆開,碧綠的鮮血濺了我一頭一身。我還來不及想些什麼,那具失去頭顱的軀體卻手起一拳猛擊中我的小腹,一拳三勁,重力波炮的擠壓、曲波斷空劍的切割,還有另外一股高速噴射的陌生能量,層層緊逼,成功破壞了我結構緻密的表皮、彈力十足的真皮和柔軟滑膩的皮下脂肪,再撕裂結實緊繃的肌肉組織,把我的腸子攪了個一塌糊塗之後貫體而出。
  劇痛攻心,雖然還不至於令我失去理智,卻也激起了我的真火,口中斷喝一聲:「來而不往非禮也,看招!」反手一拳背敲在黑魔族的背上,擠壓、切割、高速噴射三重勁原樣奉還,外贈天魔功的吸蝕螺旋異勁,當即把它的身體絞磨成胸臀兩段,中間一截化灰而散。
  頭、腰腹和雙腿先後粉碎灰化,只剩兩大塊胸臀往地面墜落,黑魔族卻猶自不死。傷口冒出無數血筋,連貫起兩段殘軀,隨後又涌出一大堆細膩白凈的泡沫堆砌起殘缺的部分,待到白沫收縮凝固,一個皮光肉滑、完整無缺的黑魔族又出現在這個世上。
  我沉身下墜,一邊追趕雙方的落差,一邊冷笑:「看來你不是屬老鼠,而是屬蟑螂的。不過該死的時候不死,只會害你多吃些苦頭罷了!」
  在我的呼喝聲中,黑魔族的身體忽然像氣球一樣膨脹起來,下墜的速度也驟然減緩,等到我追及它頭上,提腳向它天靈蓋踩下時,卻踩了個空。殘像破滅,頭頂上卻是光華驟暗,映在月輪中的黑魔族的體型變得更加龐大猙獰,原本還算渾圓的腦袋變成了扁翹嶙峋的倒三角形,背後張開了三對半透明的鐮形膜翼,像黑洞一樣抽走了周圍的光線,而嵌在它雙肩與手腕上的綠色晶球卻透出了強光,映得它通體透亮,彷彿一尊綠水晶雕像,血管肌理纖毫畢現,華麗中透著詭異與噁心。下一瞬間,黑魔族雙掌合握成拳向我揮下,數以億計的重能量粒子如暴雨般傾瀉而下,速度竟達到了每秒鐘三十萬公里,可以在瞬間穿透任何物質。雖然一顆重能量粒子的直徑不過一毫米,破壞力微乎其微,但集中一億顆重能量粒子同時發起的光速轟炸卻可以把目標破壞得連一個原子都不剩。
  「終於動真功夫了,確實這是很厲害的絕招。不過它的威力主要依賴光速飛行營造的動能,如果速度不夠,這些重能量粒子就和細沙一樣無害。」
  「停滯」的意念隨著我給黑魔族的念波一起發射出去,接觸到這股念波的重能量粒子像射進水中的子彈一樣慢了下來,最後完全停止了運動。一顆接一接停下的粒子在空中凝結成了一枚巨大的晶柱體,接著在我的縱身一衝之下像煙花一樣散碎開來,少部分還在我的念力驅使下向著舊主人倒射飛去。
  黑魔族左手一揚,朝空處射出一枚重力彈,誘引開了那些造反的重能量粒子。右手變出一個空間球向我拋來,球內無數重能量粒子如星雲般旋轉不止。對它的眼力之準和反應之快,我毫不吝嗇的發出了讚嘆。
  它居然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就看透了我的精神力無法在同一時刻影響複數空間,想到利用空間球承載重能量粒子,如果我用精神力停滯或攻擊空間球,球壁一定會當場破裂,裏面的重能量粒子卻不會受到絲毫影響,更由於距離拉近,在我能夠將重粒子的速度滯緩下來之前,身體就會被打得千瘡百孔;而如果我跳過空間球直接干擾裏面的重能量粒子,就有很高的機率被空間球在我身上剜出一個大洞。
  應付這一招最簡單輕鬆的方法莫過於移形換位,避之則吉。可是我見黑魔族雖然在這場較量中落盡下風也不退縮,反而愈戰愈勇,不禁雄心陡起,心想:「我怎麼能表現的比這只黑老鼠還沒膽氣?」雙臂一振,並掌如鏟,我操縱強大的精神異能繞體旋轉,全身暴射出瑰麗變幻的極光,迎著空間球正面衝去。
  空間球壁一撼既碎,千億重能量粒子噴射而出,重笞我的精神力場,雖然馬上就被力場中蘊藏的強大意念折服,跟著力場一起旋轉起來,但在那之前的產生的衝擊力卻還是給了我精神非常大的打擊,畢竟精神能量是由心而生,也是與心相連,所以我現在的作法等於是把自己的靈魂放在毀滅性的暴風雨中接受洗禮,如果精神上承受不住,稍有懼痛畏縮之念,力場就會崩潰散碎,我也會在重能量粒子暴風中徹底消失,連一個原子都留不下來。
  然而,我終於還是衝破了暴風雨,繼而撕破欲待頑抗的黑魔族中路門戶,將螺旋飛轉的重粒子波打進其體內,恣意破壞,衝擊千多轉後,方才和它身形分離。
  黑魔族被轟得全身血管爆裂,魔血四濺,傷勢重得無復加。估計再也沒有重生之力,離死不遠。
  我也幾乎耗盡了剩下的五成精神能量,勉強維持身形不墜,心頭充滿了勝利的喜悅。
  「哈哈哈,兀那黑炭頭,你輸得服是不服?不服再來與我戰過!」
  佩服黑魔族的堅毅鬥志,我把對它的稱呼從黑老鼠抬上了一級,不過叫囂歸叫囂,我心知肚明自己也沒有力量可以再和它鬥過一場,此役不過是個慘勝,然而心情卻比過去天下無敵的感覺更加暢快。
  「嘿!」我突然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你在幹什麼?」
  剛剛趕到戰場的特蕾莎伸手接住了快要斷氣的戰敗者,並給它輸功保命。我不明白她為什麼要救治這個一直對自己圖謀不軌的傢夥,然而她的答案更加令我吃驚:「還不能讓它死啊,這位黑皮先生的真實身份……準確的說,應該是臺面上的身份,可是影團的代團長漢•艾扼法閣下呢。」
  他媽的,這個世界真是瘋掉了。
  眼看特蕾莎拎著黑炭頭向地面落下,我也只好跟了上去。在被衝擊波掃蕩過的殘破樹林裏,特蕾莎救醒了黑魔族,然而她對它說的第一句話是:「現在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的談判了,漢•艾扼法閣下。」
  黑魔族發出一聲呻吟,不知道是因為身份暴露而哀嘆,還是因為熬不住傷痛的折磨,它身上騰起了一股股蒸汽似的煙霧,寵大的軀體急劇縮水,不一會兒就變回了大腹便便的影團代團長、奸商艾扼法。
  「你是什麼時候,又是怎麼發現這個秘密的?」我問特蕾莎,艾扼法也拿眼盯著她,顯然這也是很困撓他的兩個疑問。
  「事有一利,必有一弊。艾扼法閣下你在我體內種下魔法標記以便隨時追蹤掌握我的身體情況,我同樣也可以利用魔法標記向你發射訊息的機會進行反追蹤。」
  艾扼法露出了深受打擊的表情,喃喃道:「想不到連『聖眼之翼』這麼隱秘的暗記也會被你識破,我卻沒有發現你的反追蹤,情報上已經先受制於人,我敗得也不算冤。」
  我差一點就出口反駁:打敗你這黑炭頭的人是我,特蕾莎自始至終都沒出半點力氣,聽你的語氣卻像是自己輸給了她一樣。轉念一想,這傢夥不會是想挑撥離間,給自己創造逃跑機會吧?
  念及於此,我心氣立平,特蕾莎也用一副無趣的表情睨視著艾扼法,語氣淡然的投下另一枚重磅炸彈:「沒有意義的閒話就此打住吧。難得有這麼一次開誠佈公的交流機會,我知道艾扼法閣下一直在垂涎我的身體,我也對閣下你一直在進行的研究很有興趣,而且我看不出來彼此的需求有什麼衝突的地方,敢問閣下有沒有合作的意思呢?」
  「看來你都知道了,我也不說大話,雖然我們的需求沒有本質上的衝突,但就目前的技術來說,要達到我的目的沒有問題,卻無法保證你靈魂的完整。」
  「我自己掌握的知識中,有些部分可以幫助解決這個技術缺陷。」
  「那麼成交了。」艾扼法舉起血淋淋的右掌,嘴裏輕聲念叨:「我,阿古倫•格爾•漢•艾扼法以元始天魔迪阿瑪特的名義,施血為媒,與眼前之人定下意識獨立、行動自由、關係平等的合作契約。」
  魔族肯報出自己的真名,這是它們最大的誠意表現,彼此用真名締結無論如何都會被執行,違約者將受到被借用名義的魔神的制裁,肉體和靈魂會徹底的消散。
  特蕾莎也舉起了右掌,在她準備劃破掌心的時候,我攔住了她。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請你向我做個解釋吧!」我迎著特蕾莎因為受到打擾而露出的惱怒眼神,一步也不退讓:「在戰場上擊敗這魔頭的人是我,它就是我的戰利品,生死囚釋都應由我主宰。你也曾經是聲名顯赫的騎士,不會不知道這個規矩,然而你現在的行為卻等於是把它從我這個主人手上奪走,甚至連理由都沒有一個,不是太沒道理了嗎?難道你的心已經墮落成了強盜?」
  特蕾莎的臉紅了,這時的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名準備穿著新洋裝去打泥巴戰,卻被家長逮個正著的鄉下小女,但是這個可愛的表情只是一閃即逝,她很快又恢復了那副冷漠驕傲的模樣,連向我的道歉時,尖削的下頜仍然略略上揚。
  「請原諒我的疏忽,希望你在聽過我的說明後,能對我的迫切心情有所體諒。」
  說著,特蕾莎把頭向艾扼法的方向一轉。
  「也許從表面上看不出來,但這位艾扼法閣下,可是一位了不起的大情聖呢。」
  根據特蕾莎的解釋和隨後我盤問艾扼法得到的補充說明,我終於了解這兩個傢夥先前打的啞謎的涵義。
  首先,漢•艾扼法的真實身份是魔族的前任掌璽使。因為它與大魔神王的寵妃私通,事跡敗露後攜寵妃亡命私奔,一路上殺手紛迭而至,寵妃身受重傷,來到人間後不久便香消玉殞,連屍體也無法保存下來。於是艾扼法將愛人魂魄置於封印球內,為了躲避追兵化身人類混跡市井,一邊學習用人類的方法生存,一邊努力尋找適合承載愛人靈魂的軀體,歷經半個世紀的辛苦,才碰到擁有與愛人靈魂同步率最高的肉體的特蕾莎。
  聽到這裡,我才明白與艾扼法初次相會時,他那麼努力地想要從我手上取得對特蕾莎的擁有權,甚至不惜擺出武力強奪這種與商人作風不同的姿態。
  「也就是說,你打算成全這個傢夥的心願,把自己的身體送給那個寵姬?」我不可思議的瞪著特蕾莎:「那你自己要怎麼辦?就算有可以不傷及你的靈魂完成肉體交接的方法,你也會變成孤魂野鬼。一個不好,還有可能被邪惡的法師抓去煉成沒有自我意識的靈體武器。我看不出來在這場交易中你能得到什麼好處。」
  「好處就是,我可以同時擺脫肉體的限制和冥界法則的約束。」特蕾莎毫不猶豫的答道:「看過在地下城你與炎魔的一戰之後,我一直在懷疑,自己修煉乙太訣的方法是不是錯了,乙太訣真正的力量應該發自於心,也就是意志與靈魂的力量。之前我不敢肯定,可是這一次的重逢,你的表現打消了我的疑慮,讓我決定把計劃付諸實行——我要捨棄這具礙手礙腳的臭皮囊,重新開始修煉!可是根據我了解的一些知識,只要肉體的生機斷絕,我的靈魂就會被置於冥界法則的支配下,除非我是以生靈的狀態與肉體分離,可是沒有靈魂坐鎮的肉體會很快死亡,需要靈魂經常性的回去刺激生機,這樣不但沒有效率,而且會消耗我在靈體狀態下修煉得來的精神能量。」
  「所以你就想到了這個偷梁換柱的主意。」我黑著臉替她說出了下面的話:「你把肉體送給黑炭頭的愛人,只要有靈魂坐鎮,保持肉體生機不息,你就可以不受冥界法則拘束,專心修煉。過個幾十上百年,那時就算肉身衰老死亡,你也已經功德圓滿,跳出三界外,不受五行拘,諸天神魔都拿你無可奈何,你想要取代英鐸拉成為這個世界的新戰神也不過是舉手之勞。」
  特蕾莎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微笑著點點頭。我深吸了一口氣,想要勸說她改變主意,自己願意把肉身修煉真•乙太訣的經驗傾囊相授,卻被她搶先一步拒絕了:「不要想勸說我改變主意,我不願意照著別人替我畫好的路線行走。你不要看我總是一副很冷靜的樣子,其實我這個人啦,性子最急不過了。至於風險……」特蕾莎看了看艾扼法,接著說:「照商人的話來說,就是風險越大的投資,機會也就越多,成功得到的收益也是最大的。」
  「那也要能夠成功才有收益啊!」我忍住了這句話沒有吼出來。反問了另一個問題:「你這樣做的話,置你和艾爾迪諾之間的感情於何地?」
  特蕾莎眼中掠過一絲悽然,復為野心的火光覆蓋:「愛情不是可以主宰一切的力量,生、死、輪迴和命運,三界中有太多愛情無法征服的東西。繼續沉溺於愛河,只會令我失去理想,失去搏擊風雨的勇氣,我討厭那種無力的感覺!」
  我無言以對。只能說人各有志,她已經下定了決心,旁人說什麼都沒有用了。作為一個關心她的人,我能夠給她的幫助,只有儘量減少產生風險的概率。我抬起右手放在她的前額上,將自己在修煉真•乙太訣過程中遇到的問題和突破困境的心得傳送進了她的腦海。
  「這些只能作為一種參考,畢竟我們選擇的道路不同。」我疲倦的收回手掌,在衣袖下緊緊握住,一字一句吐出最後的心得,同時也是告別的祝願:「既然選擇了就不要後悔,既然決定了就要走到底——是自己選擇的路,痛苦與快樂一併承擔!」
  「很好的謁語,我也給予你同樣的祝願,只把最後一句修改一下。」特蕾莎主動向我伸出右手,朱唇輕啟,吐出她的祝辭:「在自己選擇的道路上,痛苦與希望一併存在。」
  伴隨著這句話,一股溫暖的精神能量灌注進我乾涸的心田,我忍住快要滾出來的眼淚,拔身飛向夜空,遙遙聽見特蕾莎那決絕的禱咒聲音在大地上回蕩。
  「我,特蕾莎•塔比奧拉以元始天魔迪阿瑪特的名義,施血為媒,與眼前魔族定下人格獨立、行動自由、關係平等的合作契約。」
  一陣強光覆蓋住了樹林,刺激了我的眼睛止不住地淌出淚水。
  慢慢飛回雲夢要塞,日出前的天空帶著一種沉鬱憂傷的藍調,城裏看不見僵屍、骷髏和吸血鬼,只有一隊隊騎著夢魘的死亡騎士帶著半透明身軀的卡奧斯士兵在城頭上巡邏。
  「這是怎麼回事?」我俯視著那些散發出明寒死氣的將士,心頭往下一沉——難道炎魔沒有把銀盒送到嗎?
  「那些是我的部下。」萊昂無聲無息的出現在我身邊,看我的目光依然冰冷,語氣和之前相比也沒有什麼變化,但是他的右手正在撫弄垂挂在胸前的一個精巧銀盒。「他們曾經發誓要對我永遠忠誠,並用生命守護我。因此當我被詛咒束縛在現世時,他們也不願舍我而去。而我不想他們和我一樣受到侵略者利用,陷入心靈的忠誠與行為的背叛這個令人痛苦的漩渦,之前從來沒有召喚過他們。」
  「現在你把他們召喚出來,是因為詛咒已經解開,你卻不打算就這樣離開,希望能夠用仇敵的鮮血洗涮掉身不由己時的恥辱行為。」
  「是的。血是要用血來償還的,如果要仇恨淡化,只能用血來洗!」萊昂握緊了拳頭,凝視著我的眼睛,我無畏地迎上。片刻之後,他放鬆了表情,轉過身去說:「你現在已經不是我的敵人。但是——」萊昂又猛然提高聲調:「你也不是值得相信的朋友。」
  「我並不貪心。能夠回到一切關係的原點,這一夜的辛苦就沒有白忙。」我喃喃自語,眼看萊昂準備離去,急忙提高聲音問道:「妮克爾在哪?就是那位願意替我擔保的妖精。」
  萊昂向西邊的城頭指了指,一道苗條高拔的身影赫然映入我的眼簾。我正要飛過去,忽然又想到一個問題,轉頭衝萊昂叫道:「也許這個問題很冒失。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那個累你無法安息的銀盒裏面到底裝了什麼?」
  萊昂的身體忽然凝固在空中,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一陣風送來了死亡騎士嗚咽的嗓音:「那裏面裝著珊娜的骨灰。」
  我停下了動作,衝著萊昂閃爍的身影深深鞠了一躬,才慢慢飄開,降落到妮克爾身邊。她彷彿沒有查覺到我的到來,只是極目眺望著遙遠的北方。她精神是那樣專注,直到我清了三次喉嚨之後,她才用一種難以索解的語氣和我打起了招呼:「你回來了。」
  我怔了怔,無意識的應了一聲,並提了一個極不合宜的問題:「我回來沒看見聯合軍的人,他們都到哪兒去了?」
  話一出口,我就感到後悔,什麼問題不好問,偏偏去問聯合軍的那些人,妮克爾心中屬於黯妖精的那一半算是把他們恨到骨子裏去了,高等妖精那一半雖然富有理性,卻也不願意再和他們有所交集。自己真是問了一個蠢到不能再蠢的問題。
  「他們去了哪,我管不著,也不想去管。所以你的這個問題我沒有辦法回答你。」妮克爾用平淡到令人心寒的語氣回答過我之後,轉過臉來看著我,看得我心臟撲通直跳,本來想要問她的第二個問題,也是我心頭最大的疑問——你為什麼願意用生命為我做保?——現在卻怎麼也無法開口。
  「聯合軍那些人的去向我不知道,可是你接下來要去的地方我卻已經知道了,你想不想知道?」不等我回答,妮克爾已經用背書般的語調念出了一段話:「微民計劃按照他上司的遺言繼續前往北方布魯•斯凱侯爵的領地,他想在那邊組織遊擊隊和帝國軍週旋,因為他急著出發,所以我不能等到你的傷勢複元、紫荊甦醒才上路了。只有請你轉告紫荊,我們需要他的力量,請他醒來之後一定要來北方領地幫助我們。」
  我呆住了,同時也明白了。原來是因為感受到冬妮婭對我不變的信賴,妮克爾才賭上性命為我擔保。可是之前我主動向她詢問,她卻又隱瞞了這段留言。其中的理由,我大概也猜得到——雖然殺不了我,卻可以打擊我的精神,少少找回一些心理平衡。
  但是我無法怪她,比起她所承受的精神傷害,只給我這種程度的懲戒,實在是太仁慈的反應。構成她人格的兩種血統中,善良與寬恕的高等妖精本性畢竟是佔了上風。不止是她,一直以來,我都被擁有仁慈心靈的人們不斷的寬恕,否則我早已經墜入了萬劫不復的黑暗,我要感謝她們,感謝培育了這些善良生命的大地、山川與森林,自由的風把慈悲的恩惠撒向四方,世界才得以充滿生機和希望。
  地面線上升起了第一道陽光,世界從安眠的黑暗中甦醒過來,我也永遠從黑暗的迷宮中走了出來,走向帶給我新生活的希望與勇氣之地——
  北方領地,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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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3 21:44:33 |只看該作者
第七回____第十章 外傳 陰影
  夜風絲溜溜的吹過,在山間颳起了一陣嗚嗚的低吟。
  化蛇絲丹•茜特爾站在樹後背陽陰濕處,向著林間空地的火堆旁望去。山果和雷伊爾大叔正說著什麼,而他們的女主人冬妮婭也站在一邊靜靜的聆聽。美麗的女神官正獨自在不遠處進行著每日例行的禱告,熊法師則早就抱著他的魔法書不知蹤影。妖精和矮人圍坐在火旁絮絮叨叨的持續的鬥嘴,而剛才一直在和絲丹爭奪山果的龍女海雷娜,則在山果被叫走後也走開隱匿了起來,但絲丹卻知道她那同母異父的姐姐一定在某處陰冷而怨毒的瞪著她,觀察著她的弱點,盤算著如何對她進行最致命的打擊。
  木柴被燒得偶爾爆出些劈啪聲,昏黃的火光隨著夜風的來去搖晃不定,映著山果那半張側臉也是迷迷濛濛的,只看得見些須略微帶有孩子氣的輪廓。偶爾他會轉過頭來,那雙黝黑的眼睛對上絲丹的金眸,跳出一團歡喜的溫柔的火花,照亮了絲丹在樹林陰影中的臉。
  「他是喜歡我的……」絲丹在心中輕輕的念叨了一句,從他全心全意的相信自己,第一個答應幫助自己時,她就這麼認定了,一心一意的視對方為自己的情郎。然後,在一直以來的相處中,每每在心中這麼念叨時,心裏似乎總能慢慢歡喜起來,彷彿寂寞的湖水裏投入了一顆炙熱的石子,激蕩出一圈圈愉悅溫情的漣漪,拂去所有的不快。
  早在她還在水晶頂下,只是一條小蛇的時候,躺在湖底微溫的沙子上,看著頭頂晶瑩盪漾的斑斑金色波光,任憑正午的陽光透水而入,暖烘烘的曬在身上,這讓她有種飄飄然恍惚的感覺。父親和母親住在神殿深處,相親相愛,至死為伴,那麼她呢?以後陪她度過漫漫長日的會是誰?是和父親一樣的人類嗎?會像父親對待母親一樣寵愛著呵護著她嗎?她偶爾會看到湖邊水面上的一點黑影,不知是水草晃動還是路過湖邊的旅人的影子。她不敢上去確認,更不敢貿然和那些旅人們交談。父親曾經說過,人類是個自私愚昧而且殘忍的族群,他們會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傷害別人。但即使如此,寂寞而又孤獨的絲丹仍然忍不住幻想,總有一天,她會遇上一個和父親一樣的人類,互相愛著,並且保護著所愛……
  絲丹忍不住微笑起來,緩緩低下頭,卻在地上瞥見了她自己的影子。因為白衣的關係,火光透過布料下襬處,影子有些灰淡。纖弱的肩膀,細細的腰,柔和的曲線似乎表示著她那純真溫婉的性格。突然她的眼光一轉,卻發現旁邊竟然還有一個高低起伏驚心動魄暴躁陰鶩的黑影。黑影冷不防低聲譏誚道:「想一個人幸福嗎?做夢,你會被拋棄的,笨孩子!」這讓絲丹心裏猛的一緊,彷彿被什麼揪住了一般,陰陰的疼。
  就在她仲怔間,一隻手突然從背後搭上了她的肩。這突如其來的接觸,讓她嚇的蹦了起來,急忙扭頭,看到的卻是山果。
  「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男孩詫異的看著一臉驚恐的絲丹,體貼的縮回了手,在一旁噓寒問暖。
  絲丹定了定神,勉強擠了個笑容讓男孩安心:「他們叫你過去說什麼?」
  她的發問不知怎麼的突然讓山果一呆,滯了滯,似乎掩飾著什麼,急促的笑道:「沒什麼,沒什麼,只不過少夫人叫我過去問問話,看你出來這麼久,身體適不適應。」
  「是嗎?」絲丹用山果幾乎聽不到的聲音低低的問了一句。她垂下頭,眼睛忍不住又掃了一下地上的影子,自己和山果重疊在一處。那個先前看到的黑影卻已不見,似乎是自己的憑空錯覺。絲丹緩緩吐出一口氣,十分怕冷似的,挽著情人的胳膊緊緊的偎了過去,兩人靠著樹坐下。
  山果在說謊。絲丹平靜的垂著眼瞼,彷彿睡著了,其實她的心中卻是雪亮。剛才雷伊爾大叔找山果只是普通的閒聊,其中談到了他們故鄉的一些趣事。絲丹雖然聽得到,卻很想過去,在情人的身邊,笑著插一兩句話,哪怕站在一旁靜靜的聽聽也好。可是她怕,她怕她的出現,連帶著海雷娜也出來攪局。這種情況不是沒有出現過。只要絲丹一靠近山果,只要絲丹和山果幸福又甜蜜的相處,她的同母異父的姐姐一定會出現,不住的在她的耳旁冷言惡語,不僅對她冷嘲熱諷,就連山果也會受到牽連,弄得兩人不勝其煩。為此,絲丹不得不耗盡全部精力來對付花樣層出不窮的海雷娜,以至於山果何時開始對她說謊,為什麼對她說謊,她也無暇理會了。而現在,這種謊言,對她而言已經麻木了。
  反正是些無足輕重的事情……反正他是不會離開我的……反正……
  這些話在絲丹的心裏不住的輾轉著,她長長的睫毛彷彿無法承受這些話語的重量,不住的微微顫抖,在臉上投下一片恍惚的陰影。
  「哼,你們兩個倒是會找地方!」貼著地面的黑影驟然立了過來,斜斜的蓋住了絲丹的臉。看到這對少年男女親密相偎的模樣,海雷娜柳眉倒豎,而看到絲丹平靜的表情,她的怨氣更是不打一處來。她欠她那麼多,竟然還這麼不知所謂!龍女恨恨的目光凝視在妹妹小巧白凈的俏臉上,似乎能燒出兩個洞來。
  絲丹彷彿已經習慣了對方的敵視,依舊靠著情郎,垂眉斂目,看都沒看一眼。倒是山果,看到海雷娜的出現馬上瞪大了眼睛,身體也繃得緊緊的,一臉戒備的神情,生怕這個女暴龍突然之間又對自己的愛侶大打出手。
  海雷娜任由粗暴的想法在心裏打著轉,眼角餘光不經意的掃到了人類少年。彷彿感應到了對方的想法,她「哼」了一聲,走到對面的樹旁坐下,冷然道:「軟弱又沒有力量的人類,你以為你能做什麼?真不知道你有什麼好,某個下等亞龍竟然把你這種累贅當成寶貝!」自己的存在不被理會,微感無趣的海雷娜遷怒到了一旁的山果。
  受到侮辱的山果眼睛一暗,似乎被龍女說中了痛處,他的神情不自然的僵硬起來。而海雷娜對他的反應根本就沒什麼興趣,話雖然是對他說的,可眼睛卻一直瞄著絲丹。
  果然單純的化蛇被挑起了戰意,她眼睛猛的一抬,一眨不眨的與龍女怒目對視道:「山果不是累贅!」
  「哦?連劍都不會使,連半點魔法都不會,不是累贅是什麼?」好戰的海雷娜見對手不再無視她,心裏不僅一陣高興。一開始她死纏爛打的拼命想通過嘲諷貶低絲丹本身來激怒對方,但這個效果似乎不大,就亞龍來說,化蛇的脾氣意外的好。而且她整天和那個人類小子聊天,根本不理會龍女的挑釁。但海雷娜幾百年的怨恨又如何能這麼輕易的化解?很快龍女便發現,只要把矛頭對準那個人類小子,化蛇就會出頭迎戰。現在,她全身上下都充滿了戰鬥的興奮。
  「不,山果不是!我說不是就不是!」絲丹金色的眼睛裏燃燒著憤怒的火焰,她雖然性格溫婉不怎麼發脾氣,但對於海雷娜這種惡意辱人的行為十分厭惡,更何況這一切都是衝著她而來的,並且此刻針對的是她的情郎。
  海雷娜滿意的看著化蛇開始失去理智,但這還不夠,她要她更憤怒,更無助,然後欺負她,打壓她,對她施行種種精神上的虐待。這是唯一能讓她的憤怒平息的方法。
  她輕蔑而不屑的瞟了那個可憐的少年一眼,冷笑道:「即使是人類,他也不過是個下等的僕人。你指望他用他那些伺候人的手藝來保護你嗎?省省吧!」
  這不是海雷娜第一次對山果的下仆身份進行人身攻擊了,但這是她言辭最不客氣的一次,也是利用山果激怒絲丹最成功的一次。只見絲丹緊握雙拳跳了起來,纖細的身軀微弓著,彷彿蓄積著力量隨時都可能衝上來與她那可惡的異父姐姐大打出手。
  就在這種劍拔弩張的時刻,突然一個人影從一旁跳了出來,大聲道:「海雷娜•薩根小姐,請你收回你的話!山果是我的隨從,如果你對他有什麼不滿可以和我說!請你不要再攻擊侮辱我的朋友和隨從!」不放心山果,跟過來瞧瞧的冬妮婭急躁的衝了出來,以母雞護小雞的姿態攔身擋在了絲丹身前,眼睛異常清亮,堅決的與海雷娜對峙。女神官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冬妮婭的身旁,妖精和矮人則站了起來,一臉戒備的看著這邊。
  時間還很長,遊戲也不急於一時。海雷娜在心中權衡了一下,,輕蔑的「哼」了一聲,不再理會對面的眾人,轉身躍入林間陰影中,消失了氣息。
  不約而同,在場所有人暗中全松了口氣。要知道,如果母暴龍真要發起瘋來,合全體之力也未必對付得了她。逃過一劫的冬妮婭眼尖的看到山果和絲丹的手不知何時已經親密的牽在一起,她想到這是他倆難得獨處的良機,而龍女這麼一離開,想必今晚不會再來打擾他們,於是匆匆安慰了山果和絲丹兩句,便招呼著其他人散去。
  「你還好吧?」絲丹小心翼翼的看著山果,不知為何,他的臉色在昏黑的夜裏異常的蒼白。「生氣了?其實她並不是有意這麼說你的……她……只是在針對我……」她的聲音越來越低,讓她的話語越發模糊不清起來:「我……我一直都不知道有這麼一個姐姐……媽媽……她……」到了最後她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是不是很難過?那都是上一輩的事……和你沒有關係的。」山果勉強壓住心中的陰影,把她擁在了懷中,勉強安慰道。
  「真的?」絲丹抬起頭,天真的問道。她仔細的看了看山果的表情,卻沒發現情郎的不妥,安心的接受了對方的安慰,破涕笑道:「其實你不保護我也沒關係,我可以保護山果呀!」
  她不說此話還好,一說山果臉色就變了。他似乎急了,手指幾乎陷進化蛇的雙臂中,堅持的鄭重的說道:「我說過我會保護你的!男子漢一言既出,四駕馬車也難追。雖然你是太古神民,懂魔法,有天生的巨大力量,但我拼了性命也會保護你的。你明白嗎?」
  絲丹不明白山果為什麼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也不知道情郎為什麼這麼堅持保護與被保護的立場,但無論什麼女孩子,聽到自己喜歡的人如此熱情的表白,都會幸福的陶醉其中,絲丹也不例外。她欣喜的依偎進山果懷裏,如小鳥依人。「你別急,我不在乎這些的。」她甜蜜蜜的說道,心裏卻暗自加了一句:我只在乎你愛不愛我。
  半夜的時候,寒氣降下來了。
  睡在營地週邊的山果被凍醒了,他揉了揉冰冷的雙手,起身輕輕的活動了一下身體,和車夫雷伊爾大叔換班守夜。熟睡中的絲丹蜷縮在冬妮婭的身邊,而女神官則躺在女主人的另一側。熊法師獨佔一隅,妖精和矮人則在不遠處分別靠著樹打噸。海雷娜呢?山果下意識的向四周的山林看去。夜露深寒,林間已經起了薄薄的輕霧。墨灰的天,幾點疏星,兩個月亮都不知鑽到了哪。黑影吞噬了大半個山林,樹木扭曲而陰暗的伸展著,和著山果內心尚未消散的陰霾,格外讓人不快。他打了個寒戰,轉身向火堆走去,卻不禁大驚的發現神出鬼沒的龍女竟然不知何時無聲無息的坐在火堆旁。
  沒有絲丹在場,山果和海雷娜之間幾乎可以說是沒有交集的。山果厭惡海雷娜對待絲丹的態度,同時也懼怕對方那強大的力量。而海雷娜的眼裏,除了她那可恨的異父妹妹,是誰也引不起她的興趣。因此山果選擇了走回營火旁坐下,添了幾把幹柴,讓火燒得更旺些。一時之間,營地裏沉默的只聽得到火焰吞噬柴火偶爾發出的劈啪聲。
  「龍族難道可以不睡覺嗎?」山果終是少年好奇,裝做不經意的用餘光瞥了瞥海雷娜,驚訝的發現她的臉十分的柔和,沒有了平日的尖銳,而眼睛也迷茫的透過火焰沉靜的看著什麼,那寧靜的神情倒和絲丹十分相似。當他回過神,順著海雷娜的眼神看去,忍不住有些心驚肉跳。
  絲丹向外側著頭,半邊臉都浸在了黑暗裏,而那剩餘的臉頰的側影,依然讓火焰的微光畫出了極為流麗的線條。白細的皮膚,圓潤的下頜,似乎夢見什麼,因為囈語而微微顫動的喉部線條,使她的純真和孩子氣可愛到了極至。
  但此時的山果哪有心思體味這些,他想大叫出聲,可從海雷娜身上突然發出一種無聲的洶湧的氣勢,使他無法發出聲音,也無法動彈分毫。
  「睡得可真熟……」海雷娜看也不看山果一眼,彷彿他根本不存在一般,突然開口,自說自話道:「是不是死了以後也是這麼安逸?」她冷冷一笑,眼睛也嘲弄似的瞇了起來,而山果則突然覺得心裏一滯,冰冷陰寒的殺氣洶湧而來。
  「你就認為我只是個責任是不是?換了個人,你就不那麼放心了罷!我不該出生嗎?還是她不應在這世上?你就看準了我不會殺她?」她似乎有些陷入了瘋狂,竟然把火中絲丹的殘影看成了她苦苦追尋了百年的母親,從牙齒縫裏迸出這麼幾句話來。然後如幽靈一般無聲的站了起來,直挺挺的,一雙眼陰沉而灼熱的盯著不遠處絲丹的身影,臉色卻是慘白,神情複雜而奇異。
  許久許久,就在山果的心已經提到嗓子眼了,以為她馬上就要衝過火堆,對毫無抵抗的絲丹出手時,忽然他感到全身一松,剛才那種奇怪的壓力驟然消失了。他驚魂未定的再看向海雷娜時,發現她已經轉身向林中走去。她的背影又高又飄,彷彿被黑影束縛的幽靈,身不由己,渾渾茫茫,不知歸路。
  山果呆看了良久,心中竟然涌出一股哀怨,他一驚,定了定神,重又在火堆旁坐下,縮著頭,雙手收在了懷裏。本來他剛醒過來時還有些睡意,但被海雷娜這麼一攪和,他便再也睡不著了。他的心裏砰砰砰的敲著小鼓,曾經以為不會再出現的陰影又從心底深處爬了出來,一波又一波的敲擊著他的心臟。突然,他有些明白海雷娜看著絲丹的複雜了,也許她自己還不知道,那是羨慕與妒忌溶合在一處的表情。
  風不知何時又刮了起來,推推擠擠,將夜霧一會兒擁成一團,一會兒又散做不見。那細小的嗚嗚聲,在龐大的夜裏嫋嫋漾開,忽斷忽續,遠而悽然,如同哀哀的嬰孩的哭泣。
  進入蛇夫山脈後,女神官沙蒂婭進行了占卜,內容顯示目標會在西部小城弗甸出現,可是隊伍在從哈洛克城逃獄時是選擇向東北,也就是蛇夫山脈的方向前進,如果這時再沿大道折向西方,還要再次穿越哈洛克城,不得己下眾人只得繞小路向西,而雷曼沼澤則是必經之地。
  雷曼沼澤位於蛇夫山脈和平原地帶交界的低窪之處,這裡生長著大片棘刺滿枝的低矮灌木、蘆葦以及野草。能見度很低,行進時也會因為這些茂密的植物而變得困難。污水、爛泥、水蛭、蚊蟲、以及藏身其間充滿敵意的各種怪物……一般如非必要,絕對沒有旅人願意穿過這片恐怖地帶。
  當冒險者們到達雷曼沼澤的時候,他們發現情況並沒有他們想像中的那麼糟。小路的盡頭連接了一條沼澤的自然通道,那是散佈在沼澤裏的零星陸地,其間則被人用木筏簡單的連接起來。雖然木筏上的繩索有些腐爛,但大體還是很牢靠的。不必呆在齊胸深的污水中,不用忍受爛泥的惡臭,對於隊中愛乾淨的女孩子來說,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值得歡呼的呢?就連一直抱怨討厭坐木筏的矮人奇勒看到眼前的情景也無話可說了。唯一費猜疑的是,這個天然通道似乎很久沒有人走過了,難道這雷曼沼澤的名聲遠比實際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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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3 21:44:46 |只看該作者
  出於謹慎,冬妮婭和沙蒂婭商量過後,決定讓身形靈活經驗豐富的妖精艾莉諾負責探路偵察,而進一步落實偵察結果,預先提醒大家保持正確前進方向的重任則交給了龍女海雷娜。這麼安排原是為了讓海雷娜再無空閒去招惹化蛇,另一方面海雷娜高強的實力也在考慮範圍內,只是她那我行我素的脾氣著實讓冬妮婭苦惱了許久。不過沒想到的是海雷娜這次卻沒怎麼任性,反而爽快的答應下來。
  一路前行十分順利,除了毫無旅行經驗的絲丹幾次踩錯位置腳陷泥沼有驚無險外,大家都聰明的把落腳點放在了簇生草木上。而兩位引路者也工作得盡職盡責,分毫不差。在沼澤中走了大半日,除了水蛭、蚊子以及幾條小蛇以外,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狀況。時近日中,冬妮婭見絲丹已經累得不行了,於是決定停下來暫時休息會兒。
  由於實地面積很小,除了繼續在前探行的妖精外,其他人都背靠背擠在一起坐在地上。大家都乘此機會喝點水或者吃點東西補充體力,而山果則忙著幫絲丹綁上乾淨的綁腿。他一邊手忙不停,一邊叮囑化蛇要小心落腳。之前絲丹遇險,也是多虧了他十分的注意,發現得早。絲丹見情郎如此關心體貼,不禁面笑如花,開心的和他低聲說話。
  就在化蛇的笑聲越來越高的時候,一旁的海雷娜重重哼了一聲後,低聲譏誚道:「連路都不會走,一腳踩一泥,只知道拖累大家的人,竟然還在這裡鬧騰,吵死人了!有精力怎麼不去幫幫艾莉諾,卻在這裡打擾別人休息,也不顧個臉面!」她的聲音隨低,但距離這麼近,只有聾子才聽不到。
  絲丹的笑聲頓時便噎住了。她俏臉漲得通紅,金色的眼睛裏也迅速蒙上了一層霧氣,扭頭定定看著海雷娜半晌,突然開口說道:「聽你的口氣,彷彿你就是見不得我似的。我的快樂就讓你那麼的不快樂嗎?既然如此你又為什麼要一直跟著我呢?我不是說過了,媽媽她真的消失了,我也不知道她是否還活著,去了哪。」
  「你不知道?她拋棄我,花了幾百年去照顧你!你會不知道?」突然將問題核心剖開丟到她的面前,海雷娜感到受到了莫大的刺激,她跳了起來,居高臨下的對著絲丹說道:「你被寵夠了,又迷了這個人類小子,然後裝模做樣把剩下的分點給我是不是?」她彷彿對於她的喉嚨失去了控制力,說到末了竟然喊了起來。
  眾人被海雷娜突然而至的激烈反應嚇了一跳,紛紛站了起來,走開幾步。
  隨即海雷娜看到了絲丹紅紅的眼眶,又道:「你又要哭了是不是?又要裝出那副無辜可憐的摸樣出來。」
  絲丹被她尖利的話語刺的渾身一顫,也猛的站了起來,道:「我哭做什麼?我從來不哭的!」然而她終於淒淒的哽咽起來:「你……你為什麼老是使我覺得我犯了錯……彷彿我這輩子欠你的,連笑的權利都沒有!其實,我快樂,又不礙著你什麼!」
  對手終於被自己擊潰,海雷娜看著眼前哭得如泣雨梨花的異母妹妹,心裏卻沒有絲毫的快感,那份積壓了幾百年的痛苦和陰鬱彷彿變得更深重了,只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抱著絲丹的山果雖然心疼,但當他看到海雷娜的臉上又露出了那種複雜而奇異的神情,他也激不起半點吵架的興趣。而其他人,在知道這兩姐妹之間的恩怨後,更是不會輕易插入其中。就連最古道熱腸的冬妮婭也只是張了張嘴,最終卻也默然無語。被沼澤包圍的小島上,安靜得只聽得見化蛇的抽噎聲。而打破這個沉默場面的則是唯一不在場的妖精,只聽她閃電一般的射入島中,驚慌的叫道:「大家小心,有魔獸過來了!」
  伴隨著艾莉諾驚呼,沼澤裏突然響起了一聲響徹雲霄、震人心魄的吼聲。忽喇喇、轟隆隆的滾來,一聲響過一聲,彷彿驚濤駭浪,要把曠野中的生命無情地淹沒。就在眾人神馳意眩,幾近魂飛魄散的當口,海雷娜及時縱聲長嘯,形成一堵音波護壁抵住了滾滾雷音。大家方才回過神來,紛紛抽出兵器,擺成防禦陣勢,一齊緊張的向發聲的來處看去。茂密灌木叢中,不停的發出咕嚕咕嚕冒泡的聲音,然後一個足有三人多高的怪獸身影緩緩出現在他們面前。
  「我的天,那……那是什麼……」冬妮婭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驚訝的看著從未見過的巨大怪獸。那是一頭龍首牛身的獨足異獸,身形巨大,完全展現在眾人面前時彷彿一座墨綠色的小山。
  「上天保祐,這是夔獸啊。」博覽群書的沙蒂婭和亞古同時認出了怪獸的真面目。海雷娜迅速跳到了隊伍前面,雙手合胸,聚起了一顆炙熱的火球,轟的一聲就打了出去。這裡最有實力與怪獸搏鬥的其實就是這頭化身人形的金睛赤龍了。
  妖精對矮人和自身各加持了飛翔魔法,防止戰鬥中跌入泥沼。熊法師準備了一個強力魔法,同時沙蒂婭開始念起防護咒語,護住大家。至於冬妮婭、雷伊爾還有山果這樣既無力量又無魔法的普通人類則乖乖的站在了他們身後。而厭戰的絲丹卻不太願意此時離開情郎身邊,驚訝而好奇的也站在了隊伍後面。
  火球還沒有飛近夔獸,就被它的一聲厲吼震得淩空爆裂,隊伍後面的冬妮婭等人不約而同感到心神震蕩,五臟六腑彷彿被大錘猛撞了一下,說不出的難受,而絲丹耳垂上所戴的兩枚堅硬的水晶耳墜更是砰的一聲被震了個粉碎。受到女神官保護的眾人已是如此,而擋在前面施法念咒的沙蒂婭更是臉色一白,嘴角緩緩逸出一絲鮮血。
  至於前面的影團成員,海雷娜和奇勒都只是覺得聲音有些太大,並無受到傷害,倒是纖細的妖精,感覺到腦袋彷彿要炸開了一樣,身形一晃,差一點栽倒在泥漿中。
  矮人見勢不妙,快速從腰間抽出手斧,車輪一般的連續擲向夔獸。八柄飛斧除了一把是正面飛向夔獸,成功吸引了它的注意力,另外七柄都沿著不同的弧線軌道劈落在夔獸後背上,可讓大家目瞪口呆的是,那魔獸皮堅肉厚,銳利的斧鋒砍在上面竟然只留下數道淺淺的白痕。
  「啊哈,它奶奶的,竟然有一張好皮!海雷娜用你的火球轟它的頭,它的皮可是做盔甲的好材料!」矮人似乎被激起了鬥志,又從腰間摸出一柄斧頭出來,揮舞著叫道。
  「我來幫你!」冬妮婭見沙蒂婭受了傷,忍不住跳了出來,解下長弓瞄準夔獸龍首上的眼睛就是一箭。沒想到它機敏的一側頭,魔法箭紮在它的厚皮上,卻穿不進去,夔獸的身子一動,箭便掉落在地。
  夔獸再度張嘴欲吼,回過氣的艾莉諾一抖手,秘銀絞索閃電般的從頭到腳繞遍獸體,然而不等妖精催動魔法變出薔薇芒刺,一道藍色的閃電已經從夔獸口中吐出,望著艾莉諾迎頭劈落。幸得亞古及時發出另一股閃電淩空抵住,兩股閃電在艾莉諾頭頂上方相持了幾秒鐘後,夔獸的藍電終於還是佔了上風,但是由於亞古的阻擾,電芒失了準頭,斜飛出去擊中了灌木叢,整片茂密的灌木瞬間化作飛灰,大量泥漿直射上天,像冰雹一樣劈嚦叭啦的四散砸下。海雷娜龍氣展開,劍弩難透,區區泥雨更是無法近身。其他人卻都慘遭泥雨洗禮,變成了一群泥猴,不過艾莉諾還是抓住機會展開了絞索上的薔薇刺芒,暫時禁錮住了夔獸的行動。
  與此同時,因保護罩撤去,害怕情郎受到音波傷害的絲丹也發動了她的魔法攻擊。就見她手上白光一閃,偌大個獸頭已被一層厚厚的堅冰裹住,一雙巨大的獸眼還睜得渾圓,樣子頗是可笑。
  「海雷娜,它的弱點是下頜喉部。」接收了由秘銀刺鏈得到的怪獸身體資訊後,艾莉諾高聲叫道。龍女點頭示意,嘴唇翕動,雙腕交擊碰撞,激發的火星迅速凝聚成一個不停轉動、流光異彩的白金光球。「去!」隨著一聲輕喝,炙白光球如同流星一般飛了出去,拖出一條火光燦爛的細長尾巴,嗖的一聲,從夔獸側面頸部毫無阻隔的一穿而入。妖精機警的收回了秘銀絞索,幾秒之後,眾人只聽到夔獸體內一聲悶響,裹住龍首的堅冰似乎也受不了其內的高溫,爆成一團冰屑。血混著肉塊從光球入體處如泉水般狂噴而出,夔獸小山般的身體轟然倒下。
  所有人都為海雷娜先前那華麗一擊的威力感到咋舌,矮人興奮的提著斧頭跑到夔獸旁,尋找著下手剝皮的著手處,而山果和冬妮婭也好奇的跟著走了過去。絲丹則因厭惡和害怕那股子血腥,留在了原地。
  「它死了嗎?」山果看著夔獸側頸處人頭大小,仍舊泊泊流淌著鮮血的傷口,心有餘悸的問道。
  「在海雷娜的流星爆下,很少有生物能活下來。」奇勒滑稽的在夔獸高挺的肚子上爬來爬去,興奮的用斧頭比劃著。
  「這個沼澤可能是它的家,我們這些闖入者竟然把主人殺死了……」冬妮婭頗有些感嘆的說著,隨即看到夔獸那依然圓睜的眼睛,忍不住仆下身子湊過去,想幫它拉下眼皮。就在她一手扶住了龍角,一手去碰夔獸的眼睛時,站在左側的山果突然發現夔獸的瞳孔似乎抽動了一下。
  「小心!」他瞬間一把將女主人推了開去。冬妮婭被他突如其來的蠻力推得踉蹌著倒退了十幾步,然後一腳踩在了從夔獸體內噴出的碎肉堆上,吧唧一聲,似乎踩破了什麼東西,一股藍瑩瑩的汁液噴起,把冬妮婭的兩隻小腿染得一片靛藍。
  「山果,你……」冬妮婭又驚又氣,正準備叱呵幾句,不料原以為死去的夔獸低吼一聲,猛地跳了起來,不僅將它身上的矮人給掀了下來,而且眼中兇光一閃,一個低頭,尖利的牙一下子就戳進了山果的側腹。在眾人還未從這種突然而至的變化中反應過來時,它叼起山果轉身躍入身後的灌木叢中,幾下起落,快速的沒入了沼澤深處。
  「山果……」最先回過神的是絲丹,她驚叫一聲,衝了過來,原本白皙的臉此刻更是面無血色慘白一片。「山果——」淒厲的叫聲把其他人也驚醒了,趕忙圍了上來。距離最近的冬妮婭也顧不得骯濕的腳,衝了上來,死死拉住了欲往沼澤裏衝的化蛇。這麼一耽擱,其他人也都奔了過來,七手八腳的按住了她,七嘴八舌的勸說著。唯獨海雷娜遠遠的站著,看著絲丹又是掙扎又是哭叫,冷冷的,臉上的影子卻彷彿更深了一層。
  暖暖的太陽長時間的照在院子裏,鼻間滿是清甜的、帶點酒味的草香。時間彷彿靜止似的緩緩流過,山果迷迷糊糊的聽到用樹葉吹出來的,自己從小便熟悉的調子,低低的,悠閒的,懶洋洋的,瀰漫在他的耳旁心間。彷彿著了魔似的,他去找那吹奏的人。迎著陽光,走過樹底,看到一個男孩騎在樹杈上,顛著腳吹著葉子,一臉幸福的神情。那是不大的一棵樹,稀稀朗朗的葉子在陽光下簌簌的輕搖,發著柔和的金光。
  男孩看到了他,歪著頭做了個鬼臉,然後從樹上輕飄飄的跳下來跑進了屋子。山果看著那個小小的背影,看著男孩那小小的衣襬,輕飄飄的在風裏拍著,彷彿是招喚他去的小手,兩腳不由自主的就跟了上去。但進門的時候,他忍不住停下腳步,定定的看了一眼那陽光中的庭院。淡青的天,金色的樹,還有那在風中搖曳的草……剎那,他覺得這彷彿是久久擱在他心中的景色,從前不曾忘記,以後也不會忘記。
  他回過頭的時候,男孩已經走得不見,但他卻看到那小小的衣襬在通向二樓的樓梯拐角處忽悠一閃。山果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上去了。一級一級,走進沒有光的所在。
  門是關著的,門後是什麼,山果不想知道。他站在門口,想轉身走掉,腳卻無法挪動。走廊裏陰森森的,他聽見門裏有個聲音在叫他進去。模糊的缺月,淡淡的燈光,還有人……他一驚,發現眼前的門竟然吱呀著自動的向內打開。他一時情急,伸出雙手拉住了門,想關上它。裏面和外面的力道僵持著,雙方都暗暗的加著勁。就在山果覺得快堅持不住的時候,他突然發現腳下有點濕,低頭一看,差點驚得叫出聲來。泛著暗光的液體緩緩的從門下面的縫中流了出來,一點一點的在地板上擴大,然後沾染到了他的鞋上猩紅一片。
  山果終於恢復了知覺的時候,耳邊似乎聽到了嘩嘩的水聲。他緩緩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離河不遠的草地上,赤裸著上身,胸腑間疼痛難忍,偏又傳來一陣清涼,恰好維繫住他神智一絲清明,不至於大叫出聲。
  「別亂動,你的傷口還未完全癒合。」海雷娜的聲音突然在他身旁響起,山果扭頭看去,卻見到海雷娜濕漉漉的赤裸的身體,顯然她是從河裏出來的。
  「你……你怎麼不穿衣服?」山果慌忙閉上了眼睛。
  海雷娜沒有回答,蹲下身子,仔細查看山果身上的傷勢,然後說:「看來這草藥的效果還不錯,血都止住了。不過治療不是我的專長,其他就要等艾莉諾和你們那位女神官來再說了。」
  「難道……是你救了我?」聽到海雷娜的話,山果大吃一驚,忘了尷尬,睜眼問道。不料一入目就是海雷娜胸前傲人的雙峰,讓他立刻就紅了臉,飛快的扭頭閉眼,道:「你……你趕快把你的衣服穿上!」
  海雷娜看了他一眼,冷笑著頗為不屑的起身走開了。山果偷偷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看到她的背影松了口氣,道:「謝謝你幫我治傷,那頭大怪獸呢?」
  海雷娜背對他一面穿衣,一面簡略描述了他獲救的經過。山果被夔獸擄走後,隊伍中有能力在沼澤中進行搜尋救援的只有妖精艾利諾、龍女海雷娜以及化蛇絲丹。絲丹經驗不足,且過於激動,在危險的沼澤中恐怕容易出事,而剩下的艾利諾和海雷娜只得分出一人出去,另一人必須留下來繼續帶領大家穿越雷曼沼澤。冬妮婭和沙蒂婭商議了一下後,決定讓實力最高足以自保的海雷娜去搜尋山果下落,其他人暫時先出沼澤,利用妖精和龍女的心靈連線會合隊伍。
  當海雷娜沿著夔獸殘留的氣息,順著沼澤中的暗流找到山果時,夔獸已經因傷過重不治而亡。被它含在嘴裏的山果也被拋到一邊,奄奄一息昏迷不醒,半沉半浮在爛泥中。海雷娜提起他,迅速的奔出了沼澤,尋到一處乾淨的水源,將他身上的污泥洗凈,又對他的傷口做了些簡單的救治處理。然後聯繫了艾莉諾,現在正等到大部隊的到來。
  提到了夔獸,山果似乎重又回憶起之前的危機。突然放大的猙獰的瞳孔,沉重的咻咻的喘息聲,還有那又鹹又腥的血味和刀刺似的巨痛。但這些還在其次,最難受的是之前夢境中那種似真實幻的劇烈的恐懼的陰影也突然落在了他的心頭,讓他的臉色蒼白得發青。他掙扎著想坐起來擺脫這種沉悶的狀況,可這樣只會使他虛弱的肉體更加痛楚。
  「不是讓你不要動嗎!」海雷娜皺著眉頭說道,但還是走過來扶他坐了起來。山果看著海雷娜小心的避開自己腰間的傷口,突然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麼要救我?」
  「啊?」海雷娜一頓,停下了動作。
  「你不是很恨絲丹嗎?如果我死了,她會很傷心,這不正是你樂於見到的嗎?」話一旦開了頭就再也收不住了。這時的山果突然覺得有些厭惡和害怕自己追問的樣子。
  海雷娜沒有回答,她木然的呆住了,表情複雜難明且略略有些惶惑。良久,她喃喃道:「我只是……我只是……」她的嘴巴開闔半天,卻還是沒有說出來。
  兩人之間一片沉默,下午太陽的殘光在此時看起來又清冷又慘澹,彷彿被什麼褪去了光和色。
  「山果——山果——」這種時候,即使是絲丹那清甜快樂的呼喚,在兩人的耳朵裏聽來也是格外刺耳,那種讓人既羨慕又嫉妒的純真。
  白衣女孩如小鳥一般輕快的從遠處的林子裏飛奔而出,後面跟著出現了五、六個人影。絲丹聽到艾莉諾告訴自己山果平安獲救的消息,開心中還有些擔心海雷娜會不會因為自己的關係對山果落井下石,可此時一看到海雷娜和情郎靠得那麼近,臉色卻是不自不禁的一沉,腳步也緩了下來。
  「絲丹……」山果啞著喉嚨叫了一聲,勉強想站起來,不想一把被海雷娜壓住,只聽她道:「你的傷口要裂開了,不要亂動!」隨即她扭頭向妖精叫道:「艾莉諾,快過來!他的傷口很大。」
  一聽這話,妖精、女神官、冬妮婭馬上圍了上去,相反絲丹卻留在了原地,只是呆呆的看著。「小女娃,呆在這裡做什麼,怎麼不上去看看啊!」矮人走過她身邊的時候丟下這麼一句話,但誰都沒有注意到絲丹的異常。
  山果半身赤裸著,身上卻是乾乾淨淨的,精神雖然有些委靡,但依舊很清爽的樣子。海雷娜在他旁邊扶著他,神情依然冷漠,但卻與之前的有些不同了。絲丹說不出有什麼不一樣,但她直覺兩人之間似乎有了點點改變。而且海雷娜的頭髮是濕的,從衣領袖口裸露出來的白膩的肌膚也比尋常多得多……絲丹猛的用牙咬住了下唇,她被她自己的胡思亂想駭住了。她沒有走上前,也沒有說話,雙手緊緊抓住了裙擺,一雙金色的眼珠直瞪著向前望,陽光照進去的時候,彷彿貓眼石一般微微放光。她看到了陽光下,海雷娜和山果的影子重疊在了一起,就象那晚她和山果的影子一樣,她感到似乎自己害怕的某些預兆正在無聲的成為現實。這可怖的事實。
  山果身上恐怖的傷口在艾莉諾和沙蒂婭的合力下,很快就成為了某種男子漢證明的勳章。
  「嘿,小夥子,這下你回去後有足夠的資本吹噓啦!被那麼大的怪獸咬中卻沒死可是件很希奇的事啊!」矮人朗朗笑道,而一旁的冬妮婭和雷伊爾都為山果的死裏逃生而紅了眼眶。海雷娜自山果被治好之後,站起來和妖精走到了一邊。她奇怪的瞟了楞在週邊的絲丹幾眼,但她的內心還在為山果提出的問題所苦惱,因此並沒有太在意。
  「哎呀,你失蹤的時候,絲丹最擔心你了,她都哭了好幾次!」冬妮婭大大咧咧的說道。她見絲丹呆在那裏,以為她是喜極而呆,連忙示意山果過去。
  「絲丹……那個……我……」山果走到絲丹面前,撓著腦袋,不知道怎麼開口好。
  「你!你什麼力量也沒有,戰鬥的時候還敢站那麼靠前,這種被別人救來搶去的感覺很享受嗎?」
  就在絲丹衝口說出這麼一句話後,全場一片靜默,彷彿時間都被凍得凝固了一般。
  所有人都以為他們看到這對情侶生死重逢的場面一定是感人熱淚,沒想到,是如此的尷尬傷人。絲丹那蒼白的臉色、握拳的雙手、發出冷冷光澤的眼珠以及那可怕的神情……顯然她並不是在開玩笑,而這句話更是如錐子般完全刺進山果的心中。
  你什麼力量也沒有……
  什麼力量也沒有。
  什麼力量也沒有!
  這是他平生最怕也最恨的一句話,若是海雷娜或者別人說,說得再厲害也不打緊,因為他根本不在乎他們。可是,絲丹即使是輕輕的一句無心之語,也能使他痛心疾首,死也不能忘記。
  他靜靜的站著,感覺自己好象又站在了那個門口,很長時間都沒法呼吸。這一定是個夢,一個噩夢!好不容易,他終於找出一口起呼了出來,擎動了一下嘴角,彷彿想笑,可又動彈不得的開口說道:「你……說得沒錯……對不起。」他有些控制不住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只是因為他愛著她的天真。
  絲丹哇的一聲衝進了他的懷裏,抱住他,壓著他那還略微有些疼的傷口,哭道:「都怪你!都是你不好!充什麼英雄,還……還……讓我這麼擔心。我恨死你了!」山果想把她深深的摟進懷裏,可兩手在空中虛虛的比畫了一下,卻只安安搭住了她的雙肩。他忍不住扭頭去看海雷娜,彷彿想借助對方此時的表情來得到某些心理上的平衡,但他失望了。海雷娜已經離開了現場,不知和妖精去了那裏。其他人站了會兒,尷尬的散了。
  之後,對於雷曼沼澤的事,大家都儘量不去刻意提起,因為絲丹對於這件事忌諱得非常厲害,只要別人談話中一提到關於這個的話題,絲丹的臉色就陰沉下來,一聲也不吭,而山果也始終保持緘默。但有時候就是那麼怪,明明留了神,講話的時候想繞開,但偏偏老是不知不覺就漏了嘴。
  海雷娜還是一副老樣子,愛理不理,不過對絲丹的攻擊倒沒有以前那麼尖利了,只是偶爾冷冷的刺她兩句,好象把她內心的想法埋在體內的更深處,輕易不再肯出口一般、。而絲丹卻對她的敵意明顯加深,又怕她又恨她。尤其因為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她越來越感到山果和記憶中那個溫暖體貼的愛人漸漸有了出入。同樣的輕言蜜語她聽著總覺得山果在變著法騙她,同樣是體貼入微她又覺得是山果刻意的討好她。那個味道彷彿隔了夜的茶,嗝得讓人難受。因此絲丹越發的覺得怨恨,要不是因為海雷娜,也不至於產生這樣一個隔膜。
  然而她雖然這樣恨著,但她的性格就是這樣,並不採取什麼行動或者舉措來彌補兩人的之間的裂痕或者像她異母姐姐那樣表明態度,她依舊維持著原狀,依舊粉飾著太平,依舊忍受著海雷娜對她的冷言惡語,甚至因為太過怨恨,反而沒有了之前衝口反駁的勇氣。絲丹大概也覺得自己的這種態度需要一點解釋,她在和冬妮婭聊天的時候,也偶爾會說:「她畢竟是我的姐姐,我又何必與她去強爭!從前那些事也不怪她,給到任何人也會那樣。」
  但她嘴巴上這麼說著,每次遠遠看到海雷娜的時候,都會想辦法把山果支開。別人只以為她是害怕山果在兩姐妹的矛盾中受到傷害,其實也只有她心理明白,她有一半是害怕,怕萬一他們倆真的有什麼事瞞著她,說了出來她又該怎麼辦?她苦惱而又抱著天真的想法,以為只要這麼繼續相處下去,只要山果還在她身邊就能安穩無事了。
  山果沒有她想像的那麼油滑,他依然是愛著他的白衣女孩,只是他被他的苦惱糾纏著,不知道該進還是該退。他時常會下意識的把海雷娜當作他的同盟,希望借鑒她的想法來為自己尋條明路。可是絲丹在中間隔著,忌諱著,讓他在進退之間煎熬著。
  在出了蛇夫山脈之後,絲丹開始變得有些神經質了。她現在有時會使些小性子,忽爾將山果支使得團團轉,忽爾又要他那裏也不要去,只是陪著她。有時則異常的溫柔,那種忽如其來的貼身盯人,常常讓山果從噩夢裏嚇醒。夢中,他又站在了那個緊閉的門前,像個孩子一般驚恐而無助。
  又走了些時日,進了個村子,這裡離小城弗甸已是不遠。黃昏的時候,絲丹被冬妮婭拉著去集市,山果則幫雷伊爾在旅店裏照看行李。雷伊爾和其他馬伕混在一起談論他們的馬經,山果則閒來無事,閉著眼睛靠在旅店前的樹下打著噸。天氣很舒服,山果想睡可怎麼也睡不著。他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晚上沒有好好睡上一覺了。心裏總是慌張著,怎麼也安不下心來。就在他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時候,忽然感覺有人從身邊走過,無意中抬眼看了看,卻是海雷娜。她的腳步很快,背影輕飄飄的,已經快進店門了。
  「海雷娜……等等……」山果不自禁的慌忙叫住了她。龍女停住腳步,微微側身,依舊是冷漠的神情。山果點頭向她微笑,笑容卻有些不太自然。他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些可笑,又有點窘。他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但不說話實在也不太妥當,若是等絲丹他們回來看個正著就更糟糕了。
  「那個……你還沒有告訴我那個問題的答案。」看到海雷娜的有些莫名其妙的神情,他趕緊又加了一句:「在雷曼沼澤,你為什麼要救我?」
  海雷娜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也沒發愣,轉身就走。
  山果一怔,心裏頓時有些惱怒。他原沒打算要得到什麼答案的,只是海雷娜的態度激起了這些日子他心裏鬱積的憤懣和不甘。他莫名輕笑一聲,道:「龍族也會害怕嗎?」他知道海雷娜對於自己身為龍族的驕傲,他就不信對方不停下來。
  果然,海雷娜旋風般轉身,眼睛狂怒的瞪著他,高壓的龍威無形的一波一波衝了過來,壓得山果立時倒退兩步。山果勉強定住心神,又道:「難道不是嗎?你在害怕什麼?為什麼不敢面對我?是怕我拆穿你只是害怕寂寞而一直纏著絲丹嗎?」
  「你在胡言亂語什麼!」
  「其實你很想要絲丹這樣可愛的妹妹對不對?你不知道怎麼去愛,所以只能像小孩子一樣欺負她是不是?」只要開了頭,就再也停不住了。山果也許一開始根本就沒想到深藏心底的風暴會在這麼一個情況下蜂擁而出。
  海雷娜的眼裏有了些許的恐懼,她的唇倔強而蒼白:「你錯了,我恨她!見不得她快樂,恨不得殺了她!她這低等的亞龍!可是她是唯一的線索……我……沒有其他辦法……」海雷娜說到最後,竟然說不下去了,她害怕山果看她的眼神,那種陰暗,那種晦沉,彷彿要將她吸進去似的黑影。她不知道這個弱小的人類怎麼會有著這樣的眼神,她受不了空氣中瀰漫的危機感。那種執著,比起她百年尋母更加扭曲和瘋狂。
  「是嗎?」山果沒有理會海雷娜的反應,只是盯著她的眼睛又道:「如果我給你這樣一個報仇的機會,你會怎樣?」
  「你們不是……」海雷娜下意識的逃避話題。
  「我只想聽你的回答。」山果粗暴的打斷了她的話。「機會只有一次。」
  「你這卑鄙的人類!」良久,海雷娜從牙縫裏迸出了鄙夷的話語。
  他想拖著她一起沉下去,那腐爛香甜的世界。
  「我們……彼此彼此。」山果露出了一個深切痛苦的微笑。
  他已受不了這痛苦,他想早一點得到結果。
  門還是被打開了,血徐徐的漫過他的腳背,陰冷而濡濕。
  黑影被釋放,撲頭蓋臉,在那空蕩的窄廊裏橫衝直撞。
  故事還在繼續,在這寒冷與黑暗裏,誰也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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