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註冊時間
- 2006-8-11
- 最後登錄
- 2023-11-30
- 主題
- 查看
- 積分
- 772
- 閱讀權限
- 100
- 文章
- 1347
- 相冊
- 11
- 日誌
- 8
  
狀態︰
離線
|
赤神子數撲不進,突然大吼一聲,雙掌翻飛,連環猛掃,直如巨斧開山,鐵錘鑿石,掌風激盪,一股寒氣直透過來,雲蕾的劍點每被震歪,更奇怪的是心頭漸覺煩躁,火氣上升,像是給人激怒,不可自制。她本來打定主意,只守不攻,但鬥了三五十招,無名火起,便自按捺不住,屢屢衝出圈子,與赤神子強攻對拼。原來赤神子的陰風毒砂掌不但雙掌含有劇毒,而且掌風激盪,冷氣沁肌,可以刺激敵人的神經,令敵人自亂步驟。
赤神子正是要引她對攻,激戰之中,雲蕾一劍刺出,直抵前心,又狠又準 ,看來赤神子無可再避,卻見他忽地大吼一聲身形驟起,十指凌空抓下,石翠鳳驚叫一聲,險些暈倒。陡然間忽聽得滿堂哄笑之聲,睜眼一看,不禁驚得呆了!赤神子與雲蕾已間相距一丈開外,肩上衣裳破裂,狀甚狼狽。但石翠鳳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卻比他還要狼狽十倍,頭戴的束髮金冠裂為兩半,這也罷了,包頭的青巾也被撕開半邊,竟露出半頭秀髮,雖然扎經紅綾,但已看出是女兒裝束!原來適才那一招,雙方都是險極,雲蕾處在下風,豁出性命,用師門的救急絕招「極目滄波」一劍削出,赤神子若仍然用力抓下,雖可洞穿雲蕾的腦蓋,但雲蕾這一劍也要自他前心直透後心。故此雙方都挪動身形,手法變換偏了準頭,雲蕾一劍勾破他肩上的衣裳,而赤神子也一抓抓破了她的束髮金冠,連包頭的青巾也撕開了一半!
滿堂哄笑之中,赤神子吐了一口唾沫「哼」了一聲:「算老子倒霉,碰著你這個人妖,老子不與娘兒動手!」雲蕾氣得面色變紫,青冥劍一揮,又想拚命,忽聽得張丹楓柔聲說道:「小兄弟,你且歇一會兒!」說話之間,已將赤神子截著,雙方動起手來。
笑聲繼續不絕,千百對眼睛都朝著雲蕾瞧來,石英父女驚異之極,尤其是石翠鳳更是呆若木雞,辛酸、失望、詫異、悲痛,說不出心中的味道。她萬萬料不到日夕相思的如意郎君竟然也同自己一樣,是個少女!只見雲蕾咬著嘴唇,面色尷尬,將包頭的青巾又已包紮好,面上羞愧的神情,更像一個閨中少女。石翠鳳涼了半截,仍是不相信,也不顧在眾目瞪瞪之下,挨近雲蕾,就在她耳邊問道:「雲相公,你為什麼歡喜將頭髮留得這麼長?你、你、你究竟是男子還是女嬌娘?」雲蕾滿面通紅,她本來是準備對石翠鳳說明真相的,但在此時此地此種情形之下,被石翠鳳這樣追問,竟自訥訥不能出口,石翠鳳伸出雙指在她脅下一戳,道:「冤家,你說呀!」忽覺氣氛有異滿堂的笑聲都停下來,原來張丹楓與赤神子正鬥到激烈之處,眾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去了。
只見雲蕾也定了眼睛,凝視著場中的惡鬥,眼光中充滿關懷憂慮的神情,石翠鳳心中又是一涼,如此神情 ,如此眼光,除了是情人之外,再也找不到第二種解釋。看來「他」之關心張丹楓就像自己關心「他」一樣,是那麼的真摯而自然流露!石翠鳳心中的希望就像水中的明月,突給頑童用石頭打碎,也說不出是惋惜還是悲涼!
場中張丹楓與赤神子動手已過百招,張丹楓的內功火候比雲蕾要深得多,赤神子的陰風毒砂掌對他毫無作用,張丹楓見招拆招,見式拆式,不疾不徐,一點也不煩躁。赤神子絲毫也佔不到便宜,自己反而火起,狂吼一聲,掌抓兼施,時而凌空飛撲,時而卷地擒拿,擒拿撲擊之中,雜以抓裂,點打之法,十指烏黑的長甲就如毒刃一般,忽伸忽縮,手腳起處,全帶勁風,一派兇猛粗獷之勢,令人驚心駭目!看張丹楓時,卻仍是氣定神閒,衣袂飄飄,劍勢輕靈翔動,瀟灑之極!劍光四射,忽取忽散,有如流水行雲絲毫不見吃力,但卻處處制著機先。赤神子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心中好生奇異,自思:這掌法乃是我在苗山之中,看鳥獸撲擊之勢,自創出來的,沙無忌得我傳授,亦未全曉,如何此人卻像甚為熟悉,每每在我招式變換之前,就迎頭狙擊,令我不能施展?他哪知張丹楓自在石洞之中,得了彭和尚的遺書--《玄功要訣》之後,領悟各種武學的原理,各家各派的武功,經他過目之後,就可以無師自通。他看了沙無忌與雲蕾相鬥的一場,又看了赤神子與雲蕾相鬥的一場,自己又接了赤神子一百餘招,對這種掌法的變化來勢,已是瞭然胸中,更加上他的功力,亦稍勝赤神子一籌,他手中的白雲劍又是寶劍,赤神子的毒砂掌雖然厲害,卻不敢與之相碰。有此幾樣便宜,故此百餘招之後,便佔盡上風,殺得赤神子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赤神子見狀不妙越發心慌,虛抓一把,便思逃走,張丹楓一聲冷笑,喝道:「你這妖人,且留下一點記號!」掌風劍影之中,只聽得「喀嚓」一聲,赤神子的一條臂膊已給他硬生生切下。廳上各路黑道人物,嘩然驚呼,赤神子捧著斷臂,擠開眾人奔出山寨,回頭罵道:「好小子,十年之後,祖師爺還要找你報仇!」張丹楓提起寶劍,在衣袖上一抹,道:「好,我等你就是!」眾人見赤神子斷臂之後,還能奔跑如飛,如此凶狠,也不禁駭然。張丹楓本來無意令他殘廢,只因他罵了雲蕾一句「人妖」,所以才切下他的臂膊,這時也自有點後悔。後來過了十餘年後,赤神子果然再找張丹楓為難,這是後話,按下不表。
那些三山五嶽人馬,見赤神子如此凶狠,尚自受創,心中所懾,都不敢出來單獨挑戰,沙濤一橫了心,又想指揮手下群毆。忽聽得有人笑道:「好劍法,好劍法,待我也來領教幾招吧!」
張丹楓一看,只見出來挑戰的正是那蒙面人,但見他只露出雙眼,閃閃放光,顯得十分詭秘。雲蕾凜然一驚!單打獨鬥只恐張丹楓不是他的對手。那蒙面人隨便立了一個門戶喝道:「進招吧!」張丹楓把劍一插 ,道:「既然閣下不亮兵刃,我也陪閣下走一趟拳。」雲蕾眉頭一皺,心道:「張丹楓也太自大了,這人能抵禦雙劍合璧到十招之外,功力豈是尋常,仗寶劍之力,或許能打個平手,與他比拳,那是准敗無疑。」不由得替張丹楓暗暗擔心。
那人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請閣下賜招。」張丹楓道:「客不僭主,還是先請閣下指教。」那人笑道:「張相公處處都不肯佔人便宜,的確是名家弟子的氣派,其實咱們都是客人。但張相公既然要我先行獻醜,那就只好僭越了。」小臂一彎,驀然就是一招「彎弓射月」,手指點向張丹楓胸膛「玄璣」大穴。
這蒙面人的點穴手法迅疾非常,但張丹楓是何等樣人,焉能給他點中,就在他的指頭沾衣之際,張丹楓驀地吞胸吸腹,身手陡然移後一尺,右掌一起,一招「中流砥柱」,橫截過去掌心與他的雙指,碰個正著,張丹楓這一掌有開碑裂石之能,就算內功有了火候的人,似這樣的只憑雙指之力,給他一個橫斬,雙指也要拗折。哪知這蒙面人的手指竟然堅逾鋼條,在張丹楓的掌心一戳,迅即收回,讚道:「年紀青青,有這樣的功力,確是後生可畏,再接這招!」變指為掌,手掌驟然從右肘下穿出,輕飄飄地拍了出來。
張丹楓心頭一震,剛才給他在掌心一戳,又酸又麻,若非自己近來內功頗有進鏡,幾乎禁受不住 ,正自驚異,只見那人掌勢飄忽,如按如拍,不敢怠慢,急用新近自學的大力金剛手法,再接一掌。那人出掌甚輕,雙掌一交勁力卻如排山倒海,張丹楓的大力金剛掌給他一下反擊,勁力對消,雙方都各退後三步,但那人面色不變,而張丹楓卻已虎口發麻,旁人看不出來,張丹楓卻是自知:這蒙面人的功力實是在己之上。
張丹楓滿腹狐疑,這人剛才所顯露的鐵指功夫,正是武林絕學的「一指禪功」,而適才這一掌,卻又是鐵琵琶的手法,鐵琵琶手不比一拗禪功,會者甚多,但似他那樣使得出神入化卻是少有。張丹楓自思:這人分明是武林中頂兒尖兒的角色,何以會與沙濤混在一道?而聽他的話又好像知道自己的師承,對這人的來歷,實是捉摸不透。只聽得那人又笑道:「很久以來未與強手對敵,今日得接名家弟子的高招真是快何如之!」嗖、嗖、嗖,又是一連拍出三掌,似虛似實,似按似點,每一招都是招裡套招,式中套式,暗藏著厲害的殺手。
張丹楓展開「風亂落花」的身法,在躲閃之中也進招反擊一步不退,連接了三招,頭一招用太極拳的「如封似閉」,將蒙面人的掌勢化開;第二招用少林拳的「魁星踢斗」,腿掌兼施,用硬功的以攻為守的招數,迫敵人換招;第三招卻用師門獨創的「百變玄機掌法」,將敵人的來掌黏出外門。那蒙面人見他瞬息之間,連用了三種不同的拳法,也似乎甚為詫異,微微的「噫」了一聲。
兩人拳來腳往,轉眼間又鬥了二三十招,張丹楓學了《玄功要訣》之後,自己修習所見過的各派武功,這時便連用各派的精妙招數 ,化解蒙面人的攻勢。雖因修習的時日尚短,未得各家精髓,但也足令人眼花繚亂,大感驚奇。
那蒙面人仍是施展鐵琵琶手,中間雜以一指禪功,攻勢絲毫不緩。張丹楓雖連用各派手法,但也只能在一時之間,亂人眼目,久戰之下,終是吃虧。三十招過後,漸感吃力,索性摒除各派的武功不用,只用師門獨創的大須彌掌式,抱元守一,以雙掌護著全身,只守不攻。
大須彌掌式,圈子甚小,但卻防護嚴密,沉穩凝重,反擊之力甚強,那人迫切之間,也自攻不進去。但他的鐵琵琶手端的是神妙非常,有時掌力挾風,呼呼作響,威猛非常,有時卻又輕飄地一拍,到迫身之時,勁力才猝然發出,教人根本分不出他的虛實輕重,真是防不勝防。而中間雜用的一指禪功,更是厲害,所指之處,全是人身大穴。張丹楓越發疑心,這蒙面人的鐵琵琶手出神入化,和澹台滅明不相上下,但他的一指禪功澹台滅明卻是不會。若然兩人不是同出一門,何以鐵琵琶的手法如此相似?但若說是同出一門,何以他又獨會一指禪功?難道是他們的師父也有偏心不成?而且澹台滅明只說過他有一個師妹,從未說過他還有師兄弟。兩人之間,有否淵源,也還是難猜測。
兩人又鬥了三五十招,蒙面人忽掌忽指,著著進逼,張丹楓的大須彌掌式雖然神妙,但內功稍遜 ,漸覺難以抵敵這兩種上乘武功。戰到分際,那蒙面人喝道:「小心接招!」左掌一托張丹楓的肘尖,右指忽地一戳,張丹楓若在避開他的一指禪功,就得給他的鐵琵琶手推送出去!
只見張丹楓一個旋身,雙指一劃,反掌一掃,這一掌也正是鐵琵琶的手法,而那一劃卻是是似而非的一指禪功(一指禪功最少也得有十年以上的功力,不是朝夕間可以偷學,張丹楓所用的只是一指禪功的指法姿勢)。但如一來,已足令那人驚異不已,攻勢一緩,又微微地「噫」了一聲。張丹楓趁勢疾上又用百變玄機掌法搶佔了有利的方位。那人怔了一怔,忽地哈哈大笑道:「你好聰明,幾乎騙過了我!」駢指如戟,伸手一探,又點張丹楓脊骨的「天柱穴」。
張丹楓一閃閃開,那人疾進一招,掌力如山,張丹楓堪堪抵擋得住。又鬥了十餘二十招,那人雙掌齊出,一虛一實,左掌呼呼挾風,卻是虛招,右掌輕輕拍下,卻是實招,張丹楓運勁接他的左掌,一接之下,立知上當。那人右掌勁力一發,將張丹楓雙掌迫著,忽地哈哈笑道:「你所言非假,張士誠的寶藏和彭和尚的奇書果然都被你發掘去了,俺在這裡,還有什麼意思?」虛晃一掌,突然向後一縱,奔出山寨。這蒙面人突如其來,突如其去,如神龍之見首不見尾,眾人齊都驚愕,即張丹楓亦是百思不解:再鬥下去,那人分明可勝,卻又何以突然住手?
那蒙面人是隨額吉多來的,始終不以真面目示人,即沙濤父子也不知道他的來歷,只是見他武功好得出奇,故此好生敬畏。蒙面人一走 ,沙濤見勢不好,立即下令群毆。額吉多適才斷劍受辱,吃了大虧,這時急欲報仇,搶在頭裡,張丹楓哈哈一笑,與雲蕾打了一個招呼,倏時間雙劍齊出,額吉多搶過一柄長劍,剛擋得兩招,張、雲二人出手太快,沙濤的黨羽還未趕得及接應,只聽得「喀嚓」一聲額吉多的長劍又給削斷了。他的副手吉彰阿叫道:「張丹楓,你家屢受我國大恩,你何以如此不明事理?」拔刀招架,張丹楓一劍削出,餘勢未衰,劍光一繞,又把吉彰阿的佩刀削斷了,吉彰阿大驚失色,叫道:「張丹楓,你、你……」話未說完,雲蕾的劍招接連而至,吉彰阿的武藝在額吉多之下,如何擋得住雙劍合璧之力?被雲蕾一劍斜削,登時死於非命。額吉多橫躍三步,陡聽得一聲大喝人還未到,已是勁風貫胸,原來正巧碰著石英出手。石英綽號叫「轟天雷」,以躡雲劍術、飛蝗石暗器、轟雷掌號稱武林三絕,這一掌之力,何止千斤,額埋多剛剛被張丹楓與雲蕾二人殺得頭昏眼花,不辨南北,這時又碰上石英,昏頭昏腦,躲避不及,被石英「卜」的一掌擊中後心,護身的鎖子黃金甲也給震裂,登時一大口鮮血噴了出來,也幸而有護身甲一擋,要不縱然他武功再高,性命也是難保。饒是如此,也已暈倒地上,隨來的武士,立刻將他抬起,不敢再戰,狼狽而逃。
沙濤請來的那批三山五嶽的人馬,有一大半懷有二心,見勢不好,先自走了,有一小半心腹死黨,見張、雲二人雙劍的威力無比,也自膽寒。張丹楓哈哈大笑,指東打西,指南打北把群賊殺得落花流水,但敵眾我寮,一時之間,還是未能闖出重圍。石英大喝道:「擒賊先擒王,沙老賊我先與你算帳!」撲入人叢,追趕沙濤,沙濤忽地一聲呼嘯,黨羽如潮疾退,張丹楓等人怔了一怔,群賊退出了「聚義廳」,忽聽得轟隆一聲巨響,沙濤的黨羽已把千斤閘放下,內外隔斷!
外面伏有弓弩手和勾鐮手,以石英和張丹楓之力,縱能將千斤閘托起,但外面的毒箭,必然乘機射來,難以防備。石英歎了口氣,道:「好,咱們算是被他困在這裡啦!」沙濤在外面叫道:「把那幅畫給我,繳了兵械,我還可以念昔日八拜之情,放你們下山。」雲蕾笑了一笑,道:「大哥,他們還不信你已把寶藏取去,就是給他畫圖他也無用。」張丹楓道:「我偏不給他。」石英道:「正是。這是先主遺物,豈可給他?」雲蕾也笑道:「我也是說笑而已,咱們就是被困而死,也不能屈辱求存。」張丹楓道:「小兄弟,我一向笑你柔弱,你原來也有男子的氣概。」這當然也是說笑之詞。雲蕾卻認起真來,啐了一口道:「呸,只有你們男子才是英雄豪傑麼?」
這時聚義廳內只剩下了石英等四人,雲蕾此言一出,石英父女全都變色。石翠鳳偎近雲蕾,拉她的手,顫聲說道:「雲相公 ,你當真是個女子麼?」雲蕾面紅過耳,低聲說道:「姐姐,你說得不錯,我當真是個女子!」石翠鳳花容失色,指著雲蕾道:「小冤家,你,你……」哽咽著說不下去。雲蕾羞慚不已,道:「好姐姐,是我一時淘氣,欺騙了你。姐姐,你別惱怒,我、我還有一位義兄……」石翠鳳杏臉生嗔怒道:「誰管你什麼義兄,呀,小冤家,你一點也不知道我的心事!」石翠鳳此時雖已明知她是個女子,但說話原口氣,仍是將她當作男子看待,張丹楓聽了,不覺失笑。石英比較老成持重,將張丹楓拉過一邊細細盤問,張丹楓將雲蕾的來歷說了,又笑道:「當時是你擇婿心切,雲蕾又是小孩子心性,要不然也不至於鬧了這場笑話。好在也不過蒙了你們一年,不至於誤了令嬡的青春。金刀周健的兒子你是見過的了,你說此人在後輩之中,也算得是一位少年俊傑吧?」石英一聽,自然知他話中之意,沒精打采,答道:「女兒的婚事,我也不再管啦。周山民嘛,若與雲相公相比,那自然比不上。但也還算得是個有出息的孩子!」石英叫慣了,一時轉不過口,也像他女兒一樣,仍然叫雲蕾做「相公」。張丹楓又不覺一笑。石英忽道:「少主,我失了一位愛婿,但卻要恭喜你啦。」反過來取笑張丹楓。這一取笑,卻勾起了張丹楓的心事,歎口氣道:「喜從何來?」石英道:「你們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我的丫頭哪配得上雲相公,她就是不肯,我也要叫她把雲相公讓與你。你們幾時請喝喜酒,哈哈,這也是武林的一段佳話呀!」張丹楓道:「言之過早,言之過早!石老英雄,你還有所不知。」將張、雲兩家的冤仇說了,石英驚詫不已。
那邊廂石翠鳳仍與雲蕾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完,石翠鳳一向把雲蕾當作她理想的夫婿,這時自是傷心不已。雲蕾雖然甚是尷尬,但亦為她感動,忽道:「好姐姐,我此生不嫁,陪你就是!」
石翠鳳面上掠過一絲笑容,道:「你話當真?」雲蕾孩子之氣仍然未脫,笑道:「怎不當真?但我的好姐姐呀,我有一個兄弟,你卻沒有。我不嫁人自可,你不嫁人,誰接你們石家的香燈後代?」石翠鳳啐了一口,瞧了張丹楓一眼忽道:「雲相公,我知道你話不由心,我雖然是個傻丫頭,也早看出誰是你的心上人了。」雲蕾也給她的話引起感觸,歎了口氣,頹然說道:「我此生永不嫁人,你若不信,我給你發個誓!」石翠鳳掩住她的口道:「好端端的,發什麼誓呢?呀,我有了你這樣一位好妹妹,也就很心滿意足了。」
石英素性豁達,雖然一時不快,此刻亦已消除,對女兒笑道:「妙極,妙極 ,你們既然認了姐妹,雲相公怎麼還不來拜見我這個義父?」雲蕾一笑而起,走到石英跟前,盈盈下拜,石英將她扶起,道:「雲相公,生受你了!」張丹楓哈哈一笑道:「還叫雲相公?」此言一出,眾人俱都失笑。
這時已近黃昏,外面叫囂之聲,仍然此斷彼續,聚義廳內並無食物。幸張丹楓與雲蕾隨身攜有乾糧,取來給四人吃了。雲蕾道:「今日將就過了,明日如何?」張丹楓笑道:「明日愁來明日憂,何必去管?」四人談談笑笑,倒不寂寞,外面沙濤等人,懼他們雙劍合璧的威力,不敢進來偷襲。
是夜張丹楓與石英輪班看守,雲蕾與翠鳳在椅上聯「床」夜話,各訴別後之情,親親熱熱,倒真的有如一雙姐妹。雲蕾問道:「那次咱們在青龍峽分手,你爹爹來信催你回去,究竟是為了何事?」石翠鳳道:「還不是為了那幅古怪的畫圖,我爹爹聽說,瓦刺國不知怎地已知道這幅畫圖在我家中,要派人來劫奪。因此我爹爹叫我回去,舉家逃到飲馬川藍寨主那裡避禍,我們全家還是戰後才回來的。想不到沙濤這老賊與也先勾結,還是放我們不過。」雲蕾笑道:「他們哪裡知道,這幅畫圖早已到了我大哥手中。」石翠鳳聽她叫「大哥」叫得如此親熱,心中又是一酸,道:「你有了哥哥,就忘了姐姐了!」雲蕾又歎了口氣,她是個女孩兒家,不似張丹楓的無所避忌,蘊蓄在心中的愁思,即算對著情如姐妹的石翠鳳,也不肯言說。
石翠鳳見她神情奇特,甚是詫異,當下也不便多所盤問,兩人談談說說,不覺朦朧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 ,忽聽得外面人聲喧嘩,張丹楓叫道:「小兄弟,你快起來看!你說曹操,曹操便到,你瞧,這可不是你那位義兄到了!」雲蕾起身一看已是第二日的早晨,千斤閘只攔著正面大門,兩旁牆壁還有箭眼,只見外旌旗招展,有兩面大旗,特別醒目,一邊紅日,一邊明月,正是金刀寨主的標誌--日月雙旗!
外面殺聲震天,張丹楓道:「周山民來得真是合時。」語帶雙關,雲蕾不覺抿嘴一笑。過了一會,□殺之聲漸漸靜止,千斤閘也給外面的人合力吊起,陽光耀眼,周山民緩緩走進聚義廳來。
雲蕾昨日露了廬山真相,索性換回了女子的衣裳,周山民一見,頗是驚奇,與眾人打了招呼,又向雲蕾瞥了一眼。雲蕾笑道:「我托你的事情,我已經自己說清楚啦。」雲蕾換了女裝,一笑之下,梨渦隱現,有如初開的百合花,在周山民眼中更增美麗,周山民不覺心中一動,但見張丹楓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又不覺爽然若失。要知周山民本來是單戀雲蕾,但自知道雲蕾對張丹楓的情意之後,即已常常自仰,到了澹台滅明暗助他們打勝仗,說明了張丹楓為國的苦心之後,周山民更是下了決心退出這一場無望的情場角逐,所以此時雖然心中一動,但迅即又壓抑下來。
石英道:「周賢侄,你怎的知道我們被困此山,引兵來救?」這一問也正是眾人心中的疑問,不約而同地大家都看著周山民。只聽得周山民說道:「在瓦刺入侵之時,我們流散四方 ,現下戰事已經結束,我們重新集結,想回到舊日的基地,昨日行軍至附近紮營,晚上就出了一樁怪事。」石英道:「什麼怪事?」周山民道:「有一個蒙面人夜晚偷入軍營,飛刀遞簡,信上寫得清清楚楚,說你們中了沙濤圈套,被困在這兒。這蒙面人武功卓絕,待我們發現之時,他已似一溜煙的走了。」張丹楓怔了一怔,道:「是蒙面人?」心中大是疑惑。周山民道:「是呀,這蒙面人來無蹤,去無跡,真不知他是何來歷?家父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既然石老英雄遇難,咱們不能不救,故此叫小侄領兵前來。」張丹楓與雲蕾都在暗暗納罕,不知這蒙面人是否即那蒙面人?
周山民又道:「在瓦刺入侵的時期,家父曾幾次派人到石老伯的寶莊探望,石老伯避難未回,是以無由致訊。」石英道:「多謝你爹爹的關懷,改日我再去問候。」看周山民,只覺他也是一表人材,雖然尚比不上張丹楓與雲蕾,但亦不俗。
眾人在沙濤的山寨中吃過午飯,張丹楓與雲蕾因急著趕路,先行告別。石英父女與周山民直送到山下,張丹楓與雲蕾撮唇一嘯,那匹照夜獅子馬與雲蕾的內苑御馬先後而至,周山民見雲蕾跨上馬背,忽然記起一事,道:「雲姑娘,且慢。」雲蕾在馬背上回頭說道:「周大哥,有何見教?」周山民道:「你和石姑娘的事情既然說清楚了,那就不必我再替你多費唇舌啦。這東西你收回去。」說罷,在懷中取出一支碧玉珊瑚。
第23回 十載重來芳心傷往事 兩番邀鬥平地起疑雲
這支珊瑚正是周健送與雲蕾,而雲蕾又拿來送給石翠鳳作聘禮的信物,後來雲蕾又將它留與周山民,托他去向石英說明真相,以便退親的。周山民掏出珊瑚,石翠鳳想起曾為這支珊瑚慪過許多閒氣,不覺面紅過耳。周山民掏出珊瑚,正想遞上馬背,雲蕾哈哈一笑,道:「這珊瑚本是你家的東西,把來與我作甚?」輕輕一拍,駿馬嘶風,與張丹楓並轡奔馳,片刻之間,已沒入黃沙漠漠之中,剩下周山民呆呆地站在山下,不知所措。
兩人馬行迅速,第二日一早已過了雁門關,關外是漢胡接壤之地,蒙古人以遊牧為主,女子騎馬,極是平常。因此雲蕾也就不必再改男裝。張丹楓對著玉人,在草原之上奔馳,心胸更覺舒暢,笑道:「若得與你浪跡風塵,就是一生都這樣奔波我也心甘情願。」雲蕾輕掠雲鬢,回眸一笑,道:「傻哥哥又說傻話啦!」張丹楓益覺心旗搖搖,不可抑止。飛馬走過雁門關,雁門關的明朝統兵尚未回來,戰火之後,只見一片頹垣,幾名戍卒。張丹楓正自感慨,忽聽得雲蕾歎了口氣,丹楓道:「小兄弟,你怎麼啦?」雲蕾道:「我想起了小時候隨爺爺回來時的情景,哎,不知不覺已是十年了!就在這兒,我還記得那是十月十五的晚上,我爺爺就在這兒將血書交付與我。」提起血書,心中不覺一陣難過,相對黯然。
張丹楓道:「人生幾何?何必盡記起那些不快意之事。」兩人策馬緩行。雲蕾道:「人生真是奇怪?」張丹楓道:「怎麼奇怪?」雲蕾含情脈脈,看他一眼欲說又止。張丹楓:「世事變幻,每每出人意外,比如我吧,我本以為今生今世,不會再出雁門關的了,哪知而今又到此地。所以你以為奇怪的事情也未必奇怪。有些看來絕不可能之事,說不定忽然之間就順理成章地解決了。」話中含有深意,這剎那間,雲蕾的心頭掠過了爺爺血書的陰影,掠過了哥哥嚴厲的面容,一抬頭卻又見著張丹楓那像冬日陽光一樣的溫暖的笑容,頓覺滿天陰霾,都被掃除乾淨。
張丹楓策馬傍著雲蕾,正想再溫言開解,他跨下的照夜獅子馬忽然一聲長嘶,向前疾奔,這匹馬竟然不聽主人的控制 ,真是從來未有之事。張丹楓一提繩□,忽又想道:「這匹馬如此飛奔,必有緣故,我且看它將我載到哪兒。」放鬆繩□,那匹馬竟然不依著正路而行,循著山邊的小道,上高竄低,一路嘶鳴不已,雲蕾放馬追趕,總落後半里之遙。跑了一陣,忽聽得前面也有馬聲嘶鳴,好像互為呼應。張丹楓向前一望,只見山坡之下,有兩個人正在□殺,一匹白馬,和自己的照夜獅子馬一模一樣,奔了出來。
張丹楓看清楚時,不禁大吃一驚。原來這一對□殺的漢子其中一個正是自己的二師伯潮音和尚,對手是一個四十多歲,略顯發胖,但身手卻非常矯捷的中年人。潮音和尚使一根粗如碗口的禪杖,橫掃直劈,舞得呼呼風響,正是佛門最厲害的伏魔杖法。那漢子忽掌忽指,或劈或戳,招數迅捷之極,而且手法怪異,潮音和尚的伏魔杖法何等兇猛,卻每每被他輕飄飄的一掌後開,就在掌風杖影之中,欺身疾進,出指點潮音和尚的穴道,每次出指,潮音和尚雖能避開,也不免機伶伶地打個冷戰。張丹楓心中一怔:這漢子的掌法指法和日前所見的那個蒙面人竟是一模一樣,所使的都是最上乘的鐵琵琶掌和一指禪的功夫!
山坡下還有一個女子微笑觀戰,這女子年約三十多歲,面如滿月,姿容端正,似是一個大家少婦,其實卻是個未曾出嫁的老姑娘。她一面看一面發笑。潮音和尚身軀魁梧,手揮禪杖竟被那個漢子一雙肉掌迫得手忙腳亂,潮音和尚似是甚為惱怒猛的一招「獨劈華山」,舉禪仗當頭劈下,那漢子一閃閃開,潮音和尚去勢太猛,收勢不及,一杖打下,砸到地上,打得沙石紛飛。那漢子哈哈一笑,出指如電,向潮音脅下一戳,潮音和尚武功也算高強,在此絕險之際,竟然以禪杖支地,一個觔斗倒翻起來,雖然避開了敵人的一記殺手,但亦已顯得狼狽異常!那中年女子忽地哈哈一笑,道:「玄機逸士門下,亦不過如此而已,哈哈,真是浪得虛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