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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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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驚寂]紫荊之月[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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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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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3 21:38:48 |只看該作者
第六回____第二章 妖帝焰怒
  然而我失望了,被迫從夢境中抽身而退的我還沒有再度睜開眼睛,就聽見冬妮婭熟悉的嗓門,還有由無數竊竊私語形成的惡意聲浪。我勉力張開空識知覺,只見冬妮婭、奇勒手持刀斧,正與自由軍的一乾人等對峙。把這幕那景與她氣憤憤的說話一映照,我便猜到自由軍的那些人過河拆橋,欲對重傷的艾爾德與妮克爾不利。而矮人們都站得遠遠作壁上觀,從表情上可以看出他們的心情非常矛盾,所以他們既不上前阻止人類的醜行,也不隨著人類叫囂起舞。目睹兩個族群的不同態度,我心下鬱悶,不過這都是在我意料之中的反應,所以也不覺得吃驚。真正讓我感到意外的是,艾爾迪諾和他麾下的騎士竟然都站在冬妮婭這一邊,若不是有他們組成人墻,就憑著冬妮婭與奇勒兩個人,再怎麼也攔不住過萬數的狂人。
  艾爾迪諾站在冬妮婭這一邊的行動雖然讓我心下感動,同時也感覺到了不詳。很顯然我最擔心的情況出現了,在特蕾莎重傷不醒的現在,艾爾迪諾根本就無法約束那些傭兵出身的自由軍士兵,他的命令與威信,只能在原金薔薇騎士團的老部下中通用。可是看看護在我和艾爾德等重傷員之前的單薄人墻,不過數百人。炎魔破門而入時,紀律性高和訓練精良的騎士大半都已經集合在廣場上,死傷也最慘重。剩下的倖存者又有一大半被傭兵攔在最外圈,無法進來支援,沒有艾爾迪諾的命令,他們也不可能說動刀動槍的殺出一條血路進來,畢竟名義上大家都是自由軍一國。
  我聽著這些在艾爾德和妮克爾奮死戰鬥時把頭縮在地洞裏的人此刻大叫著:「妖魔都是窮兇極惡,殘暴狠毒之輩,大家不可被他們的惺惺作態騙了。」「妖魔就是妖魔,一個也不能留!」「妖魔是所有的種族共同的威脅,大家不可忘記它們過去是怎麼傷害我們的父母親友,現在就要它們血債血償!」這類充滿煸動性的惡毒言論,讓我感到一陣陣悲哀和憤怒。
  猛睜開眼我一挺腰跳了起來,大步衝上前去正待開口大罵這群忘恩負義的爛人,腦中一陣天昏地轉,幸得沙蒂婭及時扶了我一把才沒有仆回地上。待那陣昏眩過後,我集中精神想檢查一下自己身體究竟出了什麼狀況時,驚訝地發現原本瞬息間就可以凝聚的精神力現在花上十倍的時間都集合不到一塊,想來是對炎魔一戰用乙太訣透支了太多精神力造成的後遺症。自己現在的身體暗傷纍纍,而大腦對任何智慧生命體來說都是最脆弱的一環,就好像肉體的瞬間爆發力往往會對身體造成永久性傷害一樣,我不知道自己的大腦是否能在經歷過那陣精神力爆發之後不留下創傷。
  麻煩了,以我現在這種狀態,別說打倒炎魔,就連抽取地脈精氣填補體內的能量損耗都是不可能的任務。這樣子要我如何保護艾爾德他們?這樣一想,我不由擔心的望向身後,卻瞥見一條淡淡的人影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妮克爾身旁。
  那是一直和妮克爾過不去的萊亞!她不是被特蕾莎封印五感之後監禁起來了嗎?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她又是怎麼穿過人墻溜進圈子裏的?
  無數個疑問飛快地掠過我腦海,可是我來不及去思索個中原因,因為萊亞已經綽起手中白刃,往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妮克爾心口刺下。
  我習慣性地想用拳壓把她擊開,一抬手才想起來自己體內半點力量也無,急改口呼喚新收復的炎魔之名,黑亮的艾哈撒之槍立刻穿透次元之壁出現在這個空間,落雷般自背後貫穿萊亞的身體,直直插入地面,槍身蘊含的超高熱焦炎霎間便將她豐腴的嬌軀焚煉成了一段黑炭。即便如此,萊亞握劍的右手仍然沒有失去力量,刺向妮克爾心口的長劍連一秒鐘的僵滯都沒有出現。
  這時,躺在妮克爾身邊,連眼睛都無法睜開的艾爾德突然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鋒銳的劍尖刺入他後背,紅色的液體吱的一聲噴出,把雪白的劍刃染得一片殷紅。我大喊一聲「不!」,不知打哪生出一股力氣,虎的一記淩空飛踢越過六米遠的空間,把已化作焦骨的萊亞整條右臂踢成了碎片。落地後不等站定我便伸手拔出了插在艾爾德身上的長劍,恨恨地遠遠拋開,再伏下身去檢查他的傷勢。艾爾德別過頭來衝我擠出一句幾乎聽不出來的安慰:「別擔心,我可是不死身的吸血……」然而就連這句微弱的變形的話都還沒說完,他後背的傷口便開始急劇潰爛消融,露出了白森森的骨頭,很快骨頭上也出現了點點黑斑,並以驚人的速度擴散,我試用指尖觸探,尚未沾及實處,便覺其熱如炭,連忙縮手。心下驚駭,這症狀竟和被海茵茨的疫牙之劍所傷一般無二。
  此念一起,我立刻查覺到被炎魔之槍貫穿的萊亞屍骨中有一股微弱的靈力正在蠢蠢騷動,似欲逃逸,連忙放聲大吼了起來:「艾哈撒,別讓那傢夥逃了!」我一聲令下,炎魔之槍上立刻黑焰飛騰,猶如被團團烏雲環抱,烏雲裏傳出隆隆雷響,震得地面好一陣發抖。
  等到地震停止,應該已經死透了的萊亞忽然抬起她那顆焦黑髮臭的腦袋,衝我咯咯一笑,兩排燒脆了的牙齒輕輕一磕就變得支離破碎,稀疏地掉了一地。隨後一把我非常熟悉的陰柔聲音從那張空蕩蕩的嘴巴裏飄了出來。
  果然是白蛇海茵茨!
  我心下大恨,卻顧不上去理他,而是轉頭叫沙蒂婭過來給艾爾德進行治療。但是女神官在檢查過艾爾德的傷口之後,不抱希望地搖搖頭。
  「他的心臟已經開始溶化了。」她壓抑著情緒對我說:「我可以減緩溶化的速度,卻沒有能力把它變回原樣,如果你也沒有辦法的話,那麼我的治療對他來說將是一種延長其死亡痛苦的酷刑。」
  沙蒂婭宣佈診斷結果的過程中,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然後看了看艾爾德不斷痙攣的身體。沙蒂婭的判斷不會出錯,可是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朋友死去!我想要強行催動乙太訣,結果是差一點讓自己變成一個白癡,劇烈的絞痛與失控的精神力在我的腦殼內激烈衝突,讓我以為自己的腦袋會被這兩股力量衝爆。
  「口桀口桀……」混沌中我聽見了白蛇得意的譏笑聲,這讓我頂住了昏迷的誘惑,喘著粗氣轉過頭去。在我下令炎魔徹底毀滅被囚鎖在萊亞屍骨中的白蛇靈魂之前,它搶先開口問我:「很心痛嗎?我的陛下。」
  此話一出,被地震和眼前詭異景象震懾住的人群又起了一陣騷動,我可以感覺到有無數道目光投在了我的身上,其中不乏我熟悉的視線。我沒有回頭,只是冷冷地盯著面前的枯骨,說了一句話。
  「把疫苗交出來。」
  我的要求不出所料的換來白蛇的又一陣放肆譏笑。「疫苗?靈體怎麼可能攜帶那種東西。」
  「你可以現場製造。」我不放棄地說道:「你製造疫苗,我放你離開。」
  「不錯,我確實有這個能力。」枯骨上下搖晃著腦袋,一塊塊烏黑的骨屑隨著它這個動作從頸椎上崩脫。「可是這個載體已經報廢了。」
  「沒關係。」我冰冷的視線平平射進人群中。「這裡多得是可以替換的載體。」
  「您下了很大的決心啊!我的陛下。」枯骨叉起手臂,偏頭看著我:「可以看得出來,您已經重新對人類感到了失望。」
  「少說廢話,這筆交易你同不同意。」
  「不。」寄居在枯骨中的白蛇悠然答道:「我不打算與您交易。」
  「那你是想死了。」我咬碎了一顆牙齒。
  「用我十分之一的生命交換一名對我懷有深重敵意的吸血鬼之王的消滅,可是十分划算的一件事,更別便還附帶您的悲傷與痛苦這樣美妙的贈品,我感到十分值得啊。」
  「你一開始就是衝著艾爾德來的嗎?」我在憤怒中也有一絲不解,為什麼白蛇要消滅的首要目標是艾爾德而不是自己?
  「沒錯。雖然我選作載體的這個女人對黯妖精的執著怨念讓我的計劃繞了點彎路,但結果是一樣的。」白蛇很痛快地承認了,看穿了我的疑惑的他甚至還做了解釋:「因為他比您更加年輕、更加有潛力和威脅性。在創造他的過程中,我曾經參考了古代塞亞人和龍騎士一族的基因數據,使他每一次從死亡的邊緣復生之後,力量都會以幾何數暴增,同時他的身體會像龍騎士那樣記憶戰鬥中承受的傷害,使其對同樣的招數產生強大的免疫力。」
  聽過白蛇的解釋,一個念頭迅速蹦進我的腦海:「海茵茨,你當初為他設計這些能力,是為了用來對付我吧!」
  「說到這裡,我也不得不佩服陛下您當年的雷霆手段,雖然那是一種非常粗暴野蠻的原始戰術,可確實是一切智者的噩夢,以致我根本沒有機會打出這最後一張王牌。」
  白蛇的聲音中頗多感慨,我卻無心去與他一起感懷往昔。只是在想,如果照他的說法,那艾爾德為什麼還會二度受制於疫毒的威脅?
  「那當然是我為了預防某一天他掉過頭來反咬我這創造者一口,特意留下的一個弱點啊。」
  「你去死!」絕望之下我忍無可忍,一拳把串在槍上的枯骨打得粉碎,拔起魔槍一抖,黑焰吞吐,將鎖扣在槍上的白蛇靈體燒了個乾淨。再看艾爾德時,已知無幸的他把目光轉到依然昏睡的心上人面上,掙扎著抬起還沒有完全麻痹的右手,伸出兩根指頭在自己的嘴唇上一按,再摸向妮克爾的臉寵,壓在她灰紫色的櫻唇上,眼中射出無限依戀的神色,看得我心下大痛,當下五體投地,對著他磕頭出血,卻是欲哭無淚,滿腔悲憤自責最後盡化作一聲長號:「好兄弟,是我害了你呀!」
  艾爾德沒有回應我,無論他對我是怨是恨,我都再沒有機會了解。因為當我抬起頭來時,這位年青的吸血鬼之王心臟已然化作一灘血水,魂歸離恨,而人群中卻傳來了陣陣彈冠相慶之聲。只有我看見,一滴朱紅色的水珠從他無法合攏的眼中滾出。霎時間,我的滿腔熱血直衝上頭,一時間大怒欲狂,殺意盈懷,只想綽起魔槍把身後那群沒心沒肝的雜碎盡數宰殺。不想剛一跳起身,便有一雙胳膊死死環住了我的腰身,送進一股無垢聖力,令我胸中的熾熱殺機為之一窒。低頭看去,果然是沙蒂婭拉住了我,只見她滿眼焦灼的衝我慢慢搖頭,卻說不出來話,微一啟唇,便有一縷鮮紅血線垂挂而下,顯是被我的殺氣衝傷了內腑。
  被她這麼一打擾,我無法再仗著血氣殺入人群,可是眼中也實在無法容下面前這群雜碎的嘴臉。我緊咬牙關,將在場所有人的長相一一掃入腦海之後,一字一句的說道:「你們這些人類,真是一灘扶不上墻面的爛泥!若不是念在爾等乃是卡奧斯最後之希望,此時此地便是汝等葬身之所!」
  「解放人民的自由軍?真是好響亮的旗號,可是你們連對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伴都無法做到一視同仁,連自己的思想都無法解放,居然還敢自稱是解放人民的自由軍?」
  我無情地嘲笑著他們的愚昧,內心卻是悲痛欲絕——在這個世界中,人類並不是唯一的高智慧生物,可是我仍然可以看到「唯人萬物之靈」「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些偏執狹隘的觀點透過這個世界的人類的一言一行體現出來,莫非這真是人類天生的劣根性?人性果然是本惡的!
  惡人就該用惡招去震懾!我無法殺了這些人替艾爾德出一口怨氣,可也絕不會讓他們高枕無憂的快活度日!
  緊了緊手中的炎魔之槍,借著激憤而生的力量,我將內心的千思萬念再度統一起來,貫注入槍指向人群,自右而左緩緩移動,槍尖所點之處,眾人紛紛面露懼色的想要後退,卻駭然發現身體根本不受指揮。雖然我的魔槍未有真個貫穿某人的身體,但在我的意念凝煉引導下,炎魔的戾氣化作無形之槍將所有人穿刺在了一起。
  「若論汝等加諸於吾友身上的迫害,雖萬死不足以贖其咎。可是艾爾德生前為自由軍之崛起投下偌大心血,朕不忍毀之。」說話間,我暗頌秘語,解除了沙蒂婭加諸在我身上的擬態神術,露出獨角紫眸的妖魔本相,乘著艾哈撒焰氣凝結成的火雲緩緩上升,睥睨下方的人群,冷聲念出了場中所有傭兵的名字,最後宣判:「汝等形貌氣息,已盡銘朕之五內,爾等之命也與朕靈智相通,若是汝等能自始自終堅持創軍之念,排除萬難,於蓋亞侵略軍鐵蹄之下解放卡奧斯人民,朕便不咎爾等迫害吾友之罪。反之,若有人畏戰潛逃、臨陣怯退、降敵賣國的舉動讓朕知道,只要朕心念催動,種在他體內的『裁之刃』便會化作千刀萬劍將其淩遲處死。」
  我冰冷決絕的聲音,在寂靜的廣場上迴響。讓所有聽到我說話的人,一個個全白了臉。就連冬妮婭也是一臉受驚過度的表情,但她的驚愕很快轉化成受欺瞞的憤怒。
  「原來是你,紫荊你為什麼……」
  「事實已經證明了一切。」我知道她想質問些什麼,心裏也很想向她說一聲對不起,可是現在並不是一個道歉的好時機,我憑藉激情與炎魔之力營造的霸氣威勢已臻巔峰,很快就會衰弱下去,所有我沒有讓她把可能提早打破我心境的問話說完。「艾爾德和妮克爾用他們血的教訓告訴了我,種族主義已經是人類靈魂的痼疾,它比任何一種傳染病的殺傷力都強,它所到之處,人性皆滅。所以在絕大多數人類眼中,妖魔永遠是妖魔,也只能是妖魔,不可能也不允許有任何的改變。因為任何的改變,都會破壞人類的世界……唯人萬物之靈的世界!」
  我這番話是看著冬妮婭,對著沙蒂婭說的,成功的讓有權指責我的兩個人說不出話來之後。我乘機操縱焰氣捲起猶在昏迷中的妮克爾,還有艾爾德留下的遺物,然後在炎魔的幫助下打開了次元門,準備離去時,冬妮婭突然叫了起來。
  「紫荊,你還記得我們從領地出發時自己承諾過我什麼嗎?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難道你想要做個言而無信的小人?」
  我怔了一怔,想起自己確實承諾過要保護她直到與微民重逢。
  「不錯,那確實是我的承諾,我不會否認也不會食言。我現在就把你送去微民身邊!」
  一招手將冬妮婭自地面拉入懷中,我不敢去看沙蒂婭的表情,扭頭鑽入了炎魔之槍撕開的次元之門。然而就在門關上的那一剎那,一陣心碎的啜泣聲超越單純的感官知覺深深扎入我的腦海。
  我全身一陣顫抖,淚水不受控制地從眼中涌出,在寒冷的異空間中迅速凝結成一串串冰珠,在這個黑暗世界中無聲地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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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3 21:39:12 |只看該作者
第六回____第三章 蛇山秘境
  蛇夫山脈,卡奧斯王國北部的巨大山系,該山系東北長約1800千米,西南寬約60~300千米,地勢東高西低,山地呈東西-西北向弧形迴圈彎曲。傳說中這條山脈的形成是因為一位名叫勒克斯的醫生因目睹長蛇蛻皮受到啟發,研製出了返老還童神藥,結果觸怒天神,被雷電擊死,他的屍體就變成了蛇夫山脈的主峰,纏在腰間的大蛇則變成了蜿蜒綿長的蛇夫山脈。時值十月深秋,我們一行三人穿過次元門時第一眼看到的蛇夫山脈,猶如千山泄火,萬壑流丹,漫山的紅葉,橫看如萬丈紅綾隨著山巒而舞動,縱看如千百幅圖畫垂於天地之間,若是文人騷客目睹如斯美景,必會感嘆真好似一幅長卷秋山紅葉圖。可是看在我眼裏,卻猶如血染山河滿地紅,實是說不出的淒涼蕭瑟!
  滿眼的艷紅看得我心頭一陣作嘔,便垂低目光四下一掃,尋了一棵需七八人合抱的山毛櫸,將妮克爾交於冬妮婭後跳上去,抖動魔槍在樹榦上剜出一個大洞,又收集了一些樹葉軟草鋪了兩個床位,方才攜二女上去。
  安置好妮克爾之後,我正待出去洞口橫枝上守坐,卻聽冬妮婭在我身後問道:「你要去哪?」我聽她語氣急促,知她懷疑我欲棄二人而去,心下不禁有氣,頭也不回的答道:「當然是去找吃的了。」冬妮婭「喔」了一聲,又道:「還是我去吧,打獵是我的本行。」「不行。」對冬妮婭的毛遂自薦我想都不想便一口拒絕:「這裡不同於你家鄉的森林,不但上位魔獸的出現頻率極高,就連那些常見的低級魔獸的能力也有陞級,我不能放你去冒險。而且照顧妮克爾這種工作,由同為女性的你來做比較方便。」說完不待冬妮婭再次開口,我便縱身躍下地面,閃進了暗處。
  走出沒多遠,我便碰到了一群犀鼻豬,費了好一番力氣把這群皮堅肉厚的豬玀放倒之後。我心中累積的不平之氣也消散了大半。冷靜下來來想想,自己屢次欺騙冬妮婭,也難怪她會對我失去信心,語氣不好也屬正常,我實在不該把對那些傭兵雜碎的不滿轉到她頭上。想通了這點,我抬腳挑起一隻幼豬扛著便尋來路往回走去,一路上還想著一定要自己先開口道歉,並且把所有的經歷和想法一點不漏的向冬妮婭坦白,希望能換得她的諒解。
  回到樹下,我卻發現一個難題,現在的我沒有足夠精力使用魔法,附近也看不到有水源,要如何調理這頭生豬?總不成效倣野獸飲毛茹血。想了一想,我把獵物挂在了樹洞門口的橫枝上,提醒冬妮婭注意不要讓它滑落,再度出發去尋找水源。
  我往西走出近二里地,漸聞水聲,心下大喜,循聲奔去,幾乎一頭栽下山崖。穩定身形之後,就見一條細細的瀑布如同一道白虹自兩爿斷崖之間飛泄直下。打在自山腰處伸出的一塊圓石上,聲若鼓鳴,濺起的水花在山谷間形成白色的霧氣,驟然望去還真是頗有幾分仙氣。可惜我卻沒有那探幽尋仙的心境,見得有水,卻無器皿可盛,順手一掌將身邊一株懸生出斷崖的蒼松劈斷,就用那二人合抱的樹榦削出一個大水盆,接滿了清水頂在頭上疾奔而回。卻見樹下一群魔獸正在大啖我挂在樹上的犀鼻幼豬,洞口那段被我充作挂鉤的橫枝如折戟般斜插在地,樹洞內則已是人蹤沓然,只有一串血珠驚心動魄地灑在洞口附近。
  我急得幾乎發瘋。在敲碎樹下那群魔獸腦殼並把它們的肚子一一剖開確認冬妮婭二女沒有葬身其腹之後,我終於注意到那截斷裂的橫枝上有一股淡淡的腐敗氣息,帶著死亡的力量。
  「不死生物!腐敗的氣味還很淡,應該是最近才誕生的……」我的指腹輕輕滑過橫枝的斷面,自言自語道:「好利落的一劍,這個不死生物不會是低級的骷髏兵之流,生前一定有著良好的劍術素養……這下麻煩大了。」
  我擔心的不是以自己現在的狀態鬥不鬥得過高等不死族,而是憂慮著那名來襲的不死戰士的身份。蛇夫山脈是人跡罕至的原始地域,而最近踏足這一秘境的人類只有從東方要塞敗退下來的微民一行人,他們都是受到良好訓練的優秀騎士……我用力吸了一口涼氣,幾乎不敢再繼續推想下去。因為冬妮婭已經不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冒險者,雖然她的戰鬥力並沒有多大提高,可是處於警戒狀態中的她絕不可能一招未發就被對方所傷,然而我現在目睹的現場明白地顯示出她確實是完全沒有抵抗的傷在了對方劍下。她顯然在看到對方的時候判斷其不是敵人,更衝動地鑽出了樹洞,結果被對方連著橫枝一劍斬落,在地面上摔昏過去。整個過程是如此短暫,以致我完全沒有感應到危險,當然功力大損導致了我的感識遲鈍也是一個原因。但最關鍵的是,警覺的冬妮婭為什麼會認定對方不是敵人?一想到這裡,我就忍不住一陣發抖。
  抖歸抖,怕歸怕,人還是要追回來,現實也要去勇敢地面對。勘查過現場之後,我不再浪費時間去做無益的想像,而是像獵狗一樣緊躡著偷襲者的殘留氣息追了下去。經過三天二夜的追蹤,最後我在一個星羅棋佈似的密集著無數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水泊和海子的狹長盆地中失去了可資追蹤的氣息。我相信,自己已經來到了對方的巢穴門口,可是看著眼前一個連著一個,大大小小的水泊和海子,靈識大損的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分辨哪一個才是真正的魔窟入口。
  苦思了一夜也沒有想出好辦法的我最後採用了一種最笨也是最煞風景的手段——召喚炎魔艾哈撒,命令它朝每一個水泊和海子投下焦炎炸彈,想要把對方給炸出來。經過一整天堅持不懈的轟炸,上百個水泊變成了乾涸的水池,更多的清澈海子變成了渾濁的漿坑,眼看「仙境」被我破壞成了「泥沼」,對方終於忍耐不住跳了出來,而且一來就是十三名俗稱僵屍戰士的高級不死兵,職業齊全,分工明確,從騎士、劍士、龍槍兵到長弓手是應有盡有,令我看傻了眼。惟一值得慶倖的是,我沒有在這群身著卡奧斯王國軍標準制服的不死生物中看見微民的身影,然而當我準備放手一戰時才發現,強如炎魔也無法承受二十四小時無間斷的高強度勞作,力量所剩無幾。權衡利弊,我做出了向對方投降的明智選擇,任由對方將我捆成一隻棕子拖下海子。
  我落水時臉還是向著水面,只見鑲嵌在黑色夜幕上的點點繁星和影影綽綽宛如仙子側影的山尖皆在微波中晃蕩。偶有幾條如拇指般大小的纖細小魚在星雲間徜徉,扭著靈巧的身子倏忽間鑽入了水底,我學著它們的動作翻了個身子望下水底,發現海子底部儘是狀似白色臥龍的鈣華堤和溶蝕形成的漏斗狀深坑。其中有一個坑洞正散發著肉眼無法看見的腐敗幽光,那裏就是不死族的大本營入口。
  我被帶到了操縱這群不死戰士的幕後黑手面前,那是紫荊妖帝認識的一位熟人,彼此曾經有過短暫合作。
  「耐奧祖•基爾加丹。」我輕聲念出了對面之人的名字,同時視線在他死白色的骷髏臉上打了一個轉。「看來你已經成功的把自己變成了巫妖。」
  基爾加丹像夜梟一樣發出咕咕的呼吸聲向我一步步地走過來,並露出了陰沉的笑容:「這要歸功於您提供給我的優質LFV,對您的慷慨我一直非常感激。」
  話是這麼說,他卻一點也沒有替我解除禁制的意思。我暗自冷笑,單刀直入地提出了問題:「你從莫妮卡那裏得到了什麼?」
  巫妖抽動了一下緊巴巴的臉皮,大約有一分鐘的時間什麼也沒說,當他終於開口時,聲音中帶著微妙的顫動:「那是通向另一個世界的大門。」然後他一拂袖子,手指很快地在空氣中劃過,勾勒出一圈磷火似的符號,研究室左首墻壁便像熱刀劃過的黃油一樣溶化分開,露出一個發光的空間。
  這股脈動的光芒並不強烈,可是來得太過出其不意,尤其在這樣一個如墓穴般幽暗的研究室裏突然感受到光的存在,是一件很令人驚訝的事。我立刻閉緊了眼睛,適應後再重新睜開時,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血液變冷了。
  光芒是從一柄血紅色大劍和一塊兩人高的菱形紫水晶中散發出來的,血紅色的大劍便是被微民帶走的魔劍迪亞波羅,而那塊紫水晶我更加熟悉不過,也非常清楚它裏面封存的物品是什麼。
  那是通向魔界的輪迴之門。
  魔劍的血色光芒與自水晶深處迸射出的六色虹光像兩顆相互吸引的心臟一樣默契的跳動,結合彼此的力量,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一點點地侵蝕封凍大門的紫水晶,緩慢而持繼的削弱著水晶中的力量。
  這是一個堅難而漫長的過程,因為封印在水晶中的妖力相當於紫荊妖帝全盛期力量的三分之一,照我的估算,如果讓它們以自然的方式繼續化凍工作,大約要四千年時間才可能把紫水晶中的妖力。可是很顯然,莫妮卡將輪迴之門從阿房宮轉移到這裡來,並不是為了請巫妖觀察記錄自然化凍的過程。事實上,我已經看見在懸浮的紫水晶與魔劍下方,有一個尚未完成的魔法陣圖案。
  我強自鎮靜地哼了一聲,扭頭回來盯著基爾加丹,用一種不以為然的語氣發問道:「另一個世界?你覺得自己已經徹底認識了你出生的世界了嗎?」
  正以熱切的眼光注視水晶與魔劍的巫妖聽見我的問題後怔了一下,右手的食中二指神經質地在左手掌背上輪換著叩了兩下,根據我過去對他的了解,那是他在思考難題時的習慣。最後他沒有回答我,而是做了個手勢示意不死戰士將我帶下去。
  讓我稍感意外的是,自己並沒有被關入牢房,而是被單獨囚禁在一個洞室。洞室裏面很整潔,三面墻壁都被鑿成書架,剩下靠門的一面則鑿成了開放式的置物櫃,還擺著一張大理石桌,既可充書桌,也可以當成實驗臺,只不過現在上面連一本書和一隻試管也沒有,置物櫃和書架上也是空蕩蕩的一無所有。這麼一來,房間中心那張鋪著厚厚駝絨的大床就分外顯眼。特別是對於一個傷疲交加的人來說更是具有加倍的誘惑力,第一眼看到它時,我恨不得飛撲過去,把疲憊不堪的身體投入那溫暖柔軟的毛叢中不再起來。
  可是我終於還是頂住了這股溫柔的誘惑。強迫自己坐在冰冷的石地上,我嘗試著用戰術三步分析法來轉移情緒,並整理起我在三天追蹤中的一些推測和猜想,現在它們中間的一些已經經由基爾加丹的回答得到了證實。
  巫妖和莫妮卡結成了同盟。
  那麼,好吧。
  莫妮卡的目的是什麼?
  確認夜之女王的背叛以來,這是最困擾我,也是我最不願意面對的一個問題。到了今天,我終於沒有了退路。
  她想得到什麽?
  第一種可能,她想取代我成爲新的妖魔帝皇和世界統治者。
  我搖搖頭,莫妮卡對權位的欲望一如絕大多數的妖魔那般淡薄,對管理自己的族人都不甚熱心,幾乎是在放羊吃草。很難想象她會有興趣去替全世界操心。
  第二種可能,所有的跡象集中表明,她是想要解放大魔神王迪亞波羅,並打通輪回之門,讓魔族重返大地。
  可是她爲什麽想讓魔族回來?妖魔和魔族的名稱雖然只相差一個字,卻是兩種迥然不同的生命體,愛好藝術淡薄權欲的妖魔和喜歡血腥崇尚暴力的魔族之間根本沒有共同語言,甚至相互仇視。莫妮卡是出於什麽想法,竟打算召回魔族?
  我想了一會兒。得不出答案,於是不再迷宮中繼續打轉,毅然把這個問題擱到一邊。考慮起現實層面的第二個問題。
  她打算怎麽達到自己的目的?
  根據現在的情勢判斷,莫妮卡過去二十年來一定在阿房宮中想了很多辦法解除封印卻不成功,因此才會在我回到這邊的世界之後,施計竊取我的力量。不過雖然她成功從我身上竊取了紫荊妖力,卻仍然未能解開封印。因爲她缺少了鑰匙,而這把鑰匙就是迪亞波羅變化而成的魔劍。而當她意識到這一點時,帶著魔劍的微民卻正亡命於蛇夫山脈,甚至已經落到了基爾加丹的手上。她自然不可能指望巫妖會把掉進嘴裏的肥肉吐出來,動用暴力搶奪的話費力氣不說,風險還大,而且把一個巫妖變成自己的敵人實在不是什麽好主意。精明的莫妮卡當然不會注意不到這點,於是她便採取了結盟這種方式來拉攏基爾加丹,付出的代價想必就是輪回之門,也許還同時提供給了對方一直以來積累的相關技術資料。她的目的是要破解封印,至於由誰來破解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讓鑰匙和門合在一處。而她這種慷慨大方的作法卻可以討得基爾加丹的歡心,雖然不知道這個盟約在封印解開之後會變成什麽樣,我卻可以肯定現在還是雙方合作的蜜月期。
  在心中回答過這第二個問題之後,我開始問自己第三個問題:我要怎麽樣才可以阻止她?
  基爾加丹也許會因爲我最後的那個問題迷惑一陣子,可是終究不可能放過瞭解未知世界的機會。他猶豫的時間不會太長,當他重新屈服於神秘未知的誘惑時,他就會通知莫妮卡趕來處理我。也許現在他就已經開始動搖,我必須採取行動了。
  可是,我現在已經精疲力竭,也沒有人可以幫助我,我甚至不知道冬妮婭和妮克爾被關押在什麽地方,她們是否還有戰鬥力……不,即便她們還有力氣,也幫不上我多大的忙。因爲我的對手,是一名巫妖。
  巫妖是爲永生而向冥神低頭的強大巫師,他們身上的氣息會讓生者畏懼,弱小的生靈僅是與他們的目光相接就會丟失性命。
  基爾加丹成爲巫妖的時間雖然不長,可是在那之前他就已經是世上稀有的古魔法使,決定跟隨黑暗的力量之後,他的魔力會變得更加強大。即便他不使用會奪去生者勇氣的亡靈法術,單憑他過去所掌握的,接近絕對零度的冰系魔法便足以粉碎一切。
  如果炎魔艾哈撒的力量沒有被我浪費就好了。我在心裏詛咒自己,詛咒自己的衝動與不冷靜,由於一時頭腦發熱,在對冬妮婭二人被擄掠的自責與對綁架者的憤怒驅動下使我犯下了最大的錯誤。
  這個錯誤會使我失去最後的翻身機會。
  不,這只是可能罷了。發現自己冒出了沮喪的念頭,我迅速調整了思路。炎魔現在正在它自己的世界中休養,等它回復到可以再次回應我的召喚的程度至少要花上一整天時間。基爾加丹不會在猶豫上花這麽長時間,而一旦他通知莫妮卡,通過傳送魔法陣她可以在一瞬間就來到巫妖的宮殿。那時我將要面對的是一名巫妖和一名妖魔君主,沒有任何反抗或逃脫的機會。
  我必須在這之前就取得行動自由,即使無法離開這座水下迷城,我也不能讓自己的手腳被這間小洞室困住。
  我開始檢查整個洞室,期望發現可資利用的道具或漏洞,結果令人失望。雖然除了房門之外,四周的牆壁並沒有用強化法術加固,可另外三面敲擊後,傳回來的俱是極重實的聲響,我頓時記起過來時看到這間洞室的方位,正處於一條走廊的盡頭,想來除裝了房門的那一面以外,另三面都是實心地層。就是裝了房門的那一面牆壁,也是厚近三肘。如在往常這種程度的石牆自然不算什麽,可是現下我的氣海靈竅俱被種下了噬能蟲,力氣較之正常人還要不如,手無寸鐵根本不可能破牆而出。
  既然打牆壁的主意不成,我便開始研究房門。從洞室的佈局來看,這裏本來應該是基爾加丹爲自己學徒準備的房間,所以厚實的紅橡木門上並沒有設置窺視孔和傳遞食物的小格門。因此我也無法看到走廊上的情景,不過把耳朵貼在門板上仔細傾聽,可以聽見鎖子甲上扣環相互摩擦發出的細微聲響,根據音源方向的不同我判斷外面有兩名戰士在站崗,很有可能就是一路扭著我胳膊的那兩名亡靈騎士。
  至於施加在房門上的強化魔法,起始於門板朝著走廊的那一面,這個發現再一次讓我失望不已。如果強化魔法是從門內施加上去的,我還可以通過修改魔法陣來改變魔力性質,從而破壞房門。可是現在這個法術是從外面加上去的,我沒有力量可以滲透過厚實的紅橡木,於是這個法子也行不通了。
  我用力地捶了一下門板,覺得嘴裏有些發鹹,伸手一抹,才發現面上已經挂滿了豆大的汗珠。無力地倚在門板上,我絕望地喃喃自語道:「這一次你可真要完蛋了。」話一出口,我心裏突然說不出的害怕,就想放聲號哭,可是心中卻有一個聲音大叫道:「笨蛋,你兩隻眼珠是生來打蒼蠅用的麽?這顆腦子是長來給別人煲湯進補的嗎?眼睛明明看見了破綻,卻都不會用腦子去想一想麽?」
  破綻……破綻在哪里?這麽平整厚實的一扇門,連個蟲眼都沒有,加上強化魔法後比鋼鐵還要硬上三分,哪里有什麽破……
  我腦中靈光一閃,不由自主的把心中的想法念出了聲:「平整厚實……連個蟲眼都沒有?」
  對呢!這裏並不是牢房,所以門板上也沒有傳遞食物用的小格門。可是看那張床就知道,基爾加丹早就準備好把我囚禁在這裏,所以他不會不考慮給我提供食物的問題,而且謹慎的他絕對不會讓送飯人打開房門。那麽,他準備怎麽把食物傳遞進來?既然他沒有造出一個物理性的送飯通道,那麽……
  我跳了起來,重新開始檢查房間,最後在那張空無一物的書桌上發現了一個用隱形技巧畫下的傳送魔法陣。魔法陣很小,剛好可以容一張餐盤通過,而且是單向傳送。
  我笑了。這種防範招數對我是不起作用的。咬破手指讓鮮血流出,我順著那微弱的法力流動軌跡開始描畫魔法陣,心中只在祈禱千萬不要在我描畫的途中那一頭就把食物送了過來。這個魔法陣雖然不大,卻兼俱傳送、隱形和防禦三重功效,平時不啓用時它不顯現,一旦開始運作又會生出冰封結界防止有人乘法陣顯現之機進行破壞和塗改,等到物品傳送完畢,法陣重新消隱後結界才隨之消失,三重功能環環相扣,只要一環不按正常程序運作,魔法陣就會強制關閉。正因爲這樣的設計,魔法陣的圖案十分繁複細緻,用指頭描畫起來非常辛苦,而且血液流不多會兒便會凝結,我只得再重新把傷口咬開,下筆再快一些,最後把五根指頭都咬爛了才算描完,可是我還不能鬆懈,右手五指被我又咬又蹭弄得血肉模糊不能再用了,我便開始咬左手的手指,在描出的魔法陣外圈畫上了一環新的魔法符號。
  第四次咬破中指,畫下外環最後一個符文的最後一筆之後,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氣,這時才感覺到七根手指火辣辣的疼痛,一直鑽到心裏。我正想去撕兩條床單包紮一下,桌面下卻開始滲透出幽幽碧光,最後透過我的血跡直射出來。我雙腳當下釘在原地不敢稍動,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緊盯著桌面,連呼吸都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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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3 21:40:06 |只看該作者
第六回____第四章 真情告白
  隱藏在石桌內的魔法陣已經完全浮現在桌面,一筆一劃與我用鮮血描出的圖案絲絲入扣,散溢出的魔力波動同時推動了我添加上去的外環符圈。隨著外環的運轉,覆蓋在本陣上方的碧色半球狀結界如雪片一般開始瓦解,能量被外環吸收轉化之後,成為了入侵本陣的利器。
  一條條碧綠的能量線像蛇一樣自外環中探出腦袋,無孔不入地鑽入本陣,被它們咬過一口的符字一個個痛苦地扭動起身軀,擺出了與先前截然不同的姿式,也產生與原創者本意相違的新力量,給整個魔法陣帶來了新的功能——雙向傳送!
  我手足並用地爬上桌面,凝視著正在進行變形的核心符字,在它靜止下來的那瞬間,一盤食物出現在陣中,還不及落到桌面,就被我毫不遲疑的一腳踢飛出去,然後我盡可以的縮起身體,義無反顧地跳進了依然閃動的青幽光芒中。
  (不知道身體是不是都進來了。)
  當腦海中浮現起這個令人擔憂的念頭時,我發現自己正面對著一張被驚訝和恐懼佔滿的臉孔。這張臉上最顯眼的部分,就是那張正在張大的嘴巴。想都不用想的,我弓縮的右腿已經彈簧般的踢中了他的左臉,耳中傳來咔吧一響,這個可能是廚師的倒楣蛋就拽著松脫的下巴橫飛出去,在堅硬的石墻上撞得人事不省。
  情急下用力過猛的我,在飛出這一腳之後,膝蓋一軟,也頭上腳下的倒栽在地面上,後腦落地撞的一響,眼前的景物立刻搖晃起來。我急忙用力咬了一下舌頭,借著這股刺激的力量重新拉回了想要遠去的意識。
  晃動的焦距重新合而為一,不過一時間我仍然爬不起身。只得在地上半躺半仰,轉動頭頸打量所在的環境。
  這是一間廚房。用不著花力氣思考,就憑倒在墻腳下那個傢夥身上的裝束和充斥整個空間的油腥味便足以讓我做出這個結論,更別在房間右手邊還有一整套鍋灶設施,挂在在天花板和墻壁上的供水管表面泛著溫暖黑膩的油光。比較異常的是,這間廚房的墻面並沒漆成常見的、會令人感覺暖洋洋的小麥色,而是以沉鬱的墨綠色調為主,各種器皿的顏色也很奇怪,那是一種近似人血般的暗紅色,被爐膛中的火光一映,血津津的彷彿一堆剛挖出來的臟器,再配上和膽汁一個顏色的背景,讓我感覺自己彷彿躺在某種巨大肉食獸的肚子裏面一樣,胃裏說不出的難受。
  「虧他能忍受這種工作環境。」我扶著椅子站起來的時候又望了那名廚師一眼,考慮要不要把他叫醒了解一下這個廚房的位置。但虛軟無力的身體現狀迫使我打消了這個念頭,改去找一卷繩子把他捆了起來。然後從刀架上取了一把菜刀,把左手擱在砧板上,刀尖對準脈門,咬了咬牙,一狠心紮下去,再一轉一挑,把一隻蜘蛛般的噬能蟲連著大塊的血肉一起剜了起來。
  劇烈的疼痛像鉗子一樣撕扯著神經,我丟下尖刀,從堆放在工作臺上生肉中抓起一砣按在咕咚咕咚向外冒血的傷口上,借著那微不足道的絲絲涼意來與火灼般的痛楚對抗。過了片刻,疼痛逐漸降低,一種麻癢的感覺卻開始騷擾我的神經。我慢慢放開壓在腕子上的手掌,驚奇地發現那砣生肉已經與我的傷口長在了一起,而且隨著我手掌的挪開,一層挂著血絲的半透明膜皮很快覆蓋住了赤裸的傷口,再眨巴兩下眼睛就變成光潔的皮膚。
  這個意外的發現讓我欣喜不已,抬起左手活動兩下沒感覺異常,只有一股擺脫蟲體後的輕鬆感和充沛的力量充斥臂腕。當即操起尖刀如法炮製,將右手、丹田和天靈蓋上的剩餘三隻噬靈蟲一古腦剜起,填以那種不知名的生肉。
  正當我專心的進行著這項工作時,側面突然傳來砰的一響,我按著額頭轉臉看去,就見那個胖廚師兩眼翻白的靠在墻上,大堆的白沫從他無法合攏的嘴巴中噗噗冒出。我先是不解,而後恍然,這傢夥大概是醒過來之後看見我刮骨剜肉的舉動,又被嚇昏了過去,那砰的一聲估計是他後腦勺撞在墻上的響動。
  想想自己滿面瀝血,模樣與厲鬼羅剎恐無分別,也難怪那廚子一張開眼就又嚇得昏倒。於是擰開水管,先把雙手洗凈,再從挂勾上取了一塊乾淨些的抹布,蘸水擦凈肚腹與臉面。之後擺了幾個架式,只覺全身精力鼓蕩,說不出的舒暢。不由對那些生肉的滋補神效暗自稱奇,再試著一提氣,卻意外地發現竟然無法從地脈中汲取能量,仔細勘查,才發現廚房周邊的地脈萎縮如絲,精氣幾近枯竭。
  異常的發現讓我先是一怔,繼爾想起在研究室內見到的輪迴之門與魔劍交相輝映的共鳴奇景,頓時了然。恐怕不僅是這附近,以迷宮為中心的千里方圓的所有地脈精氣,大概都被基爾加丹用魔法陣強行汲取,提供給了魔劍與輪迴之門。值得慶倖的是,根據那尚不完整的結構來看,那個魔法陣目前的作用僅限於汲取精氣,還沒有轉化、粹煉精氣和提高功率的功能。換而言之,一旦那個魔法陣得以完成,封印的瓦解速度會以幾何速率提升。恐怕要不了一年,大群魔族就會像蝗蟲一樣從輪迴之門裏蜂涌而出。
  我打了一個寒戰,頭上、肩上沉甸甸的好像壓了三座大山。雖然我的體力是恢復了,可是無法從地脈中汲取精氣,我就只是一個普通的妖魔,了不起是體能較普通下級妖魔高些。別說和巫妖抗衡,就連那些不死護兵我也對付不了。
  無法力敵,只有想辦法智取了。而以智取勝的先決條件便是盡可能多的掌握對手的情報。首先我需要了解的就是這座水下迷宮的構造和格局。
  我打盆涼水澆醒了廚師,迎著他恐懼的目光蹲下來,抬手握住他肥厚的下巴,用冷冰冰的語調警告他:「我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你。馬上我會給你接上下巴,可是如果你敢大呼小叫,我就再把它捏成一團爛泥,然後切開你的腦袋,直接用魔法讀取你腦子裏的資訊。那種滋味可不好受,如果你有注意過被你們人類生吃腦漿的猴子的表情,便知道那是什麼感覺了。當然,如果你願意配合的話,我也不想弄臟自己的手。」
  我話音未落,廚師像生怕我改變主意似的用力點頭,上頷和握在我手上的下巴撞的咔啷一響,痛得淚水嘩嘩直下,臉頰上的兩砣肥肉痙攣似的抖個不停,那模樣看起來又可憐又滑稽。我按捺著笑意,冷著臉給他接上下巴,問了第一個問題:「牢房在什麼地方?」這應該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胖廚師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告訴我他不知道牢房的位置。我的面色立刻變得更加陰沉,肥廚師一面拼命縮起腦袋,一面哭喪著臉解釋:「不、不是我不說,我是真的不知道,因為我被允許活動的區域,只限於這間廚房和隔壁的休息室,再就是可以在外面的走廊上散散步。還得小心不能越過走廊兩頭的邊線,否則就被骷髏殺死,在我之前的兩任廚師都是這樣死掉的。」
  「那你要怎麼把食物送到牢房?」脫口問出這個問題之後,我就醒悟過來。既然可以用魔法陣傳送食物到囚禁我的房間,自然也可以傳送到牢房,也就是說我可以直接通過魔法陣去到冬妮婭她們身邊。
  我沉吟不語,胖廚師卻以為我是覺得他沒有了利用價值或者撒謊,正琢磨怎麼泡製自己。急急忙忙地主動傾瀉起他知道的一些東西。令我驚奇的是,他吐露的這些情報雖然支離破碎卻相當有價值。其中他就有提到的迷宮中似乎曾經來過客人,在客人離開後基爾加丹有一整天都處於少有的興奮狀態中,之後他便致力於對汲取大地精氣的魔法陣的調整改造工作,在五天前完成提高汲取功率的作業,之後卻在如何增加提煉功能上碰到了難題,一直就裹足不前。
  「你的活動範圍不是只在這附近一小塊的地方嗎,為什麼會了解這種發生在研究室裏面的事情?」
  難道這座迷宮中的不死生物還有串門子嚼舌頭的嗜好?我不由冒出了這種荒謬的想像。然而胖廚師的回答卻令我又吃了一驚,這些情報居然都是從基爾加丹本人嘴裏洩露出來的。
  「主人雖然不用吃飯,卻還是忘不了美食的滋味,所以只要不是太忙,他每天都會來這裡享用一頓晚餐。主人每一餐對食物數量要求不多,品種卻要齊全,前菜、湯、色拉、主菜、飲料、點心一樣也不能少,而且經常要有變化,好在他每天只要求一餐,所以供我思索搭配的時間還比較充裕。比如……」一談到自己的本職工作,胖廚師就來了精神,小眼睛燦燦生輝,大有一發不可收拾的架姿。我連忙打斷了他的濤濤不絕:「你說他幾乎每天都要來一趟?今天來過沒有?」
  被截住話頭的胖廚師臉上剛露出失望的表情,馬上想起自己的處境,急忙端起笑臉答道:「主人今天已經來過了。」
  「那他今天有沒有說些什麼?」我緊盯著胖廚師的眼睛,心中有幾分緊張。因為從對方的答案可以供我了解基爾加丹的心情和決斷。
  「主人也不是每一次都會和我說些什麼,只有在心情好的時候他才會主動給我講一些事,再不然他生氣或是抱怨的時候,也可以聽出一些東西。正常情況下主人都非常沉默,特別是今天他顯得心不在焉,連我精心準備的新菜他都沒有注意去品嘗,胡亂吃了幾口就走了。」胖廚師一邊回答一邊偷窺著我的臉色。我有意露出一點不悅的神色,他額頭上立刻就見了汗,然後眼珠用力地往上翻動,似是在壓榨回憶。最後翻回眼珠小心翼翼地望著我補充了一句:「不過,主人今天在臨走之前在魔法陣那裏呆了一會兒,似乎做了些改動,並交待我多做三份飯菜分兩次放進去。還有就是接下來幾天可以不用替他準備晚餐了。」
  我心頭一跳。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顯然基爾加丹沒有抵抗住另一個世界的誘惑,自然也沒有放棄打開輪迴之門的努力。從他交待廚師的話中就可以看出,他反而準備更加專心地投入研究中去,那麼恐怕他在離開餐桌之後就會去和莫妮卡聯繫,而莫妮卡一來我的越獄行為就會被發現,我可以自由行動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己。
  我把胖廚師從地上拉起來,帶到設置有魔法陣的工作臺旁邊,詢問他是怎麼啟動魔法陣,還有每天他要分幾次傳送幾份食物出去。胖廚師非常合作的有問必答,我才得知魔法陣每天是定時起動,而他原本是每天只需要做兩份食物,今天多加了三份,五份食物分四次傳送出去,其中今天增加的三份食物中有兩份是放在一起傳送走的。從這一點來看,應該有兩個人被關押在同一個牢房。我推測那應該就是囚禁冬妮婭和妮克爾的場所,因為妮克爾重傷未醒,需要有人看護。
  順序和位置已經搞清楚了,剩下的問題就是如何破解魔法陣的定時鎖了。好在這邊的魔法陣沒有隱形設計,替我節省下了摸索構造的時間。廚房裏面又有著各色各樣的生物鮮血,其中不乏帶有魔力的魔獸血液,我也不用再把手指頭咬得血肉模糊,直接蘸著血描就是了。描完本陣再加上一個解除定時用的外環,魔法陣立刻就開始散發出磷火一樣的幽光。
  我拿過一張空托盤正準備扔進魔法陣,忽然想到,雖然不知道另外兩個囚犯是什麼人,但大家總歸是難友,我不能親身跑過去救他們,也該給他們一些有用的工具才是。於是我從刀架上取下兩把菜刀分兩次傳出去,又仔細挑了一把剮肉剔筋用的尖刀、一把剁大骨用的厚背砍刀和一根磨刀棒以及若干把小刀插在腰帶上,再抓起幾砣生肉——胖廚師告訴我那是九頭蛇希特拉的肉,難怪再生力這麼強——揣在懷裏。全副武裝的準備出發,可是心裏總覺得差了點什麼。拿眼左右一望——喔,明白了,沒拿上平底鍋,這玩意兒底厚柄長,防得了流箭砸得碎骨頭,是十八般居家利器之首,我怎麼可以把它拉下!
  我伸手抄起平底鍋揮舞了兩下,正在讚嘆這玩意兒順手,卻聽見咕的一聲響。斜眼瞄去就見那胖廚師面上肥肉震顫,喉頭聳動,十分想笑卻又不敢笑的模樣看起來著實可笑。我當下就用平底鍋在他頭上敲了一下,把他打昏過去之後用抹布堵住其嘴,塞進工作台下的地櫃。然後爬上工作臺,雙手高舉平底鍋,腰桿挺得筆直往陣中心一跳。
  碧光一閃,我眼前忽然變得一片黑暗,一股股血腥氣和稻草被水悶爛的腐敗氣息直鑽進鼻子。然後我聽見一個受到驚嚇的吸氣聲,在半途中突然變成不敢置信的小聲歡呼。
  「紫荊?是你嗎?真的是你嗎?」接著短暫的歡呼聲而來的是滿懷不安的緊張追問。
  「是我,冬妮婭。」
  「太好了。」野丫頭的聲音驟然增添了一抹哭音:「你快來看看,妮克爾她在發燒,隔會兒又打冷戰,傷口不知道是在出血還是流膿,已經從繃帶下面滲出來了。」
  我暗叫一聲糟糕,妮克爾是在炎魔擊潰沙蒂婭的防護罩時受的燒傷,戰鬥結束後似乎因為沙蒂婭忙著搶救包括我在內的幾個重傷號,就只是給她簡單包紮了一下。現在又被丟進環境這麼惡劣的牢房,創面不被感染才是有鬼了。
  無法張開空識知覺的我循聲爬到冬妮婭身邊,一邊出言安慰,一邊伸手試了試妮克爾額頭的溫度,滾燙的怕人,嘴唇也在脫皮,再一摸她身上的繃帶,又粘又稠好像涂了膠水一樣。
  該死的,這種情況應該喂給她大量的糖鹽水,注射抗生素並馬上進行植皮手術!可是這邊的世界那來的抗生素,而且在這種惡劣環境裏也沒辦法進行植皮手術。
  我正急得背上冒汗,猛然想起懷裏的希特拉之肉,本來是想萬一冬妮婭受到了拷打傷害,便可以派上用場,沒想到現在卻要拿來救妮克爾。
  我一邊吩咐冬妮婭幫妮克爾解開繃帶,一邊拿出肉塊用小刀分成薄片。拿先前隨食物送進來的清水把創面上的膿水洗掉之後,我把肉片一張張蓋在創面上,用手掌輕壓著不讓它滑落。在心裏默數了三十秒,鬆手後肉片果然不再滑動,我這才稍微放下心來。如法炮製處理完其他幾處創面後,我吐出一口長長的濁氣。
  「剩下來的,就只看她的求生意志和身體組織能否抗過熱毒的侵襲了。」
  這時我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再借著牢房角落裏發光苔物散發的微光,已經可以看清牢房的環境和冬妮婭的表情。
  她目不轉睛的看著我。
  她有很多的問題要我回答。
  可是我不應該再等她來向我發問。
  於是,我在潮濕的稻草上坐直了身體,重新向她做了自我介紹。
  「二十年前,我有兩個稱號和一個名字。以妖魔姿態出現的我沒有名字,只有一個稱號『紫荊妖帝』;當我以人類姿態出現時,大家都管叫我『夜法師——唐•米拉玖』。」
  黑暗中,冬妮婭的瞳孔遽然放大。一開了頭,我就再沒有絲毫的遲疑,雖然明知道這並不一個剖心坦白的好時機,可是我卻無法控制自己激昂的情緒,在急於表達自己的愧疚心情和證明自己悔改誠意的衝動驅使下,我將過去與現在的一切真相原原本本的傾倒出來。
  當幽暗的牢室重歸於寂靜之後,冬妮婭把她的身體倚靠在冰冷的洞壁上,呆呆地看著我一言不發。半晌都沒有得到回應的我開始擔心自己是不是太過求急,沒有考慮冬妮婭的心理承受能力就一古腦的把所有秘密都塞給了她,不會把她嚇傻或是氣瘋吧?
  身下濕軟的稻草似乎化作了尖利的麥芒刺扎著我的肌膚,可是我既不敢挪動也不敢催促冬妮婭出聲。因為現在這個時刻,陰暗濕冷的牢房就是神聖莊嚴的法庭,冬妮婭她是檢查官也是審判長,而我卻是一個忐忑不安的待罪之人。所以我惟一被允許有的舉動,就是懷著希望安靜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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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3 21:40:34 |只看該作者
第六回____第五章 善有善報
  彼此沉默的狀態不知道持續了有多久,終於有一串呢喃自黑暗中揚起。
  「……妖帝、唐•米拉玖、紫荊、撒克遜。」冬妮婭沉重地吐出一口氣,再開口時的語氣沉澱著一種無奈的痛心:「你要我再如何相信你的說話?」
  她不原諒我!
  這個念頭像一道閃電劈在我的心尖上。雖然這是早被預料到的一種結局,可是想像與現實的終究是有差別的,至少,我在想像中接受這個宣判時,心不會像被烙鐵炙燒一般發燙,悔恨不會像海嘯一樣兇猛。我連說一聲「對不起」的勇氣都消失的無影無蹤,只感覺到自己的脊梁正在失去力量,不知不覺的,我的額頭已經與潮冷的地面緊貼在了一起。
  「我已經無法再相信你的話語,可是行動卻勝過世間的一切語言。」
  我不敢置信地抬起頭來,懷疑剛才傳進耳中的聲音是自己心神恍惚下的幻聽,然而我在冬妮婭臉上看見的是帶著鼓勵的悲傷微笑。剎那間,我感覺一道光芒穿透無盡的黑暗照亮了整個囚室,力量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上,還有我的心中。
  我一定會把你們救出去,我一定可以把你們救出去!
  因為,我的意志便是我的力量!
  堅硬的精鋼牢門如同單薄的紙張一般被我輕輕撕裂,站在門口的兩名龍牙兵反應迅速的轉身擺出了迎戰姿式,卻在我的雙拳齊發,當的一聲巨響,擊在兩面精鋼圓盾正中。經由乙太訣發出的毀滅意志如鐵杵巨臼般將兩名龍牙兵連人帶盾搗成了細粉。
  擊碎兩名龍牙兵後我更不打停,雙臂往懷裏一圈,鋼拳化鐵掌,向走廊兩頭一推,將看守其他囚室的龍牙兵打得骨碎刃折,白花花的骨塊和鋼片如雪花般撒了一地。
  我掃清了守衛之後,回頭輕喚一聲,冬妮婭和妮克爾並肩走了出來。黯妖精身上的傷口在希特拉肉繃帶的幫助下已經重新長好,又得我以強化精神力替她通脈活血,現在已經基本恢復了戰鬥力。不過我還沒有告訴她艾爾德歿亡之事,一來沒有時間細述,二來怕她受不了打擊,再度變成需要人照顧的精神病患者。所以在救醒她之前我便先和冬妮婭協商,請她在大家脫險之前對這樁噩耗保持沉默。
  妮克爾一出來便在骨堆中翻撿,想要找一把正規武器來替換我發給她的磨刀棒和小刀,可惜所有的刀劍包括盾牌都在我無堅不摧的毀滅意志作用下粉碎,一無所獲的她最後還是只能暫時拿著磨刀棒來充短劍用。雖然她沒有直接衝我抱怨,但看我的眼神中不滿的情緒顯露無遺。
  對此我只苦笑以對。雖然我相信自己有能力將那些刀劍碎片還原成武器,卻不敢去嘗試。第一,將意志化為力量這種技巧我也是剛摸到一點門道,像破壞與毀滅、防禦與加速這些念頭都很直接,轉化起來也容易。可是修補與創造這種意志作業就沒那麼簡單了,從來建設就要比破壞要來得麻煩,需要花費的精力和時間也多,而現在我們最欠缺的就是時間。第二,將意志轉化成力量需要強大的精神力,而我在這方面的修為甚至不如一個普通法師,所以每次使用這種技巧都相當於在透支腦力,如果使用太頻繁或者透支的太過分,說不定走著走著就會突然昏倒。所以我必須盡可能的保留精神力,好將這種技巧用在最關鍵的時刻。
  不過沒有稱手的兵器確實是一件大問題,雖然我覺得不管她們是拿殺人的刀劍,還是拿切牛排的餐刀,對上巫妖二者其實沒什麼分別。但是握著自己熟悉的武器,對她們的信心和勇氣還是一種鼓舞。而且,武裝起來的她們至少可以牽制那些不死護兵。
  於是我走到正在往一間間牢房裏面張望的冬妮婭身邊,問她被俘後有沒有看到兵器被收到什麼地方去。冬妮婭頭也不回的告訴我,她們身上的武器都被不死戰士上呈給了巫妖,當她們被帶出研究室時,武器都還擱在研究室的桌子上。而我回憶自己被帶進研究室的情景,卻沒在桌子上面看到任何和物理武器沾邊的東西,也不知道基爾加丹把它們收到什麼地方去了。
  「在這裡了!」冬妮婭急促地低呼了一聲,驚醒了正在專心回想的我。我以為她發現了收藏武器的倉庫,急忙湊上去張望,透過鋼門上的窺視孔,我看見牢房裏面的稻草席高高凸起——下面躺得有人!
  那會是微民麼?
  我看了一眼拿著尖刀在鎖眼裏亂攪的冬妮婭,心下起疑——冬妮婭在她被綁架的現場留下的痕跡顯示,她當時看到了一個絕對信任的對象,放鬆警惕從隱蔽處現身,然後被對方突襲得手。我一直猜測那個對像是變成了不死戰士的微民,如果真是這樣,微民就不應該還被關押在牢房裏面。可是看冬妮婭現在的表現,不知道她是沒想到這一點,還是因為綁架她的人並不是微民?
  可是如果不是微民,又有誰能夠讓她那般信任?甚至在那種危機四伏的環境下,她也毫不猶豫的放下武器去主動招呼對方。
  東方要塞陷落後,隨微民逃出的那些敗兵中難道還有冬妮婭信任的親友不成?
  我懷著這個疑問,伸手按住門鎖發力一吐,便將卡簧震斷,牢門呼的一聲轉開,在石壁上撞得火星亂冒,又飛快地彈了回來。
  在牢門彈回來之前,冬妮婭已經哧溜一下鑽進了囚室。
  我猶豫了一下,見妮克爾正專心注意牢獄出口的動靜,便放心的再次推開牢門走在了進去。進去後見冬妮婭蹲在地上,伸手準備去揭那張草席。因為角度的關係,我知道即便她揭開了草席,我也不可能馬上看清躺在草席下的人的模樣,所以就把注意力放在囚室的其他方向上。目光一轉,就在一個角落裏瞥見一抹鋼鐵的寒光。同時,耳中也傳入冬妮婭隱含失望的低呼。
  我回頭走到冬妮婭身邊,定睛看去,見到的是一張帶著稚氣的少女的憔悴面孔,黯淡無神的雙眼半開半閉,千瘡百孔的袍子已經看不出是什麼顏色,如鳥爪般細瘦的十指交叉合握,無力地擺放在平坦的胸口上,驟眼看去,簡直像是一具正要下葬的屍體。
  「喬素婭•雷依可爾!」聽見我叫出她的名字,躺在死亡邊緣的少女的眼珠生澀地轉動了一下,茫然地盯著我。
  我在她頭前蹲下,一邊把手按在她的額頭上,一邊向冬妮婭解釋少女的身份:「她是萊昂總督的女兒,在雲夢要塞失陷時和微民一起成功突圍的倖存者之一。」
  「我現在來給她治療,你上那邊的角落看看那個發光的東西是什麼。」
  等到冬妮婭把在角落裏的發光的東西拿過來時,我已經完成對喬素婭的治療。通過乙太訣將救人的意志化為生命力灌注給喬素婭是一件很簡單的事,不簡單的是少女那小小的身體竟然需要那樣多的生命力來滋潤,更不簡單的是,她居然在損耗了如此巨量的生命力之後,僅憑強烈的求生慾望就將微弱的靈魂之火維持到了現在。
  這簡直就是奇跡!
  我疲憊的把手從喬素婭額頭挪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努力抗拒著不斷涌上來的困勁與昏眩感,恍惚中聽見一陣雷鳴般的怪響從自己的肚皮下傳出。這才想起自己打從踏足蛇夫山脈以來幹得都是極度消耗熱量和精力的苦活,卻沒有過一次正經的進食——最早打到的犀鼻豬讓魔獸分享了,其後又是三天二夜的絕體絕命追蹤,腳步都不敢打停的,只有從果樹下經過時才有機會搞幾枚野果充饑;當了囚犯之後曾經有一份牢飯送到嘴邊上,卻被急於逃獄的我給一腳踢飛,祭了土地爺的五臟廟,沒一口落在自己胃裏;從廚房帶出來的希特拉之肉,又全拿去給妮克爾當繃帶用了,一點剩下的都沒有。
  面對這種虐待,肚皮不提抗議才怪了!
  這麼一想,我愈發感覺頭昏眼花、四肢無力,恨不得爬出去撿塊龍牙兵的骨頭來啃上一啃。偏生在這個時候,監視著牢獄出口的妮克爾又發出了警告。
  「有一隊僵屍戰士正往牢獄這邊來,它們一共有十四個人,是全副裝備!」
  我差一點就發出呻吟。不過不可否認,這個危險至極的消息讓我暫時忘記了饑餓和疲倦,虛軟的手腳一時間又有了力氣。我從地上一躍而起,把腦裏浮現的第一個念頭吼了出來。
  「我們回廚房去!」
  吼出這話時,我已經看清冬妮婭從角落裏撿起來的東西是什麼了——那是不久前我才通過廚房的魔法陣傳送出去的兩把菜刀之一。
  也就是說,這個牢房裏面也有一個接通廚房的魔法陣!
  「妮克爾,那些僵屍到達這裡還要多長時間?」
  回答我問題的是哐啷一聲巨響,隨後妮克爾的身影出現在囚室門口,黝黑的臉蛋泛著生鐵一樣的光芒。
  「它們已經到了大門口,正在砸門!」
  「你估計大門可以支撐多久?」我一邊發問,一邊向掉下菜刀的角落走去。
  「讓它們放手破壞的話,要不了五分鐘大門就會完蛋。」
  「那就別讓它們放手去砸,我要的就是五分鐘!」
  說著我看了冬妮婭一眼,她也看著我。我正想做個簡單的解釋,她卻轉頭衝出了囚室。
  「我已經無法再相信你的話語,可是行動卻勝過世間的一切語言。」
  我用力咬破手指,開始在地面上描畫魔法陣。
  這間囚室裏的魔法陣在不啟動的時候也是處於隱形狀態下,如果照安全的做法,我應該先根據其蘊含魔力走向探明它的大小和構造再動手,可是現在我已經沒有時間了,我只能賭它的大小和構造都和我的囚室裏的魔法陣完全一樣。所以在找到魔法陣的中心點後,我便停止了進一步探索,依照記憶開始描繪。
  全神貫注在這項工作上,外界的時間流逝我已經無法掌握,眼看魔法陣的零完成度慢慢上升到10%、15%、20……40%,再到50%,我覺得自己的動作好慢好慢,現實中這已經花費了多少時間?冬妮婭她們還能堅持多長時間?
  我不敢去想,也不應該去想,可是我卻忍不住想了。
  雜念一生,魔法陣圖案霎時從我腦海中消失的無影無蹤,我飛快划動的手指猛然停下,用力想了一下,卻還是想不起來下一個符咒是什麼形狀。頓時我的腦門上爬滿了冷汗,可是我越急就越是想不起來,腦海裏只剩下一片空白,門外轟隆轟隆的撞門聲卻像嗜血的毒蟲一樣直往我耳朵裏鑽。
  正在我急得恨不得一頭撞死的這當口,斜刺裏伸出一根纖細的手指,接著我的筆路一路向下畫去。我驚訝地轉頭一看,卻是剛才還奄奄一息的喬素婭。
  「你……」
  「你發什麼愣,快跟著描呀!」
  被喬素婭這麼劈頭一喝,我反射性的重新開始描畫,因為只需要把血填進她勾出的軌跡,我也可以分心去注意她的筆路。只見她手指勾撇橫捺轉的飛快,似是把這個魔法陣描過千百遍一樣,我手指的動作居然無法跟上。
  「別這麼吃驚,我可是個魔法師啊!」喬素婭運指如飛之餘還注意到了我的表情,甚至開口和我說話:「被抓進來之後我就一直在打這個魔法陣的主意,只是因為人類的血液不像妖魔那樣天生含有魔力,所以才沒辦法對這個魔法陣動手腳。好,完成了!外面的兩位大姊趕快進來!」
  冬妮婭和妮克爾應聲退進囚室,我也剛好補上了最後一滴血。手掌按住陣眼,我以不容違背的意志向沉睡在鮮血中的魔力下令:「啟動陣勢!」
  浸在血泊中的魔法陣發出了光芒。我抽回手,轉頭看著冬妮婭,正要叫她先走,野丫頭已經搶先一掌把喬素婭推進了魔法陣:「年紀最小的先走!」喬素婭還來不及說話就在光芒中消失,冬妮婭接著伸手去拉妮克爾,黯妖精向後一跳:「嘿,難道你的年紀會比我大嗎?」
  「當然不會。你年紀最大嘛……」冬妮婭衝我做了個眼色,我們兩人一起出手,分別抓住黯妖精的兩隻胳膊,將她丟進陣中,野丫頭才又補上一句說明:「……所以應該趕快過去照顧年紀最小的。」
  冬妮婭的話音未落,走廊上已經傳來了大門倒塌的巨響。我正準備去門口抵擋一陣,冬妮婭突然「咦」了一聲,奇道:「魔法陣的顏色為什麼變了?」我回頭一看,無數螢火蟲大小的磷火正在從陣中涌出,從這些磷火中我感受到了熟悉的死亡氣息。
  二話不說,我手起一拳將拓印著魔法陣的地面轟得四分五裂。可還是晚了一步,磷火都已經衝出了陣勢,開始在我們的頭頂上凝聚成人形。
  「見鬼,」我抬頭衝著已經很清晰的基爾加丹的骷髏臉大聲罵道:「見鬼!」
  這時僵屍戰士們也衝進了囚室,都是我熟悉的面孔,不久之前我才被他們捆成粽子送到基爾加丹面前。而且這次還多了一個人,那是微民……
  我們無路可逃了。或者說,在看見微民面孔的那一瞬間,冬妮婭就放棄了逃跑的念頭。
  可是我還沒有放棄。
  我看了看上半身已經成形的基爾加丹,正想盡最大的力量給他來一下的時候,我聽見了一個重物向深坑滾去的迴響。我低下頭,看見被我轟碎的地面上出現了一個比囚室更加黑暗的大洞。
  不知道那會通向什麼地方,但總比呆在原地要好。
  我一橫胳膊把冬妮婭攔腰抱起,縱身向前一跳。當我感覺自己已經完全沒入黑洞時,投槍和利箭從洞口上方掠過,打在洞壁上,石屑如雨一般墜落進隧道,在我腦袋上砸出咚咚的聲響。
  隧道並不很長,不過十米左右。因為是被我一拳轟出來的,所以坡度很大,在裏面穿梭的感覺很像是坐滑梯,只是洞壁並不像滑梯那樣平整,嶙峋不平的石齒把我的脊背和臀部劃的鮮血淋漓。冬妮婭因為我把她抱在懷裏得以倖免,不過紮在後腦的馬尾好幾次被石齒挂住,掙斷了頭繩不說,還把她的一股頭髮連著頭皮一起挂掉了。痛得她淚水在眼眶裏直打轉,可她硬是咬牙挺著沒哭出來。
  在滑道盡頭迎接我們的是一股陳年的腐屍臭,我人還在空中,就幾乎被這股味道熏昏過去。往下一望,下方是起伏無邊的骸骨丘陵。我和冬妮婭就像炮彈一樣撞在其中一座骨堆上,立刻就被雪崩般傾頹而下的頭骨、胸骨還有大腿骨給活埋了。
  好在各種骨頭堆砌出的縫隙頗大,所以人雖然被埋在下面,卻不用擔心會被悶死,反而要擔心會不會被腐敗的空氣毒死。等我把冬妮婭從骨頭裏面挖出來時,發現她在充斥空間的硫化氫氣體刺激下出現了嗅覺麻痹,同時伴有噁心與頭痛的中毒症狀。
  正確的急救方法是把她和毒氣隔離,並給予其高壓氧治療。可是現在這種情況下,二者都是妄想。我手足無措的愣了一會兒,眼看冬妮婭已經開始說起胡話,並開始癲癇樣抽搐,隨時都可能心跳停止。腦中熱血上涌,再也顧不得那許多,乙太訣全力運轉,將凈化空氣的意志化為金色的粒子撒向這片廣袤的空間。
  我做出這個決定的同時,已經放棄了抵禦追兵的打算。心裏明知道這是一個極不理智的做法,即便我現在救回了冬妮婭,追兵一到,她還是難逃一死,而且還會繞上我的一條性命。可是我卻無法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在我懷裏,我要用行動向她證明自己的悔過決心。
  那怕這種行動會讓我跌入死亡的深淵。
  做出決定之後,我的心情變的異常平靜,這時我們附近的空氣已經變得非常清新怡人。冬妮婭停止了痙攣,斷續的呼吸變得平順,顯示她的情況正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接著,就在我替冬妮婭的擦去臉上冷汗的時候,頭頂上傳來一聲憤怒的慘叫。
  我立即抬頭望去,透過如繁星般散佈在黑色天頂上的金色光粒,我看見一團人形的煙霧不停扭動著身軀,躲開靠近他的光粒,拼命地向上方流竄,以一種讓人感覺非常狼狽的速度鑽進了我和冬妮婭滑下來的通道。
  那不是基爾加丹變的煙霧嗎?他在搞什麼鬼?我並沒有攻擊他,他逃這麼快幹什麼?
  變化來的太過突然,以致我要想了一下才弄清楚原因。我傾注全部精神力的目的是凈化整個空間裏的所有不潔空氣,以煙霧形態追來的基爾加丹自然也成了被凈化的對象,難怪他會那麼害怕被凝聚著我意志的光粒沾上身。
  剛才那一聲聽他叫的那麼悽慘,恐怕已經受了點傷害,短時間內應該不敢再追下來。那麼我是不是可以休息一下子呢?
  這個念頭剛一冒起,眼皮就不受控制的叭嗒垂落,我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那是一片令身心完全放鬆的黑暗,讓我有一種溫暖的、不願意離開的感覺。
  我真想永遠留在這片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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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3 21:40:47 |只看該作者
第六回____第六章 夔獸餘澤
  不可以!如果我不回去,誰來保護冬妮婭?
  我重新感覺到了我身體的存在。啊,這是我的胳膊、那是我的腿,還有我的眼睛……然後,在上方,在空中晃動的是柔矛的、亮亮的……亞麻色的髮絲,再下面一點是圓潤窄小的額頭,如跳動的火焰一樣美麗的眼瞳……
  「冬妮婭?」
  「哦,你終於醒過來了!」
  冬妮婭很明顯的松了一口氣,抓住我的肩膀拉起我的上半身,似乎想要給我一個用力的擁,半途中突然停下了動作,猶豫地瞪著我。
  她大概是覺得,現在還是考驗我的時候,不應該對我表現的這麼熱情和關心吧?可是在我甦醒過來的一瞬間,她善良的本性突然佔了上風,所以她現在一定是進退兩退。
  我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彎出一個漂亮的弧形,冬妮婭的臉一下脹紅了,兩手用力一推,把我上半身重重摔在骨堆上。雖然被堅硬的骨殖撞得我後腦勺隱隱生痛,我心裏卻一陣喜悅,因為冬妮婭瞬間的真情流露,表示她在內心中已經原諒我,至少她還在關心我——雖然不見得她仍然把我當成朋友那樣關心,可是現在我只要知道她把還把視作一個值得關心的人物,我就感覺非常開心了。
  「醒了還不趕快起來!那些僵屍說不定馬上就會跟著跳下來喔!」冬妮婭刻意逼出一付可能她本人感覺兇惡,實際上很沉鬱的語氣來恐嚇我:「要是它們出現你仍然站不起來,我就把你這根人形廢柴當暗器扔過去!憑你的體重也可以砸倒一兩個傢夥,替我掙取逃跑時間。」
  「你做不出來那種事的。」我忍不住戳穿她的老底,又在她惱羞成怒之前岔開話題:「而且那些僵屍的頭兒才吃了個大虧,短時間內是不會下來了。」
  「他要是派部下下來怎麼辦?那些那個……我們要怎麼對付?」話說到後半段,冬妮婭面上浮現出痛苦與掙扎的表情。
  「別擔心,那些僵屍戰士是很高級的貨色,煉製不易,巫妖不會捨得拿它們來冒險。要派人下來的話,也是先派那些煉製容易的龍牙兵和低等死靈下來探路。我想我昏迷的那一陣,他如果不是在療傷,就是正在重新調集人手吧。」我知道她想起了率領僵屍戰士的微民,於是在解釋了自己的看法之後又出言安慰她:「至於微民兄弟,我看他臉色紅潤,眼睛裏也還有靈魂的火花在跳動,可見他並沒有被煉製成僵屍,可能只是被傀儡術之類的招數控制住了。」
  聽我這麼一說,冬妮婭的表情放鬆不少。我心裏卻嘀咕起來,本來我說這些話只是想安慰他,可是仔細回憶囚室裏的那驚鴻一瞥,我自己也忍不住相信微民還是活生生的人類了。
  確實,如果他真的還是大活人,我取得冬妮婭的完全原諒也容易些。可是有個問題,和微民一起逃進蛇夫山脈的那些卡奧斯將士,卻都被基爾加丹煉製成了僵屍戰士,為什麼獨獨微民得以保全生者之身?
  難道是因為,他是魔劍迪亞波羅的持有人?可那只不過是我的一個玩笑式的選擇……
  空氣中傳來了魔力的震蕩,一團慘綠色的霧氣從頭頂是的洞口裏噴出,如漁網般向我和冬妮婭迎頭罩下。我連忙拉著冬妮婭從骨山上跳下,落地後大半個身子都陷進了厚厚的骸骨地毯。再抬頭看時,剛才立足的骨山已經被那張詭異的霧網整個兜進懷裏,那些綠色的霧末一沾上骨頭表面,就像掉在水裏面的鹽粒一樣融化,彼此合為一體。不過眨眼功夫,所有的骨頭都綻放著青幽的光芒飄浮起來。隨後不斷有腐朽和脆弱的骨頭在空中爆炸,變成一團團的鬼火在空中晃蕩,只有那些最堅固的骨頭得以殘存,它們形狀各異,在生前分屬於不同的生物,有人類的脊椎、有妖精的指骨、有矮人的肋骨、侏儒的頭骨,甚至還有許多屬於魔獸和亞龍的巨大骨頭混雜在一起,這些大小不一的骨頭在空中相互吸引、碰撞、組合、排斥、分解、吸引……不斷重復著這個流程,似乎是在為自己尋找最合適的伴侶,最協調的形態。
  這幕陰森恐怖的畫面看得冬妮婭張大了嘴巴合不攏來,而我卻在心中暗暗叫苦,自己居然忘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基爾加丹根本不必去召集自己的龍牙兵,只要朝這個空間施放亡靈魔法,自然會有強壯的骷髏站起來為他效命。
  等到我爬出骨坑,伸手去拉冬妮婭的時候,已經有一具骷髏完成了組合,在它周圍飄蕩的鬼火立刻撲過去,很快就填滿了它空洞的身軀,後來的更多鬼火則如血肉般附著在骨頭表面,延展成慘綠色的戰甲和一把刃面異常寬闊的雙頭戰斧。
  可惡,組成這傢夥的骨頭裏面一定有一大半屬於牛頭人或者矮人。望著揮舞起斧頭,氣勢洶洶地俯衝向我的骷髏,我腦中轉動的念頭卻實在稱不上有建設性。可是我又能怎麼辦呢?雖然我在保護冬妮婭的執念刺激下醒了過來,卻不代表損耗的精力已經恢復,面對以泰山壓頂之勢撲下的敵人,我現在惟一能做事就是——用力拔起冬妮婭的身體,抱著她順勢向後滾它個十圈八圈,以避其鋒。
  可是我實在低估了那骷髏戰士的能力。它發起那樣猛烈的俯衝攻擊,臨近時卻突然失去目標,照理說不是一斧頭劈在空處,激得亂骨飛散,就是會因反應不及,一頭撞在地面上。可是事實上,它卻反把一旋,把劈出去的斧子背回了身後,腳一擺、頭一昂,身體緊貼著地面緊躡著我們飛來。
  我們的滾動還沒有完全停止,它就已經追上了我們,在它空洞眼窩裏跳躍不定的綠色火苗霎時大盛,幾乎都要衝出眼眶噴到我們身上。令我感覺又是恐懼又是憤怒,冬妮婭看到之後更是直接用動作表示了自己的情緒。
  「噁心的傢夥,給我滾開!」
  野丫頭一邊高聲叫喊,一邊在滾動中無視物理法則飛出一腳,正正踹在骷髏的臉上,出乎意料的把對方踢了個滿面開花,從頭到腳爆閃成一團火球,青焰亂舞,映得我們二人臉寵一片慘綠,面面相覷,彼此都是不明其故。
  打倒了出頭鳥,並不代表我們已經安全,因為新的骷髏殺手已經接二連三的出現在我們視野中。雖然不知道這些沒有腦子的傢夥有沒有智力,可它們衝過來時佔據的位置用一根線連起來的話,恰好就是一個最適合圍剿用的半月陣。
  欲破此陣,當以迅雷之勢突破中路。
  與我腦中轉動的念頭相反,冬妮婭雙掌在我懷裏一按,縱身躍起,單足足尖在顆頭骨上一點,人像綁了火箭似的沖天掠起,卻是拿後背向著骷髏殺手。對方當然不會客氣,位於半月陣兩個尖角上的兩名骷髏殺手同時加速衝刺,兩柄碧火長矟齊向冬妮婭後心搠去。
  看到這一幕,我的血壓嗖的一下就衝破了紅色警戒線。馬上就又看到,冬妮婭蜷曲著的左腿用力一甩,身體半轉,唰的一聲,人就從兩柄長矟之間的狹窄夾縫之中穿了過去。我的血壓也跟著咚的一下掉回了正常柱位,然而下一瞬間又轟的衝了上去。因為冬妮婭雖然成功穿越了第一道死亡線,卻把自己投入了陣心,那架勢簡直就是把腦袋主動往排在第二行的骷髏殺手刀劍上湊。
  冷不丁的,冬妮婭大喝一聲,直似晴天裏響了一個霹靂,連那些本該無畏無懼的骷髏殺手們聞聲也是一震,調頭和砍人的動作也跟著略微一頓。然而就是這一頓,成就了冬妮婭的勝利。
  一道耀眼的雷光繞著冬妮婭身體轉了一圈,將前後兩行四名骷髏殺手的身體劃成了八段,蘊藏在它們體內的鬼火立刻產生了爆炸,讓它們重新變回了無用的枯骨,甚至比原來還要破爛細碎。
  我覺得自己的眼珠子正在奮力掙脫眼眶的束縛,下頷關節也發出了危險的咔咔聲響。這是怎麼一回事?冬妮婭的龍卷旋風腿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毀滅性了?還有在那圈雷光中出現的蒼龍鱗紋又是什麼來頭?
  這一切的疑問都只有等冬妮婭解決掉最後一個骷髏殺手之後,我才有機會詢問。而這最後的敵人,從外形上看無疑也是最強的敵人。它身上的骨頭沒有一根曾經屬於人形生命,全部來自於兇猛的魔獸與亞龍,它也是五名骷髏殺手中惟一不用飛起,就可以平視身懸空中的冬妮婭的巨獸。
  六根觸手自巨獸背上彈出,那是屬於九頭蛇希特拉的長大脊椎,但是立於脊椎頂端的蛇頭口中的毒牙早已經被人拔去,取而代之出現在毒牙位置上的,是恐爪怪那可怕的鐮形鋸爪,其利足以分金斷岩,卻鬥不過冬妮婭發出的蒼雷腿刀。
  十二根刃牙、六顆蛇頭、四隻龍爪同時發起的立體攻勢在冬妮婭的雷霆重腿猛擊之下土崩瓦散,速度之快令得骸骨巨獸完全無法反應,青幽的鬼火就在它四個眼眶中呼啦啦地轉個不停。等它終於回過神來,張大嘴巴準備進行噴吐攻擊的時候,冬妮婭也回氣完畢,踏著滿天飛散的碎骨噌噌直衝上洞穴的天頂,反腿在洞壁上猛踢一腳,借那反動之力如炮彈般淩空壓下。只見蒼冥雷光盡聚其足尖端,鳴閃急旋,端的是烈若狂蛟,銳比金錐,不但把巨獸噴吐的九幽魂炎盡數排開,更將其轟得頭骨迸裂,脊椎寸斷,當場爆成一堆焦爛碎骨。
  而我在遠處看得更是清楚,當冬妮婭從魂炎中衝出來的剎那間,她身後分明呈現出一個龍首牛身的獨足異獸形相,如守護靈般保衛著她。
  夔獸!?冬妮婭怎麼會被這東西附上身的?
  我發了好一會兒愣,才想起來冬妮婭曾經提過她們在穿越雷曼沼澤時,打倒了居住在裏面的夔獸,大概就是那時冬妮婭被瀕死的夔獸上了身。可是為什麼之前一點徵兆都看不出……不對,這樁事曾經有過徵兆!只是實在不夠明顯,所以被我忽視了。那是在我們引誘蓋亞軍進入自由軍包圍圈的過程中,在隊上體質體力都不算最強的冬妮婭,卻是維持神行術作用時間最長的一個人。當時我就曾經感到奇怪,之後因為諸事紛雜,冬妮婭又再沒表現出異常之處,我漸漸就把這岔兒給忘記了。直到現在,冬妮婭處於生死關頭,夔獸才再一次借給了她力量,也讓我發現了這個秘密。
  根據我的記憶,夔並不是什麼兇惡的魔獸,在太古時代甚至被尊為雷神。只是無論神魔,被這種具備強大力量和自我意識的東西附身的人類往往都沒有好下場。不過在我恢復精力之前,冬妮婭確實需要力量自保。而且從來只有請神容易,送神可就難了。如果要替冬妮婭驅靈,沒個安定的環境是辦不到的。目前也只能放任那夔獸繼續依附著冬妮婭了。
  「我們要趕快離開這裡。」我對降落回地面的冬妮婭說:「上面的巫妖一定已經聽到了下面的打鬥聲,他就會明白這個空間裏面已經不存在防礙不死族的力量了,他馬上就會和他的僵屍戰士一起下來。」
  「……」冬妮婭雙眼定定地看著我,表情非常茫然,似乎還沒有從附身狀態中清醒過來。我正準備打醒她,剛舉起手就見她猛一激靈,眼睛眨巴了兩下問我:「你剛才說什麼?」
  「我們要馬上離開這個空間。」
  「你找到其他出口了嗎?」
  我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頭上,只見高高的天頂上錯落有致的散佈著數百個渾圓的孔洞,其中最大的孔洞,就算把一頭暴龍橫著塞進去也不會嫌窄,與它相比,我打出來的那條隧道細得就像雞腸子。
  「看起來,這裡應該是垃圾場,那些孔洞就是用來排放各種垃圾的通道。通過它們我們可以去到上面迷宮的不同場所。」
  我嘴上說著自己的推測,心裏卻在犯疑。從這個空間堆積的骨骸數量和腐朽程度來看,這個空間應該在被基爾加丹利用起來之前就存在了,搞不好上面的那座迷宮也不是他建造的,只是被他發現、甚至強奪得來。不過看這些堆積如山的白骨,迷宮原來的主人多半也不是什麼善類。所以不管基爾加丹是不是用暴力手段鴆佔鵲巢,我都不會同情迷宮過去的所有者。
  冬妮婭從背後抱緊了我的腰,足下發力一蹬,帶著我向那個最大的洞口衝上。由於天頂較地面要高出兩百多米,鋪在地面上的厚厚骨毯又吸收了不少衝力,所以我們剛剛飛入洞口動能便已經衰竭,冬妮婭立即彈腿射出一道雷勁打在洞壁上,借著反動力斜衝向另一邊洞壁,出腿猛踹壁面,拖著我再度斜飛上去十數米。如此反復十來次後,我們才看見出口。
  我心算了一下,發現這條井道的高度居然接近三百米,較我打出的滑道深出二十幾倍,顯然出口的位置相當接近迷宮上層。
  這時我聽見冬妮婭發出了咋舌的聲音,順著她的眼光看去,方才注意到洞口被一層藍幽幽的光幕封罩住了。
  「客人都來到大門口了,還想關上門不讓人進去嗎?」冬妮婭沉聲叱喝,左足抵住洞壁用力一摶一蹬,改把我拎在手上,雷蹴飛腿連環踢出,硬生生地在光幕上打開一個破口,衝上地面。
  雖然我被她甩的兩眼發昏,可畢竟是貼身毗鄰,我清楚地感受到冬妮婭迸發出的夔獸雷力是以她兩腳足心為源點伸延開來,一過膝蓋便開始緩慢衰褪,然後在到達腰部的時候,還很充沛的能量突然開始散逸,通過她上半身的穴孔發散到了體外,形成了氣勢迫人的夔獸形像。
  我不禁又愣住了。難道剛才我猜錯了,夔獸的靈魂並沒有附在冬妮婭身上?而是冬妮婭通過某種方法吸收了夔獸的力量?所以上一次出現在她身上的夔獸也是電氣散逸形成的能量虛像?
  如果是這種情況,我就應該教給冬妮婭一些操縱力量的法門,免得她浪費這股來之不易的能量。雖然說電氣散逸形成的夔獸形相具備一定程度的防禦力,視覺效果更是迫力十足,如果對上一般高手,不用打就可以嚇倒對方了。可是我們現在面對的敵人卻絕不一般,了解瑪那之力的巫妖不會害怕一個能量虛像,僵屍和骷髏更是不知恐懼為何物,所以實在沒必要在它們面前玩夔獸秀,把這些散逸的能量有效的集中起來丟在它們頭上才是有意義的做法。
  不過,我得首先確定夔獸的靈魂確實沒有附在冬妮婭身上才行。否則我教給冬妮婭的那些法門,會害她變成新的夔獸!
  我腦中閃過這些念頭,不過只是一呼一吸的功夫。我考慮停當的同時,冬妮婭也在地面上站穩了身形,把我輕輕放下。我在站定之後正要對她說話,旁邊的一面石門無聲地滑開,一小隊身披重甲,連面孔都隱藏在頭盔之下的僵屍戰士衝了進來。
  戰鬥在彼此目光對上的瞬間爆發,然而不等我數到六十秒,冬妮婭已經把八名僵屍戰士擺平在地。第九個,也是最後一個僵屍被她一記迴旋腿刀砍在脖子上,帶著頭盔的腦袋飛出去撞在墻上,落地後護面彈起,露出一張鐵灰色的臉孔。
  冬妮婭漫不經心地瞄了那人頭一眼,身體突然繃緊,眼中的厭惡神氣也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不能置信的震驚與絕望。我為她的異常變化所懾,也低頭望向那顆骯髒的人頭,然後也有一股凍死人的寒氣打我心底冒了出來。
  那是冬妮婭的丈夫,微民•維利姆•基裏揚諾夫的人頭。
  冬妮婭木然地佇直在原地,好半天我都沒有聽到她有一聲呼吸,我怕她是站著昏迷過去了,便想過去幫她順順氣。由於太專心注意冬妮婭的動靜,我就沒有留心地上的障礙,沒走幾步就踢中一具屍體,發出鐺的一響。冬妮婭跟著全身一震,四肢百骸彷彿沒了半點力氣,撲嗵一聲跪在地上,眼淚嘩啦一下涌了出來。我見她抖索著手將那人頭抱起看了半晌,臉上肌肉痙攣,瞳中神光散亂,大有失心瘋狂之兆,不由得大急,脫口叫道:「那人頭是假的,你抱著它做什麼?」
  聽我這麼一喊,冬妮婭果然有了反應,望著我的眼神雖然憤怒,卻不像先前那樣了無生氣。於是我又重復了一遍:「那人頭是假的,你沒有殺你的丈夫!」
  「我自己丈夫的長相,我豈會認不出來?這明明就是、就是……」冬妮婭眼中含淚,再也說不下去。
  見她可以出言反駁,我心中更是一寬,思路更是清晰:「就在不久之前,你和我才看見微民衝進迷宮最底層的囚室,而此處較囚室高出不知多少層,他怎麼可能一下子就又跑到這裡來?就算是此地有魔法陣與囚室相通,微民又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裏換上一身重甲?而且又有何必要換一身重甲再趕過來?顯然易見,這兩個微民絕不會是同一個人,其中必定有假!」
  「你說的話好像也有道理。其中有假……有假……」冬妮婭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又望了懷中的人頭一眼,身體緊張地發抖:「可是、可是就算如你所說,也不能保證這邊一個就是假貨啊?囚室那邊的光線那麼昏暗,看到微民的時間又那麼短暫,也有可能是我們看花了眼……如果我們在那邊看錯了,這邊的一個不就是……」
  我沒想到她神智恢復的這麼快,居然馬上就想到了這一點。一時間無言以對,冬妮婭見我不答話,身體抖動的幅度立刻變大了,說話的聲音中又透出狂亂之氣:「果然、果然這邊的一個才是真的……你也是這麼想的對不對,果然是我親手殺了自己丈夫……我該死了……」
  我暗叫不妙,目光便在地上巡逡,想找樣鈍器先把她打昏過去,然而視線在那八具依然冒著青煙的屍體上打個轉,卻讓我發現了一件事。當下衝冬妮婭大喝一聲:「且慢定論!」見她重新向我望來,我急忙蹲下身,伸手掀開遮住屍體面容的頭盔。定睛細看之後,昂頭髮出一通放心的長笑。
  「冬妮婭,你來看看這張臉。」
  冬妮婭露出詫異的表情,抱著人頭想要站起來,結果剛撐直膝蓋就又跪倒在地。我見她依然心神不定,便抓住屍體的下巴和卷成一團的頭髮,把他的臉孔朝冬妮婭的方向扳去。就聽她「啊」的一聲驚呼,目光在自己手上的人頭與屍體面上來回打了幾個轉,然後在我身上定住,結巴道:「這是、這是……怎麼又多出來一個他?」
  我鬆手丟開屍體,站起來掃了另外七具屍體一眼:「只怕多出來的還不止一個呢!你仔細看這些屍體,身高體形都是一模一樣,我敢說他們的長相也全是一個樣。」
  「你、你的意思是……」冬妮婭用恐懼的眼神打量散佈在地上的屍體,抱在手裏的人頭不知不覺地掉在了地上。
  「我不知道基爾加丹在打什麼主意。但是我敢肯定……」我邊說邊走到又一具屍體旁邊,用腳尖挑開頭盔,看了一眼之後轉望向冬妮婭,斬鐵截鐵的宣佈:「……你還會有機會看到更多的微民。」
  冬妮婭發出一聲低沉的呻吟,兩眼翻白,腦袋一歪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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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____第七章 微民軍團
  我決定在冬妮婭甦醒之前去探個路。握著從屍體身上撿來的大劍,我穿過石門來到隔壁,立刻就被眼前的景像驚呆了。
  石門外是一條回字形的懸廊,站在這上面你可以看見一根暗紅色的粗大結晶柱,像一棵蒼天巨樹般矗立在約二百米高的洞室中。結晶柱本身其實應該是沒有顏色的透明物質,它像蜂巢一樣是由無數個六角形的小房間堆砌而成,每一個房間都充滿了暗紅色的液體,裏面浸泡著一具具蒼白的人體。
  這邊原來是進行克隆作業的培養工廠。
  雖然我對冬妮婭預言她還有機會看到更多的微民,可是卻沒想到會以這麼高度集中的方式驟然應驗。過度強烈的視覺衝擊讓我像挨了一拳似的向後倒退,胃裏酸水在喉嚨裏翻騰。我心里正在想著這幕情景不可以讓冬妮婭看到,身後就傳來了嘔吐的聲音。
  我憐憫地看著不停嘔吐的冬妮婭,伸手過去在她後背輕輕按摩。等她稍為平靜一些了,我強迫自己回頭繼續觀察那棵結晶柱,發現了處在結晶柱上端的洞室都非常細小,雖然也充滿了培養液,卻看不見培養對象。再注意觀察,才發現裏面儘是一粒粒綠豆大小的胚胎,而往下數大約十層,可以看見洞室裏面的胚胎已經初具人形,一些主要器官,如大腦、眼睛、脊柱、肝臟、手臂和腿都開始發育;數到第十六層時,胎兒的身長超過了十二釐米,生殖器官已經形成;數到第三十八層,已經完全是新生嬰兒的模樣。而我所站立的懸廊處於結晶柱中上部,也就是五百層左右的地方,這一層段的微民,已經是十一、二歲的少年了。可見接近結晶柱底部,微民的克隆體就越成熟。
  帶著這樣的想法我伸頭向下望了一眼,就見結晶柱底部延伸出許多樹根一樣的透明管道,成長完全的克隆體會順著這些管道滑入地底,想必在下層有一個專門的空間收容他們。
  我數著心跳計算時間,發現在大約每隔一分鐘就有一個克隆體滑入地底,照這種速率計算,一天就會有一千四百名克隆體出生。雖然不知道基爾加丹是什麼時候開始對微民進行克隆,可他失蹤已將近三個月,我就打基爾加丹是從兩個月前開始這項工作……我的老天,扣除零頭不算,微民的克隆體也有十七萬之多!
  不可能會有這種事吧!
  我用手掌拍打臉頰,提醒自己不要嚇自己。十七萬這個數字怎麼想都太過誇張了,克隆十七萬人那得要多少錢?不說別的,光算藥材開支都不得了。根據我了解的一些資料,調製一人份的克隆培養液至少需要29味主藥,其中17種都是價格不菲的珍稀藥材,費用合計約二百枚金幣,十七萬份培養液就要三千四百萬枚金幣,光這就相當於卡奧斯王國一年的財政收入了。如果再把其他的費用加進去,培養十七萬個克隆人至少要花費一億七千萬枚金幣……除非他基爾加丹挖到了金山或者把大陸上所有國家的國庫都洗劫一空,否則絕無可能籌集到這筆天文數字的鉅款!
  從財力上否定了存在十七萬個克隆微民的可能性後,我又想到了克隆人的成功率問題,記得成功比率僅在2%左右。也就是說,即便基爾加丹在蛇夫山脈中挖到了金礦,可以承受高達一億七千萬枚金幣的克隆費用,克隆出十七萬個微民,實際能夠存活下來的也只有三千四百人左右。
  想到這裡,我終於松了口氣。
  突然背後一股大力衝來,幾乎把我撞下懸廊,幸好我及時抓住了欄杆,可是身體仍然在離心力的作用下甩到了欄杆外面。一開始,我還以為是受到僵屍戰士的偷襲,稍後才知道是冬妮婭在暴走。我看見她跳上欄杆時,還想叫她拉我一把,她卻置若罔聞,雙眼直勾勾地只是瞪著結晶柱。然後,蒼青色的雷光電弧從她足下迸射出來,如藤蔓一般向上攀延,轉眼間就籠罩住了她全身,威武雄健的夔獸巨像今天第三次出現在我眼前。與前兩次出現時的模樣不同,夔獸今次顯得面目猙獰,全身散發著烈火一般的憎恨和破壞慾望。
  我還來不及叫糟,冬妮婭已經縱身飛出,雷勁爆發之下,不僅欄杆爆碎,就連好長一段回廊也被殛得四分五裂,裹著我一起向地面墜落。
  這可是從近百米高的地方掉下去耶!我現在什麼力量都沒有,摔在地面上還不馬上變成一砣肉餅!可是冬妮婭似乎完全忘記了我的存在,現在她的眼中只有那段醜陋的結晶柱,而她要做的,就是將其徹底、完全的毀滅!
  蒼青色的雷電如奔馬般在結晶柱表面馳騁,甚至搶在墜落中的我前面抵達了地面,電流所過之處晶房一個接一個的爆炸,帶著血腥味的粘稠培養液在水壓與膨脹的蒸汽推動下筆直射出,宛如萬弩齊發,把墜落中的石塊石條打得四下橫飛。我也被這樣一道水箭打在肩頭,身不由己的打著旋兒撞上了洞壁,幾乎沒把腦袋撞碎。
  被接二連三的意外搞得頭昏眼花的我,還是本能地意識到這是一個生機,當下伸手在洞壁上拼命抓撓,以期抓住一塊凸出的石塊來遏制下墜。可是觸手儘是光滑一片,直到我撞上地面也沒摸到一塊石棘。
  當時我以為自己死定了,可是馬上發現不對——地面太脆了,感覺就像掉在玻璃頂上一樣。無數塊銳利的玻璃碎片一齊刺入我的後背,痛得我大叫一聲。結果嘴巴剛張開,耳中先傳來撲嗵一響,然後就有一股又腥又稠的水流衝進口裏,嗆得我作聲不得。人也站不起來,就這樣被急湍的培養液洪流衝進了一個黑洞洞的水道。片刻後,我感覺身體再一次懸空,這一次只有短短的幾秒鐘,接著就掉進一個熱氣騰騰的水池。
  借著熱水我洗去了粘在面上的培養液,然後慢慢遊上水面,剛一探頭,就有一根長柄撓鉤向我伸來。我下意識的偏頭一躲,不想那撓鉤手老練的很,腕子一翻就又鉤住了我的脖子,開始把我往岸邊拉去,放在撓鉤上的力度也恰到好處,既讓你覺得疼痛不得不服從,又不至於令你頭昏窒息。這其中的分寸,不是沒頭腦的低等死物可以掌握的。我盯著那撓鉤手,心中已經認定他是活人,腦中只在盤算怎麼把他擒下來套問情報。突然感到撓鉤上的力量一松,耳中只聽見一聲輕噫,心知被識破了身份,當下抬手抓住鉤桿,發力拉扯,想要把那撓鉤手拉下水來。不料對手回奪的力量異乎尋常的強大,我不但沒能把他拉下水,反而被他一抖膀子挑出了水面,再以一記摩天大車輪把我摔到岸上,當下就把我給摔蒙了,半晌都吸不進一口氣。
  等到我終於又能大口呼吸空氣的時候,那撓鉤手已經站在了我的頭前,垂首看著我。直到這時我才發現,藏在那頂兜帽下的赫然是一顆牛頭人的腦袋。
  「你不是那傢夥的產品。你是誰?上面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掉下來?」
  「我是……來討債的。」認清對方的身份之後,我的腦袋便迅速運轉起來,無數思想碎片相互碰撞,最後冒出一個大膽的主意。
  「討債?」牛頭人不解地扇了扇耳朵。我嗯了一聲,慢慢地坐起身來,果然對方沒有阻止我,這讓我的心情更加篤定。
  「我是來找基爾加丹討債的,他用卑鄙的手段奪走了我最珍貴的寶物,我發誓一定要用自己的手奪回來。這些年我費盡千辛萬苦才找到他的藏身之所,他卻仍然不肯歸還我的寶物,所以我就破壞了他的培養晶柱,算是先找些利息。」
  這麼憤慨激昂的臺詞當然要配上肢體動作才更有表現力,而坐在地上揮舞拳頭是沒什麼威勢的,於是我一邊說著話,一邊自然而然的站了起來,與牛頭人正面相對。
  牛頭人看了我一眼,又回頭瞄了瞄自天頂渲瀉直下的培養液,大大小小的晶片、石塊和破爛的屍體混雜在裏面被衝下來,在熱水池裏砸起了一股又一股水柱。配上此起彼伏的嘩啦聲,場面真是熱鬧非凡。於是牛頭人再回過頭來看著我時,眼中少了一分輕蔑,多了一分尊敬。我把它的變化看在眼裏,乘熱打鐵地刺了它一下。
  「說起來你又是基爾加丹的什麼人?你在這裡替他打撈產品,是他的助手、學徒、還是雇傭工?咦,你脖上有項圈,那你是他的奴隸了?」
  最後一個名詞的殺傷力遠比我想像中的效果還要巨大,牛頭人暴吼一聲,看那架式是要撲上來掐我的脖子,結果項圈突然收緊,勒的它眼珠凸起,轟隆一聲栽倒在地。然後我才注意到,項圈上刻著一行細小的魔法文字,它的作用是令項圈在感應到佩戴者的怒氣與殺氣的時候縮小,令其缺氧窒息,自然就無法再進行任何破壞。牛頭人戴上它後不但無法傷害巫妖,甚至不能用破壞物品的手段發泄怒氣,難怪基爾加丹會放心的讓它從事打撈工作,而不怕它陽奉陰違的殺死克隆體。
  我救醒了牛頭人,它坐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氣,鼓著兩隻牛眼瞪我,卻是再不敢撲上來。而我也覺得應該見好就收,改喂它點糖吃。
  「對不起,我剛才說錯了。對一個仍然擁有自由之心的戰士來說,奴隸這個詞實在是一種污衊。」我鄭重地向牛頭人低頭致歉。對方重重的哼了一聲,面上卻已經露出受用的表情。我看在眼裏,突然換了個話題,改口稱讚起迷宮的雄奇壯觀。這下子牛頭人的面色更好了,最後聽到我猜測建造這座迷宮的是不是矮人時,它終於忍不住用驕傲的口氣告訴我:「這座迷宮是米陶諾爾人的偉大作品,只有我們才有能力建造這種兼具莊嚴和尊貴的大迷宮,矮人那種粗糙僵硬的手藝怎麼能和我們米陶諾爾人相提並論!」
  果然沒錯!我心中大叫一聲賓果,臉上卻裝出吃驚的表情:「原來您才是這座光榮迷宮的真正主人,我真是太失敬了!我就說嘛,矮人那種心胸狹窄的民族怎麼可能有這麼雄渾大氣的手筆,只有神聖的米陶諾爾民族才有這般鬼斧神工啊!」
  牛頭人被我捧的全身舒坦,得意洋洋地站起來,用拳頭在胸口重重一擊,噴著粗氣報出了自己的名字:「不錯!只有我們米陶諾爾人才能創造真正的大迷宮奇觀,也只有我們米陶諾爾人才是這座大迷宮的真正主人,而我就是大迷宮的守護者(牛頭人對酋長的稱呼)阿蠻!」
  「既然你是大迷宮的守護者,那為什麼不和我們一起去向巫妖討債?他蠻橫侵佔了這座大迷宮,奴役神聖的米陶諾爾民族,實在是罪無可赦,應該把他撕碎來下酒!」
  「把他撕碎來下酒,這個主意真是太好了!」阿蠻興奮地狂吼,肩上的長毛都飄舞起來,可是馬上又倒了下去。它下意識地伸手摸向項圈:「可是這該死的項圈總在防礙我……」
  「那它現在還有防礙你嗎?你都已經在想把基爾加丹撕碎了下酒,它也沒有變緊不是嗎?」
  「唔,真的咧!」阿蠻雙手抓住撓鉤用力一拗,叭的一下就把杯口粗細的精鋼桿身拗成了兩段。它興奮地昂頭狂吼一聲,抄起兩段斷撓鉤開始打砸四周的東西。我急忙閃到角落,蜷起身體以免被這股牛頭颱風掃到。興奮起來的牛頭人,危險性較狂戰士不逞多讓。由於房間裏並沒有多少物器,阿蠻將它們破壞貽盡後仍然一幅沒有盡興的模樣,不過真讓它盡興還麻煩了,所以我雖然知道這時出聲還是很危險,也只有硬著頭皮開口:「阿蠻酋長,我們去解放你的族人吧!然後大家一起去把那巫妖分屍!」
  兩隻紅紅的牛眼唰地一下轉到我身上,我的心臟跟著咚的一跳,急忙補充道:「我只能壓制那個項圈上的魔法二十四小時,如果這期間不能集合大家的力量打倒巫妖的話,神聖的米陶諾爾人又會重新成為他魔法的俘虜!」
  「你為什麼能壓制項圈上的魔法,難道你也是巫師嗎!」阿蠻真的有些興奮過頭了,它完全沒有注意到我話中的重點。
  「我不是巫師,我是光榮偉大的刀鋒戰士!」我強擺出一副憤怒的模樣:「巫妖從我這裡奪走的寶物就是我作為一個戰士的力量,所以我去學習了一些壓制魔法的技藝,準備讓巫妖也品嘗一下失去力量的滋味。」
  阿蠻大叫一聲:「好!以牙還牙,以血還血!這才是好漢子的作風!你跟我來!」吼完它就掉頭從一道石門中跑出去了。這下大出我的意外,我本打算說服它起來反抗巫妖后,讓它帶路重新去上層和冬妮婭會合,再去解放其他的牛頭人。沒想到這傢夥一得到自由就頭腦發熱,看它衝出去的架式,我懷疑它是準備馬上跑去和基爾加丹幹上一架,這種十死無生的自殺行徑,我有必要跟去嗎?
  我搖搖頭正準備自己找路,阿蠻卻跑了回來,一把夾起我再度衝出門去,口中還在大叫:「你的動作怎麼這麼慢,不是說只有二十四小時嗎?照你這種龜爬的速度,再給二十四小時我們都到不了礦坑!」
  「礦——坑——?」我勉強從牙縫中擠出這兩個字,然後就要拼命吸氣來維持神智清醒。
  「是啊,我的族人都被那活行屍趕去刨一種黃澄澄的石頭,他說那裏面有黃金!我本來也在那裏,大概在二十七、八天前才被那具活行屍把我調到這邊來撈什麼克隆體。」
  被阿蠻挾的幾乎窒息的我聽到這段話後,精神一振,連問話都流利了一些:「你一共打撈過多少具克隆體?」
  「三千零五十四具,不過有一大半都是死人。」阿蠻喉嚨裏發出一陣咕咕聲,似乎是感覺很不痛快。
  「你還記得有多少克隆體活下來了嗎?」我一再追問這個問題,終於引起了阿蠻的注意,它一邊疾馳,一邊低頭看我,奇道:「你幹嘛這麼關心那些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類?」
  「巫妖可能拿他們組建成了軍隊。」我簡潔的回答引起了牛頭人一陣狂笑:「活行屍用那些軟弱的人類組建軍隊?那只要我一個人就可以把他們全乾掉了。」
  「不是人類的軍隊,是僵屍兵團!巫妖會對他們進行改造。」
  「哼,那也不過才一百五十二個僵屍,沒什麼了不起的。」
  我心算了一下,驚訝地發現這個數字代表微民克隆體的存活比率達到5%,看來基爾加丹在這方面的研究頗有突破。或者,他變成巫妖后魔力的昇華程度比我預期的還要高?
  牛頭人阿蠻一開始是挾著我奔跑,後來大概是感覺這樣不順手,半途中改把我挂在它的牛角上,這樣雖然讓我免於窒息身亡,卻被顛簸得頭暈暈,如果不是胃裏實在沒東西可吐,恐怕早嘔了牛頭人一身。
  等到我適應牛頭人奔跑的節奏之後,我才發現一件事。一路上跑過來,居然沒有碰到半個僵屍或骷髏擋路。這是阿蠻刻意選擇小路前進的緣故?還是基爾加丹把部下調去派了別的用場?
  我想起冬妮婭在培養室裏的大破壞。還有被傳到廚房的妮克爾與喬素婭,她們也不是那種會安分守紀在呆在原地等待救援的主兒!恐怕也已經給基爾加丹製造了不少麻煩,估計這位巫妖大師現在恨不得拿刀把自己劈成兩半來使。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竊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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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____第八章 妮克爾與小喬
  在眾員脫險之後,根據冬妮婭與喬素婭等人的口述,我發現她們的行動比自己的推測還要更加大膽,用製造麻煩這種字眼來形容她們的行動實在是太輕描淡寫的說法,那應該叫作——恐怖襲擊!
  妮克爾從魔法陣中出現後所幹的第一件事,就是蹲下身體,掄開磨刀棒護緊身上的要害,這個動作把守在工作臺邊的喬素婭嚇了一大跳。
  「這裡沒別人,很安全的。」
  「沒旁人並不代表這裡很安全,不要用主觀意識掩飾你的麻痹。」妮克爾一邊語氣嚴厲地訓斥喬素婭,一邊跳下工作臺,同時也用自己的眼睛確認了廚房的環境和出口。落地後她立刻轉身注視著魔法陣,看也不看喬素婭的下令:「你去門口盯著走廊,有人來了就發信號給我。」
  喬素婭嘟起嘴,可是發現對方根本就不理會她,只得氣呼呼地去門口放哨。到了門口她回頭望了妮克爾一眼,只見黯妖精一手持棒護胸,一手持刀指著魔法陣,一派如臨大敵的模樣,彷彿等會兒通過魔法陣過來的不是自己的同伴,而是恐怖的僵屍兇獸。
  目睹此景,喬素婭也有些慚愧,覺得自己的確實大意了些,怎麼說這裡也還是敵人的地盤,實在不該太過於放心。於是她打點直十二萬分的精神注意著走廊上的動靜,這樣過了好一會兒,走廊上沒什麼異動,她背後突然傳來潑剌水響。
  她不甚在意地回頭一瞄,眼睛就瞪圓了——黯妖精竟然拿起一罐罐血水往魔法陣上潑去。身為法師的她當然知道這些蘊藏魔力的血水潑上去有什麼後果,那會令那個用血畫出的魔法陣糊掉,從而失去作用。
  「你在幹什麼?」喬素婭尖叫著想要撲上去阻止她,身體剛一動,黯妖精就瞪了過來,喝斥道:「看好你的大門!」
  「你這樣做會害留在那邊的同伴沒辦法過來!」
  「他們過不來了!」妮克爾斬鐵截鐵地斷言道:「已經過了五分鐘他們都還沒有過來,再過來的就是僵屍了!」
  拋掉手上的空罐子,妮克爾開始檢查廚房裏的物品。走到一個地櫃旁邊時,她聽見一陣簌簌聲,立刻跳開,擺出戰鬥姿式喝道:「限你三秒鐘內滾出來,否則就把你和櫃子一起炸到天上去!」
  話音未落,櫃門就向兩邊彈開,一團圓溜溜的東西滾了出來,妮克爾定晴一個,卻是一個被捆住手腳的大胖子。臉貼地面發出連串吱唔怪聲,妮克爾慢慢靠過去,才發現他的臉也被一塊油膩膩的抹布堵上了。她伸過左手的尖刀抵住胖子的頸動脈,然後右手反握住磨刀棒,騰出兩根手指拉出了他口中的抹布。
  「我是被擄來的廚師!除了這間廚房和隔壁的休息室,我什麼地方都不都去,所以請不要問我外面的環境,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一得到說話的自由,胖子就劈嚦叭啦的爆出一連串自白。如果不是妮克爾耳朵尖的話,根本就聽不清他在說什麼,然後聽清之後她很邪惡的笑了。
  「你怎麼可能什麼都不知道。廚師是最容易接近秘密的職業,只要你手藝夠好、嘴夠甜、耳夠尖,秘密就會涌涌不斷地涌進你腦子裏。」
  感覺到頂在自己脖子上的尖刀有往腦門移動的趨勢,胖廚師嚇的魂飛魄散,嘶聲怪叫道:「可是我已經把所有知道的事都告訴那個額頭長角的男人了,他是你們的同伴吧!」
  「可惜他現在不在這裡,所以麻煩你再說一遍吧!」妮克爾用刀背拍了拍胖廚師的圓臉,不忘補充說明:「下次我見到同伴的時候,我們會核對你所說過的每一句話。如果我發現你告訴我的秘密比告訴他的要少,害我丟了臉的話,我就會改用更直接的方法來查閱藏在你腦子裏的秘密。」
  聽到這番話,胖廚師幾乎口吐白沫的昏死過去。然而在他企圖用這種方法逃避現實之前,對方的刀尖已經溫柔地擱在他腦門上,他只得放棄逃避的念頭,絞盡腦汁的開始交待,最後連自己三天才換一次內褲這種事都說了出來。
  在確認自己已經把廚師徹底榨幹之後,妮克爾開始搜刮廚房裏的玻璃瓶,把烈酒、食油和白糖摻在一起灌進空瓶裏面,再用浸過油的布條捻成點火芯堵住瓶口,這樣一共製作了四十個燃燒瓶,分成兩大一小三包,她把最小的那包遞給了喬素婭。
  「這是什麼?」喬素婭一接過包,手臂就往下沉去。
  「莫洛托夫雞尾酒。」妮克爾淡淡地回答:「最適合僵屍朋友們口味的熱情飲料。」
  「用的著這種東西嗎?」喬素婭皺起眉頭說:「我雖然是個見習魔法師,火球術還是會使的。」
  「你一次能丟幾個火球?又能連著丟幾次?有方便的道具就應該儘量利用,節省下來的魔力會在最關鍵的時候救你一命。」
  「可是這包東西太重了。」喬素婭還是一臉的不情願。
  「那明明是個揹包,誰叫你拎著的?」說完妮克爾不再理會女孩子,走到廚師身邊割斷了繩子,把最大的包包放在他面前,吩咐說:「背上它和我們一起走!」
  「不、不可以,我不可以跟你們一起走,走廊外面有骷髏兵在把守,主人說過只要我敢踏出走廊一步它們就會殺了我,我還不想死。」
  「等一會可能被骷髏砍死和現在馬上被我刺死,你選擇那一種?」
  「你、你怎麼可以殺我,我已經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了!」
  「可是我沒說過你告訴我一切我就不殺你。」妮克爾在說出這句臺詞之後,頭也不回地喝了一聲:「背後的丫頭你給我閉上嘴,否則我先把你的舌頭剜出來!」
  喬素婭愣了一下,不服氣地正想說話,一把小刀貼著她的臉頰飛過去,叮的一聲插進了堅硬的石壁,駭得她當場白了臉,又氣又怕的想罵又不敢罵,最後一跺腳背過身去,拿手堵住耳朵,落個眼不見為凈,耳不聞為清。
  見妮克爾對待同伴都這麼兇狠,胖廚師再不敢說半句廢話,戰戰兢兢地拎起包袱向門口走去。
  來到離走廊出口十步遠的地方,胖廚師的腿哆嗦的再也無法舉步。妮克爾望了一下出口,橫在外面的也是一條走廊,不過比她們現在身處的這條走廊要寬闊的多,可以容得下兩輛四駕馬車同時行駛,兩條走廊呈「T」字形接合在一起,看不見出口兩邊是否有骷髏兵守衛。
  「你把包放下,然後一口氣衝出去,至於骷髏兵由我來解決,你只管筆直往前跑就沒錯。中途不要回頭,也不要怕撞在對面的墻上而放慢腳步,否則就會丟掉性命,你明白了嗎?」
  胖廚師咽了一口唾沫,用哀求的目光看著妮克爾,見她不為所動,又把視線轉到喬素婭身上,女孩子卻一直低頭看著地面,這時黯妖精陰森森的聲音又在他頭上響起:「我現在開始數數,如果我數到三的時候你還沒有開始跑的話……」話聽到這裡,胖廚師突然覺得頭上一涼,然後一片片斷發忽悠忽悠地飄進了視界。他立刻放下包袱,擺出隨時可以拔足狂奔的姿式。
  「你是個機靈人,但不要在不該機靈的地方機靈。下次再對我的命令消極反應的話,就沒有警告了。」威脅過後,妮克爾又拋出糖果:「不過只要積極遵守我的命令行動,你很快就可以重新見到陽光、老婆和孩子。」
  「我、我還沒有老婆。」胖廚師用極細的聲音咕噥,結果還是被妮克爾聽到了,出乎胖廚師意料的是她沒有生氣,反而用溫柔的語調安慰他:「別擔心。我也認識幾位非常喜歡美食而且不那麼計較男人長相的可愛女孩。只要回到地面上,憑你的手藝很快就可以討得她們中間某一位的歡心。」
  這段話像一針興奮劑一樣激起了胖廚師的精神,在和妮克爾約定一定要幫他做介紹之後,胖廚師順著她的號令呼的一下衝了出去,胖胖的身體幾乎要從地面上飛起來。當他像炮彈一樣撞在對面石壁上時,一名龍牙兵也跳到了他的身後,但是剛舉起大刀,就被從後面衝上來的妮克爾踢散了架。
  喬素婭拖著大包來到外面的走廊,看了一眼帶著幸福笑容昏倒在地上的胖廚師,抬頭問妮克爾:「你真的認識不計較男人長相又喜歡美食的可愛女孩?」
  「當然。」妮克爾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回答過之後,又補充上一句:「算起來,她們現在也有兩歲大了吧。」
  「……你這是欺詐!」
  「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實話,也會為自己說過的話負責。只要我和他都能活著出去,我就介紹他和那些女孩認識,這樣怎麼能算欺詐?至於男方的耐心和他們對彼此的印象,那就不是我能夠負責的了。」
  「……」無語以對的喬素婭只有在心裏提醒自己,今後聽到別人許諾好處時不要高興的太快。
  弄醒胖廚師之後,妮克爾帶頭向右手方向走去。喬素婭跟著她走了一段路後,忍不住發問:「這個方向是通往地面的嗎?可是我還有同伴……」
  「這邊是不是通向地面我不知道,至於你的那些同伴都已經被巫妖煉製成了僵屍戰士。」
  「什麼?」喬素婭和胖廚師先是異口同聲地驚呼,再接下來的問話就出現了分歧。
  「您不知道怎麼走出迷宮嗎?」胖廚師剛紅潤起來的臉色重又變得慘白。
  「大家都死了?這不可能!至少、至少應該有一個人活著吧?那個巫妖他絕不會把微民也煉成僵屍的!」喬素婭的話引起了妮克爾的注意,她回頭問道:「你為什麼這麼肯定巫妖不會傷害那個叫微民的人?」
  「因為只有微民才能發揮出魔劍的真正力量,巫妖似乎想利用這一點解開什麼東西的封印。」
  「他想解開的是通往魔界大門的封印!」
  喬素婭聽到妮克爾的答案之後,駭得連下巴都差一點掉下來。
  「你說什麼?難道,難道那是輪迴之門……」
  「好像是這個名字,為什麼你會知道?」
  「我偷看過媽媽藏起來的回憶錄。雖然很快就被她發現,但在回憶錄被收回去之前,我已經翻看了一部分,其中就有關於『輪迴之門』的記載。那是在爸爸和媽媽參加白翼去討伐紫荊妖帝的某天晚上,大家聊到妖魔和魔族的區別,當時有人在奇怪為什麼魔族會突然從大地上銷聲匿跡,大法師唐•米拉玖就告訴他,魔族的大魔神王和妖魔的紫荊妖帝之間曾經有過一場戰爭,大魔神王戰敗之後,魔族用來進入這個世界的輪迴之門就被紫荊妖帝封印起來,埋進阿房宮的地底。」
  「哼,這麼說紫荊妖帝還是驅逐魔族的大功臣了?真是無稽之談!」
  「確實,因為大法師也拿不出證據,所以當時大家都不相信他的話。可是……」喬素婭的聲音突然變小了:「……可是我看回憶錄上媽媽描述這一件事時的語氣充滿了惆悵,似乎她很後悔沒有相信大法師的話。所以我想,大法師說的那些話還是有一定真實性的。」
  「真實性?說什麼有沒有真實性……」妮克爾突然打住了話頭,緩和了一下語氣才又說下去:「怎麼可能會沒有真實性,現在這座迷宮裏不就有著這樣一扇輪迴之門嗎!」
  「既然是真的,那我們可以放著不管只顧自己逃走?」喬素婭急道:「如果讓巫妖打開了那扇門,人類不就又要經歷一場浩劫了!」
  「人類的死活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妮克爾冷然反問,喬素婭這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急忙改口:「當然不光只有人類會死,魔族是比妖魔更加殘忍、更加喜歡流血和破壞的種族,如果把它們放回這世界……」
  「這個骯髒的世界,被毀滅了也沒什麼不好。」
  「你——」喬素婭氣得說不出話來,一跺腳轉身想要跑開。
  「你想去阻止巫妖打開大門?那你有比他更強大的魔力、更高深的智慧和更強大的部下嗎?就算這些你都有,你又知道他置放大門的研究室在什麼位置嗎?」
  女孩子的身體定在了地上,妮克爾冷冷地盯著她後背看了半晌,丟下一句話後便繼續向前走去:「沿著這個方向繼續走下去,你很快就會有意外的發現。」
  「你為什麼這麼肯定?」喬素婭終於肯轉過身了,結果發現妮克爾已經重新開始走動,連忙趕上去追問。「你剛才還說不知道這邊通向什麼地方,又是在騙人嗎?」
  「集中你的注意力好好感受一下吧。這麼強大的邪氣你居然都沒有查覺,還算是個有妖精血統的魔法師嗎?」
  喬素婭額頭上挂下了名為「狼狽」的線條,不敢再多說什麼,可是也沒有照著妮克爾的話集中精神,仍然拿肉眼向前張望。妮克爾看到了也不做理會。
  三人在妮克爾的帶領下來到一個十字岔口,喬素婭見妮克爾眼睛望向左邊的道口,便想往那條道上拐去,卻被拉了回來。
  「你會不會使吸盤術?」聽到這個問題喬素婭額頭上再一次垂下了黑線,支吾道:「如果是火球術……」
  妮克爾翻了翻眼睛,不再去聽她下面的解釋,開始默頌咒語,然後給每個人的手腳施加了具備吸音效果的高級吸盤術。還是妮克爾帶頭,三人踩著墻壁慢慢地爬上高處,沿著天頂與墻壁的交接線爬進了左邊的通道。
  左邊的通道是一條呈不對稱S形的走廊,如果從外面走進來,因為角度的關係會無法看到中央彎弧之後的路段情況,相反從裏面卻可以看到在外面走動的人。是一處設置伏兵和崗哨的好地方。
  不過即便是有生命有靈智的崗哨,也都很少會去注意天頂,更遑論智慧不高的龍牙兵了。當妮克爾三人從它們頭頂上爬過去的時候,它們空洞的眼窩始終保持水準角度凝視著外頭的路面,一次也沒有抬頭向上張望。饒是如此,喬素婭仍然頗覺緊張,胖廚師更是根本不敢向下望。如果不是妮克爾事先交待,龍牙兵對聲音的感知非常靈敏,讓他拿塊手帕堵住自己的嘴,他上下牙齒打架的聲音早就驚動了龍牙兵。
  眼看就可以平安渡過這段危險通道,胖廚師卻被飄蕩在空中的磷火在臉上撞了一下,雖然不疼不癢,卻被嚇了一大跳,身體猛一抽搐,包袱裏面的燃燒瓶互相擠壓,發出激泠激泠的聲音。龍牙兵們立刻一齊抬頭向天頂望來,二十八個骷髏頭突然齊唰唰地瞪著你,那場面是極其恐怖的。所以不光是胖廚師嚇得唔唔怪叫,就連喬素婭也是手足僵硬,再也邁不動半步。只有妮克爾迅速做出了反應,酒瓶摩擦的聲音剛一響起,她就反手從背上抽出了兩隻燃燒瓶投向地面,然後轉身射出兩點火花,就在空中點燃了火捻,隨後一個燃燒瓶砸在龍牙兵的肩膀上,另一個掉在地面,轟轟兩團烈焰爆開,把一半以上的龍牙兵都捲入了火海。
  「站起來,快跑!」
  喬素婭和胖廚師隨著妮克爾命令反射性地在天頂上站立起來,拔腿就跑,龍牙兵也呼啦啦地追上來,當然,它們是在地面上跑。而且那些身上著了火的傢夥沒跑多遠就散了架,等天頂上的三人跑出五十米之後,地上還剩下十一名沒有被火焰波及的龍牙兵在緊追不捨。可是隨著妮克爾再度扔出燃燒瓶,火焰散開之後就只剩下兩名龍牙兵了。黯妖精便不再客氣,把背後丟給胖廚師之後,她轉身順著墻壁衝下地面,迎著龍牙兵撲去。
  由於吸盤術仍然在發揮作用,令得妮克爾的速度只剩下平常的一半,跳躍和滑步則要花上比平常多一倍的力量。照理說在這種狀態下去迎戰力量、速度都十分出色的龍牙兵實在是不智之舉,可是妮克爾卻看到了吸盤術給她帶來的優勢。面對龍牙兵的彎刀,她竟然就以一雙肉掌相迎,看得喬素婭二人面色大變。
  妮克爾雙掌推出到了半途,忽地左右一分,放任那兩柄彎刀進門之後,掌勢圈回,將兩柄彎刀一起夾在了掌心,發力一轉一奪,竟把兩柄彎刀一起繳了過來。其實論力量她無論如何是勝不過兩名龍牙兵,這一下空手奪白刃能夠得手,大半還是借了吸盤術的強勁吸力。
  失了武器的兩名龍牙兵半點遲疑也無,揮起利爪便往妮克爾身上抓來,妮克爾錯步滑開,正準備予以它們痛擊。頭頂忽然紅光大放,陣陣熱浪烤得頭皮生痛,耳中又聽見喬素婭在慌張大叫什麼「倒下倒下!」心知不妙,連忙按照化解投技威力的受身方式一跤躺倒。背心剛貼上地面,就看見一個磨盤大小的赤紅火球從天頂上斜飛下來。像個醉漢一樣在空中拐著歪歪斜斜的路線,從兩個龍牙兵頭上晃過,掉在地上,激起沖天火柱,不但把兩個龍牙兵炸得骨灰無存,衝上天頂的火柱又一次反激下地,竟就望著妮克爾打來。
  大驚失色的黯妖精連忙來了一個就地十八滾,險險避過直擊,可是背心的衣服卻被擦著,當場燒了起來,她只得一路狂滾下去,被洞壁攔住去路後也不敢停止,就在原地來回翻滾,直到背上感覺不到有熱度了,方才停下。
  爬起來的妮克爾甩了甩腦袋,等她看清通道上的情形時,倒抽了一口涼氣。地板上、天頂上乃至墻壁上憑空出現了一個個的焦黑坑洞,一直朝著看不見的通道深處延伸而去。顯然那道火柱二度落地後能量仍然沒有用盡,所以就像一支橡皮箭似的在天頂、地面和墻壁之間不停彈射,直到遠去。
  「小丫頭你給我滾出來!」妮克爾氣憤地叫喊,可是半天都沒有人回應。正當她以喬素婭作法自斃,被自己發出的橡皮火箭燒死了的時候,才有一個小腦袋從裝飾天頂的肋架券後面怯生生地探出來,像蚊子那樣應了一聲。
  妮克爾做了個手勢示意她下到地面,然後問她:「告訴我,你那是什麼魔法?」
  「是、是火球術?」當喬素婭小聲作出回答時,通道深處傳來一個深悶的爆炸聲。
  「那是什麼鬼火球?居然可以像光電法術一樣被物體折射!還有一開始它的飛行方式,根本沒有任何道理可循,硬要形容的話只能說像是一個被海浪拋著玩的皮球。你究竟是怎麼做出那種東西的?而且,」妮克爾一想起來就忍不住怒髮沖冠:「是誰讓你插手我的戰鬥了?區區兩個龍牙兵而已,你覺得我會對付不了,非得要你這個半調子的見習法師從後面丟個劣質火球過來才行?你難道看不出來當時我已經勝券在握,如果沒有你該死的自以為是和那個該死的火球,我本來可以毫發無傷的取勝!可是現在你看我的後背,比被龍牙兵亂刀砍過還要傷得嚴重!」
  「我、我來幫你治傷。」
  「不用了!你操縱魔力的本領我已經見識過了,顯然你還無法精確地甄選凝聚單一元素,我不想治好了燒傷又添電傷或凍傷。所以我會自己處理傷口,我叫你過來是要告訴你,從現在開始,除非是我下命令或者你的生命正受到直接威脅,否則不許你再施放任何魔法!聽明白了嗎?明白了的話,就去那邊撿幾把沒有損壞的武器過來。」
  喬素婭悶悶地應了一聲,垂頭喪氣的走到一邊撿荒貨去了。妮克爾看著她的背影暗嘆了一口氣,念了幾句咒語,等手掌開始發光後背到身後,在後背上來回虛撫。直到忍不住的刺癢代替了火辣辣的刺痛之後,才把手縮回來。這時喬素婭也抱著一堆刀劍舉步維艱地走了回來。
  妮克爾從喬素婭找回來的兵器中挑出了一把彎刀,這不是她最擅長的武器,但龍牙兵使用的武器中沒有她愛用的細身劍,除了彎刀之外只有沉重的大劍、斧頭和長戟,那些兵器不但無法幫助到她,反而會讓她行雲流水一樣的身手受到極大限制,所以她只能選擇彎刀。
  妮克爾握著彎刀綽了幾個刀花,借此來了解它的重心,調整自己揮刀的力度與速度,直到感覺滿意了才收手。她本來還想給喬素婭選把兵器,可是剩下的武器自己用都嫌太沉,喬素婭就更加用不了,最後只好把從廚房帶出來的尖刀給了喬素婭護身。胖廚師在一邊看著也不敢說什麼。
  三人繼續向通道裏面進發,可是妮克爾發現她最初感應到的那股邪氣不知在什麼時候消失了,詫異的她一直到達盡頭之後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在一扇閃爍著黃金光澤的大門前,留著一個眼熟的焦黑坑洞,而在這個坑洞的四周,密布著星星點點的磷火,從這些磷火當中,妮克爾感應到了熟悉的微弱邪氣,不禁無言。
  留在現場的痕跡很明顯地向她道出一個事實——負責看守大門的邪鬼已經在喬素婭那不知所謂的火球術跳彈攻勢下灰飛煙滅。
  那究竟是什麼鬼火球術,居然可以一擊消滅被巫妖委以重任的邪鬼!
  妮克爾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制止自己向喬素婭發問,因為她相信女孩子自己也不知道答案,而就自己了解的魔法知識,能夠具備這種威力的火焰只有三種,分別是焰中統治者的黃金火焰、黑龍神王的煉獄焦炎,以及代表再生與凈化的不死鳥之火。可是這三種火焰的顏色都不是鮮紅色。那麼,會是有紅蓮別稱的天界凈焰嗎?可那是只有高階神官才可以召喚的光明聖火啊!
  妮克爾只覺腦中一片混亂,而這時喬素婭再次做出了令她吃驚不已的行為——女孩子走到黃金門前,抬起右手,握住門上那把精緻的銀色鎖頭轉動了一下,喀噠一響,大門打開了。
  「嘿,這扇門沒有上鎖!」喬素婭高興地回過頭來叫道:「我們可以進去了。」
  妮克爾用手捂住臉孔,發出一聲低沉的吼叫,然後氣衝衝地把女孩子拉回到身後,目光從大敞的門戶中望進去。
  接下來,她看見了魔劍與封印水晶。以及一個正在從地面冒出的黑暗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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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3 21:41:32 |只看該作者
第六回____第九章 冬妮婭與微民
  妮克爾發現目標的同一時刻,冬妮婭也發現了用來克隆微民的結晶柱。感到無法忍受的她,發動起夔獸之力破壞了培養晶柱。等到沒有東西可以供她繼續發泄怒火之後,她才逐漸冷靜下來,然後發現,紫荊不見了。他之前站立的懸廊已經變成一條破爛的死蛇,浸泡在腥稠的培養液中,液面上到處是一團團人頭大小的電離空氣團在飄浮移動,併發出紅色、藍色、綠色或者黃色的光線。
  冬妮婭驚慌起來,她突然意識到自己並不是腳踏實地,而是像一團電離空氣團那樣懸浮在空中。心神一亂,夔獸的力量立刻散去,她再沒有辦法挂在天上,一個倒栽蔥墜入了培養液之海。
  好在冬妮婭成長於山林,玩水的經驗極為豐富,所以還在掉落的途中她就本能地深吸了一個氣,落水後立刻屏住呼吸,放鬆四肢,感覺身體在上浮之後她把頭部後仰,手腳輕輕划動,很快就遊上了水面。頭探出水面之後,她一邊踩水保持浮力,一邊甩去臉上的培養液,再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東西,就是天花板上的大空洞。
  透過空洞,冬妮婭清楚地看見了夢幻般的景致,那是明麗碧凈的湖水,活潑靈巧的小魚,搖曳生姿的水藻,姹紫嫣紅的樹影,秀拔高挺的峰巒,還有潔白悠遠的雲朵。
  冬妮婭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通往自由的門扉竟然就懸挂在自己的頭頂,她無意識地伸出手去想要推開它,卻發現那門扉是如此的可望而不可及。可是她一定要親手摸一摸才肯相信這不是自己的幻覺,在這股渴望的力量驅動下,她感覺自己的足心又一次開始發熱,身體變得輕飄飄的,慢慢的、慢慢的從培養液中升了起來,穿過空洞向著那碧水白雲飄去。
  就在冬妮婭急切的想把手伸入湖水中時,她的指尖在一道堅硬的障礙上撞得隱隱生痛。這時她才發現,自己與自由天地之間並不是毫無隔閡的,有一面巨大的透明玻璃橫亙在二者之間。她惱怒地捶打著這個礙事者,把拳頭都蹭破了,腳都踢軟了,玻璃頂依舊巍然不動,甚至連夔獸的力量都不能在它表面造出一絲傷痕。
  她無奈地放棄了。
  冬妮婭做了幾次深呼吸,為了讓自己的注意力從窗外天地上移開,她低頭去打量房間的格局。這間被置於培養晶柱正上方的觀景室面積並不是很大,兩頭窄中間寬,形狀很像是一隻眼睛。而她打出的破洞恰好位於眼睛的正中央,彷彿刻意點出的瞳孔,暗紅色的水光自瞳孔深處反射上來,「眼睛」突然有了一種妖異的生氣。
  冬妮婭被「眼睛」看得全身不舒服,於是降落到沒有坍塌的那部分地板上。在破洞邊緣處她發現了一些奇怪的圖案,似乎是某種魔法陣的一部分。而在房間的角落裏,擺放著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具,看不到有床具,破洞四周卻撒著一圈木片、碎布和羽毛,顯然那張可憐的大床已經成了被她怒火殃及的池魚。可是冬妮婭還是感覺到一絲怪異,仔細想了想才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來。
  「把床擺在魔法陣上面?真是惡劣的嗜好!」冬妮婭皺起眉頭,決定馬上離開這個讓她感覺越來越不舒服的房間。臨走前她又掃了一眼擺放在角落裏的生活用具,始終不能抹去心頭那層熟悉的感覺,忍不住走過去細看。
  這一看,她就像中了邪似的僵住了。因為這些豪華精緻的燭臺、茶器、食具等等的樣式與當初微民下的聘禮一模一樣,她從那套名為「五頭貴方」的紫砂茶具中拿起一個杯子,翻過底部一看,基裏揚諾夫伯爵家的火焰玫瑰盾徽赫然映入眼簾。
  一時間,冬妮婭半邊身體激動的發麻,半邊身體害怕的發抖。她想要把茶杯輕輕地放回盤子裏,卻砰的一聲把它頓了個粉碎。一個聲音在她內心歡喜的大叫:「找到了,我終於找到了!他一定就是住在這個房間裏面!可是為什麼沒有人在?他應該在這裡的,我為什麼會看不到他?他是不是躲起來想要嚇唬我?」
  冬妮婭飛快地轉動目光,掃蕩過房間裏的每一處角落,沒有,到處都沒有微民的身影,不大的房間裏根本沒有任何可供人躲藏的地方。
  微民不在?他到什麼地方去了?難道是被我……
  目光落到地板上的那個焦黑大洞上,冬妮婭猛然生出一股被人扼住咽喉的感覺,不過由於不久之前她才有過誤會自己的經驗。所以這一次她沒有馬上成為自責情緒的俘虜,還能夠繼續正常思考,並想到微民可能已經成功地越獄了。
  可是她看不到墻壁上有門。
  也許是有什麼機關。抱著這樣的想法,冬妮婭開始在墻壁上摸索,當她摸到弧度最大的那面墻時,手突然陷進石壁,就像陷進了一團有顏色的空氣。
  冬妮婭滿懷喜悅地穿過那面虛幻的墻壁,馬上發現自己又要面對新的難題——墻壁對面是一個封閉式的六角形廣場,除去自己身後的空氣墻,另外五面墻分別是瀑布、火壁、電柵、風簾以及黑暗。在廣場中心,有一張從地板上長出來的石臺,上面刻著複雜的六芒星陣。
  冬妮婭憤怒了。她當然會憤怒,因為從她離開家門的那一刻起,實在經歷了太多的阻礙與刁難,特別是現在,就在她感覺自己快要抓住微民衣角的時候,又要面臨一場刁難,又要浪費更多的時間,她怎麼能不怒發若狂。
  她箭步衝到石臺跟前,一腳掃斷了連接枰臺與地板的石柱,不等枰臺落地,又再飛起一腳,把它踢得四分五裂,五大塊碎片分向五面墻壁射去。隨後就是一連串驚心動魄的爆炸,水龍與炎虎共嘯,雷矢並風刃齊飛,強大的威力幾乎要把整片廣場都刨翻過來,連已經去到遠處的微民二人,都感到腳下的地皮在微微顫動。
  微民停下腳步向身後望去,走在他旁邊的另一個人也跟著停下腳,呆呆地看著他。
  「這股震蕩波,似乎是自我們剛才逃出的地方傳播過來的呢。」
  「也許……是基爾加丹主人他在發怒吧。」
  說著,另一個人打了個哆嗦,縮起頭注視著幽暗的通道,彷彿巫妖會隨時從那看不透的陰影中蹦出來。微民安慰地拍了拍他肩膀,正色道:「你已經得到了自由,不用再叫他主人了!你要這樣想,基爾加丹這傢夥不過是一個怕死的老頭,一個有能力沒膽氣的懦夫,地面上的人管這种家夥叫廢柴!你不知道什麼是廢柴?那我告訴你,廢柴是只配拿來墊腳的東西。換句話說,就是被人踩的貨色。你作為一個人,當然也應該用力踩他!」
  「被踩的是廢柴,廢柴是懦夫,基爾加丹主人是懦夫,所以基爾加丹主人也是廢柴。」
  「說的好,不過沒有主人,就是基爾加丹廢柴,廢柴基爾加丹!再來念一遍!」
  「基爾加丹廢柴,廢柴基爾加丹。」
  「很好,今後再要提到基爾加丹,你就直接喊廢柴,我就知道你在說誰了。」
  「是的,微民先生。」另一個人終於肯抬頭正視微民,和他一模一樣的面孔上漾開了一模一樣的笑容:「荷旺現在果然不覺得廢柴很可怕了。」
  「說的好,我們繼續前進吧!」微民發出爽朗的笑聲,在他取名「維利姆•荷旺」的克隆體背後重重一拍,重新甩開大步向前走去。
  微民一邊跟著感覺大步疾走,一邊分心去欣賞雄偉的迷宮。畢竟牛頭人的迷宮並不是那麼容易見到的東西,或者說,見識過牛頭人迷宮又活下來的人很少、少到幾乎沒有人能夠重新回到人類世界。因為牛頭人將它們居住的迷宮視為神聖不可侵犯的領域,所以它們對闖入迷宮的外來者毫不留情,絕不會滿足於逐出入侵者,即便對方逃出迷宮,也會鍥而不捨追殺下去,直至取得入侵者的首級方才作罷。
  因為這些理由,米陶諾爾迷宮是比矮人迷宮更加神秘和危險的存在,矮人建造的迷宮,其風格與工藝多已經為世人了解,而米陶諾爾迷宮則沒有任何可信的資料,流傳於世都是些詭異誇張的臆測之言。
  微民在十六歲行完成人式後,作為基裏揚諾夫伯爵家的繼承者,按照習俗,他必須把父親的領地整個遊歷一遍,親身去了解未來由他管理的土地的地理環境、物產資源與風土人情等。那次他有幸進入了數個在西部領地居住的矮人族的山間和地下迷宮參觀,對矮人迷宮的風格特點留下了深刻印象。
  他把那些舊日的印象拿來與正在欣賞的迷宮做了一個比較,立刻查覺到了兩個種族的性格異同點。這兩個自尊自信的種族建造出來的迷宮是一般的雄偉壯麗,不過比起高大的牛頭人,身材矮小的矮人建築的迷宮穹頂反而更加高峨,寬闊的通道就在無形中顯得狹窄了,這種視覺矛盾給人的印象就和矮人時而寬大時而狹隘的胸襟很相似;牛頭人迷宮的空間高度和路面寬度搭配的就和諧多了,而且裝飾上大量使用螺旋、曲線和圓這樣充滿盎然活力的幾何圖形,與矮人迷宮中隨處可見的方塊、菱塊和三角塊這類剛直飾紋形成鮮明對比;最後兩個民族的迷宮還有一個最直觀的區別——矮人會在迷宮的墻壁上鑿刻浮雕和石窯擺放雕像,而且從不上色;牛頭人迷宮的墻壁上則儘是色彩鮮艷、筆法粗獷的壁畫,雕像也是涂的五彩繽紛,而且從來不放進石窯,都是直接擺在地上或安在高高的墻頭。矮人樸實剛健的豪邁與牛頭人狂放不羈的粗獷的衝突就此在建築上昭顯出來。
  等到後來,一行人自迷宮裏劫後餘生,久別的微民和冬妮婭徹夜不眠的互述衷情,當情話講完兩個人仍然毫無睡意便開始聊天,微民就提起他對兩個種族的迷宮的區別看法,冬妮婭聽過後加上了一點:「你還漏了注意一樣最本質的區別喔,矮人的迷宮像是一張棋盤,道路就像棋子一樣可以千變萬化,但卻是有規律可循,畫在圖紙上也可以讓人看明白;牛頭人的迷宮則是一團被貓抓亂了的毛線,在裏面找起路來完全靠運氣,最後你出來了都還搞不清楚是怎麼走出來的。」
  微民笑著承認了妻子的觀點:「說的不錯,擁有這麼一個運氣很好的老婆真是我一生的幸運。」
  「微、微民,你什麼時候也學會講這種沒正經的話了。」紅了臉的冬妮婭一邊叫著「好討厭」假意捶打著他,一邊心裏卻是甜蜜蜜的。
  當然這都是事後的話了,就在當時,陷在迷宮路口的冬妮婭只覺得自己是被幸運之神給拋棄了。引起五元素暴走的她在一開始就被一道雷矢打個正著,而且還是打在她力量最弱的上半身,如果換成是火球風刃的話她恐怕已經身受重傷,正因為是和夔獸屬性相同的雷矢,所以打中了也只是令她全身一麻,之後有近三十秒的時間冬妮婭都被迫杵在原地,看著炎虎水龍鐮鼬繞著她張牙舞爪,相互間大打出手,卻是連躲都沒辦法躲。
  不過她卻不知道,正是因為她沒有辦法動彈,才救了她的性命。
  基爾加丹設置的這六道門戶,需要通過補寫魔法陣中相應的缺漏部分的符咒才能開啟,如果書寫有誤,那扇門戶的守護元素就會立刻撲出來將來人消滅。微民他能成功逃脫,是靠了負責看守魔法陣的克隆微民的幫助,他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每天用天魔功中的靈吸之術去影響對方,才在今天成功解除了巫妖下在克隆體腦中的禁制,由克隆體在外面輸入符咒,打開了囚禁自己的石之扉和另一扇的暗之扉逃之夭夭。如果冬妮婭耐心一點,拿點小東西試探一下另五扇門的情況,就會發現暗之扉的門戶和石之扉一樣,是可以自由通行的幻像。可她卻氣昏了頭,破壞了中樞魔法陣,於是四種守護元素的力量一起爆發出來,速度最快的雷矢把她定在了原地,這實際上救了她一命。因為接下來五種元素的力量就相互發生了衝突,彼此干擾的後果就是讓原先擺放石臺的廣場中心變成了狂風暴雷包圍中的一塊「靜地」,很快冬妮婭也發現了這個現象,於是在麻痹感消除之後她仍然不敢稍動,直挺挺的保持立正姿式直到四種元素的力量彼此消耗貽盡後才鬆懈下來。
  活動了一下四肢,她轉身衝進了暗之扉。六扇門戶卻只有四種元素力爆發,自己通過的石之扉沒有動靜是因為它已經被打開了,那剩下的另外一扇沒有動靜的暗之扉肯定也早就被人打開了,是誰會打開它呢?冬妮婭根本就不用去想其中的答案。
  「微民,我是冬妮婭,你在前面嗎?」
  冬妮婭焦急深情的呼喚聲經過墻壁無數次反射和無數通道的分流,傳到微民耳中時已經變成了非常微弱的嚶嚀,讓他誤會成是巫妖派出的追兵造出的聲響,反而跑得更快了。不過他心中也不是完全沒有疑惑。
  「荷旺你知道廢柴是怎麼配置部下的嗎?為什麼我們一路跑下來,都沒有碰上守衛?而且追兵也是從後面趕過來的?」
  荷旺茫然地搖搖頭,反問道:「沒有人阻攔我們不好嗎?」
  「不是不好,是很奇怪!」微民對荷旺解釋:「我是憑著魔劍發出的強烈氣息在選擇道路,所以我相信我們走的是最短也是最常用的通道,如果是我的話,一定會在這種要道上同時設置固定崗哨和巡邏隊。可是你看看。我們走了這麼久,居然連最低級的妖靈都沒有碰上一隻,不是很古怪嗎?」
  「您這麼一說,荷旺也覺得奇怪了。要說人手不夠的話,妖靈卻是可以很方便就製造出來的東西,要在每條道路上放個兩三隻也不是什麼難事,它們雖然沒有戰鬥力,卻是很好用的眼睛和耳朵,為什麼廢柴不這麼做?」
  「嗯,你也想到了,看來你的身體雖然比我弱,卻基本上繼承了我所有的知識……停一下!」
  奔跑中的微民突然一路而起,身體在空中一個轉折,再落地時已經面向後方,擺出了戰鬥姿式。荷旺多衝出兩三步,急忙煞車調頭回來,在他旁邊拉開同樣的架姿盯著空無一人的通道,卻是不明所以:「沒有人追上來啊?」
  微民不答,只是用心捕捉著每一絲空氣流動,半晌後他困惑地收式立正:「奇怪……先前那一瞬間,我明明聽到了女子的輕笑聲,同時還捕捉到一絲黑暗力量的波動。可是現在卻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也許是某個亡者留下來的意念吧。」荷旺開解道:「我記憶裏有這樣的知識,某些亡者在死亡時會在當地留下一個強烈的意念,這種意唸有的會隨時出現,有的會需要某種條件——一般是他死亡時的某種現象、火光或者聲音——才會出現,也許剛才你聽到的笑聲就屬於後一類情況。」
  「我也知道你說的這種情況,可還是有些奇怪,哪有人會在死的時候那麼輕鬆的發笑?」微民不敢茍同的擺擺手,可是他也沒有更合理的答案,只能告誡自己和荷旺在後面的道路上更加提高警惕。
  等到二人去的遠了後,一隻朱眼蝙蝠從天頂的券格中鑽出來,落到微民剛才站立的位置上,變成了一名體態妖嬈的紫發艷女。她向微民離去的方向吐出粉紅的舌尖,自語道:「看來沒有見戰鬥和鮮血的枯燥生活讓他有些無法忍耐了。那前面路上的障礙就交給他自己去解決吧,反正剩下的路也不算很長了。」隨後莫妮卡調頭看著後方,露出一個混和了嫉妒的煩惱表情:「要不要去接引那位走錯路的野蠻丫頭呢?嗯——還是去吧。今後的一段時間內,她的存在對陛下還是有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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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3 21:41:47 |只看該作者
第六回____第十章 接龍大戰
  「衝進去!」
  妮克爾在看見那個黑暗的人影的一瞬間就做出了決定,以彷彿要踢開大地的姿態衝入了研究室,手中的彎刀劃出一道閃電,橫劈向黑影細長的脖子,毫不費力地穿了過去。
  「我不得不承認,你的反應和動作非常迅速,只可惜太迅速了。」低啞的嗓音在室內迴響,妮克爾看見受到攻擊的黑影抬起手指向她,但是她知道,那只是一個幻影。真正的巫妖,正在房間的另外一個位置用同樣的動作瞄準了她。
  但是她沒有時間去尋找了,因為幻影的指尖上已經噴出了寒冷的星光,那是無害的,可是真正霜凍星光的魔力也已經發出,而且會在她從攻擊硬直狀態中恢復之前就擊中她,凍僵她,粉碎她。
  妮克爾閉上了眼睛。她感到一陣寒冷,可是,也只有寒冷而已,她的身體依然柔軟,手腳仍舊靈活。她訝異地睜開眼睛,看見一面透著紅光的銀色巨盾豎在自己身後,地面上兩串冰棱沿著盾牌兩邊遠遠延展開去。
  「聖光盾?這是聖殿騎士的……」
  妮克爾瞟向門口,就見喬素婭正在縮回雙手,望著她結巴道:「對、對不起,剛才的情況緊急,我一下忘記了你說過不準我再插手戰鬥和使用魔法……」
  「不,這一次我要謝……」妮克爾一句「謝謝你」還沒有說完,聖光盾突然爆炸了,灼熱的氣浪一下把她拋出老遠。同時,也干擾了基爾加丹對喬素婭射出的冰箭軌道,五根冰箭全部打在門框和地上,把喬素婭嚇了一跳,連忙跳回門外,閃到角落裏藏了起來。
  「切,這次是把火元素摻進聖光裏了嗎!」妮克爾不等身體落地,一個側空翻脫離了拋物線軌道,幾乎同時一簇冰釘呼嘯著和她擦身而過。一落地她又馬上向斜後方跳去。事實證明她的判斷非常正確,她剛重新跳起,一根冰箭就扎進了她剛才立足的位置。
  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連繼施放了四個魔法,基爾加丹也不得不停下來重新聚集魔力。妮克爾再落地時就沒有受到攻擊,於是她迅速發起了反攻。從剛才魔法的攻擊軌道上判斷出巫妖藏身之處的黯妖精毫不猶豫的一頭衝進沒有完全消散的煙霧中,當她從煙霧另一頭衝出來時,看到巫妖就站在正前方不遠外,似乎沒有查覺到她的逼近,依然閉著眼睛在集中魔力,她跳起來,再一次揮刀斬向對方的脖子。
  這一次,她的刀鋒在隔著對方脖子還有老長一段距離的地方就碰到了阻礙,火花和當啷聲一起迸發出來,借著火光妮克爾看見巫妖身體四周環繞著一圈半透明的光暈,而被彎刀砍中的那部分光暈就像黃金龍身上的鱗甲那樣抖動著。
  「是龍鱗術!」妮克爾剛轉過這個念頭,基爾加丹的手指已經抬了起來,指尖幾乎頂在她的小腹上射出了冰箭,推動黯妖精的身體向上飛去,鏗的一聲釘在天花板上。
  暗紅色的血液順著潔白的冰柱流動,浠漓漓地掉在地上,很快積成了一灘。大出血造成的昏眩和脫力讓妮克爾再也握不住刀柄,彎刀從她手中掉下。基爾加丹站在魔法陣中,仰頭看著她嘿嘿嘿冷笑:「你以為我會自恃是不死之身就疏於防範嗎?研究室的門是不是很好打開?可是只要你們轉動門把,即便我人不在研究室,不管在什麼地方,都會出現一個魔法陣把我強制傳送回來。同時,設在房間中心的鏡像魔法陣和我腳下的這個晶合龍鱗陣就會開始運作,鏡像陣會投影我的動作吸引入侵者的注意力,使他們搞錯攻擊方向,而晶合龍鱗陣可以幫我抵擋一切常規力量——無論是魔法還是物理攻擊。所以你不必露出那種懊惱的眼神,後悔沒有用魔法攻擊我,那一樣是沒有用的。」
  「你這是在炫耀嗎?烏龜僵屍,多長時間沒有女人陪你說話了?看見一個美女你就濤濤不絕起來。你瞄準我的小腹而不是心臟,心裏一定在打什麼變態的骯髒主意吧?不過你那話兒還能管用嗎?不是早就和風乾的蚯蚓沒什麼兩樣了!」
  妮克爾到底也在傭兵隊裏混了好些年,一罵起人來連精神都長了兩分。
  基爾加丹也不生氣:「你想用辱罵轉移我的注意力,替外面那個丫頭爭取逃跑時間的話可是打錯了主意。你知道我剛才為什麼會和你說那麼多話嗎?我是在吸引外面那個丫頭的注意力,等待我僕人的行動。」
  抖擻精神痛罵了巫妖一通之後,妮克爾覺得腦袋更沉重了,可是對方的回答仍然在她心裏掀起一陣悸動的波濤。
  「你的僕人,難道是……」
  黯妖精的話剛說到一半,胖廚師已經拎著昏迷過去的喬素婭走了進來。只見他面白如紙,瞳孔放大,十足十的一個死人模樣。
  「這不可能,我檢查過他的身體……」
  「可是你沒有檢查他的腦袋。」巫妖囁唇發出一下低嘯,立刻就見一條屍蟲從胖廚師耳朵孔裏探出半截身體。「在我喚醒屍蟲之前,他確實是有自我意識的活人,可是我也可以隨時把他變成我最忠實的奴僕。」
  「你這——」妮克爾想要再痛罵幾句,一口氣提不上來,反而嗆出大團鮮血。
  「你可不要氣死了。」基爾加丹發出一道霜氣封凍住妮克爾,喃喃自語道:「你剛才的話有一半是對的,我不射你的心臟,是因為我需要一個活的黯妖精著幫我完成一個實驗。」
  用魔法把凍僵的妮克爾的身體從天頂上弄下來之後,基爾加丹走出魔法陣,望了胖廚師手上的喬素婭一眼。
  「這丫頭不是見習法師嗎?怎麼能使用聖光盾,而且往裏面摻入火元素,她是怎麼做到的?」
  巫妖正在想這些問題,突然桌上的一個水晶球亮了起來,他連忙轉身去檢查,結果就看到了冬妮婭破壞結晶柱的情景。
  「怎麼會被那女跑到培育之間去的?負責那裏的守衛在做什麼?」
  基爾加丹少有的激動起來,他對著水晶球咆哮了一通之後,正準備把自己傳送過去,卻覺查到身後有一股不正常的魔力騷動。他一轉頭,就看見喬素婭用手掌對著自己恨恨發笑,一團紅裏透白的火球在她掌心中跳動。
  「不!」大驚失色的巫妖正想下令給胖廚師,讓他把喬素婭扔開。火球就像離膛的炮彈一樣飛了出來,撕破他匆忙佈下的護罩,在他胸膛上爆炸開來。
  「哎喲我的媽呀!」喬素婭一邊揉著小屁股一邊呲牙咧嘴的爬了起來,巫妖的命令雖然慢了半拍,但還是傳給了胖廚師,害她像只垃圾袋一樣被扔了出去。因此,雖然這一次很難得的直接命中了目標,喬素婭卻一點高興的感覺都沒有。她衝著地上那些七零八落的屍塊猛啐一口,說:「炸死你活該!居然敢小看我,上次要不是我吃壞了肚子,你就沒辦法抓住大家!也不想想我老爸是什麼人物,我從小被他逼著練武,就憑這死胖子的那點力氣,可能打得暈我嗎?笨蛋蠢蛋糊塗蛋,死了也沒人收你的魂兒,當一輩子的遊魂野鬼去吧!」
  唾棄完基爾加丹之後,喬素婭來到凍僵的妮克爾身邊,想要給她化冰療冰,卻又沒有把握不會把裏面的人給一起烤焦了,繞著了黯妖精晃了半天也沒有膽量動手,更是完全沒有注意到,被炸得四分五裂的巫妖屍塊和灰渣,像受到一股無形的旋風卷集那樣匯聚到了一塊。
  微民和維利姆•荷旺衝進研究室時所看的情景是,喬素婭愁眉苦臉的看著一具冰雕,伸手縮手不知道在幹什麼。而在她身後的地板上,一具殘缺不全的焦黑骷髏已經挺起了身體,正在用邪惡黑手指著她的後背。
  「小喬趴下!」微民一邊大吼,一邊拼命地向骷髏衝去,希望阻止它放出邪惡的魔法。而維利姆•荷旺卻以同樣的速度衝向喬素婭。結果,微民來不及阻止巫妖放出霜凍星光,荷旺卻及時推開了喬素婭。
  「微民哥哥!」倒在地上的喬素婭看清被凍住的人的面貌發出了慘烈的驚呼。對方卻朝她咧嘴一笑,掙扎著說出一句很奇怪的話:「我叫……維利姆•荷…旺。」剛吐出最後一個字,他的身體便開始崩潰,變成了一堆形狀亂七八糟的冰塊。女孩還來不及發出第二聲驚叫,旁邊就傳來熟悉的咆哮聲。
  微民發出狂暴的咆哮衝到了還沒有完全站直的巫妖身前,一記鐵膝頂在對方面上,把它撞到墻上又反彈回來,再又一拳當胸轟去,卻不知道基爾加丹的胸骨早就被喬素婭炸碎,現在只是一些灰渣碎片拼出個形狀,還沒有完全長攏,所以他的拳頭就在幾乎感覺不到受力的情況下透胸而入,穿背而出,等於是把巫妖挂在了自己手臂上。
  這種異常的情況令微民一愣,基爾加丹乘機一把抓住他的面門,正準備用霜之手把他封凍起來,喬素婭卻叫了起來:「死骷髏你要敢傷我微民哥哥,我就把你再炸成碎片,然後放火把你的爛骨頭和這臭洞一起燒成灰!」
  被喬素婭那莫名其妙的火球術炸去了半條命的基爾加丹側目看去,果然又有一顆火球在女孩掌心躍躍跳動,急道:「你要是現在放火球,可就連你的微民哥哥一起炸進去了!」
  「如果我不放,微民哥哥就被你凍死了!」這個時候喬素婭的腦筋也轉的非常快,雖然她還是沒弄明白怎麼會鑽出來兩個微民哥哥,但能保得一個是一個。尤其那個死掉的自稱是「維利姆•荷旺」,所以剩下的這個很有可能才是她真正的微民哥哥。
  「我不會放出凍氣,你也不要亂丟火球!」基爾加丹回答也是飛快:「現在先讓你的微民大哥把我放回地上,然後我們一齊慢慢地收手。」
  喬素婭想了一下,正準備同意這個提案的時候,又從門口衝進來一位不速之客——冬妮婭。她雖然曾經一度迷路,可是在莫妮卡的暗中引導下很快就追了上來,而微民二人在最後一段路上碰到了過去戰友變化的僵屍戰士,打倒他們後才得以繼續前進,而冬妮婭則是一路暢通無阻的飛奔,所以只比微民慢一步趕到研究室。
  進門後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維利姆•荷旺那挂著冰霜的人頭,不知道前面有兩個微民的她在那一瞬間聽見了自己心臟碎裂的聲音。目光四下一掃,立刻就落到挂在微民胳膊上的基爾加丹頭上,由於微民是背朝門口,腦袋又被基爾加丹抓著不能轉過來,所以冬妮婭沒認出他,也沒有心情去了解他的身份,她充滿悲傷與仇恨的心中只想著一件事——把那頭巫妖五馬分屍、銼骨揚灰!
  冬妮婭接下來的動作,狂暴迅速到了用雷轟電閃都不足以形容的地步。喬素婭只看到她突然從自己眼中消失,微民則感覺到背後的氣壓猛然加重,然後眼前一亮,挂在自己手臂上的骷髏莫名其妙的飛了出去,還來不及高興或是困惑,背後的空氣壓縮形成的海嘯排山倒海的湧來,把他壓趴在地上,差一點沒噴出血來。
  至於基爾加丹,他的感受就更不一般了,當他發現那個女人消失的時候,身體已經不由自主地倒飛了出去,然後他才聽見自己面骨粉碎的聲音和感覺到那股可怕的衝擊力,更有甚者的是一股神聖、不,應該說是充滿混沌力量的電流直射進腦殼,流遍全身,讓早已經忘切痛苦的他忍不住想放聲哀嚎。他剛一張嘴,下巴上又著了一腳,不、不光是下巴,還有頸椎、手臂、腰骨、腿骨,所有身上還結實的地方在這一瞬間同時感受到了重腿踹擊的衝擊力,把身在空中的他生生踢下地面,險些把他封在LFV中的魂魄都給撞飛出來。
  冬妮婭落回地面後,高聳的胸膛像個風箱一樣劇烈起伏,她在無意識下把夔獸的力量給一口氣爆發出來,成功地一舉粉碎了巫妖的軀體,也給自己的身體造成了嚴重傷害,最明顯的就是她的兩隻小腿,肌肉已經被巨大的力量撕成了一條一條的,像破爛的布條一樣挂在折生生的小腿骨上。可是她卻一點感覺也沒有,反倒是心裏仍不解恨,還想要過去在巫妖的碎骨上使勁踐踏,卻聽見了身後傳來一聲叫罵:「他媽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聲粗魯的問話彷彿在冬妮婭的耳朵裏放了一個響雷,她不敢置信地回過頭,盯著那個正在從地上爬起來的男人——
  「微……民……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冬妮婭?」抬起頭的微民怔住了,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再使勁地瞪著眼前的麗人:「親愛的,你怎麼會在這裡?」
  冬妮婭「哇」的一聲哭了起來,轉身想要撲入丈夫懷裏,卻指揮不動雙腿,身體一晃就要栽倒。微民急忙搶上前去扶住她,冬妮婭一聞到他身上的氣味,熱血上涌,激動地昏了過去。
  微民雖然也很激動,但他心中的疑問更多,所以還能比較冷靜地去注意到其他問題,例如冬妮婭小腿上的重傷。當時抽了一口涼氣,把妻子平放到地面,解開外衣,把裏面的中衣撕破當成繃帶來給她包紮。喬素婭在另一頭望見他眼中的焦灼和憐惜,心裏只覺得酸酸的,可是又找不到什麼話說,於是扁了扁嘴,賭頭地轉過頭去嘗試幫妮克爾解凍。
  就在他們各忙各的時候,危險已經再一次悄然接近。經過這連續幾場戰鬥,研究室這個部分的桌椅櫃櫥已經是屍骨無存,放置在上面的儀器和藥品道具大部分也都毀壞了,沒完全損壞的也已經有了損傷,其中就有一個長頸燒瓶掉在距離巫妖碎骨堆不遠的地方,一股股深紅色的液體咕咚咕咚的從頸口破洞裏流出,慢慢浸入了骨堆。
  終於做完包紮工作的微民吐出一口濁氣,正準備再檢查一下愛妻身上還有沒有別的地方受傷,身邊突然颳起一股小旋風,他立刻抱起冬妮婭跳開。站定後凝神細看,那股旋風竟然是鮮紅鮮紅的,還散發出陣陣濃烈到會讓人鼻子麻痹掉的血腥味,而基爾加丹那沙啞得意的狂笑聲斷斷斷斷的從風陣中傳出。
  「魔血精、魔血精,你果然是了不起的好寶貝!」
  微民一驚,這才發現旋風裏裹著一支燒瓶,正是從這支燒瓶中流出的液體染紅了旋風。他正準備用吸星術抓出那只燒瓶,血旋風卻呼的一下衝著他飛來。他只得抱著妻子在房間裏騰挪閃掠,以免被其撞上。等到旋風不再追擊他的時候,基爾加丹的恐怖身影再一次出現在他的眼前。與先前一次復活時全身骨頭支離破碎,烏漆抹黑的模樣相比,這一次他的骨架完整,每一根骨頭都在閃閃發亮,就像一塊塊半透明的水晶,下面還可以看到有細細的血絲在流動,很快的又有一層白生生的薄皮生長出來,覆蓋住了空蕩蕩的骨架。
  基爾加丹看著微民震撼的表情滿意的笑了,演示的效果已經達到,他也無意老將自己赤裸的身體暴露在敵人的眼中,不僅是因為他還沒有完全從人類的道德觀中解放,也因為他覺得這樣有傷自己的尊嚴。他彈了彈指頭,立刻有一襲柔軟的黑色天鵝絨袍憑空出現,罩住了他的身體。
  穿上新裝之後,基爾加丹從空中俯視著微民,還有像個嬰孩一樣蜷縮在他懷裏的冬妮婭,冷冰冰的笑了:「那是你的妻子嗎?她剛才打的我好痛,真的——打的我好痛!!!」突然咆哮起來的巫妖伸手淩空一撈,冬妮婭的身體就從微民懷裏飄了起來,筆直的向他的掌心飛去。措手不及的微民連忙運起天魔吸星手,把冬妮婭的身體往回拉。基爾加丹也加強魔力,與微民的玩起了空中拔河。隨著雙方力量的陞級,被兩股力量同時往兩邊拉的冬妮婭身上的衣服首先被撕裂了,隨後全身的骨骼發出令人牙磣的格格聲,聽到這個聲音的微民額頭上冒出了冷汗,手勁不覺放鬆了,立刻冬妮婭就被拉到了巫妖身前。
  基爾加丹發了勝利的怪笑聲,這時一個火球向他飛來,他漫不經心地抬起左手在空中一劃,火球就在一道無形的屏障上爆炸了,而他的另一隻手不受任何影響地、穩定地扼住了冬妮婭的脖子,尖利的指骨頂端抵在大動脈上,只要微一使力就可以刺進去或者劃破它。
  這一下,無論是微民還是喬素婭,都不敢隨便出手了。基爾加丹享受著他們面上的難受表情,用乾枯的手掌把冬妮婭赤條條的身體翻來覆去的拔弄,彷彿在檢查一頭準備買下來獻祭的羊羔。
  因為憤怒,微民的手掌輕微地顫抖起來,他知道敵人是在用這種侮辱性的手段打擊他,而他應該要冷靜以待才有機會抓住對方的破綻救人。可是,他仍然忍不住怒火中燒,內心裏彷彿有一個粗壯的嗓門在對自己咆哮,鼓動他不顧一切地撲上去,在妻子受到更多更惡劣的淩辱之前把她和淩辱她的惡徒一起血祭。
  他極力忍耐著這股危險的衝動。可是漂浮在空中的巫妖把他的表情看得很清楚,甚至明白是什麼力量在鼓動他內心的黑暗之面。他看見在微民的身後,魔劍迪亞波羅彷彿燃燒起來似的綻放出漆黑的氣息,輪迴之門也瘋狂地回應那黑暗的熱情,紫色的水晶碎片就像一片片枯萎的葉片那樣迅速的從門體上剝落。
  基爾加丹決心做一個實驗,那是他之前一直嘗試卻失敗的實驗。他伸出左手的兩根手指,慢慢地探向冬妮婭的下體。微民握緊了拳頭,眼睜睜地看著那兩根骯髒的手指一點點接近妻子的私處,只覺得有一團火在喉嚨裏、在舌頭上、在牙關間滾動。而基爾加丹也看到了,在怒髮沖冠的年輕丈夫身後,魔劍幾乎被它自身散發出的黑氣完全掩沒了,而包裹在輪迴之門上的紫水晶如雨點一般劈嚦叭啦的向下掉落。
  實驗成功了。巫妖笑得更加得意,這驕傲的笑容看在微民眼裏卻是說不出的邪惡與猥瑣。基爾加丹並不急於馬上突破微民忍耐的底線,他稍微調整了手指的前進方向,用指尖在冬妮婭渾圓結實的大腿和平坦柔嫩的小腹上划動,留下一條條象徵著佔領與征服的血痕。那鮮紅的痕跡彷彿一條條灼熱的火焰長鞭抽打在微民的心頭,每下鞭打都令他的血液與憎恨燃燒的更加猛烈。
  而基爾加丹仍然不以此為滿足,他張開五根手指,貼著冬妮婭的肌膚滑上那高聳的山丘,恣意把玩,他用四根手指禁銦住豐滿的乳球,用食指的尖端反復挑拔、刺激那嬌嫩的蓓蕾,直至令其堅挺的豎起。同時注意著微民的表情和封印的情況。那只能用大好來形容,微民的臉部看起來像是因為顏面神經繃得太緊,所以斷掉了那樣變成了沒有表情的木然,而緊握著的雙拳不知在什麼時候鬆開,彎成了更加危險與恐怖的勾爪形狀。而在他的身後,紫水晶雖然仍然覆蓋著輪迴之門的每一個部分,卻只剩下薄薄的一層,巫妖隔著這老遠都可以透過水晶看清門上的可畏銘文——
  「從我,是進入悲慘之鄉的道路;
  從我,是進入永恒的痛苦的道路;
  從我,是走進永劫的人群的道路。
  正義感動了我的至高的造物主神聖的權力、至尊的智慧和本初的愛。
  這三位一體把我創造。
  在我之前,
  沒有創造的東西,
  只有永恒;
  我即是那代表永恒之物。
  凡走進我的人,
  便把一切希望捐棄吧。」
  饒是基爾加丹這樣的巫妖,在看到最後一行文字時也不覺有幾分毛骨悚然。但他只是微一遲疑,便丟開乳球,欲把手指朝冬妮婭的私處插去。在這千鈞一髮之刻,喬素婭終於忍不住大叫起來:「原諒我吧,微民哥哥!」
  隨著女孩的這聲大叫,兩個透著白金光澤的火球相互轉動著飛向基爾加丹,迫使他收回手掌在左側豎起護盾。幾乎在同一時刻,一根通體烏黑的梭槍也從門外無聲無息地飛進,在空中劃出一條黑暗的裂隙,筆直地射向巫妖。
  那正是炎魔之槍——艾哈撒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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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3 21:42:03 |只看該作者
第七回____第一章 懸崖勒馬
  我和阿蠻趕到礦坑,守在那裏的龍牙兵剛才查覺到我們的到來,就被阿蠻大棒一揮,以秋風掃落葉之勢蕩成了碎片。在路上就對牛頭人媲美奔馬的速度咋舌不已的我,這一下更是大吃一驚。在背負著我進行了長達兩個多小時的疾馳之後,阿蠻居然還可以爆發出這樣強勁的力量和勝過奧運會短跑冠軍百米衝刺的速度,牛頭人的體力真是……我伸手在阿蠻毛乎乎的脖頸上摸了摸,發現那長毛僅是根部微濡,當下用兩個字作了最後結論——恐怖!
  在解放了全部的牛頭人之後,我原本以為這些興奮的嗷嗷大叫兼手舞足蹈的傢夥們會馬上衝去找巫妖的晦氣,沒想到阿蠻卻帶領它們先去把兵械庫打了下來,而後又做出一件讓我吃驚不已的事。
  「小妖魔,我一直忘記了問你的名字。」阿蠻一邊把自己挑選出來的大斧舞得呼呼作響,一邊扭過頭來問我。
  就是這個簡單的問題,我卻答不上來。張開嘴巴愣了半晌,我最後嘆了一口氣說:「我沒有名字。」
  「喔,難道你還沒有成人嗎?」阿蠻滿意的把斧柄往地上重重一頓,我的身體跟著地面一跳。
  「也可以這麼說。」我想起了自己在地球上的真實年齡,確實還差著法定的成人標準兩年。
  「這麼簡單的問題你也回答的吞吞吐吐,真不乾脆。」阿蠻不滿的從鼻孔中噴出兩股白氣。我只得再做了一番解釋:「我確實不到成人的年齡,可是我沒有名字和成年之間並沒有關係,而是我不知道在旁人稱呼我的眾多的名字中,哪一個才是真正屬於我自己的名字。」
  我本來以為自己的解釋只會讓牛頭人更加困惑,沒想到阿蠻卻似乎聽懂了我的意思:「看來你有蠻多的煩惱呢,不過那不是我能幫上忙的事。總用『小妖魔』稱呼你很不禮貌,既然你已經有了很多代表不同身份的名字,那再多一個米陶諾爾式的名字也無所謂吧!今後我們就叫你『一角』,你是我們米陶諾爾族的朋友一角!」
  我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額頭的獨角,衝阿蠻點點頭道:「謝謝你。」
  阿蠻長滿黑色獸毛的臉浮出微笑,然後他轉過身在兵器堆裏翻扒了一陣,挑出一柄在它看來是匕首,在我看來卻是巨劍的雙手大劍遞給我。雖然明知道這種武器我使不順手,可是為了不掃它的興,我只有苦笑著收下。
  把巨劍吃力地舉起,我端詳了一下,奇道:「這把劍像是矮人的作品。」聽到我的話,阿蠻點頭道:「沒錯,這裡的兵器都是活行屍抓來的矮人製造的。」
  我心中一動,還沒來得及開口,阿蠻已經搶先說出了我想說的話:「那些小豆丁的脾氣雖然很臭,不過確實很有兩膀子力氣,我們去把他們也給放了,讓他們替我們打掃路上的垃圾,我們就可以留著力氣痛揍那具活行屍了。」
  我立刻瞪大了眼睛。與矮人宿怨頗深的牛頭人會想到解放而不是屠殺矮人就已經讓我覺得驚訝了,而阿蠻驅使矮人開路的提議更是令我感覺不可思議——頭腦簡單的牛頭人居然想得出這種驅虎吞狼的點子!
  這個發現讓我突然感到自己對這個世界的牛頭人的了解實在是太少了。或許,它們並不像地球那邊的小說中描寫的那樣單純沒心機。我甚至懷疑起阿蠻它是不是故意裝出一副容易受挑撥的模樣,讓我以為自己在利用它,實際上它是在利用我。
  我心裏一陣煩悶,卻不是因為被牛頭人耍了,而是氣惱於自己總是學不會教訓,總想著算計與利用他人,結果只會害自己受傷。
  「我不能同意。」下決定要從現在開始把這個壞習慣別過來,我毫不掩飾地吐露了自己的真實想法:「現在在這座迷宮中的,不管是妖魔、米陶諾爾人、矮人或者其他什麼種族,大家其實都是受到巫妖迫害的難友,不應該再相互算計利用,那只會令彼此互不信任,削弱大家的力量。我們應該團結起來並肩作戰才對!」說著我向阿蠻張開手掌。「看吧,五根手根中,大拇指的力量是最強的,可是光憑大拇指可能拿得起武器嗎?米陶諾爾人、妖魔、矮人、人類和黯妖精——」我每念出一個種族的名字就屈起一根手指,堅定地說道:「只有把五根手指的力量集合在一起,才可以握緊致我們共同敵人與死命的武器啊!」
  牛頭人都靜了下來,上千隻圓鼓鼓的眼睛盯著我和阿蠻。阿蠻也在看我,目光非常專注,似乎想把我的骨頭都給看透一樣,在它黑色的瞳孔深處,我窺見智慧的光芒正在流動。於是,我緊張的心情平靜下來。因為我並不是在向一頭無知的野獸說話,而是在和一位有理性智慧的米陶諾爾人酋長交流。所以會得到什麼樣的回答,我心中已有了分曉。
  讓我所料不及的是,我的提議卻在矮人那邊碰了壁。雖然牛頭人當著矮人們的面打倒了看守的龍牙兵,我又替他們暫時抑制了項圈的魔力,固執的矮人們仍然不相信我們的誠意。在他們看來,身為妖魔的我和牛頭人都是不可信任的對象,因此雖然是我們解放他們,而且也有共同想要打倒的敵人,絕大多數矮人卻堅持不願意和牛頭人同行,口口聲聲叫喊著要用自己的力量去奪取真正的自由。
  「可是你們不熟悉這座迷宮的道路,如果不和我們一起走,不但容易被各個擊破,而且很快就會浪費掉寶貴的二十四小時。」我竭力想要說動頑石點頭:「我的力量不可能再對項圈起二次作用了。」
  可是沒有人理會我,武裝起來的矮人警惕地注視著我和我身後的牛頭人,然後從工作間的另一扇門裏離開。而且直到最後一個矮人退出工作間,那扇大門重新關上為止,站在走廊上的矮人都沒有把指著我的弩槍放低。
  門縫完全密合了,並且從門後傳來了鎖住機關的卡噠聲,我望著烏沉沉的石門沮喪地嘆了口氣,背上卻被人用力地拍了一下,幾乎沒把我打得吐血,只聽見阿蠻豪邁的笑聲在空蕩蕩的作坊裏隆隆迴響。
  「別擔心,一角。矮人是絕對不會迷路的種族,他們已經選了一條近路,我們從這邊過去的話還要趕緊一些才可以在前面的岔口追上他們。等到那會兒,你再提出合作的請求,我相信他們就不會毫不考慮的拒絕了。」
  阿蠻的話讓我愣了一下,然後才明白。最近的道路自然也是守備最嚴密的道路,矮人就算能成功地突破層層攔阻到達前面的岔口,過程也不會輕鬆,那時我再去勸說他們與我們合作,成功機率自然就會變大。不過,矮人們也有可能會因為吃了苦頭更加犟起性子一意孤行。
  「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彷彿看穿了我在擔憂什麼,阿蠻再度吐出令我驚訝的字句:「矮人們要犟性子單幹,還得看我們放不放他們單飛呢。」
  「那不就變成你最初的提案了嗎?」我面上苦笑,心裏甚是納悶。雖然我已經不敢小覷牛頭人的智力和智慧,可是阿蠻說出頭兩句話時,我心中仍然生出一股不協調的感覺。思索了一下才明白,那兩句話的語法太精煉文雅,全然不似牛頭人的語言風格。「阿蠻,你是不是讀過書?」
  「不會!」阿蠻很乾脆地回答道:「只有人類才喜歡浪費時間讀那種爬滿了黑色蚯蚓的紙片,讀來讀去把手腳全讀軟了,所以我們牛頭人從來不碰那種紙片。」
  「那你剛才說的話,就是」山就我,我就山「什麼的,是從哪學來的?」
  「是在活行屍還沒有變成活行屍的時候,從他那裏學來的。」阿蠻露出又懷念又氣憤的表情:「活行屍還沒有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時候,我就和他認識了,當時我老爸還活著,他常雇傭我們當護衛,我的成人式就是陪他一起去這座山脈的另一個山頭抓飛龍,記得當時一共去了十二個大人,包括我在內要行成人式的小子有六個,最後回來了八個大人,通過成人式的就只有我和鋼角。後來老爸死了,活行屍說要來參觀他的葬禮和我的繼承儀式,結果他在葬禮上把我老爸的屍體復活過來,殺死了好多勇士,那些死去的勇士也全部變成了他的部下,又去殺其他人,結果活行屍的部下越來越多,我的族人越來越少,最後連我也被他的魔法打倒,醒來之後就發現脖子上多了一個項圈,傷好之後我再見到活行屍,發現迷宮已經被他霸佔,而且他的樣子也變得和之前完全不一樣了,看上去就和他操縱的那些骷髏差不多。」
  我這才明白過來,然後又有了新的疑問:「既然過去有那麼多牛頭人變成了巫妖的部下,為什麼我這次進來一個也沒有看見?」
  我委婉地向阿蠻提出這個敏感的問題,得到的回答是:它也不知道,只是一開始確實是牛頭人骷髏負責看管它們,後來牛頭人的骷髏就越來越少,最後就完全被龍牙兵取代了。
  聽到這裡,我才想到問一個問題:「活行屍霸佔這座迷宮有多少年了?」答案是十八年,我這才恍然,牛頭人的骷髏不比龍牙兵,它們會隨著時光的流逝逐漸腐朽,所以現在迷宮的看守者裏面裏龍牙兵佔了絕對多數,剩下的就只經過特殊處理的僵屍了。
  說話之間,我已經隨著牛頭人隊伍來到阿蠻所說的岔道口,可是還不見一個矮人趕到,地上也沒有大隊人馬經過的痕跡。
  「走近路都這麼慢,看來矮人不光是腿短,手上的功夫也挺軟的。」有的牛頭人說起怪話,引起一片哄笑。阿蠻沒有跟著一起笑,而是把耳朵貼在地面上傾聽動靜。起身後看著我說:「他們過來了,步伐很整齊,似乎沒什麼人受傷,看來這一路他們走得挺順。」我聽到這人消息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失望,矮人的隊伍沒有受到大的傷害自然可喜可賀,可是這麼一來,要想再次說服他們的希望也變得非常緲茫了。
  漸漸的,矮人們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已經清晰可聞,還無力發動乙太訣的我瞇起眼睛向聲音傳來的通道深處望去,想要早點看清矮人們的陣容。突然間我背上一緊,卻是被阿蠻提了起來,扔到了牛頭人隊伍後面。
  我還來不及發出疑問,阿蠻已經抄起戰斧,挺起胸脯發出代表挑戰的咆哮,隨後所有的牛頭人一起舉起手上的兵器,跟著放聲狂吼。那巨大的聲浪震得我剛站起來就又跌坐回地面,上身搖搖晃晃,感覺自己彷彿變成了怒海中的一葉扁舟。
  吼聲來得猛,去得也快。突然一下子所有的牛頭人都閉上了嘴巴,從我暈乎乎的眼中望去,就見它們一起弓起脊背,從鼻孔裏噴出柱狀的白氣,血氣充盈的大眼珠直勾勾地盯著矮人們過來的方向,隨著阿蠻再度發出暴吼並帶頭衝出,牛頭人們就像決堤的洪流一樣衝了出去。
  我驚慌地撐起身體想要阻止牛頭人的暴走,迎面卻飛來一個黑乎乎的東西,下意識地接在手裏,卻是個血淋淋的牛頭。這下我可感覺不對了,矮人的身高根本不夠他們對牛頭人施以斬首攻擊,牛頭人是在和誰作戰?
  急抬頭看時,又是一個斗大的拳頭迎面轟來。我本能地蹦出防禦的念頭,咣啷一聲巨響,猶如金鐵相碰,我帶著被A•T•FIELD光環晃花了的眼睛,身不由己的向後倒射出去,飛了多遠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爬起來後才發現已經跌進另一條通道足有一百來米深。
  我才立起身體,站都還沒站穩,通道的氣流便開始翻涌,雖然我什麼也沒看見,卻知道這是由於物體高速運動造成的空氣排擠現象。隨即胸口一痛,在我生出防禦念頭之前,一隻鐵青色的手臂已經貫穿了我的左胸,隨後微民的面孔出現在我眼中,他的皮膚是和青銅一樣的顏色,泛著一層無機質的光澤。
  這是一個以微民的克隆體為基礎改造的僵屍戰士。
  胸口附近傳來一陣蝕肉腐骨的劇痛,這個克隆僵尸居然在運用天魔功吸蝕我的血肉。這個發現令我大吃一驚,克隆體也懂使用微民掌握的武技,那不是表示基爾加丹已經掌握了連同知識也一起複製的高段克隆技術。無論是對地球還是這個世界的克隆水準而言,這都是一大飛躍,突破性的飛躍,更是災難性的飛躍!
  遠的不說,就說的近在眼前的危機吧!天魔功作為魔族鎮族至寶,殺傷力與毀滅力之強堪稱舉世無雙,只是以往被魔皇一族牢牢把持,令這樣威力強大的武學始終只被極少數人掌握。微民受我欺騙修習天魔功,復得魔劍之助,已經有三成火候的功力,因此東方要塞破關之日,他才有能力護一幹殘兵弱女殺出重圍,之後又復得莫妮卡暗助,功力進展我不得而知,但從克隆微民這當胸一拳來看,少說也有了五成火候,恃之足以與當今天下任何強者一搏。牛頭人戰士雖然力大身壯,武技精熟,卻都是外家功夫,豈能夠對付的了身懷天魔功絕技的克隆體。
  我不過腦中轉了這麼一下念頭,整片胸肌就被腐蝕成了破布一塊,手足虛軟,彷彿不是自己了的一般,連一絲氣力都凝聚不起。然而就在我神懈身馳、只能任人宰割這當口,卻有一股被我理智壓抑已久的本能慾望自每一個空虛的細胞裏爆發出來,那就是——饑餓!
  我看見自己的手掌緩緩提起,然後一下就抓破了克隆體的天靈蓋,五根手指全數沒入顱腔。克隆體立刻就像患了羊癲瘋一樣全身痙攣,比鋼鐵更加堅硬結實的軀體迅速轉萎縮、皸裂,眨眼之間就被我吸成了一具幹屍,手腕一抖,立刻就化灰飛散。
  僵屍戰士的血肉雖然食之無味,可是用來強化其肉體的魔法力量卻是非同尋常,只不過吸化了這麼一具僵屍,我被洞穿的胸部傷口已經痊癒無痕,遭天魔勁腐蝕的內臟也完全長好。可是我卻依然感到饑餓難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具掙脫了理性韁索的軀體撒開手腳衝出通道,憑著本能撲向散發出強烈生命精氣的牛頭人。
  眼看一個牛頭人就要落入自己的掌心,我不由打心底發出絕望的慘叫,猛然那牛頭人的身體四分五裂,一柄巨劍打著旋穿過那漫天噴灑的血肉向我射來。惱怒的大吼取代慘叫衝出聲道,我遞到一半的龍爪握緊成拳,正面與劍尖相撞,如摧朽拉枯一般將巨劍連同握劍的兩條手臂打得寸寸斷裂,再自拳頭變成虎爪,嘶啦一下就把對方的心臟挖了出來。最後一揚左掌擊在對方天靈蓋上,當下將這個有著鋼鐵身軀的僵屍戰士打成了一團青慘慘的肉餅。
  或許是我表現出來的力量威脅性太大,附近正在屠殺牛頭人的十幾名克隆體僵屍戰士同時丟下待宰割的對象,一齊向我撲來。霎時間刀光劍影、斧罡槍芒織就天羅地網,將我的身形牢牢罩定。
  我見這些克隆體所持兵器不同,招數巧拙不同,連散發出的天魔勁氣也是強弱不均,心下詫異,暗自尋思莫非基爾加丹還無法完整複製本體的知識和技藝,導致這些克隆體專長不一,力量技巧也有了強弱高下之別,合圍之勢便顯了破綻。我腦中念頭飛轉,本能卻驅使著身體更早一步搶入刀劍斧槍之中,折轉趨退,雙手一通亂抓,待雙方身形定下來時,我左手纏著七根長傢夥,右手扣著六般短兵刃,再一吐氣發勁,十三個克隆體如遭雷殛,全身一陣亂抖之後即便灰飛煙滅。
  我這一手錶演實在過於驚人,不提牛頭人一個個瞪得連眼珠子都要掉下來,就連剩下的克隆體也都是動作一滯,然後彷彿得到了什麼訊號一般,所有的克隆體紛紛以最快的速度退出了戰場,隱入了他們來時的通道深處。不過眨眼功夫,寬廣的通道上就只剩下仍被覓食慾望主宰的我和人手折損近半的牛頭人。
  「你們快逃吧!」
  我一邊聲嘶力竭的衝呆立在原地的牛頭人們發出警告,一邊急不可待地撲向離我最近的一頭牛犢,饑渴的雙爪向著那張露出不解表情的憨厚牛臉抓下。
  「誰快來阻止我!」我在半空中大叫,阿蠻應聲而動,唰的一下就從隊伍的另一頭衝到了這一頭,把攔在路上的同胞撞得東倒西歪,一個個像皮球似的彈飛出去,及時護在了牛犢身前,大斧橫舉,硬生生地架住了我的魔爪。
  就聽鐺——劈叭,一脆一鈍兩下巨響。鐺的一響是我的雙爪擊在斧桿上,把那根矮人精製的全鋼斧桿捶成了彎弓一張;劈叭那一聲則是阿蠻的雙腿踏破了地板,深深陷進岩石之中發出的。
  我身體的反應說有多快就有多快,一擊受阻,十指當下收攏,抓住斧桿猛力回奪,同時雙腿連環踢出,正中阿蠻胸口。牛頭人雖然皮堅肉厚,又怎抵得過這般重腿,只聽咔嘞幾響,阿蠻胸前肋骨已然折斷了數根,一個龐大的身體也向上飛起,砰的撞在洞壁上,石屑橫飛。旁邊的牛頭人見此齊聲怒吼,揮動兵器便想衝過來砍我,掉回地面的阿蠻卻急挺起身張臂攔住。而我此刻殺性大發,口中嗬嗬狂叫,把那彎弓似的大斧高高舉起,一把捋直了,用力向阿蠻頭頂擊落。
  千鈞一髮之際,阿蠻抬頭望向我的眼睛,甕聲大叫:「一角,我們兩個是朋友啊!」那信任的眼神和真摯的語氣宛如一雙有力的大手拉起了漸離漸遠的本能與理性之絲,我抓住這寶貴的瞬間豁盡全身的力氣把大斧猛往回扳,結果砰的一聲,斧桿重重打在自己的腦門上,當下把我轟了個四腳朝天,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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