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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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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司馬紫煙]金陵俠隱[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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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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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3 21:55:08 |只看該作者
.  華聞笛忙問道:「你知道什麼?」

  杜青道:「我知道韓莫愁這套劍法並沒有學全,而且才練習了兩三天,生疏是必然的!」

  華聞衡又是一怔問道:「他這套劍式是從那兒得來的?」

  謝寒月叫道:「是我家的!」

  杜青看了她一眼,然後點頭道:「不錯!正是你家的。決鬥那一天,他用盡心機,匆匆地過目了一下,因為我們在旁邊,他的心情很緊張,來不及記全,字跡已經隱去了,所以他才不敢輕易使用……」

  華聞笛歎了一口氣道:「你倒是很細心,居然能想到這一點,不過這只是你的猜測之詞,不足為憑的。」

  杜青道:「我有絕對的把握,韓家與謝家各保存一份劍譜,這兩分劍笈合起來,才是一套完整無缺的劍法,韓家的那一份是右手招式,謝家的那一份是左手招式,韓莫愁對他自己所有的那一份,火候確是相當精練,唯獨謝家的這一份,由於種種的原因,他最多只能領悟一半!」

  謝寒月以詫異的眼光看著杜青道:」杜大哥,你真沉得住氣,這件事你比我還清楚呢?」

  杜青正色道:「寒月,你不要懷疑我是知而不宣,事實上我是今天見他動手後,才有這個想法!」

  謝寒月道:「今天我們都在場,怎麼我們看不出來!」

  杜青笑道:「那只怪你們太粗心,或者是心情太緊張,如果你能冷靜地想一下,便可以發現韓莫愁的左手劍招與他的右手劍式有許多是相輔相成的……」

  華聞笛沉思片刻,忽然大聲叫道:「小子!真有你的,經你這一說,我也有印象了,韓莫愁的左右手劍式合起來,才是一套完全無缺的劍法,也是一套獨步天下,凌厲無雙的劍法……」

  杜青笑道:「幸虧左手劍招他只記住了一半,否則倒真是無人能制住他了!」

  華聞笛一歎道:「你真了不起,連老夫都沒注意到這一點!」

  杜青神色一莊道:「這是家父從小就給我的教訓,他說一個劍手爭取勝利固然重要,記取失敗的教訓尤為重要,無論什麼時候都應該注意對手的劍路,能克則克,力不足敵,則緊記失敗之由,以免第二次再失敗在同一原因上,所以我在決鬥時往往特別費力,因為我必須分出一半的精神去記住對方的招式……」

  華聞笛道:「這並不是最好的方法,決鬥時如不全神貫注是件很危險的事!」

  杜青一笑道:「得失利弊是機會均等的,雖然我不能全神貫注於戰鬥會影響到實力,可是在這個方法下,我永遠能保持冷靜的頭腦,不衝動,不浮躁,往往也佔到很大的便宜!」

  華聞笛長歎一聲道:「令尊是個很偉大的劍手,他這套理論的確是培養劍手氣度的金玉良言!」

  杜青笑笑道:「那麼前輩對明天赴約的事,是否可以重新考慮?」

  

  華聞笛想了一下道:「不行!老夫言出如山,絕不悔改!」

  杜青道:「一個劍手如果情形許可,必定是想用真正的實力去勝過對方,韓莫愁卻選取偏道來置前輩於死地,足見他對前輩仍有顧忌之處!」

  華聞笛長歎道:「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好在老夫別有安排,只要那另一份劍譜能交到你手中,仍然可以與韓莫愁一爭短長,你好自為之吧!」

  杜青見他意志很堅定,也就不多說了,默思了片刻才道:「那麼前輩說定一個時間,再晚明天替前輩準備一下,無論如何,總不能讓前輩曝屍於韓家的門口!」

  華聞笛黯然道:「我看還是讓謝小姐另外派個人去收殮一下我的骸骨吧,你千萬不能出來!」

  杜青笑道:「沒關係,韓莫愁今天傷了手,短時間內無法復原,他不敢立刻找我麻煩的。」

  謝寒月也道:「不錯!蜂尾針毒兩三天內還不會消除,這段時間內韓莫愁不會有動靜的,前輩如果沒有什麼事,今天也到寒舍聚聚,明天我們一起陪您老人家前去!」

  華聞笛搖頭歎道:「不了,我要求多活一天,實在是為了有許多未了之事急須作個交代,否則我今天就該自作了斷,而且會少離多,今日這一聚反而令人難堪。明天如果你們肯替我料理一下後事,我就感激不盡了!」說完又是一歎,回頭走向後殿,杜青與謝氏姊妹目送他離去,也不禁唏噓長歎不止。

  莫愁湖畔的韓家堡今天顯得很特別,近午時分,在堡前漏夜加工搭起的涼蓬下已經坐滿了客人!

  在一個熟悉江湖情勢的人眼中,立刻就意識到這場集會的不平凡,因為與會的人都是聞名四海的江湖人物,而這些人物多半昨天參加過圍捕血魂劍之戰!

  那一戰沒弄出結果,血魂劍還沒有現身,就被杜青與謝家的一批娘子軍衝散了,可是這些人離開清涼山後,又被韓家堡的家丁們一一邀請到韓家堡暫住。

  韓家堡的莊主韓莫愁與江湖人毫無交誼,不過經昨天的一會後,他們倒是領略了金陵城中謝家娘子軍的厲害,而韓家與謝家在無聲無息中,每三年一會,打了幾十年的悶仗。

  武林中有著這樣兩家高明的劍手,已經駭人聽聞了,何況昨夜韓莫愁莊主大宴群英後,宣佈了兩件更是驚人的消息,其一,聞名江湖的武林名家王非俠,就是他殺死,雖然大家與王非俠都有點交情,可是韓莫愁向大家說明動手的情形與原因後,大家也無法責難他,因為王非俠是死於公平決鬥,而決鬥的原因中並無仇恨的牽連……

  

  第二,韓莫愁向大家作了個保證,眾所痛恨的血魂劍明天正午會到莊門前來領死,邀請大家留下作個見證!

  儘管有一部人已經受到杜青解釋的影響,對血魂劍消除了恨意,但大部份的人都與血魂劍有著如海深仇,昨天是迫於情勢,不得不退走,能夠目睹血魂劍授首,仍是大快人心。

  昨天與會的人也沒有缺席,八荒劍隱蕭樵夫傷勢未癒,經韓莫愁延醫急救後,精神略見振作,也硬挺著參加了,他的老友一輪明月趙九洲仍然陪著他,神情卻較為抑鬱。

  千手神劍查子強也為座上客,落落寡歡,獨居一席,不跟任何人打交道,他的心情是最沉重的一個。

  血魂劍華聞笛曾經交給他一堆信,托他轉交給各人,他如言做到了,這些江湖人接到信之後,表情不一,大部份的人都是把信看過後撕掉了,無論如何探詢,都不肯透露一點信中的內容。

  只有趙九洲在看過信之後,鄭重將信藏入懷中,沉痛地道:「假如這信中所言屬實,我那兩個兒子的確該死,血魂劍不殺他們,我也不饒他們!」

  話只說到這裡,查子強也不便再追問下去,顯然血魂劍的信中對殺死他兩個兒子的原因說得很明白,而這原因不能告訴人的!

  不過在查子強的心中,對血魂劍的好感已經逐漸加深,相信他不是亂殺無辜的凶人,因為那些要找血魂劍報仇的人,在看過信之後,或多或少,都有著一點羞慚之意;

  尤其是八荒劍隱蕭樵夫,看過信之後,雙手直顫,情緒異常激動,又昏了過去。當時大家都在場,卻沒有一個人去拾起他手中的信看看,似乎大家都明白那信中的言詞必然是令人極為難堪的事。

  信由韓莫愁代為火化了,除了蕭樵夫本人外,誰也沒看過它的內容,大概只有蕭樵夫與作書的血魂劍兩個人才知道那是怎麼回事。

  不過查子強也發現這些人對血魂劍的恨意未減,反而有加深的趨勢,一個個迫不及待地等著血魂劍前來送死,而那原因似乎不再是為了仇恨,而是為了殺人滅口,以免那信中的內容公開。在查子強的猜測中,那些信一定都是他們見不得人的醜事。

  鎮六關陳其英也在座,帶著兩名僅剩的弟子,由於昨天他表現得太卑鄙,眾人都不齒為伍,他自己卻毫不在乎,他的席位離主人席最近,頻頻與身為主人的韓莫愁低聲交談,一付諂媚的小人之態,看來更令人作嘔。

  日影將中,韓莫愁招招手,有兩個莊丁抬來一口薄楊木的白皮棺材,大家都知道是干什麼用的,陳其英立刻道:「莊主太客氣了,還準備了棺木,那種人真應該讓他暴屍荒郊才對!」

  韓莫愁微笑道:「那又何苦呢?血魂劍到底還是武林一脈,我不能太刻薄他!」

  陳其英恨聲道:「他一個人背了多少血債,萬死不足以謝,應該亂劍分屍,讓我們每人砍他一劍!」

  韓莫愁笑道:「這一點我倒不反對,因為各位都跟他有著切膚之仇,所以我特別準備了一日薄材,等他躺進去後,各位可以從外面刺他一劍,聊解恨意!」

  陳其英高叫道:「那太好了,我第一個動手!」

  查子強實在聽不下去了,怒聲道:「姓陳的,如果你要報仇,就憑真本事去找血魂劍拚鬥,傷人遺屍,是最卑鄙的行為!」

  陳其英不甘示弱地道:「如果昨天不是你多事與那個姓杜的小子聯合作梗,先把我傷了,我自然會找他一拚,現在只好戮他的屍體出氣了!」

  查子強臉色一沉道:「你敢!」

  陳其英因為受了傷,不敢跟查子強翻臉,只好拉著大家一起道:「查子強,你沒有受過血魂劍的迫害,自然樂得說風涼話,可是你不能干涉我們報仇雪恨!」

  查子強憤然起立道:「不管是誰,如果想毀壞華老先生的遺體,我姓查的就對他不客氣!」

  韓莫愁打個哈哈,道:「查子強,昨天你幫著杜青與我作對,我原諒你的無知,不予計較,仍然請你來作客,如果你想在我家中發橫,可是找錯了地方!」

  查子強一拍桌子起立怒道:「誰希罕來這裡作客!」

  韓莫愁冷笑道:「那你坐在這裡幹嗎?」

  查子強怒道:「我是來送一位俠義前輩的終!」

  蕭樵夫怒叫道:「血魂劍也配稱俠義?」

  查子強冷冷地道:「為什麼不配?你敢不敢把他交給你的那封信公開發表出來,讓大家知道他為什麼要殺死你的妻子!」

  蕭樵夫的臉色鐵青,哆嗦了半天才道:「我不否認我的妻子有過錯,但她是個不會武功的弱女子……」

  查子強道:「我只問你的妻子是否該死,如果她有該殺之罪,血魂劍殺她就沒有錯,與武功沒有關!」

  蕭樵夫厲聲叫道:「我的妻子是該死,可是不該由他來執行,殺死一個弱女子,縱使有正當的理由,也非俠義之所為……」

  話剛說完他已氣喘不止,趙九洲在旁幫他推拿道:「蕭兄!你平靜一下!」

  語畢又對查子強道:「查大俠,蕭兄的話也沒有錯,你是個血性漢子,如果換了你,是否做得出這種事?」

  查子強被他問住了,趙九洲又是一歎道:「血魂劍的行為也許不能算錯,但也不能算對,行俠仗義,不能以殺戮為手段,我的兩個兒子死在他手中,我不為私人的理由恨他,但是我要說句公平話,血魂劍的行為的確有愧俠義二字!」

  查子強剛要開口,趙九洲擺手止住他繼續道:「不過毀屍雪恨,亦非俠義所應為,今天如果誰要對血魂劍的遺體有毀壞的企圖,老朽定然站在大俠一邊加以阻止!」

  他的話義正詞嚴,使查子強無話可說,恰好在這時候,遠處來了一簇人,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那簇人來近之後,卻是謝家三姊妹和門中的十二個堂表姊妹,由謝寒月率領而來。

  這邊只有韓莫愁一個人起立迎接道:「謝小姐,韓某首先向你致無上謝意!」

  謝寒月微笑道:「莊主太客氣了!」

  韓莫愁道:「不是客氣,是真心的感激!韓某回家之後,依方處治,果然解了針毒,幸留蟻命,應該對小姐致謝的!」

  謝寒月淡淡地道:「那倒不必,昨天莊主如果中毒死了,府上一定會對我們不諒解,謝家全是女流之輩,難與人多勢眾的府上相抗,我替莊主解毒,未嘗不是為自己打算!」

  韓莫愁哈哈一笑道:「好說,好說!其實韓某昨天只想對付華聞笛一人,無意與各位為難,因此雖然動手相拚,並未太認真……」

  謝寒星冷笑道:「你別假惺惺了,昨天你恨不得把我們全都殺了,還說不認真呢!」

  韓莫愁仍是笑笑道:「韓某如有此意早就上門去了,你們那能活到今天……」

  謝寒星正待反唇相譏,已被謝寒月攔住了道:「韓莊主,我們兩家還沒有到必須互相殘殺的地步,所以我才預留一分人情,不過我也可以先擺出一句話,莊主如果一定不肯放過我們,我準備的防身利器可不止蜂尾針一項!」

  韓莫愁臉色一變,隨即恢復原狀笑道:「小姐言重了,我們兩家本屬世交,怎會互相殘害呢?昨天是一場誤會,好在韓某受了一番教訓,以後對府上當更為尊敬,還希望小姐能消除芥蒂,多加賜誨!」

  謝寒雲冷哼一聲道:「你又假情假義了,少來這一套,謝家現在跟你們已經談不上交情,也不必來往,你不惹我們,我們也不惹你,你要找麻煩,我們也不怕……」

  這小妮子口齒尖薄,說話毫不留餘地,可是韓莫愁也具有梟雄胸襟,聞言哈哈一笑道:「三小姐這一張嘴比刀還鋒利,昨天廟裡的濟濟群雄都被你駁得啞口無言,韓某只好甘拜下風了!」事情就被他這樣輕輕帶過了,謝寒雲見他如此老臉皮厚,倒也沒有話說了,韓莫愁想想又道:「杜俠士呢?」謝寒雲道:「你問他幹嗎?」

  韓莫愁微笑道:「沒什麼,我想今天這種場合,他應該來盡點心!」

  謝寒雲道:「他當然會來,不過現在他替華老先生選棺木去了!」

  韓莫愁道:「這個不勞費心,韓某已經準備好了!」

  謝寒雲用眼一瞥那口薄皮棺材冷笑道:「就是這一口嗎?你倒是拿得出手!」

  韓莫愁哈哈一笑道:「這裡坐的有一大半都是血魂劍的仇家,准許他埋骨有所,已經夠客氣了!」

  謝寒雲怒道:「華老先生說他生平從未妄殺一人,而他今天前來赴約受死,更足以證明他是個重守信諾的大英雄豪傑,你卻用這口簿皮棺材去侮辱他!」

  韓莫愁微笑道:「人一死百了,殯殮的厚薄無關緊要,再好的棺材也不能死而復生!」

  謝寒雲冷冷地道:「你可以把這口簿皮棺材留起來給自己用,杜大哥已經為華老先生另作準備了!」

  韓莫愁笑道:「杜青得到他血魂劍式的傳授,自然該花費一點孝心,韓某與華聞笛無親無故,即使是一口薄材,也是特別客氣,我並沒有埋葬他的義務!」

  謝寒雲剛要開口,陳其英突然道:「我看血魂劍多半是怕死逃走了!」

  謝寒月冷冷地瞪了一眼道:「那種事只有你才幹得出!華老先生是何等人物,豈會做出苟且偷生的事!」

  陳其英神色一變,但是想想目前人寡勢弱,惹不起謝家這一批娘子軍,只好忍氣吞聲地道:「時限已到,他怎麼還不來呢?」

  謝寒月道:「華老先生說好是午時,只要不超過這個這個時辰,誰也不能說他誤時遲約!」

  韓莫愁笑道:「晚一點沒關係,我在這兒搭下長棚,高宴群英,大可慢慢地等!」

  說著朝後面招呼道:「來人!給謝家小姐們設座!」

  謝寒月道:「不必了,我們站著好了!」

  韓莫愁笑道:「這又何苦呢?華老頭兒不知要多久才來。站著等也不是事,韓某置備了粗餚水酒就是等各位小姐前來開席呢!」

  謝寒雲冷冷地道:「我們可不敢打擾!」

  韓莫愁問道:「為什麼?」

  謝寒雲尖刻地道:「渴不飲盜泉之水!」

  韓莫愁臉色又是一變,終究因為她是個小孩子,無法過於認真,只得含怒朝後而叫道:「上菜!」

  後面轉著一批僕役,都捧著食盒,將準備好的菜餚端到每一席上。

  

  韓莫愁似乎在以武林霸主的姿態自居了,雖然在座見識到他武功的只有謝家姊妹與查子強這些人,而且還是站在跟地作對的立場。

  但是他隱約間透露的氣度,以及他能將武林中聞名喪膽的血魂劍叫到門口來自殺的這一事實,使得在座的江湖群雄都對他起了一種略帶畏懼的敬意,所以他今天把主位排在正南,高踞獨席,隱含南面稱孤象徽,也沒有人對此感到不快。

  何況他也在賣弄他的財富氣派,自己用的是一套墨綠翡翠的酒杯與酒壺,象牙筷子,鑲著半截純金,十月天氣,天並不熱,風已有涼秋之意,蒼蠅更絕了跡,他竟叫兩名盛裝的俊婢站在背後,徐徐揮動孔雀翎宮扇,這種做法,除了滿足他的虛榮野心外再也別無解釋。

  待客用的餐具也很講究,燦爛的銀製曲頸壺,鑲銀的烏木筷,鑲著金耳的銀爵,以及考究的細瓷碗碟,每一席還有一名俊婢侍候執壺!

  這些都是在突然間擺出來了,使得有些人頗感侷促,許多縱橫江湖的武林豪客固然見過不少世面,但也很少見到這種排場。大棚的旁邊另有一隊剛出來的女樂,個個高髻盛裝,燃管拔絲,開始吹奏悅耳的曲子。

  菜更豐盛,只上了六道冷盤,色、香、味已經刺激人們的食慾,顯然都是出之名廚的手藝!

  

  韓莫愁對突然引起的輕微騷動很得意,尤其是一些輕微的驚歎,更是增加了他君臨天下的優越感。

  一面含笑舉杯歡飲,一面道:「薄餚水酒,不成敬意,等血魂劍伏誅以後,韓某當另備盛筵,在客廳中與諸公快聚一次,以資慶祝諸公大仇昭雪!」

  這樣子的排場還算草率,那他所謂的盛筵一定更為豪華了,群豪中固然也有財雄一方的大富翁,對此也不禁咋舌,儘管做主人的沒有站起來,有些受寵若驚的客人,已站了起來向他示敬!

  韓莫愁爽朗地一笑道:「請坐!請坐,今天是武林道朋友快聚,諸公應不拘形式,快求一醉,才是豪士本色!」

  琥珀色的醇釀味甘而勁厚,讓人自然而然地體會到這是百年以上的陳釀,韓莫愁請大家乾了一杯後,又開始讓群賓用菜,舉座只有查子強一個人不理他那一套賣弄,搶過侍婢手中的酒壺,引唇鯨吸,盡了一壺又一壺,連干了三壺後才拍桌大嚷道:「好酒!拿缸來,這小壺不過癮,咱家要喝痛快的!」

  韓莫愁讚賞似的笑道:「查大俠,這酒後勁可足呢?」

  查子強一翻眼道:「洒家知道,假如勁道不足,酒家寧可喝馬尿也不沾一滴!」

  韓莫愁笑道:「韓某是怕大俠酒力不繼,回頭血魂劍來了,錯過一陣好戲!」

  查子強沉聲道:「你要是捨不得就別請我來!」

  韓莫愁脾氣居然特別好,大笑道:「我不知道查大俠是海量,倒顯得小家子氣了,來,看大爵侍候!」

  棚後似乎早就準備好了,出來一列十四五歲的髻齡小婢,兩人一組,抬著一口型式古雅的銅爵,比臉盆還大,容酒斗許,總共有十八人,合成九組,九口銅爵都是一樣大小!

  韓莫愁笑道:「寒家祖上也好飲,才定制了這一套大爵,先曾祖弟兄三人據說能夠每人一氣連盡三爵而不醉,到了以後,再也沒有先人這般好量,今天能有查大俠這等豪士,使祖遺酒爵有一展之機,韓某深以為榮!」

  這酒入口溫和,穿喉潤滑,到了肚子裡卻有一股火勁,量淺的人只幹了一小杯,已經感到兩頰發赤,一鬥酒最少也有三十杯,九尊大爵,就是兩百多杯,誰也沒這等好量,所以大家都目注查子強,但見他毫不在乎,接過巨爵,一口氣連盡五爵,才略略停了一下。

  連做主人的韓莫愁在內都忍不住投以熱烈而欽佩的掌聲,那是出於真心的讚美,尤其是韓莫愁,朗聲大笑道:「了不起,真了不起!韓氏祖上最高也不過一氣三爵,查大俠這一番豪飲,把韓家的最高紀錄打破了!」

  謝寒雲忍不住道:「他比你的曾祖還強,可以做你的高曾祖了!」

  韓莫愁看了她一眼,沒有表示,仍是笑著問查子強:「查大俠還能喝多少?」

  查子強淡淡地道:「你拿得出多少,咱家就喝得下多少,最多醉死你門前,也別浪費了這一口薄皮棺材!」

  韓莫愁只笑了一下,吩咐添酒,那些侍婢又將喝空的酒爵添滿了,查子強一口氣又灌下了三爵,才略略有點酒意,到了第九爵,已經有一半潑濕在衣服上了。

  謝寒月忍不住道:「查大俠,你可以歇了一下!」

  查子強哈哈一笑道:「不!我只想醉得躺下來,人事不知最好,如此好酒難得再遇,又在我最想醉的時候,這機會怎能讓它溜去!」

  謝寒雲問道:「你幹嗎非醉不可?」

  查子強道:「事大如天醉亦休,一醉解千愁!」

  謝寒雲冷嗤道:「你愁什麼?」

  查子強眼睛瞪得滾圓道:「我愁什麼?愁自己沒出息,一位仗義鋤奸的大豪俠,眼看著要死在今日,而我卻救他不得,此愁之一也;多少我尊敬的朋友前輩,突然都變成我不認識的陌生人,舉目無知己,入眼盡小人,此愁之二也……,」

  前面說的是血魂劍,大家還無所謂,後面分明是罵在座的人,使得每一個人都低下頭,羞愧萬分,只有韓莫愁無動於衷,微笑道:「想不到查大俠還有一腔憤世嫉俗的牢騷,只可惜生得太遲,如果早生個幾百年,與三閭大夫屈原同時,倒是一對好知己!」

  查子強一翻跟道:「屈原不過是一個自暴自棄的狂夫而已,只會一死求解脫,還留下一篇怨天尤人的鬼離騷文章,查某人處在逆境,無論如何也要仗手中一枝劍拚一下,絕不會自沉在你門前的莫愁湖中!」

  韓莫愁只輕聲一笑,不置可否,謝寒雲道:「那你剛才猛灌酒幹什麼?」

  查子強大笑道:「如此好酒為什麼不喝,灌在我的肚子裡,總比糟蹋在畜生身上強!」

  這句話叫人太受不了,陳其英一拍桌子怒叫道:「你罵誰是畜牛?」

  查子強大笑道:「寡廉鮮恥,貪生怕死,不顧道義的無臉鼠輩都是畜生,我可沒存心罵誰,誰也別多心,我看各位衣冠楚楚,絕不像是畜生的樣子!」

  陳其英一肚子氣,卻無法發作,因為他再認真,就等於承認自己是畜生了,氣沖沖地坐下來,忽聽棚後有人鼓掌大笑道:「罵得好!罵得好,千手劍客不愧為俠義本色,就憑那一番話,也足以使那些衣冠禽獸們羞慚而死了!」

  那是華聞笛的聲音,接著只見他施施然由涼棚後面轉了出來,查子強看了他一眼,無言長歎,接著舉起大爵又想喝酒,華聞笛笑道:「別再喝了,我知道你滿肚子心事,剛才所說的那些悶愁只是一半,最難堪是相思味,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只有這種愁,是借酒澆愁愁更愁……」

  查子強果然只喝了一半,把手中的巨爵一下子拋得遠遠的,好在是銅鑄的,沒有摔壞,韓莫愁一示眼色,立刻有人撿走。

  華聞笛看了席上一眼,笑道:「好酒,好菜,好朋友,老夫臨死前能得此三者,雖死無憾矣!」

  韓莫愁剛要說話,華聞笛用手一比道:「你別放屁,破壞了我的情趣,老夫所說的好朋友,可不包括你在內!」

  說著在查子強對面坐下來,笑笑道:「真正夠朋友的只有你一個人,來!老夫跟你干一杯,不過老夫量淺,可經不起那種大傢伙,咱們來小杯的!」

  韓莫愁兩掌一拍道:「給你準備好了,拿出來!」

  棚後轉出一對少女,居然是韓莫愁的兩個女兒,韓萍萍與韓真真,一個捧著一把玉壺,一個捧著一雙玉盤,盤中放著一支玉鐘,韓莫愁舉起自己的翡翠杯道:「華老兒,你果然守信而來,韓某倒是很欽佩,咱們也別說難聽話,借此一杯酒,送君入夜夢!」

  華聞笛一笑道:「韓莫愁,你的東西全是臭的,不過你這兩個女兒倒是香噴噴的,老夫瞧在她們的份上,接受你的一片好意吧!」

  韓萍萍斟滿一杯酒,由韓真真雙手捧著玉盤奉上,華聞笛接過來一飲而盡,查子強用小杯陪了一杯,座中人有的不動,有的也自動陪了一杯!

  華聞笛笑道:「謝小姐,你們也很夠朋友,杜青那小子呢?怎麼還不來?」

  

  謝寒月道:「他一早出去,說是替您老人家選一口上好棺木!」

  華聞笛道:「那太費事了,大可不必!」

  謝寒雲叫道:「怎麼不必,你看看韓莫愁給你準備的棺木,能用嗎?」

  華聞笛淡淡地掃了一下那口白楊木薄棺道:「韓莫愁已經夠大方了,其實人赤條條地來,又赤條條地去,本來顯得乾淨,這些玩意兒實屬多餘!」

  韓莫愁知道他是存心譏諷,裝作不在乎地說道:「那麼你對它是十分滿意了?」

  華聞笛哈哈一笑道:「滿意?老實說,對你的東西我沒有一件是滿意的,別說是一口薄皮棺材,就是你花十幾萬銀子買一口沉沙木的棺材,我也不屑使用!」

  韓莫愁微微一笑道:「為什麼?」

  華聞笛道:「因為你的東西全是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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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莫愁湖畔英雄淚


  韓莫愁不以為忤,抬頭看看天色道:「華老頭兒,日影移中,午時快過了,你到底死不死?」

  華聞笛也看了看天色,歎了一口氣道:「當然是死了,不死我來幹嗎?」

  韓莫愁冷冷地道:「那你還拖什麼?」

  華聞笛四下找了一遍,黯然歎道:「杜青這小子怎麼還不來?我有句話想告訴他,可惜來不及了!」

  謝寒月道:「老先生,是否可以由我轉告?」

  華聞笛搖頭道:「不行!這句話只能告訴他一個人,絕不能入第三者之耳……」

  謝寒雲有點不滿意地道:「我大姐跟杜大哥等於是一個人,你也未免太多心了!」

  華聞笛對她說道:「我當然知道他們是小兩口子,可是有些事即使親如夫婦,也要守點秘密!」

  謝寒雲剛要還嘴,謝寒月溫和地勸道:「小妹。不要勉強華老先生……」

  華聞笛又看看天,歎了一口氣道:「杜青恐怕是趕不來了,人生的緣份就是如此,想多見一面也不能,一切都在冥冥中注定了……」

  韓莫愁森厲地笑道:「不錯!閻王注定三更死,絕不拖延到五更!華老兒,你的時候到了!」

  華聞笛從桌旁站起來,輕歎道:「杜青不來也罷,那句話雖然重要,告不告訴他都沒關系,這小子腦筋很聰明,應該想得到的!」

  說完又推推沉醉的查子強道:「老弟,相見恨晚,你是我唯一心折的朋友,我請求你一件事行嗎?」

  查子強道:「什麼事?」

  華聞笛道:「用你的劍結束我的生命!」

  查子強一怔,酒也醒了,遲疑地道:「我……」

  華聞笛笑道:「這件事在你只是舉手之勞,想必你不會拒絕的!」

  查子強皺眉道:「為什麼要找我下手呢?」

  華聞笛笑道:「因為你是為殺血魂劍而來的,我讓你達成這個心願……」

  查子強道:「以前我只知道你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所以才想剷除你……」

  華聞笛道:「現在你還是可以如此想……」

  查子強搖頭道:「不!我問過這些人,他們都無法證明你當年殺人有什麼不當之處……」

  華聞笛道:「我的仇家太多了,此地不過是一部分,雖然他們不能證明,但是別的人也許能證明呢!」

  查子強道:「我行事一向實事求是,必須要確實證據才行!」

  華聞笛苦笑道:「我知道你現在對我的觀感可能已經改變了,可是我以往快意行俠,殺死的人太多了,雖然我每殺一個人時,都經過詳細的訪查,但也可能會出錯誤,我自己雖然問心無愧,但未嘗不會有一兩個是冤枉的!」

  查子強道:「可是我並沒有聽見有人投訴……」

  華聞笛道:「也許別人懾於我的凶名,不敢聲張,等我的死流傳天下後,那些人就不會再有顧忌了,所以我要求死在你手中!」

  查子強仍是不解:「這與我有關係嗎?」

  華聞笛道:「你大義分明,是我唯一心敬之人。如果將來真有我為惡的事實被你知道了,我死在你劍下,對你,對我都能安心一點。相聚苦短,我不願意辜負一個正直的朋友……」

  查子強道:「假如你並沒有過失,我殺死了你,心下如何能安呢?」

  華聞笛笑道:「那你可以往另一面想,我是一個劍手,劍手死於劍才是真正的歸宿,我限於誓約未滿,不能用劍,你若是夠朋友,也應該成全我!」

  查子強沉思片刻,才緩緩地抽出佩劍,捧壺的韓萍萍低聲道:「華老先生,你能受我一杯敬酒嗎?」

  華聞笛笑笑道:「有理由嗎?」

  韓萍萍低聲道:「家父與你結仇的經過我都清楚了,為人子者,不能說父母的壞話,但我的確感到很抱歉……」

  華聞笛哈哈一笑道:「韓莫愁能有你這樣的女兒,老夫雖死何憾,那就領你一杯吧!」

  韓萍萍斟了一杯,將壺交給妹妹,親自捧盞,華聞笛接過來一飲而盡,韓真真接著道:「老先生,我也想敬你一杯,你肯賞光嗎?」

  華聞笛道:「令姊已經為韓家表示歉意了!」

  韓真真道:「我是為別的理由。老先生守信不渝,捨生取義,慷慨就死,為俠義道留下千古風範,我想表示一點敬意!」

  華聞笛笑道:「酒拜領,盛情卻不敢當,老朽此生殺人如麻,為俠義,為邪魔,連我自己也弄不清楚,蓋棺始能定論,是好是壞,留給後人評定吧!」

  韓真真道:「老先生今天守約領死這件事,天下幾人能及?」

  華聞笛哈哈一笑,心中充滿了得意,接過第三杯酒一飲而盡,然後把杯子丟開道:「查老弟!你下手吧!」

  韓萍萍道:「老先生決意求死,誰都知道老先生不會再爽約逃避了,何必急在一時呢?舍下的佳釀還算不錯,老先生多飲幾杯又有何妨?」

  華聞笛哈哈大笑道:「你們兩姊妹是打算把老夫灌醉,減少老夫一點痛苦,是嗎?只怕令尊等不及了!」

  韓莫愁笑道:「華老兒!這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韓某絕無此意,誓約是你自己跟人定的,死不死也在你自己……」

  華聞笛笑道:「我如果現在宣佈不想死了,怕你不急得跳起來才怪!」

  韓莫愁淡淡道:「沒有的事,雖然你講好了午時就死,韓某為表示心中無他,可以特別通融,取消前議,將限期延長,只要在本月底以前應約就死,韓某絕不反對!」

  華聞笛道:「算了!我不領你這份虛情,早晚都得死,多活幾天又有什麼意思,要死就死得乾脆……」

  韓萍萍剛要開口,韓莫愁出言阻止道:「你們回來吧,華老頭是一代劍手,死在劍下是他的心願!」

  韓家姊妹默然無語,退過一邊,華聞笛道:「查老弟!你也做做好事,老夫一生重守信諾,說過午時就死,拖到這個時候,反而落人話柄,那又何苦呢?」

  查子強舉劍作勢,華聞笛道:「最好施展你的千手神劍,一下子就把我砍成十幾段,我在劍上稱雄一世,死在一招平凡的劍式下,未免有負此生,而且你把我的殘骸拋進莫愁湖裡,也免得韓莫愁心痛那口棺材!」

  查子強臉上抽搐了一陣,終於下定決心,振腕抖劍,化為千點寒光,正待發出去,忽聽得有人叫道:「查兄,等一下。這個機會留給兄弟行嗎?」

  查子強及時收手,卻見杜青笑嘻嘻地從棚後走了出來。華聞笛怫然道:「杜青,你怎麼到這時候才來?迎生送死見交情,你的交情未免太夠了……」

  謝寒月也道:「杜大哥,你不是買棺木去了嗎?棺木呢,怎麼沒叫人送來?」

  杜青笑道:「我在金陵城裡問了十幾家,始終沒找到合適的,好不容易在北城找到一口沉香木的,可是店主人太黑心了,開價一萬四千兩……」

  謝寒月道:「那也不算貴呀!」

  杜青道:「雖然不貴,但也不便宜,我想想捨不得……」

  大家都被他怪誕的言詞弄得愣住了,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只有謝寒雲不明就裡,氣呼呼地道:「杜大哥,你也是的,幾兩銀子算什麼……」

  杜青笑道:「華老前輩對我有授技之德,為他花費一點是不算什麼,可是我身上沒帶那麼多現銀呀!」

  謝寒雲道:「買棺材那有付現銀的,你叫他們抬來,以後再給他們銀子好了!」

  杜青道:「我是說了,但是那家主人一聽要抬到此地來,就不肯干了,他說韓家堡的莊主專會賴帳,上次王非俠死在他們家,他做人情送了一口棺術,也是在那家買的,棺銀到現在還沒付呢!」

  現在謝寒雲也聽出杜青在存心說笑了,韓莫愁陰沉著臉,一言不發,華聞笛卻笑吟吟地道:「以後到底是如何解決的呢?」

  杜青笑道:「說好說歹,我最後提出謝府為保證。幸好上次送棺材來的工人還認識我,知道我與謝家有交情,幫我說好話。店主人總算答應了,不過一定要我付一成定金後,才肯把棺材抬出店門!」

  華聞笛道:「這條件並不苛刻!」

  杜青道:「前輩說得倒輕鬆,一成定金不算苛刻,那是一千四百兩,我身上也沒有那麼多……」

  謝寒雲道:「你可以上我家拿去!」

  杜青笑道:「你們全上這兒來了,家裡的人怎肯把那麼多的銀子給我,而且我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等我去取了銀子,就趕不上替華老送終了……」

  華聞笛笑道:「這倒也是,一文錢逼死英雄漢,看來是我運氣不好,不配睡那種好棺木!你隨便買一口就算了!」

  杜青道:「話不是這麼說,無論如何,我總不能狼心狗肺,買一口薄皮棺材來送您老人家的終!」

  華聞笛笑道:「你錯了!我一生崇尚節儉,曾對我的子孫交代過,等我百年之後,棺木不必太好了,有一口白皮棺材就行了!」

  杜青笑道:「那只有您的不肖子孫才做得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

  華聞笛道:「順者為孝!我老人家交代過的,他們不聽才是不孝……」

  兩人一搭一擋,把韓莫愁罵得體無完膚,可是他居然忍住了,不作一點表示,只是臉色顯得更陰沉了!

  謝寒月眉頭一皺道:「杜大哥,大丈夫立身處世,當求光明正大,尖薄之詞,加諸君子則自現其陋,加諸小人則徒招其怨,都是很不值得的!」

  杜青臉上一紅,華聞笛也有點不好意思,連忙道:「這是我為老不尊,連帶你也挨訓了,咱們還是正經一點吧,以後怎麼樣了!」

  杜青笑笑道:「以後,我沒有辦法,只好把身上那塊祖傳的玉鳳送到當鋪裡,那個朝奉倒是很認真,毫無異議地開了一張銀票,連同當票交給我,我拿到手就趕來了!」

  謝寒雲愕然道:「你沒有買棺材?」

  杜青大笑道:「我一瞧當票,心裡樂壞了,還買棺材幹嗎?」

  謝寒雲不解道:「當東西還有什麼可樂的?」

  杜青道:「我那塊玉珮值價總在五千兩銀子以上,那位朝奉先生見我只當一千四百兩,巴不得我到期不去購取,所以特別關照,期限是半年,到了明年四月初一死當,超過一天都不行!」

  謝寒雲道:「那也不值得樂呀!」

  杜青笑道:「對我固無可樂,對華老卻是個天大的好消息,今天是十月初二,半年的限期該到明年四月初二才對呀,因此我問了他一聲,他說所有的契約都是從立約日起算,一天也差不得!」

  謝寒雲道:「這跟華老有什麼關係?」

  杜青笑道:「關係大了,華老是十年前的十月初一立誓,按誓約的計算法,到今年九月底滿約,所以這閏月對他毫無約束,他的約期在前天就滿了」

  此言一出,舉座動容,連韓莫愁也在座上站了起來,厲聲道:「小子!你分明一派胡言……」

  杜青道:「這是有據可查的,你不妨去問問清楚!」

  華聞笛也哈哈大笑道:「韓莫愁,你挖空心思,利用這個閏月的計算法來困我於死地,只可惜錯了一天,弄得空歡喜一場……」

  韓莫愁臉色鐵青,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徐徐拔劍道:「華老兒,你仍然難逃一死,誓約困不住你,我的劍卻饒不過你!」

  華聞笛朝杜青一伸手道:「把劍給我,今天我要好好地鬥他一下,小子!你也真絕,我相信你當東西,買棺材都是瞎扯出來了……」

  杜青雙手把劍獻上,笑道:「昨天晚上我越想越覺得您老人家死得太不值,就去查一查,也幸虧您是十月初一立的誓,如果晚了一天,再晚也回天乏術,只好硬把那口棺材抬給您老送終了……」

  華聞笛笑道:「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杜青道:「今天一早我就出來找您了,可是到處都找不到您的人影,所以摸到此地來躲著,等要緊關頭出面說明此事,給大家一個驚喜!」

  華聞笛笑道:「恐怕是失望的人居多吧,這些人都是來看我抹脖子的,我死不成,他們可難受了……」

  韓莫愁持劍走過來,叫道:「華老兒,你別高興,今天你必死無疑!」

  華聞笛微笑道:「你恐怕不行吧,別忘了你昨天中了蜂尾毒;雖然謝小姐告訴你解法,可是餘毒要兩三天才能清除,現在動手,對你大為不利!」

  韓莫愁淡然地道:「那也毫無妨礙,昨天我右手中了毒針,完全不能動彈,可是憑著左手一枝劍,同樣可以會戰杜青、查子強等幾個高手!」

  

  華聞笛道:「今天不同。昨天你是拚死作戰,新創之餘,尚有戾氣可恃,但針毒深入體內,影響到你的體力,今天怕不能像昨天那麼如意了!」

  韓莫愁傲然道:「對你這個老兒,韓某何須用全力!」

  華聞笛大怒,抬手舉劍,正要動手,忽然道:「不行!老夫一生從不趁人之危,還是等你手好了再說吧!」

  杜青皺皺眉頭,華聞笛知道他想說什麼,搶在頭裡道:「也許等你體力全復之後,老夫反會為你所乘……」

  韓莫愁笑道:「當然了,錯過此刻,你簡直就沒有勝我的機會,更別說殺死我,你還是別等了!」

  華聞笛莊容道:「老夫寧可日後死在你劍下,今天也不能欺負你,不傷殘敵,不欺單弱,這是一個劍手必具的德性,老夫將劍藝視為一種神聖的榮譽,絕不能侮辱它!」

  韓莫愁哈哈大笑道:「華老兒,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韓某正因為沒把你看在眼中,所以才想利用今天身子不爽的時候對付你,如果換了韓某正常的時候,根本就不屑與你一戰……」

  華聞笛怒道:「你昨天對老夫出手時可沒有受傷!」

  韓莫愁笑道:「不錯!以前韓某認為你很高明,所以才存心一試,結果你不過爾爾,徒具虛名,韓某立刻停手,改用誓約逼你就死!」

  華聞笛實在忍不住了,喝道:「韓莫愁,一個劍手最不能容忍的是侮辱,老夫本來不願意在這種情形下與你交手,這可是你自己找的!」

  語畢舉劍作勢凝神待戰,韓莫愁鄙夷地道:「你可以先出手,否則你連還招的機會都沒有了!」

  華聞笛吐氣開聲,振腕發出一劍,韓莫愁輕巧地躲開,嘲笑道:「這一劍不夠味道,你最好帶點勁,韓某才有還手的興趣,這是生死一搏,又不是開玩笑!」

  華聞笛臉色一沉,手挽劍花,正準備施展血魂劍中的精招,韓萍萍突然飛身而出,攔在中間叫道:「老先生,請等一下,這不公平!」

  

  華聞笛抽劍退後道:「大姑娘,老夫並沒有要求此刻出戰,完全是令尊硬挑的!」

  韓萍萍一臉淚痕道:「老先生,我不是為家父,是為您老人家才覺得不公平!」

  華聞笛一怔:「為了我?」

  韓莫愁沉聲道:「萍萍,滾回去,要你多什麼事?」

  韓萍萍轉過身來,眼望著父親,臉現悲憤之色,哽咽道:「爹,您在我心中一向是最值得尊敬的偉大劍手,可是今天您太叫我失望了……」

  韓莫愁淡然道:「華老兒是劍手,他表明了自己的態度,願意死在劍下,我是在成全他!」

  韓萍萍大聲道:「一個劍手死於公平的決鬥才是死得其所,現在可不是這麼回事!」

  韓莫愁目中凶光乍露,韓萍萍昂頭道:「爹,除非您先殺了我,否則我一定要將實情講出來!」

  韓莫愁遲疑片刻,忽然將劍歸鞘,回到座上,說道:「好吧,你明白告訴他也好,反正我問心無愧!」

  華聞笛怔怔地道:「這是怎麼回事?」

  韓萍萍淚流滿面,哽咽道:「老先生,您不久以前飲下的是毒酒,大概快發作了……」

  華聞笛臉色一變,舉座也為之震動,韓萍萍繼續哭道:「這是我們姊妹倆的主意,央請家父答應如此做的,您老人家殺了我吧……」

  華聞笛臉色十分陰沉,怒聲道:「你們姊妹倆是怕我老頭子捨不得了此殘生?」

  韓萍萍搖頭道:「不,我們聽說昨天的情形後,對您尊敬萬分,知道您今天一定會前來應約就死,所以才為您準備下毒酒……」

  華聞笛嘿嘿冷笑道:「這種尊敬倒是別開生面!」

  韓萍萍接著道:「現在隨便您說什麼好了,不過我們的本心絕不是想陷害您老人家!」

  華聞笛道:「一壺毒酒還不是陷害,那你真想害人時,不知要用什麼更厲害的手段呢!」

  韓萍萍仍淒然含淚道:「我們尊敬您是一代名劍手,更為了家父殺害您全家的事感到無限的歉意,不忍心您以垂老之齡飲刃而死,屍橫就地,所以才給您備下一壺毒藥,讓您無疾而終……」

  華聞笛一怔道:「是這樣嗎?毒藥穿腸的滋味可並不舒服。你們還不如一劍殺了我的好!」

  韓萍萍黯然道:「那藥毒性雖烈,卻屬於緩和的一種,服下後會使人慢慢失去知覺,安靜地死去……」

  華聞笛道:「難怪我喝的時候毫無所覺……」

  韓萍萍道:「普通人一杯就夠了,可是您內功充沛,一杯下去後,毫無徽象,所以我們姊妹倆又各敬了您一杯,想加深毒性,使您在午時未過前安然而逝,免得受劍鋒加頸之苦,誰知您內功火候太深了……」

  杜青出來道:「剛才你們怎麼不說呢?」

  韓萍萍低頭道:「華老先生表示過,最大的意願乃是死在劍下,我們雖然後悔多事,卻也不便說出,直到杜大俠現身說明時日計算錯誤,我們……」

  杜青道:「那酒中是什麼毒藥?」

  韓萍萍道:「叫做安息散,是寒家祖上用來制裁不肖子孫的秘藥,無方可解……」

  華聞笛哈哈大笑道:「好一個安息散,韓莫愁出來找我挑戰,大概是不願意我死得太安靜吧!」

  韓萍萍垂淚道:「家父可能是想藉鬥劍掩飾我們用毒之事,不過這不能怪家父,起意是我們姊妹,央求家父很久,才獲得同意……」

  華聞笛一歎道:「這件事聽起來很合情理,你們是一番好心,我只有感激……」

  韓萍萍痛苦地道:「老先生。您別這麼說,都是我們自作聰明,害了您老人家!」

  杜青愕然良久才一歎道:「自作聰明的是我,如果我早一點來把事情說明,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韓萍萍抬眼道:「杜大俠,既然你知道了時日計算錯誤,華老先生早已過了限期,為什麼不在今天早上就趕來通知我們,一定要等……」

  杜青低頭不語,華聞笛笑道:「這倒怪不得他,令尊行事的手段老夫知之甚詳,如果他早知道誓約逾期失效,恐怕又會想別的主意來對付我了!」

  韓萍萍默然無言,謝寒雲叫道:「我相信韓莫愁早知道誓約過期的事了。昨天他在清涼寺中,漏了一句,說什麼錢莊裡算利息,都是以閏月的第二個月為準,他把這個都查清楚了,豈有不知道誓約該在九月底滿期的事!」

  韓莫愁道:「這個韓某絕不否認,我雖然以誓約逼華老兒就死,故意說出錢莊計算的方法,就是暗示他多用腦筋想想,他自己死心眼兒,又怪得誰呢?」

  韓萍萍一怔道:「爹!那您就不該准我們用毒酒……」

  韓莫愁微笑道:「我想華老兒連帳都不會算,分明是個老糊塗,讓他用一杯毒藥,糊裡糊塗上西天也是一件好事。」

  謝寒雲怒道:「你分明是存心謀害華老!」

  韓莫愁淡淡地道:「那倒不是。他飲酒之前,我還提示了一下,記得我曾經說過,盡此一杯酒,送君望鄉台,那等於是打了個招呼,誰叫他聽不出來的。」

  說完又哈哈大笑,得意萬分,華聞笛怒道:「那時候誰會知道你一肚子鬼……」

  韓莫愁臉色一沉,說道:「你明知道我行事的準則,向來是多方求萬全的,仍然不加注意提防,這證明你自己差勁。何況講到真才實學,我殺死你也不困難,這一點你敢否認嗎?」

  華聞笛被他問住了,韓莫悉又冷笑道:「我可以用劍法殺死你,可是我覺得你這種對手太差勁,不願污了我的寶劍,而且我兩個女兒再三懇求,讓你死得舒服一點,我答應她們,完全是一念之仁,你難道還覺得太冤枉嗎?」

  華聞笛沉吟片刻,忽地發出一聲長笑,道:「不冤枉,可是你剛才為什麼又找我比劍呢?」

  韓莫愁道:「那是因為杜青太機靈,識破了誓約過期的事,我覺得我女兒是一片好心,被你誤會了才是真正的冤枉,所以才不惜屈志用劍,讓你死個痛快……」

  華聞笛笑笑又問韓萍萍道:「令尊說的倒是實話,你大可不必再出來說明用毒酒的事了!」

  韓萍萍擦擦眼淚道:「家父與您的劍法孰強孰弱,我並不知道,可是那毒藥人肚後,會使人喪失行動能力,如果在比劍中,您因為力不從心而被殺了,壞了一世英名,我更對不起您,所以我必須說明……」

  華聞笛笑道:「好!死在你這種好心腸姑娘手中,老夫也沒有遺憾了。謝謝你,大姑娘!」

  韓萍萍黯然道:「不管怎麼說,總是我害了您,所以我情願用一死來報答您。」

  說著在懷中抽出一枝匕首,往喉頭刺去,華聞笛的動作更快,長劍一挑,已將她的匕首擊落,溫言道:「傻孩子,你的歲月還很長呢,何苦用小命來陪我這個老頭子……」

  韓萍萍道:「這是我唯一求安心的辦法!」

  華聞笛道:「你不必為我的生死感到內疚!真正說起來;杜青比你的責任更重,他應該早來說明的!」

  杜青低下頭,華聞笛又仰天大笑道:「可是我誰都不該怪,這是我自己疏忽,能怪得誰呢,何況你們都是一片善意,我只有感激才對!」

  說完,他沉聲問韓莫愁:「那安息散果真沒有解方?」

  韓莫愁道:「華陀再世,扁鵲重生,只怕也救不了你,我不是告訴過你嗎,閻王注定三更死……」

  華聞笛哈哈一笑,說道:「那我就死定了!不過我不想死在你門口,這批人巴不得我斷頭流血才稱心,我可不能叫他們太高興!」

  韓莫愁笑笑道:「隨你上那兒去死都行,我找你比劍,只是想掩過我女兒用毒酒的事,既然已經說開了,我也懶得管你,反正你絕對活不了!」

  華聞笛道:「我要自己找個理骨之所,誰都不許跟著來,你能答應嗎?」

  韓莫愁道:「我絕不跟蹤你,至於別的人,我可不能限制他們!」

  華聞笛道:「杜青,你能替我看住這些人嗎?」

  杜青道:「我不能送前輩去安息嗎?」

  華聞笛道:「不能。我隱名行俠一世,如神龍不見首尾,死後也希望能神秘一點,沒有一個人知道!」

  杜青低頭默示同意,華聞笛歎了一口氣道:「世間不平事太多了!我以血魂劍誅惡鋤奸,手段也許是過份了一點。今後會血魂劍式的人,只有你了,希望能繼續這份工作,但是要做得合乎人道一點!」

  

  杜青堅定地說:「再晚當盡力而為!」

  華聞笛現出一個滿意的微笑,說道:「我要給你的東西,已經交妥一個人了,那個人會交給你的。我在垂死之前。能認識你們這些年青人,個個英氣勃發,俠義為心,實在感到安慰。未來的武林,必可因你們而放異采,為人世伸張正義、為來世開太平……」

  說完把手中的劍還給杜青,轉身飄然而去,沒有多久,他的背影已在眾人的眼前消失。自然也有些人不放心,想跟去看看。可是韓莫愁不作表示,杜青、查子強與謝家姊妹虎視眈眈,使他們不敢輕動。

  

  很久,很久,韓莫愁才舉杯笑道:「華老兒畢竟是武林一代怪傑,他活著令各位不安心,他死了,倒又使人不勝追念,大家乾一杯,祝他永遠安息吧!」

  雖然有人不願意,但是沒有人敢違背韓莫愁的提議,勉強舉起杯子,喝了下去。陳其英低聲道:「韓莊主,這老傢伙到底會不會死?他走的時候很輕鬆,可不像中毒的樣子!」

  韓莫愁含笑道:「絕沒問題!安息散的藥性很和緩,發作的快慢也因人而異,但至遲不會超過一個時辰,希望這老兒的命長一點,能先為自己找到一個理骨之所後再死!」

  陳其英道:「不親眼見他入土,總是叫人難以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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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3 21:56:30 |只看該作者
  韓莫愁怫然道:「你如果不放心,可以把我的安息散溶人酒中,只要喝一小杯,然後任憑你去尋訪名醫良方,如果你能活到今天晚上,儘管拿劍來割我的人頭好了!」

  陳其英陪笑道:「莊主太言重了,在下豈敢不信,只是不甘心這老兒死得太舒服了!」

  韓莫愁笑道:「其實慢死不如快死,人死了,什麼知覺都沒有了。引頸一刀,倒舒服點。華老兒最多只能活一個時辰,這一個時辰,將是他在世上最痛苦的時間,眼睜地等死,那滋味比什麼都難受!」

  

  陳其英諂媚地道:「莊主的見解高人一等,仔細想來,莊主放他離開,倒是讓他多受點罪了!」

  韓莫愁笑道:「韓某殺了他全家,叫他受了四年的折磨,最後送他一壺毒酒,叫他嘗嘗等死的滋味;也算是替各位出了一口惡氣!」

  陳其英大聲道:「正是!我們的血海深仇,多虧韓莊主代為伸雪,為表示謝意,我們恭賀莊主一杯!」

  除了一輪明月照九洲,幾乎人人都舉起杯子,當然查子強、杜青與謝家姊妹不在其列。

  查子強看不過眼,哼了一聲,回頭就走。韓莫愁在他背後笑著叫道:「查大俠,韓某為了一盡東主之誼,準備邀請在座各位作十日之歡,你幹嗎走得那麼快呢?」

  查子強沉聲道:「三年之後,查某當重訪金陵!希望你能把這些人再召集在一起,查某對他們各有一番交代!」

  韓莫愁笑道:「如何交代,查大俠可以先透露一下嗎?」

  查子強道:「可以,事實上我敢擔保,也許你只能召到極少的一部分,其餘的要由查某帶他們來赴約了!」

  韓莫愁似乎很感興趣,問道:「非常有意思,查大俠能否說得詳細一點!」

  查子強朗聲道:「很簡單,現在我給他們一個機會,讓他們在今天會後,離開金陵回到家中去閉門思過,如果有人還留在你這裡,就證明此人心思卑鄙,不夠資格再活在世界上,三年之後,查某帶著他的人頭來此赴約!」

  韓莫愁哈哈一笑道:「查大俠是說韓某的朋友都不是好人了?」

  查子強道:「血魂劍把你的為人介紹得很明白,跟你為伍的,絕非善類!」

  韓莫愁不動聲色;仍是含笑問道:「那麼查大俠第一個剪除的對象該是鄙人,何以反對鄙人如此優容,要等三年後再來鄙人算帳呢?」

  查子強道:「能先除去你當然是上上之策。可是昨天在清涼山中一戰,查某自審實力尚不克臻此,故以三年為期,埋首重練劍術,以期與你一搏!」

  韓莫愁鼓掌笑道:「好志氣,三年的時間夠嗎?」

  查子強道:「應該是夠了,如果三年內我仍然無法想出制你之策,只好認命被你殺死了!」

  韓莫愁臉色一沉,問道:「你打的是單方面的算盤,韓某能讓你活三年嗎?」

  

  查子強哈哈大笑,答道:「以你的行事手段,應該是會的;可是你雄心很大,想成為天下武林的霸主,總得裝一下門面,擺擺風度,對我這三年之約,硬著頭皮也得接下來,否則就證明你是個無膽的鼠輩,縱然劍法無敵,也不足以領袖武林稱尊!」

  韓莫愁臉色陰沉地道:「查子強,看你外表粗魯,骨子裡倒是頗有心計,你這一手把我限制了!」

  查子強冷笑道:「我闖蕩江湖也近十年了,如果光是靠著這粗魯的外表,還能活到今天嗎?」

  韓莫愁笑笑道:「不錯,一個劍手能夠活著成名,多少總是有兩下子的,我接受你這三年之約,不過我也有個附帶的條件,如果在十天之內離開金陵的,就是看不起我姓韓的,韓某照樣也會摘下他的腦袋,在三年後列席!」

  查子強淡淡地道:「很好,那看他們的選擇了!」

  杜青卻一皺眉道:「查兄,我反對你的方法!你跟韓莫愁作對,可不該把別人拖在裡面!」

  查子強朗聲道:「黑白分明,是武林道應有的胸襟。如果他們怕死而附惡求好,殺之亦不過份。我讓他們在生死之間作個選擇,也正好對他們作個考驗!」

  韓莫愁微笑道:「查大俠,韓某不為自己的正邪作任何辯解,可是韓某卻有個比你更近情理的舉措,只要是把韓某當作朋友,在金陵停留十日的,韓某在三年之內,負責他的安全,絕不會受任何傷害!」

  查子強笑道:「這倒是給你一個收買人心的機會,可是你能把他們都留在身邊三年嗎?」

  韓莫愁冷笑道:「不必這麼久,只要是住滿十日後,大家可以任意行止,韓某的保證普及天下,到那裡都有效!」

  查子強道:「你有這麼大的把握嗎?」

  韓莫愁道:「韓某言出如山,只要有一個人受到意外的傷害,韓某願意這顆人頭賠償他的損失!」

  

  查子強沉吟片刻道:「好吧!我倒要瞧瞧你有多大的神通,我現在就走了,寄寓在挹江門外的六和客棧,凡是在今天離去的朋友,可以給查某打個招呼,過了今天,我就認定是韓莫愁的同類,也是查某今後獵取人頭的對象了!」

  

  說完,轉身大踏步走了。韓莫愁在座上發出一陣刺耳的長笑,陳其英皺著眉頭道:「莊主不該放他離去的!」

  韓莫愁傲然道:「一狂言匹夫耳,何足患之!」

  陳其英道:「千手劍客粗中有細,那一手劍法也確其獨到之處,莊主不可過份大意!」

  韓莫愁笑道:「韓某雖不敢以武林霸主自居,卻頗有意跟天下豪傑交個朋友,所以才接受他這種荒唐的挑戰,藉以分清敵我,凡是瞧得起韓某的,盡可定心在此作十日快聚,韓某擔保三年之內,毛髮不傷……」

  話音至此,轉用陰沉的語調道:「話又說回來,如果各位中有信不過韓某的,也不必勉強,盡可自由離去,韓某方纔所說獵首之言,只是一句笑話,韓某絕不出手加害,只是對他的安全,韓某卻不負責了!」

  

  目光一掃全座,含著陰惻惻的寒意,使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

  杜青冷笑道:「你當然不會明目張膽的出手傷人,因為你有的是殺人不見血的手段!」

  韓莫愁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美劍客,前天在寒舍,你還有一個約會,說是要指出我們家中一個行止有虧的不肖之徒,你準備好了沒有?」

  杜青道:「不必準備了,那個人就是你自己!」

  韓莫愁淡淡道:「有證據嗎?」

  杜青道:「你殺死華老前輩全家就是證據!」

  韓莫愁笑道:「這件事昨夜我已經召集家人,明白宣佈過了,大家都很諒解,為了中興家運,這是不得已的舉措,因為我們必須在劍法上求進步,華老兒掌握著那套劍決不肯交出來,我殺他全家乃是為求自保……」

  杜青憤然道:「為了一部劍訣就可以殺人嗎?」

  韓莫愁道:「這其中還有不足為外人道的原因,我不必告訴你,反正這件事在我做家長的立場是應該做的……」

  杜青道:「正大光明的事,沒有不可告人的!」

  韓莫愁笑道:「我的兩個女兒在這裡,連華老兒也說她們有正義感,你不妨問問他們,我做得對不對!」

  韓萍萍痛苦地道:「杜公子,我只能這樣說,對華老先生,我們感到萬分歉意,但是在家父的立場,也必須這麼做!」

  杜青不禁愕然,韓莫愁笑道:「連歉意都不必有,我們與華老兒雖然無怨無仇,但他是血魂劍,是武林的公敵,不知道毀了多少人的家,我殺了他,也可以說是為武林除害,用血魂劍行事的原則來說,這是以牙還牙的報應,大可心安理得!」

  韓萍萍低下了頭,謝寒雲氣憤地道:「杜大哥,不必再問了,韓莫愁的女兒,自然是跟他一個鼻孔出氣的,咱們回去吧!」

  拖著杜青直往後走,韓莫愁大笑道:「你可小心一點!」

  杜青憤然回頭,韓莫愁繼續笑著道:「我這裡的酒菜你不肯享用,我怪不得你,因為謝家是個女兒窩,在眾芳之國,飛觴醉月,自然情趣更佳,不過紅粉佳人,卻是殺人利刀,溫柔鄉里,埋葬過無數英雄,陷進去容易,出來可就難了……」

  謝家三姊妹都憤然色變,韓莫愁依然笑著說:「我是跟杜青開開玩笑,你們如果認了真,倒是做賊心虛了!」

  謝寒月沉聲道:「韓莊主!我們一向很客氣,如果你自己不要身份,信口雌黃,謝家雖然全是女流之輩,但也不是好欺負的!」

  韓莫愁冷笑道:「令姊妹的厲害我昨天就領教了,強龍不壓地頭蛇,今天在莫愁湖畔,韓某可不怕你們發橫!」

  謝寒雲與謝寒星都忍耐不住,長劍出鞘,準備上前拚鬥,藍素雲等金陵十二釵也都個個怒形於色,只有謝寒月比較冷靜,知道韓莫愁突然翻臉,必然有了準備,甚至於還是有計劃地引起自己這邊動手,乃忍住氣,約束手下的姊妹們不要輕舉妄動,冷冷地道:「韓莊主,希望你記住強龍不壓地頭蛇這句話,約束你的子弟,別到烏衣巷來找麻煩!」

  說完一揮手,命令姊妹們退後離開,背後傳來韓莫愁得意的大笑與一批諂媚者的笑聲。

  離開了莫愁湖,杜青顯得很壓抑,別的人也不開心,謝寒星與謝寒雲甚至低聲嗔怪大姊太軟弱。

  謝寒月輕歎道:「二妹!三妹!你們挑上我這付擔子後,就明白我為什麼退卻了,我們與韓莫愁已勢成水火。一戰必無可免,但今非其時……」

  謝寒星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謝寒月道:「等他們先動手!」

  謝寒星道:「那不是等著挨打!」

  謝寒月道:「韓莫愁本人陰險刁狠,他的家人卻未必全如此,如果我們首開戰端,他振振有詞可以號令家人出戰,我們的實力不足,吃虧的一定是我們!」

  謝寒星道:「可是他說話多難聽……」

  謝寒月苦笑道:「當他放屁好了,目前韓莫愁還沒有完全得到家人的支持,所以才用話刺激我們先動手,我們一個忍耐不住,剛好中了他的計……」

  謝寒星噘著嘴不作聲,謝寒月歎道:「韓莫愁不比從前了,他以前忌諱著血魂劍,還不敢公開出現武林,華老先生一死,他心腹之患已除,明目張膽地幹了起來,在實力不足以抗時,我們只有忍耐!」

  謝寒星道:「如果以後他說出更難聽的話呢?」

  謝寒月道:「那還不至於,他在家人面前,總還要擺點身份,不能表現得太下流!」

  謝寒星道:「今天的話已經夠下流了!」

  謝寒月道:「那倒不能說,他的話固然是侮辱了我們,但也可以解釋為對杜大哥的把持得住……」

  杜青不悅道:「這是什麼話!我不是那種人,你更不必自貶身價!」

  謝寒月正色道:「我說的是真話,也許你聽來刺耳,但我還是要說,我們謝家門中一大群姊妹,雖不敢說是個個天姿國色,但是絕沒有一個差的,你跟我們相處在一起,如果沒有一點振作的表現,即使不關我們的事,在別人看來,我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杜青聽得臉上變色道:「你把我看成了好色之徒!」

  謝寒月微笑道:「我知道你不是,可是我希望你是,在我們家裡,你可以不必拘束,喜歡誰就叫誰陪你……」

  杜青怒聲道:「你越說越不像話了!」

  謝寒月柔婉地道:「也許我的話你聽不順耳,可是我有我的想法!」

  杜青道:「我簡直不明白你想的是什麼?」

  謝寒月莊容道:「我有一個最合乎人情的想法,也想作一個最大膽的嘗試,醇酒美人是男人的大欲;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是一個男人最大的夢想……」

  杜青剛要開口,謝寒月把他攔住了道:「你生性淡泊,第二點野心是沒有的,我也無法供應,第一點卻是人之常情,而且是我能力所做得到的,所以我希望你能盡情享受,然後……」

  杜青道:「然後怎麼樣呢?」

  謝寒月道:「然後你會感覺到人生不過如此,才可以一無所戀地奮發向上……」

  杜青道:「如果我沉湎於此,流連忘返呢?」

  謝寒月道:「我相信你不會,果真如此。我最多對你感到失望,也不會怪你,因為我對你所作的是超人的要求!」

  杜青哈哈一笑道:「我什麼也不需要,只需要一份寧靜,你別打擾我就行了!」

  說完一個人氣沖沖地走到前面去了,謝寒星一怔道:「大姊!我真不明白你是什麼意思?」

  謝寒月微笑道:「你不會懂的。」

  謝寒星道:「我就是不懂才問!」

  謝寒月一歎道:「他這個人氣魄,風度,人品,什麼都好,就是有時聰明太露,今天華聞笛之死,他自責很深變得意志消沉,我必須刺激他一下,否則他一個想不開……」

  謝寒星愕然道:「你怕他會自殺?」

  謝寒月道:「自殺不是會的,但很可能會去找韓莫愁拚死決鬥,以他目前的劍術,絕不會是韓莫愁的敵手!」

  謝寒星道:「他要拚鬥,今天就不會離開了!」

  謝寒月搖頭道:「他為了我們在場,絕不會魯莽從事的,因為他一死,我們也會跟著找韓莫愁拚命,這是他不願看到的事,我是擔心他過一兩天,偷偷地找韓莫愁另約地點,瞞著我們去拚命……」

  謝寒星道:「你太過慮了吧!」

  謝寒月道:「絕不是,他為人義重如山,華聞笛之死,間接由他促成,不作個交代,他是不肯罷休的。你有沒有注意到他後來的表情,一句話都不說,即使韓莫愁侮辱我們時,他也不作表示,這不像他平時的性情,所以我才深深地為他擔憂……」

  謝寒星點點頭道:「這點我倒是留心了,我們跟韓莫愁吵架時。他的臉色很難看,眼睛裡好像要噴出火來!」

  謝寒月道:「這是最危險的信號。如果不是為了我們,他很可能會立刻拔劍拚命的。」

  謝寒星道:「那麼你這番話會打消他的念頭嗎?」

  謝寒月道:「很難說,我不敢勸他,只好旁敲側擊地刺激他,使他認為在我眼中,他也是平凡男人,為了爭口氣,他可能會冷靜地多作一番思考……」

  謝寒星想了半天才道:「我瞭解不如你深,但我始終認為你這樣子刺激他太冒險了一點!」

  謝寒月道:「為了要把他從迷茫中振拔出來,我必須要冒這個險!」

  謝寒星道:「大姊,你真以為我們家裡是個埋葬男人的脂粉墳墓嗎?」

  謝寒月一歎道:「那自然不至於,可是我們家中女人多是個事實。格於家規,我不能允許別的男人進家門,而這些女孩子一個個都大了,思春之心,容或難免,杜青又是唯一的男人……」

  謝寒星紅著臉道:「大姊!你說的是什麼話?」

  謝寒月看旁邊的人都走遠了,才低聲道:「你看不出來嗎?自從杜青來到我家後,這些女孩子一個個都變得嬌柔做作起來了,而且也注意打扮起來了,昨天為王非俠做佛事,她們不能抹粉塗脂,每個人卻都戴上了耳環,以增加她們女性的魅力?」

  謝寒星怔了一怔,朝前面望去,果然那些女孩子一個個都滿頭珠翠,或多或少,都佩了一點飾物,不禁低呼道:「我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她們是有點反常!」

  謝寒月輕歎道:「身為一家之主,就必須注意到這些細小的變化,因為它很可能變成一個大漏洞!」

  謝寒星低聲道:「我真難以相信!」

  謝寒月道:「你必須相信,少女思春乃人之常情,何況杜青也的確是個引人注目的男子,你不能怪她們,就是你也在偷偷地喜歡著他,這兩天,你變了很多,完全成了另一個人,溫柔、和婉、跟以前的桀驁囂張大不相同……」

  謝寒星臉上一紅,連忙道:「大姊,你怎麼說這種話,家中突遭巨變,我當然應該懂事一點……」

  謝寒月笑笑道:「二妹,在大姊面前,你沒什麼不好意思的,為什麼不坦白承認呢?家中所發生的事故只會使你變得更蠻橫,只有愛的力量才能使你像個女人!」

  謝寒星頓一頓才道:「好吧,我承認對他有點好感;但卻不會忘了自己的身份,做出危害你們感情的事!」

  謝寒月笑道:「對了,這才是我的好妹妹,咱們是姊妹,我也不會叫你失望的!」

  謝寒星一怔道:「大姊,你這是什麼意思?」

  謝寒月道:「我是你的姊姊,對你的終身必須要有個妥善的安排,才能盡到姊姊的責任!」

  謝寒星連忙道:「大姊,你別替我安排,我這一輩子絕不嫁人!」

  謝寒月笑道:「為什麼呢?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嗎?也許世上還有比杜青更好的男人呢?」

  謝寒星沉聲道:「再好的男人我都不嫁?」

  謝寒月笑道:「假如對象是杜青,你也不嫁嗎?」

  謝辛星愕然地望著她,謝寒月誠懇地道:「二妹,你別懷疑我別有用心,我是真心說這句話,我瞭解你的心情,而且我相信世上也很難有第二個值得我們動心的男子了,因此我會設法使杜青愛上你們的!」

  謝寒星愕然低聲道:「我們?」

  謝寒月笑道:「是的,你,我,還有小妹,她現在年紀還小,一心想作成別人,等她大了一點,大概也是準備丫角終老的,因為她絕不會嫁別人,我無法為你們找到另外兩個杜青,只有把杜青分給你們!」

  謝寒星半信半疑地道:「大姊,你說的是真話?」

  謝寒月莊容道:「大姊幾時跟你們說過笑話?而且我們謝家的女兒是不能離開家的,唯有這個法子,才能使我們在一起!」

  謝寒星感動地說:「大姊,你太好了!可是杜大哥會同意嗎?」

  

  謝寒月笑道:「他或許有點彆扭,但是我會叫他同意的,因為謝家姊妹是一個整體,不容分割的,若你們另有意中人,我自然不能勉強……」

  謝寒星居然天真地道:「不,我們不會有的!」

  謝寒月笑了一下道:「這事情可不能急,要慢慢地來,而且我希望你能永遠維持現在的柔婉可人,杜青是個很烈性的人,處處跟他要強,我可無能為力了!」

  謝寒星道:「我知道,以前我太任性了,在他心中留下一個壞印象,我很後悔!」

  謝寒月道:「不必後悔,杜青對你的印象已經改變了很多了,這兩天他不是跟你有說有笑嗎?」

  謝寒星低頭道:「我還是擔心他會不要我!」

  謝寒月道:「你跟小妹都不必擔心,我擔心的是前面那一批人!」

  

  謝寒星忙道:「他們有什麼可擔心的?」

  謝寒月輕歎道:「她們自從杜青一個人負氣走到前面去後,眼睛一直盯著他,就沒回過頭,這是很令人擔心的現象,我倒不是自私,如果杜青真對她們有意思,倒也好辦,可惜杜青不是這種人,假如我要把她們一起塞給杜青,很可能把他逼跑了!」

  謝寒星道:「只要杜大哥不理她們,我想她們還不至於老著臉皮硬纏上去吧!」

  謝寒月道:「那很難說!女孩子到了思春的年齡是最難控制的,感情上的挫折能使人變得不可思議!」

  謝寒星道:「那是你多慮了,我相信她們還沒有這麼大的膽子,她們應該知道你與杜青的關係!」

  謝寒月道:「目前還不至於,長此以往,後果就很難預料了,她們很可能為了杜青而反抗我!」

  謝寒星道:「不至於吧?」

  謝寒片道:「昨天在廟裡,她們為了救杜青,不得我的允許,就擅自使用了蜂尾針,這就是一個危機的開始!」

  謝寒星道:「那是個緊急關頭,她們來不及請示了,誰都會這樣做的。」

  謝寒月搖搖頭道:「你沒有注意,她們中沒有人發出暗示,卻不約而同地一起出手,十二個人同一心思,這就不是開玩笑的事了,而且我對她們戒律極嚴,平時她們敢這樣做嗎?」

  謝寒星道:「殺了她們的頭也不敢!」

  謝寒月憂慮道:「為了杜青,她們膽子大了,這只是個開始,以後可能會更嚴重!」  

  謝東裡愕然道:「那該怎麼辦呢?你得想個對策!」

  謝寒月道:「什麼對策呢?」

  謝寒星想想道:「十二釵是以藍素雲為頭,嚴懲她一下,可以收殺一敬百之效!」

  謝寒月歎道:「不行,她們都是我的姊妹,不能用這個方法對付她們,尤其是為了杜青,我更不能如此,所以素雲昨夜自動向我請罪時,我原諒了她,只是告訴她以後不能再妄動了!」

  謝寒星道:「這不是辦法!」

  謝寒月歎道:「我知道不是辦法,可是別無良策。唯有把杜青支遠一點。免得她們胡思亂想!」

  謝寒星恍然道:「難怪你要對杜大哥說那種話,原來是想把他激走!」

  謝寒月一歎道:「杜青是個很烈性的人,可是這幾天他跟我相處較近,居然有點兒女情長,我不敢冷落他,又不能太親近他,只好用這個法子,刺激他一下。讓他自動振作暫離、韓莫愁的問題不解決,實在也不是坐享安樂,舒暢情懷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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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3 21:57:3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樓頭更盡醉懷時


  謝寒星道:「可是杜大哥一生氣,不回來怎麼辦?」

  謝寒月微笑道:「不會!他這種人輕易不動情懷,動了情,就非常認真,我想他不至於棄我而去的,可是他要回來,也一定是有所成就了,因為我是一番好意,希望他振作,他若知我。必不會使我失望!」

  謝寒星道:「他這一去要多久?」

  謝寒月黯然道:「這很難說,也許是一年半載,也許是十年八年!」

  

  謝寒星低聲吟道:「忽見陌上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候,小別已消魂,更那堪遠離無歸期!」

  謝寒月痛苦地道:「我沒有別的辦法,如果是環境許可,我何嘗不想長相廝守,青春虛擲,白首可期,我作的是長久的打算!」

  謝寒星想想道:「他已經跟韓莫愁勢成水火,孤身一人,恐怕很危險!」

  謝寒月道:「我考慮到了,如果他肯跟人同行,你就陪著他,否則你就帶兩個人,遠遠地跟著他……」

  謝寒星連忙說:「我怎麼行,應該是你去!」

  謝寒月歎道:「謝家的擔子壓著我,我抽得開身嗎?別人又不行,只有你的劍法還可以幫他一點忙。二妹,你就答應了我吧!」

  謝寒星想想道:「好吧,我答應!可是我要聲明,這是為了你的要求!」

  謝寒月道:「不是要求,是命令!」

  謝寒星道:「那我更無法推辭了,而且我會記住這是命令,直到他重回你身邊為止!」

  謝寒月握住她的手道:「好妹妹!你別為你解釋,我絕對相信你!」

  謝寒星正色道:「正因為你相信我,我必須表白!」

  妹妹倆在這一握中奠定了默契,烏衣巷口已在望,金陵十二釵肅立門口,等待她們進來,杜青則已先進去了,謝寒雲則是追在杜青身後進去的。

  謝寒月進門後,發現謝寒雲一個人等在大廳上,忙問道:「杜大哥呢?」

  謝寒雲撅著嘴道:「被你氣壞了,一路上都不肯說話,到家後就進了屋子,關上了門,不准我進去!」

  謝寒月笑道:「他的氣量也太小了!」

  謝寒雲道:「是你說話太氣人了!」

  謝寒月笑笑道:「算我不好,你去請他出來,說我向他道歉!」

  謝寒雲頓了一頓,才道:「你一定要向他道歉,否則他認為我說謊騙他,我可不幹!」

  謝寒月笑道:「當然了,無論如何,我也不能讓你為難,叫杜大哥怪上你!」

  謝寒雲這才興沖沖地上後面去,姊妹倆回房去略加梳洗很快回到客廳,卻仍然不見杜青。

  謝寒星有點著急了道:「杜大哥會不會不告而別?」

  謝寒月道:「不會吧?如果他真的生了氣,應該連門都不進就走了,他肯回到這裡,就表示沒生氣!」

  可是她們等了半天,不僅杜青沒出來,連謝寒雲也沒來回話,姊妹倆沉不住氣了,匆匆走到杜青所居的書房,卻見門戶大開,他的隨身行李都不見了!

  謝寒星急道:「他真的走了!」謝寒月一怔道:「也許他是氣不過走了,可也不能如此絕情,連一句再見都不說!三妹那小鬼頭也混帳。怎麼也不來打個招呼?」

  謝寒星道:「也許是她見到杜大哥不告而別,趕忙追去了!」

  兩人心中一急,匆匆趕到後院,因為她們一直在前廳,杜青要走,必然是從後門離開的!

  可是她們來後院時,卻聽見一陣嬉笑,謝寒雲爬上一棵梅樹上,拚命搖動枝柯,將瓣瓣梅花抖落下來,杜青則拿著一個口袋,將空中的落梅兜住!

  謝寒星見他們在院中,心裡一寬,脫口叫道:「杜大哥,三妹,你們在幹嘛?」

  謝寒雲笑道:「杜大哥在食譜上看見一道名菜,說是用梅花冰糖蒸糕,放在油鍋裡一炸,又香又甜又脆,叫我學著做呢!」

  謝寒月一笑道:「你們真有雅興,剛到家就忙著做菜,也不歇一會兒?」

  杜青道:「不能歇,華老前輩不知道上那兒尋找歸骨之所了,對他的死,我感到內疚,無法到他靈前致奠,只好借這一道梅穌時萊,遙奠歸魂!」

  謝寒月收斂了笑容道:「這道菜我也聽說過,梅花必須要用清晨沾露的才好,為什麼不等明天早上呢?」

  杜青微歎道:「明天一早我就上路了,好在這只是一表心意,不必太講究!」

  謝寒月雖然心裡已經有數,即仍略感愕然道:「你真的要走?」

  杜青苦笑道:「不走成嗎?」

  謝寒月道:「杜大哥,我只是說說,你別生氣!」

  杜青搖頭道:「我不氣。你原是一片好心,只是我受不了,你作了那番宣佈後,好像開了禁令,你的那些表姊妹一個個都大獻慇勤,差點沒把我吃下去……」

  謝寒雲連忙道:「杜大哥,這是你胡說了,素雲姊她們不會這麼沒廉恥!」

  杜青一笑道:「你沒有這種感覺,我卻別有感受。她們在我背後,一直盯著我,使我渾身發癢,這種溫柔滋味,我實在不堪享受,只好避之大吉!」

  謝寒月笑道:「眾芳園中只有你一個年青的男人,芳心寂寞,多看你兩眼也不算罪過呀!」

  杜青道:「你可不能拿我做人情呀!以前她們還客氣一點,自從你在路上作了那個荒唐的宣佈後,她們的眼睛都彷彿長了鉤子,再耽下去,我可真捨不得走了,古來英雄皆寂寞,溫柔不住在何鄉,我還是溜之大吉的好!」

  謝寒月知道他是在開玩笑,就順著他的口氣道:「君將何處去?歸期是何年?」

  杜青道:「天涯任飄泊,歸期未有期!」

  謝寒月繼續吟道:「春閨不宜寂,耐人是相思!」

  杜青笑道:「借問天上月,可願伴徵人?」

  謝寒月道:「君之明月心,盈虧非自定,何必同行止,夜夜常照君。」

  「浮雲常伴月,月畔常有星,寂寞人去後,月色可如舊?」

  謝寒月怔了一怔道:「這下我可不明白你的意思了。」

  杜青微笑道:「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這次我不想一個人獨行,要借兩人同伴!」

  謝寒月道:「你要帶兩個妹妹走?」

  杜青道:「不是帶,我是請她們一起走!」

  謝寒月想想道:「上那兒去呢?」

  杜青道:「剛才我已經透露過了!」

  謝寒月將他的詩句從頭咀嚼了一遍,終於停頓在二十四橋之句上,明白了他的去處,卻又有點疑惑道:「此行是否有必要呢?」

  杜青道:「我不知道,但是我想去證實一下,這兩天我心中一直在懷疑一件事!」

  謝寒月笑了道:「你去吧,我心裡對這件事也有點丟不開,只是無法分身……」

  謝寒星與謝寒雲在旁邊聽杜青要她們同行,心裡一高興連以後的話都沒有仔細聽,更沒有注意到他們懷疑的是什麼事,謝寒雲還搶著問道:「杜大哥,你真的要帶我們一起走?」

  杜青道:「我已經說過了,帶可不敢當,我只是邀請你們一起走!」

  

  謝寒雲興奮地叫道:「那太好了,我一直就想找個機會出門去見識一番,只是你為什麼不帶大姊去呢?」

  

  謝寒月淡淡一笑道:「我分不開身!」

  謝寒雲道:「有什麼分不開身的!大家一起走,留下幾個無關緊要的人看家不就行了嗎?」

  謝寒月道:「那我們就會落個無家可歸了!」

  謝寒雲道:「你怕韓莫愁會佔據我們的家,諒他還不敢!這兒是金陵,又不是窮鄉僻野,謝家世居金陵,大家都知道的,他總不敢明目張膽做強盜吧?」

  謝寒月一歎道:「你真是小孩子,韓莫愁並不要佔據我們的家宅,只是想瞭解我們宅園中的佈置,如果我們傾家而出,給他一個前來探查的機會,這個家便無險可守,我們隨時都在他的威脅中了!」

  謝寒雲怔怔地道:「真想不到還有這麼多麻煩!」

  謝寒月一歎道:「人有了責任就有了麻煩,你的運氣好,現在還不必負責,好好出去散散心吧!」

  謝寒雲道:「其實這點家業不守也罷,我們乾脆搬個家算了,何必在這兒與虎狼為伍呢?」

  謝寒月道:「胡說!這是我們祖上的基業,怎麼能輕易移動!」

  謝寒雲笑道:「遲早要移的,謝家已經沒有男人了。你跟杜大哥成了親,就要跟他回湖南去,二姊跟我也不願守在這裡,很可能會跟你們去……」

  謝寒月臉色微沉道:「別說孩子話了,謝家絕不能遷走,無論如何都要在此地生根,再囉嗦的話,我就把你也留下,不准你走了!」

  謝寒雲怕真把她留下,噘著嘴道:「我在替你打算。你也沒有出過遠門,出去玩玩多好!」

  杜青微笑道:「小妹你別弄錯了,我們這趟出門是辦正事,不是為了玩耍,所以你大姊必須留下……」

  謝寒雲道:「為什麼?如果是辦事,大姊比我們更能幫助你!」

  杜青道:「不錯,可是韓莫愁一定會阻撓我離開,只有你大姊可以絆住他,我們才能順利脫身!」

  謝寒月忽地一愕道:「韓莫愁會不會跟你們走到一條路上去?」

  杜青道:「這很難說,我想到了,你也想到了,他如果不太笨,也應該想到,即使現在沒有摸準我的行蹤,以後他也會考慮到那上面去的!」

  謝寒月道:「那就有點麻煩了,你還是慢慢設法再去吧,免得引起他的注意!」

  杜青搖頭道:「我考慮過了,還是快點走的好。如果他還沒想到,就算從我身上喚起注意,他手上中的蜂尾針未癒,兩三天內不敢輕動,我可以快他一步;如果他已經想到了,拖延下去,讓他捷足先登,豈不更糟!」

  謝寒月沉吟片刻才道:「還是你設想得周到,那你們明天一早就走吧,明天我帶人給你們送行,想法子引開韓家人的注意!」

  杜青笑道:「明天如何動身,我已經作了準備,回頭再跟你商量細節吧!」

  說完又對謝寒星與謝寒雲道:「你們兩個人回去秘密收拾行裝,東西盡量少帶,越簡單越好,別對任何人透露要出門遠行的事,然後明天聽大姊的安排!」

  兩姊妹答應一聲,懷著興奮的心情走了,杜青還笑著招呼謝寒雲道:「小妹!別忘記把梅花帶進廚房去,照我的食譜,關照人料理出來,今天晚上讓大家嘗嘗新!」

  謝寒雲笑著答應走了,謝寒月皺眉道:「杜大哥,既是明天要走,今天何必忙那些閒碎呢,難道你真有那些閒情雅趣嗎?」

  杜青笑道:「為什麼不呢?人生得意須盡歡,我一進門就叫寒雲關照廚下,調治了十二道精餚,都是難得一嘗的異味,而且我知道金陵城中五鳳宮的掌廚老師傅手藝最妙,特別叫人去請他來司廚……」

  謝寒月皺皺眉頭,剛要開口,杜青又笑道:「我知道你們一向很儉樸,所以這次盛筵完全是出於我的私囊,沒有耗費到府上一分一毫!」

  謝寒月怫然道:「杜大哥!你這是幹什麼?謝家雖然衣著食用儉樸,只是為了養成儉樸的習慣而已,並不是缺少用費。不客氣說,謝家的庫藏在金陵恐怕還找不出第二家呢,韓家堡門面上比我們堂皇,骨子裡比我們差遠了!」

  杜青笑道:「我知道,寒雲把你們家的底細都對我說過了,不過我還是喜歡花自己的……」

  謝寒月一怔,說道:「杜大哥,難道你還分得這麼清楚?」

  杜青正色道:「名利財色,芸芸世人,征逐不息者,無非是這幾項。如果不分清楚,我在你們家住著就對不起我父親的教訓了。」

  謝寒月輕歎道:「杜大哥!別談這些了,我知道你不是個貪財好色之徒,而且你們杜家在湖南也是一代望族,視財貨如糞土,話說多了,反而是侮辱你,不過我知道你行事一定別有深意,能不能告訴我呢?」

  杜青笑笑道:「韓莫愁對我們的行動一直在密切的注意中,雖然他無法滲透進來作更深的瞭解,可是多少會有大概的印象!」

  謝寒月道:「你想給他一個如何的印象?」

  杜青道:「他現在掌握著十分的優勢,認為我已經入了牢籠,插翅難飛,而且照現勢而論,這也是事實……」

  謝寒月道:「杜大哥,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杜青一笑道:「一個待死的人,會有什麼表現?」

  謝寒月想想道:「我沒有這種經驗,照一般的情形而言,不外是兩種情形,一是拚命掙扎求生,一是彷徨無計,坐以待斃!」

  杜青道:「那是一般人的表現,像我這種練武的人,應該是特別一點!」

  謝寒月道:「且盡此生樂,慷慨送一搏!」

  杜青大笑道:「你算是說對了,真到走頭無路時,我一定會這樣做的!」

  謝寒月道:「可是你還沒有到這時候呀!」

  杜青道:「但是我要讓他有這種想法,否則他就會起疑心,即使自己無法阻截,也必定會用種種的方法,鼓動他的家人,阻撓我離開金陵……」

  謝寒月想想道:「韓莫愁是個心計很深的人,你的障眼法很可能會弄巧成拙,反而提高他的警覺!」

  杜青笑道:「我也考慮到這一點了,所以我的計劃是連環的,一而再,再而三,總叫他防不勝防……」

  說著兩人又附耳密談了一陣,才分別回到自己的房中,略事休息,大廳中已擺下了盛筵!

  是有意,是無意,都很難說,反正這一次倒是風流蘊藉,足以羨殺天下慘綠少年!

  謝家的每一個女孩子都染脂勻黛,錦裝而來,釵鬢燭影,環珮叮噹,像是西天灑下一片錦雲!

  萬綠叢中一點紅,瀟湘美劍客今夜是享盡了艷福,他一改往日的拘謹,放浪形骸,倚紅偎翠。

  謝寒月帶頭,領著一般姊妹跟他對鬧,也洗脫了平日溫柔淑婉的風範,似乎過完了今宵,就沒有明天了!

  更深夜肅,杜青不勝酒力,居然醉倒在謝寒月的膝蓋上,口中喃喃地發著囈語,數著含糊不清的酒令!

  這是謝家最瘋狂的一次宴會,杜青的倜儻風流,俊美的儀表,吸引風靡了那些女孩子,一大半人跟著他醉倒了,不躺下的也有了八九分酒意!

  始終清醒的是謝家三姊妹,謝寒星與謝寒雲惦記著明天的行動,對杜青的事感到萬分焦急,唯恐無法成行,可是謝寒月的沉穩又給她們一顆定心丸……

  在謝氏姊妹的扶持下,把沉醉的杜青送回了房,一場狂歡的盛會就如此結束了。

  第二天清晨,謝寒月喚醒了猶帶宿醉的金陵十二釵告訴她們整裝出發,騎馬上燕子礬觀江潮。

  杜青是半醉半醒地被扶上馬的,馬上看不見寒星與寒雲姊妹,還朦朧地問了一句,謝寒月笑道:「我們姊妹三個準備各自分別作主人,招呼你來個三日狂歡,今天是我的主東,她們倆留下看家,準備明天的節目,今天由我全權負責……」

  杜青道:「你昨天早告訴我,我也不會喝那麼多的酒,留點余量好擾你們一場!」

  謝寒月道:「今天就是讓你清醒一下的,我的節目中沒有酒……」

  杜青咂咂嘴道:「人生得意須盡歡,不使金樽空對月,攬美觀江潮,是何等風流旖旎的風情,不飲酒,那未免太遺憾了。」

  謝寒月笑道:「一定要喝酒也容易,到了燕子磯,我們可以租一隻船,放舟中流,把酒菜搬到船上去吃喝,豈非別有勝景……」

  杜青大笑道:「妙!妙極了,寒月,你真是第一等妙人,可惜我們識而太遲,虛擲了不少好時光!」

  謝寒月道:「不算晚,今天我還給你準備了一段特別節目,在舟中給你鼓一曲瑤琴!」

  杜青大笑道:「你還會鼓琴?」

  謝寒月道:「小時候學的,因為知音難覓,所以很少彈奏,指法也許生疏了!」

  杜青道:「那不是問題,琴中之音不在曲,也不在指法,那怕你將手指按在弦上不發一聲,我仍然可以聽見你心中的言語,所謂心有靈犀一點通……」

  謝寒月輕輕一笑,沒有答話,摧馬急行,杜青也急急地趕了上去,後面跟著金陵十二釵的騎群,揚起一片塵霧。

  燕子磯在京陵城郊,正當江岸,一塊大石突出江中,像是一隻展翅掠波的乳燕,當十四匹馬在磯前駐足時,也不過是紅日初升,彩霞滿天。

  江濤拍著巖岸,濤聲如輕竹擂著點點細鼓,大家循著細徑攀緣而下,找了一塊沙岸,駐足凝望江中,朝霧迷濛,被彩霞映起千萬道虹影,煞是奇觀!

  杜青彎腰掬了一握江水,在臉上拍了一拍,冷冰冰的江水使他清醒了,回望著謝寒月在一群女孩子的簇擁下,儀態萬千,再加上迷濛的輕霧,滿天的彩霞,忍不住道:「寒月!你現在真像是一個雲中的仙子,江畔的女神!」

  謝寒月微笑搖頭道:「江畔的女神祇有一個洛妃,我可不願做苦命王妃!」

  杜青笑笑道:「你說要請我泛舟游江,又要請我聽琴,可是你什麼都沒有帶來!」

  謝寒月道:「你放心好了;昨夜你醉倒之後,我把一切都預備好了!」

  說完撮口打了一聲呼嘯,江心慢慢蕩來一條畫舫,後面還跟著兩條小船,兩個舟子搖著櫓,把小船靠了岸,載著他們上了畫舫,杜青見這畫舫居然是一條寬敞的樓船,油彩輝煌,不禁訝然道:「這好像是秦淮河中的畫舫,怎麼移到江裡來了?」

  謝寒月笑道:「不錯!這的確是秦淮河中的畫舫,是我叫他們駛到江中,以備作一日快游的,秦淮河與江水相連,也沒有多少路程……」

  畫舫中的陳設很富麗,而且早已端治好一桌盛筵,大家圍著一張大圓桌坐下,畫舫中的侍兒立刻溫酒治餚,把酒席開了出來。

  謝寒月道:「昨天大家都喝醉了,今天以酒解酒,只准淺斟低酌,不准再狂飲了!」

  藍素雲等十二個女孩子原想再跟杜青大飲一場的,因為謝寒月有了話,都不敢輕狂了,大家淺淺地喝著,輕輕地談著,約摸過了半個時辰,畫舫順流東下,漸漸已來到瓜洲古渡,謝寒月忽然舉杯道:「杜大哥,盡此一杯酒,我就要到艙裡去為你鼓琴了!」

  杜青對飲了一杯道:「不!這上面風清日麗,才是操琴的住所!」

  

  謝寒月的聲音微有淒婉的意味:「欲將心事付瑤琴,不意翻作琵琶行,你看著我,我彈不出來!」

  杜青道:「聽琴宜獨,我旁邊有著這麼多人,也聽不進去,不如讓我到底艙去一個人靜靜欣賞吧!」

  謝寒月點點頭,望著他起身下去,眼中居然泛起淚光。

  浩蕩的江上揚起一縷琴音,如怨如慕,充滿了離情,謝寒月面對著一杯清香,一具短琴,細手輕按在弦上,目光疑注著游動的江水,妮娓如訴,奏出令人心碎的琴音!

  藍素雲忍不住了,問道:「大姊!今天是你招待杜公子盡一日之歡的,為什麼要奏這種哀傷的曲子呢?」

  謝寒月沒有理她,直等一曲終了,才抬頭問道:「現在是什麼時刻了?」

  藍素雲朝沙漏上看了一眼道:「辰時快過去了,日頭已經很高了!」

  謝寒月輕哦了一聲,然後道:「咱們也該回去了,吩咐他們調頭吧!」

  藍素雲答應了一聲,將話傳到操舟的舵工。

  畫舫以緩緩的速度,調頭回駛金陵時,謝寒月又奏起另一曲琴調,藍素雲問道:「要不要請杜大哥上來,那底艙又黑又悶,躺著多無聊呢!」

  謝寒月邊奏邊問道:「有沒有船跟著咱們?」

  藍素雲道:「有兩條小船一直盯在後面,多半是韓家的,討厭死了,要不要把他們打發掉?」

  謝寒月搖搖頭道:「不必,等他們回去後,自然會有人懲治他們的!」

  藍素雲一愕,謝寒月笑笑道:「韓莫愁知道杜大哥已經不在金陵時,一定會狠狠地給他們一頓鞭子的……」

  藍素雲愕然道:「杜大哥不是在底艙跟船一起回去嗎?怎麼會不在金陵呢?」

  謝寒月笑道:「你忘記了,咱們這條船的底艙有個活門,可以偷偷地進人水中……」

  藍素雲怔了怔:「杜大哥由活門離船了?」

  謝寒月笑道:「是的,只有這個辦法才能避過韓莫愁的耳目,杜大哥現在已經上了另一條船,由運河直上揚州了,後面那群傻瓜還緊盯著咱們呢?」

  藍素雲怔了半天才道:「原來大姊今天游江觀潮是另有目的的!」

  謝寒月笑道:「當然了,現在是什麼時候,還有心情來從事嬉游嗎?」十二個女孩子聽說杜青已經走了,都不免依依,流露出惆悵的神色,回頭望去,只見江水東流,不知人在何方矣。

  再說杜青下到底艙後,謝寒星已在那兒等著他了,悄悄地道:「杜大哥,咱們快走吧!三妹帶著你的東西,雇了一條漁船,已經等很久了!」

  杜青見她穿了一身水靠,水淋淋的,大概是從水底上來不久,也低聲問道:「你們出門時,有沒有人跟蹤?」

  謝寒星笑道:「那還少得了,不過他們的注意力全放在你跟大姊身上,只派了兩個笨蛋跟蹤我們,輕而易舉就被我們擺脫!」

  杜青道:「韓莫愁是個很工於心計的人,也許另外還派了暗椿,偷偷地盯著你們!」

  謝寒星笑道:「大姊早就安排好了,連夜派了兩個人帶著東西先走,在江邊預先等候,我與三妹到達之後,跟她們換了衣服,由她們先騎馬朝另一個方向回去,這兩個人的身材跟我們極為相似,又騎著我們的馬,跟蹤的人不會太接近,一定無法辨認!」

  杜青點點頭道:「你大姊的計劃已經夠周密了,如果再騙不過他們,也是沒辦法的事,好在我們只爭取一兩天的時間,只要韓莫愁本人不跟來,大概沒什麼問題!」

  說著迅速換上水靠,兩人相繼由暗門潛入水中,江水渾黃,只能看見一點淡淡的影子,謝寒星唯恐失散,還用一條細繩牽著他,一起向前游去。

  由於水靠也是黃色的,偶而探頭換氣,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他們泅了一段很長的距離,快到江岸時,才登上一條小小的漁船,謝寒星穿著一身漁女的裝束,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二人上船後,迅速進入艙中換去濕衣,耳際還聽得江上傳來隱約的琴聲,極目望去,謝寒月的畫舫已經掉頭回航了。

  謝寒雲也鑽進艙中笑道:「韓莫愁真是陰魂不散,他派出的兩條小船一直盯著大姊的畫肪,做夢也沒有想到你已經不在船上了……」

  杜青微皺道:「我們快轉道運河上揚州去吧,此地不可久留!」

  謝寒星一怔道:「我們上揚州去幹嗎?」

  杜青問道:「寒月沒告訴你們?」

  謝寒星道:「沒有,大姊只叫我們跟著你走,可沒說上那兒去!」

  杜青笑笑道:「你大姊既然不說,我也不必先說,反正我總不會帶你們去做壞事就是了!」

  謝寒星道:「杜大哥,你難道還信不過我們?」

  杜青連忙道:「絕無此意,目前這件事我也是憑空猜測,並沒有多大把握,萬一我的猜測不實,告訴了你們,反而會引起誤會,你大姊不說也是這個道理!」

  謝寒星笑笑道:「其實你不說,我也想得到!」

  杜青微笑道:「那你倒不妨說說看!」

  謝寒星道:「你到揚州去,一定是去訪我娘!」

  杜青怔了一怔道:「不錯!我的目的呢?」

  謝寒星道:「自然是與劍法有關!」

  杜青更為吃驚,勉強維持住平靜道:「說下去!」

  謝寒星道:「你看見韓莫愁最後所使的左手劍,判斷是從我們謝家所保管的那冊劍笈中偷學去的!」

  杜青笑著舒了一口氣道:「我以前就說過這話了!」

  謝寒星道:「可是你以前沒說清楚,你還懷疑那冊劍笈我娘已經先看過了!」

  杜青的臉上再度浮起驚色,連忙道:「你怎麼知道的?」

  謝寒星道:「你別猜想娘跟我透露過什麼,那是冤枉了,娘半句都沒對我說過!」

  杜青道:「這是你多心了,我絕沒有懷疑你,只是想到令堂大人醉心武學,既然手頭有那麼一冊劍譜,可能會忍不住打開來看過!」

  謝寒星微帶激憤地說:「娘跟韓莫愁是同一類的人,韓莫愁會做的事,她也一定會做,因此我敢擔保她一定看過了!」

  杜青歎了一聲道:「我也只是如此推測,並不能十分確定,所以不敢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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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3 21:57:54 |只看該作者
  謝寒星也歎道:「你不必為了怕我難堪而替娘掩飾,我是她的女兒,對她十分瞭解,那冊劍笈她一定看過了,只是沒想到裡面的字跡會見風即隱,所以獲知無多……」

  杜青愕然道:「你怎麼會想到這一點去呢?」

  謝寒星道:「我那天見到韓莫愁所用的左手劍招,居然與娘教我的混無三式十分相似,我才動了疑心,即使你帶我上揚州去,我也要找娘問個明白!」

  謝寒雲怔然道:「那怎麼可能呢?娘如果看過那冊劍笈,就不會再給韓莫愁有過目的機會!」

  杜青笑道:「這倒是另一個說法,你母親看過那些劍式後,就因為收穫不大,認為給韓莫愁得去也不打緊,所以才照樣重畫一份,封入劍冊……」

  謝寒星道:「這是從韓莫愁的劍式上看出來,他所用的左手劍式雖然凌厲,卻是東拼西湊湊攏來的,不像我們的混元三式那樣緊密連貫……」

  杜青失聲道:「你觀察得這樣仔細,真是了不起,我也是由這一點引起動疑,才作那種猜測,所以才……」

  謝寒星笑道:「所以才帶我們上揚州去,向娘索取那保留的一部份,好用來對付韓莫愁!」

  杜青只好點頭承認道:「你都想到了,我還有什麼可保留的呢?不過你能猜到這裡,的確是很不容易!」

  謝寒星道:「這沒有什麼難猜的,你把大姊留下,卻偏偏帶著我們,除了這個原因,不會有別的!」

  杜青只有尷尬地笑笑,謝寒星又道:「不過我想這個機會並不多,在三姊妹中,娘雖然比較喜歡我,但是她以前瞞著我,現在也不會肯告訴我的!」

  杜青笑道:「我只碰碰運氣,並沒有存著太大的指望。假如事情屬實,也許令堂大人肯體念你們處境危險,給你們一點幫助!」

  謝寒星搖頭道:「這希望很渺茫,娘是個很絕情的人,她從王非俠死後,連謝家都不願回去,可見她對我們已不再關心了。」

  杜青笑道:「話不能這樣說,她走的時候,你們與韓家的關係尚未惡化,她才撇下你們走了,也許是想利用這麼機會把她所知的劍法好好研究一下,等有個頭緒後,再授給你們亦未可知……」

  謝寒星道:「她私拆劍笈不是一天了,如果有心得,早就研究出來了!」

  杜青道:「她拆開劍笈時,並不知道字跡會很快隱去,只記下了一鱗半爪,要想把這樣零碎的招式整理成章,並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謝寒雲道:「韓莫愁是當著我們的面拆封的,底子裡是一片空白,如果這劍笈被娘先看過了,他怎肯甘休!」

  杜青笑道:「你聽話不夠用心,我不是說過韓莫愁並非全無所得,令堂大人可能是重新抄錄了一份……」

  謝寒雲道:「難道娘用的也是隱形藥水?」

  杜青點頭道:「這在江湖上是一種很通常的手法,連我都知道是怎麼回事,王非俠是個老江湖了,當然更為清楚,依樣封錄,自是輕而易舉的事!」

  謝寒星道:「照這樣說來,王非俠也看過劍笈的內容了,他所知比韓莫愁多,怎麼會被韓莫愁殺死了呢?」

  杜青道:「這就是各人的造詣不同了,大家所得都不完全,韓莫愁所知雖少,但是他還看過自己保管的那一份,兩相對照,一定比令堂等瞭解更多!」

  謝寒星問道:「何以見得呢?」

  杜青笑道:「令堂雖然得知在先,卻因為不明就理,用右手去施展,減卻許多威力,韓莫愁卻知道那是左手部份的劍式,與他自己那一份右手劍式互相配合,酌情施發,威力就大得多了!」

  謝家兩姊妹都瞪大了眼睛,顯出了敬佩的神色道:「杜大哥,你知道得真多!」

  杜青笑道:「你們可能沒注意到,我也是個習慣用左手使劍的人,所以對那一部份的劍式特別注意!」

  謝寒雲道:「杜大哥,你又騙人了,我從來就沒有看你用過左手!」

  

  杜青道:「不錯,那是我故意如此的。我使用左手時會更習慣,但我盡量避免,以造成對方的錯覺!」

  謝寒星道:「為什麼呢?」

  杜青微笑道:「劍法到了一個程度後,除非遇見特別強的對手,輕易不會為人所傷,而一個夠水平的劍手,最不易保護的部位便是握劍的那隻手……」

  謝寒星道:「我第一次聽到這種理論!」

  杜青道:「你們交手的機會太少,自然不易領略,如果你們多與高手切磋幾次就會發覺,執劍的手腕與小臂才是最易攻擊的部位,因為那是對方劍勢無法顧及的部位,只要有機會攻進去,對方一定會受傷或被迫棄劍!」

  謝寒星恍然道:「不錯,我明白了!」

  謝寒雲忙問道:「你明白什麼了?」

  謝寒星有點不好意思道:「我此生第一次遇到的高手就是杜大哥,那次在花園,杜大哥就專找我握劍的手腕進招,有好幾次都逼得我半途撤招,我想杜大哥還是客氣的,假如他攻得再急一點,我早就斷腕棄劍了!」

  杜青笑笑道:「那時我已看出你性子很烈,如果過份使你難堪,你一定會橫劍自刎,那就太無謂了!」

  謝寒星點頭道:「杜大哥!那一次的教訓使我永生難忘,如果不是你給我的教訓,我一定飛揚跋扈,不知檢束,將來吃的虧還不曉得有多大呢?」

  杜青被他說得有點不好意思了,訕然笑道:「其實我自己也受了一次教訓,那天我跟寒雲開個小玩笑,實為劍手之大忌,所以事後想想也很後悔!」

  謝寒雲道:「大哥,我可沒生你的氣!」

  杜青輕歎道:「那是你對我未存敵意,心裡也不認真,所以才不在乎,換了個氣量窄的人,會因此恨我一輩子,劍家論技,勝負都應出之光明,以戲弄的手法,勝不足惜,劍手最忌的就是態度輕浮……」

  說到這裡,他驚覺到失了口,連忙道:「寒星,你別誤會,我不是說你氣量窄,事實上你那天的責問很有道理,劍道是嚴肅的,劍手的榮譽重於一切,所謂士可殺而不可辱,是我自己先犯了大錯!」

  謝寒星輕輕一笑道:「杜大哥,你別客氣了,我的氣量窄是事實,睚眥必報更是我的缺點,劍道重恕,我在這方面的修養實在太差,希望你以後隨時糾正我!」

  謝寒雲卻問道:「杜大哥,你還是沒把為什麼要用右手的道理說出來!」

  杜青道:「那很簡單,我雖然左手使劍較精,但輕易不用,就是備於萬一,如果對方的劍術高我三分,在對我的右手時會高出我五分。那時他勝我很容易,就不會急於殺死我,多半是設法刺傷我的手腕,迫我棄劍認輸,於是我把劍換回到左手,對方會更加輕心,只用三分的精神來對付我;就會反為我所制了!」

  謝寒雲叫道:「妙極了!這是以弱制強的精心妙算,你怎麼想得出來的!」

  杜青道:「這是被家父逼出來的!」

  謝家姊妹又是一怔,杜青含笑道:「家父對我督促很嚴,規定我必須能勝過他時,才准我出外闖蕩,我的造詣比父親實在差得很多,只好用這個詭計賺了他老人家……」

  謝寒雲問道:「你父親不知道你長於左手嗎?」

  杜青道:「他對我的習慣很注意,一開始就不准我使用左手,所以我在他老人家面前,從不敢使用左手?」

  謝寒雲道:「那你左手使劍絕不會比右手更好。」

  杜青微笑道:「我學劍時很辛苦。父親示範過一遍後。就叫我自己去揣摩變化,一開始我的右手很笨拙,連姿勢都很難拿準,可是父親對於我的學習又加了時限,超過時限,責罰得很重,沒有辦法,只好背著他偷偷用左手先練熟了,體驗出變化的要領後,再換成右手來操演,用這個取巧的辦法果然逃過了許多鞭責,也練成了雙手自由使用,只是父親一直不知道我的左手比右手領先一步……」

  謝寒星道:「杜老伯也太固執了,如果他不限制你用那一隻手,很可能你的劍技會更進一步!」

  杜青笑道:「事實上我覺得他老人家的做法很對。如果他不加限制,我的左手劍法最多只能加深一分成就,而現在我雙手俱用,卻可以多出一倍的成就!」

  謝寒雲道:「這個帳是怎麼算的?」

  杜青道:「單手求發展,我目前只能達到家父九分的火候,現在我右手有六分,左手卻能發揮到八分功夫,兩手相比,就是十四分了……」

  謝寒雲拍手笑道:「妙極了,我從現在開始也要練練左手了,那怕只有三四分成就,也可以給人來個意外的突擊!」

  杜青道:「你現在開始已經遲了,那必須在從小下功夫,你現在使用右手已成習慣……」

  謝寒雲道:「人只要專心,永遠也不會嫌遲,假如我現在不開始,豈不是更遲了!」

  杜青微微一愕,才笑著道:「對!小妹妹,你有這個認識,再加毅力,學什麼都不會嫌遲……」

  謝寒星卻深思道:「杜大哥,恐怕韓莫愁跟你走上同一條路子,他那天的左手劍法,絕不止只有三四分的火候!」

  杜青一怔道:「不錯!他出手沉隱,發劍精練,恐怕也是很早以前就開始雙手並進練習的!」

  謝寒星笑道:「聰明的人都會想出超異尋常的方法求進,你們都是絕頂聰明的人,所以才會不約而同地走上同一途徑,不過他比你還差一點!」

  杜青道:「不,如果他也是從事雙手並進,則比我開始得早,時日久,我想追上他還有一段距離呢!」

  謝寒重笑道:「可是他的底細已經揭露了,你知道他會雙手使劍,他可不知道你左手也會使劍,若你們再度遭遇時,你可以利用這一點制住他!」

  杜青一歎道:「談何容易,以真正的實力我比他還差了一截,即使把兩隻腳也算上去,仍然是不夠的!」

  謝寒星道:「如果這次揚州之行能有收穫,你的左手劍招就不會輸給他,還怕他什麼呢?」

  杜青苦笑道:「這一行成功與否卻很難預料!」

  趙寒星道:「那不管,反正去試試總是值得的。三妹,我們光顧著說話,耽誤了不少時間,你去扯上風帆,趕快動身吧!」

  謝寒雲不願出去,噘著嘴道:「為什麼要我去呢?」

  謝寒星道:「因為只有你會使帆,王非俠對你有私心,把這些技術只教了你一個人,只好偏勞你了」

  杜青一笑道:「原來寒雲還有這一手絕活兒?」

  謝寒星笑道:「她在七八歲時,就由王非俠帶著在江上操舟,功夫精絕了,許多有經驗的老水手都賽不過她,所以大姊才出了這個主意,叫我們自行駕舟東下!」

  謝寒雲道:「這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本事,我相信杜大哥一定也很在行!」

  杜青笑道:「走江湖的人必須什麼都會,我出身在三湘,洞庭湖中也經常駕舟獨渡,不過今天我不便在外面,萬一韓莫愁派了耳目,被他們發現了總是麻煩,目前他們以為我還在大船上回金陵了,為了安全,只好偏勞小妹妹了,到了揚州,我請你上館子吃一頓紅燒獅子頭,那可是淮揚名滿天下的佳餚!」

  謝寒雲被他逗笑了,起身到艙外,扯索升帆,將快舟直放淮揚,雖然她沒有走過這條路。可是謝寒月很細心,沒有出發前,早已將水道及應行方向作了詳細的指示,所以她走起來很老練。

  謝寒星等她出艙後,才低聲道:「杜大哥,你做錯了一件事!」

  杜青淡然道:「我那件事錯了?」

  謝寒星道:「如果你要向我娘索取劍譜,便不該把小妹也帶了去,她在金陵的表現已經傷透了娘的心!」

  杜青道:「你大姊也說過相同的話,可是我認為要想成功,全靠她了!」

  謝寒星一怔道:「這是怎麼說呢?」

  杜青微笑道:「那天在韓家堡論劍,你也看見了,你覺得王非俠有什麼特別?」

  謝寒星一怔道:「有什麼特別?」

  杜青道:「我看出有點不對勁。王非俠是個練功夫的人,似乎不應該發胖,尤其是比劍那天,他的腰圍似乎粗得出人意外!」

  謝寒星愕然道:「不錯,給你這一說我也想起來了!他那天是去鬥劍,可是在動手時,他仍然穿著外衣,顯得很笨拙,要不然也不會這麼快就被韓莫愁殺傷了!」

  杜青道:「韓莫愁一連三次都是靠著斷腸一劍而獲勝,已經有了令尊與令兄的前車之鑒,他們對這一招應該特別警惕才是,而他仍然傷在劍下,很令人可疑!」

  謝寒星道:「你對這件事作何看法?」

  杜青道:「目前很難說:可是那天的許多跡象都使人起疑,王非俠突然粗了腰圍,已透著離奇,敗得太容易,使人費解,而令堂大人居然連家門都不進,比劍完畢後,立刻帶著棺木上揚州,更是有違常情!」

  謝寒星想想道:「大哥莫非懷疑他是詐死!」

  杜青輕歎一聲道:「老實說我是有點不相信,不過這件事關係太大,萬一所料不實,對死者就太不敬了,所以在你大姊面前,我都沒有提及!」

  謝寒星道:「那天他胸破血流,是有目所共睹,如果說他沒有死,也很難令人相信!」

  杜青道:「王非俠是個老江湖,江湖上一些唬人的門道都很精,如果弄些豬羊的腸子,預先裹束在腰間,利用對方一劍之力,把它們顯露出來,自然是很逼真的!」

  謝寒星一拍膝蓋道:「是了!那天家宴時,廚下宰了一口羊,我最喜歡吃羊腸湯,平常都會給我調治得好好的,那天我沒有參加家宴,半夜裡摸到廚房去,叫人給我熱羊腸湯,廚下說王非俠拿去了……」

  杜青眉頭一蹙道:「那就跟我的猜測很符合了……」

  謝寒星愕然道:「這個老頭兒也真是鬼計多端,居然會想出這種絕主意!」

  杜青道:「江湖中有各種千奇百怪的手法,這是一般賣藝者常用的大開膛手法,表演者一刀進去,鮮血四射,腹破腸見,居然還能慢條斯理地拿出來清理一番,又塞了回去,彷彿沒事一樣,看上去驚心動魄,實際上就是耍的這一手噱頭!」

  謝寒星道:「韓莫愁那樣一個精明的人,怎麼會被他騙過了呢?」

  杜青笑道:「韓莫愁雖然喬裝易容,也走過幾天江湖,但是對這種末流江湖賣藝手法,自然不屑一顧,所以才沒有發覺!」

  謝寒星道:「你怎麼又會看出蹊蹺呢?」

  杜青道:「我是看他中劍之後,停了一會功夫,才開始破腹流血,人體血脈運行無息,韓莫愁的劍再快,也不可能要隔那麼久才見血,所以我才覺得不太對勁!」

  謝寒星道:「他這樣做是為了什麼呢?」

  杜青道:「我想有兩個原因,一個是他勸服了令堂,止息了爭雄武林的野心,借這個機會避開人世,擺脫一切糾紛,回家去安享一個寧靜的餘年……」

  謝寒星道:「那是不可能的,娘絕不會改變,她雖然把家事交給大姊,還私底下替我作了一番安排,準備叫我執掌門戶,崛起武林,你想她怎會甘心雌伏,就此息隱呢?」

  杜青道:「那就是王非俠被令堂說服了,藉機株守家園,細研那劍笈中的招式,等時機成熟了,在淮揚另起門戶,一鳴驚人!」

  謝寒星道:「這是最可能的想法,他們可能早就計劃好了,才相繼退出,把謝家的事擱在大姊身上……」

  杜青道:「假如是第二種可能,他們不會只靠兩個人成事的,我們去淮揚王家一看就會明白了!」

  謝寒星憂慮地道:「如果是第二種可能,那你去索取劍笈就更難了。娘為了獨步武林,絕不肯交給你的,即使我跟著去也沒有用,娘是看透了我沒出息,不能作她的繼承人,才把我丟在金陵……」

  杜青道:「所以我要帶寒雲一起去!」

  謝寒星仍是搖頭道:「如果娘不肯把劍笈給我,自然更不肯給三妹了!」

  杜青笑道:「你怎麼還不明白,令堂對寒雲反感雖深,王非俠對她卻情深……」

  謝寒星沉思片刻才道:「老王對三妹的確是寵愛,起先我並不知道是為什麼,直到那天與韓家比劃,娘只指定三妹一個人對老王認親,我才明白她是娘跟王非俠所生的骨肉,真沒想到娘是這樣的人……」

  她似乎對生母的不貞感到很羞慚,說話聲音很低,杜青忙勸慰她:「這倒不能怪你娘。令堂與王非俠定情在前,她與令尊的結合只是手段,王非俠才是她真正想嫁的人,兩個情投意合的有情人,終日相對,自然很難控制住情感……」

  謝寒星神色憤然道:「我卻不能原諒他們!爹死的時候,我已經十二歲了,他距比劍的前幾天神情異常憂慮。整天喝酒,可能就是為了得知三妹不是他骨肉的原故!」

  杜青沉默不語,他覺得在這件事上他不便參加意見;謝寒星又道:「我只是奇怪,爹死時,三妹也有八歲了,何以他從前會不知道娘與老王之間的戀情!」

  杜青道:「那也許是他們善於掩藏自己的感情……」

  謝寒星忽地眉頭一場道:「我明白了,這一定是韓莫愁告訴他的,因為那是爹第五次論劍,如果再得勝的話,韓家必須將劍笈交給我們,所以他一定要在那一場上得勝,殺死我爹,才能保有劍笈!」

  杜青問道:「令尊大人對這件事很認真嗎?」

  謝寒星道:「是的!爹對娘用情極深,如果不是為了這件事的刺激,以他的身手,韓莫愁絕非其敵……」

  杜青道:「照這樣說來,分尊大人的劍法已經到了無人能及的境界,他即使被殺死了,你們姊妹得他的傳授,也不應該比韓家差得太多呀!」

  謝寒星一歎道:「這點你就不知道了,爹的劍法另成一路,與謝家的劍法完全不同,爹雖然入贅謝家,擔任謝家的比劍代表,卻不肯將他的劍法教給謝家任何一人,即使是大姊,本來不是謝家的人,可是她跟隨爹來到我家,冠上謝家的姓氏後,爹也只叫她學謝家的劍法!」

  杜青尋思有頃道:「令尊大人此舉確是耐人尋味!」

  謝寒星道:「我曾經問過爹,可是他不肯作答,這個問題恐怕永遠也無法知道答案了!」

  杜青問道:「寒月也不知道嗎?」

  謝寒星道:「大姊是個很穩重的人,任何事都是一問三搖頭,不肯多開半句口,即使她知道,也不會告訴其他人的!」

  杜青想想才道:「寒星,有句話我不該說,可是我非告訴你不可,令尊之死如若真是為了得知令堂與王非俠的戀情而受刺激,則洩漏這機密的人不會是韓莫愁!」

  謝寒星愕然問道:「那是誰?」

  杜青道:「目前我還不能作正確的推斷……」

  謝寒星道:「既然不能作正確的推斷,又何以能斷定不是韓莫愁呢?」

  杜青道:「寒雲到了八歲,令尊都沒有發現她不是自己的親骨肉,則證明令堂與王非俠十分謹慎,令尊近在咫尺都無從得知,韓莫愁又從何而知?」

  謝寒星道:「可是韓莫愁明明是知道的,否則那天他怎會允許三妹入內觀戰!」

  杜青臉色十分凝重地道:「我也是為這件事感到不解,那天的一切都太戲劇化了,從王非俠的死,到令堂詭異莫測的行止,以至韓莫愁的表現,都使人感到難以理解,這中間好像有著一點神秘的聯繫……」

  謝寒星道:「杜大哥!我相信你一定想到了什麼,說出來給我聽聽好嗎?」

  杜青長歎一聲道:「現在我不想說,希望我料想不實,否則這次揚州之行,不僅毫無俾益,反而引起更大的麻煩……」

  謝寒星急了道:「究竟是什麼嘛!杜大哥,你為什麼不能告訴我呢?」

  杜青道:「我不能說,因為你不是個能沉住氣的人,告訴了你,說不定會給你們姊妹三人引來殺身之禍,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說完又道:「寒月也不應該!關於令尊死前的情形,她應該先告訴我,幸虧我們有了這番談話,使我對內情有進一步的瞭解,否則我就慘了……」

  謝寒星愕然道:「我爹的死有這麼大的關係嗎?」

  杜青道:「是的!這是個很重要的關鍵,使我對整個事件有了新的看法,把從前的一切都推翻了!」

  謝寒星道:「大姊也許是不知道它的嚴重性,她對爹的事似乎有著難言的隱痛,輕易不肯提起……」

  杜青笑道:「寒月是個很細心的人,像這麼重大的事,絕不會毫無所知……」

  謝寒星一怔道:「大姊總不會存心害你吧!」

  杜青搖頭道:「那絕對不會,她不說是為了我好,因為知之愈深,危險也愈大,她自己裝作不知道是為了自保,不告訴我,也是免我涉險,正如她不告訴你們,是保障你們的安全一樣!」

  謝寒星道:「杜大哥你越說我越糊塗了!」

  杜青一笑道:「你還是糊塗一點的好,糊塗的人可以長壽,寒月如果不是裝糊塗,就活不到今天了!」

  謝寒星還想問,可是杜青已負手走到艙外道:「船已經轉入運河了,你可以出來看看這人工的奇跡,隋煬帝在堤上植了千里楊柳,可惜不是春天,否則一望綠陰兩行,不知是何等風光呢!」

  謝寒雲見他出來了,詫然道:「杜大哥,你怎麼出來了,不怕暴露行跡嗎?」

  杜青笑道:「沒關係了,韓莫愁即使派了耳目跟蹤,這時候他也追不上了,而且我倒是希望他會發現我的行跡!」

  謝寒星也跟著出來道:「杜大哥,你是怎麼了,煞費苦心,好容易才擺脫韓家的追蹤,你又認為不必要了!」

  杜青一歎道:「如果他一路不放鬆,事情還樂觀一點,就怕他在這條路上毫不設防,事情就棘手了。」

  謝寒雲不明就理,詫然問道:「杜大哥,我娘在揚州,韓莫愁如果知道你從這條路上溜走後。一定會用飛鴿通知這邊的人加強監視,怎麼會不設防呢?」

  杜青順口道:「他當然是認為這裡沒有設防的必要……什麼?你說韓莫愁會用飛鴿傳書?」

  謝寒雲一笑道:「韓家跟我家都養了許多鴿子,而且都是極名貴的良種信鴿,韓莫愁如果在各處佈置下了眼線,一定會利用那些鴿子傳信!」

  杜青笑了一聲道:「韓莫愁野心很大,四處廣設耳目,當然需要飼養信鴿,你家從不與外人來往,養鴿子有什麼用呢?」

  謝寒星道:「那是王非俠養的,他的人寄身在我家,卻跟江湖上的朋友時常聯絡,也是利用信鴿,不然,我們怎會知道你以前的行蹤呢?」

  杜青沉思片刻才道:「寒星,你家養的鴿子有什麼特殊的記號嗎?」

  謝寒星道:「有的!我家的鴿子毛片都是純白色的,尾巴上染了一點墨綠,老遠就可以認出來!」

  杜青道:「如果你看見了你家的信鴿在空中,有辦法將它召下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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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3 21:58:3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竹西佳處江都路


  謝寒星想想道:「那恐怕不行,因為我很少去管那些事,但是三妹可以,她對那些鴿子很有興趣,經常跟王非俠一起調鴿!」

  杜青轉臉向謝寒雲道:「小妹妹,回頭到了你母親那兒,你要注意外面的動靜,如果發現有飛鴿,一定要設法將它召下去,千萬不能讓它飛出去!」

  謝寒雲道:「我當然辦得到,但是為什麼要這樣呢?」

  杜青想想道:「我怕韓莫愁會有奸細留在你母親身邊,把消息傳出去,這是為了慎重!」

  謝寒雲道:「可是我家的鴿子不會飛到韓家去的!」

  杜青笑:「你忘記韓莫愁養了兒頭鷹嗎?他可以利用鷹將鴿子抓去,同樣也能得到消息!」

  謝寒雲點頭道:「我倒沒想到這一層,回去以後,一定要跟大姊商量一下,加以預防!」

  杜青道:「那是以後的事,現在只有用這個法子補救!」

  他總算把這個問題搪塞過去了,可是另一邊的謝寒星由杜青的神色中,知道杜青的想法絕不會如此簡單!

  由杜青的前言後語,再仔細一推敲,她終於想到這可能是怎麼回事了,臉上浮起了一重悲色,失聲叫道:「杜大哥!這不會是事實吧!」

  杜青怕她洩露得過多,忙拍著她的肩膀道:「寒星!我也希望不是,但不能不作預防,你也別太激動,就當它不可能好了!」

  謝寒星目中含著淚光,點點頭道:「杜大哥,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壞你事的!」

  杜青長歎一聲,謝寒雲卻莫名其妙地問道:「二姊,杜大哥!你們在說些什麼?」

  謝寒星抹去淚珠強顏作笑道:「沒什麼,我只是覺得處境太危險,如果杜大哥所料成了事實。那我們不是處處都在韓莫愁的監視中嗎?」謝寒雲道:「即使如此,你也不必急得掉眼淚呀!」

  杜青道:「剛才我們在艙中對談,怕韓莫愁發現我已偷偷離開金陵後,會對你大姊不利,她是為大姊擔憂!」

  謝寒雲道:「大姊處事很穩健,一定會有適當的應付方法!」

  杜青笑道:「我也是這樣想,不過你二姊不放心,我有什麼辦法呢?」他是怕謝寒星轉不過彎,才搶著替她說了一篇遁詞,謝寒星會意,輕輕一笑道:「我近來變得婆婆媽媽了,經常為些不必要的事瞎操心!」

  謝寒雲畢竟是個小孩子,很容易被他們哄信了,笑著道:「二姊!這是個很好的現象,你變得溫柔以後,看起來也美多了。女孩子是不該殺氣騰騰的,只是你的改變會使娘很失望,她理想中的女兒應該是雄心勃勃,不讓鬚眉!」

  謝寒星悠悠一歎道:「我叫她失望,她更叫我失望!」

  謝寒雲又是一愕,剛要開口,杜青已一觸謝寒星道:「運河上這麼多的船,比金陵還熱鬧呢!」

  謝寒星也知道是杜青要她岔開話題,笑著道:「是呀!我沒有出過遠門,還以為天下只有金陵才是首屈一指的大都城,誰知揚州比金陵更繁華百倍!這些船是幹嘛的?」

  杜青道:「自然是運貨的!」

  謝寒雲問道:「揚州沒什麼出產,那來這麼多的貨運出去?」

  杜青道:「揚州是海運、河運的中心,江南的米從這裡出去,近海的鹽由這裡集中,輸入內地,船隻來往,自然多了,天下的富戶,多半是在揚州……」

  謝寒雲笑道:「聽說此地還盛產美人,聲色甲天下,杜大哥,你領略過沒有?」

  杜青笑笑道:「沒有。我以前來的時候年紀太青,不懂得追逐聲色,以致失諸交臂!」

  謝寒雲道:「這次你可以去見識一下了!」

  杜青笑道:「我不敢,你們姊妹倆回去告我一狀,我可受不了!」

  謝寒雲笑道:「不會的!大姊不是個醋娘子,在家裡她可沒禁止那些姊妹跟你親近吶!」

  杜青道:「我不是怕你大姊,是怕你家那一大群母大蟲。我道貌岸然,不苟言笑,已經不堪其擾,如果給她們知道我在外面涉足花場,回去後還能饒我嗎?」

  他的話使兩姊妹想起昨夜那一場聚會,以及在一大群姊妹中的尷尬情形,都哈哈大笑起來!

  笑聲中已漸漸接近了揚州的水上碼頭,快舟攏岸,杜青到船中換下了偽裝的漁夫裝,穿上一件青布夾袍,腰下系劍,又成為一個風度翩翩的少年俠客!

  謝家姊妹也脫去寒裝,錦衣玉裳,只是杜青別出心裁,為謝寒雲的發邊簪上了一朵白絨花!

  謝家雲不滿地說道:「你真要我替王非俠服喪帶孝?」

  杜青輕拍她的肩頭,勸慰道:「小妹妹,人子之禮不可廢。那天在廟裡你已經替王非俠守孝盡禮了……」

  謝寒雲道:「那時我是盡心,可是我不願在娘的面前低頭!」

  杜青低聲道:「小妹妹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何況王非俠的身份並不辱沒你!」

  謝寒雲沉聲道:「我知道!王非俠是個江湖風雲人物,做他的女兒,也許比我這謝家三小姐還光彩,可是我恨他們為什麼不敢公開地承認我!」

  杜青輕歎一聲道:「也許他們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是今天我希望你能以王非俠的女兒身分前……」

  謝寒雲瞪大眼睛。剛想表示反對,杜青莊重地道:「小妹妹,這是我的要求!不,是我的請求,請你無論如何要答應,算是幫我的忙!」

  謝寒雲吁了一口氣道:「好吧,出門前大姊也是這樣說的。為了你們,我只有答應了,可是我不明白,這能幫你什麼忙?」

  杜青道:「我到揚州來要一樣東西,那是你母親與王非俠共有的,如果我開口,你母親一定不肯給我,可是你以王非俠後人的身份前來,至少不會吃到閉門羹。」

  謝寒雲愕然道:「要什麼東西?」

  杜青道:「到時候再說行嗎?」

  謝寒星忙道:「小妹,你現在不必問,大姊不是交代過嗎,一切要聽杜大哥的指揮!」

  謝寒雲聞言不吱聲了。大家上岸後,漫步進城,只見商棧林立,高樓連雲,果然是另一番繁華氣象!

  淮左名都,竹西佳處,大詞人姜夔一闋《揚州慢》,道盡了這名城風光。杜青在年幼時,曾經跟父親到過王非俠的家中,他記得王家的故宅在瘦西湖畔,所以一路行去,十幾年舊地重遊,景象卻欲不陌生,綠楊翠竹,一彎流水,繞著一片大莊院,莊前白石為橋,氣派宏大。現在,那氣派更不得了了,只見在翠竹春柳夾雜的圍牆外,多了一道高有丈餘的磚牆,牆上還插著尖銳的鐵矛,似乎是防範宵小偷越。莊門關得緊緊的,莊前還起了碉樓,由幾個跨刀的壯漢在上面守著,好像裡面住了什麼重要人物似的!

  杜青在門口看了一下道:「王非俠一死,此地竟變得門禁森嚴了!」

  謝寒星冷冷地道:「娘不像居孀,倒像是在這兒做土皇帝了,連官府都沒有這份氣派!」

  他們三人在莊前駐足,已經引起碉樓上巡守者的注意,一個大漢喝道:「什麼人?快走開,這是私宅……」

  杜青朗聲道:「江湖朋友過訪!」

  那大漢道:「本宅主人已經去世,任何江湖朋友都不接待,三位請回吧!」

  謝寒雲忍不住問道:「這莊子是誰在當家?」

  那大漢道:「夫人!」

  謝寒雲道:「那我們就請見夫人!」

  大漢道:「夫人正在居喪,任何人都不見!」

  謝寒雲道:「你去回報夫人,說是金陵姓謝的求見,她一定會接見的。」

  大漢道:「不必去通報,夫人交代過,尤其是金陵來的人,更不予接見!」

  謝寒雲怒聲道:「混蛋,你是什麼人,敢擅自作主?去問一聲,就怕跑斷你的狗腳了?」

  那大漢見謝寒雲出口傷人,唰的一聲,由碉樓上跳下來,單刀一擺,拉開架式道:「哪來的混蛋東西,敢到此地來撒野?」

  杜青見這大漢身形穩健,說話中氣十足,武功的底子很扎實,就低聲對謝寒雲說:「我想得不差,要想進門,一定得借重你的身份!」

  謝寒雲點點頭,見那大漢仍然挺刀作勢,迎上去道:「這是王非俠的家嗎?」

  

  那大漢道:「不錯!」

  

  謝寒雲又問道:「王非俠經常不在家,夫人沒來以前,這兒是誰在管事?」

  那大漢道:「就是我!」

  謝寒雲冷冷地道:「王非俠生前交遊很廣,過往的江湖朋友很多,你既然是總管,應該人頭很熟!」

  大漢道:「當然了,主人生前的過往朋友,我全認識,你們年紀太青,絕不可能是主人的朋友!」

  謝寒雲冷笑道:「王非俠大部份時間客居金陵,他在金陵的熟人你也認識嗎?」

  大漢道:「不認識。金陵是主母的居處,主母交代過了,凡是金陵來的人概不接待!」

  謝寒雲沉聲道:「你在王家多久了!」

  大漢道:「二十多年了,只要是主人的朋友,沒有不認識斷魂刀劉宗的!」

  謝寒雲冷冷地道:「這就怪了,我爹從來就沒有告訴過我,他家裡還有你這麼一個大總管!」

  那大漢一怔,吶吶地道:「你是……」

  謝寒雲沉聲道:「我是王非俠的女兒,你既能在王家當了二十多年的總管,怎會不認識我!」

  斷魂刀劉宗愕然片刻才道:「主人沒有說他有女兒!」

  謝寒雲冷哼一聲道:「你去問問看!」

  劉宗呆了一陣,回身跳上碉樓,大概又過了一盅茶的功夫,緊閉的門打開了,仍然是劉宗出來接待,神色已恭謹多了,拱手道:「小姐,在下不知道是小姐前來……」

  謝寒雲哼了一聲道:「你自稱什麼?」

  劉宗道:「主人在世之前,對我都是兄弟相稱!」

  謝寒雲道:「那你該叫我侄女兒呀!」

  劉宗忙道:「雖是主人抬愛,在下怎敢以長輩自居!」

  謝寒雲臉色一沉道:「你既然不敢做長輩,就得守規矩,少在我面前倚老賣老!」

  劉宗垂手道:「是!小姐!」

  謝寒雲冷笑道:「以後對我不准再自稱在下,尊卑有序,你該知道自己的身份!」

  劉宗仍是垂手道:「是,屬下該死!請小姐恕罪!」

  謝寒雲又問道:「我娘呢?」

  劉宗頓了一頓才道:「主母扶柩歸來後,閉門謝客,斷絕來往,連屬下都不肯接見!」

  謝寒雲冷笑道:「我也不能見嗎?」

  劉宗道:「是的!屬下剛才去請示,主母說小姐來了很好,叫屬下小心侍候,凡事只當在自己家中一樣,不必再去麻煩主母了!」

  

  謝寒雲怒聲道:「這本來就是我自己的家!」

  劉宗道:「是!屬下口齒笨拙,不善言詞,請小姐多多恕罪!」

  進門之後,杜青見莊中往來的人很多,全是身具武功的勁裝大漢,乃笑著問道:「這些是什麼人?」

  劉宗道:「他們都是本莊的莊丁家人!」

  杜青哦了一聲道:「十幾年前我來過一次,好像沒有這麼多人嘛!」

  劉宗道:「近幾年主人不常在家,是以人手多了一點!」

  杜青道:「為什麼呢?主人不在家,事情少,應該不需要什麼人手才是呀!」

  劉宗道:「主人行道江湖,朋友多,仇家也不少,唯恐有人乘主人不在家,前來擾亂家宅,才示意我訓練一批人手,以作預防!」

  杜青笑道:「預防什麼呢?據我所知,王世伯家中別無人丁,只有這個女兒,又不住在家中……」

  劉宗道:「主人譽滿江湖,即使被人損壞了了宅中一草一木,傳出去亦有損主人之聲威!」

  杜青哦了一聲道:「敢上此地來生事的人,必非庸手,這些人能應付得了嗎?」

  劉宗傲然一笑道:「這些人平時由我訓練,主人每年回家時,又親自指導,以武功而論,個個都堪與江湖上一流高手並列。去年曾有川中五鬼到此地來尋主人的麻煩,主人雖不在家,可是我們只派了三個莊丁,就將他們打得抱頭鼠竄而去!」

  杜青笑了一下,不再問話。劉宗陪他們進了大廳,隨即問道:「小姐是回來長住,還是來看看就走?」

  謝寒雲沉聲道:「這也要你管嗎?」

  劉宗忙垂手陪笑道:「不是這麼說,如果小姐準備長住,屬下就去準備住所……」

  謝寒雲哈哈地道:「那怕我在這兒只呆一個時辰,你也得把一切都安排好,別忘了我才是這兒真正的主人!」

  劉宗雖然垂手陪笑,卻有點神色不悅地道:「小姐這樣一說,置主母於何地?」

  

  謝寒雲眼睛一瞪,說道:「娘的家在金陵!這兒的事應該由我作主,娘如果不服氣,可以跟我當面弄弄清楚!」

  劉宗強笑道:「是屬下多嘴。主母交代過了,她已經不理世務,全憑小姐作主!」

  謝寒雲冷笑道:「你明白就好,現在我餓了,你去叫人準備吃的,回頭我還要好好問你一下,把家務查點清楚,我覺得你這個總管並沒有盡責!」

  劉宗喏喏連聲,垂手告退。等他走了後,謝寒星低聲道:「小妹!你太過份了,娘已經把金陵的家讓出來了,看你的意思,似乎想把此地也接過來?」

  謝寒雲冷笑道:「我覺得這裡很不對勁!」

  杜青微愕道:「什麼地方不對勁了?」

  謝寒雲用手一指道:「王非俠是此地的主人,他的靈柩是回故里,還沒有終七,何以這兒沒有一點居喪的氣氛?」

  杜青怔了一怔道:「也許是令堂不願鋪張。」

  謝寒雲冷冷笑道:「這不是鋪張,是應有的禮數,主人去世了,宅中沒有一個人穿白守喪,這成什麼體統!」

  杜青道:「門禁森嚴,沒有人上門,自然就不必大事鋪張了!」

  謝寒雲道:「杜大哥,我在幫你的忙,你怎麼反而幫別人的忙呢?」

  杜青又是—怔,謝寒雲笑道:「你跟二姊在艙中的談話我都聽見了!」

  杜青與謝寒星的臉色都為之一變,謝寒雲道:「我不怪你們,因為這事情關係很大,我是個小孩子,你們怕我誤事才不讓我知道,所以我不動聲色,向你們證明小孩子也能做大人的事!」

  杜青長歎道:「寒雲,你比我意料中沉著多了,早知如此,我當然不會瞞著你!」

  三人相對默然,謝寒雲才道:「這裡充滿詭異,我一定要弄清楚!」

  杜青低聲道:「既然我們的來意你都知道了,以後的言行要十分小心,不該說的話,絕不能露半句口風!」

  謝寒雲冷笑道:「難道還有人敢害我不成?」

  杜青道:「你是此地的主人,當然不至於,可是也對我們此行增加了許多困難!」

  謝寒雲點點頭道:「我曉得!」

  坐了一會兒,仍是那劉宗前來通報道:「小姐,吃食準備好了,請示開在那裡?」

  謝寒雲道:「自然是在飯廳,這還用問嗎?」

  劉宗道:「飯廳太大,小姐只有三個人……」

  謝寒雲沉聲道:「這是我第一次回家,用第一餐飯,一定要在飯廳裡正正經經地吃!」

  劉宗垂手應了一聲是,然後才道:「飯廳是主人宴客之所,可以擺幾十桌呢,主人謝世以後,飲宴自然停止了,一時來不及整理,請小姐將就一下,暫時在別處先用一餐好嗎?」

  謝寒雲眉頭一掀道:「現在家裡有多少人?」

  劉宗道:「除了粗使長工僕婦……」

  謝寒雲道:「不必除了,一共有多少人你報出來!」

  劉宗只得道:「長工二十九名,僕婦九名,使女丫環十七名,莊丁一百二十四名,管事六名,還有三位書辦先生,總計一百八十八人!」

  謝寒雲冷笑道:「宅子裡倒養著不少閒人!」

  劉宗道:「那些莊丁都是主人昔年的手下,分派在各地辦事的;那六名管事是主人的入門弟子,統率那些莊丁,最近都才回來!」

  謝寒雲道:「我爹又不是開山立櫃的強盜響馬,要那麼多人辦什麼事?」

  劉宗道:「主人在江湖上名望很高,交遊極廣,除揚州本宅外,還有許多別業,都是由這些人管理的,平常家中只有那些傭人使女而已!」

  

  謝寒雲道:「限你在半刻之內。把飯廳整理好,把全體莊丁傭僕集中在那裡,我一面吃飯,一面處理家務,這個家太不像樣了,我要好好整頓一下!」

  劉宗皺皺眉頭,但仍是答應著去了,剛走到門口,謝寒雲把他叫住了道:「你再通知夫人一聲,請她也到飯廳上來,我有很多事要跟娘商量!」

  劉宗也答應了,轉身退出。杜青低聲道:「小妹,你究竟想幹什麼?」

  謝寒雲笑道:「管家呀!我不能白來一趟,總得把家務整出個頭緒來!」

  杜青歎了一口氣道:「寒雲,我知道你很能幹,更知道你想做些什麼,只是我希望你別太過份了……」

  謝寒雲柔婉地一笑道:「我知道,你也在這裡,如果我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你可以立即糾正我呀!」

  杜青無語,又過了一陣,劉宗再度前來相請。

  他們相偕進入大廳,只見黑壓壓的站了一大片人,分成男、女和莊丁三列,正中一張桌上陳設了酒菜,旁邊還有一張桌子,後面坐著三個斯文打扮的老先生,桌上放著帳簿、算盤和筆墨等。

  他們走過去時,劉宗用手一比,全體一齊彎腰,發出悶雷似的聲音道:「參見小姐!」

  謝寒雲點點頭,劉宗又指著那三位老先生道:「這是龍書錦先生,柳群先生,平步雲先生!都是主人的老朋友,幾十年來,一直是他們三位替主人照管家業!」

  謝寒雲躬身作禮道:「三位世伯偏勞了!」

  那三人也回了禮,龍書錦含笑道:「不敢當,老朽等飄泊無依,多蒙王兄收容,得以一技之陋……」他說話時雖然勉強壓著中氣,但仍然使人有點震耳的感覺,顯然是個內家高手。其他兩人沒有說話,但雙目精光畢露,亦非等閒。謝寒雲擺擺手道:「三位世伯請坐!」

  三個老人告罪就坐後,劉宗又介紹了六名管事,都是龍字排列,林龍飛、莫龍勝、黃龍揚、白龍生、張龍海、赫龍威,謝寒雲客氣地叫了一聲:「六位師兄。」

  林龍飛連忙道:「小姐如此稱呼,屬下等萬不敢當!」

  謝寒雲道:「聽劉總管說六位都是家父的及門弟子,自然是我的師兄了!」

  平步雲道:「小姐,王兄教過他們武功是不錯的,但沒有正式行拜師收徒之禮,所以他們仍然是下人,小姐不必太客氣!」

  謝寒雲點點頭,杜青忽然道:「還有一位潘金風大姐是否也在場呢?」

  僕婦群中走出一個素衣女子,約摸有三十多歲,神情漠然地道:「在!公子有何見教?」

  杜青笑道:「不敢!在下只聽說江南武林人物中六龍一鳳,向稱翹楚!」

  謝寒雲微露驚異地道:「杜大哥認識他們?」

  杜青道:「江湖道中,提起六龍一風,誰人不知!只是沒想到與王世伯有淵源而已。」

  潘金鳳道:「我們七個人都是主人一手訓練出來的親近下屬,奉命分處各地為主人效力。因為江南地帶,一向平靜無事,我們能力雖薄弱,尚可應付,自然就不必抬出主人的名號了!」

  謝寒雲道:「我不明白家父究竟有什麼事要借重各位呢?」

  平步雲遞過一本冊子道:「這不過是一點生財的別業托他們代為照顧而已,這冊子上記得很明白!」

  謝寒雲隨手一翻,見上面記著一筆筆交來的款項,有的寫著獅子林,潘,交進白銀四千兩,年、月等等。

  平步雲道:「獅子林是一家酒樓,在淮陽大街上,是首屈一指的名樓,向由潘大姐主持經營!」

  謝寒雲再看下去,只見那些記載多半是生利的行業,茶樓、酒館、客棧、商號、珠寶行等不一,不禁皺眉道:「我爹還經營著這麼多的行業?」

  平步雲笑道:「小姐,王兄的應酬很多,家中又養著這麼多人,光靠一點祖產是不夠的,必須另謀生財之道,何況這些行業都是利市百倍的生意……」

  謝寒雲點點頭道:「那麼現在這些行業都還在了?」

  平步雲道:「是的,這些行業是本莊最大的財源收入,自然要維持下去了!」

  謝寒雲道:「可是這幾位主持人都回來了!」

  平步雲道:「沒關係,那些行業都有了基礎,主持人不在,業務照舊,不會受影響的!」

  謝寒雲又問道:「那各位主持人回來又為了什麼呢?」

  潘金風:「是主人……」

  劉宗飛快地接口道:「主人棄世,他們感念主人的恩德,回來守喪!」

  謝寒雲偏頭問道:「柳世伯,是這樣嗎?」

  柳群一直沒開口,直到謝寒雲問到他,他才結結巴巴地道:「是。。。是的,這是他們的一點心意……」

  謝寒雲道:「各位對家父如此盛情,我十分感激!」

  龍書錦歎了一聲道:「故人已逝,感念舊情,使人不勝唏噓……」

  謝寒雲看出三個老傢伙中,唯獨他最狡猾,於是冷笑一聲道:「龍世伯,你是家父的故人,我說話也不太顧忌了,這個家究竟是誰在作主?」

  龍書錦道:「自然是主人作主……不過主人棄世後,夫人就當家了,可是夫人哀感過度,不理家務,家中的事,內裡由老朽擔當,外面則由劉老弟偏勞!」

  謝寒雲道:「那就沒有我說話的地方嘍?」

  龍書錦一怔,連忙道:「這是老朽失言了。小姐是本宅名正言順的主人,小姐未來之前,我們勉強擔當,小姐來了之後,自然是小姐作主!」

  劉宗道:「方纔屬下請示過夫人,夫人說小姐肯來管家很好,故而把家務都交在這裡,小姐請點收!」

  三個老人各捧起一本帳冊,交了過來,謝寒雲既不接,也不作表示,他們只有放在桌上,謝寒雲這才問道:「王家還有多少財產!」

  龍書錦道:「各處財產都在帳冊中!」

  謝寒雲道:「我是問現下可以使用的動產有多少?」

  平步雲道:「這是老朽經管的,確數尚未得知,要計算一下才能奉告!」

  說著拿起算盤,正待清理,謝寒雲說道:「平世伯,不必算了。我只想知道能否拿出十萬兩來?」

  平步雲道:「小姐說笑話了,庫房中的藏銀比這十倍還不止!」

  謝寒雲冷笑道:「原來家父不窮!」

  平步雲道:「王兄家財萬貫,富甲天下!」

  謝寒雲沉下臉道:「那為什麼他死後如此蕭條,連個喪事都辦不起!」

  平步雲怔了一怔才道:「主人靈柩抵家之日,我們已經延請僧侶超度亡魂了!」

  謝寒雲冷笑道:「我爹死了幾天了?」

  平步雲道:「這個小姐該比我們清楚!」

  謝寒雲冷冷地道:「我當然比你們清楚,才提出這個問題。據我計算,明天就是先父頭七四煞之期,我特地趕回來,總以為此地什麼都安排好了,誰知家中竟連個靈堂都沒有,先父空有億萬家財,千百故舊,一時撒手,連個記得他的人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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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3 21:58:50 |只看該作者
  三個老人被她說得滿臉通紅,龍書錦尷尬地道:「小姐這樣一說,我們真是慚愧得無地容身了。主人仙遊,我們當然難過,可是主母交代說不必鋪張陳設,守喪重在心意,叫大家守心喪就夠了!」

  謝寒雲冷冷地道:「那麼我是在多事了?」

  柳群忙道:「小姐也是一片孝思,不能算是多事。只是事生重於哀死,小姐仍以主母的意思為……」

  謝寒雲眼珠忽地一轉道:「那我只好在大門外另設長棚,佈置靈堂,為先父發喪了!」

  三個老人同時訝然道:「這是為什麼?」

  謝寒雲道:「先父亡故的第二天,我曾在金陵城郊的清涼寺設靈致喪,沒想到會有許多道上的舊雨前來弔喪,我覺得先父知交滿天下,那樣辦後事太簡略了,故而對那些弔喪的人說,準備在揚州故居重新開孝,隆重地辦一次喪事!」

  龍書錦忙道:「我們怎麼不知道。」

  謝寒雲冷笑道:「對於家父生前交了多少朋友,我一無所知,清涼山舉喪之時,一張訃聞都沒有發,居然有那麼多人來了,世伯們這兒未曾通知,是我的禮數不周!」

  龍書錦陪笑道:「老朽不是那個意思!」

  謝寒雲道:「那麼世伯是什麼意思呢?」

  龍書錦道:「老朽是說小姐在金陵宣佈要假本宅隆重舉喪,我們怎麼毫無所聞?」

  謝寒雲冷冷地道:「我在金陵做的事,你怎麼會知道!」

  龍書錦道:「應該會知道的!」

  謝寒雲眼睛一瞪,平步雲乾笑道:「主人為了便於跟家裡的人聯絡,在金陵設有一兩個專門負責通信的人,小姐在清涼寺的情形,他都回來報告了,似乎沒有聽見說過要另行舉喪的事!」

  謝寒雲明知他是在說謊,卻苦於無法拆穿他,只得把眼睛望向杜青,求他幫個忙,杜青沉吟片刻才道:「這件事是有的,不過不在當天,而是第二天在莫愁湖畔的韓家堡,寒雲一定是忘記了!」

  謝寒雲立刻道:「是啊,現在我記起來了,我是第二天宣佈的,剛好所有的人都在場!」

  杜青又道:「那天除了與會的人外,只有韓家的人在場,所以貴宅的人不可能前去探聽消息……」

  平步雲嗯了一聲道:「那主人的朋友也會給我們一個通知的!」

  杜青道:「那天與會的人,只有千手神劍查子強離開了金陵,其餘的都被困在韓家堡,除非是查子強前來通知,而貴宅的人並未得知此事,可見查子強沒有來!」

  謝寒雲搶著道:「我現在通知也不算遲,反正我的話說出去了,如果這宅裡不能讓我舉喪,我就在大門口設棚致祭,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先父死後丟人!」

  三個老人對視一眼,才由平步雲道:「小姐說得很是,既然小姐已經發出通告,當然要在宅裡舉喪,我想主母也不會反對的,但不知小姐要定在哪一天?」

  謝寒雲道:「我還沒有決定!」

  平步雲道:「這就難了,日期未定,要如何籌備呢?」

  謝寒雲冷笑道:「現在就開始準備;每天都設下靈堂,直到家父七七喪期過去!」

  平步雲道:「那不是太長了嗎?」

  謝寒雲道:「大戶人家舉喪,可以長達半年,以家父的身份地位,只辦四十九天喪事,不算太過份吧!」

  龍書錦乾咳一聲道:「這得跟主母請示一下!」

  謝寒雲臉色一沉道:「娘同不同意,我都事在必行,如果娘反對,我就在大門外設棚,而且我可以自己掏腰包,不花王家一分銀子!」

  

  柳群連忙道:「這是什麼話,主人留下遺囑,全部財產都交給小姐,你盡可自己動用!」

  謝寒雲這才笑道:「那就麻煩三位多費點心,連夜就把靈堂設好,延僧請道,說不定明天開始,就會有人上門來弔唁了,一切都得像個樣子,不能叫人看了笑話!」

  三個老人同聲應是,謝寒雲接著說道:「我是孝女,一定要守靈的。如果有客臨門,娘出不出來,也請先問她一聲!」

  平步雲道:「老朽立刻就去請示!」

  說完又對書錦柳群道:「二位兄台在此陪小姐用飯,我去向主母請示一聲!」

  他走了之後,謝寒雲朝劉宗道:「請大家也下去吧,馬上就要大忙起來了,各位多辛苦一點,等喪事辦過,我再給各位磕頭道勞!」

  劉宗恭聲道:「不敢當,這是我們應盡的本份!」

  他似乎知道平步雲進去請示只是一個形式,謝寒雲的吩咐已經是決定了,因此不等平步雲出來,就分配工作,王非俠門下的六龍一風,都各按職司,分配妥當!

  杜青見他處事十分老練,剎那之間,已經把工作分配得井井有條,而且按照計劃,好像是極為隆重的一次盛典!

  心中一面暗暗佩服劉宗的籌劃能力,一面又替謝寒雲擔心,因為邀眾設靈開喪只是她隨口說來的,根本沒這回事,如果此地大張旗鼓地辦了開來,到時沒有人前來,豈不是大為尷尬。

  因此連忙咳了一聲道:「寒雲,那天你只提了一句,聽見的人也不過那麼幾個,我看還是簡單一點的好!」

  謝寒雲似乎胸有成竹,微微一笑道:「不,一定要如此隆重,我並不指望承受這份遺產,即使全花完了,我也不在乎,這樣才對得起死去的爹!」

  杜青見她沒有明白,只得提醒她道:「這不是花多少錢的問題,而是有沒有人來的問題,即使你所邀的人全來了,也不過是三四十位……」

  謝寒雲淡淡一笑道:「那就要看各位世伯與劉總管的誠心了,我爹生前既是名滿天下,無論如何,也不會使這場喪事太冷落的!」

  劉宗還沒有離開,聞言連忙道:「是,屬下一定盡力!從現在開始,廣傳武林貼,通知天下武林同道,定然要使這場喪事成為武林一大盛會!」

  謝寒雲立刻道:「很好,明天一早,你就把名單列出來交給我,我照單點名,如果有人不到,我就認為他瞧不起我爹,喪期一滿,我就找上門去!」

  龍書錦一怔道:「這是幹什麼?」

  謝寒雲冷笑道:「七禽劍、鷹爪王的身份如果驚動不起他們,必然是相當有地位的人物,我當然要去拜會一下!」

  劉宗在旁道:「這種事何敢勞小姐出馬,屬下等自然會有適當處置的!」

  龍書錦兩眼一瞪道:「劉宗,你管的事未免太多了吧?這不在你的職權之內!」

  劉宗微微一笑道:「屬下完全是稟承小姐的意旨行事,再說屬下身為總管,這也在職權以內,倒是龍老有點越權了!」

  龍書錦一拍桌子吼道:「你說什麼?」

  劉宗平靜地道:「龍老別生氣,您的職務是司帳,其餘的事不勞費心!」

  龍書錦怒道:「你是說我管不到你?」

  劉宗雙手一攤道:「龍老是前輩,又是主人的知交,自然管得到屬下,可是屬下現在是聽小姐的命令行事,有什麼問題,龍老應該去跟小姐討論!」

  謝寒雲淡淡一笑道:「龍世伯,我是為先父盡一點心,您應該多加支持才對!」

  龍書錦氣得剛要發作,平步雲卻從後面轉了出來道:「龍兄怎麼了?王兄生前將我們當作朋友,有事可以隨便發脾氣,現在小姐當家,我們只是帳房書啟先生,只有聽命行事的份!」

  龍書錦張大了眼,呼聲問道:「你進去問過王……夫人了,她怎麼說?」

  平步雲道:「主母說一切由小姐作主!」

  龍書錦哼了一聲,拂袖離座,憤然而去,平步雲笑著向謝寒雲道:「老龍的脾氣太壞了,小姐多擔待一點!」

  謝寒雲淡淡地道:「他是老世伯,發發脾氣沒關係,只是我不明白他為什麼發脾氣!」

  柳群這才笑道:「老龍不是對小姐發脾氣,而是怪劉總管對他太不禮貌!」

  劉宗道:「屬下怎麼敢呢?柳老看見的,屬下並無失禮之處,小姐怎麼吩咐,屬下怎麼辦而已……」

  平步雲皺眉道:「好了,好了,大家都不必說了。老龍的脾氣你是知道的,看他是個前輩,你該讓他一點!」

  劉宗神色一正道:「別的地方屬下一定不敢僭越,只是他的意思與小姐的說法相牴觸時,屬下該聽誰的?」

  平步雲道:「自然是聽小姐的!」

  劉宗道:「這就是了,剛才就是為了這個……」

  平步雲道:「那就是他的不對了,我跟柳兄去勸勸他,以後絕不會再有這種事了!」

  說完又對謝寒雲道:「請小姐多多原諒,老龍有點倚老賣老,但他對王兄的確是忠心耿耿,絕不是存心輕慢小姐的、老朽立刻去勸勸他,回頭叫他給小姐陪罪!」

  謝寒雲笑道:「那倒不敢當,我年紀輕,懂事不多,還希望各位世伯多多教誨!」

  平步雲笑道:「小姐太客氣,名份所屬,我們應該如此的!」

  說完招呼柳群走了,謝寒雲見劉宗還站在一旁,連忙道:「劉總管也請休息吧!」

  劉宗道:「屑下理應在此侍候!」

  謝寒雲道:「不必,我們自己會吃,而且我還有話要跟杜大哥與二姊商量!」

  劉宗只得拱手道:「那屬下告退了,小姐如果有什麼需要,儘管出言招呼!」

  

  謝寒雲道:「需要時我會招呼的,可是如果我不招呼,絕對不准有人在旁邊走動!」

  劉宗應了一聲,把廳中的人都趕走了。

  謝寒雲這才低聲問道:「現在能談話嗎?」

  杜青朝四下掃了一遍,見桌後丈許處設了一道屏風,乃用眼睛微一示意,謝寒雲已經明白,猛地離座飛身,以絕快的手法拔出長劍,向那道屏風面上刺去,等她拔出劍來時,劍鋒拖過綢面的屏畫,染了一點腥紅。

  那分明是有人躲在屏後,被劍刺傷了,謝寒雲臉色一變。歷聲叫道:「劉宗!」

  劉宗由邊門匆匆地跑來問道:「小姐有何吩咐?」

  謝寒雲用劍一指屏風道:「誰躲在後面?」

  劉宗連忙道:「沒有人!」

  謝寒雲冷笑道:「沒有人那就是有鬼了;我明明感覺有人躲在後面,刺了一劍過去,劍上還有血呢?」

  劉宗道:「不可能吧!」

  謝寒雲用手一指屏風上的破孔道:「你自己看,難道這屏風受了傷還會流血!」

  劉宗轉到屏風後面。將屏風收了起來,然後指著一頭死去的鸚鵡道:「沒有人!小姐是刺著這頭畜生了!」

  謝寒雲過去一看,屏風後擺著一具銅架。那頭鸚鵡還在地下顫動,頭被砍斷了,滾在一邊。

  杜青笑道:「這後面不是養鳥的地方吧!」

  劉宗笑道:「本來不是放在此地的,因為小姐臨時要用客廳,下人來不及收拾,暫時移放在此地,屬下一定要好好處罰這個傢伙!」

  杜青明知他在說謊,卻也佩服他應變的急智,剎那之間,掩飾得天衣無縫,就笑著說:「那倒不必了,以後叫他們多小心就是了!」

  劉宗應了一聲,拾起鳥屍離開。三人回到座上,杜青才低聲道:「經過這次教訓後,他們可能不敢再偷聽了,但是我們說話還是應該特別小心,最好是不說!」

  謝寒雲的聲音雖低,但顯得很焦急地道:「不行!我有滿肚子的問題,如果不弄清楚,以後我真不知如何應付!」

  杜青笑道:「你應付得很好。雖然略嫌莽撞。但比我想像中好得多!」

  謝寒雲一怔道:「我什麼地方錯了?」

  杜青道:「錯在你堅持要大舉發喪這一點!」

  謝寒星愕然道:「我覺得小妹沒有錯,此地一定有什麼異常的舉動,所以才聚集了這麼多人,對外都嚴密封鎖,小妹這樣,恰巧破壞了他們的預謀!」

  杜青搖頭道:「錯了!小雲這一著剛好合他們的心意,也間接幫了他們的忙,這裡一切都顯示著將有一番大舉動,正在找不到借口發佈,小雲的作法,使他們有了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借發喪之名,邀集天下武林人士……」

  謝寒雲一怔道:「不會吧?如果他們有這個打算,為什麼要緊閉堡門?」

  杜青道:「那是因為時機尚未成熟,要對外保守秘密。我們這一來,恰巧促成了他們的計劃!」

  謝寒雲道:「何以見得呢?」

  杜青笑道:「你沒見那個劉宗分配任務時條理分明嗎?不管他多能幹,絕不可能在剎那間設想得如此周到,可見他們是籌劃已定,臨時變個名目,再者劉宗不過是個總管而已,小雲只交代了一句話,他立刻就發號施令,佈置一切,而且又隆重,又周密……」

  謝寒雲怔了一怔道:「不會吧,假如一切都是計劃妥當,那個龍書錦應該也知道的,何以他要來表示反對呢?」

  杜青笑道:「他並不是反對,只是怪劉宗自作主張而已,我想原來的計劃是他擬就的,臨時加以更改,使他心中不快罷了。在我的猜測中,不久以後,他一定會前來道歉,自承失態……」

  謝寒雲怔了半天才道:「那怎麼辦,我是否要下令取消發喪呢?」

  杜青道:「既然做了,就乾脆做下去吧。我們靜觀其變,看看他們究竟要幹些什麼?」

  謝寒星頓了一頓道:「我實在想不明白,這裡究竟是誰在作主!」

  杜青道:「如果王非俠沒死,當然是他作主,如果他死了,就是令堂在作主!」

  謝寒雲道:「杜大哥的看法呢?」

  杜青笑道:「王非俠未死的成分居多!」

  謝寒雲道:「我也是這樣想!」

  杜青笑道:「你為什麼有這種想法?」

  謝寒雲道:「我有兩點理由,第一:老王如真死了,這些人絕不會毫無悲慼之態,莊中也不該毫無居喪的氣氛;第二,如果是娘在作主,她絕不會讓我在這兒發號施令,佔盡威風,只有老王在暗中支持,這些人才能讓我如此胡鬧!」

  杜青道:「不錯!王非俠對你可說是愛護備至,唯其如此,你不該再稱他為老王!」

  謝寒雲臉上一紅道:「我當眾已經承認是他的女兒了,可是他裝死不肯露面,我仍然是謝家的女兒,就要一直叫他老王!」

  杜青笑笑道:「在我們面前,你這樣稱呼沒關係,在別人面前你千萬不能亂來。王非俠所以對你這麼好,正是為了你承認了他,舐犢情深,才處處關心你,弄得他傷了心,你可慘了!」

  謝寒雲生氣道:「慘就慘,他還能殺了我不成!」

  杜青拍拍她的肩膀笑道:「小妹妹,別鬧孩子氣了,照情況看,此地與韓家堡一樣,正在暗中籌劃作雄圖天下的打算,如果真的發動了,勢必與韓莫愁有一番爭鬥,且不管勝利誰屬,必將掀起一場大殺劫,為要消除這場殺劫,我們必須取得王非俠這份劍笈……」

  謝寒雲道:「你認為老王……我爹真有那份劍笈嗎?」

  杜青道:「肯定有!劍笈是謝家的,王非俠一定先過目了,後來提出的那一份,是他仿制的!」

  謝寒雲道:「如果我爹得到了劍笈,為什麼還要仿製一份去給韓莫愁呢?」

  杜青笑道:「韓莫愁得到的那一份一定不會完整,爾虞我詐,這是江湖人一貫的手腕。」

  謝寒雲道:「杜大哥,你是根據什麼作此推論的?」

  杜青道:「很簡單,如果王非俠沒有充分把握,絕不敢暗中作此準備,否則豈非自取其禍?以前雙方都不敢隨便發動,就是顧慮沒有把握擊敗對方,才互相容忍著,現在韓莫愁認為王非俠已死,可以明目張膽地開始了,這兒也著手進行了!」

  謝寒星道:「那麼你在船中猜測他們互相勾結的事是不可能了!」

  

  杜青道:「這也不一定,也許以前有點默契,不過在比劍的那一天,韓莫愁先背了盟……」

  謝寒星道:「杜大哥,我有一個看法,不知你同不同意?假如他們有點默契的話,大家都沒有破壞,是你破壞了!」

  杜青一怔道:「我?」

  謝寒星道:「不錯,那次比劍並沒有到決定的關頭,大家都在虛應故事,是你闖了去,把劍笈的謎揭穿了,韓莫愁覺得他略佔優勢,才首先發動了,而娘與老王也將計就計,讓他先去得意,暗中卻籌備著跟他一爭……」

  杜青想了一下道:「不錯,寒星!你比我看得還透……」

  謝寒星又道:「假如有默契,也是娘跟韓莫愁私下接洽的,比劍那天,老王是鐵定的犧牲者;所以韓莫愁才殺死了他,可是娘比韓莫愁更聰明,老王的死是假的,哄得韓莫愁相信了,他們兩個人偷來到此地,培植實力,以圖大舉。」

  杜青道:「對,對極了!所以那天韓家對小雲特別客氣,破例放她進去觀戰,他們認為王非俠必死無疑……」

  謝寒雲道:「可是在那天的計劃中,應戰的人並不是王非俠!」

  杜青道:「他們可能約好到王非俠應戰之日,就是雙方真正決勝負之日,所以韓莫愁殺死王非俠之後,志得意滿,就公然以武林霸主自居了。而令堂假借扶柩回故里之名,好像是傷心退出爭霸,實際上卻是另外有所圖謀,由此可見,令堂確實比韓莫愁高明一著!」

  謝寒星輕歎道:「娘的雄心很大,心計並不高明,這種種預謀,一定是王非俠想出來的……」

  謝寒雲道:「我爹的腦筋也不見得能想出這種計策,我想都是剛才那三個臭皮匠的神機妙算!」

  杜青歎道:「不錯!平步雲、龍書錦與柳群三個人在江湖上毫無所聞,可是他們的言行舉止,都是謀士的樣子,由他們在暗中籌劃,韓莫愁再精明也鬥不過,而且我看你們姊妹倆,也比我高明多了!」

  謝寒星道:「杜大哥,你別客氣,我們也是想到那裡,說到那裡,真正論經說道,可比你差多了!」

  謝寒雲卻道:「客氣話別講了,現在我們怎麼辦?」

  謝寒星道:「我看我們目前還是別動,來個坐山觀虎鬥,假如王非俠勝了,對我們並沒有什麼大礙!」

  謝寒雲道:「我不敢想,照娘的心性脾氣,一但得了志,說不定會比韓莫愁更糟!」  

  謝寒星笑道:「沒關係,只要你在,王非俠一定會把你捧得高高的,你看堡中這些人對你如此順從,不都是王非俠授意的嗎?將來他能稱霸武林,自己必不會出面而把你捧上天下第一的寶座!」

  謝寒雲急了道:「二姊!你怎麼開我的玩笑!」

  由於著急的關係,她的聲音也提高了,杜青連忙看她一眼,她才警覺過來,低聲道:「對不起!杜大哥!可是二姊真把我逼急了!」

  杜青低聲道:「寒星倒不是開玩笑,事情確實有此可能,王非俠本人也許沒有這種野心,可是令堂大人雄心勃勃,非此不足以滿足,王非俠對令堂用情極深,只得去滿足她了。再者王非俠想到如果韓莫愁得了志,他們兩人必然沒有好日子過,為了這個理由,也要奮鬥一下!」

  杜青一歎道:「你忘了一件事,令堂雖有此心,她本人卻沒有希望了,否則今天她不會容忍小雲如此逞霸的!」

  謝寒星道:「這倒是不錯,娘放棄金陵的家業,是為了在此地有更大的圖謀,可是以她的心性,絕不會像今天這樣容忍!」

  杜青道:「韓莫愁在清涼寺中最後施展的幾手殺招是從謝家的劍笈中學到的,你們都在場,必定注意到他的劍招是如何出手的!」

  謝寒星道:「是左手的劍招!」

  杜青道:「不錯!那招必須用左手施展,而令堂大人的左手已經……」

  謝寒星搶著道:「娘的左手已經毀掉了,是被你削斷了手指……」

  說到這裡,她又有點不安連忙改口道:「不過這得怪我,如果不強迫你拚命,你也不會施展那式絕招,娘的手指也不會斷了!」

  杜青苦笑道:「其實大家都有責任,那天我的行為也太急躁了一點,無論如何,我不該為了賭氣而施展那式劍招的,尤其對一個素無仇怨的女孩子……」

  謝寒星道:「絕不能怪你,我那天是存心殺死你,如果不是你的劍法比我高的話,我一定會殺死你!」

  謝寒雲問道:「二姊!有一件事我始終不明白,你為什麼在那天非要殺死杜大哥不可,杜大哥跟我開個小玩笑,可沒有惹著你呀!」

  謝寒星沉默片刻才道:「我說出來也許會使你們看不起我,杜大哥是王非俠找來跟大姊成婚的,我拿他跟查子強一比,就下定決心殺死他!」

  杜青問道:「這事與查子強有什麼關係?」

  謝寒星低下頭來道:「娘早把內情告訴我了,她認為杜大哥絕對通不過韓家那一關,所以把希望全寄托在查子強身上!」

  謝寒雲道:「我還是不明白!」

  謝寒星道:「這還什麼難懂的,娘的意思要我在三年後嫁給查子強,她已經研究過查子強的千手神劍,認為他若能將我們謝家劍法融合貫通,三年後必何勝過韓莫愁,她的私心中想叫我的丈夫成為天下無敵的劍手!」

  見另外兩人都沒有開口,謝寒星接著道:「查子強早就到了金陵。我偷偷去看了他,等我見杜大哥後,怎麼肯甘心嫁給那樣一個人呢?」

  謝寒雲這才道:「所以你才要殺死杜大哥,讓大姊嫁給查子強!」

  謝寒星道:「當時我是這個想法,大姊對嫁給誰都不在乎,我可不行,尤其是想到我要永遠跟查子強這樣一個人過一生時,我說什麼也受不了!」

  杜青道:「其實查子強倒是一條值得尊敬的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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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3 21:59:5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孤星浮雲妍月華


  謝寒星道:「尊敬是一回事,嫁給他又是一回事,我絕不能為了尊敬他而嫁他,何況那時我只看見他的外貌,只覺得他面目可憎,並不知道他為人如何!」

  杜青道:「令堂對你是有所獨偏,難道她不知道你不願意嗎?」

  謝寒星道:「自然知道,我已經公開跟娘提出反對,可是她說謝家的女兒嫁人只為了責任,並不是為了感情……」

  杜青忽又問道:「令堂向你保證過查子強一定能勝過韓莫愁嗎?」

  謝寒星道:「說過,她準備在比武之後讓我與查子強成婚,用三年的時間,必定可以把他造就成舉世無二的劍手!」

  杜青想了一下道:「我明白她的意思了,她的目的不是栽培你,查子強不會永遠跟你在一起的,他即使不死於韓莫愁的劍下,也會死在令堂之手!」

  謝寒星道:「這是怎麼說呢?」

  杜青道:「令堂偷看過家藏的劍笈是毫無疑問的了,而查子強的加入只是一個過渡,她把劍笈中的六成傳給查子強就足夠殺死韓莫愁了……」

  謝寒雲忍不住問道:「你怎知道呢?」

  杜青道:「她交出的劍笈被韓莫愁看過了,裡面最多只有三四成,韓莫愁施展起來,已經如此歷害,餘下的可想像而知。殺死韓莫愁後,她會把查子強也殺死,然後把所有的劍式全部傳給寒星,使她獨步天下……」

  謝寒星問道:「你怎麼知道娘一定會殺死查子強呢?」

  杜青道:「這很簡單,她為了選定了一個你不喜歡的丈夫,就是為了將來除去他時,你不會反對!」

  謝寒雲道:「假如我家的劍笈真有這麼厲害,娘把它學成了,自己就足以稱雄天下,何必還要等那麼久呢?」

  杜青道:「謝家的劍笈與韓家的劍笈合起來才能成為一套,令堂自己知道了一半,韓莫愁也一定看過了另一半,大家都想得到另一半,但也知道對方絕不肯交出來,所以必須拖下去,利用三年一次比劍的機會來吸取對方的劍式!」

  說完又道:「韓莫愁雖然心計極工,可是他飛揚跋扈,還不太知道藏拙,令堂才是真正厲害的人……」

  謝寒星想想道:「娘知道我一定會同意她的做法嗎?」

  杜青一歎道:「令堂在你們三姊妹中,最鍾愛的是你,所以她縱容你,養成你乖張的性格,照你以前的心性,你可能會同意的!」

  謝寒星雙眉一皺道:「不錯,娘以前對我的脾氣不但不加阻止,反而存心慣縱,她是有計劃把我造成一個不通人情的怪物,所以到了後來,她對我很不滿意!」

  杜青道:「她怎麼對你不滿意?」

  謝寒星紅著臉道:「那次傷了你之後,我心中十分後悔,言行也變得多了,娘對我十分失望,罵我沒出息。原來她是很喜歡我的,有一天我為了你傷勢變劇,站在窗前流淚被娘看見了,從此她就沒再理我。」

  杜青輕歎道:「很多事情變化都出乎她的預料,所以才逼得她叫王非俠出頭,利用那次假死,躲到這兒來潛練劍術!」

  謝寒星道:「你真的認為王非俠沒有死?」

  杜青道:「我現在有十成的把握了。令堂是個倔強的人,絕不肯輕易放棄她的計劃,也不會把劍式傳給別人,對你,她已放棄了希望,她自己又無法施展那些劍式,自然只有王非俠了!」

  謝寒雲道:「那麼我們來求取劍式是行不通的了?」

  杜青點點頭道:「不錯!有令堂在,她絕不願這些劍式落人別人之手,這是她雄霸天下的唯一憑恃!」

  謝寒星道:「假如由三妹向王非俠求取呢?」

  杜青搖頭道:「也不行,王非俠對小雲雖然骨肉情深,但令堂會阻止他們見面的,否則他早就現身了!」

  謝寒星有點生氣地道:「老王在江湖上那麼大的名氣,沒想到會對娘如此馴從,不但自己俯耳聽命,還把手下的人都帶來做奴才!」

  杜青歎道:「王非俠本人也許沒有太大的雄心,可是他深愛令堂,為了使令堂歡心,他什麼都可以做。至於那些手下的人,倒不是為了王非俠的緣故,根本是他們自己一個個都野心勃勃,想借重王非俠在江湖上大幹一場,否則他們絕不會這麼起勁,更不會對令堂如此忠心!」

  謝寒雲苦著臉道:「問題是我們要怎麼辦!」

  杜青也只有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慢慢等機會吧!我想發喪時,韓莫愁那邊也會有舉動的,我們只有裝糊塗,看情形再說!」

  謝寒星道:「光是我們三個人,好像辦事情還不夠!」

  謝寒雲道:「回頭我叫他們發帖子時,給大姊也送一張去,讓她把金陵的人帶來,人手就夠了!」

  杜青笑道:「發不發都是一樣,寒月在金陵會有主張的,如果韓莫愁在此地有大動,你不下帖子,她也會帶人來的;如果韓莫愁只是派人來刺探一下消息,她就得留在金陵,監視韓莫愁的行動!」

  謝寒星似乎頗有感觸地道:「大姐實在是個最完美的女人,她除了美麗與柔情之外,還有很多可以給人的東西!」

  杜青忘情地道:「是的!能娶到寒月這樣的女子,將是男人最大的幸福!」

  謝寒雲笑道:「你不就是那個最幸福的男人嗎?」

  杜青輕輕一歎道:「那要等她真正嫁給我之後才算是!」

  謝寒雲道:「你們不是已經成了親嗎?那天晚上……」

  她有點不好意思,連忙住了口,杜青卻大方地道:「那天晚上我住在她屋裡,也睡在她床上,但是我們並沒有成為夫婦,她還是她,我還是我!」

  

  謝寒雲不相信,好奇地問道:「為什麼呢?你們不是互相愛著,名份也定了……」

  杜青道:「名份與感情並不是成為夫婦的條件!」

  謝寒雲忙問道:「那要怎麼樣才能算是夫婦呢?」

  杜青笑道:「除了名份,感情之外,再加上……」

  因為是對兩個女孩子說話,他必須含蓄一點,所以道:「再加上互相把自己交給對方!」

  謝寒雲道:「那天晚上沒有人阻止你們呀,難道是大姐不肯……」

  杜青搖搖頭道:「不,是我不肯!寒月是個思想脫俗的女孩子,她不會計較什麼名節的,是我不願意那樣侮辱她!」

  謝寒星忍不住道:「你們兩心相說,怎麼說是侮辱呢?」

  杜青道:「我如果要一個女子,必須要經過隆重的儀式,光明正大地拜了堂,然後才得到她!」

  謝寒星道:「謝家的姊妹都知道你是我們的姊夫了,甚至於也當面叫你了,你也不否認,難道還不算正式嗎?」

  杜青笑道:「那是你們的看法,與我心中所想的是另一回事!」

  謝寒星問道:「你心中究竟在想什麼,難道一定要回去請來你的父親,由他老人家前來主婚……」

  杜青道:「家父對我的婚事絕不會干涉,當然到那一天,還是要請他老人家來主持的,可是我並不為了這個,而……」

  謝寒雲問道:「那你為了什麼?」

  杜青想了一下正色道:「如果我要娶一個妻子,一定要準備與她長相廝守,白頭到老,如果做不到這一點,我就不配娶妻……」

  謝寒星怔然道:「這麼說來,你心裡還有別的女子!」

  杜青道:「笑話,我豈是那種人!」

  謝寒雲道:「我也認為你不是那種人,可是你又為什麼說自己不配呢?莫非你認為大姐不能與你長相廝守嗎?」

  杜青道:「你想到那兒去了,我生死未卜,韓莫愁時時想置我於死地,活過了今天,不知道是否有明天,如果我太早得到了她,萬一我死了,豈不害了她一輩子!」

  謝寒雲笑道:「你真是想得太多了,你以為你死了,大姊還會再嫁別人嗎?」

  杜青道:「會不會是她的事,至少我該給她留個機會,讓她嫁別人時,乃是個自由之身,我是個男人,對男人的心情很瞭解,我娶妻子時,絕不會娶一個寡婦!」

  謝寒雲道:「你跟大姊的名份盡人皆知……」

  杜青笑道:「名份算不了什麼,只有事實才能證明一切,男人計較的不是名份,如果要計較,寒月與查子強的名份在我之先,我就不該娶她。」

  謝寒雲道:「你們男人的想法真怪,我如果要喜歡一個男人,那怕他有一萬個妻子,我也非嫁他不可!」

  杜青大笑道:「小妹妹,等你長大了一點就會改變想法的。」

  謝寒雲笑道:「我不會改變,你的理由也不是心裡真正心的想法!」

  杜青忙問道:「你說我是什麼想法呢?」

  謝寒雲道:「你所以不肯跟大姊現在結成夫婦,是怕你萬一被人殺死了,她會傷心得更厲害,更怕你們會有孩子……」

  杜青道:「有了孩子又怎麼樣?」

  謝寒雲道:「大姐的個性你我都很清楚,你如果死了,她一定不會獨生,追隨你於地下,可是有了孩子,她就不能這麼做了,必須茹苦含辛,甚至於受盡屈辱,也要保全你的骨血,你是怕她受罪!」

  杜青呆了半天,才歎了一口氣道:「小雲,你懂得太多了!」

  謝寒雲莊重地道:「所以你不能再把我看成個小孩子!」

  謝寒星卻輕聲一歎道:「杜大哥!你跟大姐相愛得這麼深,似乎沒有別人能插足的餘地了!」

  杜青道:「是的!男子之間,如果能容下第三個人,那就不是真正的愛!」

  

  謝寒星默然了,連謝寒雲也不響了,幸好廳門外有人問話,才打破了這個僵局,那是龍書錦的聲音叫道:「小姐,老朽可以進來嗎?」

  謝寒雲問道:「什麼事?」

  龍書錦道:「發喪的名單擬好了,請小姐過目!」

  謝寒雲道:「這麼快?有多少人?」

  龍書錦挾著一本厚的冊子道:「主人生前交往的朋友故舊,早就有一份記錄,老朽只是把已經逝去的人名劃掉而已!」

  謝寒雲接過冊子,翻了一下道:「把杜老伯父的名字劃掉!」

  龍書錦道:「湘南一劍杜大俠是主人生前好友……」

  謝寒雲道:「有杜大哥在這裡,自然不必再去驚動他老人家了!」

  龍書錦點頭稱是,謝寒雲又道:「金陵我大姐跟韓莫愁那兒怎麼都沒有?」

  龍書錦道:「謝大小姐自然要通知的,那韓莫愁殺死了主人……」

  謝寒雲道:「他們又不是仇殺,而且我們送遺體回來的棺木,還是韓莫愁送的,道理上應該請他一下!」

  龍書錦點頭道:「老朽立刻遵命補上,小姐還有什麼吩咐?」

  謝寒雲道:「侄女怎敢吩咐您呢?還是把劉宗叫來,我有事交代他!」

  龍書錦朝後招呼了一聲,劉宗應命而至,謝寒雲道:「劉大哥!一切麻煩你多操心了,訃聞必須在今夜寫好,靈堂要在天亮前佈置妥當,誦經的和尚道士各請一百人,分成四班,日夜不停,輪流誦經……」

  劉宗連聲稱是,然後問道:「小姐還有什麼指示?」

  謝寒雲道:「我們的住房預備好了沒有?」

  劉宗道:「早就預備好了。小姐與謝小姐在西廂房,杜公子在東廂客房!」

  謝寒雲道:「來了半天,我還沒有問,我爹的靈柩安頓在那裡!」

  劉宗連忙道:「主人已經入土安葬了,墓園在後院,主母就在墓旁架了一間草屋守喪,小姐暫時還是不要前去!」

  謝寒雲眼睛一瞪道:「為什麼?難道我這個做女兒的不該守喪?」

  劉宗搓手結舌,不知如何回答。謝寒雲道:「立刻替我在墓旁搭一間草棚,要大一點,我與二姐杜大哥都住在那裡……」

  劉宗眼望著龍書錦,不知如何是好,龍書錦咳了一聲:「小姐守靈是應該的,謝小姐與杜公子…」

  謝寒雲道:「他們都算是我爹的晚輩,守守靈也沒關係!」

  龍書錦偷偷給劉宗一個暗示,他才道:「只要他們二位不認為委屈,屬下自然遵辦!」

  謝寒雲道:「失禮之處,我會向他們道歉,你快去辦吧!」

  劉宗連忙答應著走了,這裡杜青等人已經吃喝完畢,下人們開始進來收拾桌子,同時為了佈置靈堂,有很多人來往搬東西,他們也無法談話,沒有多久,劉宗又進來道:「小姐請去安息吧!」

  謝寒雲道:「劉大哥,你真能幹,這麼快就安排好了!」

  劉宗垂手道:「主母因為居喪期間,不便見外客,所以搬到另處,將原有的草屋讓了出來,所以沒有另外再搭架!」

  謝寒雲冷冷地道:「我二姐也是她的女兒,怎麼算外人呢?」

  劉宗道:「主母的意思如此,屬下可不能勉強她!」

  劉寒雲明知不是這麼回事,但也不願揭穿,乃道:「那就算了,你領我們去吧!」

  劉宗答應了,謝寒雲又向龍書錦告別,三個人跟著劉宗,向後走去,王家的宅院很大,差不多走了半里路,經過許多屋舍,廳堂,過道,才來到後院,那是一片佈置得極為精緻的庭園,有假山,池塘,花園,亭台等。

  墓穴設置在一片靠水的草地上,只是一個隆起的土丘連墓碑都沒有。丘旁架著一所草廳,以竹骨為架,茅草為頂,居然有兩三間精室,裡面還陳設著几榻桌几;琴棋書劍等擺設,十分清幽!

  謝寒雲冷笑道:「到底是活人比死人會享受,我爹若死後有知,更該後悔生前太過節省,留下這一大片家財,一點都不能帶!」

  劉宗連忙道:「小姐,主人生前財務雖由平師父掌管,運用卻是屬下事務,小姐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儘管指示好了。」

  謝寒雲用手一指道:「從守喪的草廳氣派而言,我爹的墳墓實在太配不上它了,我想把墳墓裝修一下,也花費不了多少錢吧!」

  劉宗陪笑道:「這不是錢的問題,是夫人與三位老夫子堅持如此。屬下雖然也曾反對過,卻也變不了他們的決定。」

  謝寒雲道:「他們憑什麼如此決定呢?」

  劉宗道:「平師爺與柳師爺是深具經驗的風水先生。當夫人決定把主人埋葬園中後,他們選了此地。說是風水最好。但這是一塊潛龍穴,必須薄葬才不會洩去地府的靈氣,因此墳墓未再加修茸!」

  謝寒雲冷笑道:「江湖人百無禁忘;還信這一套。」

  劉宗道:「這種事寧可信其有。淮揚一帶對風水之說極為迷信,主人也深信此道,指定了本園為他的埋骨之所,否則王氏在城郊另有祖墳,並不須葬在此處!」

  謝寒雲道:「風水之利惠及後人,我爹連兒子都沒有一個,即使這塊地能出皇帝,叫誰來享後福呢?」

  劉宗笑道:「主人僅有小姐一點骨血,自然是應在小姐身上了!」

  謝寒雲哼道:「我不稀罕!」

  杜青忽然道:「王世伯處處都為你打算,這一點心意你還是接受了吧,也免得王世伯泉下英靈不得安寧!」

  謝寒雲一怔道:「杜大哥,你也信這一套?」

  杜青道:「我在家並治雜學,對風水這道也懂得一點,我覺得這塊地選得絕佳,是應該這麼做的!」

  劉宗反倒詫然道:「原來杜公子對此道也是行家?」

  杜青笑道:「陰陽五行之學何等深奧,非窮數十年之研究不能入門,我那裡算得上是行家呢?」

  劉宗追問道:「杜公子對這塊地有何看法呢?」

  杜青笑道:「我只知道這裡風水絕佳,卻看不出名堂,不過它真是潛龍穴,就應該薄葬,那是不會錯的!」

  劉宗這才鬆了一口氣道:「小姐,杜公子也如此說,你就該放心了!」

  謝寒雲道:「我無所謂,只怕我爹的生前知交前來憑弔時,如此簡陋,難免會惹人批評,說我們太虧待死者!」

  杜青笑笑道:「好了!你出去辦事吧,此地不必留人侍候,等有人來弔喪時,你再通知我出去答禮!」

  劉宗應了一聲,又道:「小姐在這兒萬一有所需要時,可以拉前門口的繩子,那是叫人的鈴,立刻會有人過來聽候差遣的!」

  謝寒雲朝門口的繩子看了下道:「這個設備倒是很見你的心思!」

  劉宗道:「夫人在此靜居時,同樣也不准前來打擾,因此這個設備是夫人安置的,屬下不敢居功!」

  謝寒雲揮揮手道:「好了,你去吧!臨走時最好再檢查清楚,別又把鸚鵡架忘了搬走了,我不想再無故殺傷生命!」

  劉宗聽得出她言外之意,尷尬地陪笑道:「不會了,前次是屬下粗心,此地原為夫人靜居養心之處,絕不會再有那些事發生!」

  說著打躬告退,等他走了之後,謝寒星見門邊有著銅爐銅壺等茶具,自動去煮水烹茶。

  謝寒雲卻四下打量道:「我真想把墳墓挖開,瞧瞧裡面的究竟。」

  杜青笑道:「不必打開,我已經知道裡面是什麼了!」

  謝氏姊同時望著他,杜青又道:「裡面是一具空棺,葬著一襲衣冠,絕不會有屍體!」

  謝寒雲道:「你怎麼知道?」

  杜青道:「因為劉宗提起此墳依風水而築,才使我得到證明,照這墓穴的規格,必須是只葬衣冠,而且要趁人未死之前把衣冠埋進去,才得地氣之利!」

  謝寒星道:「杜大哥,你怎麼知道得這麼多?」

  杜青笑道:「湘西堪輿之學盛行,家父閒中無事,專門在這方面下功夫,我耳濡目染,多少懂一點,這個墓穴的規格極為偏密,連一般的風水先生都未必知道,我剛才一時多嘴,透露了這方面的知識,引起劉宗的一陣緊張,幸好被我裝糊塗蒙過去了!」

  謝寒星道:「照這樣說,王非俠的確還活著了?」

  杜青點點頭道:「不錯!如果他死了,這墳穴應該立刻填平,在墳前九丈之處另開新穴,而且還要與一個陰人合葬。才能得地脈之利,因此我敢擔保王非俠仍然生存於人世!」

  謝穿雲想想道:「墳前九丈之處,不就是這所草廳嗎?」

  杜青點頭:「是的!這草廳的設置似非專為一人而用,我想這裡一定是王非俠與令堂共居之處,他們是準備生於斯,葬於斯了!」

  謝寒雲朝四面看了一下道:「他們的生活很逍遙,彈彈琴,下下棋……」

  杜青搖搖頭道:「不見得,他們忙得很!」

  謝寒雲間道:「忙些什麼?」

  杜青道:「忙於練劍!」

  謝寒星道:「杜大哥,你彷彿有天眼通,連別處的事你都看得見!」

  杜青笑道:「我是憑觀察而得的結論。你們看,琴囊、棋盤上面積塵纍纍,分明是好久沒動,只有牆上掛劍的地方一塵不染,可見他們除了練劍之外,什麼事都沒做!」

  謝寒雲道:「他們為什麼不把劍帶走,難道不練了?」

  杜青道:「不,他們用的劍已經拿走了,這是臨時掛上去的!」

  謝寒雲不信道:「你這又是根據什麼呢?」

  杜青道:「照牆上的劍印應該是雙劍,為了合於左右同時使用。劍尖也向左右微彎,可是現在的一對劍尖都是直的。僅能供單劍之用,由此可見這一對不是他們原用之劍!」

  謝氏姊妹望去,果然牆上的劃痕各分左右,與現在所繫的劍不能吻合,謝寒星歎了一聲道:「這裡的人辦事已經夠謹慎的了,沒想到在你杜大哥眼中,處處都是破綻,可見江湖閱歷,有時比武功更管用!」

  杜青道:「王非俠對於新練的劍式,一定十分守秘,連他的手下都不知其詳,否則絕不會留下這個漏洞的!」

  謝寒雲道:「我爹既沒有死,遲早都會現身與人見面的,現在大張旗鼓地發喪,將來又如何見人呢?」

  杜青道:「他在此地一切的佈置,都到了成熟的階段,目前所顧忌的是韓莫愁。這次發喪,主要的是探測韓莫愁的意向,我想過幾天,武林中必有一番大波動,我們只有靜待事情的發展了!」

  三人又談了一陣,茶水已沸,於是喝了兩杯清茶後分別就寢,杜青睡在外間,謝家姊妹睡在內間。

  第二天,曙色朦朧,他們已被隱約的鐘鼓經唱聲驚醒了,梳洗完畢後,出去看了—遍;

  整個宅院都換上了縞素,所有的執事人都穿上了黑色的喪服,大廳上的靈堂更佈置得肅穆莊嚴。

  謝寒雲在靈前上了香,叩過頭以後,劉宗給她捧來了粗麻的孝服,請她穿上。謝寒雲道:「非穿這衣服不可嘛?」

  劉宗道:「小姐現在是以孝女的身份居喪,自然要按禮數!」

  謝寒雲道:「你們都是我爹的門生弟子,同在六服之內,為什麼你不穿重孝,只穿一件黑衣服就算了呢?」

  劉宗道:「屬下等為了辦事,穿了重孝,就不能到處走動了。所以屬下等只守心喪,不著彩綺,以便行事!」

  謝寒雲道:「娘不管事,這個家裡裡外外,都靠我一個人照顧,我穿了重孝,也不便走動,因此我也想守心喪……」

  劉宗道:「這裡的事自有屬下等操勞,小姐不必費心!」

  謝寒雲道:「你怎知我對一切都滿意?」

  劉宗道:「小姐對那裡不滿意,儘管示下好了。」

  謝寒雲道:「我要等看過才知道,所以我不想被這襲麻衣束縛住行動。你別管我了,盡管忙你的去好了!」

  劉宗皺眉道:「小姐正在居喪期間,不宜多作勞動!」

  謝寒雲一瞪眼道:「如果我不回來,你們根本連一點喪事的樣子都沒有,現在倒要你提醒我在居喪期中了!」

  平步雲聽見爭執,連忙過來道:「劉宗,你怎麼跟小姐頂起嘴來了?」

  劉宗忙道:「屬下怎敢,可是小姐不肯穿著喪服……」

  謝寒雲冷笑道:「我這一身素衣,難道不算喪服,披麻帶孝,未必就是真孝順,你們一個個喜氣洋洋,毫無戚容,難道又算守孝?」

  平步雲乾笑一聲道:「小姐所說極是,但是禮數如此……」

  謝寒雲道:「我爹生前是個非常人,舉喪也可以特別一點!」

  平步雲吶吶地道:「恐怕別人會說閒話的!」

  謝寒雲冷冷地道:「我就是這麼辦,誰敢說一句閒話,就割下他們的舌頭來。」

  平步雲道:「當面自然沒有人敢說、只怕背後惹人笑話。」

  謝寒雲道:「那就告訴全宅的人留意,不管人前人後,只要聽見有一個人說閒話,立刻就割下那人的舌頭,出了事我負責!」

  劉宗望著平步雲,等候指示,平步雲想想道:「小姐怎麼說,你就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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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3 22:00:55 |只看該作者
  劉宗有點憤然道:「就是主人在世,對屬下的意見也要採納一部分……」謝寒雲臉色一沉道:「劉宗,你的意思是我非聽你的不可了?」

  平步雲也沉喝道:「劉宗!你這是什麼態度?別忘了你的身份!」

  劉宗經他一喝,才轉顏為恭道:「小姐,請恕屬下無狀,屬下並非忤逆小姐,實在是為了禮數,請小姐委屈一下……」

  謝寒雲冷笑道:「我告訴你,現在是我當家,我愛怎麼做就怎麼做,剛才我原諒你,因為你還站得住腳,如果為了別事,你敢回個不字,我立刻就要你好看!」

  劉宗低下頭,不敢出聲,平步雲替他說情:「他絕對不敢了,小姐饒了他吧!」

  謝寒雲冷笑道:「你們別以為我年紀青,就欺負我不懂事,除非你們有本事把爹從墳裡再抬出來,否則這家裡的事,我說一不二!你們有意見,可以私下跟我商量,當著大家的面,如果頂撞我一句,我爹怎麼處置你們,我就怎麼處置你們!」

  平步雲道:「劉宗,你聽見沒有?主人定下的刑條是歸你掌管的,欺上之罪,該判那種刑罰,你比誰都清楚!」

  劉宗連連低頭稱是,謝寒雲道:「平老伯,驚動您了,很對不起,您老到一邊休息吧,我還有點事要交代他,什麼地方可以講話?」

  劉宗道:「廳後有小書房,是主人分派任務的場所!」

  謝寒雲道:「好,我們就上那兒去!」

  平步雲朝劉宗盯了一眼!關照他一切唯命是從,不可違抗,然後才走開。謝寒雲與杜青等三人隨著劉宗進入小書房後,她立刻改變了神色,柔聲道:「劉大哥,剛才很對不起!」

  劉宗被弄得一頭霧水,只好連忙道:「剛才是屬下不對!」

  謝寒雲笑道:「那時你的要求很合理,我是應該遵從的,可是我故意反對你,使你下不了台,你明白我的用意嗎?」

  劉宗道:「屬下不明白!」

  謝寒雲笑道:「我沒想到爹死後,還留下這麼多的事業,這都是爹辛辛苦苦創下的,我應該繼續維持下去,不讓它們散了……」

  劉宗道:「當然了,主人創業艱難,絕不能散了!」

  謝寒雲道:「娘是不管事了……我不能不管,可是我年紀青,對情形又不熟,要想繼承祖業,唯有先立下威信!」

  劉宗恭聲道:「小姐見解極是!主人手下的人很多,個個才具不凡,若無威嚴以戒,他們很難服從管束!」

  謝寒雲笑道:「我知道你是他們的頭,要立威,自然得從你開始,所以才借一點小事磨折你,看在死去的爹份上,你一定不會見怪的。昨天一來,我就看出來了這些人中,唯你忠心耿耿,最值得我信任!」

  劉宗受寵若驚,激動地道:「小姐如此見重,屬下唯有鞠躬盡瘁,捨命以報!」

  謝寒雲伸出一隻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道:「劉大哥,別這麼說,我仰仗你幫忙的地方還多著呢,只希望你以後別嫌我不懂事,多多指點我!」

  劉宗更受感動了,屈下一膝道:「屬下但憑所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謝寒雲將他拉了起來道:「快起來,以後我們是自己人,關起門來,我是你的小妹妹,只是在外面,你可得捧捧我的場!」

  劉宗不停地點頭,謝寒雲又道:「穿麻戴孝是從子應盡之責,我偏偏借這件事跟你作對,實在是做給別人看的,當時我沒考慮,現在話已說出去了,你看怎麼辦呢?」

  劉宗道:「那自然不能更改,小姐只管自行其是,對外面屬下會解釋的。小姐如果早說明瞭,屬下也不會違逆小姐的意旨了。」

  謝寒雲一笑道:「如果剛才你不反對我,我倒是不敢相信你了。」

  劉宗一怔道:「小姐這是怎麼說呢?」

  謝寒雲笑道:「你想,這明明是不合理的事,如果你毫無意見,那就證明你是在敷衍我,如果不是你毫無骨氣,就是你有異心。這兩種人我都不敢領教,我要的是一個忠肝義膽,是非分明,有正義感的血性漢子做我的臂膀,協助我把爹的事業發展擴大……」

  劉宗感激地道:「小姐見解深遠,立志宏大,屬下當肝腦塗地,匡助小姐,創圖大業,以不負主人重托!」

  謝寒雲歎了氣道:「那就全仗劉大哥了,名帖都發出了嗎?」

  劉宗道:「全發了,不過除了本地一些普通交誼外,重要一點的客人,最早也要在明天才可以趕到!」

  謝素雲道:「喪期很長,我要留點精神。普通客人你看著辦吧,我就不出來了;如果你認為必要,就通知我一聲,否則你就代表我應酬一下好了!」

  劉宗道:「屬下理會得。過幾天人來多了,恐怕還有一陣大忙,小姐這兩天還是深居簡出,多多休息為宜!」

  謝寒雲突然神色一正道:「劉大哥,你是我唯一相信的人!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會幫助我,對嗎?」

  劉宗一怔,堅決地說道:「小姐請放心好了,除了主人,小姐就是劉某第二個知己,劉某絕不會叫小姐受半點傷害!」

  謝寒雲別有深意地道:「爹已經死了,我就是你最關心的人了,是嗎?」

  劉宗頓了一頓才道:「是的!劉某這條命,隨時可為小姐報效!」

  謝寒雲輕歎道:「我這就安心了,否則我真怕……」

  劉宗忙問道:「小姐怕什麼?」

  謝寒雲道:「我也不曉得,反正我覺這家裡每一個人都很神秘,都令我無法瞭解,更不敢說是相信他們,幸虧發現了你,否則我就在爹的墳前叩個頭,馬上離開這個家!」

  劉宗默然片刻才道:「這裡是小姐的家,小姐還能住那兒去呢?」

  謝寒雲苦著臉道:「我等於是無家可歸了。本來我還可以在金陵呆下去,可是我們與韓莫愁鬧了,如果留在金陵,我非遭他的毒手不可……」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鐘聲,劉宗急道:「有人來了,屬下得去看看,小姐儘管放心,留在這個家裡,任何人也不敢動你半根汗毛!」

  說完他匆匆地走了!

  等劉宗走了出去,謝寒雲才相視杜青而笑,面有得色。

  杜青輕歎一聲道:「小雲,你太歷害!外示以威,內示以柔,這個人一定死心地為你所用了,不過機心太重……」

  謝寒雲道:「我並不是存心如此,處在這個環境中,我如果不籠絡住幾個人,對我們的處境太危險了!」

  謝寒星也道:「我以為小妹的做法是對的,如果娘決心假手王非俠的力量以圖天下,很可能把我們也當作敵對的對象,假如不趁這時候攏絡心腹,預留一條退路,到她勢力養成的時候,我們連性命都保不住了!」

  杜青道:「我想令堂不致如此吧!」

  謝寒星道:「娘的心性我知之最深,她為達到目的是不擇手段的人,她能把金陵的家一下子丟開,就可以看出她行事的決裂!」

  杜青輕歎道:「可是小雲的做法分明是跟她在爭權,那是她最大的豈諱,在道理上固然說不過去,而且也嫌操之過急,逼得她先對付你們了。」

  謝寒雲道:「杜大哥,我知道我的做法不對,可是我不得不如此,你說過我爹本人也許沒有雄心,完全是我娘與這些手下的人在鼓動他,我如不乘現在分散她的力量,等她把勢力培植穩固時,想補救也來不及了!」

  杜青一時語塞,謝寒星笑道:「跟自己的母親爭權固屬不當,但是為了大局,就不能顧全小節,問題在杜大哥自己是否能把握得住?」

  杜青道:「怎麼又扯到我頭上來了呢?」

  謝寒星道:「三妹本人絕沒有野心,她一切都是為了你,也絕對會聽你的話,如果你認為自己的所行是為了大義,就不妨支持她,把主動掌握在手,總比由人擺佈的好,杜大哥,你說是嗎?」

  謝寒雲道:「即使杜大哥是為了自己,也應該支持我的做法!」

  杜青道:「你怎麼會想到我呢?」

  謝寒雲笑道:「韓莫愁想雄霸武林,我娘也想,與其讓他們兩人成功,倒不如讓杜大哥來,我相信大哥至少會比他們好!」

  杜青默然不語,謝寒星道:「對呀!杜大哥趁著三妹能利用王非俠的關係時,你乾脆為自己打算一下,有我們姊妹幫著你。再加上你本身的才華,保證可以幹得有聲有色、比那一方都強!」

  杜青長歎一聲道:「你們錯了,我絕對沒有這野心,我只想安安穩穩,使武林中太平無事,目前你們只看得見權力的好處,認為大權在握、生殺由心是最大的快事,殊不知一旦得勢之後,就會終日戰戰兢兢,毫無幸福可言了!」

  謝寒星不解道:「既然大權在握,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杜青道:「武林中人誰不想得到這個位置,誰肯甘心屈居人下呢?而你成功之後,一定有人明爭,有人暗奪。為了應付這些人,你永遠沒有安寧之日,甚至連一個安靜的覺都睡不成,因為你不知道睡下去後能否醒過來,那個時候,你沒有朋友,沒有心腹,沒有一個可信任的人,喝一杯水,還要當心裡面是否有人下毒!」

  謝寒雲一怔道:「會這麼嚴重嗎?」

  杜青道:「是的!所以古人把皇帝稱為天,人處的地位越高,也越寂寞,天下第一的地位雖是至高無上,那痛苦也是同樣深的!」

  謝寒星道:「那為什麼還有人拚命想爬上這個位置呢?」

  杜青歎道:「這就是令人想不透的地方,每個人都知道這是個最危險的位置,卻還是忍不住想爬上去試一下!」

  謝寒雲沉吟片刻才道:「說一句老實話,杜大哥,你究竟想不想?」

  杜青正色道:「我不想,家父在教我練武之前,強逼我讀書,讓我明白了居高思危的道理,洗卻了我的野心……」

  謝寒雲道:「這我就不懂了。既然你沒有爭雄之心,為什麼還要到此來學什麼劍式呢?你讓韓莫愁去稱霸天下好了!」

  杜青歎道:「我何嘗願意呢?我是硬被拖進這趟混水裡來了。我無意爭雄,他卻不肯放過我,為了自保,我必須奮鬥!」

  謝寒雲道:「你可以對他明白表示呀!」

  杜青搖頭道:「沒有用的!第一他不會相信,那是血魂劍害了我,如果我不學那三式斷命的劍招,自然就沒有這些麻煩了!」

  謝寒雲道:「你那三式劍招已經不足以構成威脅了!」

  杜青正色道:「第二,也是最主要的,是責任!我身為武林人,就有這份責任。當一個人有危害武林的可能時,我必須阻止它!」

  謝寒雲道:「韓莫愁稱霸武林後,一定會為害武林嗎?」

  杜青道:「一定會!凡是有野心的人,必然是個權欲心特重的獨夫,抱定順我者生,逆我者亡的偏激看法,為了掃除異己,必然會掀起一番大殺孽……」

  謝寒雲道:「為了抵制他的勢力,那你必須取得比他更強大的力量!」

  杜青搖頭道:「不,我只想個人有壓制他的能力,遏制他的妄動就夠了,並不想跟他爭雄,取得高於他的地位!」

  謝寒星道:「我明白了,你是想技鎮天下,而不想站在天下第一人的位置上!」

  杜青笑道:「我只想取得鎮攝他們的能力,技震天下可不敢妄求。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天下絕沒有真正的第一人!」

  謝寒星道:「假如你成功了,會有什麼打算呢?」

  杜青道:「我沒有什麼打算,如果武林中能夠平安無事,我只想做一個平凡的人,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謝寒星道:「你有這一身超凡的技藝,難道只為這一點平凡的志願嗎?」

  杜青道:「技藝與志願是兩回事!我習技是為了防身,進一步是為了行俠,我理想的生活是仗劍漫遊五湖四海,任意所之,遇上不平的事,伸手管一下,這才是一個武林人的本份,也是一個劍手最崇高的理想」

  謝寒雲感動地道:「杜大哥,我現在才明白大姊何以會對你情有獨鍾,為了你這超凡的胸懷,我一定幫助你,無論如何,也要從我爹那取得劍式交給你!」

  剛說到這兒,劉宗又來了道:「小姐,金陵韓家派人前來致唁!」

  謝寒雲一怔道:「韓莫愁來了?」

  劉宗搖搖頭道:「不,是他的弟弟韓無畏領著他的兩個女兒!」

  謝寒雲道:「怎麼這麼快,你的帖子是幾時送出去的?」

  劉宗道:「帖子送出去才兩個時辰,他們似乎是在路上接住的。據屬下的推測,他們昨天是跟著小姐動身的!」

  謝寒雲冷笑道:「韓莫愁誇說他耳目遍及天下,倒是沒有吹牛,我以為我們的行動已經夠隱秘了,誰知道還是逃不過他的監視!」

  劉宗道:「這不足為奇,揚州內外,遍佈他們的耳目,一舉一動,他們無不瞭如指掌,本宅周圍有屬下嚴密戒備,所以他們混不進來。」

  謝寒雲道:「光是宅子裡戒備森嚴有什麼用,我們這邊一舉步,人家就清清楚楚,還能做什麼事?」

  劉宗笑道:「大家彼此而已,除韓家堡內我們無法打入,他有什麼行動,我們也同樣地清楚,所以他並不佔便宜!」

  謝寒雲聞言激動道:「他現在有什麼行動呢?」

  劉宗道:「目前不清楚,他深居宅內毫無行動,可是他三日快聚之約已經取消了,昨天下午,他已經把家中的客人全部送出了門,一定是小姐與杜公子驟然離去,使他慌了手腳,所以才有此舉!」

  謝寒雲道:「那些客人的行動你都把握住了嗎?」

  劉宗道:「都把握住了!不過韓家的弔喪之舉,屬下想還是婉拒,等明天一起招待好了,因為他們很可能是前來探聽本宅動靜的,而我們還沒準備好!」

  謝寒雲道:「靈堂已設,還有什麼可準備的,人家是前來弔唁的,斷無拒於門外的理由,請他們進來!」

  劉宗頓了一頓才道:「小姐,他們這一次來得很蹊蹺,事前毫無徵兆,突然一下子就在揚州出現了,屬下以為……」

  謝寒雲道:「劉大哥,你不是說對方一有動靜,你立刻就會知道嗎?怎麼人來到了家門,你還毫無所覺呢?」

  劉宗臉色微紅道:「因為韓莫愁大舉宴客,把我們派去的耳目注意力全吸引了過去,才沒有留意到別人身上!」

  謝寒雲道:「這就是一個嚴重的疏忽!我覺得如果無法在暗中把握住敵人的行動,不如將敵人放在明處,請他們進來!」

  劉宗見謝寒雲臉色沉了下來,連忙稱是。

  謝寒雲揮手叫他去領人進來,同時又囑咐道:「請平師爺留在大門口,我想可能還有別的人陸續會來,一律不必攔阻,王家是做喪事,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

  劉宗才走了幾步,又愕然停止了,謝寒雲笑道:「我們越做作,人家越懷疑我們有秘密,倒不如讓人參觀一下,真正的秘密是沒有秘密,你懂嗎?」

  劉宗怔怔地道:「屬下才智拙魯,實在不明白小姐的用心!」

  謝寒雲道:「我也不明白,因為我不知道這宅子裡的人到底有什麼秘密,可是我這樣做是幫大家的忙,如果我們真有秘密要守的話,就應該把秘密藏在心裡,而不是關起大門,把秘密藏在家中!」

  劉宗想了一下道:「屬下能否請小姐指示得更詳細一點!」

  謝寒雲笑道:「我以為夠詳細了,你自己去捉摸吧!」

  劉宗呆立踟躕,杜青笑道:「劉兄,寒雲的意思是叫你通知宅中的人,如果有什麼不能讓別人看見的東西,現在就收起來,然後大開莊門,讓人家進來……」

  劉宗愣愣地道:「那不是更難以保藏秘密了嗎?」

  杜青笑道:「劉兄可能沒聽一句古語,小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

  劉宗撓著頭道:「杜公子,在下是個粗人,不懂得咬文嚼字……」

  杜青笑道:「這是個很淺顯的比喻,一般人都以為隱士必居於深山僻野,結果隱居那兒的人,一眼就被人瞧破了身份……」

  謝寒雲道:「杜大哥,你這樣比喻他更難明白了,我說得直接一點,要想藏一樣東西,最好是藏在別人不注意的地方,而不是藏在隱密的地方,因為越隱密的地方,也是越受人注意的地方……」

  劉宗哦了一聲道:「我明白了,最不注意的地方,就是人人看得見的地方,因為人人都看得見,誰也不會去留意了!」

  謝寒雲道:「對,你總算想通了!」

  劉宗目露欽色道:「小姐的心思比三位師爺都高明,他們癡長了幾十歲……」

  謝寒雲微笑道:「你別忘了我是在金陵長大的,那是一個充滿了詭異的地方,我耳濡目染,自然不會太差了。不過這家裡真有惹人注意的秘密嗎?」

  劉宗怔了一怔才道:「這個,小姐慢慢自然會明白的!」

  謝寒雲道:「劉大哥,我已經向你剖陳腹心,難道不能告訴我嗎?」

  劉宗目光下垂低聲道:「小姐,屬下很抱歉,實在不能告訴你,不過小姐放心好了,無論如何,屬下永遠是站在小姐這邊的!」

  謝寒雲道:「那就不勉強你了,我自從進到這個家裡,就感到有點不對勁,我想一定有什麼瞞住我的地方!」

  劉宗道:「小姐不必去想它,水到自然渠成,遲早會明白的!」

  謝寒雲道:「我不去問它是什麼秘密,但我希望知道這個秘密有多少人知道,其中我能信任的人又有多少?」

  劉宗想了一下才道:「除了五龍一風,就是屬下與三位師父參與其事!」

  謝寒雲道:「家裡幾百人,就只有這幾個人知道?」

  劉宗道:「是的!主人一向行事的準則是令出必行,因此除了幾個主事者外,其餘人只知奉命行事,不問原因……」

  謝寒雲又問道:「我娘呢?」

  劉宗道:「夫人自然是知道的,事實上近兩年來,很多事情都是夫人在居間指揮,連主人也多半聽她的……」

  謝寒雲點點頭道:「娘在這兩三年,每年都出門一兩個月,我就知道她在外面必然有所圖謀,那麼這幾個人我能……」

  劉宗忙道:「目前小姐只信任屬下一人好了,別的人屬下都不敢擔保,因為夫人最近跟他們十分接近……」

  謝寒雲還要問,杜青用手暗暗示意停止!

  謝寒雲也知道此時不宜問得太多,遂道:「你去吧,照我的話吩咐下去!」

  

  劉宗走後,杜青低聲道:「言多必失,事情已經夠明朗了,我們也出去吧!」

  他們走到靈堂裡,劉宗已經遠遠引著韓無畏與韓平平、韓真真姊妹進來,杜青退過一邊,由謝寒星陪著謝寒雲站在孝幄後面,韓無憂徇禮上香拱揖後,謝寒雲出幄答謝。

  韓無畏見到他們並不驚奇,只是淡淡道:「現在是稱你三小姐呢,還是大小姐?」

  這是個技巧的問法,並不直接道及她曲折的身份,卻隱隱探索她的意向,如果她自居於王非俠的女兒,王非俠別無子女,她自然也不是三小姐了!

  謝寒雲道:「我還是姓謝,不過我並不否認是王非俠的女兒,你愛怎麼稱呼都行,沒有多大關係!」

  韓無畏微怔道:「怎麼會沒關係呢?」

  謝寒雲道:「當然沒關係,謝家的女兒都是從母姓的,沒有一個是從父姓,所以我冠上這個姓氏,並不表示我此身誰屬!」

  韓無畏聽她這一說,倒是沒話了,頓了一頓道:「王公仙遊,殊為惋惜……」

  謝寒雲立刻冷冷地接口道:「這種話不必說,家君如果不死,就該你們韓家死人了!」

  韓無畏並沒有為她的話而感到不快,輕歎道:「小姐自然感到憤然,其實這應該怪韓謝兩家的祖先,用兩冊空白的劍笈,騙得後人白白送命……」

  韓萍萍接口道:「也應該怪兩家的後人太愚蠢,早把劍笈公開看了,不就沒事了,也免得兩家留下那麼多孤兒寡婦!」

  韓無畏瞪了她一眼,但也同意道:「舍侄女雖然出言無狀,但不無道理……」

  杜青微笑道:「在下代貴府和謝家做了件聰明事,卻並沒落到好處,韓莊主還似乎嗔怪在下多事,想殺死在下以洩忿呢!」

  韓無畏神色微變道:「杜世兄,你中止了我們兩家的愚昧比鬥,敝人十分感激。可是你這次義舉,卻用小兒兩條命作代價……」

  謝寒星接口道:「那不能怪杜大哥,他只點了他們的穴道,是我下手殺死了他們,你要為兒子報仇,儘管找我好了」

  韓萍萍眉頭一掀叫道:「我就猜到是你下的毒手,你既然承認了,就得為我兩個堂兄償命……」

  嗆啷一聲拔出佩劍,衝了過來,謝寒星沒有帶劍,連忙退後,劉宗飛速出劍,擋住了她的繼續進逼!

  韓無畏連忙喝止道:「萍萍,我們在此是客,不得無禮,有話以後再說!」

  韓萍萍叫道:「叔叔,四哥五哥雖是您的兒子,但也是我們韓家的人,您不想替他們報仇,我可不能放這女兇手!」

  韓真真也拉劍衝進來拚鬥,劉宗一振腕,劍出如山,將兩個女孩子都格退了,冷笑道:「韓二莊主,家主人死於令兄之手,我們還想找到金陵去算帳呢!因為你們遠來作客,小姐吩咐以禮相待,我們才按捺住了,府上的人反要在本宅撒野嗎?」

  韓萍萍叫道:「我爹殺死王非俠是為了履行祖宗舊例,不能算是仇恨,謝寒星殺死我兩個哥哥才算是真正的謀殺!」

  劉宗怒聲道:「主人的靈堂豈是你們尋仇的地方!」

  謝寒星冷笑道:「那算什麼,我們在清涼寺為王老伯做佛事時,韓莫愁照樣來鬧了一場,韓家人對鬧靈堂特別有興趣,尤其是鬧王老伯的靈堂……」

  韓無畏沉聲道:「二小姐這話是什麼意思?」

  謝寒星冷笑道:「王老伯兩次舉喪,你們韓家人就鬧了兩次,這是什麼意思,連我都不明白,正想請教你呢?」

  韓無畏被她問住了,無言以對、謝寒星這番話也挑起了王家諸人的怒意,一起怒目而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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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3 22:01:32 |只看該作者
  韓無畏頓了一頓:「家兄在清涼寺是為了找血魂創,並非存心對王公不敬,舍侄女無狀,在下深致歉意!」

  劉宗冷笑道:「一句歉意就算完了嗎?」

  韓無畏問道:「閣下還想怎麼樣?」

  劉宗道:「把兩個女孩子留下來,二莊主回去把韓莊主請來在主人靈前三跪九叩,再把人領走!」

  韓無畏道:「閣下似乎欺人太甚了吧?」

  劉宗道:「欺人的是你們!」

  韓萍萍立刻道:「叔叔您聽見了,如果您想息事寧人,只好把我們留下,不過您別忘了,四哥五哥都是您的兒子……」

  韓無畏喝道:「你們別多說,由我來處置!」

  說完朝王非俠的靈位恭身一揖,然後道:「攪鬧王公靈堂之罪,韓某謹此謝過!」

  轉頭對韓家姐妹道:「萍萍、真真,跟我走!」

  韓萍萍道:「走,他們肯放我們走嗎?;

  韓無畏道:「我禮數已盡,如果他們仍不肯放行,只好一拼了,反正是我帶你們出來的,我一定要帶你們回去!」

  韓萍萍道:「我們不走,謝寒星殺了我們的兩個哥哥,今天她如不償命,我們絕不離開這個地方!」

  劉宗冷冷一笑道:「二莊主,這兩位姑娘一定要在敝宅大逞威風,你還有什麼可說的?看來敝宅留下她們並不算理屈吧!」

  韓無畏一時無言可答,韓萍萍用劍指著謝寒星叫道:「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有種就自己出來,仗著人家的勢力,算什麼本事?」

  謝寒星憤然回身覓劍,要跟她們決鬥,謝寒雲拉住道:「二姊,別理她們!」

  謝寒星憤然道:「這兩個賤婢欺人太甚!」

  謝寒雲微笑道:「在這裡用不著你費神,劉宗,把她們抓起來!」

  劉宗恭身答應,隨即回身發劍,跟韓家姐妹纏鬥起來,他劍沉力猛,招式精奇,幾個回合後,韓家姐妹已呈不支之狀,韓無畏不得已,也抽劍加入戰鬥。劉宗邊戰邊笑道:「二莊主終於也下場了!」

  韓無畏微慚道:「舍侄女固有理缺之處,但兄弟總不能看她們束手被擒,少不得只好放肆了,而且台端也有過份之處!」

  劉宗冷笑道:「家主人之喪,已訃告天下同道,濟濟群豪,免不了有點小怨嫌的,假如人人都在此地尋仇生事,成何體統?」

  韓無畏不答話,一枝劍阻止了劉宗兇猛的攻勢,同時頻頻示意,叫韓家姐妹相機退出!

  可是那兩個女孩子根本不予理會,劉宗被韓無畏擋住了,她們就想衝過去找謝寒星決鬥!

  韓無畏見狀怒道:「萍萍、真真,你們再不聽話,我就不管你們了!」

  韓萍萍傲然道:「您不管好了,爹前幾天大會群雄時,聲言要稱尊武林,現在有人明說殺了我們韓家的子弟,分明是在掃我們韓家人的顏面,您忍得下,我們可忍不下!」

  劉宗聞言哈哈一笑道:「原來二位姑娘是要在此地為令尊揚威呀!」

  韓萍萍怒聲道:「你少廢話!識相點,少管閒事,否則我爹一來管叫你們玉石俱焚,死無全屍!」

  這番狂言觸怒了宅中的每一個人,龍書錦、柳群與平步雲三人聞聲進來探詢,這時也按捺不住了,平步雲喝道:「劉宗,馬上把這兩個丫頭拿下!」

  說著欺身閃入,以手中的一柄折扇攔住了韓無畏!

  劉宗立刻回劍專門對付那兩個女孩子,劍勢更盛,把她們逼得連連退後,韓家姊妹雖然腕力較弱,難以招架劉宗的急攻,可是韓家劍法確也不可輕視,劉宗想逼得她們棄劍就擒也不容易。韓無畏眼見兩個侄女處境瀕危,發劍突然凌厲,試圖衝過去幫助她們,平步雲的那枝折扇卻始終刁鑽地攔住他!

  杜青一旁冷眼旁觀,見平步雲的折扇雖短,招式卻頗為精妙,或點或敲,不管韓無畏如何進逼,始終不能令他移動方位,而劉宗那邊雖佔盡上風,但由於不想傷人,一時也難以得手。

  這時五龍一鳳中的黑鳳凰潘金風悄悄地掩了過來,朝劉宗打了個手勢,劉宗會意,立刻將韓家姐妹往她身前逼去!

  兩個女孩子邊戰邊退,一心只顧對付身前的強敵,根本沒注意身後的人,再者潘金鳳衣著平常,像是僕婦一般!

  韓萍萍退到她身前,還回頭叫了一聲:「滾開!你想送死不成!」

  潘金風冷笑一聲,雙手疾出,正是王非俠鷹爪九大式中的精招,二女嚶然驚呼,腰間穴道已被拂中。

  嗆啷兩聲,首先是手中的劍掉了下來,接著潘金風伸腿一勾,把她們絆倒在地,再也起不來了!

  韓無畏見狀大急,劍勢轉厲,一連幾下狠攻,平步雲的那柄折扇擋不住了,劉宗回劍欲待接應。龍書錦閃身加入,叫道:「讓我來!」

  他的兵器很奇怪,竟是日常算帳用的一具算盤,鋼珠銅骨,搖起來叮噹作響,配合平步雲的折扇,總算將韓無畏的攻勢阻制住了。潘金風冷笑一聲道:「韓家就憑這點本事,也敢稱霸武林嗎?」

  一面說,一面解下束腰的長帶將兩個女孩子手腳捆在一起,像個粽子一般,韓無畏心中焦燥,厲聲吼道:「快把我兩個侄女兒放了,否則……」

  平步雲冷笑道:「否則怎麼樣?」

  韓無畏沉聲道:「否則我就顧不得情面,要放手傷人了!」

  平步雲哈哈一笑道:「二莊主,此地不比金陵,由不得你們韓家無法無天任意橫行,你能保住自己不受傷,就算是好的了!」

  韓無畏怒瞪了他一眼,劍勢又變,或左或右,時上時下,詭異難測。

  周圍丈許的圈子裡,只見他的劍影翻飛,平、龍二人掌中兵器較短,運用靈活,也只能勉強招架住。

  柳群看情形不對,袖中探出一方界尺,約摸有一尺多長,兩寸來寬,寸許厚,由側面攻上。

  這三個師爺打扮的斯文先生,所用的兵器都很奇怪,卻也表現了不平凡的身手!尤其是柳群的那方界尺,色泛烏金,非鐵非玉,份量很重,每次與韓無畏的劍刃接觸時,都發出很大的響聲。而每次接觸後,韓無畏的劍總是被震開,無法維持連綿的攻勢。

  

  劉宗見柳群下場,收劍含笑站立一邊。

  謝寒雲問道:「柳世伯用的是什麼兵器?」

  劉宗笑道:「誰也不清楚,可是柳老憑著這一塊界尺,從未落過下風,至少在主人交往的朋友中,沒有人能勝過他!」

  謝寒雲道:「我不知道三位世伯都有一身絕技!」

  劉宗笑道:「這個宅子上上下下,每個人都會兩手,即使是廚下司灶的燒火老媽子,在江湖上也夠得上二流水準……」

  謝寒雲哦了一聲道:「爹在家中養著這麼高手幹嘛?」

  劉宗道:「主人在江湖上名震四海,強將手下無弱兵,在揚州瘦西湖畔走動的人,總不能太差勁了!」

  謝寒雲道:「這些人雖然有如此身手,為什麼不出去求發展,而甘心留在我家操持賤役,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劉宗道:「他們的武功都是主人傳授的,感恩圖報,才甘心在宅中持役,不過主人也不會永遠虧待他們……」

  說到這裡,他忽地止口不言,手指著場中道:「好戲快上場了!」

  原來柳群加入之後,三人聯手,攻勢頓強,韓無畏的一柄劍立刻呈現不支之狀,每當他的劍出手,就受到柳群界尺的阻攔,不但化解了他的攻勢,而且尺上的反震之力,牽制了他以後的變化,其他二人便乘機蹈隙進逼。

  韓無畏應付三面的攻擊好像有些手忙腳亂了,劍圈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了只守不攻。

  謝寒雲道:「我從沒有見他用過劍,只是他身為韓家莊的二莊主,劍法造詣一定不會太壞,怎麼如此不濟呢?」

  劉宗笑道:「小姐看錯人了,韓莫愁的劍法別有所承。如以本門的劍術造詣,他還在韓莫愁之上!」

  謝寒雲道:「那他現在怎麼笨手笨腳的,看上去比我還不如?」

  劉宗道:「他是在裝假,暗藏殺手,等我們上當!」

  杜青點點頭道:「不錯,韓家劍法中詭招很多,大部分是險中取勝,他的外表雖然慌張,劍勢卻沉凝不亂,多半是等對方進攻時,才猝然施以反擊!」

  謝寒雲道:「三位世伯知道嗎?」

  劉宗笑道:「知道,主人每次回來,都將熟記的韓家劍招變化與三位師爺研究拆解,所以他們三個人對韓家劍法比誰都清楚,這三人聯手的戰法,就是專門用來對付韓家人的,所以柳老的界尺專事破解,其他兩人專事進攻……」

  剛說到這裡,韓無畏露出一個空門,柳群乘機進擊,界尺直點他的下腹,韓無畏身形微轉,恰恰躲了過去,然後一劍下劈,直砍柳群的肩頭,其勢極猛。

  其他二人欲救不及,眼看著柳群即將喪身劍下,謝寒雲一聲不好也叫出了口,卻見龍書錦算盤一揚,一排黑線電閃似的飛出,叮噹幾聲脆響,將韓無畏的長劍凌空擊成幾段,只握著一個空劍柄劈下了來。

  這時平步雲折扇及時發動,一下輕敲,擊在他的背上,連最後的一點劍柄也握不住了,砰然墜地!

  柳群的界尺跟著一翻,如果他存心想殺死韓無畏,這下子是一定成功的,可是他無意傷人,只輕輕一掃,敲在韓無畏的後股上,聲音很清脆,用力卻不大,只把韓無畏打得一個踉蹌,然後三人同時撤招退後。

  平步雲笑道:「二莊主,得罪!得罪!」

  柳群卻沉聲道:「非俠兄雖死於莊主劍下,王家莊的人對令兄卻並不放在心上,寄語令兄最好老實點,別到這兒來討沒趣!」

  龍書錦一搖手中的算盤道:「二莊主看清楚了,我這算盤珠子是活動的,隨時隨地都可以發出傷人,因為二莊主為人尚屬正直,不似令兄奸詐刁佞,我只發了一籌,斷劍示警,如果換了令兄,這十六籌鋼珠齊發,令兄除非是穿著鐵甲才能免去一死!」

  說完將手一揚,但見滿廳黑星飛舞,他手中的算盤只剩下個空架,可是廳上的四根巨柱,卻整整齊齊地嵌著四個鋼珠鑲成的圓圈。那四根柱子都是鐵衫木的,又粗又堅,堅逾金石,每顆珠子卻深陷入木,又平又整!

  韓無畏駭然變色,因為這四根柱子相距兩丈許,他一手發珠,分及四處,各成一個圓圈,手法、勁力,都到了令人歎絕的程度,如果剛才他如此對自己出手的話,全身一定成了馬蜂窩。

  頓了一頓,韓無畏才拱手道:「家兄對王公仙遊,確是抱著無比歉意,是以才命兄弟攜兩個侄女前來致唁,龍兄太言重了!」

  龍書錦冷笑道:「訃聞才發出兩個時辰,閣下就到了,用心不問可知,閣下再飾詞巧辯也沒有用,司馬昭之心……」

  韓無畏道:「兄弟領命啟程,並不知府上有發喪之舉,兄弟原來只想在王公靈前一致哀忱,到了半路,才……」

  劉宗忙道:「這些話不必說了,本宅致送訃聞的人並沒有在頭上頂著記號,二莊主卻能在路上將他攔住……」

  韓無畏道:「那是在路上碰巧遇上的!」

  劉宗冷笑道:「那個弟兄並不認識二莊主,二莊主怎麼認識他呢?又怎知他拿的是致送府上的稟帖呢?」

  韓無畏低頭無語,劉宗又冷笑道:「家主人身死多日,府上也未見人來,何以敝宅略有舉動,二莊主就立刻得知信息……」

  謝寒雲冷笑道:「那還用問嗎?一定是我與杜大哥偷偷來到此地,韓莫愁急了,立刻派他們追來探聽動靜!」

  韓無畏正待辯解,謝寒雲飛快地道:「你們可能早就來了,只是沒法進到宅裡,剛好我們有發喪之舉,你等不及就進來了!」

  龍書錦冷冷地道:「閣下是個老實人,也不慣說謊話,因此不必再辯白了,只可惜令兄沒有來得及作指示,否則他一定會多等一天,不必如此急著自彰其跡的!」

  韓無畏見他們一張張嘴都很犀利,情知無法以口才取勝,乃歎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道:「隨便各位怎麼講,反正兄弟此來絕無惡意!」

  謝寒雲道:「諒你也不敢,連金陵謝家完全是女流之輩,你們也不敢前去窺探,這裡更不是你能撒野橫行的地方了!」

  韓無畏道:「三小姐,話別這麼說,我們兩家並沒有過不去的地方!」

  謝寒雲冷笑道:「是嗎?那天在清涼寺,如果不是我們早有防備,用蜂尾針傷了韓莫愁的手,只怕我們都成劍底遊魂了!」

  韓無畏訕然道:「那天我不在場,經過的情形我不知道!」

  謝寒雲道:「你不知道的事多著呢,韓莫愁心裡打什麼主意,不會跟你們講的,我警告你一句,如果你們不明是非,跟他亂來,滅門之禍總不在遠……」

  韓無畏道:「家兄雖為一門之長,但許多事情仍須經過公決,他一人作不了主,這件事並無可能!」

  謝寒雲道:「你等著看吧,反正他要你們有所行動時,必然有一套冠冕堂皇的理由,騙得你們糊里糊塗地送死!」

  劉宗忙道:「小姐,這些話說了也沒有用,反正我們並不怕韓莫愁,他要找麻煩,只有自己倒霉,二莊主,請回吧!」

  韓無畏指著地下的韓家姐妹道:「舍侄女……」

  謝寒雲道:「她們擾亂家君的靈堂,口出大言,目中無人,我必須留她們下來,叫韓莫愁來作個交代,領她們回去!」

  韓無畏道:「這是何苦呢?她們不懂事,我已經代為陪罪了!」

  謝寒雲道:「她們有老子在,用不到你這個做叔叔的多管閒事,我不知道韓莫愁是什麼態度,也許是他授意前來逞威的呢?」

  韓無畏忙道:「家兄絕無此意?」

  謝寒雲冷笑道:「你怎麼知道,你是她們的長輩,她們並不聽你的話!」

  韓無畏歎了一聲,片刻才道:「我也不知道這兩個孩子怎麼忽然變得如此乖戾,以前她們在家並不是這個樣子的,今天她們的態度,我也沒法子再替她們解釋了,只希望小姐別難為她們……」

  謝寒雲道:「你放心好了,韓莫愁一天不來,我就留她們一天,絕不傷她們一根汗毛,即使韓莫愁來了,我也只找韓莫愁評理,與她們毫無關係,只是留她們作人質而已!」

  韓無畏歎了一口氣,搖搖頭,終於默然拱手告辭了。

  等韓無畏走後,龍書錦才輕聲地道:「我們現在算是跟韓莫愁正式衝突了!」

  謝寒雲笑道:「怕什麼,龍世伯這一手鐵算珠就足夠制住他了!」

  龍書錦搖搖頭道:「小姐你不知道,這一手嚇嚇人還可以,真用起來,未必能制住韓莫愁,因為我的手法是假的!」

  謝寒雲一怔道:「假的?」

  龍書錦道:「除了第一次擊斷韓無憂的長劍是真手法,後來玩的那一手根本就是騙人的,我手上的算珠只能擊中一根柱子,其餘三根是別人躲在暗中代我發珠布成的,所以我出手之前,要先舉算盤,那是通知別人的暗號。」

  謝寒雲道:「那不可能吧,如果有別人代發,你算盤上的鋼珠一定有很多擊空,我怎麼沒聽見聲音呢?」

  龍書錦伸出一臂,抖動長袖,只聽裡面叮噹作響,他笑著說:「我只發出了二十一顆鐵珠,剛好是三籌,其餘都籠到袖子裡去了。如果我真有那麼大的本事,早就到金陵去找韓莫愁替王兄報仇了!」

  平步雲道:「光是練成這一套功夫,已經要幾十年時間了,一手能用暗器擊中四個目標,那是絕無可能的!」

  謝寒雲呆了一呆才道:「就憑你第一招手法也足夠了!」

  龍書錦道:「不夠!我的鋼珠只能擊一個方向,不是直線,就是這個圓圈,韓無憂是不知情,而且我是對他的劍出手,如果以人作目標,他光聽暗器的風聲就可以躲開了,練劍的人耳目很聰敏,尤其是皮骨肌肉,都有敏銳的感覺,對外來的勁力有一種自然的感應,所以瞎眼的人,也可以成為劍道高手……」

  杜青道:「不錯,劍術到了相當的火候後,聽風辨影,感氣知變,這是劍手特具的能力,所以一個劍手不必學躲避暗器的身法,也很少遭到暗器的威脅,一技通而諸技通,劍被譽為兵中之聖,就是這個道理!」

  龍書錦笑道:「杜公子是劍術世家,發論又比我們高明了一層!」

  謝寒星道:「我不知道學劍還有這麼多的好處!」

  杜青道:「劍是最銳利的兵器,兩面有刃,頂端有鋒,無一處不可傷人致命,這是別種兵器比不上的,所以劍招之設,一方面固在克敵,另一方面也在養成自己感應的能力,這種能力是在不知不覺間養成的,到了火候,自然而然地表現出來了!」

  謝寒雲忙道:「難怪我在學劍的時候,娘跟大姐列了許多禁忌,神不定不教,氣不凝不傳,心不定不練……」

  杜青道:「這是必須的!劍術與修養是並進的,有許多人學劍並不為練武,而是藉此養氣健身,所以許多讀書人都佩劍,也許他們並不明白它的意義,只認為是古人傳下來的習慣,殊不知道古人用劍來做養氣的工夫!」

  平步雲擊節讚賞道:「杜公子不愧名家,見解透徹,知識淵博,這套理論從無人探討,杜公子卻言之成章,足見家學淵源!」

  杜青訕然道:「平老伯過獎了,這是晚輩信口胡說!」

  平步雲道:「不,絕不是胡說!有多少劍道名家,儘管劍術超群,卻說不出這番道理,所以無法出人頭地,杜公子以這種年齡,即有如此修養,將來的前途,必然無可限量,武林中能出現這樣一位英才,實在是可喜可賀的事!」

  謝寒雲道:「理論與劍術造詣有什麼關係呢?」

  平步雲道:「自然有關係了,不懂得劍理的人,把劍當作殺人的凶器,一開始就步入歧途,永遠也無法達到劍道的最高境界,像以前的血魂劍,今天的韓莫愁,以及許多許多的高手,都錯在一個起步上……」

  謝寒星問道:「怎麼樣的起步才是正確的?」

  平步雲笑道:「道理說穿了很簡單,只有一句話,劍道即仁道,抱定這個宗旨去學劍,才能體會到劍道之真諦!」

  謝寒雲道:「這句話是老生常談,每個人都知道的。」

  平步雲道:「知道是一回事,實行又是一回事,每個人都曉得劍道即仁道,確不懂得如何在劍道上去發揮仁道,終至越陷越深,後來想回頭也來不及了,血魂劍就是一個例子,他晚年可能已悟出此理,然已入魔太深,封劍十年,可能就是要改變自己,結果仍不能成功!」

  謝寒雲道:「他封劍十年是對一個人的諾言!」

  平步雲笑道:「韓莫愁滅他全家,置他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境,都無法迫他動手用劍,除了他本心的自製以外,沒有一種諾言能有這種約束的力量,我想他堅持在十年內不動劍,完全是對自己一種考驗,最後他不戰而自殺,也不是怕韓莫愁,而是為了自己的失敗……」

  謝寒雲道:「他已經熬過了十年,怎麼會失敗呢?」

  平步雲道:「以劍道的境界而言,如果他在這十年內克己的功夫真正成功了,劍術一定會大有進境,可是他在十年期滿後與韓莫愁交手時,劍術毫無進步,證明他的努力完全失敗了,因此他才失意而自殺!」

  謝寒雲道:「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呢?」

  平步雲笑道:「想當然耳,因為我自己也有過這種經驗,只是我比他的耐力差,只熬了一兩年,終於發現自己不是那塊料,因為我下的功夫不深,失望也沒有他嚴重,所以才沒有走上自殺的路。」

  謝寒雲道:「為什麼一定要自殺呢?」

  平步雲笑道:「血魂劍、韓莫愁都是一類的人,都想成為天下第一人。只是血魂劍的年紀比較大,又經過一段苦熬的境界,瞭解較深,知道如果到不了那種境界,就只有殺人與被殺兩途,他過去殺人太多,深自後悔,不願再殺人,而且知道自己終有被殺的一天,倒不如自尋了斷!」

  謝寒雲想想道:「我還是不明白?」

  平步雲道:「以血魂劍的造詣,韓莫愁想殺他還很困難,除了我說的這個原因外,他沒有要自殺的理由!」

  謝寒雲還想問下去,平步雲笑道:「以小姐的年齡;不可能理解這件事的。我也不過是一知半解,將來也許只有杜公子能體會到其中的奧秘!」

  杜青連忙道:「老伯太過獎了!」

  平步雲笑道:「杜公子學劍之初,先學養氣,這就合了劍道即仁道的宗旨,將來一定會成功的。老朽可以提出一個證明,聽說杜公子學過血魂劍三大殺手……」

  杜青道:「再晚學時並不知道它的名目!」

  平步雲道:「這都沒有關係,主要的是這三手劍式太凶,發出時除非遇見更強的對手,否則必定要傷人而止!」

  杜青道:「不錯,劍招的氣勢是如此!」

  平步雲道:「它所以被目為凶劍,就因為發此招時,不傷人則傷已,劍出必見血而止,連自己都無法控制!」

  謝寒星道:「這倒不盡然,杜大哥對我用過一次,雖然娘在中間擋了一擋,但並沒有人因此而死亡!」

  平步雲笑道:「這就是杜公子高人一著之處,他至少已能將這凶招加以控制了,一招出手,如果不能收發由心,就說明練的還不夠。血魂劍只能用它殺人,卻不能不殺人,就證明杜公子的進境更甚於他!」

  杜青道:「我並不能控制它,那天我盡量收回勁力,仍然傷了謝夫人的四枚手指,可見我不只是功力不足而已!」

  平步雲笑道:「沒有的事,功力不足可以說,但是指運用而已。而且,那種凶招是能發而不能收的,杜公子能將它收回到只傷人一手,可見已經具有控制的能力,假以時日,必可做到收發由心的地步,血魂劍當年運用此招時,並不一定想殺死每一個對手,可是他的劍下從沒有留過活口。」

  謝寒雲道:「也許是他不想留活口呢?」

  平步雲笑道:「一個學劍的人,對於打敗敵人比殺死敵人更有興趣,即使是最凶殘的劍手,也脫不出這個范籌,劍手的殺傷對像只會是高於自己的人,血魂劍殺死的人沒有一個是比他更高的,他只是力不從心而已,所以才造成外界對他畏如蛇蠍的印象,這也是他了無生趣的原因!」

  謝寒雲想想道:「華老爺子輕生的原因我一直想不透,聽世伯這一說,我才有點明白了,一個人如果到了不是殺人就是被殺的境地,活下去的確沒多大意思!」

  平步雲點頭笑道:「小姐這麼快就想通了的確很難得,血魂劍的結局足以為學劍者誡,使他成名的是那些劍招,逼他走上自殺之途的也是那些劍招!」

  杜青恍然道:「難怪他授我劍招時要十分神秘,不肯說明詳情,也不表露身份,否則他知道我一定會拒絕的!」

  平步雲笑道:「是的!而且說得嚴重一點,杜公子也是促成他自殺的主要原因,他將這些劍招傳授,原是抱著試驗的心情,可是杜公子竟能控制劍勢,使他明白劍招的本身並不凶,而是他本身的失敗……」

  謝寒雲道:「杜大哥施展劍招後,他早已知道了,為什麼不立刻自殺呢?」

  平步雲道:「他要等十年之後,看看自己能否也做到這一點,等他與韓莫愁交手,發現自己並不能控制劍勢,而劍招已不能殺死韓莫愁,除了自殺外,他再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

  杜青忽然道:「平老伯對劍理如此透澈,必然也是此中高手!」

  平步雲一歎道:「當年我也是學劍的,自問造詣也不錯,可是我摸清其中厲害後,自動地放棄了,在劍道上我永遠無法長進,倒不如退而藏拙,改練這柄折扇,以出手威力而言,也許比不上用劍,可是普天之下,用這種兵器,再也不會有人能強於我了,寧為雞口,不為牛後,這雖是自嘲,也是一種自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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