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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東方玉]十年孤劍滄海盟[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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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8-18 00:23:19 |倒序瀏覽 | x 1
十年孤劍滄海盟 作者:東方玉

【第一章】 秉遺志 從師習絕藝             【第二章】 助拳展神功 群邪喪膽
【第三章】 暗襲無功 宵小束手             【第四章】 俊逸超群 二女侍巾櫛
【第五章】 軒轅神指 清風撤分壇         【第六章】 歧黃稱聖手 龍藏虎穩
【第七章】 豪雨如奔雷 媵蛇神鞭         【第八章】 天竺來魔僧 絕壁巖洞護禪經
【第九章】 身墜千丈崖 怎奈生機未絕【 第十章】 夜半驚賊 雙俠出手
【第十一章】 菩提存於一念                  【第十二章】 潘陽湖中 俠隱娓娓
【第十三章】 語不厭詐 惡師爺受愚      【第十四章】 功同將相 神功療沉?
【第十五章】 銀雪遍野 風湧火狂          【第十六章】 以怨報德 小人之心
【第十七章】 為欲成仇 天外三尊          【第十八章】 龍江三魁 自取其辱
【第十九章】 羞愧憤極 皓首自刃          【第二十章】 鐵指琵琶 金剛不壞
【第二十一章】 兩小身隅孤峰 雪地冰天 【第二十二章】 萍水一面 女兒家情思魂
【第二十三章】 天柱金頂 武當三老       【第二十四章】 察微知漸 為鬼為域
【第二十五章】 勸不如激 雲夢心毒       【第二十六章】 三峽天險 瞿塘湍流
【第二十七章】 載發含齒 負義良朋       【第二十八章】 悔悟減前愆 十萬功德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0-8-24 03:5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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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8-18 00:26:04
「第一章」秉遺志從師習絕藝為親仇四海覓敵蹤

    乾隆中葉武林中出現了個怪傑,既未知其出身來歷,又未知其武功宗何門派,只知其武功精絕,行事異於尋常,來無影,去無蹤,飄忽莫定,華山芙蓉峰的群雄大會,正邪各派數十名高手被他戮殺殆盡,此後,即不復見其人,神龍見首不見尾,數十百年之後,江湖人士尚樂於稱道,傳誦不絕?老玩叟,借作談資,茶餘飯後,口沫橫飛,描聲繪影,形容一番。是真,是假,作者姑妄言之,觀眾毋謂作空穴來風。

    在江西興國縣西南五十里亂山中,有一大叢林,名喚「寶華古剎」,這座叢林,雖然僻處亂山荒嶺中,但遐邇聞名,相傳是五胡亂華時代所建造,唐初馬祖仙人在此得道。這寺依山而建,迤邐直達峰嶺,金碧輝煌,軒敞宏偉。

    寺中第三進靈骨殿前(按:歷代僧眾歸西後,火化骨灰,安厝於內)廣場下端,階石兩側植有兩株三天古柏,蒼勁插雲,高二三十丈,圍可四人合抱,據說是馬祖未得道時所手植的,樹齡已達千數百年。(按,作者並非虛構,曾於民二七八年親身見之〔,俗云「老柏成檀」,寺僧將幼柯砍下,飫於香爐中,清香撲鼻。

    住持為明亮大師,年逾古稀,老和尚少年時為一不弟秀才,文章憎命,屢試不中,灰心之餘,寄情山水,遍歷名山大川,在北天山遇一得道高僧,指示迷津,為其削髮受戒,剃度出家。老和尚滿腹經論,琴棋詩書,無一不精,金石之學,更具心得,就是沒人知他是否會武,即在寺多年僧侶也無從知悉。休看老和尚今年七十多了,長年身著一襲灰白色布質僧袍,行起路來,腰幹挺直,健步如飛,頷下銀鬚飄拂,直似三四十歲中年人,一點都不顯龍鍾老態。

    一日早晨,霧氣正濃,朝曦未上,細雨紛紛,從寶華山對面弭勒峰上,下來一個白衫少年,身形如飛,足不點地向寶華寺左「迎雲」側門,穿過一條由下而上傍山而建的通廊,逕奔第三進大殿老和尚雲房而去。這少年好俊的相貌,玉面朱唇,猿背蜂腰,只是雙眉重鎖,滿臉焦急之色,撞見寺內僧眾,微微點首道好,身形並未稍留,僧侶雖心內奇怪,但亦不便訊問。

明亮大師等課初罷,正在雲房閉目靜坐,聞得戶外匆促腳步聲,睜睛一看,少年已掀簾入內,滿臉充滿憂惶之色。老和尚一瞧,即知來意,不由得微皺眉頭,臉上還是和顏悅色地問道:「雲岳,這麼一大早就來了,看你臉色,莫非你爹舊疾復發了不成?」

    少年忙躬身答道:「正是,家父今晨子正時分,舊疾又發了,不過這次與前不同,喉頭不時咳血,家父說只覺氣湧血騰,真氣不能調勻,方才剛服下您老人家留下來的靈藥,現在比較舒透一點,家父說這次只怕……」說此一頓,星目泛紅,跟著又說道:「所以命弟子請您老人家佛駕一過。」

    老和尚歎了一口氣,說道:「雲岳,這件事遲早都要發生,你又不是不知道,千萬不要在你爹面前現於顏色,讓他難受,這三兩天內大概不會發生問題,你先回去,老衲隨後就來。」

    少年躬身答應了一聲,走出雲房離了山門,穿過阡陌田野,到達弭勒峰下,身形稍一停留,四顧無人,猛吸了一口丹田真氣,施展上乘輕功,望上直撲,但見猿躍鶴縱,片刻,即達峰巔,少年長吁了一口氣,又向後山奔去。後山俱是不毛之地,牛山濯濯。

    只見少年在山脊處飛馳,不一會,停身在後山支峰盡端,俯瞰下面儘是懸巖峭壁,只在少年停身處峭壁之上多出一巨岩,高可十數丈,靠頂端微露一罅縫,只見少年兩手往下虛空一按,肩頭微晃,人嗖地已撥起七八丈高,身形在空中一頓,剛要望下落時,兩足交互一踹,陡地復又撥起了五六丈之高,突然兩臂一張,一個盤旋,人已經悄悄地落在罅縫出口處一塊山石上,這一份「梯雲縱」,「七禽身法」,絕頂輕功,不沾一絲火氣,甚是罕見。

    那罅縫還不及一人高,少年俯腰進入洞內,但聞一蒼老軟弱之聲在問道:「雲兒,師父來了沒有?」少年答道:「老師父說他隨後就來,稍遲也就快到了。」「嗯」,那應聲是那麼微弱,蒼涼,比往常分外不同,少年聽在耳內不由一陣心酸。

    洞內燃著一盞茶油燈捻,火舌冒起二寸高,少年身形動處,火舌一陣搖晃,帶起一股濃煙迷漫,那氣味觸鼻,可令人有點不好受。洞內是接連兩間石室,經人工將巖腹鑿空做成,後面一間擺設一些爐,桌,碗,瓢等用具,一角零亂堆置了數十本線裝書。

    進門一間只有兩張竹榻,東西相同,靠西的榻上縮臥著一個老人,兩頰枯癟,不停地喘息,鬚髮卻長得很亂,似是久未梳洗,其實只是一晚的事,少年一進來,兩隻無神的眼珠,一直就沒有離開少年身上。少年側著身子坐在老人身邊,啊了一聲:「爹胸口現在好些沒有?」說著,伸手解開老人上衣,兩手不住地在胸前揉按。

    老人似是胸口輕鬆了許多,長歎了一口氣,說道:「雲兒,這麼多年來,多虧了你,也實在是苦了你。有許多事你尚不知,為父隱藏於心,一直都沒敢告訴你,是怕你分了習藝之心,如今為父自知油盡燈滅,離開人世已是彈指間之事,這一段血海深仇,全靠你報了,內中一切因果及為父出身來歷,明亮大師均知,稍時老師父來,可由其轉告,好得你已成年,為父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只是未能見你成家立業,真引以為憾。」

    少年聽後,雙目噙淚,忙說道:「爹,何必盡說這些喪氣話,老師父說你……」話猶未完,驀見洞口人影一晃,微風過處,明亮大師已飄身入內。

    少年起身施禮,老人掙扎欲待坐起,老和尚趕忙用手阻住,微笑道:「文兄,躺著好一點,你現在不能妄自動彈。」說著伸手遞過一顆藥丸。

    老人接過吞下,苦笑一聲道:「那麼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接著乾咳了一聲,又道:「大師何必這樣費事,徒然糟蹋一顆「長春丹」小弟今晨也曾細按自已脈象,只覺六脈散亂,已是回天乏力,縱有靈丹妙藥,也不過延續兩三天壽命,與其苟延殘喘受苦,何如早日撒手。只為心念未了,所以命雲兒請大帥來此,托咐一下,雲兒多年來承大師不時在旁指點,但從未盡弟子之禮,從今日起命雲兒拜在大師門下,望大師嚴加訓誨,半年後將愚弟所得之「軒轅真經」傳授與他,學成後命他下山,覓尋仇蹤,結仇經過,也請代為轉告,臨終之求,大師不致於吝允吧?」

    老和尚微笑道:「以後的事,自有老衲處置,你現在不可多開口費神,睡一會吧。」說著伸指點了他的睡穴,他神智一昏,便沉沉睡去。老和尚沉吟思索一會,喚聲:「雲岳,你過來。」

    少年本立在自己睡榻前,不住流淚,聞喚來在大師身邊,老和尚歎息一聲道:「雲岳,你也不要難過,人生百年終難免一死,你父能得如此善終,江湖中能有幾個。」

說著,一頓,又道:「你父幾次三番求老衲將你收歸門下,是老納執意不肯,並非是老衲故意矯情,其中自有深意,寺內僧侶並無一人知悉老衲會內家武功,最多猜測粗識拳技,持之強身而已。一經拜師,稱呼必改,且你父仇家甚多。萬一百密一疏,不但會引來你父深仇大敵,亦將為寶華寺帶來無邊苦厄,故堅持不允,這麼些年來,你已盡得你父所學,惟火候略差。老衲見你人品根骨無一個好,早已心許,不過未到時機,不肯輕允罷了,從今日起老衲收你在門下,到時老衲自會來此傳授,不可輕往寺內,總人耳目。」

    少年此時悲喜交集,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喚了一聲「恩師」,老和尚含笑命起。三年前,少年即聽其父說起明亮大師武功超神入化,現今武林中恐無人能及,據說大帥所學傳自北天山插雲崖無為上人,無為上人二百年前即許為第一奇人,其後即不知其行蹤,他父又說,只要得到明亮大師所學十之一二,即一生受用不盡,如今能拜在大師門下,倘非是老父病危,那還不狂喜雀躍咧。

    明亮大師見他喜顏方展,又對其老父病危憂容於色,暗想:「此子身世端的可憐,憑老衲所學,怕不造就他為武林奇材,惟今後江湖中滾滾殺孽亦由其掀起,造成無邊浩劫,說不得只好由我以佛門中廣大慈悲之力,替他化解。」想罷,隨又向少年說道:「雲岳,你六歲隨你父來在弭勒峰,許多事你都不甚瞭解,你父謝文本為名聞關洛大俠,武功自成一家,你父對其師門諱莫如深,江湖人士亦不知其出身來歷,未滿三十歲即威震關洛,武林中替他安上「追魂判」尊號,緣為其生性剛介,嫉惡如仇,黑道人物犯在你父手上,即行戮殺,絲毫不留餘地,這還不說,就是武林正派人士門下,偶有過犯,撞在手中,也都割耳斷鼻,甚至廢除一身武功,才行放走,處置手法,極其毒辣。久而久之,招惹正邪各派之怒,群欲置你父死命,但你父行蹤飄忽,居無定所,偶或遇上,又因人手單薄,不敢動手,這樣一晃又是數年,你父尚是依然故態。」

    「那年老衲在嘉陵江畔烏尤寺掛單,遇你父時常來寺遊玩,日久結成方外之交,老衲知他性情,時加勸告,這才稍稍斂跡。第二年你父與你母完婚,卜居嘉陵江畔一小漁村,杜門不出,不過問江湖是非,第三年才生下了你,按理來說,你父暗中封劍收手,就此能頤養天年,殊不知因果牽纏,一絲均不能勉強,在你三歲時隨你父來寺過訪老衲,留連了三日,老衲見你父面有晦紋,催他返去,不料一抵家中,即發現你母已陳屍於榻前,後胸七指掌印黑影宛然,顯為重手法致死,你父含淚裝殮你母,毀家尋仇,老衲也曾勸告,當以忍辱負重撫養你成人後再走不晚,怎奈他執意不聽,只得任他。其時老衲得本門師兄之薦來此住持,留下地址,匆匆道別,可憐你父背負著你,天涯尋仇,風餐露宿,年復一年,仍未查出你母是何許人所害。」

    「此後你父在華山斷巖處得一本「軒轅經」,內中滿是甲骨文,一字莫能辨解,你父憶起老衲稍通甲骨文字,即兼程來贛,大概途中形際稍露,為仇家躡蹤,集合十數高手俱用玄帕蒙面,在三湘洞庭湖畔,黑夜中群起襲擊,你父縱有絕世武功,也不敵人十數名正邪各派內家高手,何況又背著你,混戰多時,前胸已受了多處內傷,又被人點了三處重穴,所幸你父依照老衲口授金剛禪功護住心胸要害,才未致命,可是受傷極重,自知這樣拚鬥下去,兩條性命就要白白送在當地,才拚死奪出重圍,一路上晝伏夜行,逃抵老衲處,老衲將你父子兩安頓在弭勒峰後山,這裡群山均是不毛之地,任甚人也不會猜疑你父藏在此處,但你父元氣受損過重,雖服下老衲「長青丹」也不過得延十數年壽命,還不能與人動手,每到春夏之前,定然傷發酸疼,你父自知無力再出覓訪仇家,這才一心一意將他獨門武功傳給你,希望你能繼承他的心願。」說完,又是一聲慨歎。

    謝雲岳這時已是淚流滿面,哽咽不止。老和尚說:「徒兒,不必如此悲苦,你父兩個時辰後定會醒來,為帥這就走了,到了時候為師自然會來。」說完,起身走出洞外,謝雲岳相送出洞,只見老和尚凌空騰起,往懸崖下飛落,像一條灰鶴般飛下,落足後復又騰身,幾個起落,即無蹤影。

    謝雲岳暗想:「我若及得恩師一半功夫,他年定必揚名武林,誓將殺害父母之人連根除去,只要沾著一點關係之人亦必殺卻。」這一心念,已蘊藏著日後無邊之殺孽,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五日後,謝文即已撒手人寰,謝雲岳呼天搶地,十數年來,父子相依為命,遽爾永別,其疼可知。明亮老和尚臨終時也在身邊,好不容易阻住了謝雲岳的悲哭,在後山覓了一塊吉地,將謝文屍體安葬,此後,每當謝雲岳感懷身世之時,定必去墳前慟哭,一束香花,杜鵑啼血,此情此景,天人同淚。

一日,老和尚來在弭勒峰山後巖洞,把謝雲岳喚至面前,神色莊嚴地道:「雲岳,今日為師開始授你本門歸元基本吐納坐功須持之以恆,不可一日間斷,對你以後學習「弭勒神功」大有裨益。此外,你父生前所授之七十二式追雲摘月劍法及九十七式「飛龍掌」,須時加複習,熟能生巧,此一劍一掌為當今武林一絕,你父生前也仗此成名。」說著,將吐納口訣傳授了,才起身離去。

    此後,謝雲岳一早一晚,盤膝靜坐,勤習吐納功力,但覺晨起行之,便神清氣爽,晚間睡前行之,一日疲勞盡失,每日又將一劍一掌複習,一日較一日猛進,劍發出去一收即行吸回,知為吐納之功,不禁大喜,一天之內往往靜坐行功十數次。

    晃眼又是一月,老和尚再度來到巖洞,見他神光內蘊,知他精進不少,也代他心喜,便又開始授他「弭勒神功」口訣,又將神功內十二種格式、一招一式,不厭煩地從頭到尾講解兩三遍,隨又自己演解給他看,謝雲岳秉賦聰明,又有武功基礎,一點即透,老和尚道:「這「弭勒神功」與玄門罡氣同為武林二種奇絕氣功,但玄門罡氣似嫌霸道,過於剛猛,易發難收,弭勒神功沒有這種缺點,輕重可隨人之意念而動,練到透頂時,幾可傷人於無形,自身亦堅如金鋼,任何重手法都不能傷你,前傳你吐納口訣與這「弭勒神功」,均為性命雙修的內家無上功夫,希望你刻苦自勵,勤習所學,一月後為師當再來。」說罷離去。

    謝雲岳每日天沒亮,星斗滿天之際,就爬起來在絕巖處,學習那「弭勒神功」,初尚未見他好處,半月後,只覺一股陽和氣流,遍及全身,五官百竅莫不舒泰已極,凝氣吐掌,碗大的樹枝隨之而折,暗驚:「恩師所授的「弭勒神功」十二式,竟有這麼大的威力。」自是不斷的練習,果然意念所至,山石橫飛。

    老和尚按時到來,命謝雲岳將「弭勒神功」十二式演習給他看,老和尚看後微笑道:「難得你天資聰穎,學到此地步也算不錯了,這山野無人之地,隨時都可練習。」隨又將三十大式「金剛伏虎」掌及八十一招「玄天七星」劍法傳授了。此後,老和尚三天五天一來,不時傳些內外功夫,及掌劍暗器與絕技。

    謝雲岳武功一日千里,不分晴雨寒暑,從未間斷,每當月明之夜,獨個兒跑去他父親墳前痛哭道:「爹,您放心,我定要為您報仇。」

    晃眼又是半年,一次和尚來了取出一本羊皮紙的冊子,正色道:「這是你父所得之「軒轅真經」,內面戴的是人身穴道真詮,照此勤練,可凌空拂穴,亦可解穴,生死由之,還有金針灸穴的秘傳醫法,此書又名「軒轅十八解」,為師每日與你講解一段,內容你自己三解,以你之秉賦,並非難事。」

    謝雲岳此後每天搬出那本冊子背誦,甲骨文字發音勿輪格礫,甚為難讀,好在他有恆心,並不怕艱難,努力研鑽,語云: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不知老和尚在那裡找了一具皮人,繪明人身穴道,命謝雲岳凌空點穴,這可把謝雲岳練苦了,初練時眼花撩亂,錯誤百出,久而久之才比較純熟,一月後飛花摘葉亦可傷人。自後和尚命他上半日習武,下半日習文,又將醫學及上乘輕功凌空步虛身法傳授。

    一年來,謝雲岳已是十八九歲少年了,長得俊美如玉,只是沉默寡言,城府甚深,老和尚也不時為他這性格擔憂,這也難怪,他自幼到此荒嶺中,又未與人群多接觸,度過漫長的十三年,慢慢冶練成這種性格。

    一日老和尚來至山洞,與謝雲岳說:「為師一身所學盡傳給你,所差僅是火候而已,你也可以下山為你父母報仇了,不過望你善體天心,不可妄殺無辜,擇友慎交,不要固執已見,還有千萬不可說出為師名字,同時非在不得已時,不准輕用「弭勒神功」十二式。」

    老和尚行腳遍天下,江湖人物,派別,武功特長,及為人處世,一應行當規矩,莫不熟知能詳,─一分述謝雲岳緊記於胸,隨又取出二百兩銀子,及一柄烏金軟劍,命他第二日下山,無庸來寺叩別。謝雲岳熱淚盈眶,自是不捨,老和尚也為之神情黯然,硬著心腸,頓頓腳也就走了。謝雲岳雖是不捨,但想起來仇,又恨不得插翅離去,便自進洞收拾一番,晚上又到其父墳前奠別。

    翌日一早,謝雲岳整理行囊,把烏金軟劍栓圍在腰上,書冊早半月便被師父攜去暫存了,丟下一些鍋鹽碗盞。別無他物,只是十數年山居巖洞,不無留戀,惆悵移時,扭首走出洞外,向那寶華寺方向拜了四拜,跟著一咬牙,足尖提氣一點,飛身疾下,昂頭馳去。

    從今後,武林中殺孽紛起,只為身負親仇,挑動江湖恩怨。

且說謝雲岳一肩行囊,下得弭勒峰後,回首瞭望,想起這一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返此十三年故居,心中幽幽一歎,掉首僕僕上道。從弭勒峰往南卅里,便是龍口墟,龍口傍河下溯贛州自不過百六十里路水程。謝雲岳到龍口後,這日恰巧為龍口三六九趕集日期,附近村鎮的鄉民蜂擁而來,一條短短三四百尺麻石街道,平空聚集了四五千人,那還不擠得水洩不通。

    好不容易謝雲岳擠進街內,找到一家酒飯館,胡亂叫了一些東西吃,背靠著牆心內在思索:「今後行止該有個決定了,何不搭乘船隻直放省城,省城南昌府人文薈萃,龍蛇雜處,就恩師說,要探聽江湖人物行蹤莫如鏢局或幫會,到達後,憑自己一身武學,擠身鏢局當不成問題,不然,往西入川,掃祭母親廬墓,找找當年線索。」想定,遂喚過堂館,問他有否便船可搭。

    那堂倌笑嘻嘻地回說:「相公,你想搭船還不容易,小人有一遠房叔叔正有條八百石大船,今午就要起錨,直放省城,相公你問得正是時候,小人便命人伴你前往。」堂倌在店門首喚來一個鄉民,囑咐幾句,隨同伴往,謝雲岳算好飯錢,另外給了些散碎銀子作為小帳,起身離座,那堂倌千恩萬謝相送出店。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0-8-18 19:0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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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8-18 00:27:44
.  江邊上黑壓壓的一片,停了不少大小船舶,雖說不上軸轤千里,風帆無際,但少說也有三四百條,謝雲岳隨那鄉民來在江岸上,鄉民高聲喊嚷,只見停泊在河中一艘巨舟中走出一人,向自己這邊招呼,鄉民遂帶領謝雲岳踏舟而過,穿過十數條大小船隻才登上巨舟。

    船主人姓張,到是一老實規矩生意人,滿面厚道之容,聽說來意,忙道:「歡迎之至,從那裡至省城雖說有千多里水程,但順風順水,二十來天就可安抵了。」

    接著引謝雲岳入艙,謝雲岳匆匆謝過鄉民,步入艙中,原來這巨舟共分八個艙位,前四後四,居中一個是燒飯用膳的公艙,其實可叫做九艙,但通俗之稱還是將中間一節不算,後四艙除最後一節供船夫住宿外,其餘三艙俱都滿堆著皮革,煙草等土產,運赴省城銷售,前四艙頭二節供船主家小住宿外,尚剩兩空艙,(按:看官似疑惑此船尾重首輕,或疑作者信口開河不切實際,其實前四艙及船首艙板下,均堆置有貨物,食用品,開船之先,必先購大量柴米油鹽菜蔬肉類,以備不時之需)。

    謝雲岳選定第四艙,進出比較方便。謝雲岳進得艙後,見此艙窗明板淨,寬敞異常,不禁滿心歡喜,與船主請定船資後,又再三稱謝,船主隨又客套幾句,方始別過走回前艙。

    船開行後,謝雲岳常立在船首艙板上眺望江景,但覺山明水秀,波光瀲灩,漁歌唱晚,江鶩四飛,令人神怡氣爽。在船上日久,他學會了很多船家功夫和切語,偶然也撐撐篙,扶扶舵。這不過是他興之所至無事時與船夫閒聊所得,除此以外,便足不出艙,將窗門緊閉,勤習他那「歸元坐功」與「弭勒神功」,船一攏岸落錨,他即單身上岸往那人跡不到之處,演練掌劍功夫,然後才緩緩踱回船上,從不與人結伴同逛鎮街。

    日久,船上諸人對他那獨特的性格,透著奇怪,只覺這少年人待人雖然是和煦可親,但有點沉默寡言,和不喜合眾,似乎是違悖人情常現,這念頭可藏在諸人心中,沒敢說出來,因為各人均有各人的自由,他又沒冒犯自己,故不便出口詢問。

    從興國經贛州到廬陵府六百多里水程,船走了有半月之久,雖說順水,卻碰上逆風,其時正當歲暮臘初,西北風大作,每天最多駛個三二十里,有時風力過大,寸步難移,全船船夫盡都上岸拉縴,好得謝雲岳並無急事,也就泰然處之。

    一過廬陵府,船隻已結幫而行,首尾銜接不下二十餘艘,每當攏岸時,船隻圍攏,炊煙四起,人聲喧嗶,加上小孩在船首船板上跳躍叫囂聲,形成了一個水上村落,好不熱鬧。謝雲岳自幼孤處山中,形單影隻,此刻見小孩跳躍玩耍,不禁觸發了他童心大發,自動三加了小孩集團,捉迷藏,瞎子摸賊。

鄰舟上,乘了一個鏢師李大明,四十上下年紀,面圓圓的,對人笑口常開,見了謝雲岳總是咧著一張嘴打個招呼,三兩天後就熱絡了,時常過舟找謝雲岳閒談,也不時邀謝雲岳到他艙裡,酒食談心,謝雲岳除武功一字不露外,天上地下無所不談。

    謝雲岳聞他是鏢行鏢師,瞧他一身腿筋粟肉,雙掌粗糙,好像外五門功練得有六七成火候,並非虛語,正好藉機結納,由其身上可探聽其父往事,再不然也可因友及友,找出一點端倪。李大明是南昌振泰鏢局二三流鏢師,這次攜家小去贛州奔岳父之喪,事完回省城,為免旱路車馬之苦,故改包了一條船,直放省城。

    李大明廝混江湖慣了,養成豪爽好客的習氣,見謝雲岳丰采逸朗,文質彬彬,心存好感,這一熱絡了,每日彼此過舟盤桓,互相地北天南,講些武林典故文人逸事,高興起來,李大明就炫其保鏢所遇,眉飛色舞,謝雲岳只頷首微笑,偶而也插上兩句嘴,無非是推崇讚揚這一類詩詞。謝雲岳知道這時要從他身上套問出其父生前事跡,為時尚早,他如不知,反而引起他疑心。

    謝雲岳現時武學差不多已屆爐火純青,因從來未與人交手,自己仍是不知而已,常人內功練到火候精湛,太陽穴高高隆起,他卻沒有這異樣,因「歸元坐功」將精氣神全部內斂,除雙眼可瞧出一點目蘊神光外,其餘都與常人無兩樣,以李大明在鏢行混飯吃的人,江湖閱人多矣,怎麼均沒發覺與自己過從的少年人,是個蘊藏不露身懷絕學的人。

    一日,李大明突然問謝雲岳道:「賢弟,你這次去省城是探友訪戚呢?還是準備入闈呢?」

    謝雲岳哈哈一笑道:「李兄,哪有歲尾寒天,還去入闈應考的,這不有點是取笑小弟嗎?」

    李大明漲得滿面通紅,訕訕地說:「賢弟,你別誤會愚兄話意,往常來省城應考舉子,一年半年前在省城租定一間房屋,日事苦讀,直到入闈後,才紛紛歸去,我以為你賢第也與他們一樣,並非取笑。」

    謝雲岳「哦」了一聲,心想自己初出江湖,很多事值均一竅不通,以後說話,可要多留意點咧。李大明前時也曾提起這種問詢,自己只推說去省城一覽文物之勝,李大明聽後意似不信,故今天又提出,隨笑說:「李兄,小弟不過說笑而已,請勿見怪,小弟自幼秉承家訓,不准作官,這次先父去世,遺命去往省城覓一糊飯位置,別無他念。」

    李大明猛拍了大腿一下,「哈」的一聲道:「賢弟,你何不早說,不是我李大明自吹,與我交往的人很多,替你介紹一餬口位置,總不成問題。」略一沉思,又道:「我記起一事了,三月前敝鏢局帳房先生因病去世,我離開時尚懸著未補,不知現在換人也未,如果尚未補人,我替你在敝店東前關說,大約包可成功。」

    謝雲岳趕忙起身抱拳一躬道:「那麼,小弟在此先謝謝了。」

    李大明笑道:「我們弟兄,哪有這麼多虛套,來,賢弟我敬你杯酒。」說罷,互相舉起酒杯對飲。

    船一過樟樹鎮,氣候愈形惡劣,朔風比以前更大了,一陣一陣地狂吹不停,天上鵝毛般瑞雪繽紛落下,江岸兩旁,峰巒,房屋,草木,田野,卻都鋪上一層白,一片白茫茫地耀眼刺目,四野均不見人蹤,分外蕭條,這雪景自與贛南四季如春,草木長綠的景色格外異樣,謝雲岳情不自禁探首出艙觀賞,口中吟哦唐人賞雪的詩句。李大明見了暗想:「到底是書獃子,這種雪景有什麼好瞧的。」

    船中非一日,好容易在臘月廿六日才到達省城,謝雲岳隨李大明家小上岸,他只一肩行囊,說走就走。振泰鏢局座設在楊家廠,八字門牆,門前一對石獅子,氣派非常,這地點正是商廛輻輳,人煙稠密處,雖是大雪寒凍,但年關將近,人們還是此來彼往,川流不息地購辦年貨。

    謝雲岳寓在鎮局對面一家嘉賓客棧跨院裡耽著,雖然鏢局內帳戶先生空缺依然是前著,李大明因為轉眼就是大年,未便與總鏢頭啟齒,想過了開春相機進說,不過李大明不時均去客棧裡找他出來,去隔壁一家老字號松鶴園菜館,要兩三個菜,對酌清淡,也不時邀他去鏢局裡玩,李大明的妻室倒十分賢惠,對這少年人與自已子侄一般,他來了總是那麼哈勤,謝雲岳心下十分感動,存下了一份報德之心。

    謝雲岳幾天來,把南昌城外名勝古跡走遍了,如滕王閣,百花洲,方壽官,無一處不是留戀半日,憑欄微吟,人們總是好奇,覺這少年人,數九寒天,哪有這麼多閒情逸致,其實他們哪知道謝雲岳不這麼著,叫他如何排遣空餘之時間咧。

振泰鏢局總鏢頭複姓夏侯,單名鑫、人稱多臂神猿,今年六十開外了,是武當俗家弟子,輕功提縱術術如猿揉,臂腕間裝置鵝兩排二十四支鳳凰弩,手臂緊繃,弩即如芒雨般射出,百無失一,端的厲害,但夏侯鑫不遇棘手強敵,輕易不予施展,多臂神猿就是這麼掙得來的,還有三十九式「太極手」六十四招「龍虎斷魂刀」,也是仗以成名之武學。

    夏侯老鏢頭膝下一子一女,其子夏侯毅,年方十一,女兒夏侯婉珍今年才九歲,老鏢頭對這一子一女,愛如拱璧。武功已替他們扎好根基,無事時,就將平生所學傳給子女,只是老鏢頭腹中墨水不多,總想尋一西席先生,教他子女的文課,使其子女日後文武並資,出人頭地。謝雲岳與李大明不時來鏢局盤桓,跟老鏢頭也見過一兩面,老鏢頭見這少年人,溫文儒雅,就存下這份念頭,但不知道人家肯不肯屈就,一時又不好出口,只好藏在腹內。

    元宵一過,李大明去見總鏢頭,將謝雲岳之事試探老鏢頭口氣,老鏢頭說道:「李鏢頭,這謝先生年紀輕輕怎好請他做帳房,天天與市僧為伍,這樣吧,老朽倒有意請他做西席先生,代教一子一女文課,不知謝先生能盡屈就?」

    李大明咧著大口,連說:「總鏢頭如此好意,當然應允,這還有什麼話說。」轉身邁步衝出鏢局跑進客棧,喜匆匆地拉著謝天岳說出此事,謝雲岳當然是滿口稱謝,一同過鏢局來見老鏢頭,不免又客套一番,老鏢頭喚出一子一女,拜見老師,擺酒歡宴。

    當晚,謝雲岳就搬進鏢局後院書房,天天教一點幼學瓊林,增廣賢文,千家詩這類文課。鏢局內上上下下鏢師,鏢伙,趟子手均與謝雲岳搞熟了,他們都覺得這西席先生和煦近人,但兩目神光有令人不可逼視之感。有時,謝雲岳也倒練武場中,著老鏢頭教授子女武學,老鏢頭總是問他由己教得如何,謝雲岳笑笑推說武功外行。

    老鏢頭夫婦對他十分敬重,見他衣衫太少,一口氣替他替他做了十數件,他想:「這份恩情,叫我如何答報。」

    匆匆又是兩月,一日,老鏢頭忽憂形於色,坐在大廳上與局內鏢師商議,不知道說些什麼,他耳目聰靈,二三十丈內可聽見落葉飛花之聲,只是為避嫌疑,就跑開了。

    用晚飯後,去往李大明住院,拉著李大明背人一問,李大明說道:「去年三月,鏢局護了一批暗鏢去至湘西,途經零陵金鳳嶺下,號稱湘東三惡的九尾雕艾化,飛天蜈蚣程宜,黑羅漢悟明下山截鏢,一言下合,雙方動手,黑羅漢悟明死在老鏢頭之鳳凰弩下,不想悟明竟是川南大悲寺笑弘一大師門下,想那弘一賊禿是西南最有名魔星,正邪派都讓他三分分,一手透骨陰風掌在江湖上最為有名,風聞他已西來尋仇,老鏢頭焉得不憂,正派人邀請能手來此相助。」

    謝雲岳聽了,微笑道:「老縹頭待人厚道,定能逢凶化吉,我看弘一和尚也未必為害。」

    李大明皺了皺眉頭道:「賢弟,你是讀書人,哪知道江湖中奇人異士邪魔多得很,似有這般兩三下莊稼把式,車載斗量,真不可計數。」謝雲岳笑笑,也不再說,別過走出,心內盤算如何相機助手。

    數天後過午,鏢局來了兩個高手,一是乾坤手雷嘯天,另外是兩儀劍客徐東平。雷嘯天是五十年前名震大河南北,秦嶺逸叟的獨傳弟子武學驚人,三十六式乾坤手很少遇對手,生性詼諧,江湖中有名難惹人物,才四十不到,瘦削身材,五官端正,雙目炯炯有神。

    兩儀劍客徐東平為衡山派門下首傳高徒,為未這掌門門人,號稱江南四劍之一,貌似中年秀士,頷下三綹長鬚,神采動人,年方五十。背上斜搭一柄形式蒼古的寶劍。

    這兩人,除兩儀劍客是快馬相邀助拳外,雷嘯天是不請自來,雷嘯天萍蹤無定,正好他在兩儀劍客家中作客,所以伴隨徐東平來了。老鏢頭一見兩人即哈哈大笑出迎,並道:「雷老弟。你來了。老哥哥可高枕無憂咧。」

    雷嘯天冷起一張臉孔道:「老猴兒,別捧得我太高,只怕摔下來折壞了腰,你這鏢店可養我不起。」老縹頭知他說笑,忙請兩人入內。

    當晚,盛宴擺下,謝雲岳位在西席,也請他出來相陪,席間,雷嘯天可對這少年人留了神啦,他依稀面熟,幾曾見過,沉思之下,想出這少年人姓謝,莫非與昔年江湖中盛傳死去的「追魂判」謝文有何關係麼?「追魂判」謝文與其師秦嶺逸叟過往莫逆,每年中定有一次去秦嶺訪晤其師,雷嘯天其時尚未出師,相侍在側,那謝文當時也不過三十出頭,其面目輪廓神似謝雲岳。出道江湖後,又遇謝文多次,在謝文手中得了不少好處,故而留心之下,真認謝雲岳就是謝文第二化身,只是江湖中傳言當年謝文被十數名正邪高手圍襲後,雖然被他逸去,但十數高手依然不肯放手,一路追蹤搜獲,發現在武功山中有一老一小屍骨,肉體無存,只剩兩具枯骨,十數高手才放手歸去,認系追魂判已死,倘若是實,這少年就非謝文幼子,滿腹疑團,百思難解,怎奈越看他越神以當年謝文。

謝雲岳見雷嘯天不時瞧他,帶著異樣神情,他對雷嘯天頷首微笑,心內可狐疑得緊,暗想:「這雷嘯天可真怪,老是用目光瞧著自己,莫非自己已有破綻被他瞧出來麼?」心中這麼想,表面依然是意閒神定,勸酒陪飲。

    夏侯老鏢頭見雷嘯天不住地打量這謝西席,即撫髯微笑道:「雷老弟,別瞧謝先生年少,倒是才高多學,老哥哥鏢局內一應書札文件,均出自其手,詞章博雅瑰麗,尤其一手好褚字,銀鉤鐵劃,實在難得。」

    雷嘯天忙哈哈大笑道:「我也正瞧出謝先生,神采奪人,溫文儒雅,未免多瞧了兩眼。」這幾句話掩飾得天衣無縫。

    宴畢,謝雲岳先道乏回房去了。雷嘯天就對徐東平夏侯鑫二人說:「小弟看那謝先生,是個蘊藏不露,身懷絕學的人,怎麼夏侯兄這麼久竟未瞧出一點端倪,看起來你這老猴兒這次也算走了眼啦。」

    夏侯鑫說:「人家讀書人,有什麼可疑的,真如你所說,身懷絕學,何必在鏢局內屈就西席,難道是避仇而來,就是避仇,何處不可藏匿,偏偏要在鏢局明目昭彰地進進出出,不怕人發現麼?」

    徐東平也說道:「此人確如雷老弟所言,有點可疑,身懷武學造詣深淺,從眼中所蘊神光,一瞧就知,謝先生雙目神光令人不可逼視,別的並無異樣,若說他年未二十,就能練到武家上乘心法,把英華精氣,一齊內斂,甚難置信,姑不論不否,不過此人一臉正氣,不必多慮,他就身懷絕學,也自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雷嘯天瞇著一雙眼笑道:「這次弘一賊禿西來尋仇,雖然厲害,但區區一個他,未必把我雷嘯天怎樣,就怕禿賊身旁尚有能人,先前一路行來倒還有點隱憂,此刻見了謝西席後,滿天陰霸盡掃,他定會暗中出手相助,老猴兒,你走了運啦,不信,我們打個賭。」夏侯鑫聽了,似疑似信。

    休看雷嘯天詼諧成性,說話似真似假,可沒將追魂判謝文之事說出,他知道謝雲岳如真是追魂判後人,蘊藏不露的原因,就是要探出當年追殺其父的人,他若一說出,勢將在江湖中引起軒然大波,自己也惹上不小的煩惱,萬一謝雲岳恨上了自己,那怎麼辦呢?這是他機靈處。

    徐東平說道:「明日起,見了謝先生可要與往常一樣,不可露出異樣神情,免得他起疑。」雷嘯大笑笑不語。

一連數日,乾坤手均去書房找謝雲岳聊天,談得十分投緣。秦嶺逸叟住武林中本有才子之稱,在秦嶺隱居之處,另建一室,四壁滿置圖書,每日以讀書為樂,雷嘯天是他獨傳弟子,受師飫陶,可說是學有淵源,吐屬自是不凡,無論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無不通曉,立論高湛,加以詼諧成性,吐屬之間,增添幽默詞句,令謝雲岳捧腹不止。

    謝雲岳慢慢覺出雷嘯天文武兩途殊為精湛,又和藹可親,漸成莫逆之交,每日只談些文林逸話,武功一字不提,夏侯兩小僮見他來書房,必拉著雷叔叔教他一點獨門手法,雷嘯天有時應允,偶露一手,半為視探謝雲岳究會武功也未。

    但見謝雲岳睜著星眼滿露驚異之容,連說:「今日得開眼界,可見五湖四海之內,無奇不有,古人所說,誠不我欺,或是:尊駕所學,見所未見,誠為腿髯空空之流亞,以之仗義江湖,鋤奸除惡,用心確為萬家生佛。」一派讚揚之語。

    雷嘯天只覺此人裝龍肖龍,裝虎似虎,涵蓄之深,人所難能。一日,雷嘯天又至書房與謝雲岳促膝談心,正是談笑風生之時,雷嘯天有意無意間,伸腕捋袖褪至臂間,支首笑語,謝雲岳倏見他左肘腕處,有一斜抹長約五寸紫紅色刀疤,不覺驚問。

    雷嘯天長歎一聲道:「謝賢弟,你要問這條傷痕來歷麼,這大約是二七年前的往事。雷某剛出道江湖不久,路經霸陵,為抱不平,與陝南四義結下樑子,苦鬥半日,有道是雙拳難敵四手,雷某終被毒刀劃破左手,當時血流如注般,劇毒浸膚,危機一發間,幸為雷某誼叔謝文及時所救,謝文叔江湖尊號「追魂判」,武學絕世,不忿四義聯手,不合江湖交手規矩,以四對一,怒出殺手,轉瞬三死一傷,不想四義為邛崍派第三代弟子,傷者逃回,挑動是非,從此邛崍派恨謝文叔入骨,誓必除之,乘間邀劫,幸未得手,謝文叔為恩師好友,雷某從他身上得了甚多好處。此後,還見過數面,十數年前風聞他在三湘,身負幼子,被正邪各派高手暗中圍襲。傷重身死,想他老人家面冷心熱,古道熱腸,堪稱君子,只是秉性剛介,嫉惡如仇,不意為此亡身,可見江湖恩怨是非,不易判明,如今人天相隔之下,對此傷痕,緬懷往昔,不勝感慨。」言下唏噓不止,又不住偷看謝雲岳面色。

    謝雲岳一聽雷嘯天說出其父往事,不禁面有異容,但只是霎眼一瞬,剎那即平復如初。雷嘯天是何等機靈人物,一瞧即有個五六分的份量,瞭然於胸,但武功山中一老一少屍骨,又作何解,當下也不點破,時機一至,不難解破。

    隨聽謝雲岳淡淡說道:「此類江湖恩怨仇殺之事,非謝某一介書生所能瞭解的,但雷兄既系俠義人物,又是謝文晚輩,自應替他報仇,怎可令其冤沉大海,含恨深山呢?」

    雷嘯天不禁動容,歎息一聲道:「賢弟,你責之甚是,怎奈風聞二字難作證信,且三加暗襲等人,守口如瓶,隻字不提,甚難查出人名,雷某迄至如今,猶難信我那謝文叔就此白白死去說不定尚留在人世,十數年來形蹤半天下,為的就是找線索。」

    謝雲岳星目一亮,微笑道:「這樣說來,雷兄倒是有心人了。」

    雷嘯天揚聲大笑道:「賢弟,你尚未與我雷某深交,將後終可看出雷某為人。」

    謝雲岳臉露愧色,忙道:「雷兄,謝雲岳交非取笑之意,此次為夏侯老鏢頭的事,不請自來,似這等義薄雲天,比之羊左不為過,即此─端,可見一斑,謝某敬尚不及,何敢……」

    話猶未了,雷嘯天即攔著說:「賢弟,雷某方才言語稍重一點,你無需這樣捧我,再說真使我汗顏無地了。」這樣兩人也不再說,只談些不著邊際之事,雷嘯天即告辭離去。

    謝雲岳端坐書房暗想:「雷嘯天說話,似可相信,又與我父頗有淵源,將來在他身上定可找出很多線索,怎奈身負血海冤仇,不可輕洩,這事還是慢慢再說吧。」

    這一晚,謝雲岳心神煩燥,夢寢難安,終於給他想到一個辦法,覺得他以讀書人混在江湖朋友中,反令他們敬而遠之,不如抖露一下,令他們知道有我這一號人物,但不可示出出身來歷,也不用顯露亡父獨門武功,幸自己所學精而且博,任誰郁沒法猜出,心志一定,也就憩然睡去。

    第二天,日已上三竿,陽光由窗隙射入,謝雲岳一覺醒來,不禁失笑,暗想:「平昔睡時,絲毫聲響,便自驚覺,怎麼昨晚這麼沉迷好睡,看起來,練武人心煩意亂,最為大忌。」

    往時,夏侯兩小文課已畢,今天,來探過三次,見先生高臥憩睡不醒,不敢驚動,回報其父,老鏢頭說:「不要吵醒老師,今天我就代老師放你們的假吧。」兩小聞言,歡喜連天,跳躍出外去玩了,雷嘯天聽說謝雲岳,還尚未睡醒,雙眉一聳,又料到一二分,眾人也未在意雷嘯天神色。

    謝雲岳盥洗已畢,見文課時間已過,自己樂得偷閒,不如去至郊外,觀賞春景。謝雲岳獨自一人,踱出鏢局,逕往順化門外緩緩走去。只見柳色新綠,桃綻枝頭,秧苗翻風,百物呈蘇,使人神氣一清。

他一人正在怡然自得時,驀由路旁岔道衝出一匹快馬,因為馬上人在岔道小徑是放緩腳程而行,倏見大路巳到,突然轡頭一緊,放開腳就衝出來,兩下裡均沒留神,這一撞上了,雙方定有一傷,謝雲岳眼明手快,倏地錯肩讓過馬頭,單手望上,往馬脖子裡一托,那匹神駿高大的蒙古汗馬,被他一托,前足高舉,勢子一不穩,連馬上人全翻往路旁水田中,那馬倒翻在水田中,希聿聿一聲長鳴,四足一踹,又復挺立,搖首濺去水珠躍上大路。

    馬上人在馬匹翻倒之際,單手一按馬鬃,身形陡地上撥五六尺,斜斜閃落大路中,便怒叱道:「何方小子,竟攔住你艾大爺去路,你是想找死不成。」

    謝雲岳細瞧來人,一身玄黑勁裝,兩道緊眉,塌鼻子,紅絲雙眼,襯著血盆大口,分外顯得獰惡無比,謝雲岳聞言不由氣憤,自己奔馬瞎闖,若換在別人,豈不立斃馬下,遂劍眉一揚,冷笑答道:「朋友,你不生眼睛嗎,竟敢在大路中奔馬,撞死人豈不要償命,我看你是急著去奔喪。」

    那人一翻紅絲眼,血盆大口「哈」的一聲喝道:「小子你敢出言頂撞我九尾雕艾大爺,這是你死期到了,小子照打。」「打」字出口,人已疾身踏洪門進招,右掌就往謝雲岳胸前擊去。

    謝雲岳一聽來人報名九尾雕艾化,正是李大明說起的湘東三惡,即知是弘一賊禿來了。一見艾化向中宮進招,不由暗怒,若不稍微懲治此人一下,看他往後還會目中無人,輕笑一聲,不閃不避,艾化掌到疾伸右手,宛若電光石火,扣住艾化脈門,一抖,一拋,艾化人已甩翻五丈開外,仰在地上,捧著右臂雙目只是怔著。

    謝雲岳緩步上前,嘴上說著:「艾大郎,你怎麼了?」

    艾化被他扣緊脈門,只覺半臂酸疼難挨,心知不妙,卻被一抖一甩,整個身形即被丟翻出去,已是摔得發昏,驚懼不止,暗想,自己真背時,連一個不見經傳的少年,一招不到,便自不敵,傳出去,湘東三惡還有什麼顏面再在江湖立足呢?此刻又聽謝雲岳出言譏笑,一個「鯉魚打挺」立了起來,高聲喝罵:「小子,艾大爺跟你拼了。」兩手一招,將背上插著兩柄赤銅點穴橛抽在手中,身形一個箭步搶出,點穴橛一上一下直往謝雲岳「幽門」,「氣海」兩處重穴點去。

    謝雲岳輕笑連聲左足一點,身形斜閃,右手向前一掠,艾化只覺眼前一花,兩手虎口微麻,手中不由自之地一鬆,兩柄點穴橛已然被謝雲岳輕輕奪去,不由大驚失色,正想縱出,謝雲岳左掌一招已然點中「中府」穴,哎喲一聲,便自翻到塵埃。

    只見謝雲岳微笑向自己說道:「艾大爺,少在我面前獻醜,憑你這兩下子,回去重練個十年八年也是枉然,你被我點中穴道已然廢除全身武功,三年之內還不准動武,否則準死不活,我看這兩柄撈什子留著也無用不如我代你毀了吧。」說著,兩手輕輕一圈,粗可二寸的赤銅點穴橛,被他圈成雙環,隨手一撩,拋在水田中,又說:「艾化,你來南昌有何急事,莫非那弘一賊禿已來,命你去到振泰鏢局約鬥,如是這樣,也用不著你這樣急馳趕死。」

    艾化被他點中「中府」穴後,已是四肢乏力,冷汗直淌,心中暗罵自己另有要事,何苦逞強,誤了弘一大師之事,回去准有苦頭吃,繼聽對面少年一言點破自己任務,知是振泰夏侯老賊約來能手,看此人身手之高甚為驚人,弘一大師與同來兩位好手未必就討了好去,遂低聲下氣道:「少俠,艾化正是弘一大師所命去至振泰鏢局約夏侯鑫的,被人差遣,無知冒犯,望少俠高抬貴手把艾化穴道解去,從今以後,收手改過,不再犯惡。」說罷雙目露出乞憐眼光。

    謝雲岳聽說,心想此賊如何這樣沒有骨氣,顯得平時太以欺善怕惡,遂冷笑道:「姓艾的,似你自稱湘東三惡及匪號,可見平時即是怙惡不悛,欺壓良善之徒,原諒你初犯在我手中,對你點上重穴,已是萬分客氣了,換在別人,早經戮殺,要想解穴,你死了這念頭吧,約鬥之事,自有我一份,你也不用去,把那拜帖給我,你自滾回賊禿那兒回報,說是我們準時必到。」

    九尾雕艾化見他不允解穴,自知報仇無望,伸手入懷掏出一張紅紙遞過,不由恨聲說道:「尊駕何人,請報個萬兒來,只要姓艾的不死,他年總有答報。」

    謝雲民怒叱道:「賊徒,憑你還能問我的名號,你準是想死。」說著,單掌─晃,艾化見了不禁嚇得亡魂皆冒,抱頭鼠竄而去,連那匹蒙古駿馬也不要了。

謝雲岳見他逃去,不由得微微一笑,此賊端的虎頭蛇尾怎麼連馬都不要了,便牽過那馬,翻身上鞍,揚騎奔回鏢局去,一路上暗暗尋思,怎麼此賊恁地稀鬆,尚敢自稱三惡,他怎知自己剛才出手已蘊涵「軒轅十八解」招數,那艾化有多大的道行,敢與這武林絕學相比。

    他忽然在馬背上「啊」地輕叫一聲,不知可想起何事,轡頭一勒,那馬翻飛四蹄。登時放緩,原來他從艾化手中接過拜帖,即揣入懷中,─直未看,回鏢局後見了眾人問起得帖經過,怎樣得以自圓其說呢,不禁在馬上愣住。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0-8-18 19:0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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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8-18 00:2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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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伸手取出大紅紙帖,抽開一瞧,僅寥寥數語,大意謂明晨日出時在西山梅嶺峰頂候教,下款川南大悲寺主持弘一及瀾滄雙煞大力鬼王朱百沛催命郎君龔慶拜啟,他暗道:「好啊,明晨定有一場龍爭虎鬥好看,瀾滄雙煞不知是何厲害人物,這朱百沛號稱大力鬼王,怕對掌上功夫擅長,母親之死,受陰毒重手致死,不知與這人有關係否,回去且聽聽他們的議論,問起拜帖上說艾文托轉,其他隨要機應付就是。」

    他將那拜帖疊好揣在懷中,一抖歐繩,那馬又腳程放快往順化門疾馳而去,真是人是玉樹馬如龍,路人不免駐足而觀,紛紛讚道:「不知誰家兒郎,的是俊美不凡。」

    回得鏢局後,翻身下騎,將馬交與鏢伙牽去用料,那鏢伙一雙眼睛睜得銅鈴樣大,心想:「看這西席先生不出,手無縛雞之力,卻能騎這追風神駿,真是邪門,如被摔死那真冤咧。」心裡這麼咕嚕著,嘴皮上可沒敢說出來,依然面帶春風,牽過馬匹料理去了。

    謝雲岳輕咳一聲,一搖三擺,步履安詳,踱入大廳,老鏢頭正與兩儀劍客徐東平乾坤手雷嘯天,還有一不知名的矮小乾枯老頭等四人縱聲談笑,一見他進來,老鏢頭含笑立起向謝雲岳道:「謝先生,老朽與你引見一位奇人。」說時,用手指向老頭說道:「這位是泰山一奇,矮伽籃崔戩,雖說是文武不同道,還得親近親近。」隨又將謝雲岳引過,謝雲岳抱拳連稱幸會不止。

    矮伽籃一雙精光小眼不住地打量這位少年,在謝雲岳未來之前,互相談起這位西席先生是個身懷絕學,蘊藏不露之人,是以如此張望著,卻也沒有看出有何異樣,崔戩心想:「方纔他們三人談起,自己曾誇下海口,一試就知,我何不試試。」便大笑道:「聽夏侯兄說起,說謝君良金美玉,丰采不群,老朽就急欲瞻仰,此刻一見,果是人中龍鳳,老朽山野之人,愚魯平文,信如夏侯兄所說,我們還多得親近親近。」說罷,抱拳一拱,手底暗含兩成真力推出。

    謝雲岳見他抱拳,指端透勁,就知他有此存心,忙道:「豈敢,崔老義士謬獎了。」足下墊勁,搶出兩步,此一身形移動,同常人一般,並無異樣,取出紅紙拜帖遞在老鏢頭手中。

    崔戩見他輕輕避開自己的真力,似是無意,但做得天衣無縫,恰到好處,心內暗讚:「此子如此機靈,真個還是少見。」雷嘯天望著崔戩眨了眨眼,意思說不怕你老練,這回也碰上了吧。

    夏侯老鏢頭接過拜帖一看,面色微變道:「雷老弟,果如你所言,弘一賊禿同來還有瀾滄雙煞,約我等明晨日出時在西山梅嶺相見,想這三人無一不是心狠手辣,此事相當棘手。」

    雷嘯天一聲狂笑道:「老猴兒,怎的如此怕事,雙煞縱然武功絕世,雷某也要鬥他一鬥。」

    一向沉默寡言的兩儀劍客徐東平,這回發話了,說道:「放眼當今之世,能夠頡頑雙煞的高手,實在寥寥可數,風聞瀾滄雙煞昔年除敗在峨嵋派掌教太玄真人及追魂判謝文二次外,未嘗敗績過。我等明晨之行,雖未必落敗,也難有取勝把握,雷兄實不可以輕視。」謝雲岳聽徐東平說出其父名號,心中一動。

矮伽籃崔戩聞言甚是不服,一翻雙眼說道:「哼,我老頭子二十年來未履川滇,不然哪會容他猖狂至今,如今天假其便,我老頭子就將伸量伸量他。」

    雷嘯天一看情形,知崔戩倔強好鬥,再說就要鬧僵,倏然地起身離座,笑道:「無論如何,我們明晨必去,廢話連天則甚,喂,謝老弟,我們下盤棋去。」說著,同謝雲岳別過他們三人,走出很遠,即微聞兩儀劍客徐東平笑道:「那謝老弟為何與雷老弟這般熟絡呢,難道是真如雷老弟所說。」

    謝雲岳心中一動,偷瞥雷嘯天面色,見他好似未聞,神色依然,忽然雷嘯天問道:「謝老弟,這張拜帖湊巧送在你手中真是怪事。」

    謝雲岳暗罵道:「你這陰損鬼,老是與我過不去。」嘴上卻回答:「小弟回來,離鏢局不遠處,即有一人自稱艾化,把拜帖交在小弟手中,托小弟轉交,雷兄,可有什麼不對嗎?」

    雷嘯天鼻子一動一掀,笑道:「哦,是這樣嗎?」似信似不信。

    兩人來在書房設局凝神落子,不料雷嘯天一著疏神,竟被吃去一大片,逐撥亂棋局大笑道:「賢弟落子有如神助,雷某荒疏太久,冉著下去,便不成局了。」

    謝雲岳為之一笑,雷嘯天忽幽幽輕歎了一聲道:「賢弟,你休瞞我,觀方寸賢弟在大廳內,輕巧避開崔戩內家真力,不落痕跡就將他那真力卸之無形,此種身法近乎內家上乘潛蹤迷影心法,賢弟,你寄身鏢局,莫非另有難言隱衷麼?」

    謝雲岳微微一笑,望了雷嘯天一眼說道:「雷兄,你倒是觀察入微,小弟之事,待過了明日後,─一告知,以後還得雷兄相助咧。」

    雷嘯天大笑道:「從第一次見面,我即疑賢弟身懷絕學,果不出我所料。」

    謝雲岳笑道:「哪兒來的絕學,小弟知道這麼些日子來雷兄設詞偵弟可算得費盡心機,自知所學較之雷兄等相差太遠,與其獻醜,不如藏拙,只是小弟負有血海深仇,牽涉仇家過多,萬一打草驚蛇,心機白費,小弟也得抱憾終天了。」

    乾坤手雷嘯天正色道:「雷某對江湖正邪各派人物,瞭若指掌,於賢弟復仇之事不無小助,你若有困惑之處,雷某大小總可替你拿個主意,賢弟,你知道雷某是個直爽心急的人,哪裡等得過了明大,賢弟你說出來,雷某永不向人洩露就是。」

    謝雲岳聽他說得如此誠懇又如此猴急,不禁哈哈笑道:「既是如此,我們不如去松鶴園點上兩三個菜,作竟夕之談吧。」

    雷嘯天猛拍大腿,笑道:「好,這就去,雷某作東。」

    兩人走出鏢局,進得松鶴園去,那店伙見是鏢局熟人,趕緊陪笑引至雅廳落座,這時依舊春寒料峭,厚重的棉門簾尚未撤去,室內溫暖異常,雷嘯天叫了三斤花彫,及餡兒餅拾個,紅燒甲魚,乾絲肉圓湯,油悶雞幾味菜。

    雷嘯天執壺替謝雲岳滿滿斟了一杯酒,再與自己斟了,擎杯微笑道:「老弟,雷嘯天能認識你這朋友,是我平生最快意之事,究竟老弟與我這誼叔追魂判謝文有否淵源,能見告麼?」

    謝雲岳雙目一紅,慨然道:「謝雲岳就是謝文後人。」

    雷嘯天跳起,把著謝雲岳雙肩,驚喜道:「皇天有眼,果不出雷某所料,以我謝文叔一身絕藝,怎會被屑小之輩輕易加害,老弟,謝文叔現在何處?」

    謝雲岳托首歎息道:「先父兩年前亡故了。」

    雷嘯天長歎一聲,神情黯然道:「謝文叔天不假年,一朝千古,真是世事一場春夢,令人慨歎,賢弟此次是否奉遺命尋訪仇家?」

    謝雲岳沉著聲音說道:「小弟就是為著此事煩心,本想在鏢局中混個一年半截,把武林中各門各派中人物,摸個清楚,再從中查探何人與先父結下仇隙,然後登門逐個問罪,近日尋思,覺此策有點不著邊際,費時太久,又孤掌難鳴,傍徨終日,無一是處,雷兄,究竟如何是好,可否示一良策。」

    雷嘯滅眨了眨眼笑道:「賢弟,你寄身鏢局,不是善策,還需闖蕩江湖,名聲一震,還怕沒人找上來,如你有所忌諱,那麼把出身來歷均用謊言搪塞,令人無從懷疑你是謝文後人,那就好辦了,只是謝文叔獨門武功,別人不會,你一顯露就知你不是他後人,就是他門下,甚是可慮。」

    謝雲岳忽笑道:「那倒不必憂慮,先父獨門武功雖高,尚難及我那恩師一半,小弟決不露出先父所授就是。」

    雷嘯天睜著大眼驚奇道:「怎麼,賢弟你還另投高人門下麼,如你所言,我那謝文叔一身蓋世絕學尚難及你恩師一半,想必你恩師定為前輩高人,可否為雷某一說麼?」

    謝雲岳搖了搖頭,微笑道:「帥門嚴誡,不容洩漏,雷兄不會見怪吧。」

雷嘯天見他不說,知是實話,也不勉強,笑笑道:「賢弟縱然不說,也難逃雷某法眼,現在這事暫且不論,雷某為你想好一石數鳥之計,我知當年追襲謝叔之人,正邪各派均有,但未悉究系何者三與其事,據說武當、崑崙、華山、三正派及邛崍派、黃河三環幫、湘江排教,及不屬於任何門派內家高手均有三與可能,賢弟闖出萬兒後,與他等虛心結納,專揀剛愎自用,好高喜斗之人上著手,挑動門戶之見,當年之事,不怕他們守口如瓶,到此時也就肆無忌憚,喧嚷出來了,賢弟,你看此計好不好?」

    謝雲岳連連擊掌讚道:「果然好計,怎麼我意見不及此,就這麼辦吧。」說著,沉吟一會兒,勿道:「雷兄,先母被人重下所害,後胸顯有七指淤印,雷兄江湖各派人物瞭若指掌,可知有什人物天生七指麼?」

    雷嘯天思索良久說:「七指之人,尚未聽說過,賢弟,你可從用重手法之人身上算起,不難撥出,瀾滄雙煞大力鬼王朱百沛,亦有可疑,當年受你父懲治後,匿跡不復出,對你父恨若切骨,莫非是他所為,不過我只說可疑,並未確認。」

    謝雲岳輕笑一聲道:「不管是否為我殺母仇家,他們那匪號一聽即不是什麼好人,明晨乘機除去,除一大害豈不是好。」

    雷嘯天暗道:「這位誼弟,真好大的口氣,雷某尚不敢輕惹這雙煞,就是崔戩,徐東平,夏侯鑫與我,窮三人之力尚難有取勝之道,怎麼輕飄飄就說是除去。」繼又想:「我這誼弟果真身懷絕學也難說。」遂笑道:「賢弟,有你援手,何愁不手到成擒,明晨之約,你是單獨去,還是隨我們一路去?」

    謝雲岳道:「小弟還是獨自前往,雷兄千萬不可說出,小弟雖去,小弟最多是暗中伸手,並不露面。」

    雷嘯天笑道:「你不出手,還有可說,你如伸手,雷某縱不說出,他們三位難道是死人麼,這個不說,賢弟,雷某有個斗膽要求,我們既情如莫逆,推心置腹,何不義結金蘭,認我這大哥哥好否?」

    謝雲岳大笑道:「雷兄縱然不說,小弟也有此想。」於是喚過店伙,置一份香燭,歃血為盟,兄弟相稱。當晚兩人大醉而歸。

    次日,天還未明夏侯鑫等四人就乘騎往梅嶺而去。謝雲岳俟四人走後,單人上路,出了城門,大地仍然一片黑暗,四野蛙鳴溢耳,路無行人,當即放膽施展輕功身法,放足狂奔,遠遠跟隨四騎而行。

    差個多到達梅嶺山腳,天色始是魚肚白,謝雲岳遠遠見雷嘯天等捨騎登嶺,即改用「凌空虛渡」身法,從側面直赴嶺上,那「凌空虛渡」身法實是驚人,只要借足一枝片葉,一飄就是七八丈遠,這一施展,何異於凌空御風,武林絕學,的是罕見。

    此嶺雖稱梅嶺,並不產梅,遍山漫嶺均是修竹,碧綠青翠,迎風搖曳,一片竹濤起自天籟,使人神氣自清,謝雲岳先他們而到嶺顛,嶺巔有二三十丈方圓一塊草地,他四下游望,見不遠處有一塊巨大黑色岩石,藏身最妙,當即在石後隱身。

    不一會兒,由下而上飛起三條身影,落在草地上。謝雲岳心知這三人就是,笑面無常弘一禪師,與瀾滄雙煞。弘一禪師身長七尺,著一襲紫色僧袍,五官尚稱端正,只是兩目凶芒游離不定,一望而知是心性無常人物,頷下長鬚飄拂,背上插著一柄精鋼禪杖,晶亮奪目。

    瀾滄雙煞同著玄色勁裝,─人長像醜惡無比,瘦削馬臉滿佈青筋,三角小眼,酒糟鼻,配著厚唇大嘴,身後插定一對外門兵刃判官筆,身掌特大,比常人大出一倍。

    謝雲岳心想:「此人想必就是大力鬼王朱百沛。」

    催命郎君一張險森森的臉,弔客眉,一雙魚眼露出慘綠凶芒,鷹鉤鼻,嘴皮微掀露出兩隻獠牙,看其長相,不言而知是一陰狡狠毒魔頭,背上斜插著三尖二郎刃。

    弘一禪師落地後,用目一掃周圍,微笑道:「這裡風水極好,夏侯老兒葬身在此,太便宜他了。」話猶未落,只聽一聲「未必」,四條身影隨同數聲「哈哈」大笑,先後飄落。

    笑面無常弘一禪師見夏侯鑫同來三人,認出是江湖道上最難惹的人物乾坤手雷嘯天,及衡山派首徒兩儀劍客徐東平,還有一矮小乾枯老頭,雖然不識,想也是武林高手,自己這邊雖有雙煞,末必不能對付,但勝負卻很難說,不禁微微色變。

    夏侯鑫一捋頷下長鬚,含笑道:「老朽夏侯鑫,應約而來,但不知大師何事見召?」

    弘一禪師聞言,長眉軒動,勃然冷笑道:「夏侯施主,你這是明知故問,年前小徒悟明縱有冒犯之處,也不應率爾下此毒手,還有昨日老納命艾化下書投帖,以禮求見,怎麼也被廢除一身武功,你這不是欺人太甚,還有何話說?」

夏侯鑫一聽,心頭猛怔,「昨日是謝雲岳將拜帖當面交我,並未說何人來此遞與他,聽弘一說話,莫非是謝先生當真身懷絕學麼?」

    當下尚未想好答詞,雷嘯天一聲長笑接口道:「弘一,話可說得好輕鬆,悟明恃你之名,橫行湘東,惡跡久著,慢說是有冒犯夏侯兄之處,縱無冒犯,遇上我輩,也難逃活命,艾化投書,出言無狀,被雷某好友處置,留下活命,已屬萬幸,你還窮吼什麼。」

    弘一隻氣得滿面發青,正待還言,瀾滄雙煞催命郎君龔壽忽冷笑道:「今日之事,是非曲直,非善言可了,不如交手印證,勝者為是,愚兄弟二人千里東來,既為慕名見識中原高人,此時此地,效那賣弄口舌輕狂之徒則甚。」

    雷嘯天怒哼一聲道:「誰是輕狂之徒,你們是什麼東西,我雷某眼中還沒有你們這一號人物。」

    催命郎君龔壽聽了,本來難看的一張陰森森的怪臉,更形醜惡,兩目泛出慘綠凶芒,一言未發霍地撥出三尖二郎刃,抖腕出招,閃雷般直取雷嘯天胛骨處。

    雷嘯天本來劍掌號稱雙絕,因平時極少用劍,所以從掌上取得乾坤手名號,這時見催命郎君兵刃撥出,為怕眾人說他賣狂,反手一執,劍已出鞘,他知道龔壽這一手是虛招,也不閃避,看看刃光剛剛到了左肩胛、才猛一撤步,沉腕反劍就削龔壽右腕,這一招是泰岑鎮山劍法,「九宮八卦」劍中絕招:「轉陰為陽」,劍帶青光,凌厲無比。

    催命郎君這雙煞名稱,也非幸致,招一走空,便知對手並非易與,今日遇上了棘手勁敵,二郎刃順勢突往上撩,避過劍招,左掌又猛遞到,五指駢戟,橫劈雷嘯天左胸,奇疾如風。雷嘯天隨地一聲輕嘯,晃肩讓開,手中劍兀自不停,由右至左「玉帶團腰」,掃切龔壽腰部,這一招端的精絕,並未撤劍,招中變招,只見一抹光環,如電捲到。

    催命郎君龔壽並未料及雷嘯天變招如此輕捷,忙縮腰吸腹,他雖快,劍勢比他更快,但只聽一聲輕微「嘶」聲,龔壽上衣擺襟被劍削去二寸寬一幅。催命郎君一瞧,氣得醜臉白中帶青色,一聲淒厲刺耳梟叫,三尖二郎刃一掄,搶佔先機,霍,霍,霍,三招急攻,分取雷嘯天「天府」、「章門」、「氣海」三處重穴。這催命郎君二郎刃招法,是他費了窮年經月三化出來一套怪招,手法詭機,專朝意想不到的部位進招。

    雷嘯天見他搶攻三招,手方怪異,自己難以招架,被他逼退三步,心頭火氣,長劍一掠,施展二十八式「九宮八卦」劍法中絕招,連環演出,足下暗踩九宮八卦方位,招招奇怪猛准,襲取龔壽要害。兩人過招,將近二三十照面,但見兩人週遭,滿是刀光劍影,排山倒海,隱聞雷之聲。

    此際,乾坤手雷嘯天已是不耐,龔壽一招「二郎降妖」,向雷嘯天右臂,電旋風飄,疾取而至,豈料雷嘯天突走險招,不退反進,長劍「金絲纏腕」,猛削龔壽右腕脈門,則身又欺進一步,左手平伸,疾點龔壽「腹結穴」。

    這一劍一掌端的妙極,高手過招,稍沾即退,哪有他這般全身欺進的,大力鬼王朱百沛在旁見了,不禁驚叫起來,准知義弟要糟,點身飛進場中,卻已遲了一步。龔壽見雷嘯天欺身走險,大出意外,對手這一走險欺身,自己門戶大開,避無可避,當被點中,一陣腹劇疼難提,便自仆倒地上。

    大力克王如風的飛進,俯身將龔壽撈在手中,察看傷勢,但見龔壽額角淌汗,雙眉緊蹙,滿臉痛苦之容,就知傷得不輕,怒視雷嘯天又獰笑道:「閣下下手如此陰損,朱某不令你磔首分屍,瀾滄雙煞的名兒就此永埋海底。」

    乾坤手雷嘯天微笑道:「瀾滄雙煞這名號,我雷某早就說過沒聽見過,你再狂吼,也不怕被人恥笑麼。」

    那笑面無常弘一禪師,見催命郎君已傷在雷嘯天手底,不禁心膽皆戰,即或自己蠃了夏侯鑫,其餘三人無一好惹,料知今天准討不了好去,暗中思索一個萬全之策。

    大力鬼丁朱自沛聽雷嘯天出言刻薄,面上青筋頓時冒起,腿蜓百結,盤在瘦削馬臉上,更醜雖陋獰惡,不住地嘿囂陰笑,把抱在懷中的龔壽放在地下,挫腰反手,一對判官筆執在手中,冷冷說道:「閣下既不把朱某放在眼中,就在手下分個高低,判判強弱罷。」

    雷嘯天才吐出一個好字,矮伽籃崔戩已自搶出,說道:「雷老弟,既然勝過一場,不妨讓老頭子煞煞手癢。」雷嘯天前一場勝的好險,心知大力鬼王手底比他那義弟高出很多,必然對付不了,不如見好即收,當下含笑緩緩退出場外。

    大力鬼工朱百沛見矮伽籃崔戩空手進場,猛喝道:「老兒何人,為何不取出兵刃來,見個高低。」

    矮伽籃崔戩嗤的冷笑─聲:「老頭子姓崔名戩,十年來從未動過兵刃,我就空掌對你雙筆吧。」

    大力鬼王朱百沛放聲狂笑道:「我就不信你這老鬼掌上比我高明。」說時判官一筆一收插在背上,雙掌翻天待敵,又說:「我們以掌對掌,若三十招以內不勝你,朱某反身就走。」矮伽籃崔戩道了一聲「滿好」,掌已飛快遞出,一出手就是兩招快攻。

大力鬼王已自蓄氣凝神,見崔戩兩招同出,雙掌亦自平推疾接,這大力鬼王對這掌上功夫,確有造詣,這一招已蘊了十成真力,猛接之下,崔戩被撞退三四步。那矮伽籃崔戩,被稱為泰山一奇,蛇形穿式掌,堪稱東南獨步,不作第二人想,平素又甚自負,此時一招即被受挫,滿頭白髮,根根豎起,又自欺身搶進,雙掌靈蛇般疾取對方各要穴,挾帶絲絲勁風襲到。

    朱百沛自己十成掌力,只震退對方三四步,絲毫無傷,又自搶攻,不免驚心,也不敢大意,將他那「三盤陰陽掌」盡量施為。他那「三盤陰陽掌」,暗含陰陽相剋手法,每出手就是三招,分取對方上中下三個部位,又手法詭異,雙掌一先一後而出,陰陽顛倒,不知何掌先何掌後,端是奇妙。

    轉眼間,兩人已對拆了數十招,兀自勝負難解,滿場風勢呼呼。兩儀劍客徐東平立在圈外,見笑面無常弘一禪師一雙鬼目,注定場中,面色陰晴不定,即走在他身邊,含笑說道:「弘一大師,今晨之約,本是你所發起,站在這裡閒著難過不如我們倆下場印證印證吧。」

    弘一見兩儀劍客向自己挑戰心想:「難道我怕了你衡山派不成?」面上帶笑說:「徐施主既欲見教,老衲也不推辭,不過我們倆無仇怨,點到為止如何?」

    兩儀劍客徐東平笑說:「徐某久仰大師八十一式風雷杖法精妙絕倫,斗膽討教,別無他意。」弘一禪師知道衡山派高手甚多,不欲結怨,故先說出這番話來,見徐東平說話並無十分敵意,即笑說一聲好,於是兩人一杖一劍動起手來。

    雷嘯天負手立在場外,隱隱含笑,目光落在謝雲岳藏身之處。卻說大力鬼王朱百沛久未取勝,已是心焦,又急著義弟傷勢,突然施出「三環套月」絕招,右手扣拿崔戩左腕,左手換點「幽門」、「陰廉」二穴。大力鬼王這一變招,矮伽籃認為有機可乘,心中大喜。

    本來兩人所施掌法,各具其長,崔戩以靈活輕捷見勝,朱百沛以剛猛詭異專擅,拚鬥良久,崔戩一招都未遞進,那大力克王近縣周圍宛似一堵鋼牆,被其彈回,可見大力鬼王三盤陰陽掌甚具威力。三盤陰陽字是白骨教三盤魔經內一種掌法,大力鬼王原系白骨教出身,幸白骨教三盤魔經本門規律只傳掌門弟子,不然,大力鬼王更為囂狂。

    矮伽籃崔戩昔年無意間在泰山落日峰後,一個被釀蔓這沒之陰暗潮濕山洞中石壁上,發現了這部「靈蛇穿式掌」法圖刻,只可惜殘缺不全,大半被先發現之人毀去,不過留存的雖精華盡失,卻也威力甚大,畫刻上說,著靈蛇掌以玄門罡氣發出,則十丈以內,掌力所及,可致人於死。

    崔戩幼年投師時,也曾習過玄門罡氣,怎奈其師自己也只二三成功力,傳給他也寥寥無幾了,現今武林中身懷精湛玄門罡氣的高手,真是鳳毛麟角,屈指可數。當時,崔戩就照圖式演習,但練了許久,尚是不能融會貫通,那是殘缺不全的關係,崔默費了一年功夫,憑自意加添招式銜接,就這樣憑這小半套靈蛇掌法仗以成名。這次遇上大力鬼王,才知所學尚嫌功力不夠,以自意所添招式漏洞太多,每被對方乘隙點中,若非自己變招奇快,險被所傷。

    崔戩一見朱百沛變招,自己雙掌變打為拿,分扣朱百沛雙腕,兩下裡出手都是電光石火般,那朱百沛一聲長笑,「三環套月」急撤,右掌一變「玄鳥劃沙」雙足一點,人已撥起,凌空一翻,人已落在崔試身後,大喝一聲:「崔老兒,你上當了。」在掌疾吐,向崔戩後胸按到。

    矮伽籃一招打空,聞聲警覺時,勁風已自身後襲到,百忙中無可躲避,急將身軀撲下用燕青十八滾身法翻出掌風以外。大力鬼王朱百沛也不追擊,騰身落在龔壽臥處,單手一掠,撈在手中,冷笑道:「好朋友,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雙肩略晃,人已竄在竹林中,也不招呼弘一禪師,竟自走去。

    矮伽籃崔戩雖未輸招,也算落了敗著,一張瘦小枯臉氣得泛白。兩儀劍客徐東平與笑面無常弘一禪師一味游鬥,見雙煞已自去了,徐東平即縱出圈外,笑說:「大師,依在下勸告,不如乘此收手,再說夏侯鏢頭事前不知悟明乃大師門下,不然,一定會保全大師顏面。」說時,一雙晶瑩眼珠,注定弘一大師面上。

    弘一禪師心知今日討不了好去,再者孤掌難鳴,不如且忍下這口怨氣,日後捲土重來,若不把夏侯鑫寸磔分屍,難洩我心頭之恨,於是向夏侯鑫道:「夏侯施主,今日之事我們尚沒分個高下,沖在徐施主面上,暫且勾消,日後再見。」說罷又向兩儀劍客徐東平雙手合十微笑道:「容再相見。」一抖僧袖,身形已凌空撥起,往竹林叢中躍去,身在空中正待落下,忽聽嶺下竹林中一聲淒厲慘號,眾人聞聲大驚,不由而同地循聲竄去。弘一亦又自翻起,隨在眾人身後跟到。

雷嘯天等五人趕至發聲之處,只見茂林中一塊凸出鳥石邊,躺著瀾滄雙煞兩具屍體,那龔壽瞑目長逝,安詳得很,一點均未顯出驚懼之容,大力鬼王朱白沛雙目凸出,口微張,嘴角溢出絲絲鮮血,胸脯上被人重手法插了五指,五個圓洞依舊咕咕冒出紅血來,死狀極慘。

    忽聽崔戩驚叫一聲,「那是什麼?」原來鳥石上用竹枝書了數行字跡,刻書甚深,似鳥石上繪上花紋,眾人凝目而視,石上寫的大意是謂:「瀾滄雙然近年來所行所為,均系暴戾恣仇,罪惡擢發難數,余二次出山,代天行誅。弘一和尚原佛門中人,不應輕信人言妄動無名,引起仇殺,以其平日惡名,實可誅戮,念在此時此地,尚無過份罪行,才予放去,但不准此後再向夏侯意尋仇,否則,川南大悲寺必化成瓦礫廢墟。下款追魂判謝文留字。」笑面無常弘一禪師一見留字,面色大變,抖袖竄入竹叢中而沒。

    乾坤手雷嘯天心知此事必是拜弟謝雲岳所為,暗中欽佩此著實是高明,時刻更得真準,待弘一賊禿將去之時,才行誅殺大力鬼王,發出慘號,引弘一趕來此地,借他之口,說出追魂判未死,掀起武林中驚憂紛亂,拜弟的是人中俊傑,自愧不如。當下乾坤手雷嘯天對夏侯鑫笑道:「老侯兒,今後你可高枕無憂咧,有追魂判為撐腰,鏢局也無須關門,一句話,照常營業。」

    多臂神猿夏侯鑫微微歎一口氣,說道:「今日不是雷老弟走險取勝,來個先聲奪人,將弘一賊禿鎮住,不然弘一的陰風透骨掌,不致於不露出來,雷老弟說的倒是實在話,有追魂判謝文出面,事情好辦得多了,否則,要令雙煞與弘一從此罷手,實無可能,不過追魂判十數年前,盛傳命絕武功山中,難道是傳聞失實麼?」

    雷嘯天笑道:「誰說追魂判已死,當年傳說時,我就不信,有非常之人定有非常之事,此人一出,往後武林中有得好戲瞧咧。」

    兩儀劍客徐東平神情憂鬱地說道:「不錯,今後衡山派也要捲入這是非漩渦中了,當年暗襲追魂判時敝派並未三與,但出事地點落在湘境中,追魂判為人剛愎自用,他一起疑心。敝派就百口莫贖了。」

    雷瞞天笑笑不言,矮伽籃自受挫後一言不發,此時才說:「有什麼事,回鏢局再談吧。」四人下山後,登騎絕塵馳去。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0-8-18 19:0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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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得鏢局後,雷嘯天第一件事就去找謝雲岳,走進書房,謝雲岳正在濡墨揮毫,替李大明寫一幅中堂,見雷嘯天入來,擱筆起身笑說道:「大哥,你今天辛苦了。」

    乾坤手雷嘯天眨眨眼道:「賢弟,別在大哥面前裝佯了,今日之事,顯得有過人的機智,賢弟,你做得太妙了,你大哥數十年闖江湖也算機智過人,莫是折在你手中。拜服佩服,以後你只要依為兄一石數鳥之計,哪怕武林各門派不掀起血風腥雨,只是為兄明日還有事去燕雲,你還是伴我去,或暫留在此?」

    謝雲岳搖搖頭說:「不行,明日隨你走使人疑心,不如大哥先走,半月後小弟藉詞告假,小弟也好乘機沿途一遊景物,大哥你只說在何地見面,端午前一日小弟必然趕到。」

    雷嘯天頷首道:「這樣也好,端午前一日咱們在蘆溝撟見面,不見不散。」兩兄弟說妥,雷嘯天也就出房去了。

    謝雲岳寫完中堂後,看看日色已是晌午時分,於是立起身來踱向前廳與眾人見面。大廳中聚集了很多人,議論紛紛,省城八大鏢局總鏢頭及所屬鏢師均風聞今晨之事都未了,濟濟一堂。謝雲岳─一招呼為禮,眾人言論央心,均集中於追魂判謝文重入江湖情,將近一個時辰,興盡而辭一批一批被送出去了,大廳中又恢復平靜,下人擺上一桌精緻酒宴。

    宴席上兩儀劍客徐東平忽對謝雲岳笑道:「謝先生,明人不講假話,我知今晨之事,你必然目睹,奇怪你為何深藏不露。」

    謝雲岳不禁哈哈大笑道:「我知諸位這幾日來瞧出謝雲岳身懷武學,至於為什麼不露,一來自有難言苦衷,再所學淺薄,不如諸位甚遠,還是藏拙的為妙,今晨之事,不但諸位交手情形,我瞧得一明二白,而且追魂判謝文誅戳大力鬼王時,也曾目睹,惜存身較遠,無法聽清其對朱百沛之問話。」繼又將追魂判謝文身材穿著相貌說了,當然這個是鬼話,生身父親哪有說不對的,座上諸人除雷嘯天外均相信是實,乾坤手雷嘯天也故意做作,驚訝不至。

    矮伽籃崔戩瞪著一對小眼道:「謝老弟,你既身懷武學,究竟出身何門何派?」

    謝雲岳搖搖頭道:「小弟沒有門派。」

    矮伽籃崔戩皺了皺眉道:「武學那有無宗派的,老弟你不說,豈不是瞧不起我這老哥哥。」

    謝雲岳笑道:「事實上是沒有宗派的,崔老前輩既如此說,就稱做無極派好了。」

    崔戩「哈」的一聲叫道:「無極派,我老頭子活了六十五歲,也沒聽見叫做這一派的,不管怎樣,吃飯後你得露一手出來看看。」

    謝雲岳堅持不允搖搖頭道:「小弟一身野狐禪,有什麼好露,與其見笑方家,不如少獻醜為是,不過小弟半月後,想向夏侯老鏢頭告假北上探訪親戚,十一月當可返此,在此半月時間,小弟想將所學一得之愚轉授給夏侯老鏢頭令郎令嬡,不知可否?」

    夏侯鑫一臉驚喜之容:「這個是求之不得,哪有推辭之理。」隨又喚出兩小,兩小聽說謝先生竟然會武,四隻靈活小眼不住地瞧在謝雲岳的臉上,繼又聽謝老師在此半月內把武學傳給他們,不禁喜形於色。

謝文岳離開鏢局,這日在一名「四山春」飯莊停留,無意聽到兩個漢子言談中談及乾坤手雷嘯天,當下凝神靜聽,知道了這兩個漢子一個姓吳,一個叫麻鷂子游三和,而且他們還談到了一位姑娘。謝文岳叫過酒菜,一邊享用,一邊傾聽兩個漢子談話。

    「那娘們由我莊前經過,我那拜弟神鏢手金雲見她長得標緻,不免風言風語了幾句,那娘們當時怒叱了金雲一頓,金老弟不但不生氣反而欺身動手動腳。誰知那娘們身懷武學,把金雲踢翻地下,折辱了一個夠,臨行之際,進莊把我留存的一面金燕旗令取去,聲言要找她可至金華三英鏢局,當時我並未在場,不然還能令她這麼輕易離去,但金燕令旗是幫中信物,一旦失去,幫主降罪下來,十分難當,游某也是為了有此顧忌,所以派了徐老三前去金華,以禮求見,請他交出那娘們出來,金華三傑倒是說話客氣,只是乾坤手雷嘯天一味橫蠻拒絕,說除非那神鏢手金雲登門謝罪,不然不把令旗交還,游某氣在心裡,只是未籌出善策。昨天幫中有一人從金華回來,風聞雷嘯天已離開金華北上了,所以今日又請徐老三去金華,只求令旗交還,其餘不問。你想那娘們說什麼,嘿!你不是來過嗎,前次怎樣和你說的,叫那個姓金的來金華磕頭賠罪,怎麼還不來,是不是看你家姑娘不起,要令旗,沒恁地容易,姓金的不來。你來十次也是白費。你們想想如不是令旗事關身家財產,我麻鷂子還吃這一套,叫我氣不氣。」

    姓吳的接著說道:「這樣說,那姑娘真是欺人太甚了,殺人不過頭點地,金老二已折在她手中,還要怎的,依我說,大哥,你也太示弱了,不如去和幫主說,那娘們上門尋釁,將金燕令旗竊去,這不成了麼?」

    麻鷂子搖搖頭,歎口氣道:「這個我早已想過了,不管怎樣,遺失旗令之罪,就如觸犯三大幫規一樣,你想我怎麼丟得起這個臉。」

    姓吳的哦了一聲,沉吟一陣,笑道:「不如這樣吧,這幾天幫中來了兩個高手賓客,一個是邛崍派高手喪門劍客靈飛,另外是隴西一霸七陰手郝天蒼,想這兩人,都是武林道上頂尖兒的人物,我們從旁慫恿他們出面,本來金華三傑是少林門下,少林與邛崍兩派多年來積不相容,只差反臉就是了,現在我們只要挑動一下門戶之見,還怕他們不上圈套?」

    麻鷂子游三和道:「唔,有他倆出面,那就好辦了,乾坤手雷嘯天在不在金華都無所謂,吳老弟,果然好計,就照你的話行事吧。」這時他們席上酒菜都上齊了,也不再說話,忙於推杯換盞痛飲起來。

    謝雲岳聽得拜兄雷嘯天北上了,不禁忽然若有所失,又聽得他們要搬動是非挑起兩派門戶之爭,心想這倒好了,省得自己多費一些手腳,立起身來,喚過店伙算了酒菜錢,離開四山春飯莊,走進迎安客棧。店小二笑嘻嘻地迎進臥房,泡上一壺好茶,問道:「相公,還有什麼事沒有?」

    謝雲岳笑道:「店家,那麻鷂子游三和是一個怎麼的人物?」

    店小二聽了,不禁面有驚容,答道:「相公,瞧你是外路人,怎會知道游大爺的名號?」

    謝雲岳見他面現恐懼,個禁莞爾,說道:「店家別怕,我不過方才在四山春飯莊見他自稱名號,想是有來頭之人,故問問你而已。」

    店小二神色才定,先前謝雲岳這一叫門,他以為是尋麻鷂子晦氣來的,繼覺這少年分明是一讀書人,怎麼會與這種兇徒尋事生非,這笑答道:「小的還以為相公要找游大爺有什麼事,既然如此小的說出來,也沒有什麼關係,游大爺是浙西五燕幫坐駐江山的舵主,手下徒眾甚是多,專門欺壓良善,訛詐商旅,就是我們這迎安客棧,每月也要繳納十兩規費咧。」

    謝雲岳一聽,劍眉雙豎,目中射出兩股威芒,店小二瞧了機伶伶直打寒戰,暗忖:「這相公眼中好重的殺氣。」謝雲岳見他又現驚容,面上再呈微笑問道:「五燕幫這名稱我還沒聽說過,不知什麼人是五燕幫幫主,想必是極厲害的了。」

    店小二不禁笑了出來,說道:「不是小的膽大放肆說,這江湖上的事不是相公聽人說能知道的,連小的也是搞不清楚,只知幫主叫做金鷹八劍羅文溪,平時住在青湖山莊,不但小的未見過,聽說連幫中許多人均未曾一見。」

    謝雲岳哦了一聲道:「青湖,敢莫非是那地方是一片湖蕩,風景優美得很?」

    店小二失聲笑道:「相公你莫弄錯了,出城往南走差不多約二十里地,叫做青湖,是一個數百來戶的鄉村,那青湖山莊就離青湖村上不遠傍山處。」

    謝雲岳哈哈大笑道:「不是你說,我還認做青湖與杭州西湖一般,是個好玩的去處。」兩人又搭訕了幾句,店小二方才告辭出房。

    謝雲岳等敲了三鼓後,換上一副黑色長衫,開了窗戶,二臂一抖,躍上屋頂,直奔南城外。青湖距江山僅只二十以地,謝雲岳施展絕頂輕功,並無多少時間便已到了青湖山莊,他隱藏身形,觀察四周有無暗卡,他雖然是初出道江湖,山知道這類幫會主舵所在一定是怕外人侵入,防守嚴密,停留片刻,見無異狀,一晃身撥縱在莊牆上,接著雙足一點竄在莊中園內一株大樹枝頭。

陡聞園中假山後有人沉聲道:「誰?」

    謝雲岳大吃一驚,將身傍在巨枝上屏息不動,半響,另一人開口道:「老胡,你見鬼了不成。」

    那人呼了一聲,似是不服道:「我看到一條黑影直上樹梢,怎麼見鬼了。」

    另一人道:「那是夜鳥歸樹,你別大驚小怪了,這麼晚,還有什麼人敢來青湖山莊捋虎鬚,我看你有點神智不清吧。」

    謝雲岳存身樹上,盡力四下一望,嘿,這山莊地勢真廣莊中亭樹遍佈,林木森森,黑壓壓的一片,靠山處才是房舍,樓閣連橫,在樹蔭叢中射露出十數條燈光來。謝雲岳知那假山後設有暗卡二人,兩名匪徒尚在低聲辯論,暗罵一聲:呆瓜。

    他存身這棵樹是棵苦棟樹,枝頭密密纍纍結了無數苦棟子,順手摘了兩三顆捏在手中,看準了假山落足之處,飛身往假山頂端一落足,故意帶起一些輕微沙沙聲,兩名匪徒一探首,正待大聲喝問什麼人,驀見面前一花,身上各著了一下重的,頭目一陣暈眩,仆倒地下,人事不知。

    謝雲岳二顆苦棟子,打中兩名匪徒暈眩穴後,二次長身又往後面接房竄去,捷如狸奴,幾個起落就踏上屋頂,接著一矮身、兩足鉤在屋簷板上,雙手執定屋簷下椽木,陡看之下,似一個乙字,身形才一貼緊便聽得窗內有人說話道:「諸真人,看樣子這追魂判謝文沒死總是真的,否則瀾滄雙煞等那高的身手,聽說沒交手就白白死去,換在別人怎麼辦得了,我五燕幫以往與他無仇無怨,就是我羅文溪也沒與他結下什麼梁子,尚可有恃無怨,不過你咧,可要當心一點,當年你與巫城三霸在巴東暗下毒手,結果把追魂判同伴毒死,那追魂判幸未被害。三霸卻二死一傷,你也知機溜掉,追魂判恨你入骨,如今二次出世,手底更是厲害,羅某還是勸你回桐柏山檢束一點為妙。」

    接著有一人回答道:「羅幫主,你的好意我知道,諸某十五年深山苦煉,自信不比追魂判弱過哪裡去,縱然遇上,也可全身而退,追魂判二次出世還是傳說,又沒人親眼目睹。」說著發出數聲粗獷狂笑。

    謝雲岳一聽羅文溪說出追魂判的名號,心中一動,暗想:「這江湖上消息真傳佈得好快。」他沒想到此事已發生半個多月了,還說好快,真快的三天兩晚就夠傳遍了大江南北。

    謝雲岳用食指醮濕口沫,點破窗紙,單眼往內窺看,只見有二人端坐在紫檀木涼床上,由他倆人口中已分辨出誰是羅文溪,誰是諸真人,那羅文溪長像十分魁梧,諸真人頭頂呂梁冠,瘦長臉,雙目凹進,鷹鉤鼻,嘴上漫著經尺鬍鬚,說話時,一臉詭笑。

    謝雲岳聽得諸真人當年與巫城三霸暗害其父,不禁咬牙,忽靈機一動,心想,我何不重施故技,把姓諸的老道除掉,借五燕幫之口,風聲愈加傳大,對我未來復仇之事,更為有利,想定後即把手上僅存的一顆苦櫟子往窗內打進,跟著雙足往屋簷板一點,人已翻平,兩臂一穿,身形像殞星般下落,將近地面時,身子一翻,即輕飄飄地閃在樹後。

    屋內燈光利時暗滅,「啪」的一聲,兩條黑影震開窗戶穿出,落地後,金鷹八劍羅文溪厲聲喝道:「什麼人敢在這五燕幫青湖山莊惹事?」

    忽然離羅文溪身後五丈開外有人落地聲,羅文溪一個旋風步翻向後面,舉目四顧,見一點可疑的跡象均無,正自一怔,一身淒厲慘號聲起自身後,不禁大驚,後又翻身竄回原處,只見諸真人仆臥在血泊中,胸後五個窟窿洞穿,似傳說中瀾滄雙煞大力鬼王死狀一模一樣,把一個五燕幫主金鷹八劍羅文溪看得內心戰顫,這時莊中暗卡及屋內匪眾齊都紛紛而出,見此情形俱是目瞪口呆。

    羅文溪長歎一聲,吩咐手下抬去收殮,幫中有人提議派人追蹤的,也都被他攔阻不追。說道:「這是追魂判謝大俠做的,他與我等又無仇無怨,追他怎的,我們只有通知諸道長門下,報仇不報仇,隨在他們,不過出事地點落在青湖山莊內,我等也要被江湖中編排不是了。」

    羅文溪存了一份私心,恐怕連魂判尚隱在近處。惹翻了他,今晚五燕幫就落得個煙消瓦解,只有強忍一口氣,雖然是謝文在這青湖山莊五燕幫主壇,任來任去,傳聞開來有點不好聽,但追魂判登門不拜山,而致人於死,也有不合江湖道義處,將來見面時,自己這面總較有理,說話也義正辭嚴些,殊不料引起桐柏山弟子不滿,恨金鷹八劍羅義溪不顧江湖道義,羅文溪差點喪生在桐柏五毒刀下,這是後話不提。

    原來謝雲岳見金鷹八劍羅文溪及諸老道雙雙躍出窗外,心計已定,俯腰拾起一塊細石,輕輕一托,作弧線拋在羅文溪身後四五丈處,等羅文溪翻身向後竄時,即疾翻在諸老道身前,可憐諸老道亦聽見落石聲,身形一旋,擬隨著羅文溪同時撲去,即被謝雲岳欺在身後,雖覺勁風襲著後胸,已轉身不及,謝雲岳用五指鋼指,用上金剛禪指法,插在後胸,只覺徹骨奇疼,慘叫一聲,竟自仆地死去,謝雲岳得手後,即從來處飄逝無蹤。

謝雲岳回至客棧,夭已交四鼓,躺在床上想起方才在青湖山莊所做的事,得意之至,又想起從前零星往事,不禁昏昏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一覺醒來,陽光已照射在床上,謝雲岳趕忙起身來,盥洗後,又去四山春飯莊用了早點,然後回店算了店錢,登騎往金華而去。

    從江山到金華三百來里路,均是寬闊砂石官道,來往的行旅不絕如縷,驛馬騾馬墜鈴丁丁,清脆悅耳,此時正當暮春三月,夾道楊柳桃花互映,嫩綠嫣紅,笑靨迎人,正如程頤詩:「雲淡風輕近午天,傍花隨柳過前川。」

    春景真個宜人,謝雲岳緩轡而行,跟在一夥回程鏢車後面,因為鏢車空著回程。鏢師及趟子手鏢伙都懷著輕鬆心情,七舌八嘴,有三沒四的磕著牙,忽聽一個鏢師說道:「老趙,今晨往對山起程之時,得來一項驚人消息,昨晚五燕幫總舵青湖山莊被鬧了一個天翻地覆,據說桐柏山純陽觀主五毒真人諸玄通被三十年前威震關洛的追魂判謝文謝大俠除去,最可笑的沒有人發覺追魂判怎樣來怎樣去的,為此事羅文溪大為驚怯,這兩年來五燕幫太過猖狂了,為何追魂判不連他一齊除掉,真是令人不解。」

    那姓趙的鏢師回答:「可不是,這消息今早我也耳聞,追魂判謝大俠行事自有他的用意,非我們所可料想,不過曾聽總鏢頭說謝大俠昔年在武功山中為仇家所害,怎麼如今再度出現,此事十分奇怪,我們回鏢局後,問問總縹頭看他怎麼說。」

    謝雲岳聽說昨晚誅殺之人就是桐柏山五毒真人諸玄通,倒是出乎意料之外,在弭勒峰曾聽其父說起,五毒真人淫毒無比,陰手殺人無算,又縱容門下為惡,江湖側目,如今除掉,為江湖上除一大害,大快人心,雖覺出手似嫌有欠光明,但心切為父仇,也顧不得這麼多了。

    只聽那姓趙的鏢師說起,回鏢局後問他們總鏢頭看,心想:「這家鏢局莫非是金華三英鏢局麼?」逐將眼瞧在鏢身上旗號,車欄主柱上插定一面三角形杏黃小旗,紅絲線織著一顆鮮明來紅的祝字,字邊分織一獅一鷹圖像,隨風搖曳,分外美觀精緻,心知所料錯了,抬頭一望天色,已近未正,暗道何不趕至金華府,早點休息也好。於是放快馬勢,揚騎急奔而去。

    傍晚時分,已自趕到金華,其地為通都大邑,市面繁榮,盛產火腿,與雲南宣威火腿著名中國,進得城來,但見人群如潮,此來彼往,川流不息,謝雲岳緩騎而行,在那府前街一家廣茂客棧下馬,店伙引准在四合院一間上房,稍事盥洗,喚來夥計問道:「店伙,三英鏢局在哪條街上?」

    那夥計咧嘴一笑,道:「公子爺,這三英鏢局就在這兒不遠,一出店門往右拐彎孔廟對過就是,公子爺莫非要找人是不?」

    謝雲岳點點頭,於是要來一張紅紙,提筆寫了拜帖,綴在懷中,走出店中,緩步而行,不到半盞茶時候,即已來往三英鏢局門首,八字門牆上安了一塊金字橫匾,「三英鏢局」斗大四字,筆力雄渾,顏筋柳骨,龍飛鳳舞,想是名家手筆。

    門口伙鏢三三兩兩蹲在石階上正在談笑,謝雲岳走前一步,迎著一個五十餘歲相貌忠厚的鏢伙,微笑拱手道:「煩勞通稟總鏢頭,說是江西南昌府振泰鏢局謝雲岳求見。」說著取出拜帖遞過。

    那鏢伙慌得立起身來,接過拜帖,連說:「請稍等候,我這就去。」三步並作兩步進內通報去了。

    不一會兒,局內轉出三人,為首一人頎長身材,面如秋月,三綹長鬚,虎目海口,見面就執著謝雲岳雙手,哈哈大笑道:「謝老弟,日前聽得雷嘯天兄說起老弟,文才武學,不同凡俗,愚兄弟三人欽仰不止,難得老弟看得起愚兄弟,竟而相顧,蓬篳生輝。」說著接進內面落坐。

    原來三英鏢局是三兄弟主持,同為少林俗家弟子,老大金翅神鷹馮伯雄,老二撲天雕馮仲傑,老三馮叔俊外號摩雲鵬,三人武學盡得少林外家所傳,三英鏢局創業不出一年,便被他們創出萬兒來,直到如今十二三個年頭了,真可說是一帆風順。馮伯雄笑問道:「謝老弟,聽雷兄說瀾滄雙煞被追魂判謝大俠除掉,老弟親眼目睹,可是真的麼?」

    謝雲岳俊面一紅,答道:「那日,小弟為偷看熱鬧,藏身石後;目睹謝大俠用金剛指法殺死雙煞,當時還未知何人,事後見留下字跡才知。」

    馮伯雄雙目凝視謝雲岳道:「適才聞報,追魂判謝文又來浙省了,昨晚在江山青湖山莊除掉桐柏山五毒真人諸玄通,此人武學端的登峰造極,行事又乾脆爽快,真個名下無虛,少有見到,老弟可也有個耳聞麼?」

    謝雲岳笑道:「小弟也是剛從路上聽得一鏢行中人談起,我看此人一出,武林中定要掀起一番腥風血雨不可。」

    老三馮叔俊接口答道:「誰說不是。」

    這時下人已擺好一桌酒席,馮氏三英請他上坐,謝雲岳謙讓不止,連說:「馮大哥德齒俱尊,小弟何敢僭越。」執意不從,馮氏三英見他如此,只得罷了。

    這時從屏風後轉出一位明媚皓齒,織秀身材的姑娘來,馮仲傑一見,忙道:「蘭姑娘,你來得正好,我給你引見這位人中龍鳳謝少俠。」

    「蘭姑娘。」謝雲岳爽朗地一笑。蘭姑娘未打招呼就往座位上坐下。

謝雲岳含笑答禮後,只覺這位蘭姑娘確是明媚嬌艷,但似男子氣太重了,在席上聽三英說起,才知道這姑娘姓倪名婉蘭,外號羅剎玉女,是馮叔俊姨妹,心中暗忖道:「這姑娘外號羅剎玉女,行事想必毒辣得很。」

    席間,蘭姑娘問馮叔俊道:「姐丈,今天麻鷂子游三和與姓金的小子來過沒有?」

    馮叔俊大笑道:「蘭姑娘,昨晚五燕幫被追魂判謝大俠這麼一鬧,已是心膽皆寒,哪還有這件閒情管這個金燕旗令的事咧。」

    蘭姑娘小嘴一撇道:「他們不來便罷,來了管教他三步一拜,才能得回那支金燕旗令。」

    金翅神鷹馮伯英大笑道:「蘭姑娘,你這麼一來,我們這家鏢局算是關門了。」

    蘭姑娘道:「喲,憑你們馮氏三英響噹噹的名號,還怕一個小小五燕幫麼。」

    馮伯英笑笑,轉過話題問謝雲岳道:「賢弟,你的行囊哩?」

    謝雲岳道:「留在轉角不遠處,一家廣茂客棧內。」

    馮伯英道:「賢弟,你這不是見外麼,難道鏢局裡不好住麼?」遂不管謝雲岳答應不答應,立命鏢伙去客棧內搬過謝少俠行李來。謝雲岳見他意誠,只得謝了。

    謝雲岳見這庭鏢局只有馮氏三英及蘭姑娘四人,不禁好奇問了。撲天鵬馮仲傑笑說:「這兩個月來鏢局沒有接著生意,其他鏢師均在外安了房屋,沒有事鏢局輕易不走上鏢局一趟,有事時,只需派人通知一聲,他們即刻會到。」

    謝雲岳哦了聲說:「我是少見多怪,還以為是與南昌敝東處一樣,一應人等俱都安置在鏢局內。」

    馮氏三英笑笑也不答話,卻見金翅神鷹馮伯雄神色間暗露不安,似是有什麼重大隱憂,謝雲岳暗暗驚奇,蘭姑娘見馮伯雄如此情狀,嬌笑一聲道:「馮大哥,你是不是為了明天七煞手要來此尋仇擔憂麼,這有什麼大不了,有謝少俠在此,準可將七煞手打發。」

    這幾句話是明捧暗損,原來倪姑娘是燕山神尼弟子,功力俱臻上乘,自小受其師嬌寵慣了,養成一副冷霜傲骨,從不服人脾氣,出道不久,因手辣心黑,就被人安上羅剎玉女綽號,這次來在金華探訪其姐,聽雷嘯天把謝雲岳吹捧備至,心中就有點彆扭,及至一見,見謝雲岳長得翩翩不凡、暗生好感,無奈宴前謝雲岳連眼角也沒瞧她一下,一賭氣,衝口說出這句話來。

    馮氏三英經驗老到,哪還聽不出話意來,又不便阻止,暗暗直皺眉頭。謝雲岳聰穎已極,她一說出來,即知其用意,卻神色依然面上含笑,一招雙目,露出炯炯神光凝看蘭姑娘面上,蘭姑娘只覺他兩道眼神令人不可逼視。

    謝雲岳隨即轉首問馮氏三英道:「那七煞手究竟是何等人物?」

    金翅神雕馮伯雄長歎一聲道:「江湖恩怨,難明是非,馮某平生與人無忤,三月前一時大意與他門下論談武學源流,引起爭辯,氣憤不過批評他門下究竟不是武家正宗,難登大雅之堂,他門下引為奇恥大辱,搬動其師前來較量,七煞手屈申所學傳自青海高僧,身手詭異,人又介於邪正之間,一經為仇,到死方休,十分難纏,是以馮某左右為難。」

    謝雲岳微笑道:「這又不是什麼深仇大恨,小弟所學也非武學正宗,一身野狐禪,七煞手雖為人怪僻,但也不致於為這小事斤斤計較吧。」

    蘭姑娘冷笑一聲道:「這不信,看你明日怎樣打發吧。」

    謝雲岳一聽,心想你這不是明明與我鬧彆扭嗎,我又沒得罪你,心中甚是氣憤,沉聲答道:「蘭姑娘,謝某又沒說過可以打發七煞手,倒是蘭姑娘你,既可以在江山把五燕幫神鏢手姓金的折辱了夠,身手定然不差,明天打發七煞手回去,在你而言,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何必套在我姓謝的頭上。」

    蘭姑娘聽了一怔,暗忖錯在自己言語酸刻,人家遠來是客,坐席未暖,何必冒犯人家,自己在江山縣所行所為,人家知道得一清二楚,無怪他正眼不瞧自己一下,姑娘雖知自己有錯,但任性慣了,一張粉臉仍然氣得發青,一跺足,竟自起身走向後院去了,連個招呼都不打。謝雲岳嘿嘿冷笑不止。

    馮伯雄見兩人已鬧僵,連聲道歉,馮叔俊暗怪這位姨妹這麼不識大體,也笑說:「我這位姨妹,一向任性慣了,火爆脾氣,不假思索就出口,衝撞了別人還不知道,不知為她招來了多少煩惱,猶不知悛改,真為她這習氣擔心,謝老弟,女人多半犯小性兒,千萬不要見怪。」

    謝雲岳面色慢慢轉為緩和,聞言一笑,也不再說,金翅神鷹馮伯雄見他面色轉和也就放下心來,暗想:「到底是少年人脾氣,話不投機,即拂袖口角,他們都是初生之犢,傲慢非常,將來還不知要受多少閒氣咧。」

    這時,氣氛轉為輕鬆,馮伯雄向謝雲岳道:「謝賢弟,你就在敝鏢局盤桓些日子吧,反正離雷兄約定端午之期還早,愚兄弟還須多請教益咧。」

    謝雲岳不禁哈哈笑道:「小弟此番北上,原是無事,不過想藉機見識各地文物名勝,既承相留,敢不如命,但千萬不可輕信我那拜兄雷嘯天所言,其實小弟並無什麼實學,如此看重,反而誤事,令小弟惶悚難安了。」

    馮伯雄大笑道:「乾坤手說的話,哪錯得了的……」

    突然馮仲傑一聲雷吼,人如離弦之弩,從座位上直飛往屋頂,這一份輕功可真瞧的,由大廳穿過廳門,往天井斜撥而起,宛如一頭大鷹,這撲天雕的尊號恰如其人名符其實。只聽馮仰傑喝道:「好朋友,你還不與我留下。」

    來人陰惻側帶著沙啞之聲道:「憑你們馮氏三兄弟,還不配把我天南四絕吳智留下,你還是早點回去安排後事吧,免得明日措手不及。」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0-8-18 19:5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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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8-18 00:30:50
「第二章」助拳展神功群邪喪膽當宴較絕技揚名顯萬

    且說金華三英鏢局馮氏三傑設宴款待謝雲岳時,馮仲傑,覺察有人潛身屋上,即飛身撲上屋頂,聽得來人自道名號,不由悚然一驚。馮伯雄、馮叔俊、謝雲岳三人亦聞聲紛紛躍上屋面,馮伯雄一見來人形象,不由微微變色,搶前一步,抱拳笑道:「原來是天南吳當家的駕臨,馮某自思以往未與吳當家有何過節,莫非是替人找場來了?」

    吳智獰笑一聲道:「憑你還值與吳某有過節,若有,早叫你去見閻王了,豈能活到現在,不錯,吳某是為人找場來了,只為閣下出言無狀,瞧不起我們這些非武林正宗出身的故吳某受了七煞手屈兄禮邀北上,為的是想見識見識你等自命正派門下,藝業有何超群撥俗之處,今晚吳某偶經此地,不想生事,好歹明日就可見個真章,怒不奉陪了。」說著一拱手,轉身即要離去。

    「且慢」,一聲清喝出自謝雲岳口中。吳智轉身來,見發聲之人乃一年少俊美書生,不禁失聲笑道:「小子,你有何話說?」

    謝雲岳沉聲道:「少爺瞧不慣你這副猖狂驕態,三英鏢局豈能由你愛來就來,說去就去,你既來了,就得留下。」

    吳智狂笑一聲:「小子,你憑什麼將吳某留下?」

    謝雲岳雙掌一擺道:「就憑這個。」馮氏三英暗中焦急不止,心想這位老弟不知來人厲害。

    吳智聽了更加狂笑不上喝道:「小子,閻王注定三更死,豈能留人到五更,本可留你活到明日,你今自己找死,可別怨我吳某手辣心黑不通人情。」暗中真氣一提,踏洪門揮掌就劈,掌勁渾厚凌厲,中宮進招根本就沒把謝雲岳放在眼裡。

    吳智這裡狂,謝雲岳更狂,眼見吳智一掌劈到,身形連動都未動,右腿一翻,一招「推山填海」,立掌當胸推出,「砰」的一聲響處,吳智竟然被撞出五六步,足下屋瓦,嗶啦啦碎了一大片,反看謝雲岳淵峙嶽峙,足下未見挪動半分。

    馮氏三英驚得呆了,最吃驚的還是吳智,剛才出掌,見對方年輕,只用上五成掌力,心想這就夠你躺在床上十天半月,並未料到對方有這等淳厚的掌力,吃了啞巴虧不算,自己已撞退六七步,反觀對方絲毫未動,意舒神閒,睜著晶瑩雙目瞧著自己,不禁羞愧難當,陡地喝一聲:「好小子,真有你的,再接吳某一掌看看。」雙足一竄,人如旋風般撲上前,眼看雙臂一抖一甩,使出賴以成名的白虎掌,用上十二成功力,一招「五丁開山」劈到,其勢宛若排山倒海,威力煞是驚人。

    謝雲岳蓄意在今晚,震驚金華,一來激於蘭姑娘一言,再者也乘此創名立萬,早凝「弭勒神功」聚成一片無形勁氣,護住全身,所以眼看吳智猛下毒手,依舊神色自如,微微一笑。馮氏三英見吳智用上「白虎掌」,一齊往後移退,縱見謝雲岳尚垂手而立,井未出掌迎敵,摩雲鵬馮叔俊大聲急喚道:「老弟當心。」

    謝雲岳還是微笑依然,吳智雙掌推在離謝雲岳胸前五寸處,只覺對方身外有一片絕大無形韌勁,迎著自己掌力,輕輕一收一卸。化掌力於無形,繼又突變一股無形掌力向外反震,吳智大驚,趕緊收勢往後撤掌,他那裡快,謝雲岳更快,右掌一掀一甩,吳智身形似筋雲斗般被甩出二丈外的屋脊上,響聲碎瓦亂成一片。

謝雲岳冷笑一聲道:「我道天南四絕是什麼人物,看來也不過爾爾。」

    吳智爬起來,雙掌腫痛欲折,聞言怒極,顫聲發恨道:「小子,你休賣狂,吳某一時大意被你所算,明日之會,尚不知鹿死誰手,得意什麼。」說罷,身形一晃疾馳而去。

    謝雲岳四人齊躍下屋頂來在廳內,金翅神鷹馮伯雄對謝雲岳雙手作揖道:「老弟,今兒算是開了眼界,老哥哥敢說一句,像老弟這種身手,目下武林中可算罕見了。」馮叔俊心想這位謝老弟,表面上渾金補玉,其實精華內蘊,十分難得,可惜蘭姑娘與他不投緣,不然一雙兩好,豈非天造地設。

    謝雲岳聽馮伯雄贊語,不禁俊臉泛紅,微笑言道:「馮大俠謬獎太甚了,你還沒有看清小弟乘機取巧麼,吳老賊的話並不虛假,確是一時大意失手所致。一上來老賊對小弟過於看輕,未用全力,而小弟真力已用上十成,才將他撞出,老賊二次進掌,被小弟先聲而奪,氣有點浮,足下墊勁不足,因屋瓦鬆脆,運動過重即粉碎,過輕則反力不夠。老賊起腳本輕,又凌空竄起,力道浮虛,小弟當時並未反擊,就是等他吐出掌勁至呈強弩之末時,再盡全力反擊,僥倖取勝,不足為訓,豈可稱道,正如老賊所言,明日地面過招,鹿死誰手,尚未可知,話已說明,不是是遺笑二位高明麼。」

    撲天雕馮仲傑大笑道:「此話雖然有理,但無論如何,賢弟總是自謙之詞。」

    謝雲岳笑了笑,這時蘭姑娘又轉出來了,她那時一賭氣回房倒在床上,扯過錦被蒙頭便睡,等鏢伙傳訊至內院,僕婦再急告蘭姑娘時,已是太遲了。蘭姑娘向馮叔俊問起了經過情形,馮叔俊─一說了,並對謝雲岳讚揚備至,蘭姑娘狠狠地雙足一頓道:「可惜小妹沒早知道,不然,不把老賊剁了才怪咧。」

    馮叔俊風她正眼都不瞧謝雲岳一下,猶自厚顏強嘴,不禁笑道:「蘭姑娘,你真狠,動不動就要殺人,到以後嫁了丈夫,夫妻一言不合,我看你也要剁他個大八塊咧。」

    蘭姑娘一聽,粉面泛紅,嗔道:「姊丈,你嘴皮子真損,為大不尊,看我去告訴妹姊不?」柳腰一扭,旋風般衝往後進去了,馮氏三英大笑。

    各人又閒談了一陣,三英即陪謝雲岳去在花園一間精舍,馮伯雄對謝雲岳說:「賢弟,你看這裡還滿意麼?」

    謝雲岳見這精含一連兩間,後面一間是臥室,前者為書房,佈置得清雅脫俗,蘭桂數本分擱在花架上,幽香縷縷觸鼻,四壁掛了八幅唐人山水花鳥,無不栩栩如生,書架上擺有數十部古本冊籍,牙籤琳琅,精緻美觀,謝雲岳滿喜極了,連聲稱謝,言談數句,方始作別。

    當晚,謝雲岳躺在榻上不住地尋思,想起自己從離開弭勒峰後,與武林中人交手,已達四次,連一個差強人意的對手都未遇上,瀾滄雙煞,五毒真人,天南四絕的吳智,均為當今武林中有名號的人物,卻未料手底下如此稀鬆,看來自自所學大可與武林中各派著名人物一爭上下。

    天南四絕在弭勒峰時,即從明亮大師口中得悉四人為桂黔青龍會的青鳥香主,行事狠毒,從不留下活口,故得四絕之名,武功除會首一杖鎮天南及會中數名高手外,就數他們能為最高,吳智如此,其他三人想亦強不到哪裡去。不知四絕同來金華也未,明日之會,若無其他高手三與,則穩操勝券。又想起蘭姑娘,無理取鬧,實在令人難以忍受,燕山神尼也是佛門中人,怎會造就成這等驕妄的門下,實令人費解,往後住在鏢局裡,還得多避開她一點,免誤會成仇,想至此處,不覺朦朧睡去。

    天尚未大明,謝雲岳便自醒來,盤膝把歸元吐納坐功凝運一遍,方始起床,不一會兒,馮氏三英一同進來,互道了聲早,即邀他去前廳用早點,江南人早晨喜歡吃大米稀飯,或小籠包餃,桌上已擺好四色精緻小菜,一碟清蒸陳腿,一碟松花皮蛋,一碟紅糟香蝶,一碟板鴨,及兩籠包餃,幾上則又放了一大鍋稀飯。

    這時蘭姑娘出來了,穿著一身墨綠芧黑錦緞絲棉緊身褂褲,臉上薄施脂粉,見了謝雲岳訕訕一笑,謝雲岳也笑說:「蘭姑娘,你早。」兩人經過一晚,好像昨晚不痛快的事已完全消失了。

    席間馮伯雄談起最近武林中出了幾個後起之秀,什麼小白龍葛天豪、天罡劍東方玉琨、黑面摩勒姜宗耀,還有一個女子的稱作「凌波仙子」羅湘梅,都是上乘人材,幾年來做了好幾樁轟動江湖大事,傳遍大河南北,如今數上謝老弟,想起我等都老了,不足於力爭上游,這一時代屬於你們年輕人的了。

    謝雲岳只笑了笑,那蘭姑娘鼓著一張小嘴,說:「什麼後起之秀,往後遇上了,小妹倒還得問他一問哩。」聽得馮氏三英直皺眉頭。

忽然庭外人聲嗶然,笑語哈哈,原來鏢師聞得昨晚賊人生事,均跑來看看。稍時,庭外擁進四五人,謝雲岳見來人均是四十上下精壯漢子,其中一人豹頭環眼。太陽穴微微凸起,似是內功頗有根底模樣,三英與謝雲岳─一介紹,四人都是三英鏢局一流鏢頭,賽尉遲李英,左臂金刀胡少清,鉤鐮槍魯仲元,豹頭環眼漢子稱作八卦耿良,謝雲岳連稍久仰,幸會,四人一早就聞得鏢伙說這少年擊傷天南四絕,此刻見他文質彬彬,意甚不信,口中仍說:「謝少俠,夜來多承義伸援手。」

    八卦手耿良對金翅神鷹馮伯雄說:「總鏢頭,七煞手屈申約鬥何地?」

    馮伯雄笑道:「約在城廂小校場之內,我們這就去了。」隨命鏢伙備馬,一行九人乘騎往小校場而去。

    小校場在城西,其時天下承平日久,八旗官兵,習於安逸,春秋兩季閱操都免了,校場荒廢已久,無人整理,亂草沒脛,閒無一人,眾人近得場內,同在檢閱台側、馬樁前下馬,眾人見四周靜落落地,馬叔俊不覺笑道:「大概昨晚吳老賊嚇破了膽,又聽說追魂判謝老前輩在江山現蹤,那還不聞風遠遁,依我看,八成不會來了。」

    金翅神鷹馮伯雄搖搖頭說:「那倒不見得,七煞手屈申也是桀鶩不馴的人物,既敢約鬥我等,必有所恃,須知追魂判謝老前輩也不是武林正宗出身,他借此出師,謝老前輩必不會伸手多事。」

    眾人俱默默無聲,謝雲岳獨個兒負手仰望校閱台簷柱的對聯,只是字跡斑剝陸離幾乎看不出來,吟哦推敲。蘭姑娘抿嘴一笑,低頭向馮叔俊說:「姊丈,看這書獃子。」馬叔俊瞪了她一眼,謝雲岳聽是聽見了,依舊負手長吟,神色自若。

    驀然間,校場口潑刺刺衝進十數騎人馬,待至近前下騎,謝雲岳瞥眼一看,見來的共十二人,高的矮的老的少的各色人等全有,頭裡一個,瘦削身材,白淨臉膛,大眼睛,留著兩撇山羊鬍須,四十上下年紀,斜搭著一柄砍山刀,衝著金翅神鷹馮伯雄抱拳道:「馮大哥,小弟朱仁先與大哥本無什麼梁子,只為不念大哥輕說我等均非武林名門正派出身,故而今日小弟約來數位不屬於任何派別的武林朋友,彼此印證印證,點到為止,一來不傷和氣,二來也可請大哥見識見識我等左道旁門之學。」說著,哈哈一陣長笑,聽到耳中分外不舒服。

    金翅神鷹馮伯雄笑答:「朱兄,本來為著一句閒話,勞師動眾,攪起是非,殊覺不值,現在事已至此,多說無用,就請哪位下場賜教吧。」

    昨晚天南四絕白虎星君吳智也在對方的人群中,一雙賊眼不住地瞧著謝雲岳,眼神中露出了無限怨毒,此時一聞馮伯雄出言,即閃進場中厲聲喝道:「姓馮的,昨夜吳某一時大意,被小狗所算,叫那小狗出來與吳某見個真章。」反手一搭,「克朗」一聲,背上長劍已然出鞘。

    謝雲岳心裡可火了,從出世起沒有人叫過自己小狗,正待進場,蘭姑娘已先奔進場中,叱道:「老賊,姑娘昨晚沒在場,不然,哪會容你活到現在,像你這種惡徒,姑娘今天便要教訓教訓你。」

    白虎裡君吳智氣得狂笑不止,狠聲言道:「我姓吳的成名已二十年,還沒見過你這麼無禮的女娃兒,你要在我劍下走出五十招,姓吳的扔劍就走,算是江湖上銷了我這一號。」

    蘭姑娘哼了聲道:「姑娘根本就沒聽過你這一號。」說著手中劍分心就刺,吳智冷笑一聲,錯出一步,右腕一翻一撩,向姑娘右腕脈門截去,這一招出手奇疾而穩。

    蘭姑娘吟吟一笑,撤劍旋身,讓過來招,右手劍又出,一招「漫天風雨」,只見周圍兩丈內滿是劍浪,綿綿指向吳智渾身重穴點去,凌歷的勁風逼得吳智連連後退,使吳智不禁大為心寒,自己橫行天南,少有敵手,不想昨晚吃癟於乳臭未乾小子,如今撞上這黃毛丫頭,這一場若不獲勝。這張老臉擺到哪裡去,於是一收丹田真氣,使出「白虎三絕」劍一招,但見劍光翻飛,身形飄忽,滿場具是銀虹人影。

    謝雲岳負手凝視兩人比鬥,蘭姑娘這時鬥得性起,使出鎮山劍術「牟尼降魔」二十八招,此為燕山神尼窮三十年研磨創出,一招一式莫不含有極大威力,蘭姑娘雖然只有六七成火候,但也凌厲無比,施展開來,寒光耀眼生花,隱含風雷之聲,白虎星君吳智非但一招送不進去,竟被她劍影圍住。

    謝雲岳知這場蘭姑娘是蠃定了,又移眼默察對方其他十數人,其中兩人甚是注目,一個身形魁梧老者,腰背微顯慪僂,虎目獅鼻,掩口長鬚,著一襲黑袍,手掌特大,心料此人可能系七煞手屈申,另一人,瘦長馬臉,白淨無須,雙目洞凹,神光通露,兩太陽穴高高凸起,嘴角時存一絲詭笑,背插長劍,雖不知是何人物,但看得出是一內功精湛陰狡之徒。

蘭姑娘昨晚聽說謝雲岳輕而易舉地就擊退吳智,故爾今日遇上吳智,非要吳智傷在她手底不可,她這一恃強,可把白虎星君整苦了,姑娘手中這把劍,名喚「秋霜」,切金斷玉,吹毛可斷,劍芒圈在吳智身上,一件灰衫割得七零八落。

    白虎星君吳智這一份惱忿,可真是夠瞧的,鬚眉怒張,三角鼠眼圓睜,差不多迸出火來,手中劍一緊,刷刷刷急出三招,突化三道光牆,足下墊勁,凌空竄起,身在半空,手中捏實五支白虎釘,厲喝一聲:「賤婢拿命來。」說著,白虎釘像朵朵梅花分打蘭姑娘重穴,疾如電閃,從空罩下。

    這白虎釘是吳智輕易不用之暗器,長僅三寸,脆銅打成,釘身中空藏三十六枚牛毛芒針,蘊有劇毒,對方若明底細,以輕巧身法閃進,還則罷了,倘用兵器格打,或伸手接拿。脆銅一碰即斷,芒針受壓力即似芒雨般射出,無法躲閃,一著人身,渾身發紫,毒氣攻心而死,端的厲害。

    蘭姑娘見吳智凌空竄起,心想:「你這是找死。」蓮足一點,如影隨形地撥起,劍出一招「天龍降妖」,匹練驚天的直取吳智雙足,驀見五絲白光向自己罩下,一上一下兩下裡都是急勢,無法閃過,蘭姑娘長劍變招,漩起一扇光幕迎往五支白虎釘,只差毫釐就要撞上,突然遠處一聲斷喝:「這碰不得。」隨著兩股猛烈勁風打到,把蘭姑娘及吳智兩人分別掀在五六丈遠處,白虎釘經姑娘長劍一格,登時斷卻,釘內所藏芒針經勁風一擊,似花雨般齊打往地面蔓草中,落處,綠草瞬即萎黃,可見針毒之厲害。

    只見來人為一身材高大和尚,面如古月,慈眉朗目,白鬚飄拂胸前,望之直似一尊古佛,逕向吳智身前含笑道:「吳施主,你我昔年曾有一面之緣,料不到事隔不久,施主就忘卻向屠龍居士所許下之誓言麼?」

    白虎星君吳智被勁風掀出,踉蹌數步,方才站定,舉目一望不禁心膽俱寒,來人是少林高僧法華大師,昔年自己在桂南道上,攔劫一位退休官員,正時得手之時,恰遇法華大師及屠龍居士出手,自己不敵,打出白虎釘,又被屠龍居士破除,復身負重傷,為得白虎釘太以狠毒,屠龍居士,要點自己死穴,經自己苦苦哀求,又得法華大師婉說,才許誓永不再用白虎釘,方始放走自己,今日率爾施出,不想半路又殺出法華大師來,一陣羞愧擊上心頭,面上紅白互現,半晌答不上話來,愕在那裡。

    金華三傑馮氏兄弟,見本門帥伯蒞臨,不禁大喜過望,正待上前見禮,七煞手屈申一躍而至,向法華大師冷冷說道:「大師何人,莫非你也想捲入這是非中麼?」

    法華大師莞爾笑道:「阿弭陀怫,老衲法華一外之人,四大皆空,一塵不染,有何是非可言,方才不原見白虎釘傷人,始予出手,奉勸施主,不要以些許小事竟爾成仇,老衲以我佛慈悲為念,雙方還是和好息爭了吧。」

    七煞手屈申聽了,桀桀怪笑不止道:「也好,衝著大師一句話,叫馮氏兄弟過來,磕頭賠罪,屈某等抖手就去。」

    這一句話,把馮氏三英氣得面上變色,撲天雕馮仲傑搶出場內,向法華大師道:「師伯,這事您老暫且別管,究竟七煞手藝業有何驚人處,伸量出來看看才使人心舒。」法華大師慈眉一皺,不作一聲退出場去,蘭姑娘趕過來謝了,法華大師執著蘭姑娘的雙手,問長問短。

    再說馮仲傑掉頭向七煞手屈申冷笑道:「今日之事是你門下來仁先挑出來的,想不到他竟龜縮而不出,真正無恥已極。」

    七煞手屈申聞言面上一紅,怒視了馮仲傑幾眼,回首喚道:「仁先,你出來,金華三傑手底如何,可自已打點看,別替師門丟臉。」

    馮仲傑哼了一聲,朱仁先紅著一張臉出場,馮仲傑長劍一指道:「朱仁先,咱們不用說廢話了,手底下瞧吧。」

    朱仁先也不答話,砍山刀急出連揮,刷刷刷一連三刀,一招「三花聚頂」向馮仲傑劈去,馮仲傑不愧為少林高弟,縮腰身挫,一個旋步,反臂推劍往朱仁先腰部截去。朱仁先眼見出招落空,又見對方長劍直抵腰際,嚇了一跳,砍山刀往下一封,足下用勁一點,倒翻出丈餘,身後馮仲傑如風趕到,長劍下指,朱仁先砍山刀往上一搭一撩,這一撩用盡平生之力,照說應該把劍撩開,哪知非但不能將劍格退,只覺對方劍身重若山嶽,繼往下壓,可把朱仁先驚得冷汗冒出,一個「懶驢打滾」讓開,撲天雕馮仲傑一聲輕笑,長劍變招一引,點前胸劃雙肩,一招速攻朱仁先三處要害。

    朱仁先眼見青光耀眼,砍山刀往上一封,卻已閃避不及,被馮仲傑長劍挑著左肩,劃破一條五寸傷口,鮮血滲出,馮仲傑得手後,也不為已甚,退後一步收劍冷笑道:「就憑這麼點藝業,竟敢挑惹是非,念在尚有舊誼,饒你不死,去吧。」朱仁先驚魂方定,望了馮仲傑一眼,右手撫肩,面色灰白退出場外。

七煞手屈申見自己門下不出三四招,敗得如此慘法,暴跳如雷,就要躍身下場,站在一旁的瘦長白臉漢子攔著說:「屈兄且慢,且讓小弟接下這一場。」嗖的一聲,捷如驚鴻般飛出,輕飄飄地往馮仲傑面前落下,滿臉詭笑道:「適才觀閣下出手非凡,在下江湖小卒神劍手施元亮願請賜教。」

    此語一出,三英鏢局這面均大吃一驚,知施元亮是點蒼派嫡傳弟子,後來又不知從誰處偷學,一身內外掌劍功夫,都有極深的火候,年甫四十,即已名震武林,習性好色好殺,金翅神鷹馮伯雄對眾人說道:「我看老二接不下這人,不如……」

    謝雲岳這時接口道:「馮大哥放心,小弟擔保馮二哥有驚無險。」馮伯雄聽他說,知道一定有所恃,不由放下心來。

    這時兩人已交上手,只見神劍手施元亮果然不凡,身法輕捷,劍術詭異,長劍施展滿是寒光劍影,反見馮仲傑用上少林秘傳「達摩十三劍」應敵,一招一式穩練精札,兩人都是一發即收,遍場遊走,轉眼三十餘照面。卻見施元亮哈哈長笑,身形一撥,躍起丈餘,反劍一記「撥草尋蛇」,疾若奔電,馮仲傑已是身往前傾,眨眼不見對方身影,就知不妙,忙順勢向前一躍,欲讓開這一險招,哪知施元亮也快,如影隨形嗖地又出一劍,「毒蛇尋穴」,直點後胸。

    眼看馮仲傑就要傷在劍下,陡然間一聲長嘯,謝雲岳如飛鷹搏兔,凌空撲到,抖掌下劈。神劍手施元亮驟聞嘯聲,一怔神出手略慢,但見人影隨著掌風飛得,他顧不得再取馮仲傑,長劍往上一架,迎擊謝雲岳來勢。謝雲岳單掌下擊,卻見施元亮舉劍硬架,右掌變擊為敲,猛喝一聲:「撒手。」一柄長劍被他一掌震飛出七八丈外,似一溜青蛇般沒入亂草中。

    施元亮整條右臂震得隱隱作痛,一見來人卻是十八九歲俊美少年,頓時怔怔地望著,心驚這少年是何人門下,內力如此純厚強勁,當下謝雲岳含笑道:「閣下即有神劍手之名,怎地擋不起在下一擊?」

    神劍手施元亮聽他出言譏諷,登時把臉一青,分外難看,嘿嘿冷笑道:「尊駕不按江湖交手規矩,暗中偷襲,施某雖被所乘,卻有點不服。」

    謝雲岳俊目一揚,笑道:「你說的交手規矩,謝某不聽那一套,瞧得誰不順眼,謝某就要出手,像你這種下三門匪類,配說江湖規矩嗎?你既不服,撿起劍來再比再鬥。」

    神劍手施元亮氣得狂笑道:「施某雖不才,也不能稱作下三門匪類,以你這小小年紀,就如此的賣狂,施某就得教訓你下次可再放目中無人。」說著,騰身一竄,在亂草得撈回長劍,復又一個「鷂子翻雲」翻在原來位置上站著,長劍一掄道:「請亮劍吧。」

    謝雲岳雙掌一揚,道:「謝某就以這對肉掌陪閣下玩玩吧,像閣下這點玩藝兒,尚不夠資格令謝某亮劍。」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0-8-18 19:5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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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8-18 00:31:26
.   神劍手施元亮被謝雲岳氣得簡直是面無人色,渾身顫抖道:「施某出道以來,還沒見過這樣猖狂人物,好,看劍吧。」施元亮有自知之明,掌上功夫尚沒有用劍來得精純,他這一用劍,心知對手心有過人功力,小心地出招,點蒼號稱七大劍派之一,但自己又從一隱名怪傑處學藝,將本門劍術滲以詭異招術,更具威力。

    長劍使開,與剛才對馮仲傑又自不同,一式三招同出,碗大的三個劍花分點謝雲岳要害重穴。只因一式緊接一式,但見滿場俱是銀花青芒,謝雲岳仍是氣定神閒,出手猶如穿花蝴蝶般,專向劍隙處伸手,剎那已是二十餘照面,突聞謝雲岳一聲長笑道:「謝某已伸量閣下二十餘招,神劍之名,不過爾爾,謝某現在要得罪了。」手法一變,將「軒轅十八解」施開,指端透勁,揚脆就打,左掌「分光掠影」望施元亮劍尖疾拿,施元亮心想:「你這只是找死嘛。」

    心念未了,手中長劍尖端已被對方五指捏緊,只見謝雲岳左腕一抖,「堂」的聲音,一柄青銅劍攔腰折斷,隨見謝雲岳右掌並指,疾點自已左胸「章門」穴,攔已不及,只覺一溜勁風襲中,胸間氣湧血翻,不禁踉蹌摔倒於地,謝雲岳手執半截長劍望施元亮眼前晃了一晃,臉上帶著輕屑之笑道:「這也配稱神劍嗎?」反腕一撩,半截劍身如電射般,釘在校閱台頂柱樑上,篤的聲響,逕可盈尺的梁木插個對穿,這一份絕世功力把滿場的人均看呆了。

    先前謝雲岳出展「軒轅十八解」招數,僅兩招就將施元亮傷在掌下,這是什麼招術,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哪知「軒轅十八解」是絕傳了幾千年的蓋世武學醫術,連少林德望武學俱隆的法華大師均未看出來歷家數,及見反腕撩劍,功力能如此者尚未一見,連倔強素來不服人的蘭姑娘也看得心服口服。

    神劍手施元亮強忍著傷疼,緩緩立起身來,咬牙道:「施某只怨投師不高,學藝不精,輸得心服,施某斗膽代邀尊駕隨時光臨點蒼山,施某雖不才,不配用劍,但敝派能為高過施某的人,不勝斗量,尚望尊駕不吝賜教,施某就此告退。」

    謝雲岳劍眉一聳,哈哈大笑道:「區區點蒼山,謝某尚未放在眼中,閣下既敢代貴派邀請,謝某就敢接下,無奈謝某現時有事,煩你上覆貴派掌門,就說謝某五年以內必往拜山,去吧。」說著雙掌輕輕平推,施元亮突覺一股巨大的勁力一托,身不由已地飛將出去,趕忙施展千斤墜身法下沉,就這樣也被送出五六丈外,落地後只覺這少年武學甚是可怕,足不點地地鼠竄而去。

謝雲岳見施元亮走後,面顧七煞手屈申微笑道:「姓屈的,現在輪到你了,這樁事本因你而起,你可不能袖手不管。」」

    七煞手屈申眼見這少年人藝震全場,自己與神劍手功力相比又高不了多少,估量不敵,既然人家指名叫陣,焉能不出,只是話說得太難堪了,不由氣往上衝,嘿嘿冷笑道:「尊駕果是藝業不凡,但絕不能如此目中無人,不錯,這事是因屈某而起,起源禍始,還不是金華三傑自視過高,瞧不起我等非名門正派出身才引起這場事故。」

    謝雲岳輕笑連聲道:「原來就是為的這一點薄名細故,閣下就挑起這等門戶派別之見,似此演變下去,能保不引起武林無邊紛爭麼?就拿在下謝某來說吧,也不是出身名門正寶,照你說該與你們狐鼠一黨,要知朋友口角交惡,無非因細故爭論而引起,若明理之人,事了捫心自問,恕曲諒直,莫不心平氣和,似令高足市井狂徒,識見淺陋,反顏成仇,還有可說,怎麼以閣下望重德尊,竟耳軟心仄,混淆事非,遽而蠻觸相爭,謝某為你有所不齒,本應予以重懲,但念你老悖錯韣,始網開一面,趁早滾吧。」

    七煞手屈申橫行綠林,早養成拗性驕骨,哪還聽得進這樣的譏罵諷笑之語,不由怒上加怒,雙目噴火,獰喝道:「好小子,你也配教訓老夫。」

    謝雲岳見他不聽規誡,還責罵自己小子,情不自禁地激起殺機,面色一寒,沉聲道:「老賊,叫你滾你不滾,這是你自己找死。」

    七煞手屈申獰笑一聲道:「未必。」雙掌暗中已是含勁,蓄意效搏浪一擊,不中則勇身急退,他哪知殺星照命,心機白費,老賊「必」字音還未落,雙掌嗖地平推,出手猶若奔電,掌動將五丈方圓罩沒了,只見蔓草齊被勁風向四處偃倒,聲勢煞是驚人。

    只見謝雲岳單掌向外輕輕一揮,「弭勒神功」已自發出,這「弭勒神功」端的是佛門威力無倫的絕學,發出之時無聲無形無相,隨本人之意念可輕可重,七煞手屈申也是該報應,七煞手盡平生之力擊出,被「弭勒神功」一反震,屈申一個龐大身軀,似一頭黑鷹般,平空飛起翻了兩翻,落出去十餘丈,跌下去,賊黨大驚失色,齊身奔往老賊跌落處,卻見老賊屈申五官迸血,氣若游絲,雙腕齊掌而折,一見就知傷勢沉重,縱有九轉仙丹也是枉然費事。

    七煞手徒黨,架起老賊,場面話也不交代,一聲胡哨鼠竄而去,只剩下白虎星君吳智尚留在場上,狠狠地打量謝雲岳幾眼,才轉身幾個起落,已落在校場之外,一場漫天風波,轉眼風平浪靜,謝雲岳凝視匪徒狼狽而逃的身影逝去,不禁微微無聲地歎息,負手仰望雲天,不禁移神而立。

    這時三英鏢局諸人均湧往謝雲岳身前,法華大師微笑向謝雲岳問道:「少施主,敢問方才少施主輕輕發出一掌,莫非是你佛門中已將絕傳之無相金剛禪掌麼?」

    謝雲岳注視了法華大師一會兒,搖了搖頭道:「大師慧眼不差,只是在下適才發出掌力,比之大師所說「無相金剛禪掌」,猶如小巫見大巫,不可以道里計,在下哪有這慧根宿緣,若大師不嫌下愚,還望指點一二才是。」

    法華大師聽了,忙道:「老衲哪有這高的功行,連本門三位長老亦不過稍窺其門徑,前見少施主出手,頗似「無相金剛禪掌」,故爾動問。」

    謝雲岳微笑也不再言,暗忖:在寶華山時,曾聞恩師提及,這「弭勒神功」與「無相金剛禪掌」同為佛門絕學,但「弭勒神功」較「無相金剛禪掌」更有威力,大小收發可隨意念而動,不比「無相金剛禪掌」易發難收,法華大師當然不識。

    一場迸發的戰事被平息了,眾人上騎緩行回至鏢局。三英鏢局大廳內,熱鬧極了,華宴盛開,猜拳行令鬧酒喧笑之聲,隱隱傳於戶外,路人不知道內情的,卻以為鏢局內有什麼喜事。金華三英從小校場返來後,就催促下人準備酒宴,而且這酒宴專為法華大師而設,府城內幾家鏢局鏢頭,及家居的名武師均受邀而來,因為三傑陪含深意,均想乘此把謝雲岳表揚一番,這是武林中一種不成章法的規矩,借此一宴把名號傳揚開去,若這人並無實學,也可以謊邀虛名一些時。

    席間,昨日才從蘇北徐州返來的重義鏢局的總鏢頭,鐵面雲長黎世麒笑道:「目前,武林中轉動了兩件大事,一是謝少俠在金華擊斃七煞手屈申,另外的一件就是追魂判再現江湖,小弟從蘇北回來,路過高郵,轟聞隱居高郵湖畔多年的昔日綠林巨盜三手蜈蚣伏令鐸被追魂判殺死,與前數月在贛瀾滄雙煞死狀一模一樣,被金剛指力洞穿前後胸,最妙的是兩者均姓謝,一老一少,同時輝映武林。」

    金翅神鷹馮伯雄驚問道:「黎兄,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前天晚上聽說追魂判在江山五燕幫總堂誅殺桐柏山五毒真人,怎麼追魂判形蹤不定,難道他想把那當年三加暗襲之人查明,─一除掉麼?」

    黎世鐸道:「這是四天以前的事了,小弟因急於趕返,亦未留意去追詢此事,以追魂判那份絕世輕功,兩日內從高郵趕至江山,當非難事。」

    太極門名武師蘭江釣客楊春霆歎一聲道:「從高郵中間道至江山,少說也有五七百里路,涉水攀山兩日間趕達,真是神乎其技了。」

謝雲岳聽得他們說,其父追魂判在高郵戳殺三手蜈蚣,不覺猛然一震,眼中突然現出奪人的神采,望了黎世麒一眼,暗忖:「瀾滄雙煞與五毒真人本我一人所為,怎麼在高郵又生這事,莫非另有其人借先父之名,逐其借刀殺人之惡計麼?」沉思一刻,恍然大悟:「這必是拜兄雷嘯天所為,此事只有他一人知得,敢情三手蜈蚣亦是當年三加暗襲我父敵人之一,故效我手法將他除掉,嗯,一定是他所為。」

    這時,只聽少林法華大師道:「阿弭陀佛,追魂判謝大俠當年所行所為,雖立場公正,但似殊處置過分,湘東之敗,亦種因在此,出家人最重因果,謝大俠如幡然悔悟,知其一生所遭遇系由於始基不慎之敵,此則不啻為當頭棒喝,可惜斯人復出,較前所為尤有過之,似此不知韜光隱晦,力蓋前愆,恩怨相纏無盡,真令人惋惜。」

    謝雲岳聽法華大師對他亡父頗表不滿之意,不禁憤然道:「大師豈不知除得一惡人,即種得一份善果,過去謝大俠所為,還不是除惡揚善,鋤暴安良,正合我輩武林中人俠義宗旨,這又有什麼不對?」

    法華大師微笑道:「謝少俠所說,並沒有什麼不對,老衲所說也並沒有什麼不對,多造殺孽,多種苦果,不過自尋煩惱而已。」

    還是八卦手耿良眼看兩人,一老一少彼此不相讓,將成不了之局,接口說道:「謝少俠,你與施元亮訂下五年之約,你到是什麼時候去呀?」

    謝雲岳聞言微笑道:「這到拿不準一定何時,反正五年之內我必去就是。」

    蘭江釣客楊春霆道:「點蒼是當今武林中號稱為七大劍派之一,說實在話點蒼也出了幾個能手,平時睨視武林,目空一切,謝少俠能給咱們出出氣也好,只是謝少俠到時要找幾個幫手,單人獨馬那怎麼成。」

    謝雲岳笑道:「我並沒有說到時不找幫手,只不過自已的事,何必拖累朋友呢。」

    蘭姑娘坐在謝雲岳對過,不時地把目光瞧在謝雲岳臉上,謝雲岳佯作不知,有時撞上就趕緊他顧而言,蘭姑娘心中暗暗生氣,故意挑逗說道:「謝大哥,剛才你與神劍手施元亮對手時言說,他尚不配使你亮劍,究竟誰才能配嘛?」

    摩雲鵬馮叔俊聞言大急,暗氣這位小姨這麼不知分寸,只見謝雲岳朗聲大笑道:「我不敢說誰配誰不配,只因初出江湖,閱歷甚淺又不善辭令,不過見姓施的並無真才實學,也敢混充什麼神劍,氣氣他而已,老實說我至今仍未找得一柄趁手兵刃咧。」

    蘭姑娘星眼一斜,嬌笑吟吟道:「那麼,小妹這柄劍麼,不然小妹這柄劍送給謝大哥用,倒是頂合適不過。」

    這一來把俊美的少俠謝雲岳纏得面紅耳赤,答應不是不答應也不行,神情尷尬得很,訥訥說不出話來,馮叔俊在旁急怒交加,本想大聲斥責,但當著眾人面前,又不好明白說出來,強忍著笑道:「蘭姑娘,只聽得你嘮叨,少說幾句不成麼。」

    蘭姑娘抬頭一望,見姐夫頸紅脖子粗,不知是急成這模樣,還是酒醉,小嘴一撅,嗔道:「喲,人家謝大哥還沒說話,要你急得這樣。」馮叔俊搖搖頭,對蘭姑娘翻了翻眼,又望著謝雲岳,神情似是無可奈何,謝雲岳輕輕一笑。

    這時謝雲岳內心對蘭姑娘觀感上是有些厭惡,其實蘭姑娘對他在心田中已滋生愛意,卻被倔強的性兒害了她,這就是孽,孽海無邊,若不猛然回頭,就須繼續沉淪下去,可惜兩人都是性傲,誰也不能出聲下氣忍讓一點。

    席間法華大師談起這次南來,是掌門人派他去莆田少林下院作五年一次例行巡視,路經金華,想起馮氏師侄三人十多年未見,這才碰上了這場比鬥之事,當又撫髯微笑道:「謝少俠,適才觀少俠出手身法,必然是我佛門中所授,令師若不是得道高僧,亦為世外高人,老衲黍為少林一脈,武學一道,自信尚有少許心得,現少施主年未雙十,而功力弭深老衲風技心喜,有意與少俠對折三招,以資觀摩。不知接納否?」

    謝雲岳雖孤傲乖僻,但自幼受明亮大師飫陶,極知尊老禮讓,聞言不迭連聲推辭道:「晚輩螢末之技,怎敢見笑大方,我看還是免了吧。」

    法華大師尚未開口,蘭姑娘竟幸災樂禍道:「謝大哥這點面子也不給法華師伯嗎?」

    蘭姑娘這著真絕,更使謝雲岳恨透了,冷冷地望了蘭姑娘一眼,緩緩立起身來,眾人見狀,同時離座,紛紛走向練武場去,謝雲岳與法華大師領頭,鏢伙引路,馮氏三傑殿後細聲斥責蘭姑娘,只聽蘭姑娘不停的格格輕笑。

    下得場後,謝雲岳拱手向法華大師笑道:「還望老前輩留情一二。」說罷即與法華大師相距一丈,東西對立,法華大師點頭笑道:「老衲不過見技心喜,又非真個比鬥,少俠,你請吧。」

    謝雲岳聞言微笑也不再說,雙掌合什,「蓮台拜佛」,輕飄飄地揮出一招,法華大師知他禮讓,笑道:「如此老衲有僭了。」撤身遊走,走了兩匝,雙掌一掀,「達摩九式」中「風起雲湧」一招打出,勁風如一堵鋼牆般往謝雲岳身前推來,這達摩九式是少林鎮山不傳之秘,僅只四大長老會得,一式九招,用禪斗真氣展出,威力絕倫。

謝雲岳見法華大師推出一掌,只覺勁風襲體,雖然是有弭勒神功護身,仍有壓力緊迫之態,但他並未考慮反擊,讓過三招也就算了,身影一晃,翻在大師的身後,哪知身形尚未落地,法華大師旋風般轉身,又推出一招「雷震九霄」,勁勢比前招更強。

    謝雲岳身未落地,見法華大師再次出掌,復雙足一踹,又撥起兩丈左右,法華大師又是撲空,暗驚這少年好俊的七禽身法,謝雲岳凌空個千斤墜,落在原位笑吟吟地說道:「老前輩,還有一招了。」

    法華大師雖是佛門中人,修養有素,聞言也不由心中微氣,暗忖「達摩九式」是本門鎮山秘學,如今在這少年面前,兩招均未見功,傳揚出去,少林名望何在,神情一肅,說道:「老衲要得罪了。」凌空騰起,雙臂一抖,身往前俯,兩掌一上一下打出,右掌斜翻一招「金剛降魔」,疾搭謝雲岳左腕脈,左掌五指微曲,一式「蘭花手」掃向氣海穴,兩招均是凌厲無情,如風電閃,看著僅只兩寸就要搭上,旁觀者卻替謝雲岳捏─把汗。

    卻見謝雲岳微微一笑,未見他怎麼動,身形已飄後五寸,雙掌疾出,施展奇門絕學「軒轅十八解」,兩手拾指聚勁疾點法華大師穴位,雙方都是急勢,法華大師竟然已撤招不及,驀覺掌心一麻,渾身真氣鬆散,懶洋洋地半點力都使不上,法華不由自主身往前衝,謝雲岳雙掌微托,一股無比的潛力將法華大師穩住,只見謝雲岳抱掌笑道:「老前輩,三招已過,承讓了。」

    驟看之下,兩人功力平分秋色,誰也勝不了誰,謝雲岳剛才施出軒轅指法,恰被法華大師僧袖掃住眾人視線,均未瞧出,又謝雲岳發出潛力將大師身形穩住,時刻恰到好處,法華大師心驚這少年功力無匹,低聲微笑道:「謝少俠,不是老衲謙詞,看來少俠身手根骨無一不屬上乘,將來冠冕武林,定屬無疑,還望上體天心,少造殺孽,當能在以後修為上幫助不少。」

    謝雲岳笑笑道:「晚輩當謹記斯言,終身不忘。」說罷轉身與眾人─一招呼,連說大師手下留情。

    天時不早,賓客紛紛辭去,謝雲岳當晚即向金華三傑說,自己心急北上與拜兄雷嘯天會面,明早即告辭,三傑苦留,他堅執不從,三傑心知與蘭姑娘有了芥蒂,只得罷了。第二大一早,謝雲岳又自僕僕風塵上道,蘭姑娘也曾相送,神情哀怨,謝雲岳也無動於衷,一聲再會,揚鞭疾去。

謝雲岳到杭州後,西湖勝景遊覽了一個遍,六撟天竺、錢塘觀日。每至一處,無不徘徊竟日,在杭城留戀半月,登騎取道吳興,出浙入蘇,經句容,過鎮江,抵江都,江都俗稱揚州,市區繁華,儘是鹽商木客,富豪巨賈羅集之地,一至傍晚,華燈初上,街頭巷尾,絃歌不綴,呼盧喝雉之聲,不絕於耳,遊人如蟻,遠遠看去只見人頭蠕動,謝雲岳將馬匹寄在城廂一家客棧,自己信步倘佯大街,目迷五色,不暇交睫,謝雲岳心裡說,古人道得好:「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這裡正是銷金窟,應有盡有,只要你有錢,無窮的享受都有你份兒。

    謝雲岳初至其地,盲目地跟著人群走著,二條街逛下來,街上遊人愈加多了,熙攘塞途,人潮像水般湧進湧出,他皺了皺眉頭,似是沒有興致再隨著人跑,從離開金華後,他不願與人多所接觸,尤其是江湖朋友,深深覺得他們這班人與世俗逐臭之徒,並無二樣,雖然其中不乏瀝膽披肝之輩,但也少得可憐,所以十數天來,他都單獨行動,住店投宿,捏報了一個姓名,為此,少卻了很多麻煩,他這一感觸,不禁踅了回來,走進客棧。

    這家客棧名喚「長興」,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裡面也有數十間房,一進店門,是一個川堂,擺了有二三十個桌面兒,並賣包飯酒食,揚州歷為富庶之區,民間富有,本地人多愛跑茶樓酒館,從早至晚的,川流不息。

    謝雲岳找了一個座位,要了三味茶,又要了一壺竹葉青,兩籠包餃,一人輕酌低飲,他這一吃,轉瞬又是一個時辰,將近三鼓,吃食的人,有增無減,還有等座位的,遂起身離座算了錢,向裡面臥房裡走去,推開房門,和衣倒在床上閉目假寐,這心裡不停地想著:自己這樣天涯作客,飄萍四海,一晃已是數月了,仇人是誰,至今渺無頭緒,似盲人騎瞎馬,亂闖一氣,到底不是辦法,總要找一個人商量商量,於是又想起拜兄雷嘯天來。他這越想,心裡越煩,李大明,夏侯鑫,及夏侯兩小金華三傑,蘭姑娘等人─一浮在眼前,簡直思想紛歧,便一賭氣爬起來,盤膝坐下,把那「歸元吐吶坐功」運行一遍,漸至物我兩忘,靈台清明。

    坐功做完了,謝雲岳將要脫衣入睡,忽聽對面那間房內隱約傳出呻吟之聲,以及小孩低聲泣語,傾聽一刻,便認定那屋裡的人,正在生病,立刻披衣下床,逕往對過房門前伸手欲敲,又繼而縮手止住,覺得這件做,似過於冒昧,轉向房面走去向店伙詢問。

    那店伙正在門口靠著竹椅,迷著小眼嘴內哼著歌曲,手指敲著板眼,自得其樂。(按,從前客棧內投宿的旅客,大都為肩販,行商,每每在半夜抵達,或未雞唱即行匆匆離棧趕路,店伙輪流值夜通宵不寐,接進送出,再交通未便之區,亦均是如此。)店伙見謝雲岳走來,慌不迭地站起,垂手笑道:「相公,這麼早就要起程趕路嗎?」

    謝雲岳揮了揮手,表示不是,沉聲問道:「店家,在我住的屋子對過那間,是什麼人病著?」

    店伙「哦」了一聲道:「相公問的是這個嗎?十天前,有個老頭,穿著打扮像化子模樣攜著一個小童同來投店,老頭渾身全帶著傷,進得房去,便自倒在床上寒熱大作。老頭摸出一包藥末,和水吞下,哪知這藥全不對路,非但不見功效,更形嚴重了,有時竟昏迷不醒。小孩急了,跑在外面不知在哪裡找了一個面色薑黃的漢子來,那人看了一下,滿面憂急,又出外請來本地名醫黃百塘,說起黃百塘,稱作半仙,他診過的病,可說是藥到病除,活人無數。」

    店夥說著,翹了翹拇指,又往下說:「黃半仙來後,把了脈象,頭搖得撥浪鼓似的,說是老頭病入膏肓,無藥可救,最多可以拖個半月十天,連個藥方都不肯留下,診金也不要竟自離去。店東聽說老頭要死在店中,那還了得,即求那面黃漢子將老頭搬離此間,經不起那黃面漢子再三說好話,他說老頭雖然病況沉重,卻不會立刻有危險,他本人即刻要趕往一地去討一味藥,服下即會病癒,於是丟下五十兩銀子,匆匆就走,臨行之際,嚴囑要等他回來,他這一去有五六天了,還未見返轉,看來老頭是凶多吉少。」

    謝雲岳眉頭一皺道:「店家,帶我去看看老頭,成麼?」

    店伙兩眼睜得銅錢般大,滿瞼疑惑之容,笑道:「怎麼,相公你還會看病嗎?真看不出,成。」說著,大步地領頭走去,嘴裡說著:「這有什麼不成?」心裡可嘀咕著:「這位相公,敢情是有點神經,就算你有兩手,還會蓋過我們黃半仙嗎?」

    前文不是說過明亮大師,是個學究天人的高僧麼,醫道通神,要不然追魂判謝文臟腑均損豈能苟延十一年之久,自收謝雲岳為徒後,將醫道一股腦兒傳給了他,其後又把「軒轅真經」內面金針治病方法傳了,故謝雲岳雖未醫過人,對醫藥造詣卻甚高。

    兩人來在病者門口,店伙敲了敲門,喚道:「小哥兒,請開門,有人來看病啦。」

    房門「呀」的聲開了一半,內面探出一個小孩兒頭來,小孩兒面相長得五官端正,神清目秀,眼圈有點紅腫,似是哭泣過,小孩兒望了望兩人一眼,便自問謝雲岳說道:「這位大叔能治病嗎?哎,看看也好,只是有勞大叔了,請進來吧。」

    謝雲岳暗忖:「這小孩兒吐屬倒是大人腔。」便跨進房去,見老頭仰臥榻上,張口不停地喘息,靠榻桌上燃著一支紅燭,只剩下小半截,燭光黯淡,房內景物襯托得有點淒慘隱沉,老頭見有人來,吐出一絲微弱聲息道:「年青人,多謝你做前來看我,只是老朽這病,普通藥物已是不能奏效,恐怕枉費好心了。」面上仍難掩住強傲神色。

謝雲岳傍著老人身側坐下,溫語安慰道:「老人家,你別著急,出門人總離不了病痛的,至於您這病雖然嚴重,還不至於到您所說的這個地步,在下還有把握能治。」

    那小童忙道:「真個嗎,只要你大叔能治好我師父的病,我周麟先給你大叔磕三個響頭。」說著就要跪下。

    謝雲岳伸手攔住,笑道:「小兄弟,你別忙磕頭,不過你放心就是。」於是執著燭光,俯身看了看老頭舌苔,便拿著老頭右手寸關尺處,閉目聚神扶脈,一會兒又扶左手,約莫一盞茶時,立起笑道:「脈象雖然散亂,但浮緊洪大,尚有可治,病因起自風邪,依在下猜測,老人家一定與人交過手,真力耗損過甚,而且是一路奔馳,均未好好調攝,以致真氣洩散不能復聚,內熱散於臟腑,復加晚間受涼,被陰寒侵入,束其肌表,是以寒熱交作,同時誤服傷藥,將內傷積熱大半逼存經脈,還幸尚早,再過幾日,轉成傷寒,雖有靈丹妙藥也束手無策了。」

    老頭睜目道:「年青人,你全說對了,你有辦法麼?」

    謝雲岳見他病得這麼沉重,仍掩不住那份強傲之氣,不由好生欽佩,便自答道:「只要你老人家能挺得住痛苦,在下還能治得了。」

    老頭嘴角泛起一絲笑意,強聲說:「年青人你下手吧,我這老不死的自信些許點苦痛尚耐得住。」

    謝雲岳笑笑,也不再多說,在懷中取出一個精緻小錦盒來,掀開拈出九支金針,細如毛髮,長約四寸,請老頭俯臥著,將九支金針隔衣刺入後胸腹九處重穴,他這手法真高,金針粘在指間,筆也似直,一刺就入,那長可四寸的金針只剩下四五分露出衣面,不像普通針灸醫生要慢慢捻入才可推入,這須全憑指勁,也非有精湛內功不可。

    只見老頭等金針刺人後,不禁呻吟出聲,悶聲道:「年輕人,現在全身酸麻得緊,酸尚好受,這麻的滋味卻不好受咧。」

    謝雲岳哈哈大笑道:「好受卻不能治好病,老人家您得多忍耐一點,等會兒金針一撥,你還得將真氣逼住,不使它流竄,否則真氣一洩散,又得多費一道手腳咧。」

    老頭答道:「這個我是知道,只是年輕人你在何處學來這門絕技,金針治病之法醫家及武林高手會者,尚不乏其人,老朽也略涉一二,要達到你這份功力的,卻難一見,據老朽所料,你老弟武學,也差不得哪裡去,是嗎?」

    謝雲岳見他又改稱自己老弟,忙笑道:「武學之道,在下略步皮毛,未窺堂奧,深知老人家武林奇人,日後還請指點一二。」

    只聽老頭「嘿」了一聲,道:「老弟,那要請老朽指點嗎,那是當然,老朽輕不受人之德,即承治病,總有你好處就是。」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0-8-18 19:5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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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8-18 00:31:52
.   謝雲岳強忍住笑,故作正色道:「老人家,在下醫病有三不治,你知道麼?」

    那老頭本來俯在榻上,埋首枕下,聽說不禁把頭仰了起來,道:「老弟台,你說話忒也奇怪,老朽怎麼會知道,這三不治,你且說說看。」

    謝雲岳不禁啞然失笑,自己這三不治,是謊言搪塞的,人家怎麼知道,因為病況愈沉重,金針置在體內時間應愈久,時候一長,不拿言語打破沉寂,病人有的搪不住,竟至昏厥過去,這也是謝雲岳天資聰慧,虛心研究心得來的在山上時,明亮大師也偶爾讚他這份小心推敲求證的迂勁咧。

    當下謝雲岳笑道:「這三不治,第一是喪天害理,窮凶極惡之輩不治。」

    老頭嗯了聲道:「那個應當,不論在醫道方面而論,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謝雲岳道:「在下又不是懸壺這生,這應另當別論。」

    老頭大聲道:「答得好,有理,第二咧?」

    謝雲岳見他已能大聲說話,知真氣已順,風邪已被外力逼往臟腑間,心中一喜,道:「外貌良善,懷柔險詐之輩不治。」

    老頭說:「好,有理,這第三又是什麼?」

    謝雲岳朗聲大笑說:「第三麼,沒有好處的在下也不治。」

    老頭又是大聲嚷道:「哈,小伙子,你是拿準了我老人家身上有好處才治的,好哇,我老人家下次可要學乖了。」此時在旁立著滿臉憂急的小孩兒周麟,也不禁笑了,這是幾天頭一次聽他師父大聲說笑。

    謝雲岳見時間差不多了,笑問老頭道:「老人家,你此時覺得中氣可以提起麼?」

    老頭先前因說話不禁忘其聲音因何復大,聞言一試,果然中元之氣已能復提,不過尚嫌滯澀,但較前些時好得太多了,不禁大喜道:「老弟,你真有兩手。」不覺呵呵大笑。

謝雲岳急忙正住,沉聲道:「老人家,我這裡就要撥針,你準備閉穴凝氣吧。」於是兩指依次將金針捏出了一寸左右,捻了捻,只聽老人呻吟一聲,知他感覺比前更為酸麻,停了一會底,即將金針全部撥出,伸指點了三處重穴,說聲:「現在不要自行閉穴了。」此著為怕老頭病久之身,自行閉穴功力不夠,這對他有所幫助,繼從懷中取出小玉瓶一隻,傾出一粒「長春丹」,其色嫣紅,異香撲鼻,命老頭服下。

    老頭藥丸服下後,只覺口內生津,心腹舒泰已機,謝雲岳請他褪下衣褲,用「軒轅指」法捏按遍身重穴,老頭覺指法有異,雖一沾即移,但勁力熱氣直透肌膚貫射經絡,一股陽和之氣助血脈真氣遍體運行流氣海聚丹田,老頭面色慢慢恢復紅潤,約莫一柱香時分,才行停住,老頭睜著一雙怪眼,邊穿衣服邊哇哇大嚷:「好哇,小伙子,就憑你這一手按穴指法,夠我老人家學個十年八年的,還說要我老人家指點,老弟,你這不是損我嗎。」

    謝雲岳見他一會兒喚小伙子,一會兒喚老弟,知他是一遊戲風塵的怪傑,也不見怪,遂道:「老人家你現在內傷已是痊癒,只是風邪尚未脫體,待在下處一藥方,命店伙去買吧。」便命周麟向掌櫃處借了一份文房四寶,匆匆開下一味「羌活沖和湯」,稍增份量,老頭看了不禁大聲稱讚道:「老弟這手褚字真是筆力萬鈞,龍飛鳳舞,難得難得。」

    謝雲岳笑笑,將藥方交與周麟,周麟喜笑顏開,跳跳蹦蹦出房去找店伙上街買藥去了。這樣一費時,天已經大亮了,謝雲岳在老頭房裡還沒覺得怎樣,可是客棧中鬧翻了天,昨天投宿的客商肩販該走的都走了,尚留下準備即將啟程的,紛紛在打點行囊,吆喝聲此起彼應,把這客棧的兩三個店伙忙得團團轉,送了一撥又一撥。

    小童周麟找著了昨夜裡值夜的那位夥計,命他去撿藥,那夥計正忙得一身臭汗,送茶倒水提什物,聞言哇哇怪叫道:「小哥兒,你沒看見我正忙著嗎,哪有空閒替你撿藥,反正他好不了,錢留著賣……」話沒說完,想想不對,又翻眼問道:「怎麼,你同來的老人家被那位相公治好了麼?」

    小童周麟點了點頭,那店伙怎麼也不相信,一把搶過藥方,三腳兩步衝進老頭房中,喲,可不是坐起正與那位相公談笑風聲,那店伙不禁呆了,老頭望著店伙笑道:「我老人家還死不了,店家,你有點奇怪是不?」

    店伙紅著一張臉,忙說:「你老愛說笑。」

    謝雲岳瞧著有點不忍,掏出一錠十兩紋銀,命店伙速照方去撿藥,餘下的就做賞錢吧,店伙謝了又謝,嘴上尚說著:「你相公真是神仙,天下還有比黃半仙醫術更高明的,奇聞奇聞。」說著一陣風也似地走了。

    此時謝雲岳問老頭道:「老人家,我料你不是武林奇人,也必是風塵怪傑。」

    老頭哈哈大笑道:「武林奇人則不敢當,風塵怪傑也許你說對了,老朽姓蒼名璽,在武林有一小小匪號「九指神龍」,老弟,你聽說過沒有?」

    謝雲岳不禁驚叫了一聲道:「原來你老就是丐幫三老的九指老前輩麼?」說著星眼移視蒼璽兩手,自已疑惑方才扶脈時,不是瞧他十指齊整的,怎麼稱九指,不要是眼花未看清楚。

    蒼璽見他如此,也自覺察道:「什麼老前輩的,鬧這酸禮則甚。」說著,兩手平舉,又道:「喏,老弟,瞧清楚了沒有?」謝雲岳這才瞧出來,蒼璽左手中指套上一截膚色練銅,製法甚精,不留心看上去,與原來皮色,並無二樣,謝雲岳點點頭,又問起蒼璽此來經過。蒼璽將手向身旁侍立之小童周麟指了一指,說出一番話來。

    原來那小董周麟之父,是昔年名聞燕雲的大俠穿雲手周倫天,晚年封劍歸隱於山東省東平縣東平湖畔,納福家居,只因當年行道江湖時,與河北阜城四霸青面獅尤亮,閻王令陳壽千,草上飛揚慕豪,千手怪猿胡良,結下樑子交手之下,青面獅尤亮左手五指齊根被周天倫削去,四霸即遠遁無蹤,哪知四霸竟托身在長白山魔尊者門下,練成一身絕藝下山,投在橫行蘇皖鄂三省紅旗幫中,密謀復仇。

    蒼璽在宜昌西陵峽附近無意聞及紅旗幫下談論四霸要找穿雲手周倫天復仇,聞言大急,兼程趕往東平,可惜一步去遲,穿雲手周倫天已遭不測,阜城四霸率領幫中同黨,猶自不肯歇手,九指神龍蒼璽一怒之下,冒險出手,單人與紅旗幫十七名高手相拼,當場擊傷五人,將周麟搶出,阜城四霸連番追擊,蒼璽途中故佈疑蹤才行逃脫,三日三晚點水都未進口,滿身是傷,疲累之下,晚間又受寒氣侵襲,一抵江都便自病倒,因形跡未敢洩露,才命周麟持本門信符召來揚州丐幫幫頭追風刺緋錢寧,遣他趕赴鄂省龍坪醫隱仇子明處討藥,雖知遠水救不了近火,也勉為其難,差幸遇見謝雲岳,不然九指神龍蒼璽也落得個陳屍客地。

謝雲岳聽了,對周麟同情之心,油然而起,不禁牽著周麟雙手,愛惜備至,想他這小小年紀與自己早年遭遇之慘,頗為相似,於是說道:「蒼老前輩有此傳人,甚是可羨,他年小兄弟必能手刃親仇。」

    蒼璽瞪眼道:「又是老前輩的,你若瞧得起我,叫一聲老哥哥夠了,若論藝業,老弟目前就不比老哥哥稍差,說實在的,我還忘了問老弟是何人門下。」

    謝雲岳微微歎息道:「小弟恩師為一出家僧人,堅不示名諱,故無可奉告,小弟身世與這個兄弟頗為相似,仇人是誰,現在仍未查出,故一路北上,一來履拜兄之約,二來借旅途之便順訪仇人是誰。」

    九指神龍瞪著精光雙眼大笑道:「說了半天,老弟一點均未吐出,你的習性與我這老哥哥倒有點相近,你就沒有與我治病,這段因緣我也願意交你這個朋友,你既不說師承何人,仇家是誰,我也不勉強,反正總是那麼一回事就是,不過你也得說出尊姓大名,拜兄是誰,那總可以吧。」

    謝雲岳不禁失笑,忙道:「小弟謝名雲岳,拜兄乾坤手雷嘯天。」

    九指神龍蒼璽又是瞪著嚷道:「怎麼,你與江湖有名的淘氣鬼套上了交情,日後你們兩個定有好戲演,這樣吧,我這老不死的也算上一個,成不成?」

    謝雲岳喃喃地推辭道:「那怎麼敢當。」

    九指神龍蒼璽正色道:「不要婆婆媽媽的,就這麼說,我算老大,三弟,你看看周麟這娃兒還有個造就麼?」

    謝雲岳見他自說自話,也不管他應允與否,就自下斷語,心下也不見怪,自己孤立無援,有個幫手總是好的,當下笑道:「大哥相中的,自然不差。」說著,用手抓了抓頭說:「既然兄弟相稱,那麼貴幫門下見著我稱呼就難了。」

    周麟這時跪下拜見,稱呼「三師叔」,謝雲岳連忙扶起,口中連說:「你師父素來不喜浮文褥禮,怎可由你做叩頭蟲咧。」

    蒼璽笑道:「三弟年資輕輕,就當上本門長輩,別人尚求之不得,你還作矯情,現在你的行止是北上,我先將周麟送往至友吳江漁叟丁一萍處代傳藝業三年,我再兼程北上趕你。」說著從腰畔取出一烏油油銅牌,上刻龍獅虎三物繪像,雕刻甚精,其形蒼古,遞在謝雲岳手中,鄭重說道:「此是丐幫本門權威令符,即現任幫主對之也奉命唯謹,你北上時持之與本幫兄弟留言,你老哥哥定可循跡往尋,如有什麼事,也可持之與本幫聯絡。」

    謝雲岳接過揣在懷中說道:「大哥有事無事,必請在五月初四在蘆溝撟見面,屆時二哥也在。」

    九指神龍蒼璽笑道:「這個你無須顧慮見不到,咱們一言如山,說不定你未出魯境,我們又當會面。」此時店伙已端上一盞熱騰騰黑色藥汁來,蒼璽接過一飲而盡,謝雲岳又命再煎,店伙諾諾連聲而退。

    謝雲岳這時邀蒼璽師徒二人到前面川堂用膳,因為蒼璽病後之體,謝雲岳也未叫酒,點了三四個油膩不重的菜蔬,又叫了稀粥,蒼璽吃得津津有味。

盤桓三日,蒼璽師徒乘騎南下,謝雲岳也就徑往高郵而去。高郵離江都不過百把裡路,傍晚時分自已趕到,下榻連連雲客棧。連雲客棧內熱鬧得有點刺眼,進出的都是武林人物,肩頭兵刃護柄垂著五色絲穗,甚是觸目,見了謝雲岳大都均露出輕視之容,店伙引謝雲岳在東跨院一間上房住下,送上一壺香茗,遞過手巾把後,垂手笑道:「相公,還有什麼事吩咐沒有?」

    「店家,你這店中怎麼有這麼多江湖中人投宿,跟往常不一樣吧?」

    店伙忙笑道:「相公,你是讀書人,又是外路經過,自然不知道這些江湖中事,相公要聽,讓小的慢慢道來,因為離縣城四十里路的周家莊,莊主是名聞兩淮大俠,叫做什麼追星摘月周維城,聽說他的本事大得很啦。今年他六十壽,三日後就是壽誕之期,周大俠遍發綠林帖,說是要封劍歸隱,在壽誕之期當眾封劍,再者周大俠有位小姐,名喚周月娥,長得好看不用說了,本事也大得緊,據說還比周大俠高過一倍,她有兩把寶劍,叫做「巨闕」、「青虹」,因為周小姐還沒許人家,壽誕日舉行比武大會,如有能為蓋過她的,不但「巨闕」劍奉送,周小姐也下嫁給他,故爾遠近轟動,這樣一來,反作成了小店好生意咧。」說罷嘻嘻笑個不住。

    謝雲岳方始恍然,他對這項熱鬧場面,無動於衷,於是付之一笑道:「店家,謝謝你啦。」忽聞院中有人大聲吼叫夥計,店伙慌不迭地應聲跑了出去。

    謝雲岳稍事歇息一會兒,便自走出店外。高郵市廛比江都相形之下,冷落得多,但究為北上通街,還是相當熱鬧,信步走進一家飯莊,用完飯後即欲回客棧早點安眠,歸途中突見一老年乞丐倚在道旁,向路人行乞,靈機一動,即走過去取出些許散碎銀子,放在老乞丐掌心,沉聲道:「老人家,在下要尋你們幫頭有事相詢,他現在何處?」老年乞丐正待相謝,聞言臉色一寒,翻著眼望著謝雲岳,上下打量著,一言不發。

    謝雲岳見此情況,忙從身上取出九指神龍贈他的黑銅牌給他,老乞丐一見銅牌面現惶悚,低聲恭謹說道:「相公,這裡人多,隨小的來。」轉身閃進一條小巷去了,謝雲岳隨定老乞丐亦步亦趨,巷中昏暗伸手不見五指,這個並難不倒他,習武人均練有夜眼,七轉八彎,穿過無數小巷,來在一座三官廟前,老乞丐請他稍待,自顧進去了。

    這座三官廟香火俱無,內面陰沉烏黑,借星光隱約瞧出這是一破敗不堪,年久失修的廟宇,因為無人居住,乞丐看準了即行遷入,成為高郵丐幫發號施令的所在。不到半盞茶時分,廟裡面閃出兩人來,一是才領路的老乞丐,另外是一個五十上下年紀瘦長乞丐,只見那瘦長乞丐望謝雲備一抱拳,道:「相公持著本門神龍獅虎令,莫非有什麼事差遣?」

    謝雲岳笑說:「尊駕敢莫非是本道幫頭,請問上下稱呼。」

    瘦長乞丐答道:「不敢,小的叫白立亮,立在此處不好講話,請入內面談吧。」說罷引著謝雲岳進入廟內,由神龕側門穿進,靠右廂房內落坐,屋雖陳設簡單,一床一桌及兩三把靠椅外,僅一張矮櫥,但潔淨非常,當下白文亮又道:「相公尊姓大名,那神龍獅虎令可否給小的一瞧。」

    這時謝雲岳才看清了白文亮面貌,滿臉黃色腿須,只留下上額,眼鼻等處,雙目神光炯炯,太陽穴高高隆起。他從身上取出神龍獅虎令,笑道:「我叫謝雲岳。」

    白文亮驚呼了一聲道:「原來尊駕就是名動金華的謝少俠,失敬得很。」說著接過神龍獅虎令,豎在桌上,白文亮與老乞丐同時跪下望著神龍獅虎令虔敬地行了三拜大禮,又捧著交還謝雲岳,說道:「這神龍獅虎令共有七面,非有大事者輕易不得一見,本幫總堂僅有三面,餘下四面為本幫三長老隨身攜帶,神龍獅虎令分有兩種,總堂所有為緬鋼所鑄,三大長老所持者為紫銅所鑄,謝少俠所持者即為其一,這神龍獅虎令一出,即代表長老地位,也代表至高無上權威,不但可向本幫門下發號施令,凡百差遣都應聽從,即是見著本幫門下犯有過錯,也可重懲伏誅,請問謝少俠此令是否本門長老所贈,不過這句話小的原不應該問,謝少俠答否聽便。」

    謝雲岳於是將在江都結識九指神龍蒼璽經過說之一個大概,白文亮慌得離椅立起,單膝一跪,道:「謝少俠既與九指長老是換帖兄弟,也就是本門長輩,請問少俠有何吩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謝雲備急扶起白文亮,正色道:「白幫頭,我們各交各的,何況在下非貴幫隸屬執事,你這一來,在下倒不好說話了。」

    白文亮滿臉誠謹之色,垂手道:「謝少俠既然如此謙讓,白文亮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頓了一頓又笑道:「如今紅旗幫太猖狂了,既有九指長老此一過節,敝幫不容坐視不問,白文亮集合蘇北境內本幫兄弟告商大計屆時倒要伸量阜城四霸有多大的道行。」

    謝雲岳頷首道:「紅旗幫聽說才崛起不過四五年,就蔓展蘇皖鄂三省,擴張得不謂不速,可見其幫中自有能手,在下出道日淺,紅旗幫究竟無法無天到何種地步,未從所悉,白幫頭心有個耳聞,但不宜操之過急,九指長老定有對策。」於是又將周維城封劍之事問了。

白文亮沉吟一會兒,說道:「這事不是少俠提及,白文亮因事不關,倒忘懷了,周維城本為大極派門下,武學精湛,中年後就安居原籍授徒為業,偶爾也在蘇北地面走動,主持武林業義,竟搏得了兩淮大俠美名,封劍歸隱是不得已之事,三年前因紅旗幫堅邀入幫,周維城堅執不允,因此而交惡,紅旗幫數次騷擾周家莊,均被周維城應付得宜,得以相安無事。年初紅旗幫又派人去周維城處求親,說是聽得周小姐未許人家,他幫中有位玉面二郎申一鳴,擔任外三堂首席堂主,系崆峒派高弟,尚未娶妻,又年輕英俊,去提親的人,將申一鳴說得天上少有,地下無雙。」

    「怎奈周維城對紅旗幫厭惡已久,去的人碰了一個軟釘子回去,這樣紅旗幫還不死心,接二連三地派人去求親,照樣拒絕回來,最後紅旗幫火了,聲言周維城不把女兒嫁給申一鳴,即將周家莊夷為平地,又在周家莊周圍設下暗樁。周維城無可奈何,對紅旗幫聲言六十大壽遍散綠林帖,當眾封劍歸隱,並舉行鴛鴦招親擂,無論何人取勝十場者,只要未婚即就可將其女嫁與,若紅旗幫獲勝,自無異議下嫁申一鳴。這種條件在周方是欲武林人士主持正義,如僥倖獲勝,至少也可維持相安局面。在紅旗幫而言,也知道周維城之謀,但自恃幫中高手眾多,在蘇省又是勢力範圍,趁此一會,將武林俠義道人物一網打盡,至不濟也可消滅一部分,當下就同意了,密鑼緊鼓,目下雙方都在佈置。紅旗幫近日在鄂皖兩省調來了很多能手。又在蘇北境內密佈暗卡,不過不到會期還不至於動手。」

    謝雲岳聽了,心中盤算一番,離端午節尚有一個月的時光,還可以趕得及,不如暗中相助周維城,功成即退,便道:「紅旗幫做得也太無法無天了,既有此事,謝某焉能坐視,只是想白幫頭相助,不知高郵境內貴屬弟兄武學出眾者能調出多少人來?」

    白文亮忙道:「少俠命白文亮幫忙,自屬義不容辭,敝屬武學差強人意不過二十餘人,但兩淮地面常有很多能手,但請少俠讓白文亮代傳神龍令,一日內即可趕達高郵。」

    謝雲岳忙取出神龍令,卻見白文亮連連搖手道:「無須請出神龍令,但憑少俠一句話就了。」

    謝雲岳未料及神龍獅虎令有如此大的功用,他不知能持紫銅神龍獅虎令者,即是本門長老,言出法行,這也是九指神龍蒼璽看在救命之恩,又聽見謝雲岳身負親仇,人單力薄,才將多餘一面紫銅神龍令贈給與他。當時謝雲岳同意白文亮調用兩淮地面丐幫弟兄。

    白文亮即喚過老年乞丐,吩咐一番,老年乞丐領命走去,謝雲岳便和白文亮定計佈置,如何削弱紅旗幫派來能手暗樁,又說:「但願貴幫九指長老在吳江沒有耽擱。」和白文亮商定,謝雲岳即告辭回客棧,白文亮送至大街方始作別。

    謝雲岳回到客棧時,將近三鼓,方要走進跨院只見月洞內衝出一人,酒氣酗酗。謝雲岳並未防著,迎面撞個滿懷,那被撞著之人,是個麻面大漢,將手撫著胸膛,哎喲大叫呼疼,定睛一瞧,面前之人卻是一個文弱書生,正微笑望著他,百忙中也不尋思面前書生因何未碰傷,破口大罵道:「酸丁,走路沒睜眼睛嗎,撞疼了何大爺的胸脯,還不乖乖的賠禮。」

    謝雲岳冷笑一聲道:「閣下話說得太玄了,誰沒睜眼睛,不是在下閃身得快,恐怕今晚要鬧出人命來,吃醉了酒還要出去撞魂,不如回到床上挺屍有多好。」

    麻面大漢氣得哇呀大叫,喝道:「何大爺不教訓你,反而要你教訓老子。酸丁,你與我躺下吧。」說著,當胸就是一拳,謝雲岳三指閃電般捏住來拳脈門穴,一緊一拉,麻面大漢被他一帶之勢,衝出七八步,碰的一聲,仆倒地下。

    謝雲岳也不管他死活,晃身穿進月洞門,走進住房內去了。麻面大漢的同夥兩人,見麻面漢仆地不起,忙前去相扶,只見麻面大漢右臂腫脹得如茄子般不禁大驚,這三人均是本地痞棍,平素就是欺善怕惡,知今晚碰上了硬點子,兩人再上也是白送,還怕謝雲岳再找他們晦氣,此時見人已走去。架起麻面大漢,溜之大吉。這一爭吵,將東西跨院內旅客全部驚動了,紛紛探首出外,見此情形不由哈哈大笑,內中有四五人卻對謝雲岳留下了心。

    第二天一早,謝雲岳開門傾水,卻見對面跨院第三間房外站著兩人正在談話,見謝雲岳出門,兩人望著他點首微笑。謝雲岳心訝此兩人與自己素不相識,何以會向自己打招呼,但禮貌上不得也報之點首微笑,正待轉首回房,卻見兩人邁步向自己這邊走來,不由按下了腳,等候兩人。

    來的兩人,一個身材修偉,四十上下年紀,紫溜溜的臉膛,兩目透神,海口無鬢,著一襲土藍色夾袍,背搭一口雁翎九齒刀,另外一個,約莫五十上下,一部稀疏花白鬍鬚,根根見肉,身材適中,蠶眉鳳眼,瞇啟之間,露出寒芒,身著玄色大褂,長僅遮膝,內穿紮腳夾褲,背上斜搭一柄佛手拐,只見紫色臉膛漢子,笑道:「尊駕昨晚好精湛的擒拿手,令人好生欽佩。」

    謝雲岳忙道:「豈敢,豈敢,見笑大方,兩位請進裡面坐。」

    三人進在屋內落坐,花白鬍鬚老者即自我介紹道:「老朽飛雲手劉奉彪,這位是八卦金刀鄭金吾,敢問尊駕稱呼。」

    謝雲岳頓了一頓,道:「幸會,在下姓言單名一個岳字。」你道他這時為何要謊言改姓搪塞呢,只為他在金華單掌擊斃七煞手,傳遍了大江南北。這次想暗中相助周維城一臂,不想露出真名實姓,意在給紅旗幫一點厲害,加以吳鄭兩人出身來歷未明,不妨暫時瞞住兩人,日後再說明白也不遲。

吳鄭兩人聞言,不禁互望了望,暗忖:「此少年姓名怎麼不見經傳?」於是飛雲手吳奉彪笑道:「原來是言少俠,失敬得很,敢問言少俠在紅旗幫司何執事?」

    謝雲岳聽了一怔,臉色突變,轉而恍然,心想:「他們從何處發現不對,才誤認自己是紅旗幫徒,呵……是了,大概他倆不這樣說,就不能表明他們也不是紅旗幫的。」思至此,面色轉和,微笑道:「在下井非紅旗幫手下,半月前才由贛因事北上過此,聞得周大俠封劍歸隱及擺擂招親之事,故而稍作逗留,意在瞻仰名家手法,紅旗幫之名尚是近日聞及,莫非二位探聽人嗎?」

    卻見飛雲手吳奉彪望著八卦金刀鄭金吾大笑道:「我說如何,一見即知少俠不是此類人物,老弟,現在相信了吧?」八卦金刀鄭金吾臉上一紅,於是飛雲手吳奉彪將他們倆來歷說了。

    飛雲手吳奉彪及八卦金刀鄭金吾均是武林高手,關外一帶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人物,兩人在察哈爾北部開設察北牧場,十幾年來所養馬群不下四五萬匹,堪稱察北首富,名成利就,早年與兩淮大俠周維城是刎頸之交,這次接到周維城急柬相邀,兩人商量一下,將牧場事務交付得力助手,來裝兼程南下,見了周維城一談,即搬來連雲客棧。因是生面孔,便於查明紅旗幫陰謀及佈置,來此已將六七天了,明查暗訪把敵情摸清了一個大概,但以他二人之力,要想摸清楚全部底細是力所不逮,看看也沒有繼續留在高郵的必要,準備過午即返周家莊。

    八卦金刀鄭金吾又說:「既然言少俠欲往周家莊,何不今日與我等同伴,免得路上寂寞,再則我們尚須借重言少俠。」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0-8-18 19:5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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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8-18 00:32:11
.   謝雲岳沉吟一會,便答應了,道:「在下本當屆期才去,既是二位盛情相邀,情不可卻,只是太叨擾了,不過在下武學,難望二位項背,尚請不要把在下估得太高了才好。」

    飛雲手吳奉彪笑道:「言少俠太過自謙了,既承應允,我倆先回房抬援行囊,再請少俠吃頓便飯後在啟程如何?」

    於是雙雙立起,謝雲岳送出門外,目送兩人回房去,驀見對門房內閃出了一位紅衣少女來,眼睛一亮,不由看得呆了,暗驚世間哪有這樣美的少女。只見這少女明媚皓齒,眼似秋水,小懸膽鼻,櫻桃小嘴,襯在瓜子粉臉上,分外美艷,身材亭勻,著一身粉紅色功裝,腰繫一條白色綢帶,斜插一柄斑綠色鞘套寶劍,足登黑色鹿皮蠻靴,走起路來,柳腰輕盈,婀娜生姿。右手執著一條絞筋馬鞭,通體烏亮,長約七尺,少女隨手一抖,馬鞭即筆也似直,僅鞭梢微微顫抖,像靈蛇般,歷久不垂,謝雲岳暗讚少女內功精湛,似此以內力勁貫鞭梢,武林中人尚不多見,甚是難得。少女似知謝雲岳盯著她,似有意若無意回頭嫣然一笑,又格格脆笑不止,翩若驚鴻般閃出跨院去。

    謝雲岳還沒見過這樣美的少女,被她勾魂一笑,可不把他魂靈兒飛上半天,不禁茫然立著,直等她走出跨院形影消失後,半晌才把飛魂收了回來,空氣中仍弭留著一股似蘭非蘭,似麝非麝的香味,惹人神馳。呆想了一陣回至房內,茫茫然若有所失。

    不到一會兒,吳鄭兩人手中各提一個行囊走來笑道:「言少俠,房錢我們全付了,早點出去吃飯登程吧。」謝雲岳謝了兩人,於是三人出店登騎而去。

    周家莊位於高郵東南五十里,傍山環溪,山嶺青蔥鬱,溪水碧綠,環境甚是清幽雅麗,莊中不過五百來戶人家,大都農樵為主,樂天知命,周維城所居是偌大一片莊院,放眼過去,盡都綿連屋宇,幾佔全隊面積一半,這四面溪水,可算天生壕塹,溪澗十餘丈,深可丈餘,平時這裡是世外桃源,如今刁斗森嚴,不時有一隊隊莊丁巡邏。

    練武場上早架起一座鴛鴦擂台,髹上朱漆,金色對聯上寫:「彼此來往,俱都是英雄豪傑。」和「汝誠我信,全無有暴戾欺詐。」橫楹上掛著巨匾。上書「鴛鴦檑」三字,龍飛鳳舞,大氣磅礡。

    擂台兩旁蓋起兩座巨大竹棚,桌椅陳設井然有致,明天就是會期,照應管事及莊丁,川流不息來回奔跑,忙個不了。莊內為周維城助拳的三山五嶽武林至交,來了不下五十人,已撥出一半人數至莊外近處查看有無紅旗幫暗卡,如若發現,盡可下手挑破,謝雲岳因居於客位,又是初交,未便派遣執事。

    謝雲岳以拘束之身,將全莊地形卻遊覽了一遍,於是瞭然於胸,又匆匆出莊,找尋高郵丐幫幫頭白文亮。白文亮報告丐幫門下已有六十餘人分佈在莊外,業經暗中挑破紅旗幫七處暗卡,丐幫弟子幸無傷亡,謝雲岳再囑咐如何行事後,又匆匆返莊。

申牌時分,日薄西山,霞光在浮雲間射出,分外奇麗,這時莊內碧沉閣旁樹上掠下一個黑衣人,碧沉閣系周維城內眷居處,黑衣人落下後張望了一下,即閃入園內花叢中,俯身撿起顆米大碎石。打入閣中,半響見無動靜,想是全都離開了,黑衣人喜形於色,雙臂一振,似黑鷹掠空般撥上閣樓,傍身在圍小姐閨房窗前,用唾液點破窗間糊紙,觀望了一會兒,正要用刀撬開窗門,忽聞近身不遠處發出一聲輕微冷笑,雖然這麼一點聲音,黑衣人聽著卻是震顫耳膜,心膽俱寒,分明是由一內功絕世之人發出,不由撤身旋步,以刀封面,緊張地四顧,但半點可疑影蹤俱無。

    黑衣人心下疑不止,忽覺右肩的穴道一麻,刀不由自主他陡然下落在樓板上,「噹啷」一聲,黑衣人急用左手一撈,一個「細胸巧翻雲」翻落在地下,跨開馬步,左手掄刀護面,遊目四顧,胡亂地緊張了一陣,見四下毫無半點人影,只見花木扶疏,隨風搖曳,夕陽映著他自己的人影,印在地下似一溜竹竿樣,又細又長,良久,才定下心來。右臂旋回揮舞了一刻,覺仍然運用自如,並無異樣,暗忖:「不要是自己太形緊張之故,心虛生鬼,先前聞得冷笑聲,右臂肩井穴突麻,諒是神經作祟。」

    不禁啞然失笑,又想:「自己既奉命而來,決不容空手而歸,若如此回去,不但須受刑責,更將被人恥笑自己無用,我三手空空徐奕,絕世神偷,成名多年,哪裡丟得起這塊臉?」心意一定,後又騰身上閣。

    哪知身尚未離地五尺,左腿彎穴道似被蟲蟄了一下,疼澈心脾,三手空空徐奕悶哼了一聲,只覺真氣渙散,人即如斷線一般地掉了下來,碰的聲響,震得砂土飛揚,百忙中卻顧不得察看,一個「懶驢打滾」滾入花草中,屏息無聲,一動都不敢動。

    花叢外又起了一聲冷笑,似夾著「蠢賊」兩字,隨風吹來直刺耳膜,其聲僅如蚊鳴,在三手空空徐奕聽來,卻無異於五雷轟耳,這下搞清楚了,不是什麼神經作祟,分朗另有高人暗中出於懲治,這可把神偷嚇得魂飛天外,慌得,急辨明去路方向,掖那花草繁多之處,鷺伏蛇行,準備溜出莊外。爬了有些時候,將近牆邊,伏著不動,傾耳察聽有無異聲,見無動靜,才敢把頭從草叢中慢慢探了出來。

    「噫」三手空空徐奕如見蛇蠍一般,驚叫了起來,原來他眼簾中現出一雙腳,不錯,這是人的腳,徐奕渾身顫抖著急急把頭抬起,可不是一個人立在面前,只見那人穿一襲灰白色長衫,猿背蜂腰一雙手營白,臉孔顯得與常人不同,直像死人面色,青白冰冷,眉毛全無,陰森森地兩眼瞪著他,不由汗毛直豎。

    三手空空徐奕只能硬起頭皮立了起來,臉上泛起令人厭惡的諂笑,顫聲道:「尊駕請高抬貴手,讓在下回去吧。」

    那人沒有出聲,只翻了翻眼瞪著他,三手空空徐奕只覺那人目光如利剪一般,直瞧得他一股寒氣從背脊骨冒起,機價伶打冷戰。徐奕慌道:「尊駕既無見教,恕在下不陪了。」說著,足尖一點,人以騰起三尺,眼見就要竄過牆去,只聽那人說了聲:「你跑不了。」猛覺右足跟一緊,被人捉住,一拉一抖,呼地一拋,丟在七八丈外地上。

    三手空空徐奕這次碰上霉星,苦頭吃大了,渾身骨節直似被抖散一般,癱在地下,絲毫力氣都用不上,又不知那人用了什麼惡毒手法,只覺遍體蟲行蟻走,酸疼難挨,額角上豆大汗珠往外直冒,比死部要難過些,不禁嗥叫出聲。那人立在原處不動,面上浮起一絲淺笑,轉過身法,拉下了皮面套,露出俊美如玉的臉孔,緩步走去。

    為何天色未暗,就有飛賊出現於莊內?因這三手空空徐奕,綽號神偷,成名多年,人機靈無比,心料晚間入莊,必遭暗卡能手識破,倒不如趁著夕陽西下暗樁尚未進卡時,混進莊內,即就是莊丁發現,也都以為是主人的賓客,這幾天周家客人必多,匆促間莊中人不易分辨是敵是友,似這種魚目混珠之法,虧他才想得出來,殊不知人算倒不如天算,他未來時怎料及現在落得這般苦疼。

莊內聚英廳上燈火通明,有如白晝,兩淮大俠周維城立在大廳內,正與遠道趕來友好縱聲談笑,謝雲岳及飛雲手吳奉彪八掛金刀鄭金吾,以及今早才到的吳奉彪知友金面悟空侯履冰四人站在廳右角處竊竊私語,此時,一個莊丁慌慌忙忙跑了進來,向周維城報告:「莊主,第四暗卡駐守的人,在碧沉閣附近發現一個負傷的人,那人自稱三手空空徐奕,請莊主發落。」

    周維城皺皺眉頭,命招了進來,稍時,三手空空徐奕被兩莊丁招了進來,放在地下,只見三手空空徐奕,面色灰白,額角下不斷地冒汗,衣褲全被身上流出汗水濕透了,依然顫抖不止,哀叫道:「周大俠,行行好事,將在下穴道解了吧,在下定然說出實話。」

    周維城聽了,心中狐疑不止,莫非是這三手空空來莊有所為,不知遇上什麼高手暗中點到,即移步上前,替他解穴,卻見徐奕不但未解開穴道,反而更形加據,疼得狼嗥鬼叫,周維城臉上泛紅,束手無策。賓客中有鶴形鳩面老者走了出來,把徐奕翻一個身,用指點了第三節脊骨處一下,猛擊一拳,只見徐奕「哎喲」一聲大叫,吐出一口濁痰,立了起來,精神被折磨得萎靡不振。

    卻見鶴形鳩面老者搖頭歎息道:「這人手法甚是高明,稍重一點點即準死無疑,而這種精甚點穴手法,武林少見堪稱一絕,老朽對此道浸淫數十年,亦尚未到此功力,只知解法而已。」

    周維城向鶴形鳩面老者大笑道:「周某只知你生平極少對人稱許,想不到今天周某首次聽見雲龍三現陶祝三說出這樣動聽自謙之詞。」

    謝雲岳聽說鶴形鳩面者,就是關外一絕,不禁深深注視雲龍三現陶祝三,多望了幾眼,前在振泰鏢局與乾坤手雷嘯天閒談時,談及雲龍三現陶祝三,雷嘯天說此老內外雙修,已達爐火純青階段,輕功出奇,身法格外巧妙,「大力金剛掌」尤為著名,他那凌空出掌,十丈以內,無法逃生,號稱一絕。

    此時周維城沉聲道:「徐義士,你來敝莊有何陰謀?請快說出,周某決不虧待於你。」

    三手空空徐奕苦笑一聲道:「既有解穴之德,在下也不能不把話實說。」於是說出一番話來,眾人聽了心驚不已。

    原來紅旗幫主八臂金剛宇文雷,是西藏魔僧薩多和陀唯一高弟,魔僧一身絕藝被他學得十之八九,人又陰譎機智,今年才四十開外。紅旗幫自其創立以來,治理得有條不紊,不及三年,勢力擴展至蘇皖鄂三省,不由雄心萬丈,意圖將長江流域九省囊括紅旗幫旗下。前兩年即著手將九省內大小幫會,採取囂食鯨吞之策,逐個併吞,豈料阻力太大,不得不改施軟化手腕,派出數撥能手,對九省內奇人異士,綠林豪客,廣為結納,或重金羅致。當然有不少能手以自己不自由之身,豈肯受他的拘束,當即加以拒絕,但紅旗幫多用誣害栽贓手法,加以陷害,事後又脅迫訛詐,連勸帶嚇逼使就範。

    這次羅致兩淮大俠周維城入幫,被周維城所拒,在紅旗幫主八臂金剛宇文雷看來,認為無關輕重的事,因蘇省早就是本幫勢力範圍,有他不多,無他不少,但副幫主烈火星秦鹿可大為震怒,說周維城太不識抬舉,秦鹿早覬覦周維城「巨闕」、「青虹」雙劍,任得其一,則無異猛虎添翼。數次派人擾莊,即秦鹿主持其事,以紅旗幫龐大力量強行對付周維城,何愁周維城不屈服,但他沒有這樣做,也不敢做。因那時清廷國運正旺,天下承平,若明目張膽大舉侵襲周家莊,被清廷誤認興兵造反,那紅旗幫多年辛苦經營得來此一點基業,將會廢於一旦。

    幫主八臂金剛宇文雷知道利害,是以不擬明與干戈,卻又不能為此事,致兄弟反目,他知周維城之女,容貌武功均好,逐令玉面二郎申一鳴出面求親,因而導致周維城封劍擺擂之事。宇文雷見事情到此地步,以他的個性決不肯示弱,便故作大方贊同此舉,實則暗中定下釜底抽薪,一石二鳥之毒計。預定在會期的前一天,過早不太好,由三手空空偷進周月娥閨房潛伏,深夜時用迷香迷倒周月娥後,放出信號,即派出昔年周維城的仇家,佯作襲莊,在莊外虛張聲勢,俾引莊內群雄外出。再由三手空空趁著莊內空虛,無人注意時,把周月娥及雙劍劫出,得手後,再將佯襲之人全部撤退。

這樣一來鴛鴦檑將成水花泡影,待周維城指認此事是紅旗幫所為時,則推說本幫毫不知情,但來人在紅旗幫轄境下做出這事,即藐視紅旗幫太甚,擔保在三月之內必將人贓並獲送回,那時安排一個極具驚險的場面,再由玉面二郎申一鳴把周小姐救出,孤男寡女,碰在一起又有救命之恩,玉面二郎人品也不惡,兩人定然發生情愫,親事順理循章而成。豈不妙絕,誰料三手空空徐奕遇上高人,致功虧一簣,在事而言,甚為可惜。

    兩淮大俠與群雄聽了,齊聲歎這宇文雷實在機智陰譎過人,大白天裡,也敢派人來莊。周維城又繼續問道:「徐義士你不幸遇上這位朋友,落得個兩手空空,令人惋惜,可否把這位朋友形象,說與周某一聽?」

    於是三手空空徐奕滿面苦笑,將被擒的經過描聲繪影說了一遍,周維城驚訝不止,用目掃向眾人面上,笑道:「這位義薄雲天的朋友是誰,在座諸位有知道此人來歷麼?」

    群雄面面相顧,表示均不知此人是誰,飛雲手吳奉彪不禁望了謝雲岳一眼心想:「不要是他吧,嗯,聽徐奕所說,此人武學甚是高深莫測,言少使年歲太輕,必無如此功力,但此人是誰呢?」

    謝雲岳這時已換了一襲黑色夾袍,見飛雲手吳奉彪對自己望了一眼,雖只一眼,但涵意極深,知他對自己有疑惑之意,笑道:「吳場主,如徐奕所說實在的話,那人若不是奇人,就是怪傑,在下倒真想拜識拜識咧。」

    飛雲手吳泰彪道:「就是老朽又何嘗不想見見他,但此等奇人異士,行事莫測,神龍見首不見尾,從不以真面目示人,即或遇上,也未必就知是他。」說罷,哈哈大笑。謝雲岳聽了頷首,笑笑也不再說。

    周城維吩咐將徐奕送入石室軟禁,待會期一過,再行釋放,又傳令下去,嚴令莊外防守暗卡,今晚加倍小心,非至萬不得已,切忌出手傷人。當晚,平靜如常,紅旗幫料三手空空徐奕失手遭擒,知預定之計落空後,派中三名能手意圖救出徐奕,哪知尚未進莊,又被戴皮面具那人,─一點倒,送回紅旗幫高郵分舵,那人是誰,這是一個啞謎。

    次日一大早,周家莊顯得格外熱鬧,赴會的人絡繹不絕。川湧而來,把莊中禮賓接待的人,一個個忙得滿身臭汗,將近已正,東西棚已坐得水流不通,東棚俱是周府助拳賓友,西棚均為三山五嶽幫會中群雄,紅旗幫由副幫主烈火星秦鹿率領幫了十數高手赴會,當然玉面二郎申一鳴也在內。日咎尚差半刻,已經夠擠的人更形擁擠了,遠遠望去,只見萬頭攢動,聲囂如潮,開擂儀式預定午正就要開始。

    兩淮大俠與其愛女端坐東棚主人席上,旁坐雲龍三現陶祝三,鶴目如火凝視西棚群邪,席上平擱雙劍,劍鞘斑剝奇古,劍柄上嵌著晶紅奪目珍珠,垂著杏黃色絲條雙穗,一望就是知武林朋友心愛名貴之物,每人都想攘為已有,但神物利器,有德則居之,無德者枉費心機而已。

    謝雲岳坐在東棚第一排第二席上,與飛雲手吳奉彪等人坐在一處,他從昨天到達周府後,與周月娥見過一面,他只覺周姑娘爽朗大方,雖比不上沉魚落雁,國色天香之類絕色佳人,但也五官端正,楚楚動人,他心想:「只不知這周姑娘性情如何?」原來他初見蘭姑娘,對她那份尖刻潑辣的作風,萬分厭惡,就認定凡是女人都不能習武,也就不能涉足江湖,他這一心存成見,連帶影響了他以後對女人的看法,他自小失去了母愛,對女人情感的捉摸,無法想像。

    周月娥乍見謝雲岳,他俊美的身影,超俗不群的氣質,已深深嵌在心田上,但這有什麼辦法咧,前幾年遇著,也許可以。如今呢,已身不由主,明天就是會期,能獨勝十場者,才算合格,即是他身負武學,焉能敵得過蜂擁而來的魔頭咧,不由幽幽長歎一聲,與其找煩惱,到不如任其自然。

    謝雲岳目光欲移向西棚時,眼睛驀然一亮,差點驚叫出聲,陡見在客棧驚鴻一瞥的紅衣姑娘,隨著接待執事跨進場門,織手上仍執著晶黑絞筋馬鞭,一跨進場門,即停住用盈盈秋水雙眼掃視了兩眼,馬鞭垂在地上,似一溜長蛇蜿汩伸蠕,又大刺刺往東棚走來。

    她這一進來,震動了全場,紛紛交頭接耳,指指點點,尤其是西棚群邪,千百條邪淫目光隨著她身影移動,美色當前,誰人不愛。謝雲岳見她向這邊走來,不由卜卜心跳,她每走前一一步,心愈跳得凶,眼見她走在周維城處低聲說了幾句,周維城滿臉堆歡,請她與與愛女共在一處,又引見了同席雲龍三現陶祝三等人。

    雖然謝雲岳是一立身方正,處事不阿的年少君子,但食色性也,卻也禁不住時時向紅衣姑娘那邊偷視了幾眼,飛雲手吳奉彪看在眼中,笑笑問道:「言少俠,你看這紅衣姑娘怎樣?」

    謝雲岳一聽,就知自己那種神情都落在他眼裡,一張玉面漲得緋紅,也不想想飛雲手問意何在,衝口忙道:「人品不差,人品不差,吳場主,你可知此女是什麼來歷麼?」飛雲手搖了搖頭,又是笑笑,表示不知。

    此時已是午刻,鑼聲三響,場外鞭炮嗶啦聲大作,兩淮大俠周維城與愛女周月娥雙雙含笑立起,步向鴛鴦擂上,周月娥一身翠綠勁裝,手抱著雙劍盈盈待立其父身側,鞭炮聲一停,連帶台下先前喧耳嘈囂,全為之一靜,鴉雀無聲。

只見兩淮大俠周維城今天著了一襲團花錦緞長衫,足登福字履,花白鬍鬚胸前飄拂,腰幹挺直,不顯半點老態,他含笑抱拳向東西棚拱了拱,發出宏亮聲音道:「今天是在下六十賤辰,承各位好友瞧得起在下,辱臨寒舍不勝榮幸,心感之餘,無物答謝,僅備有水酒粗餚,請各位隨便飲用,聊致謝意。」說著,頓了一頓,台下起了一陣鼓掌聲。

    兩淮大俠周維城又笑了接著說:「這次在賤辰期內,設下鴛鴦擂,為的小女已及笄,因在下前因擇婿過苛,久久未見其成,在下年屆六十,去日無多,江湖之事,久已摒棄,惟此心願未了,所以擺設此擂,意在替小女擇偶,在場各位均可上台,抖露武學。但是意圖求親者,須事先說明,還僅限年未三十,未娶過親,獲勝十場者,才算合格。所有細節,均於月前露布在外,不用贅說,但願彼此以武會友,點到為止,過此則有失設台原意,此擂擺設三天,三天後在下即行封劍之札,還請各位留步襄證,言盡於此,謝謝各位。」台上又起了幾陣熱烈的掌聲,歷久不停,於是周維城父女下台緩步走向東棚而去。

    台上出來兩個本莊的年青少年,花槍短刀,此來彼往,頗為火熾,雖不見功夫,但一招一式,也極為中矩。台下莊丁們抬了數十席酒食,穿梭般轉往東西棚,菜餚豐盛,可說是炊金饌玉,山珍海味,加以每席二十斤竹葉青陳年好酒,足以大快朵頤,群豪遠來,腹中早是饑如雷鳴,菜一上席,即風捲殘雲,觥籌交錯,也無心上台,好在擂期為時三天,可是雖也沒有獨勝十場把握,樂得現在看風使舵,到時再說,即紅旗幫志在必得,但也存三分顧慮,時機成熟,自會出手,這時似嫌過早。

    看看已是未正,鴛鴦擂上換了三四撥本莊青少年,東西棚群雄已是酒醉飯飽,忽聽西棚一人悶沉喉嚨嚷道:「怎麼台上出來的,均是花拳繡腿,不堪入目,這些人派他出來獻世則甚,俺不知道這些人是怎麼調教出的,真是有其徒必有其師,還不快點滾進去,難道要俺動手捏緊脖子,一個一個拋下來嗎?」

    西棚群邪俱哈哈大笑,惱怒了東棚的五步追風鏢羅德福縱上台去,瞪眼望著西棚喝道:「那位朋友,灌夠了,餵飽了,發豬癡則甚,有種的,怎不出來見見世面。」

    話聲未落,西棚中發出一聲長笑,身跟著走出,飛身落在台上,只見那人赤面紅顏,五嶽朝天,醜惡不堪,凸出銅鈴雙眼,猙笑一聲道:「好小子,罵得夠損,不過俺湘江一丑,畢笑巖從不動無名之輩,小子,你留下名來。」

    五步追風鏢羅德福聽對方是著名獨行大盜湘江一丑,一身內外功火候不凡,手狠心辣,不禁一驚,但羅德福也是五台俗家弟子,年未三十,萬兒已闖亮了,心高氣傲,哪受得他連聲小子,冷笑一聲道:「大爺名叫羅德福,雖然是無名之輩,但容不得盜匪在此橫行無狀。」

    湘江一丑畢笑巖哈哈大笑道:「原來你就是什麼五步追風鏢,憑你這麼點道行,也敢向俺叫陣。」說著,屈指成鉤,一收一放,照准羅德福前胸「幽門」、「乳中」,帶著呼呼勁風,便自撞去。

    湘江一丑出身於南天黎母嶺玄陰魂君門下,「玄陰掌力」練得五七成火候,此掌一出,看是陽剛已極,其實陰柔,擊上對方,表面絲毫無損,內裡筋骨臟腑盡都粉碎。五步追風鏢見湘江一丑一上去,就用上「玄陰」掌力,知他心存惡念,不由目含煞氣,心頭火發,玄陰掌到,右足突然一撤,身軀動如閃電,往左疾轉,轉在湘江一丑身後,一揚手疾功三掌,用上五台「開碑掌」力,掌掌都帶著勁風迫去。

    湘江一丑畢笑巖見羅德福身法奇快,暗讚此小子武功確實不弱,羅德福晃身胸後出掌,故作不知,待其掌出時,身軀急往左轉,然後右掌一沉,施展內家重手法「玄鳥劃沙」,霍地一聲,向羅德福右腕力切而下。本來這一招,羅德福非傷在湘江一丑手下不可,羅德福見他不及防備,不由濃眉一展,心中狂喜,哪知三掌攻出,湘江一丑突撤身左轉,自己招術用老,收勢變招均所不及,眼看就要傷在這招「玄鳥劃沙」之下,急智一生,右腕急沉兩寸,左掌發出,向湘江一丑「腹結」穴拍去,自己一個「鐵板撟」身法翻出七八尺外,雖然僥倖避過,也驚得冷汗直淌。

    湘江一丑明知這招的虛,但不由不疾退兩步,呵呵大笑道:「好小子,看你會溜。」說時,一個雙撞掌發出玄陰掌十成功力,陡往前撲去,羅德福見來掌凶勇,不敢用掌硬封,撤身遊走,怎奈湘江一醜惡意早生,非將羅德福喪生手下不可,玄陰掌力一掌緊接一掌,綿綿不絕,身法極見巧妙掌勢甚沉,五步追風鏢羅德福被他掌力迫得連連閃展騰挪,退往台沿。

    湘江一丑突施展「虎躍九山」身法,凌空雙掌下壓,這一擊上,準死無疑。東棚群雄齊聲驚呼,忽見湘江一丑凌空一沉,翻退兩步,好似手中捏著一段樹枝,面上呈出猙容,羅德福趁著湘江一丑收招時,躍下台來。

    「是何鼠輩,暗箭傷人,─截竹筷尚難你家老子不了,有種的,滾出來嗎。」湘江一丑立在台上破口大罵,「嗎」字尚未收回,又是一截筷子破空打進了口內,「篤落」一聲,門牙兩顆應聲折落,鮮血溢出,湘江一丑趕忙用手掩住,一雙魚目凶芒畢露,向兩棚掃視。

    飛雲手見湘江一丑陣番被暗器所擊,心中微訝什麼人能用此折枝成箭,上乘手法打出,須知看棚距台十二三丈遠。往常好手用此手法傷人,僅達三丈,即就是經有精湛氣功者,也不過六七丈方圓之內,過此則不足傷人,可見此人內功之高,腕力之強,甚是驚人。於是遊目四顧,欲找出一點端倪,陡見謝雲岳面前短了一雙竹筷,這一吃驚,非同小可,暗道:「此人真不可小視,但不知他來意如何,拿剛剛出手懲治一丑來看,無疑不是對方所邀的幫手不是有絕學,就具有這般驚人武學,又英華內蓄,甚是難得。」也不說破。

    這時西棚上躍上一長身鳶肩,黑色勁裝少年背插單劍,目光閃爍不定,拘掌向湘江一丑笑道:「嚴老當家,既勝過一場,且請退下,暗箭傷人的鼠輩稍時不難查出,那時嚴老當家再伸手也不遲,在下崆峒西派三才奪命凌飛,意在求親取劍,不知老當家可有意成全麼?」

    那湘江一丑畢笑巖正不好下台階,聞言恰好心意,掩嘴道:「俺不過是逢場遊戲而已,哪有這個窮心思,凌兄弟,這場讓你吧。」說罷,凌空一縱,落地後用燕子三抄水身法,三個起落,穿入西棚中。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0-8-18 19:5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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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8-18 00:33:35
「第三章」暗襲無功宵小束手明珠示愛桃李爭春

    且話那三才奪命凌飛得鴛鴦擂後,說明志在求親取劍,以武會友,想取得獲勝十場資格,請台下各位好朋貴友有志者,請上台手下見高低,不過他說話神色之間,露出狂傲飛揚之態,簡直有不可一世之慨。

    東棚群豪,大都為兩淮大快追雲摘月周維城助拳而來,無志於求親取劍,既或是有,也是極少數,多半為條件所限,不是年逾三十,就是子女成群,何況任誰都沒有獲勝十場的把握。雖說是以武會友,點到為止,一交手後,未必就能善了,弄得不巧把性命賠上,萬幸的也落得個殘廢,這又何苦來,不過若在兩淮大俠生死關頭上,為了道義,勢逼不得不出手,那又當別論了,是以東棚此刻並無人出面上台。

    西棚情形可就不同了,凡是黑道中人物均聚集於此,雖臭味相投,但在利害關係上,卻互不相讓,此來的目的,不是為了想奪得如花嬌妻,就是志在寶劍,誰都是躍躍欲試,雄心萬丈。眼見一怒目豎眉的勁裝漢子,躍上台去,與凌飛交手不到半盞茶時分,使自敗下台來。其後又接著一人上台替方才落敗的漢子找場,兩人正在台上打得難分難解。

    台下的謝雲岳,卻為了面前少了一付杯筷,怕眾人瞧出端倪而茫然發呆,恰好來了個添酒送飯的小廝,忙說:「小兄弟,勞駕與我取一份杯筷來,原有的落地弄髒不好用了。」

    那小廝笑道:「大爺幹嗎那麼客氣小的這就送來。」說罷匆匆自去。同席的人除了飛雲手吳奉彪燎然於胸外,其餘的人並不覺的有半點可疑,吃酒用飯時,杯筷跌落桌下的總是常事。

    突地謝雲岳心有所覺,悄聲向吳奉彪說道:「吳場主,在下可否借過一步說話。」

    飛雲手吳奉彪聞言,睜眼猶豫了一下,便笑道:「成,少俠隨我來。」兩人起身往棚後牆邊走去。

    兩人立在牆角處,謝雲岳笑道:「其實在下井沒有什麼緊要事,不過心有所觸,不能不說罷了。」

    吳泰彪忙道:「少俠一定別有見地,老漢當洗耳恭聽。」

    謝雲岳臉上泛起一絲淺笑,悄聲道:「今日千萬不能讓東棚之人上台,在下剛才默數西棚人數,比東棚多出一半,他們來此目的,多半不外是取劍,至於求親尚在其次。詳察他們舉止神色,亦泰半不是紅旗幫同路人,看起來目前已存對壘之勢,相互觀望。紅旗幫雖志在必得,必不致於貿然出手,而我們也不能輕易讓紅旗幫估出實力,非至迫不得已,才派出一二高手挽救危機。最可慮的是,西棚諸人現居於莊中民舍,定然有黑道人物不顧江湖道義暗中偷襲,防不勝防,最好將劍更換為贗品,擺在暗處,還有紅旗幫定不死心,三手空空徐奕昨番即為明證,吳場主以為然否。」

    飛雲手吳奉彪,覺出面前少年人不但武學已臻化境,而且心思細密;連連點頭道:「少俠觀察人微,老朽就去給周莊主說。」後又笑道:「少俠,你方才施的折枝成箭,真好手法。」謝雲岳面上一紅,知被他瞧出了,笑笑不出聲。吳奉彪向周維城席上走去,謝雲岳亦匆匆回座。

    此時台上的三才奪命凌飛連勝三場,愈加意氣揚揚,眉間稜角狂傲之氣,足以沖脫一切,謝雲岳看見,皺了皺眉頭。西棚內幕然一條人影凌空翻起,往台上飛落下來,宛如落葉般毫無聲息,身法端的絕妙,這是武林中罕見的「烏龍翻雲」上乘輕功,此人身形一落,就博得了東西兩棚喝采聲。

    那人長得身量瘦長,上唇蓄了兩撇山羊鬍子,豹取不時閃出凶光,冷笑一聲道:「凌朋友使得一手好混元掌法,飛天蠍子雲浩幸會崆峒西派高手。」

    凌飛聽來人自報名號,先前狂傲之氣盡情故去,似毒蛇蜇了一般,驚懼得退後兩步,忙道:「雲老師上台,莫非亦是為了……」

    「胡說。」飛天蠍子雲港猛喝一聲道:「雲某望四之年,那有這份野心。先前主人怎麼說的,彼此以武會友。點到為止,怎麼凌朋友竟將雲某兩個盟弟用重手法打下台去,差點落得殘廢,故而雲某想伸量朋友究有何驚人藝業。」

    原來關中武林內,近七八年出了一個極響亮而令人頭痛的高手,那人就是飛天蠍子雲浩,行蹤十分詭秘武功傳說十分高強,行事又端的手狠心辣,專做以黑吃黑的買賣,每次下手,都不留下活口,為的是他行蹤飄忽,隱現莫定,下回作案,誰也無法猜測他在何處,武林中將他比作鬼怪是以稱他關中一怪。

三才奪命凌飛雖然知道雲浩是極難惹的人物,但為了師門威望,縱然敗在他手中,還怕師門尊長不出頭找場嗎,再說傳言雲浩的武功極高,但僅是傳言,又非目睹,未必自己就不是他對手,心膽為之一壯,便冷笑道:「雲老師,我凌飛看在你我均是同道,蓮藕一家對你客氣,未必就是怕了你,似你這種咄咄逼人態度,在下凌飛縱然藝業淺薄,也必周旋到底。」

    雲浩哈哈狂笑,半晌定住,豹眼環睜面現不屑地說:「凌朋友,你敢有膽量在雲浩面前說狂話,可算有骨氣,下過你也得稱量稱量自己。」

    三才奪命凌飛冷笑道:「行與不行,交手即知,在下縱或落敗,也只怨投師不高,學藝不精,雲老師你狂個甚麼,請賜招吧。」雲治嘿嘿冷笑,抖腕亮掌迎面就打。

    凌飛一見雲浩踏洪門進招,覺他未免太狂了,心中暗暗生氣,施展出崆峒絕學擒拿手,雲浩武學也真高,身影一展汗,足下移宮換位,緊隨著凌飛背後進招。任憑那凌飛怎樣閃挪,也無法讓開,雲浩一條身影宛如附骨之蛆緊貼在他的背後,凌飛空負絕技,根本無從遞招,只有挨打的份,那飛天蠍子雲浩好似存心使他難堪,耍猴子般逼得凌飛團團亂轉,面色青紅畢露,台下群雄看得狂笑不已。

    謝雲岳知道凌飛遲早落敗,無心觀賞,有時將眼光移往紅衣姑娘那旁,只見她兩手支頤,一瞬不瞬地望著台上,面上露出似笑非笑神情,襯著額部兩隻梨渦,媚態嫣然,好像看得津津有味。謝雲岳暗歎了一口氣,心思:「簡直是癡心夢想,即是她對我有意,自己大仇未報,那有這份心用來談兒女之情咧。」

    他這一斷旖念,目光移向西棚,注意紅旗幫烈火星秦鹿等人舉止,烈火星秦鹿不時與他的手下交頭接耳,用手指指台上,又指指兩淮大俠這面,不禁心中了動。他暗中不住盤算,紅旗幫今晚是不是又重施故智,昨晚紅旗幫門下在莊外鍛羽,丐幫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簡直是天衣無縫,一絲不落痕跡,紅旗幫吃了一個啞叭虧,尚以為周家莊伏樁所為,這樣一來紅旗幫越發把周維城看做眼中之釘,非除之而後快。

    自己既伸手在前,無論如何也要仗義到底,看來丐幫高郵幫頭呂文亮極為精明干煉正是得力助手,但不知第三日自己命他所行之事,是否會出差錯,思量至此,台上勝負也已見分曉,那凌飛被雲浩一掌「浮雲掩月」劈下台來,口吐狂血,西棚中即有數人出來扶往棚中。雲浩也躍下台來,穿入西棚中,登時棚內咒罵大作,一片喧囂,後又有兩人躍上台去,動手過招。

    此時,飛雲手吳奉彪喜匆匆地返回,笑道:「言少俠,全依你之言行事,周維城兄還大讚你心思周密,了不起。」說著,大姆指豎了一豎,又說道:「我老頭子替少俠打聽清楚了一件事,就是那位紅衣姑娘,哎,此女真個絕色,長得太美好了,我這土在頭邊香的老頭子兒,也為之心動,何況……年輕人哪。」緊緊地望了謝雲岳一眼,同席八卦鄭金吾等人發出一陣哄然大笑。

    謝雲岳面紅過耳,瞪了飛雲手吳奉彪一眼道:「吳場主,你老真愛說笑。」

    飛雲手吳奉彪呵呵一笑,正色道:「她就是當年尊稱中原一劍趙康九的獨生掌珠,中原一劍武學絕倫,他這愛女武功也就不會錯得那裡去,就看她進門時,耍馬鞭那份勁道,即非泛泛之輩所能,由此可見一斑,這次中原一劍奉維城兄柬邀,因染病在床不能來,故遣愛女一行,趙姑娘武學即好,人又生得美麗大方,誰個不愛,那個不想、我說呀……」頓了一頓,又笑道:「言少俠,別以為我倚老賣老,喜愛說笑,常言道得好,一家有女千家求,這應該是你們年輕人好逑的對象,年輕人臉皮薄,我老頭子與你出面好不好。」

    謝雲岳不料飛雲手吳奉彪,明點自己,當下尷尬萬分,坐立不安,雙頰只覺一陣躁熱,於是強顏立起笑道:「那麼,在下還得仗老前輩始終成全啦。」說著匆匆離座往後院走去。身後又起了一陣大笑。

    且說周維城所寓莊院,除卻練武場內鴛鴦擂鬧哄哄之外,其餘卻一片死寂,花園、水塘、迴廊、書閣等處均設下暗樁,三三兩兩手持著雪亮的兵刃,各處巡弋。三手空空徐奕被囚在花園西角,太湖石山旁一座石室內,莊內所派監守的人,並沒虧待他,每餐酒肉不缺。

    他懶洋洋斜倚在榻上,雙手抱頭,眼望著鐵柵窗外藍天浮雲怔怔出神,不住地尋思、心想:「我該是多倒霉,想起我三手空空當年自由之身,每次做案,也夠舒服三兩年的,海闊天空,任吾翱翔消遙,多麼自在,好端端聽信朋友之言,貪圖五千兩銀子替人買命,這又何苦,哎,昨天遇上那人,我徐奕有生以來還未會見過這麼高的身手,折在他手中,又有什麼不心服。」

人在失去由自後,最易回憶往事,也才知往日的自由可貴,一幕幕的往事在徐奕眼簾中顯出,他曾做過很多罪惡,但也有時行過善,竊富濟貧,鋤強除暴,但這不過是惡人生活中點綴而已,像曇花一般,一瞥即逝,他不住的自問,行惡偽善,是應該麼?只看他面色,陰晴不定,變化無常。似仟悔、似哀傷,外人無從而知。

    鐵柵窗外不時有人監守探頭巡視,見徐奕倚在榻上仰面出神,笑笑也不警動他,逕自走去。若大的庭園,除了鳥鳴由唱,及巡邏人急促的腳步聲外,其餘都靜悄悄地,突然石室屋上起了細微薄足聲,雖只這麼一點點,如枯枝墜地,可是在練武人耳聽起來,無異與巨石擊水,摹然從回憶中驚醒,只見鐵窗外閃出一顆頭來。那人低聲向徐奕道:「徐兄,我奉副幫主之命,救你出困。」

    徐奕定睛一瞧,來人是生平知友「鐵臂人熊」古蘇,面上泛出一絲意外驚喜,繼而雙眉一皺,搖搖頭道:「那不成,莊內各人又沒有虧待我,他們應允會期後一定將我釋放,現在冒險逃走,莊內好手眾多,說不定我倆性命還要賠上。何況,小弟業經被人點了重穴,功力差不多全部廢掉,一身只覺提不上勁來,古兄,你犯不著為小弟輕身涉險,從速離去,囚身之仇,一定要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青山綠水不改,還怕沒有時間麼?」

    古蘇略一遲疑,又道:「昨晚,幫內派出多名高手,營救徐兄,迄至今後,猶未見返,諒亦被擒,徐兄,你有否知他們下落麼?」

    三手空空徐奕面現驚容道:「小弟自囚在石室後,外界消息,一點不知,既然如此,古兄,你還是從速離去才是。」

    古蘇四面環顧了一眼,又道:「園外尚有多名同道接應,我怎麼隨便單身回去,徐兄你不要被他們嚇怕了膽,這周家莊又非龍潭虎穴,在我古某眼中,無異於土雞瓦犬,何堪一擊,快點,我古某背你咄去。」說著,伸手就捏古間鐵柵,「卡登」聲響,一根姆指粗的鐵條被他扯斷,指力甚是駭人,正待扭第二根鐵條時,驚聞一聲斷喝:「什麼人?」

    古蘇霍地一旋身,鋼刀護面,但見身前三尺處,立定了二人,均都黑色勁裝,雙眼威稜地瞪著古蘇。其中一人面色一寒,沉聲道:「閣下何人,擅自入人莊院,非奸即盜,還不快點束手就擒,等我倆動手時,刀槍無眼,後悔就遲了。」

    古蘇哈哈狂笑道:「我鐵臂人熊古蘇既然來了,就要伸手,皇帝老子紫禁城古某也敢闖,何況這小小的周家莊,老實告訴你們,這周家莊指日便要瓦解,你等已成甕中之鱉,還狂個什麼勁。」

    那人聽了,毫不動容,反微笑道:「姓古的,眼前你自己才是甕中之鱉,不信,看你逃得了麼?」

    鐵臂人熊古蘇聞言一驚,退後一步,獰笑道:「無知小狗,膽敢對古某狂言,今日要教你嘗嘗古某九連環刀法的利害。」

    這二人均是雲龍三現陶祝三高足,一名陳文翰,另外是胡天生,都是初生性兒不怕虎,不過武學卻也甚高,聞鐵臂的人熊之名,知是橫行燕雲大盜,兩人倚賴師門絕學威望,毫不驚怯。陳文翰一聲長笑道:「姓古的,你在燕雲橫行無忌,罪惡擢發難數,你家少爺找你不是一日了,如今自己送上門來,正好代天行誅。」說著,修地一揚手中雁翎刀,「鳳凰三點頭」,掠起三片刀花,直撲過來。

    古蘇嘿嘿冷笑,反腕一撩,刀光匝地湧起,「瞠」的一聲,陳文翰震得退出三步,雁翎刀險些撒手,虎口發熱,心驚鐵臂人熊內力雄渾,知硬拚不得,霍地刀法一變,施展開一套精妙絕倫的刀法來,此套刀法專以輕捷詭巧為勝,刀光如雪,身形如猿,刃芒不離鐵臂人熊腰背處。

    鐵臂人熊在蘇,見面前少年使出的乃是雲尤三現陶祝三獨門的刀法,別人也不會使,他知道陶祝三既然伸手,從沒聽過有人活出手去,不禁一橫心,咬牙暗道:「古蘇把命擱下去了,那還顧忌這多,先料理了你這小畜生,再行拚命。」想著,手中九連環刀法早使開了,出手招式,全是招套相連環施出,實際是反九宮變化,不是會家,無法猜知他下招從何處遞到,陳文翰雖是名家高弟,五十招將滿,可就顯著有點力不從心了,胡天生從旁一看,知無法再呆著不出手,倏地勇身三入戰陣。

    這情形仍無法好轉,古蘇九連環刀法凌厲,把兩人迫得如走馬燈般團團直轉。猛然間有人沉聲喝道:「你們兩人還不閃開,獨自逞強則甚。」

    陳文翰兩人本能地撤刀縱開兩尺,猶自喘不成聲,見發聲喝阻的人,似是三手空空徐奕供說那人,臉色死灰冰冷的,著一襲黑色紡綢長衫,陰森森地說道:「古蘇還不棄刀就擒,周家莊也是你敢來的麼。」

    鐵臂人熊古蘇先前聞聲,也為之一驚,撤刀退後三步,及見來人面容甚怪,全無血色似地神情狂傲得可以,陡地心中冒火,喝道:「我鐵臂人熊古蘇,闖蕩江湖數十年,還沒有人膽敢對古某這樣無禮,你只要能勝得古某九連環刀,不要你說古某也自會棄刀就縛。」

    怪人仰天冷笑,道:「你還敢狂,這樣吧,你只要逃得出我的手中,更饒你不死,論你平日行為,死不為過,儘管放手進招,休要假存厚道,事後可別後悔咧。」說著,又是一陣陰惻惻冷笑,聽了毛髮頓豎。

三手空空徐奕在鐵柵窗內見那人現身,急叫:「古兄,快逃。」那知話剛出口,古蘇刀已遞出,心想:「這回古蘇命送定。」回首也不再看。

    古蘇刀一撩起,驚地面前一花,怪人已然不見,背後倏起冷笑聲。古蘇大吃一驚,連身都不敢回轉看看,腳尖猛點,人已向前竄出兩丈左右,霍地旋身。那知冷笑聲又自身後發出,他瞥見陳文翰胡天生兩人亦都現出駭容,他魂不附體,冷汗如雨涔涔流下,猛一咬牙。今天算是豁出去了,身形疾轉,掄刀一招「枯樹盤根」猛劈,霍地又劈了一個空,眼前一片空蕩而已那有半點人影。

    他這一驚疑,非筆墨可形容,冷笑聲驚地往後又起,竟如附骨之蛆般,連連不斷地由後發出。幾個旋轉一打下來,古蘇兩腿發軟,這種經歷,古蘇出道以來未曾見過,他驚異這怪人功力之高是絕無僅有的,自己鬥力使智,也無法勝過人家萬一,情急之下,猛地向牆外平竄出去,欲逃出任外,他知逃出的希望是渺茫的,可是又不甘心就此束手。

    人如離弦之經,平射而出,眼見僅僅兩尺即可越過牆頭,古蘇突覺肋下一麻,渾身氣力一散,龐大身形猛往下沉,撲通落在牆沿,這樣糊里糊塗被人點中要穴,自覺羞愧難當。陳文翰胡天生兩人在旁看見,也自臉上變色,目睹怪人所用身法,極其詭異,只見人是淡煙般,一會兒東,一會兒西,如同幻影,簡直無法看清那怪人身形怎麼晃動,周近所有伏樁,都不禁探首出視,及見怪人隨在古蘇身後竄出,古蘇落下,怪人也自越過牆頭。

    陳文翰兩人緊自騰起,落在牆頭一看,不禁大驚失色,但見牆外地下,橫七豎八躺了一大堆匪徒,怪人身形已杳,陳文翰口中打胡哨,招來了巡邏壯了,將一干匪徒及古蘇都置之徐奕一室,自己囑咐胡天生兩句,轉身匆匆走在東棚稟明經過。

    謝雲岳離開後院,又自回到席上,與飛雲手等人談笑甚歡。台上上上下下又好幾撥人,每次敗下台來的人,都是負傷極重,可見寶劍美人的引誘,實在太大了。兩淮大俠追星摘月周維城與雲龍三現陶祝三,趙蓮珠及周姑娘四人一面談笑,也不時留神台上的形勢,忽見陳文翰匆匆走來,低聲稟明剛才後園之事。

    周維城等四人聽了,面上都現驚容,雲龍三現陶祝三囑咐了陳文翰幾句,陳文翰又自走去。雲龍三現滿腹疑雲,向周維城道:「這人是誰,老朽怎地想不出,聽翰兒所說,身法之奇,從未見過,奇怪此人身手既如此之高,何故又藏藏躲躲,老朽這綽號雲龍三現在要移贈給他了,周老弟,你說是麼?」

    趙蓮珠突起了一陣銀鈴笑聲,極為清脆好聽,笑道:「這人我想見見他,哼,一定是他。」

    雲龍三現陶祝三問道:「怎麼,趙姑娘你知道這人是誰麼,是否可以說給老朽知道?」

    趙蓮珠輕笑一聲,秀目瞄了那邊謝雲岳一眼道:「晚輩現在也不敢確定,只知這人有點可疑就是,這人既在我們周近,就不難查出。」

    周維城循著趙蓮珠目光一瞧,落在謝雲岳那邊,倏地微驚,方才飛雲手吳泰彪也曾說起言少俠是個蘊藏不露奇人,自己尚不相信,儘管他身手再高,也難及得徐奕及陳文翰所說的怪人那樣絕無僅有的功力,暗中不由對謝雲岳下了一份注意。

    謝雲岳耳目聰靈,見陳文翰走來又走去,趙蓮珠及周維城兩人目光頻頻落在自己這面,心中微微一笑,暗忖:「縱然是疑心到我身上,你們也無法判明。」他認為這是自已的傑作,極其得意。

    趙蓮珠為什麼疑心是他,只因她從發現謝雲岳坐在那邊時,就不時留意他,見他走去,又見他匆匆走來,為時才不過兩刻,他這像貌俊秀,比擬潘安宋玉也不為過,復又雍容儒雅,文質彬彬,已深深地印在芳心中,不到片時,陳文翰已走來稟明一切,她心下已是恍然。為什麼這樣巧咧,聽說的怪人身材與他一模二樣,不要是他吧,一段疑雲籠罩在她心中,決意探一個水落石出。

    突然西棚中起了一個破鑼聲音,人隨身出,湧在台前曠地上,只見那人長得腰圓背厚,五官蹩在一堆,顯得過分醜惡,不過三十上下年紀,他說道:「周大俠,我錢星環有一個不情之問。」手中指了一指趙蓮珠,笑道:「這位姑娘大概也是想藉擂招親來的吧,是否我們勝了十場可任選其一?」此言一出,周維城不禁愕然,趙姑娘頓時臉罩寒霜,柳眉倒豎。

    原來,自趙蓮珠一現身,西棚群邪紛紛色迷迷地盯著她,她與周姑娘坐在一處,相形之下,周姑娘頓時光芒盡失,趙蓮珠又有時不時地向西棚瞄一眼,群邪看在眼中,不禁色授魂與,那錢星環匪號穿花燕子,是個色中俄鬼,平時良家婦女不知被他糟踏了多少,武功也實有過人之處,他見趙姑娘長得美如西子,恨不得一口水吞了下去,心中癢煞,不時與同黨論頭評足,他受同黨聳動之下,亦不考慮後果,色膽包天就衝口說出來。

    雲龍三現陶祝三怒皺眉頭,低聲道:「此人端的可惡,平時就採花喪生,今日若再不出手懲治,我們這班俠義道名望何存。」話聲一落,趙蓮珠已自竄出,右手馬鞭一抖,馬鞭劍也似地畢直,點取錢星環前胸「幽門穴」,神速無比,宛同電射一般。

穿花燕子錢金環一見姑娘出手電捷,鞭梢帶一溜風聲,也不禁駭然,口中仍笑道:「姑娘,你好狠。」身上卻不敢遲慢,晃身撤步,舉掌一撈鞭梢,飛也似地快,趙姑娘已知錢星環心意,鞭尚未遞滿逕自變招,霍地一收一放,青蛇般直指「氣海穴」,這次出手更快。

    錢星環可不敢再大意了,晃身疾地斜閃三尺,連掌如風向趙姑娘雙肩拍來。口中還自取笑道:「姑娘,誰叫你生得這麼美呢,我錢易環捨不得傷你。」

    趙蓮珠怒叱一聲道:「好賊子。」足下讓過兩尺,閃過來揮動馬鞭起,刷,刷,刷,三鞭迎胸抽到,她恨不得一鞭把他抽得粉碎。

    錢星環武功不弱閃、圖、騰挪,左右逢源,錢星環大戰之下,又是一個「穿雲摘月」飛身躍起,直奔趙蓮珠刺來,他滿以為人前露臉,如今搞的個土臉灰頭,這一份難堪是夠受了,厲聲道:「姑娘,你太以猖狂了。」

    趙蓮珠粉臉鐵青,一語不發,馬鞭又自漫天捲到,只見她干腕輕抖,她那馬鞭就像乞兒弄蛇一般地靈巧,一眨眼,就是十數招變法,錯非中原一劍之女,又那兒練得這種神妙絕招,她這鞭招,似劍,又像點穴撅,似索,又像九節連環棍。

    鞭法一遞開,錢星環也就不似先前這般輕忽怠慢,雙掌十指箕張,將恃以成名之「靈猿十八變」掌法施展,這種手法,甚是驚人,十指透勁帶風,不離趙姑娘身前左右,身形如穿梭般在鞭影中出進,這份輕捷,無愧負穿花燕子匪號。

    不到一盞茶時,錢星環身形已自欺進一尺,姑娘這馬鞭由柄至梢,足有六尺左右,利於遠攻,一近則無法使開,錢星環這一欺身,反縛手縛足,就顯得有點力不從心了,趙蓮珠心中大急,又無法騰出身形,擎出背後寶劍,暗責自己過於粗心,先前太看輕此賊了,要知道姑娘一路而來,經了不少事故,盡憑自己的馬鞭就輕輕地解決,是以她自恃過甚故有此失。錢星環見趙姑娘此時身法鞭招,無復象先時那般利落於淨,於是哈哈大笑,口中又不乾淨起來。

    謝雲岳在席上初時看時微笑,這時看得姑娘有點力不從心,他像漫不經心地將身前一支竹筷,折斷一截筷頭,約長半寸,飛雲手看在眼裡,只望著謝雲岳微笑頷首,謝雲岳不禁地俊臉一紅。兩指捏住筷頭,輕輕一送。

    趙姑娘這時迭遇險招情急之下,身形倒挺「細胸巧翻雲」,閃出三尺,在身形翻時,手中可忘不了出招,反腕一撩,嗖地逕點錢星環「膝眼穴」,錢星環油嘴說道:「好狠。」但手下可不敢有半點疏忽,忙閃身欺步,十指疾拿趙姑娘雙足,眼看就要拿上,心裡可有點得意忘形,狂笑聲「哈」字未出,突覺腰間有物重擊,疼若澈骨,「哎」的一聲,就竄前之勢栽到地上。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0-8-18 19:0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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