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為欲成仇天外三尊魂歸極樂癡情生恨難成連理誓遁空門
那金鉤無敵辛蒙在那大樹之下,形似瘋狂,只是跳躍,兩手向空舞動,不時傳出一聲聲斷腸慘笑。高黎貢山四魔一聲厲嘯,平平飛起,去勢若電,往那大樹之下飛撲。天外三尊者頓感愕然,立止手不戰,齊趨前觀。九指神丐蒼璽臉上已恢復了鎮靜,對於金鉤無敵辛蒙突變找狂,心中了然有數,兩眼覷定混元指蒯浚,隱隱含笑。
星河釣客婁雍及竹杖叟洪璜讓開兩步,他們知道蒼璽這種神色,對蒯浚是恨到了極點,絕不讓蒯浚活出手中。他們深知混元指蒯浚功力驚人,暗暗擔憂蒼璽不能一擊而中,被蒯浚逸去,那麼來日丐幫大難有增無已。不由心弦猛張,面色嚴肅,較之蒼璽一副悠閒姿態,大不相同。
混元指蒯浚面寒似水,兩目神光冷電般,炯炯逼視著蒼璽,右掌外翻當胸而立,左拳微揚,兩指戟舉,足下踏著子午。箭在弦上,弦繃堪滿,大有一觸即發之勢。那邊樹下,大魔華宇用盡手法,未能制止辛蒙狂笑跳躍瘋態。其餘諸魔嗖嗖四竄,想解開被點住穴道的那些明椿暗卡,同樣無效。
試想他們都是武林奇人,自負甚高,然而不能解開穴道,顯然那點穴手法詭異無比,一片狂傲之氣,剎時冷了下來。大魔華宇面紅耳赤,面對著臉色慘厲,肌肉扭曲,狂笑狂跳的辛蒙束手無策,他認定辛蒙是遭人暗算點中穴道所致,那手法令他脊骨直冒寒氣,暗算的人定是在樹上突施毒手,但這棵大樹枯枝禿椏,並無可資掩藏的地方,分明這人得手之後逸去,不過有一點值得驚疑的地方,那就是這人既有這種絕乘功力,為何躲躲藏藏,難道他還有什麼陰謀不成,最蹊蹺的是本莊除了自己數人外,並無一人前來。
「莫非他們都遭了毒手嗎?」華宇想到此處,不禁冷汗如雨,這神色數十年來首次在他臉上顯出,可見他內心駭怕已極。
群魔面上訕訕地聚集在大樹下,暗對此事加以猜測,紛紛提出意見,終於下了一個結論,就是對丐門之紛爭,決不伸手。天外三尊者心內猶不服氣,但目睹這種奇異之事,由不得他們不生出凜駭之意,不過他們都有此一想法,那人露面後,就得試試那人武學精湛到如何地步。
這時大魔華宇挾起辛蒙,與群魔紛紛趨往大廳前,對丐門三老與混元指蒯浚緊張情勢竟不加聞問。距大樹之後有幾棵篁竹,在那竹梢葉繁茂密中,露出一張俏臉,清澈如水的雙眸中微微吐出笑意。九指神丐蒼璽這時與混元指蒯浚繞著打圈子,愈走愈小,但誰也不肯先出手,想等待有利的時機到來。
要知這等高手過招,往往即在短短一剎那,三招兩式便可勝敗立曉。辛蒙嗥叫之聲,愈來愈慘厲,大魔華宇在沒有辦法,猛向辛蒙胸後點了一指,只見辛蒙如將死之犬模樣,一陣哀鳴,聲音漸弱,四肢抽動了一會,便寂然無聲。
群魔負手立在廳外觀戰,表面從容,心情異常緊張,大魔華宇眼蘊淚水,憤恨無比,秦中雙怪倏然飛身往後躍走,意欲察看全莊究竟。但禍在眉睫,群魔均有此預感!內心惴惴不安。驀然。混元指蒯浚沉不住氣了,腳步一慢,倏然劈出一掌,左掌兩指迅若星瀉,往蒼璽「期門穴」點去。
這兩式都是至剛至猛路子,而且奇詭無倫,最耗內力,掌指未至,已自潛勁逼人。混元指蒯浚在一刻之前,目睹許多令人意外的奇事,又見丐門三老如此有恃無恐的神色,已有大難臨頭之感,事至如此,不如一拼,或可制勝,是以,盡展平生絕藝以制先機。
九指神丐蒼璽對混元指蒯浚,絲毫不敢大意,他知蒯浚這混元指力,能貫穿金石,腐木蝕鋼,左掌吐還擊對方掌勢,立時橫閃五尺,避開混元指力,右掌楂開,風馳電湧地向對方腕脈扣去。蒯浚突然大喝一聲,兩指倏仰,逕往蒼璽扣脈右掌劃到,指風嘶嘶銳嘯。
九指神丐蒼璽大吃一驚,他未想到蒯浚混元指可不緩氣綿綿吐出,這混元指最耗內力,每一展用,對本身真元耗損至巨,他知蒯浚存心死拼。此刻,容不得蒼璽多作考慮,身形電閃,錯步飛出蒯浚指力之下,那知蒯浚身法絕快,那指力登時劃在蒼璽大袖上,一聲裂帛嘶響,一截袖蘭隨風揚起半空。蒼璽驚魂未定,蒯浚身形稍不停留,兩指落向蒼璽胸後「心俞穴」,這一容他點上,蒼璽立時就會心脈震斷而死,蒼璽一著之差,立遭懸發之危。
那蒯浚何等神速,雙指只差兩寸就可戳上,蒼璽頓感後胸一涼,立即全身猝然一沉,倏的翻身,雙掌劈出一股排山倒海的勁力。蒯浚怎麼也不會想到蒼璽,臨危尚能使出這一巧妙的身法,身形懸空,不及閃避,化指為掌,迎著劈來掌力下壓。
只聽得「蓬」的一聲,兩股掌力一接,蒯浚身形騰起半空倏又飄落下來,蒼璽雙腿一縮,風快立起,雙目怒睜。兩人都是胸頭氣血狂翻,蒼璽先前被蒯浚搶先出乎,差點命喪在混元指下,此刻,蒯浚雙足甫一沾地,雙掌當胸劈出一招「推山守鼎」,雙掌凝足平生勁力而發,狂飆驟起,凌歷無儔。
蒯浚措手不及,當堂被震退四五步,蒼璽趁此展出一套奇絕無倫的「劈空掌」法,強勁如潮,綿綿推出。蒯浚亂眉一豎,步法登時走了開來,忽左忽右,忽前忽後神詭無匹,走的迷蹤路子,雙掌亦立時亮開,左掌右指倏忽攻出。
兩人每一招劈出,均帶有劃空嘯聲,力能裂石碎碑,近身週遭氣流激盪不絕,沙飛石走。十數個照面過去,蒯浚混元指力益呈神威,指風嘶嘯,如同花影繽紛罩向蒼璽身形。然而蒼璽雖未落敗,但仍然畏懼混元指力,晃身遊走,覷空拍出劈空掌力,不過身法絕快,非明眼人不能看出。
但場外均是武林極負盛譽的人,何能瞞過他們神目。星河釣客婁雍見狀皺了皺眉頭,暗對竹杖叟洪璜道:「蒯化子這幾年功力精進太多,蒼老大恐非其敵,不如我們也出手,為正門規,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竹杖叟點一下頭,倏然長身,右臂一探,竹杖疾出,點向蒯浚胸後「命門」穴。星河釣客婁雍也不遲疑,右手一晃,在陰暗的天色中,只見三溜淡黃色的絲線,迅若電火地搭向蒯浚的「精促穴」,蒯浚武功精湛,驀感風聲有異,攻向蒼璽的一招急撤,反身甩掌,將兩段襲來兵刃盪開,突地一鶴沖天,撥起五六尺高下,兩腿一蜷一彈,已射在兩丈開外。
只見蒯浚發須怒張,神態氣極,大喝道:「你們如此逼人太甚,休怪我蒯化子心狠意毒了。」
蒼璽大笑道:「蒯浚,你死在臨頭還大言不慚,今日若讓你逃出手去,我蒼老大立刻自絕而死。」
蒯浚獰笑了一聲「好」,突地蒯浚怒嘯了一聲,身形又撥上半空,凌空一個旋轉,兩手暴張,生像「鷲鷹捕兔」急撲而下,兩手十指射出勁風,雷擊電閃往丐門三老頭頂抓來。這一次,激發了蒯浚凶橫之性,施出平生真力,甩「鷹爪功」摻含了「混元指」力,兩種絕藝融匯在一處,威勢不問凡響,尚差著丐門三老頭頂五尺,三老就感到此種潛力前所未見,胸口被掌風擠迫得震盪跳躍。
丐門三老強護著心神,巍然不動,待到蒯浚掌到近前,才聯臂反擊。蒯浚半空見丐門三老情狀,便知他們心意,暗暗心笑道:「我這鷹爪功與混元指融合在一處,威力絕大,一到得距身前三尺處,空氣成鋼,絕不容你們有還手之機。」
說時遲,那時快,眨眼便已撲在丐門三老頭頂不及三尺距離,丐門三老立時疾臂出掌,只覺空氣阻力極大,抬臂乏力,暗叫得一聲:「不好。」一股排山倒海,凌厲無儔的勁力,當頭罩來,眼看丐門三老,就要死在蒯浚的掌下。
猛聽得一聲清亮的大叱,只見混元指翻浚,突然翻了十數個璷鬥,激震了出去,落在天外尊者腳下,雙腕齊折,血如泉湧,面色慘厲無比。這時,場中多出了一個中年書生,面泛冷笑,神色陰沉冰冷已極。天外三尊者及高黎貢山四魔大喝紛紛竄出,雖說他們已決定不管丐門是非,但此刻目睹蒯浚慘狀,也不由激發同仇敵愾之心,決意伸手。
只見中年書生面色更是一寒,道:「你們自比秦中雙怪如何?」
群魔聞言立時一怔,心想:「怪道秦中雙怪此時尚未返轉,莫非已遭了毒手不成?」
大魔華宇臉上浮起一種不信之色,冷冷道:「老夫就不信你能勝得秦中雙怪?」
中年書生哈哈大笑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雙怪現已回轉萬象谷,與我訂下八年後在華山芙蓉峰比劍之約。」
大魔華宇且疑且信,喝道:「你究竟是誰?」
中年書生立時浮出一面冰冷笑容,神情傲岸道出兩個字來:「俞雲。」
聲猶未落,天外三尊者同出六掌「赤煞摩伽」,驀然見一片赤紅炎熱的氣流,洶湧的向俞雲四周罩去,只聽得金月尊者大喝道:「俞雲,還我真經來,不然你死無葬身之地。」原來俞雲一現身,天外三尊者便認出他就是在酒甌峰相遇之人,心怯俞雲一身武學絕倫,暗中互使了一個眼色,趁著俞雲與華宇說話時,六掌齊吐。
俞雲展出「玄天七星步」,一晃身就脫出「赤煞摩伽」掌力之外,那六股掌力登時蓬的打在地面,只見火焰流瀉,轉眼枯枝幹草焦黑了一大片,蔓燒了過去。火舌狂吐,濃煙瀰漫。俞雲在酒甌峰曾與天外三尊者對掌,深知他們「赤煞摩伽」掌力利害,雖然自身武學今非昔比,也不敢絲毫大意,身如電閃,斜掠出去兩丈開外,冷笑道:「我俞雲幾時拿了你們真經,素昧平生,這話虧你說得出口。」
金月尊者一聲大喝,道:「佛爺險些被你騙了,你是雪山神魔嗎?好不識羞,快拿出真經來。」
俞雲雙目神光逼射,哈哈一聲長笑,道:「你認定是俞某拿了,可見你眼力還算不錯,想我將經送回你們,哼哼,恐怕今生妄想。」
金月尊者登時變顏,向銀月明月使了一個顏色,同時發出一聲雷鳴般似她大喝,六掌又吐,那暗紅色氣流登時由掌心外冒。怪手書生俞雲胸有成策,兩臂早凝聚真力,等他們那「赤煞摩伽」掌力才冒出掌心五寸時,迅快絕倫雙掌往外一推,展出「弭勒神功」逼字訣。
蓬地一聲大響,兩股掌力一接,只見天外三尊者所吐出暗紅色「赤煞摩伽」掌力,被「弭勒神功」逼得往自身捲罩過去,氣流洶湧,一剎那間,將天外三尊者罩沒。但聽得天外三尊者怪聲嗥叫,僧袍鬚髮全被燃著,痛得手足亂揮,那「赤煞摩伽」易發難收,怪手書生俞云「弭勒神功」更是綿綿不絕逼出,制住他們身形不能稍動。
轉眼,天外三尊者燒得三具黑炭一段,凶睛圓睜,只在他們自身發出的赤紅火焰內亂跳亂舞,作法自斃,死狀至慘。高黎貢山四魔看得面目變色,出手又不是,逃又不能,面面相覷。丐門三老不禁動容,暗中咋舌不止。這時嗖嗖分竄來四條人影,乾坤手雷嘯天,矮伽藍崔戢,一元居士胡剛父女四人翩然降臨,胡若蘭姑娘一對水汪汪大眼凝視在謝雲岳身上,須臾不離。
只聽得金月尊者一聲嗥叫:「俞雲,你好狠……」俞雲微微一笑,雙掌霍地向外一彈,轟地一聲,天外三尊者身形立時被震飛出去,撞在廳壁上,那麼結實的廳壁,倒塌下來一大塊,土飛石湧,塵霧被狂風捲上半空,天外三尊者頭破直流,已是半死不活了。
高黎貢山四魔如非閃身得快,亦被「弭勒神功」掌力波及,雖然倖免,驚魂猶悸的顏色尚留在四魔臉上。大魔華宇暗說:「這俞雲不知在那裡學來的絕世武功,倘若動手硬拚也未必能獲勝,不如自找台階,報仇之事只有留在日後了。」
他們均知道金鉤無敵辛蒙定是中了俞雲暗算,全莊好手被點穴定住,亦非俞雲無此功力,四魔均是武林巨擘,行家伸手,便知有無,這等眼力都無,焉能妄稱高人之列。當下天魔華宇抱拳微笑道:「閣下這份震古爍今奇學,無怪名動武林,今日非動手之時,既然閣下與秦中雙劍訂下八年之約,屆時,老朽等亦在華山美蓉峰領教。」說完,亦不等俞雲回話,匆忙轉面撥身欲起。
突聽得俞雲一聲大喝道:「且慢。」
四魔立時一怔,轉面立定,大魔華宇道:「閣下還有什麼話要說?」
俞雲微笑道:「俞某料你們泰山是不會去的,聽說一部少林秘學「無相金剛掌經」在你身上,請予賜還。」
大魔華宇不禁色變,尚未回話,四魔華荒氣得一顆禿頭髮紅,大叫道:「俞雲,老夫等四人五十年前,已名震武林,望重天南,不想與你這小輩一般見識,故予退讓,你以為老夫等當真懼你不成。」
俞雲冷笑道:「俞雲只向你兄長取回「無相金剛掌經」,要你亂跳亂叫做些什麼?」
大魔華宇自思,以他們在武林聲望,豈能一再示弱,傳將出去豈不貽笑武林?俞雲武學雖然高絕,動起手未必就會落敗,聞言面色一沉,道:「閣下可非少林門下,焉能越俎代庖,以你這點武學,未必就能在老夫手下討了好去。」
俞雲哈哈一笑,道:「你不信就姑且試試。」說著身形暴射,右手迅若閃電向華宇扣去。
二三四魔見俞雲身形猝動,齊亮掌攻去,那知竟遲了一步,大魔華宇猝然未料及俞雲說打就打,只覺眼前一花,立時警覺不妙,振腕欲起,左肩早被俞雲五隻鐵指扣住,登時肩部一麻,那麻軟的感覺剎那間已蔓延及全身,渾身乏力,不由雙目露出驚駭恐怖之色。
二三四魔慌不迭的撤掌,登時楞住,俞雲冷笑道:「不是念在你成名不易,今日便廢除你一身武功。」說著左掌向華宇懷中一摸,右邊腰內觸手奇硬,五指倏然一翻,將那冊「無相金剛掌經」取在手中,略一張望收置懷內,又望高黎貢山四魔一瞥,手一鬆,冷冷道:「你們去吧,八年之約轉眼就到,如八年中不能練成一項絕藝,不如老死深山,免得到時候丟人現眼。」
大魔華宇漸覺酸麻盡失,暗運氣一試,毫無異狀,忽然左手拇指朝天。嗆琅琅數聲龍吟,劍光大盛,如驚濤駭浪地向俞雲湧來,原來華宇這拇指朝天是一暗號,四魔同時撥劍攻去,四招儘是蘊含生滅之道,奇詭無倫,風雷之聲不絕於耳。
俞雲怒氣陡生,左手飛天一探,登時起了一串脆響。那四支長劍只剩下半截。四魔頓時荷荷發怔。俞雲左手一撒,四截劍尖丟在地上,望也不望四魔一眼,逕自踅轉身來,向雷嘯天那方走去。四魔面色蒼白,華宇頓了頓腳,低喝一聲:「走吧。」四魔風掣電永逸去無蹤。
正是任君掬盡三江水,難洗今朝滿面羞。這時一元居土胡剛正在與雷嘯天低聲耳語,瞥見俞雲(即謝雲岳)走了過來,立時住口不談。謝雲岳微皺劍眉,手中托著「無相金剛掌經」,含笑對一元居士胡剛道:「這本「無相金剛掌經」煩老前輩轉交少林。」
一元居士含笑接過,道:「少俠瞬跟之間,就消弭了一場武林浩劫,不然泰山之會,又要損折不少武杯好手,老朽欽佩不已。」謝雲岳正要謙遜兩句,忽聽破空急嘯聲,跟著幾條身影電射落下。
來人正是倪婉蘭姑娘同矮方朔荊方,東方玉琨姜宗耀及峨嵋玉簫俠士耿長修。倪婉蘭穿著黑綾勁裝,雲鬃蓬鬆,脂粉不施,顯得憔悴異常,一雙秋水雙目滿含幽怨,眼眶濕潤。玉簫俠士耿長修一臉鄙屑之容,瞪著謝雲岳大有動手相拼之意。
矮方朔荊方一見謝雲岳,就怪嚷道:「好小子,你溜了不要緊,可把老頭子害苦了……」
謝雲岳一言不發,望了玉簫俠士耿長修一眼,身形倏地一振,穿空斜飛,兩足交互一踹,又電射了出去,眾人眼中只見一溜輕煙,疾如殞星而逝。群雄均不料謝雲岳走得這般快。為之愕然,雷嘯天大叫道:「老三別走,我有話說……」倪婉蘭姑娘只淒楚喚得一聲:「謝大哥。」哀怨淒絕,卒不忍聞。
那謝雲岳輕功絕倫,去勢何等之速,他們言尚未落,已走得無影無蹤。這時,滿天陰霾,狂風四起,莊園內喬木枯枝,呼嘯搖晃,一陣風過去,斷枝捲起半空,挾起塵砂蔽天。一切都異常陰沉,群雄均面色嚴肅,衣袂飄飛。倪婉蘭姑娘雙目紅腫,嚶嚶哭泣,香肩不住地聳動,傷心欲絕。
玉簫俠士耿長修一臉鐵青,喃喃罵道:「蘭姑娘,這人值不得如此重視,輕薄無恥,枉稱俠士,說穿了還不是衣冠禽獸。」
「啪」一聲清脆耳刮聲,從耿長修右頰發出,登時紅了半邊。耿長修用手護著右頰,荷荷發怔。原來胡若蘭姑娘一見倪婉蘭等現身,謝雲岳即沖天逸去,她從倪婉蘭,耿長修臉上神色,便判斷出那是怎麼一回事,忖出倪婉蘭對謝雲岳深情一往,她自身何嘗又不是如此,不由生出惺惺相惜之心。此刻,見耿長修污蔑謝雲岳,身形如電射般晃出,右掌迅若電光石火地打了他一記耳光。
須知男女情愫發生,往往均是一見鍾情,反之,亦莫不如是,耿長修雖自負美男子,但在胡若蘭倪婉蘭兩人眼中,起不了什麼作用,胡若蘭從第一眼起便由不得心生厭惡,再出言污蔑,更是氣往上撞。顯然這一掌打得不輕,耿長修良久神定,瞧出是一個美若天人的姑娘,杏眼圓睜,怒視著自己。
耿長修眼中一亮,心內更是洞然,對謝雲岳嫉妒之意更增濃厚,暗說:「怎麼她們均對謝雲岳傾心顛倒?自己文采風流,百般順從,反得不到蘭姑娘半點歡心,這是何故?」心頭不由生起既生瑜,何生亮之感。他無端受辱,當著這麼多武林高人面前,顏面倏關,不能不有所表示,當下面色一沉道:「姑娘無故出手傷人,為了何故?」
胡若蘭徒然格格嬌笑不住,良久粉面凝霜道:「想不到你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人,這一掌還打得不明白,哼。你再敢出言對謝大哥不遜,招乎你那兩隻耳朵。」
耿長修氣得玉面發青,突放聲大笑道:「姑娘就看得我耿長修如此一錢不值,姑娘藝業雖然不凡,不過想取耿某雙耳恐怕還不容易。」右手往腰下一搭,九條紅線霍然飛起,一柄玉簫掄在手中,淵汀嶽峙,面泛冷笑。
胡若蘭姑娘看出他手上是一管玉簫,上綴九點紅星。一元居士胡剛竟視若無睹,與乾坤手雷嘯天不時耳語。他知小兒女之事,片刻即煙消霧散,尤其耿長修出言不遜,引起他大大反感。丐門三老立在混元指蒯浚立身之處,談論如何善後蒯浚轄下雲貴川三省丐幫弟子。
姜宗耀東方玉琨兩人,總覺不便出言攔阻,一來是他們也是年青人,為著情爭不輕予介入,深恐有所誤會;再因他們與謝雲岳感情甚篤,對他風範無限企仰,然而耿長修與他們同行數日,總覺耿長修量小不能容物,風範更不能相比擬,與他倆性情格格不相入,於是甚感為難了。只有默不作聲,置身事外。
還是矮方朔飛身竄在他們兩人中間,神情詼諧地搖頭笑道:「怎麼你兩人萍水相逢,就醋氣飛天來了,究竟是呷那門子醋哇?看在我老人家面上,握手言和了吧。」
那知胡若蘭竟不買賬,杏眼一瞪,叱道:「你這瘋老兒滿嘴胡說八道,誰呷醋?姑娘如非見你一把年紀,硬要你用黃河河水洗乾淨口咧。」
接著玉簫俠士耿長修哼得一聲,道:「身為峨媚門下,焉能受女流之輩凌辱,荊老前輩,此事你大可不必過問。」
頓時把矮方朔荊方僵在中間,面紅耳赤,須臾神情突變十分激動,哈哈狂笑道:「我老頭子活了這大年紀,頭一次挨得這般毒罵。」說著,面色一寒,向著胡若蘭大喝道:「女娃兒。不管你身後有誰?我老人家非要教訓你不可。」
胡若蘭哼哼冷笑,傲然不懼。一元居士胡剛不料矮方朔竟然插身其中,大感棘手為難,乾坤手雷嘯天一躍上前,笑道:「荊老前輩,你豈不知大人不見小人過,宰相腹中好撐船之語,此事如被人傳出,徒貽量小不能容物之譏。」跟著附耳低聲道:「你知道姑娘是一元居士胡剛的愛女麼?此老有名的堆纏,何況姑娘與我老三交情迥異尋常,萬一此事被你鬧僵,你有何面目再見故人之子?」
此言一出,矮方朔立變驚訝之色,附耳道:「此事當真麼?老枋何懼一元,惟恐雲岳生出誤會怎好,不過老朽顏面還要保全,老弟,你回去,老朽自會兼顧雙方,點到為止。」雷嘯天見荊方如此固執,也未便再說,皺皺眉頭,閃身一旁,竟自與倪婉蘭姑娘密語一陣。
這時,倪婉蘭垂首哭泣,胸前被淚水沾濕了一大片,自覺遭遇甚慘,是天下第一苦命之人,身外之事,根本不加理會,似乎胡若蘭與耿長修發生口角,並不是為她而起,雷嘯天的話,亦充耳不聞。雷嘯天本意,是想勸倪婉蘭出面攔阻,但姑娘不加理會,亦是無可奈何,徒自發怔。
矮方朔荊方神態威猛,鬚髮在狂風中飄忽,一雙本來瞇小眼睛,這時也睜得又凶又大,神光炯炯逼視。玉簫俠耿長修掄著玉簫閃在一旁。矮伽藍崔戩神色十分憂急,他知兩人一交手,絕不能互無勝負,傷著了那一方都不好,直覺都是耿長修一人攪起這種是非,不由狠狠瞪了耿長修兩眼。
耿長修此時似是橫了心,見崔戩狠眼瞧他,也回報了一眼,暗道:「你這老匹夫,對我橫什麼勁,你道峨嵋門下有如此好欺負的麼?」
此刻,胡若蘭雙掌一反,兩溜蛇形金色劍光斜斜揮出,劍勢如同驚濤駭浪,逕劃荊方前胸。這雙劍同出,快若奔電,劍尖一元真氣嘶嘶吐出,逼人心胸,顯然姑娘劍學不俗,深得一元居士胡剛絕學個中三味。矮方朔目睹姑娘出劍凌藶絕俗,心中一凜,暗說:「此女真個不凡,我老人家如示弱,豈不被一元居士胡剛恥笑。」當下冷笑一聲,身形微揚,倏地凌空撥起,雙掌凝吐「五行真氣」掉頭撲下,只見滿空俱是狂飆,較之天風猶有過之,激厲洶湧而來。
胡若蘭姑娘出劍本是虛招,只見她雙劍霍地一收,待到矮方朔凌空撲下之時,已是擰身錯步晃了開去,蓮足一點,登時穿空斜飛,兩柄奇形金劍一圈一抖,撒下金星萬點,劍光如雪,漫天朝劑方罩去荊方「五行掌」一撲不中,身方落地,便覺入眼寒光眩目,劍氣罩體澈骨奇寒,心中大驚,立即仰身,雙掌展出平生真力朝上猛推了過去。
劍氣掌風眨眼就要相撞,這一碰上,兩人非有一人身受重傷不可,正在危機一發之時,突聞得一聲大喝,一條身影電射地撲來,矮方朔荊方頓感自己掌力被卸於無形,本身被一股柔和的潛力逼出去兩三步。那邊胡若蘭亦感雙腕一麻,雙劍被那人奪出手去,芳心大駭,及至身形一站定,星眼一瞧到來人是誰,不由得雙頰綻出笑容,如同一朵盛開的百合一般,嬌媚無比。
原來那人就是去而復轉的怪手書生謝雲岳,手執著兩柄金劍,玉樹臨風,微微含笑向著矮方朔荊方道:「荊世伯,小侄並未開罪你老人家,為何要向自己人動起手來。」
荊方老臉一紅,小眼圓睜,怪叫道:「你這小鬼,怎說沒開罪我老人家,一面再,再而三的覷空溜走,害得我老人家找得好苦。眼前之事,不又是你引起的嗎?」
謝雲岳朗聲一笑,道:「就算小侄過錯,等會小侄定請世伯吃上一罈好酒,作為賠罪總行吧。」
矮方朔這時一天陰霾盡散,正好自落台階,呵呵大笑道:「還是你這小子行,我老人家毛病你全知道,見了好酒萬事全休,現在胡姑娘就是打我老人家三個嘴巴,也是白挨。」說完後,又是一陣呵呵大笑。
胡若蘭見謝雲岳一來,氣也消了,被矮方朔這麼一說,不禁抿嘴格格嬌笑,只笑得花枝亂顫,嫵媚已極。此刻,倪婉蘭姑娘自謝雲岳天外現身,頓時停住哭泣,雙目紅腫,滿含幽怨凝視著謝雲岳臉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