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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司馬紫煙]金陵俠隱[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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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3 21:40:0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金陵俠隱
作者:司馬紫煙



  「瀟湘美劍客」杜青在金陵遊歷,無意中捲入了金陵「謝、韓」兩大世家恩怨纏結中。為取得對方所保存的半部秘笈,而舉行三年一次比武,存者勝利,亡者失敗。為博謝家大小姐謝寒月芳心,杜青孤身犯難,以血魂劍式消除了歷年所規定比拚,揭開了秘笈真相,卻只是半本無字天書。杜青因此俘獲謝家三姐妹的芳心。
  杜青並未被柔情消磨了雄心。他發現韓家莊主是個野心勃勃的梟雄,為了攫取血魂劍法,以凶殘手段殺害血魂劍全家十幾口,脅迫血魂劍本人自行了斷,雖經他幾次改名換姓易容躲避,最後仍遭毒手。
  為了伸張武林正義,謝家姐妹得知杜青從血魂劍手中所得到的無敵劍法,需得女性配合才能發揮其無敵威力,毅然獻出了自己的貞操,杜青才得以完成習藝大業,並挖出了隱藏了很深的元兇。韓家三姐妹深明大義,為使武林免遭劫,大義滅親,協助杜青殺死了自己為惡多端的父親韓莫愁,為血魂劍復了仇,平息了一場武林浩劫。

第 一 章  朱橋雀畔野草花    第 二 章  鳥衣巷口夕陽斜      第 三 章  男兒有淚不輕彈
第 四 章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 五 章  曉風不散愁千點      第 六 章  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 七 章  莫愁湖上風波惡    第 八 章  誰憐人比黃花瘦      第 九 章  一劍豪氣干雲霄
第 十 章  欲問蒼天天無語    第十一章  一劍光生山河動     第十二章  節外生枝枝外節
第十三章  斷腸劍謎劍斷腸   第十四章  恩義兩重只為情     第十五章  天書無字全篇白
第十六章  清者自清濁自濁   第十七章  煩惱皆因強出頭     第十八章  撲朔迷離十日約
第十九章  慨贈神兵為正義   第二十章  具雄心獨樹一幟     第二十一章 小樓相對盡夜談
第二十二章 曾經滄海難為水   第二十三章 清涼寺中吊亡魂     第二十四章 風起雲湧古剎前
第二十五章 十二金釵初揚威   第二十六章 居心險毒自食果     第二十七章 一劍方出鬼神驚
第二十八章 莫愁湖畔英雄淚   第二十九章 樓頭更盡醉懷時     第三十章  竹西佳處江都路
第三十一章 孤星浮雲妍月華   第三十二章 千條楊柳盡向西     第三十三章 獨留青衫淚千點
第三十四章 筵前初試無敵劍   第三十五章 一圖藏莫測之機     第三十六章 自古聖賢皆寂寞
第三十七章 巾幗不讓鬚眉勇   第三十八章 黃泉路上重歸人     第三十九章 一船滿載秦淮春
第四十章  霧雲罩山朦朧處   第四十一章 口中談笑腹內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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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3 21:41:25 |只看該作者
第 一 章 朱橋雀畔野草花


  金陵——曾為六朝金粉的故鄉,也曾為好幾個朝代的都邑,雖經歷次兵燹戰劫,這巍巍的石頭城仍然屹立無恙,歷史的巨潮不斷地沖刷,流去了歲月,卻留下了更多的記憶與陳跡:

  波光浩渺的玄武湖,曾經是三國東吳訓練水師的基地,當年叱吒水上的健兒俱已白骨成土,而湖水依舊是那樣的清澈,夏至千田蓮葉,秋來一池殘荷,誰會想到這明媚的風光中曾經崛起過無數的英豪呢?

  湖畔有一座小小緊貼著城牆的土山,山上翠木蔥籠,別具勝境,這就是遐爾聞名的雞鳴山。

  其實雞鳴山並不出名,它出名得之於山角的雞鳴寺,這座古剎幾乎成為遊人必登的盛地。

  是它的建築特別宏偉嗎?不,它只是一座略具規模的寺廟,是它的神祇特別靈驗嗎?也不!那泥塑木雕的偶像只有在信徒中具有神聖的價值,並沒有特別的神跡顯示出它的不凡。

  為什麼這一所寺廟會如此轟動呢?其原因在一口井。

  這也是一口普通的石井,青石為欄,井水將涸,卻相當深,丟一塊石子下去,要很久才可以聽見回音;

  為什麼這口井會如此吸引人呢?

  因為它有一個極其香艷的名稱——胭脂井!

  一所壯嚴的寺廟,卻獲有一口艷名的石井,這不是很荒誕嗎?但卻沒有一個人認為這件事不倫不類;

  因為這口井的歷史比寺廟更久,此地原來是六朝故宮舊址,人事變遷,往日的雕欄玉砌,瓊樓玉宇,都已化成了灰塵,惟獨這口井卻保留了下來。

  東晉以後,南朝的宋齊梁陳四代都建宮於此,當年的後宮佳麗,三千粉黛,朝妝洗罷的香脂粉跡,都傾倒在這口井中。這可能是胭脂井的得名由來,然而使它流傳千古的卻是南陳最後一代皇帝的香艷事跡。

  當隋朝宇文化及的大軍破宮而人時,陳後主無路可逃,攜著愛妃張麗華躲入了這口古井。

  雖然二人後來又被救了出來,這口古井卻因這件事跡而被保留下來,成為後人憑弔追古的陳跡!

  

  撫井而緬思往事,常引人發成敗興亡之慨歎!

  這是一個初秋的早晨,曙色微透,天光仍暗,曉寒凜冽,寺中的僧侶們剛準備作早課,鐘鼓輕引。

  胭脂井中卻鑽出一個濕漉的人影,他只穿著一身小褲褂,年紀不過二十五六,身材不算魁梧,卻很結實。

  寒風吹在他透濕的身上,卻不覺一絲寒意,爬出井圈之後,仍然低頭對著井口,凝立深思!

  忽然他身後傳來一陣銀鈴似的笑語:「喂!你到底下可曾會著張麗華的芳魂沒有?」

  年青人一怔,連忙回頭,卻見一個矮小的身影如狸貓般地往樹林中竄去。

  半為好奇,半為出乎自然的本能,他加緊腳步,逕向那短小的身影追去,兩三個箭步,即已追上了,伸手一搭,想將人影抓住,誰知那逃竄人十分靈活,一縮脖子,居然讓他抓了個空,耳畔又聽見一聲銀鈴似的輕笑!

  聽聲音,對方一定是個女孩子,看身材,年齡約摸十六七。說不不大,說小不小,照男女的區別來說,他應該由她去算了,可是他卻不肯放鬆,緊接著又追上去!

  因為他覺得一個女孩子能夠避開那一抓,是他這一生從所未經的怪事,於是他又追了上去。

  再度接近時,仍是伸手一抓,那孩子格地一聲輕笑,以極快的身法向旁邊躲去了,不過這次可沒有那麼容易了!

  這年青人的心思十分細密,第一次落了空,第二次早巳打好了主意,抓出去的姿勢雖然不變,手下已暗留分寸!

  因此他的手探出一半,立刻隨著女孩子躲閃的方向跟了過去,女孩子似乎沒料到他變換招式會這麼快。

  雖然縮頭閃躲得快,腦後那一條長長的髮辮卻飄揚起來,剛好被人家抓住,身子的衝勢未止,髮辮受了牽制,立刻影響了平衡,差一點摔了下去!

  幸好那年青人並不想為難他,左手輕輕一托,扶住了她的肩膀,幫助她穩定了下來,

  女孩子站定身子,回過頭來,見自己的髮辮仍是握住人家手中,乃鼓起大眼睛叫道:「你只會欺負女孩子。」

  年青人這才把她看清楚,她的額前梳著劉海,圓圓的臉,大大的眼睛,小嘴嘟得緊緊的!

  一付稚氣未脫的樣子,根本還是個小孩子,最多只有十三四歲,可能由於身材長得高一點,才使她的背影顯得較為年長,初抓髮辮時,他還覺得有點孟浪,現在認清是個小孩子,他倒存心開開玩笑了,乃笑笑道:「你是誰家的孩子,這麼淘氣!」

  女孩子立刻叫道:「你敢說我淘氣,我又沒有惹你,你就追著抓我。」

  年青人笑道:「那是你引我抓的,你先在我背後,偷偷發話,不就是想引我來抓你嗎?你以為練過幾天武功,學會一兩手輕巧身法,我就抓不到你了?」

  女孩子叫道:「要不是這條鬼辮子,你才抓不到我呢!」

  年青人笑笑道:「不錯!下次你應該把頭髮剪短再淘氣,免得又被人抓住小辮子!」  

  抓住小辮子暗含為人抓住短處之意,年青人一語雙關,說完後自己覺得有趣,哈哈大笑起來!

  女孩子卻生氣了,大聲叫道:「你別神氣,早晚我都得鬥鬥你這個瀟湘美劍客!」

  年青人微怔道:「你認識我?」

  女孩子噘著嘴道:「誰不認識你,你姓杜。名叫杜青。是湘南人。出道三年,就以一手流雲劍法名滿瀟湘,贏得一個瀟湘美劍客的稱號,照我看來,你一點都不美,那幾手破劍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年輕人更奇怪了,問道:「你究竟是誰?」

  女孩子噘著嘴道:「我就是我!」

  年青人見她裝點正經的樣子十分可笑,也就跟她開玩笑地道:「不錯,這是我太冒昧了,我可以請教嗎?」

  女孩子道:「姓謝!」

  「府上?」

  「世居金陵!」

  年青人沉吟地自語道:「金陵!姓謝!我好像沒聽過!」

  女孩子趁他不防,猛然抽回髮辮笑著跳開道:「你才有多大年紀,那能每一個人都認識!」

  年青人正想追上去,女孩子卻躲得遠遠地笑叫:「不告訴你,有本事你再來捉我!」

  年青人見她一派天真的樣子,感到很好玩,而且他也想進一步去知道這女孩子的身家,因為照她的身手而言,江湖上確實不多見,而在他的印象中,金陵又沒有姓謝的這一號人物,不過他知道再要去追她,可能不會那麼容易,而自己這一身水淋淋的讓人見了也不太像話!

  因此忙叫道:「小妹妹!你別跑,我們別捉迷藏了,等我到廟裡換好衣服,我們再談談。」

  女孩子好似存心跟他搗蛋,笑著叫道:「誰要等你,要就再來捉我,不然我就回家去了。」

  年青人道:「府上在那裡?」

  女孩子笑道:「你跟著我走就到了!」

  說完回身就走,年青人想追,又顧念到衣著不雅,想回去換衣服,又怕她真的跑了,正在進退兩難之際,林中忽然又有一個蒼老的聲音道:「三小姐,別再開玩笑了,杜公子身上穿著濕衣,在風裡呆久了會著涼的。」

  女孩子笑道:「凍病了活該,誰叫他欺負人的!」

  那蒼老的聲音又道:「三小姐,要欺負你可真不簡單,你今天總算碰上對手了。」。

  女孩子哼了一聲道:「我看也不見得,他只是手腳快一點,劍法未必能勝過我!」

  蒼老的聲音道:「杜公子以劍法見長,空手都能勝過你,劍法自然比你更高明!」

  女孩子道:「我不信,我非得找他較量一下,老王,我先回去了,你快把他帶來吧!」

  年青正在詫異,林中已走出一個老者,發須花白,大約是五十上下,相貌清奇,穿著一身長衣!

  他先對年青人拱拱手道:「杜世兄,老朽冒昧!」

  年青人覺得這老者頗為面善,而且脫口稱自己為世兄,想必是自己的父執輩,於是也拱拱手道:「借問老丈……」

  老者掀髯微笑道:「老朽姓王,草字非俠,十八年前曾經在湘南與令尊有一面之識,而且也見過世兄,只是那時世兄年紀尚小,恐怕不記得了!」

  年青人一怔,王非俠三個字太使他震驚了,『江南鶴』是方今武林有數的前輩之一,『七禽劍』與『鷹爪功』更是名震大江南北的武林絕技,而這兩個名稱是分不開的。

  江南鶴是江湖人贈給王非俠的的稱號,而『七禽劍』與鷹爪大九式是他成名絕技,據說當世無出其右者,但是也有人將這兩種絕技當作稱號。有人叫他『七禽劍』有人則乾脆叫他鷹爪王,而且他與自己的父親杜南夫神交已久,十八年前獲他折節下訪,傾蓋訂交,頗為莫逆,難怪乍一見面會感到眼熟。

  因此他立刻作了一躬道:「王世伯,小侄杜青……」

  王非俠笑著道:「不敢,不敢,世兄少年有為,乍出江湖,即已創下赫赫盛名,比我們這些老不成材的強多了!」

  杜青臉上微紅,剛想開口,王非俠又道:「世兄還是先換了衣服吧,寒深露重……」

  杜青這才道:「那世伯請等一下,小侄去去就來……」

  王非俠笑道:「不用了;世兄的衣服行囊老朽都已代勞取出,放在前面的馬車中!」

  杜青又是一怔,王非俠又笑道:「老朽此來專為促駕往敝東處一晤,來時適逢世兄越牆外出,老朽還以為世兄是另有要事呢,誰知世兄竟是為探胭脂井遺跡,老朽不敢驚擾雅興,故而將世兄的衣物取出,置於馬車中……」

  杜青聽得莫名其妙,像廟門口的護法金剛摸不著頭腦,更不知要說些什麼了。」

  王非俠明白他的意思,含笑道:「世兄請勿多疑,老朽此來專為促駕,卻又怕驚動別人,是以才挑個大清早,剛好世兄悄悄地出來了!」

  杜青更奇怪地道:「如此說來,世伯竟是專為小侄而來的了!」

  王非俠點頭道:「不錯!老朽聽說世兄在杭州西湖畔劍挫越女劍吳鶯鶯,就想邀世兄北上金陵,結果從世兄的友人處得知世兄有意前來遊歷,才未曾驚動!」

  

  杜青忍不住問道:「世伯見召不知有何差遣?」

  王非俠笑笑道:「老朽是替敝東主代邀世兄一往!」

  杜青莫名其妙地道:「世伯何時受聘為教師的!」

  王非俠臉上一紅道:「世兄見到的那個小姑娘是敝東的三小姐,她對老朽的稱呼,世兄難道沒聽見嗎?」

  杜青又是一怔,那個小姑娘叫他老王,自然不像是對教師的稱呼,倒像是主子對傭人!

  可是以王非俠的江湖身份,當不至淪落至此吧,因此他心中躊躇,口中卻不知如何說才好!

  王非俠卻坦率地道:「老朽在東主家中雖不是傭僕,卻也當不起教師的高職!」

  杜青實在弄糊塗了,忍不住問道:「那世伯究竟是……」

  王非俠見他言詞支吾,乾脆說出來道:「老朽現任總管之職!」

  杜青叫道:「世伯何至於此!」

  王非俠苦笑道:「這是事實,詳情也不必細說了,世兄見到敝東家之後,自然會明白!」

  杜青年紀雖然不大,江湖閱歷卻頗為豐富,見王非俠言辭閃爍,知道其中必有隱情,因為他曉得王非俠定然不是為了生計而操此賤役,不禁被能使王非俠屈身為傭的主人引起了無限的好奇,連忙問道:「那麼世伯的東主是何許人家?」

  王非俠道:「敝東主姓謝,是金陵世家,居於烏衣巷,人口很簡單,只有一位主母與三位小姐。」

  杜青哦了一聲道:「男主人呢?」

  王非快道:「已經去世了。」

  杜青好奇心更甚,問道:「他們是官宦世家?」

  王非俠搖搖頭道:「老朽雖然沒出息,尚不至於淪落到替官宦人家作護院吧!」

  杜青紅著臉道:「小怪太冒昧了,那一定是江湖世家,」

  王非俠苦笑道:「江湖上有那一家夠資格要老朽去給他們當管家的?」

  杜青道:「是啊!所以小侄才百思不解!」

  王非俠笑道:「他們世居金陵,因以世家稱之,除此以外,老朽也不知如何解釋了!」

  杜青又想了一下道:「謝家叫小侄前去何為?」

  王非俠道:「主母家有—件事相煩,是老朽推薦世兄前住的,因為這件事由世兄去擔任最適合不過了!」

  杜青道:「什麼事?」

  王非俠笑道:「這個恐怕要主母當面奉告了,並不是老朽故意賣關子,實在是事關機密……」

  杜青微感不悅地道:「世伯可是怕小侄洩露機密?」

  王非俠連忙道:「不!絕不是這個意思,因為事情尚未決定,老朽也不敢先說,世兄若是信不過老朽,此事只好作罷!」

  杜青聽得一肚子疑惑,好奇之心更勝,沉吟片刻才道:「既是如此,小侄就去見見那位夫人吧!」

  王非俠笑道:「老朽承情,世兄請到車中更衣吧!」

  說完拱拱手,領先走在前面,杜青懷著一肚子疑團跟在後面,心裡倒是很興奮,因為他是個武林世家,父親湘南一劍杜南夫是武林中有名的俠客與劍手,六十歲封劍歸隱,潛居家中納福,將一身所學全傳給了他這個獨生子。

  他二十歲開始出道江湖,以武會友,一方面遊歷天下以廣見識,一方面也想發揚家聲,行俠天下。

  五年來,足跡遍及兩湖,打過好幾次不平,剪除了好幾個江湖巨孽惡霸,贏得瀟湘美劍客的尊號,劍下從無敗績,名聲已不在乃父之下。

  這次到江南來也是為著訪問幾個劍道名家,半為切磋,半為較技,結果在杭城勝了越女劍吳鶯鶯之後,幾個老一輩的劍手怕折了英名,拒絕與他交手,年青一代中又找不到可以一較的對象,志得意滿之餘,多少也培養了他一點驕氣,現在遇上這一件古怪事兒,忍不住躍躍欲試。

  從那個姓謝的小姑娘身手上,他已覺到這個人家頗不等閒,再加上王非俠詭異的態度,更引起他的好奇了!

  穿過樹林,山道上停著一輛綠呢華車,由兩頭全身漆黑的駿馬拖著,光看排場,已經夠豪華了!

  王非俠一躬身道:「世兄請上車吧,衣著行李都在車上,裡面很寬敞,足可供更衣之用。」

  杜青道:「那世伯呢?」

  王非俠笑道:「老朽的身份只夠跨轅!」

  杜青不好意思地道:「那如何敢當呢?」

  王非俠笑著道:「沒什麼,世兄是客,老朽在謝家只是一名總管,此刻不是論江湖輩份的時候,再者這樣也可以避免引人懷疑!」

  杜青忍不住道:「倒底是什麼事如此神秘?」

  王非俠笑了一下道:「金陵是臥虎藏龍之地,為了避免引起無謂的糾紛,不得不如此守秘,否則老朽早巳至寺中相請,用不著偷偷將世兄的行李取來了!」

  杜青知道再問也不會有效果的,遂掀簾登車,但見車中是絲絨為襯,金裝玉飾,比外表更為花麗,而且暗香隱約,好像是女子的座車,兩邊車門俱以珠串瓔珞為簇,可以看外面,外面卻瞧不見裡面。

  座位很寬大,空間也很大,一邊放著他簡單的行囊與一口家傳的鐵劍,杜南夫當年交遊很廣,到處都有朋友,所以他的行囊中只有幾件衣服與零碎銀兩。

  杜青才坐穩,車子已開動了,在坎坷的山徑上飛馳而行,車身卻不太顛動,足見這輛香車的製作絕佳!

  杜青換下濕衣,找了一件比較鮮明的外衣,佩好鐵劍,然後用棉布將濕漉漉的頭髮擦干,用一個金環綰住。

  一切都停當後,車子已駛進一條青石板鋪地的寬巷,這就是金陵有名的烏衣巷,巷中多半朱門豪戶,氣象不凡,巷以烏衣為名,據傳是晉時貴族王爺謝安的居宅,其門人子弟俱著烏衣,唐代詩人劉禹錫有一首絕唱:「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人尋常百姓家。」即指此而言。

  星換斗移,舊時的赫赫門弟多半已衰敗了,這一個姓謝的人家自然不會是謝安的後人,可是她們居住在烏衣巷,倒使杜青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那一首詩!

  車子在一個小門前停下,杜青剛有點奇怪,小門已經打開了,車子一直駛了進去,他才知這是花園的角門,心中未免有點不高興!可是未便發作。

  直到車子停在一條石板路上,王非俠掀開車簾道:「世兄,很對不起,照理應該開大門接你進來的,可是為了避人耳目,不得不委屈世兄一下了!」

  杜青聽他先打了招呼,才把心中一點不快消除,跨步下車,才看到是處身在一個很大的花園中。

  這時正值菊花盛開的季節,放眼一片鵝黃粉白,而且有許多年輕的女孩子在菊畦中工作著!

  車子又朝另一個方向駛去,杜青正想招呼,王非俠道:「世兄的東西自然會有人保管,絕對丟不了!」

  杜青紅著臉道:「小侄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那濕衣……」

  王非俠笑道:「此地不乏人手,她們會洗淨熨平的,我們還是見主母吧!」

  說著又伸手作了個相邀的姿勢,杜青只好跟著他向後園行去,那些年輕的女孩子都站起來躬身為禮,叫著『王先生早!』然後用奇異的眼光望著杜青!

  王非俠含笑點頭回禮,杜青忍不住道:「這些人都是謝家的婢僕嗎?」

  王非俠搖頭道:「不!有的是主母的親戚,有的是主母的學生或養女,這兒沒有一個是下人,唯一受雇的人便是老朽,可是主母叫他們跟老朽讀書……」

  杜青笑道:「世伯原來還兼任西席呢。」

  王非俠苦笑道:「除了教文以外,老朽還能教什麼呢?老朽的幾手武功,比主母差遠了!」

  杜青道:「小侄早巳料到這位夫人是武林高手!」

  王非俠道:「可是主母絕不在江湖上活動,算不得武林人物,否則世兄怎會一無所知呢!」

  杜青四下看了一下道:「他們家人倒是不少!」

  王非俠道:「世兄只見到一部份,全宅的人合起來約有百多個呢,只是陰盛陽衰,沒有一個男人!」

  杜青奇道:「她們家的男人呢?」

  王非俠歎了一口氣道:「死了,男主人與兩個少主人都死了,目前只有一屋子的女人!」

  杜青歎了一口氣道:「真是個怪地方!」

  王非俠笑笑道:「世兄明白內情後,就不會感到奇怪了,前面的小樓便是三小姐的居所,謝家三個姊妹中,就數她最調皮,今天就得罪了世兄!」

  杜青笑道:「小侄倒覺得她很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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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鳥衣巷口夕陽斜


  王非俠道:「世兄還沒有見到她淘氣的時候呢?瘋起來連主母都管不住她,只有大小姐才能馴服她,說也奇怪,她對這異母的姊妹,比同胞的手足還親近呢!」

  杜青微微一怔,王非俠忙又解釋道:「大小姐寒月是正生,主母是續絃,又生了二小姐寒星與三小姐寒雲……」

  正說之間,那小姑娘卻從一邊的玫瑰叢中跳了出未,比著手叫道:「老王,你在背後罵我了?」

  王爺俠忙道:「老奴怎敢?」

  小姑娘叫道:「你把我們的名字都告訴人了……」

  王非俠笑著道:「老奴想這沒有什麼關係,杜世兄又不是外人。」

  小姑娘不再理他,卻用一對大眼睛望著杜青,望了半響才笑著道:「你換了衣裳,看起來神氣多了。」

  杜青對這小姑娘倒是頗有好感,笑笑道:「小妹妹,你是否又要跟我捉迷藏了。」

  小姑娘搖搖頭道:「不!現在我要跟你比劍,鬥鬥你這個瀟湘美劍客!」

  王非俠忙道:「三小姐,杜世兄剛來……」

  小姑娘笑道:「你不是說過他不是外人嗎?自己人比著玩又有什麼關係,杜——大哥,你說是嗎?」

  她胸無城府,一派天真,叫大哥二字雖略有遲疑,但態度卻十分自然,杜青倒弄得有點不好意思。

  她笑笑又道:「你既然叫我小妹妹,我只好叫你杜大哥了,誰叫你比我大呢?杜大哥!你肯答應跟我比劍嗎?」

  杜青頓一頓才道:「三小姐……」

  小姑娘跳腳道:「別叫我三小姐,我最討厭這個稱呼了,老王已經把我的名字告訴了你,你就叫我寒雲好了,娘跟姊姊都是這樣叫我的!」

  杜青笑道:「這個我可不敢造次,還是叫你小妹妹吧!

  謝寒雲道:「也好!這總比三小姐聽來順耳一點!杜大哥,你敢不敢跟我比劃?」

  杜青搖搖頭道:「不敢。」

  謝寒雲一怔道:「你怕我傷了你?你放心好了,我手底下很有分寸!」

  王非俠道:「杜世兄是怕傷了你。」

  謝寒雲叫道:「笑話!他還傷得了我。」

  王非俠道:「杜世兄是名滿江湖的劍客。」

  謝寒雲道:「所以我才要鬥鬥他,你把他吹得那麼了不起,我實在不相信,杜大哥,我們非斗一下不可!」

  王非俠皺眉道:「三小姐,我們急著見主母!」

  謝寒雲一笑道:「娘正在做早課,至少要半個時辰才出定!你又不是不知道?」

  王非俠哦了一聲道:「老奴倒忘了這件事,杜世兄,主母每天清晨都必須修練早課,此刻倒是不便前去打擾!」

  謝寒雲道:「所以我們利用這段時間先比劃一下,也免得枯等無聊,杜大哥,你說好嗎?」

  這時那些工作的少女都圍了過來,王非俠笑道:「杜世兄,你就指點她兩手吧!也殺殺她的驕氣!」

  杜青心中明白這是安排好的局面,王非俠不過是故意做作而已,乃一笑道:「看來我若不通過小妹妹這一關,還無法見到主人呢?」

  謝寒雲立刻道:「不錯!」

  王非俠見杜青明白地點了出來,謝寒雲更是坦白地承認了,滿臉飛紅,訕然地道:「世兄多擔待吧!」

  杜青一笑道:「世伯既然如此器重小侄,在主人面前多加吹噓,小侄怎敢令世伯失望呢?」

  王非俠臉更紅了,吶吶地道:「主母也是劍中高手,只因為不履江湖,無法得知世兄的造詣……」

  杜青笑道:「沒關係,想要列為這種隱名世家的座上客,自然要毛遂自薦一番,只是主人叫這位小妹妹前來測試,豈非是太便宜了小侄嗎?」

  王非俠聽出他語中不滿之意,忙道:「世兄,三小姐六歲習劍,已有八年的火俟,在主母精心教導之下,除了氣力稍欠,招式變化,尤在老朽之上!」

  

  杜清淡淡地道:「那小侄這一關恐怕還很難過呢!」

  謝寒雲不知道他們談話的含意,只是聽出杜青已經答應比劍,高興地抽出藏在花叢中的長劍叫道:「杜大哥,我們以三十招定勝負!」

  杜青一笑道:「三十招就夠了嗎?」

  謝寒雲道:「我想夠了,娘說我的功力只能支持三十招,若是三十招還不能擊敗你,我就認輸!」

  杜青笑道:「好吧,我盡量支持著,能撐過招數,也許可以揀個現成便宜!」

  謝寒雲卻叫道:「你別太高興,在我手下硬撐三十招可不是容易的事!」

  王非俠卻皺眉道:「三小姐!杜世兄是跟你客氣,他們杜家的瀟湘流雲劍法一共才十八手,闖遍天下,還沒有人能全部見識過!」

  謝寒雲一怔道:「為什麼?」」

  王非俠笑道:「因為沒有人能挨過十八式的。」

  謝寒雲雙眉一揚道:「那麼今天我就是第一個!」

  杜青笑道:「小妹妹,你別信王世伯的話,寒家劍式雖然沒有對人全部施展過,卻不是天下無敵,有時還沒有等十八式使完,已經被人打敗了!」

  謝寒雲叫道:「你騙人,老王說你從來沒有敗過!」

  杜青既不承認,也不否認,抽出長劍,笑笑道:「小妹妹,請賜招吧!」

  謝寒雲輕輕推出一劍,來勢極速,劍尖幻出十幾點光影,罩向杜青每一處大穴,杜青看也不看,居然迎劍反擊,由光影中直攻進去,謝寒雲一時弄不清他的意思,連忙收劍退後道:「你是跟我拚命?」

  杜青按劍笑道:「我沒有這個意思!」

  謝寒雲叫道:「那你為什麼不躲開,我這一劍用足了,你還有命嗎?」

  

  杜青微笑道:「你已經保證不會傷到我的,我對你絕對相信,所以對這些足以致命的凶招,大可以不必擔心!」

  謝寒雲怔了一怔才叫道:「你這個人太滑頭,居然動歪心思,下一劍我可不讓你佔便宜了!」

  說著又攻出一劍,卻是取他的肩頭,杜青用劍封開,兩劍交觸,杜青微微一怔,因為他發現這小姑娘的腕勁不弱,出手很穩,至少比她在雞鳴山上動手的功力深多了,遂也不敢怠慢,小心地應付著。

  謝寒雲出劍很快,一劍追一劍,根本不讓杜青有回手的機會,幸好她用意不在傷人,只想在杜青的衣服上割破一點,所以杜青仍能從容應付,可是他心中對這小姑娘所用的詭異的劍式已充滿了驚奇!

  從他出道江湖以來,歷時五載,轉戰大江南北,會過無數高手,也經過好幾次狠命的拼殺!

  可是那些對手中,竟沒有—個人能及得上這小姑娘的,好容易支持到十六招上,謝寒雲似乎見久戰無功,神情有點焦急,猛地一劍,直刺他的咽喉!

  這一劍又急又凶,杜青猝不及防,倒是不敢硬碰,連忙退後兩步,可是謝寒雲進前兩步,劍勢急落,劃向腰間,杜青舉劍劈開,正想藉機會還她一劍,謝寒雲卻格格一聲輕笑,高舉劍尖道:「杜大哥,你可輸了!」

  杜青抬頭一看,她的劍尖上挑著一個玉塊,正是他腰帶上的佩飾,自己過份大意,光是去防備她的急攻,卻忽略了拖在腰畔的尺許短帶,被她趁勢用劍鋒挑走了!

  當然在生死之爭時,能保全性命才是勝利者,可是處在比武的情形下,這一枚玉塊之失,也就等於落敗了!

  因此他臉上微紅笑道:「小妹妹劍技高明,佩服,佩服!在下輸得心甘情願。」

  謝寒雲被捧得十分開心,因此也謙遜地道:「杜大哥太客氣了,我的劍法實在不如你,假如我們是在拚命的話,我恐怕早就被你殺死了,因為我發現你的勁力比我強多了,你用足了勁力,我的招式根本就施展不開!」

  王非俠在旁笑道:「他是個大男人,跟小女孩子比劍,怎麼好意思用力氣來勝過你!」

  謝寒雲將玉珮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下,見上面刻著兩條游龍,十分生動,不禁笑著說:「杜大哥!你這塊玉真好玩!送給我好不好!」

  王非俠連忙道:「三小姐,這可不行,我知道這是他們杜家的傳家之寶,傳了好幾代了!」

  謝寒雲微微失望地道:「這我就不好意思要了!」

  說著伸手擲還杜青,杜青剛要伸手來接,忽然人叢中飛出一個全身穿青的少女,伸手將玉珮奪了過去。

  謝寒雲一望來人,失聲叫道:「二姊!你這是幹嗎?」

  那少女比她大四五歲,約摸二十上下,容顏秀麗,只是雙目如電,寒光逼人,冷冷地朝杜青道:「姓杜的,我叫謝寒星!」

  杜青拱拱手道:「二小姐!」

  謝寒星依然冷笑道:「不敢當,閣下好快的劍式!」

  謝寒雲叫道:「杜大哥的劍是快!不過還比我慢。」

  謝寒星哼了一聲道:「做你的清秋大夢,摸摸你的耳朵看,你這點本事,被人割掉了腦袋,還不知道是怎麼死的呢!」

  謝寒雲怔然一摸耳朵,才知嵌在耳朵上的一顆明珠已經不見了,連忙低頭在地下找尋,說道:「恐怕是我在比劍時失落了!」

  謝寒星怒聲叫道:「在旁邊的花叢裡,已經被人劈成兩片了,虧你還好意思說是丟掉了!」

  謝寒雲忙在花叢找到了兩片碎珠,但見齊中對分,顯系利物所割,不禁怔然叫道:「杜大哥,你真壞,什麼時候把我的耳珠劈碎了!」

  王非俠也是一怔道:「杜世兄,老朽實在眼拙,竟不知你的劍術已發展到這種境界!」

  杜青訕然笑道:「世伯太客氣了,小侄不過是取巧而已,而且這種手法只能騙騙小妹妹!」

  王非俠笑道:「可是世兄連老朽竟都騙過了,老朽竟不知道世兄是何時出手的……」

  謝寒星哼了一聲道:「老王!你也別裝了,人家總共才攻了一招,我不相信你會不知道!」

  王非俠只得嘿嘿乾笑,謝寒雲卻叫道:「對呀,杜大哥,你只攻了一招,而且就在開始的時候,你真壞,你起手就勝了,還跟我開玩笑裝下去,難怪你以後一直不回手。」

  杜青笑著道:「第一招也不能算勝,我明知道你那一劍不會認真,才撿了個現成便宜。」

  謝寒雲倒是一點都不生氣,笑道:「杜大哥,你真行。我現在是真的佩服你了,二姊,你快把玉珮還給人家!」

  謝寒星冷冷道:「那很簡單,從我手裡搶回去!」

  杜青一怔道:「二小姐,這是何必呢?」

  謝寒星怒聲道:「你勝了小妹我不氣,可是你不該拿她開玩笑,我們謝家的女兒豈是容人開玩笑的對象!」

  謝寒雲忙道:「二姐!我跟杜大哥開玩笑不是第一次了,今天一清早我在雞鳴山上就……」

  謝寒星大聲道:「那是你的事,可是謝家的劍法被人一招就擊敗了,我可不能忍受這種侮辱!」

  謝寒雲道:「杜大哥是比我強,這不算侮辱,人家是名滿天下的大劍客嘛!」

  謝寒星啐了一聲道:「那是他自己不要臉,自吹自捧!」

  杜青涵養再好,也忍不住氣了,說道:「二小姐這話未免太過份了,杜某從未……」

  謝寒星搶著道:「那你就再把我打敗!」

  杜青怒聲道:「在下無此雅興,王世伯,小侄很抱歉,不想再見這兒的主人了……」

  謝寒雲大叫道:「杜大哥,你不要走。」

  謝寒星冷冷地道:「他這樣走是最聰明的,否則他立著進來,恐怕要平著出去了!」

  杜青聞言反身怒道:「小姐認為杜某是怕死才走的了。」

  謝寒星冷笑道:「你在外面可以吹字號,到了謝家,瀟湘美劍客五個字何異於土雞瓦狗!」

  杜青忍無可忍地道:「小姐這一說,杜某倒是非領教一下不可了!」

  

  謝寒星沉聲道:「領教?你太瞧得起自己了,如果我不割下你的腦袋?我就把自己的頭輸給你!……」

  杜青聽她如此狂妄,也動氣道:「杜某如果不到你棄劍認輸,絕不生離此地。」

  謝寒星嗆然出劍,連招呼都不打,就刺了過來。

  杜青毫無防備,倒是顯得很狼狽,幸虧戰鬥經驗豐富,判斷正確,將身形微偏,讓那一劍貼著耳邊滑過,只差了寸許光景。

  謝寒雲空著手攔在中間叫道:「二姐,你不能這麼不講理……」

  謝寒星根本不理她,提劍又刺,竟是對著謝寒雲發招,把小姑娘驚呆了,也忘了躲避,多虧杜青替她擋開了。

  謝寒雲急叫道:「二姐!你怎麼要殺我了?」

  謝寒星沉聲道:「是你自己要找死插進來的……」

  謝寒雲—怔,劍又刺來了,依然是杜青代她架住,可是謝寒星卻是故作姿態,半途變招,拿杜青作了對象。

  險雖險,好在杜青及時撤劍自救,沒有為她所傷。

  謝寒雲還站在附近,杜青為了護衛她,幾乎又挨了一招殺手,王非俠忙叫道:「三小姐!你還是出來吧!這件事你管不了!」

  謝寒雲也怕杜青為她而吃虧,只得跳了出來,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決鬥。

  謝寒星招招殺手,一枝劍使得風狂雨急,杜青應付時雖不像對謝寒雲那樣輕鬆,可是他目的只想迫謝寒星棄劍認輸,劍下多少還留點分寸!

  兵刃交斗就是不能心存顧忌,尤其是兩個差不多的高手,誰客氣誰就遭殃。

  杜青為了想稍留餘地,招式不敢用足,處處站在被挨打的地位,十幾回合後,他不但被困在對方的劍鋒之內,身上還負了幾處輕傷,那還是因為他戰鬥經驗較為豐富,每當危險時都能及時避開,否則那些輕傷就會成為致命的重傷。

  這一來他打出火了,劍勢一轉,突變為猛歷,家傳的流雲快劍用足了勁力,精招迭現。

  謝寒星也不甘示弱,劍若急水下灘,兩人都被劍光罩住了,但聞叮噹之聲不絕於耳。

  謝寒雲看得目瞪口呆,失聲叫道:「杜大哥真了不起,由此看來,他跟我動手的時候簡直是在開玩笑。」

  王非俠搖頭道:「他跟你比劍的時候也不是開玩笑,現在也不是特別認真!」

  謝寒雲奇道:「可是他對我並沒有這樣凶啊!」

  王非俠則搖頭輕歎道:「你姊姊卻得寸進尺,而且使出這等毒招,無怪人家會發火,要拿出看家功夫來對付她了!咦!主母與大小姐不是在一旁觀戰的嗎,她們為什麼還不出來禁止?這樣下去,勢必誤了大事……」

  這時動手的兩人情勢更為緊張,謝寒星銀牙緊咬,一招厲於一招,每劍都指向對方的要害!

  杜青雖然是守多於攻,但也不再有顧忌之心了,只是所攻的部位尚非致命之處,因此謝寒星有時根本不加理會,反而趁機會搶攻他的要害,逼得他不及將招式發滿,就得撤回劍去自保!

  王非俠急得直搓手道:「這怎麼是好?三小姐,你說主母與大小姐確實是在樓上嗎?」

  謝寒雲皺緊雙眉道:「我也不清楚,不過我與社大哥交手時,她們的確是在上面,而且還是娘授意叫我向杜大哥挑戰的……」

  王非俠十分著急地道:「那她們應該出頭阻止了,這不是開玩笑的事。」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身後突然響起一聲輕輕的歎息,接著是一個低低的聲音道:「老王!我也明白這不是開玩笑的事,可是太緊迫了,而我們又沒有二個選擇,因此我必須對這個年青人多瞭解一點。」

  王非俠聞聲回頭驚道:「主母……」

  那是個中年婦人,一身素裝,神情肅穆,只冷冷地點了一下頭,王非俠急忙道:「主母快過去阻止他們吧!二小姐殺紅了眼,只有您能攔得住。」

  那婦人冷冷地道:「隨他們去,誰有本事就把對方殺了!這樣才能驗出真功夫。」

  王非俠道:「老奴是擔心二小姐,她方寸已亂……」

  那婦人冷笑道:「沒這麼嚴重,目前她是吃虧在經驗不足,心浮氣燥,可是等混元三式施過之後,情形就改觀了!」

  王非俠一怔道:「主母要二小姐用混元三式!」

  那婦人道:「為什麼不可以,時間已經很緊迫了,如果他連這三招都擋不住,對我們有什麼用呢?」

  王非俠道:「混元三式是用來對付……」

  那婦人一哼道:「我知道,可是我希望先試試它的威力。」

  王非俠怔了—怔才道:「老奴已經試過了,那三式之下,很難有人擋得過,杜世兄乃老奴故人之後……」

  那婦人道:「你是要我放過他?」

  王非俠低下頭道:「請主母開恩。」

  那婦人沉吟片刻才道:「好吧!我總不能叫你為難……」

  說著要走過去,王非俠卻又攔住了她道:「主母!萬一他能擋過那三式呢?」

  

  那婦人輕歎道:「這是我最希望的事,不過為了你,我決心放棄那個希望,混元三式下罕有生者,萬一他擋不過,我也救不了他……」

  

  王非俠默然無言,放手讓她過去,這時交手的兩人已近惡鬥之勢,杜青的劍也不再容情了,削頸刺心,所攻的都位都足以殺死對方,卻因為謝寒星採取了不要命的打法,每當凶危時,乾脆來個同歸於盡,大概杜青還不想死在此地,所以有時候逼得硬撤回招式,神情卻很憤怒!

  那婦人走過去時,恰巧杜青又使出一式厲招,謝寒星看來這一次很難逃避,甚至連拚命的機會都沒有。

  杜青眼看將要得手,心中已要斟酌這一劍是否要殺死對方抑或重重地傷她一下,驀地眼前人影一現,首先是叮然輕響,他的劍點上似乎受到一股細力的牽引,使得那一式的正鋒偏過一旁。

  而謝寒星也被人在肩上推了一把,倒退出六七步去,這一來兩個人都怔住了,尤其是杜青驚異更甚。

  因為他發現突然加入的這個中年婦人竟是赤手空拳,完全利用指甲彈開了他的一招狠式!

  謝寒星也叫了起來道:「娘,您這是什麼意思,在這個時候插身進來,不是太便宜他了嗎?」

  那好人輕輕一歎道:「星兒,杜公子是老王引進來的,我們不能太使他難堪……」

  謝寒星哼了一聲道:「那您原先的計劃呢?」

  那婦人略略遲疑道:「那只好作罷了,江公子也許是我們能找到的最佳人選了,可是為了老王,我們不能叫他冒生命的危險……」

  謝寒星十分不滿地道:「只是為了老王,您一切都不顧了嗎?」

  婦人臉色一動,最後還是點點頭道:「不錯;對我們謝家而言,老王的確是比一切都重要,星兒,你知道……」

  謝寒星十分不耐煩地叫道:「好了!好了!我已經聽過不下幾百次了,他是我們家的救命恩人,沒有他就沒有我們,感恩圖報是不錯的;可是用這種方法,我絕對不贊成,時限只剩下四十天了,難道到時候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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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3 21:41:56 |只看該作者
第 三 章 男兒有淚不輕彈


  婦人臉色一沉道:「星兒!這個家還沒有輪到由你來作主的時候!」

  謝寒星這才悻悻地將玉珮取在手中,正要摔回地上去,那婦人又沉聲道:「好好地還給杜公子!」

  謝寒星臉色一變,捧著玉珮走到杜青身前,沉著喉嚨道:「姓杜的,你要真是個男子漢,就不要佔這種便宜……」

  

  那婦人立刻叫道:「星兒!你說什麼……」

  謝寒星將玉珮朝杜青手中一塞道:「我什麼都沒說,這個家既然是您作主,我的話也不能算話……」

  說完回頭就要走,杜青卻頗感意外地道:「謝小姐!請你等一下。」

  謝寒星停身止步冷冷地道:「幹什麼?東西已經還給你了,難道還要我跪下雙手奉上不成。」

  杜青淡然地道:「在下自然不敢存此心意,可是也不想在這種情形下取回玉珮!」

  謝寒星雙眉一挑道:「你還想怎麼樣?」

  那婦人連忙插在中間喝道:「星兒,你少開口!」

  說完又含笑對杜青道:「杜公子劍術超群,小女遠非敵手,故而妾身才出面阻止她繼續討教,尚祈公予垂諒……」

  謝寒星在旁冷笑道:「真是天曉得?」

  那婦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才不響了,那婦人又含笑對杜青道:「妾身因先夫棄世太早,從小又未免容縱,致令杜公子見笑了!」

  杜青怔了一怔才抱拳道:「請教夫人……」

  王非俠剛待開口為她作介紹,那夫人已搶先道:「妾身是未亡人之身,婦人出嫁從夫,仍以夫姓為冠,賤名耐冬,杜公子不妨以謝耐冬見稱。」

  杜青又拱拱手道:「謝夫人,在下承王老前輩相邀不知是因何故……」

  謝耐冬連忙道:「沒什麼,沒什麼……」

  杜青臉色一沉道:「我想王老前輩不會無由無故……」

  王非俠乾咳了一聲,尷尬地道:「杜世兄!老朽恭邀大駕,本來是有事相煩,不過家主母已然表示作罷,世兄也就不必多問了……」

  杜青冷冷地道:「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杜某雖然不是什麼成名人物,卻也不應如此容易打發!」

  王非俠一怔道:「杜世兄……這……種種不周之處,老朽自願擔待,世兄要怎樣懲罰都行!」

  杜青一揚手中玉珮道:「別的都無所謂,就是這……」

  謝耐冬忙道:「小女行事魯莽,妾身代為致歉,好在玉壁物歸原主,公子請恕她一次吧!」

  杜青看了謝寒星一眼,見她滿臉都是桀傲之態,好像非常不服氣,乃冷笑一聲道:「夫人太客氣了,只怕令嬡心中不作此想吧……」

  謝寒星忍不住叫了起來:「姓杜的,你能保住這條命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還嚕嗦個什麼勁兒!」

  

  杜青一下子把玉珮又丟回給她道:「謝小姐,令堂與王前輩的談話我都聽見了,我雖然不知道府上要我做什麼,但是我知你還有三招劍法尚未施展,據小姐想來在那三手劍招下,我一定無法擋過!」

  謝寒星冷冷地道:「我倒沒有這樣想,是老王怕你擋不過,才……」

  杜青搶著阻止她說下去:「其他的話都不必說了,我記得在動手之初,我就作了一個明確的表示……」

  謝寒星目光忽然轉亮道:「不錯,你說過若不能叫我棄劍認輸,你就橫劍自刎……」

  杜青莊容道:「對了!言猶在耳,我必須貫徹此事……」

  謝寒星笑了一笑,回頭問謝耐冬道:「娘!在我們謝家規矩中,是否允許棄劍認輸?」

  謝耐冬沉思片刻才道:「假如對象是杜公子,這也算不了什麼……」

  謝寒星臉色一變道:「娘!您可真對得起老王,居然連女兒都不要了……」

  謝耐冬痛苦地道:「孩子,你應該明白我……」

  謝寒星舉起手中的長劍作勢欲刺道:「我自然明白,否則我怎會如此甘心就死!」

  謝耐冬連忙搶手道:「星兒,你……」

  謝寒星抬頭看了母親一眼道:「娘,我現在並不想自殺,您不必著急,等我把劍丟在地下,您再想法子救我好了……」

  謝耐冬怔住了道:「孩子,你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謝寒星肅容道:「沒什麼,我在動手以前,也說過一句話,要是我敗在姓杜的手中,就當您沒生我這個女兒,您現在逼我認輸,我只好……」

  底下的話她故意不說了,謝耐冬木然地道:「你真說過這句話?」

  謝寒星大聲道:「那還能假,園子裡那麼多人,誰投有聽見?那是我對著自己的劍所立的血誓……」

  謝耐冬默然片刻才輕輕一歎道:「孩子!我不能再表示什麼了,你自己決定吧!」

  

  杜青已忍不住道:「沒有什麼可決定的,杜某身為堂堂男子漢,怎會讓一個女流之輩相讓。」

  謝寒星一笑,道:「娘,您聽見了!他替我決定了!」

  王非俠搓著手,連連長歎道:「唉!真沒辦法,誰想到他們的性子這麼烈,真是年青人……」

  謝寒雲卻閃著晶亮的明眸,出神地讚歎道:「杜大哥這份豪情,才是真正的男子漢心胸,要是他接受了玉珮走了,我會對他感到失望的……」

  謝耐冬一揮手道:「小孩子懂得什麼,別胡說八道了,快去叫你大姊姊把金創藥備好……」

  謝寒雲不解地道:「幹什麼?他們這是一場生死之戰,我想用不著什麼金創藥了!」

  謝耐冬一瞪眼道:「叫你去就去……」

  謝寒雲噘著嘴道:「不!我要在這兒看他們比出個結果來,而且我相信杜大哥一定會勝過二姐……」

  謝耐冬鼓起眼睛正待發作,王非俠卻道:「老奴去好了,夫人莫非……」

  謝耐冬輕聲道:「此子性情剛烈,實在是個很適當的人選,我一念之差,不該叫星兒來測驗他的,現在勢已成騎虎,阻止他們是不可能的了,我只好盡量設法保全地,受傷是免不了的……」

  王非俠略感欣慰地道:「老奴閱人千萬,才相中了這一個,絕對錯不了的。」

  謝耐冬朝他白了一眼,王非俠這才發覺自己太多話,連忙佝僂著身子道:「是!是!老奴這就去!」

  當他彎腰離去後,杜青與謝寒星已再度恢復正面凝視的狀態,由於這一次是性命之搏,兩人的態度都十分凝重,比較起來,杜青沉著一點,謝寒星則略見浮躁,冷冷地睨著對方道:「姓杜的,剛才我看你手下還沒有完全放開,所以我的殺手也不好意思用出來,現在可不同了!」

  杜青淡淡地道:「我們的話已經說清楚了,杜某死在小姐劍下,只怪自己學藝不精,請小姐不必多有顧慮……」

  謝寒星冷笑道:「我不是顧慮怕殺死你,而是告訴你當我動手的時候,你有什麼精著也只管施為好了,我不相信你能躲過那三劍,除非是你在我三劍還沒有完全施展以前先殺了我!」

  杜青冷冷地道:「杜某習劍的目的並不以殺死一個女子為樂事,小姐大可不必為自己先行招呼!」

  謝寒星悻然怒道:「我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你倒以為我怕你了,像你這種混帳,我殺了你也不會感到內疚。」

  說完運劍如風,直刺而上,杜青滿眼但見劍影,似乎每一道劍影都指著自己的要害而來,心中微感駭然,神情卻越發鎮定,身形挺立如蒼松,一直等到劍氣逼肌,才猛然出劍,刺進對方的重重劍影之中。

  嗆啷嗆啷一片劍刃交觸聲後,他身上的衣衫已為劍氣割裂了好幾處,可是他刺出的那一劍卻絲毫不變原姿!

  謝寒星的劍氣所及,只能達到他的衣衫之處,只要再進前寸許,立刻將對方割成碎片!

  可是杜青的那一劍太有力量了,無論她朝那一個方向進逼,自身總是在對方的威協之下。

  因此她將第一式的變化施完之後,迫得抽身退後,冷冷一笑道:「好劍式!你這美劍客之名倒不是虛得。」

  杜青一動都不動,淡淡地說:「請小姐繼續賜教。」

  謝寒星咬咬牙,振腕再發第二劍,這次的變化十分簡單,僅只一劍斜掠,將及對方之時,才改為直劈。

  杜青的神色微微一動,對於她這一劍倒是十分慎重,抽回長劍,連挽了十幾個劍花,將自己全身裹得風雨不透,直到最後一個劍花時,他才用劍觸向對方的劍刃,使用沾勁貼緊了謝寒星的劍身,不讓她落下來。

  到了劍交著劍,眼瞪著眼,對視了將有一盅茶的時分,謝寒星才綻口叱一聲:「殺……」

  杜青卻適時放開手中的長劍,退後了五六步,剛好避過了幾道刺骨的劍風,然後雙腿一縱,拔高丈許,接住了被謝寒星挫到空中的長劍,飄然墮地後,身邊跟著落下幾片破碎的衣襟。

  謝耐冬一直冷眼旁觀,這時也忍不住叫出一聲好來,謝寒星那一招攻式應該是無法破解的,卻被杜青以最巧妙的方式破解了。

  杜青之妙,妙在他的脫手擲劍,以他本身劍上的重量牽制了謝寒星的劍式變化,使她不得不用力先把杜青的劍振飛後才能夠繼續進招,也就是這一剎那的耽誤使杜青能退走了五六步,脫過了腰斬之危。

  雖然謝寒星仍是削破了他的幾片衣襟,可是杜青最後在劍未墮地前又搶回手中,在比劍的規矩中,只要劍不離手,仍不能算輸,因此這一次接觸雖有優劣之分,卻未足以定勝負,最多只能算他略佔下風而已!

  謝耐冬等杜青站穩了,才輕輕一笑道:「寒家的混元三式自創立以來,能連擋兩招的,杜公子當推第一人。」

  謝寒星卻冷笑一聲道:「娘,等他擋過了三劍,您再說這句話不遲。」

  杜青劍眉一挑,目中現出了真正的怒意,大聲道:「杜某與府上素無仇怨,小姐卻像是非要杜某授首劍下才覺得快意……」

  謝寒星冷冷地道:「對!這是你自己說的,你說若是不勝過我,你就不生離此地……」

  杜青怒聲道:「在下先前並未發此等狂言,皆因小姐一再相逼,在下忍耐不住……」

  謝寒星冷冷地道:「現在講道理已經太遲了,我也把話說開了,今天不宰了你,我就自己割下腦袋,我雖然是個女人,說出來的話並不比你這個大男人賤,反正今天我們之間總死一個……」

  杜青強抑制住自己的怒氣道:「小姐不要逼人太甚,杜某說過的話絕不會反悔,可是杜某到現在還沒有回過一招,小姐若是知所進退……」

  謝寒星已經叫起來道:「我早就叫你別假充英雄的,是你自己不回手,又怪得誰來!可是你既然如此說,我也不想佔這個便宜,第三劍我等你先出手了再殺……」

  話還沒有說完,謝寒雲已在旁叫起來道:「杜大哥!你不要上當,她就是想騙你先出手,混元第三式完全是以靜制動……」

  謝寒星冷冷地瞄了她一眼道:「看來我這個姊姊還不如一個剛見面的陌生人……」

  

  謝寒雲不服氣地叫道:「二姊,你的心裡想什麼我全知道,你是在嫉妒大姊……」

  謝耐冬不等她說完,厲聲喝止她道:「小雲!你再胡說八道……」

  謝寒雲含著眼淚,低聲道:「娘!你不能偏心,大姐雖然不是您的親生女兒,可是她對您的孝心並不比我們差,甚至還超過我們……」

  謝耐冬滿臉厲色,像風一般地捲過去,伸手就在她臉上打了一下,然後才以低沉的聲音道:「小雲,我不知你的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可是我要告訴你一句話,我對你們姊妹三人絕無偏私,尤其是對寒月,我看她比你們更重,也許我對她過份嚴厲,可是你要明白,這是我的責任,誰叫你父親死得早,家裡又不留下一個男人,否則我何須負起這麼大的擔子……」

  說到最後,她自己也流下眼淚來了,謝寒雲雖然挨了一下耳光,她反而不哭了,怔怔地呆站著。

  謝耐冬擦乾自己眼淚低歎道:「小孩子不會瞭解大人的心,但願寒月能夠明白……」

  謝寒星被她們那番話擾得更顯煩燥,劍指著杜青厲聲大叫道:「姓杜的!鬼丫頭已經把底子揭給你聽了,我想你不會先出招了,還是我先攻你吧!」

  說著舉劍待發,杜青卻沉聲道:「等一下,杜某本來不想佔先,可是聽三小姐的話後,好像我先出手反而對你有利,杜某倒是頗想一試!」

  謝寒星的眼中射出得意的光芒,冷冷地道:「隨便你,不過你先出手可以死得痛快一點!」

  杜青仰首向天,一言不發,想了有一段時間,才堅定地點了一下頭道:「小姐請注意!」

  語畢身跟劍走,輕飄地揮了出去,好像根本不是出手攻擊,只是虛應故事而已,可是謝耐冬看了這一手姿勢後,臉色突然一變,厲聲大喝道:「星兒,不許出手……」

  她儘管叫得早,謝寒星發動得也不慢,劍身輕振出千百點銀芒,就像是上元夜空中所放的焰火,從一圍亮星爆發為無數流螢似的光點,罩向杜青的身上。

  謝耐冬是真的著急了,不顧一切地衝了進去,空著一雙手就朝那點點劍芒抓去,然後是劍刃交觸聲,痛苦的喊叫聲,以及劍氣嘶空聲,當一切的聲音都靜止時。

  三個人都木然而立,每一個人都飛濺一身的血點,看不出是誰受了傷,誰勝了,誰敗了。

  又是片刻的靜默後,謝寒星第一個發聲問道:「娘,您這是什麼意思?」

  謝耐冬臉色轉厲,怒聲叫道:「滾!你不是我的女兒,謝家門中有沒你這種忤逆的子孫……」

  謝寒星怔了一怔才道:「娘!您怎麼了,這場比劍是您授意的,難道我做錯了不成!」

  謝耐冬不理她,只是關心地朝杜青問道:「杜……公……子……你怎麼樣了,沒傷到那裡吧?」

  杜青張口想說什麼可是他一個字還沒有吐出口,胸前突然噴出一片血雨,身子萎然向後倒去。

  謝耐冬伸手想去抓他,可是她的手觸上他的衣服,卻並沒有抓住他,等他的身子砰然觸地後,謝寒星才失聲叫了起來:「娘,您的手……」

  謝耐冬咬緊牙關,舉起她的右手,卻已成一隻禿掌,四指齊根被削斷,只有拇指還剩下半段!

  她好似完全不覺得疼痛,將那雙血淋淋的手掌舉到謝寒星的面前厲聲道:「看清楚了,這雙手是一個傷心的母親,為了救她忤逆的女兒所得到的報酬……」

  謝寒星怔了一怔才叫道:「娘,您說些什麼?要不是您插進來擋去了我一半的招式,這姓杜的連個全屍都別想留下,您怎麼說是為了救我呢?」

  謝耐冬怒喝道:「混帳畜生,看看你自己的腰上……」

  謝寒星低頭一看,臉色慘變,因為她的腰下寸許之處,為劍鋒劃開巴掌大的一個小圓洞,連小腹的肌膚都露了出來,而且就在她的肌肉上,緊貼著四枚斷指,血水順著她的肚腹流下去,像蟲子在爬一樣,隱隱有些痛的感覺。

  謝耐冬又厲聲道:「你看見了嗎?假如不是你母親的這一隻手,你的腸子早就被人絞斷了……」

  謝寒星一言不發,謝寒雲卻趕過來叫道:「娘!您還不趕快用藥止血……」

  謝耐冬搖搖頭道:「先別管我,看看他的傷勢怎麼樣?還有救沒有?」

  謝寒雲蹲了下去,扯開杜青的衣服,只見他的胸前交叉縱橫,錯列著七八處創傷,有些深達寸許,皮肉兩邊翻捲上去,血水仍是在涔涔地流著,她一皺眉:「傷得很重,雖然未及內臟,卻不知道,是否能活……」

  謝耐冬連忙道:「把他抬到樓上去交你大姊,想盡一切的方法,保住他的性命!」

  謝寒雲立刻扶起杜青,旁邊另有幾個女子也過來幫忙,謝寒雲這才朝她的母親道:「娘,您的手……」

  謝耐冬急聲道:「你快去,別擔心我,我還死不了,倒是這個年青人,告訴你姊姊一定要想法子救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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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此情可待成追憶


  謝寒雲點點頭道:「我曉得,我家的希望還寄托在他身上呢?我相信大姐會盡力的。」

  謝耐冬大聲道:「現在不僅是我們家的事了,他的性命關係著我們全家的安危……真沒想到他會是那個魔頭的傳人……」

  謝寒雲聽得又不懂了,可是謝耐冬並不想跟她作更多的解釋,只是連連地摧她快走,同時把所有的人都打發走了,只剩下她與謝寒星兩個人!

  謝寒星木然地道:「娘!您到底在說些什麼,那個姓杜的怎麼樣。他是……」

  謝耐冬一歎道:「別說了,這件事先是怪老王,他怎麼把這個禍胎引上了門,其次是怪我,不該定下這一道測試的手續,最後是怪你,我已經發出警告,叫你住手了,可是你偏偏不聽話……」

  謝寒星不解道:「這怎麼能怪我呢?我已經立下血誓,不殺死他,就殺死我自己,難道您要我……」

  謝耐冬長歎—聲道:「不怪你,全怪我太縱容你了,把你養成這付剛烈的脾氣,好好的立什麼血誓,否則何至於把事情弄得如此之糟。」

  謝寒星又不服氣了,說道:「娘!您別把事情說得那麼嚴重,那個姓杜的劍法固然不錯,最多也不過跟我差不多,剛才您要是不上來,我也許會死在他的劍下,可是他也不見得能活,您何必怕成這個樣子!」

  謝耐冬瞪起怒目罵道:「你知道什麼!你以為我們那混元三式有什麼了不起,放在血魂劍眼中,連莊稼把式都不如、你還想殺得了人家……」

  謝寒星怔怔地道:「血魂劍?血魂劍是什麼?」

  謝耐冬好似覺察自己說溜了嘴,連忙變色道:「你少問,連那三個字都不許再提,現在我只希望那年青人能夠安然無事,不然的話,那後果我簡直不敢想……」

  說完她也匆匆向樓後精舍去了,只剩下謝寒星一個人癡癡的站在那裡,冷風吹來,她的小腹上驟感一陣涼意,那四枚血淋淋的手指變得更為刺目!

  時季由暮春進入初夏。天氣還不怎麼熱,可是早蟬已在綠楊枝頭唱出了春之輓歌,年年有春天,這一年的春天卻永不再來了,殘春留下的唯一痕跡,便是樹上幾朵遲凋的紅梅與粉桃,在輕風中飄下片片落英。

  經過月餘的調養,杜青胸前的劍痕已經開始結痂了,謝家的金創藥果然十份靈效,居然在死亡的邊緣將他拉了回來,而且還使他恢復得這樣快。不過心理上的因素也居著一半的功勞。

  是誰鼓舞起這年青的劍客強烈的求生意志?是誰使得這名滿江湖的瀟湘美劍客惆悵若失,憑欄深思呢?

  那答案在杜青的心中,也在對池臨石垂釣的倩影!

  她穿著一身鵝黃的綢衣,不施脂粉,只用一枝翠綠的長簪綰住了滿頭細柔的青絲,明眸中注著一泓春水,兩顆眼珠亮得似秋夜的明星,玉也似的肌膚,仙一般的風韻。

  她——謝家的長女——寒月,這名字就像她的人,美麗皎潔,像天上的明月,使人對她產生無限的相思,卻又高不可攀,神色之間,也永遠是那麼冷冰冰的,像是有無窮的心事,卻悶在她一個人的心裡,永不給第二個人知道。

  對著那玉雕似的倩影,杜青不禁輕輕地吁了一口氣,有千百個問題湧起在心裡,卻只能自己去找解答。

  「她令我動心嗎?」

  這個答案是絕對肯定的,自己以一枝長劍,行遍大江南北,贏得瀟湘美劍客的稱號,也不知有多少江湖俠女,武林嬌娃對自己流露過傾慕之意,可是自己從未正眼看他們一下,卻偏偏對這個女孩子動了心。

  「她對我有情嗎?」

  這個問題令他困擾。噓寒問暖,裹創換藥,她的手是那麼輕柔,她的關切是那麼深摯,她的眼角眉梢隱約的輕瞥,其中總帶著一樣若有若無的情意;自己因痛苦而呻吟時,她的雙眉緊鎖著愁容;自己日漸痊癒時,她輕輕地一笑,夜半躡足輕探,悄無聲息地為自己蓋上薄被,又輕輕地離去,深恐驚醒了自己的好夢!

  這一切都不像是無情。也不僅是為了她妹妹傷害自己而表示的歉意,可是自己想跟她多談幾句話時,她總是找個很妥當的借口避開了,然後又趁自己在不知不覺的當兒回來,默默地守伺在自己身邊。杜青凝視了良久,突然被一陣清脆的鈴聲驚醒了,那是從釣桿上的小銀鈴發出的,釣絲不住地上下顫動著!

  是一條貪嘴的魚兒吞吃了鉤上香餌,為自己惹來了殺身的災禍,可是垂釣的人兒卻毫無知覺!

  杜青忍不住招呼道:「謝小姐,魚兒上鉤了!」

  謝寒月這才輕抬皓腕,提起了釣竿,銀白的魚身還在不住地跳動著,足足有半尺長的一條大花鯽魚!

  可是謝寒月把魚從鉤上退了下來,又砰的一聲,擲回到水中,杜青不禁微微一怔道:「你怎麼又放掉了呢?」

  謝寒月只輕輕地一笑道:「釣者志不在魚!」

  杜青覺得她的話跟她的人一樣難解,忍不住問道:「所志在何?」

  謝寒月連笑意都沒有了,淡淡地道:「解者自知,非此中人,難領其意,說了也不會明白。」

  杜青碰了一個釘子,不禁有點怫然道:「在下自知太俗,不足以與小姐……」

  謝寒月將釣竿收了起來,淡淡地道:「這是各人的興趣,與雅俗無關,公子也不必多心。」

  杜青被她這一說。倒顯得自己氣量太小,弄得很不好意思,頓了頓才道:「小姐可否將釣竿借在下一用。」

  謝寒月的雙眉輕輕一動,嘴角略有一絲笑意道:「公子可是想領略一下釣者之趣。」

  杜青搖搖頭道:「不!我只是想把剛才那條混帳的魚兒再釣起來!」

  謝寒月微異道:「這是為了什麼?」

  杜青笑了一下道:「我覺得它應該靜靜地沉在水底,而它居然貪口腹之慾,可見是混帳之至!」

  他故意將沉魚落雁的典故化於言詞中,一半是恭維她的美麗,一半也是試探她的心意!

  誰知謝寒月不動聲色地道:「公子太謬讚了,魚兒上了鉤,可見妾身並無沉魚之容!」

  杜青急道:「不,憑良心說,小姐的仙姿……」

  謝寒月冷冷地打斷地的話道:「事實俱在,公子的眼光總不會比一條蠢魚更差吧!」

  一句話把杜青堵得死死的,翻著白眼,不知用什麼話去針對她的詞鋒,幸好老遠響起另一個嬌稚的呼喊,解脫了他的困窘,那是謝寒雲的聲音:「杜大哥,大姊,原來你們躲在這兒談心,害得我好找。」謝寒月站起身來,冷冷地瞄她一眼道:「又是什麼事,你的嘴從來說不出一句正經話!」

  謝寒雲伸伸舌頭笑道:「當然了,只有你們談的才是正經事,什麼沉魚落雁呀,閉月羞花呀!」

  杜青知道剛才的那些話都被她聽見了,不禁臉上一紅,謝寒月卻臉色一沉道:「小雲。你再胡說八道,我就要生氣了。」

  謝寒雲對這個大姊似乎比母親還要畏懼,連忙一正神色道:「娘要我來問問杜大哥的傷勢怎麼樣了?」

  杜青笑笑道:「好得多了。」

  謝寒雲朝他臉上望了一眼道:「你的體力恢復得如何?能使劍嗎?」

  杜青一怔道:「使劍?幹什麼要使劍?」

  謝寒月臉色急變道:「小雲,你又在搗鬼了,我相信這一定不是娘的意思。」

  謝寒雲笑道:「不管是誰的意思。反正我總是一片好意。你沒看見那個姓查的傢伙有多討厭,幾手破劍法雖然還有點鬼門道,但是面目可憎,難道你願意……」

  謝寒月作色道:「小雲!你再說下去。」

  謝寒雲一縮脖子,苦著臉道:「不說就不說,可是你就這麼決定了嗎?」

  謝寒月黯然片刻才道:「這是命,我就是不願意,也得認命……娘把話告訴了那個姓查的嗎?」

  謝寒雲點點頭道:「剛才告訴他了。起先他還不願意呢?後來聽說你……」

  謝寒月忽然用手掩臉,痛苦地道:「不要說了……」

  謝寒雲怔了一怔,然後用手輕搖著她的膀子道:「不要難過,大姊,事情還有轉機,杜大哥……」

  謝寒月突然摔開她的手,厲聲道:「不許說……」

  謝寒雲這次沒有先前那樣順從,倔強地道:「不!我偏要說,明天就是限期了,你難道甘心陪著那個滿嘴蒜臭的傖夫過一輩子嗎?杜大哥,您到底能不能使劍?」

  杜青莫名其妙地道:「勉強也許可以……」

  謝寒月立刻叫道:「不!你不能,你的創口剛合上,一使力馬上又會裂開……」

  謝寒雲立刻叫道:「那也不要緊;最多再躺上個把月就是了,有我們家的金創藥,再加上大姊的細心調護……」

  謝寒月厲聲道:「胡說!這是性命攸關的事,你以為可以隨便開玩笑的嗎?」

  謝寒雲也急了道:「這不是開玩笑,這是關係你一輩子的幸福,我剛才就跟娘吵了起來!」

  謝寒月沉聲道:「我們應該服從娘的指示!」

  謝寒雲鼓起腮幫子道:「我知道娘有偏心,她一心都在為二姊打算,她不想一想,杜大哥吃了二姊這樣大的虧,還會跟她好嗎?我就是不服氣,你跟杜大哥才是天生的一對,那個姓查的算什麼東西……」

  謝寒月幾乎是聲色俱厲地叫道:「小雲……」

  謝寒雲不理她,轉頭對杜青道:「杜大哥,你對大姊的印象怎麼樣,老實說,別不好意思,這不是害臊的時候,你一定要說心裡的話……」

  謝寒月的雙眼緊盯著杜青,居然沒有再阻止謝寒雲,杜青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可是他也看出事態的嚴重,自己的答話可能關係著這個女郎的一生,而且這也是一個表白自己心意的機會。

  因此他毫不考慮地道:「令姊是我這一生中所見過最美麗的女子,貌麗似仙,人端如月……」

  謝寒雲急迫地道:「別做詩了,美麗是另一回事,世界上好看的女人多得很,我要你說出對大姊的心裡看法……」

  杜青歎一聲道:「我說什麼呢?我這條命出自令姊所賜,為了她,我可以赴湯蹈火……」

  謝寒雲不肯放鬆,緊逼著他道:「那只是你對她的感激之心,難道你心裡只有這些嗎?」

  -杜青移目對謝寒月望去,只見她的雙眸中洋溢著一片淚,臉上說不出是一種什麼表情,一時倒怔住了,不知刻如何措辭才能表達自己思慕之忱,謝寒雲見他半天不開口,倒是大感失望,低低地道:「假如你只感到大姊美麗,只對她感激,那我倒是太多事了……」

  謝寒月的臉色一變道:「你本來就多事!」

  杜青見她們都誤會了,心中大為著急,這一急,倒是急出了真話,吶吶地道:「在下與今姊經過這月餘盤桓後,心中傾慕之意,只恨詞拙無以言衷,令姊在杜某眼中,直如一尊高貴的女神,雖有接近之心,卻又自慚形穢,深恐冒瀆了她……」

  謝寒雲轉愁為喜,叫道:「杜大哥!你早這樣說多好,也免得我著急,我還以為你不喜歡她呢?」

  杜青誠摯地道:「在下對令姊之心,又豈是喜歡兩字所能表達萬一……」

  謝寒雲笑著道:「好了!好了!我只要知道這麼多就夠了,剩下來的話你慢慢說給大姊聽去,現在我去通知那個姓查的,叫他滾蛋……」

  說著轉身要跑,卻被謝寒月叫住:「小雲!回來,別胡鬧……」

  謝寒雲怔然止步道:「有了杜大哥,還要那個鬼傢伙幹什麼?」

  謝寒月不理她,回身對杜青深深地一彎腰,然後以略含感情的聲音道:「杜公子賜愛盛情,妾身感激腑內,得公子一言,妾身於願已足,今世已矣,報期來身……」

  杜青怔然不知所以,謝寒雲卻急得跳腳道:「大姊!你這不是胡鬧嗎?大家都說好了……」

  謝寒月已恢復她原來的冷漠,淡淡地道:「那只是你們說好了,我並沒有說什麼!」

  謝寒雲也怔住了,癡癡地立著!不知如何是好!

  杜青也頗感愕然,不明白這姊兒倆在玩些什麼花樣,可是他意識到她們在面臨著一個很大的難題,那難題是什麼呢?從他在雞鳴寺中被王非俠邀到此地來開始,謝家就充滿了迷一般的行動……

  謝寒雲怔了片刻才道:「大姊!我簡直不明白你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我知道你對杜大哥早已暗生情愫,剛才杜大哥也表示了他對你的感情,你們既是兩心相許,為什麼又要故意如此矯情呢?……」

  謝寒月輕輕一歎道:「你長大一點就會懂了!」

  說完又對杜青道:「杜公子!您的傷勢已經可以不敷藥了,只需靜養一段時間就能行動自如,舍下自明日開始將有一陣大忙,我也不能再照顧你了,因此我已經替你將行李整好了……」

  杜青不覺—怔,謝寒雲更是著急道:「大姊!你是要杜大哥離開我們家?」

  謝寒月冷冷地點了一下頭,杜青不禁生起氣來道:「小姐無須下逐客令,在下也要走了!」

  謝寒月生怕他變了主意,連忙道:「很好!家母正在前面忙著,公子也不必去告訴了,妾身可以轉達一聲,小雲,你去叫老秦他們把車子備好,到這兒來送杜公子出去,我這就去替杜公子取行裝。」

  說著回身待行,杜青卻把她叫住:「小姐!不必勞駕了,幾步路在下自己還走得動,也不必麻煩府上的車子送行……」

  謝寒月頓了一頓才道:「也好!反正是順路,公子取了行李,可以直接從後門出去!」

  杜青見她的態度忽然變得如此冷淡,好像巴不得自己馬上離開似的,心中又氣又悲憤,一言不發,大踏步就向自己養病的屋子走去,謝寒雲要跟上去,卻被謝寒月擋住了,一直等杜青的身形走得看不見了,謝寒雲抬頭一望姊姊,發現她滿臉都是淚痕,不禁訝然道:「大姊!你怎麼哭了,可是捨不得杜大哥了……」

  謝寒月黯然道:「他一定恨死我了!」

  謝寒雲道:「那是當然,我是他的話,一定永遠都不想再見你了,可是我真不明白,你既為他流下了眼淚,足見你對他是有情的,剛才為什麼要用那種態度對他呢?我知道你是為了他的身體無法接受明天的戰鬥才拒絕嫁給他,可是你也用不著馬上逼他走呀!」

  謝寒月輕歎道:「他還是現在走了好,娘既已經把事情決定了,今天晚上就要……」

  謝寒雲哦了一聲道:「你是怕他知道受不了刺激。」

  謝寒月無言以答,淚水又像珠串似的滴下來,謝寒雲也感受了她的憂愁,眼睛濕濕地道:「你的用心太苦了,可是杜大哥不會明白的。」

  謝寒月輕聲道:「我並不要他明白,我希望他就此恨我一輩子,這樣對我們大家都好一點……」

  謝寒雲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輕輕一歎道:「杜大哥是個很好的人,我會懷念他的,只是恐怕再也見不到他了……」

  謝寒月悵然低吟道:「此情可待成追憶,已如春夢了無痕,這是多麼短促的一個夢啊……」

  二人相顧默然,唯見淚眼婆娑,忽然謝寒雲叫道:「杜大哥怎麼又來了?」

  杜青背負著一個小包裹,裡面放著他隨身的衣服,腰下佩著他的長劍,步履沉重的走了過來。

  謝寒月迎了上去道:「杜公子,你還沒有走。」

  杜青冷笑一聲道:「在下從前門正大光明地進來,絕不會從後門偷偷溜走。」

  謝寒月一怔道:「家母正在前廳接待客人,恐怕沒有時間為公子送行……」

  杜青沉聲道:「我不想見令堂大人,只是有一個人卻非見不可。」

  

  謝寒月連忙道:「公子可是對舍妹餘恨未已。」

  杜青冷笑一聲道:「那也談不上,她雖然將我殺傷了,我並不恨她,那天我要殺死她並不困難,只是我沒有那種打算,令堂大人也太過份替她擔心了,才白陪上幾根手指,杜某若是存心殺人,又豈是令堂擋得住的!」

  謝寒月臉色微變道:「當然了,公子是血魂劍的傳人,要想殺人還不簡單!」

  杜青一怔道:「什麼血魂劍……」

  謝寒雲的嘴快:「你那天最後的一招劍式不是血魂劍的招式嗎?」

  杜青搖頭道:「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我也沒有聽過血魂劍的名稱……」

  謝寒月冷笑一聲道:「那公子的劍式是從何處習得?」

  杜青沉思片刻道:「這個恕難奉告。」

  謝寒月呆了一呆道:「公子不說也沒有關係,我們也不想知道……」

  謝寒雲也飛快地問道:「杜大哥!你真的不是血魂劍的傳人嗎?」

  

  杜青愕然道:「在下的劍術得自家傳,從未拜人為師,至於那一式劍招,在下雖然得自外人,卻並沒有投入那人的門牆,難道那人就叫做血魂劍嗎?」

  謝寒月道:「公子自己都不曉得,我們怎麼知道呢?」

  杜青莊容道:「在下是真的不知道,而且在下從來也沒有聽過血魂劍這個人,小姐能見示一二嗎?」

  謝寒雲道:「這個我們也不清楚,連血魂劍這個名字也是聽娘說出來的,我再問下去,娘就不說,你要知道的話,除非問我娘去!」

  杜青想了一下道:「不必了!目前我也不想問,不久之後,我不問也自然有人會告訴我!」

  謝寒月神色一動道:「公子似乎是受了什麼約束!」

  杜青道:「不錯!我受了一種諾言的約束,在三年之內,不得提起那件事,因此我無法奉告,不過我可以保證自己絕對不是什麼血魂劍的傳人……」

  謝寒月想想道:「公子守信不阿,我們自然不敢相強,但不知公子還要見那一個人?」

  杜青怒道:「我要見見王非俠,問問他無因無故把我叫到這兒來究竟是什麼意思!」

  謝寒月忙道:「老王今天恐怕無法與公子見面……」

  杜青怒道:「不見也得見,我自己找他去!」

  說完拔步要走,謝寒月連忙道:「公子既是執意要見他,就請在此等候,由小雲去叫他來……」

  杜青冷笑一聲道:「好像外面有什麼人要躲著我似的!」

  謝寒雲道:「不是有人躲你,是大姐要你躲開那個人,他叫查子強!」

  杜青一怔道:「查子強,是不是關中千手神劍?」

  謝寒雲道:「大概是吧!」

  杜青冷冷地道:「查子強是關中成名的劍客,據說他千手神劍變化莫測,至今未遇敵手,不過我與他無怨無仇,而且從來也沒有見過面,我為什麼要躲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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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曉風不散愁千點


  謝寒雲快嘴道:「他馬上就要成為我的大姊夫了。」

  杜青哦了一聲,怔立良久,才變色向謝寒月道:「小姐就因這件事叫杜某離去,那小姐對杜某真是太看得起了,杜某雖然對小姐表示傾慕之忱,卻並不知道小姐是有主名花,更不至於卑鄙得去找查子強拚命……」

  謝寒月芳容失色,痛哭出聲,掩著臉向後飛奔。

  謝寒雲卻跳著腳道:「你真混帳,她喜歡的是你,並不想嫁給那個姓查的,她那樣為你苦心受委屈,你居然用這種話去傷她的心……」

  杜青怔然道:「我傷了她的心?」

  謝寒雲氣呼呼地道:「你怎麼不叫她傷心,那個姓查的見到大姊之後,立刻就答應了婚事,那時我在旁邊,一時多嘴,說出了你的名字,他就想找你拚命。幸虧被娘攔住了,大姊今夜就要成婚,她怕你受刺激;才趕著你離開,憑姓查的那付鬼相,大姊怎會看得上他……」

  杜青莫名其妙地道:「令姊既不喜歡他,何必答應嫁給他呢?」

  謝寒雲道:「那是因為沒辦法,我們家明天就要跟另外一家族舉行決鬥,勢非要借重一個男人不可,本來老王叫你來,就是想借重你的,可是你受了傷。」

  杜青道:「慢來!慢來!你越說我越糊塗,府上難道有什麼仇家不成?即使是決鬥,為什麼非要男人不可?而且怎麼又牽涉到令姊的婚嫁……」

  謝寒雲道:「這件事我也不清楚,不過我只知道明天與韓家之戰,一定要男人作代表,這個男人還必須是我們謝家的親人,可是我們謝家的男丁都在歷年的決鬥中被對方殺死了,所以你在我們家看不見一個男子,而這三年一度的決鬥卻非參加不可,沒有辦法,只好求之於外姓的男子,把大姊嫁給他,由他代表我們……」

  杜青終於懂了一點,可是不懂的地方還是太多,因此他連忙問道:「那韓家是什麼人?你們兩家為什麼非要決鬥不可呢?」

  謝寒雲道:「韓家在城郊莫愁湖畔,也是個世家,現在的主人叫韓莫愁,至於我們兩家決鬥的原因我卻不清楚,娘也不肯告訴我,除非是六年以後,大姊與二姊的丈夫都戰死了,輪到我的丈夫代表出戰,我才可以得知其中的秘密。」

  杜青怔了半天才道:「令堂就是為了這個原因才將令姊下嫁給查子強……」

  謝寒雲點頭道:「不錯!老王把你找來,原是要你來擔任這個任務,可是他偏偏出了什麼新花樣,要考驗你一番,害得你受了傷,而限期緊迫,剛好那個姓查的也到了此地,娘跟他比了一場劍,對他十分滿意,事情就說定了。不過那個姓查的劍法的確十分了得……」

  杜青頹然道:「早知有這等事,我拚命也要爭取……」

  謝寒雲道:「不行!娘跟大姊都不同意,大姊是因為你的傷勢未癒,怕你無法應戰……」

  杜青連忙道:「為了令姊,我雖死無憾……」

  謝寒云:「以你對二姊的那一招,我相信你必能為我們贏得勝利,可是娘的意思卻並不是如此,她從你的劍招上看出了你是血魂劍的傳人,她嚇得不敢沾你,而且我想這還不是真正的原因……」

  杜青道:「什麼是真正的原因呢?」

  謝寒雲笑道:「娘對你十分畏懼,卻又想拉攏你,她的意思雖未明示,我卻想得到,她是想把二姊嫁給你!」

  杜青搖頭道:「這是不可能的,對於你二姊,我……我不必說了……」

  謝寒雲道:「你不說我也明白,老實說,二姊雖然是我同父同母的親手足,我也不喜歡她,她常欺負我,要是她嫁給查子強那樣的丈夫,我倒覺得很合適……」

  杜青長歎了一聲,覺得孩子到底是孩子,雖然她有些地方聰明得不亞於成人,對於愛情,仍是孩子氣十足。

  謝寒雲眼珠一轉道:「你真是那麼愛大姊嗎?」

  杜青立刻道:「這還用說?」

  謝寒雲道:「那你還來得及補救。娘雖然已經說定了,要到晚上才成婚,你出去把那個查子強打跑了,大姊就是你的了!」

  杜青沉思片刻道:「我心裡萬分願意,可是事實上不能這麼做!」

  謝寒雲瞪著眼道:「為什麼?你不是說過肯為大姊拚命嗎?難道你怕那個姓查的?」

  杜青搖頭道:「我誰都不怕,可是這件事不能由我自己去幹,要是令姊有一句話……」

  謝寒雲道:「大姊不會同意的,她寧可犧牲自己,也捨不得叫你去冒險,她愛你如此深切,難道你就忍心看著她跳進火坑嗎?」

  杜青想了一想道:「你可以告訴令姊,說我絕對不會有危險,叫她不必顧慮……」

  謝寒雲道:「好!我再去說說看,你在這兒等一下……」

  杜青點點頭,謝寒雲飛也似地走了,杜青放下肩上的布包,抽出腰間的長劍,用手指摩挲著劍葉,呆呆地想著心事,也焦灼地等待著回音!

  不知過了多久,謝寒月所居的小樓一無動靜,他的身後卻響起一個暴雷似的喝聲:「姓杜的!」

  杜青愕然回顧,但見背後站著一條鐵塔似的大漢,年紀約模三十左右,卻生就了繞頰亂虯,雙目如電,神方威猛,在他的身後卻並排站著謝耐冬與王非俠二人!

  那大漢又瞪了他一眼,用悶雷一般的聲音吼道:「姓杜的,咱聽說你出道江湖才兩三年,就闖下了瀟湘美劍客的無敵盛名,咱早就想會會你,只是贏了你這種雛兒也算不得英雄,所以才由得你狂去,想不到你膽大包天,居然搶起咱的老婆來了。」

  杜青一見面就猜想他是千手神劍查子強了,聽完他的話,益發證實無誤,在對方咄咄逼人的言詞下,不禁也激起了怒意,卻故意不去理他。轉臉向謝耐冬問道:「謝夫人!這頭咆哮的畜生是誰?」

  謝耐冬臉色微變,但依然忍住了性子道:「是小婿查子強,人稱千手神劍!」

  杜青故作不解地道:「哦!府上什麼時候招得這樣一位溫文有禮的乘龍嬌客!」

  謝耐冬冷冷地道:「就是今天!」

  

  杜青笑道:「那真是太好了,恭喜!恭喜!二小姐國色天姿,嫁得這樣一位威猛的偉丈夫,真是英雄美人,相得益彰……」

  謝耐冬幾乎要發作了,但仍是忍住道:「公子弄錯了,寒門長幼有序,嫁女兒也得順著次序來……」

  謝寒雲突從她身邊的花叢中鑽了出來叫道:「娘!沒有弄錯。大姊已經與杜大哥訂了終身,二姊正好可以嫁給這個姓查的……」

  謝耐冬瞪了她一眼道:「杜公子,方才得小雲傳言說小女寒月與公子訂了婚約,不知可有此事!」

  杜青被問得倒是無以作答,謝寒雲連忙道:「有!是我替他們做的媒,而且還取得他們親口答應!」

  杜青得到謝寒雲的支持後,以為她已經取得了謝寒月的同意,膽氣立壯,連忙道:「承蒙大小姐不棄,以終身見托,小婿……」

  謝耐冬用手止住他的話,冷冷道:「公子口改得太早了一點,妾身尚未同意呢!」

  杜青臉色一變道:「夫人!難道在下不夠資格……」

  謝耐冬搖搖道:「不!公子人品出眾,寒門得蒙垂注,正是求之不得的事,只可惜妾身已先將寒月許字查家,公子如欲與寒門聯姻,妾身尚有次女……」

  謝寒雲連忙道:「娘!杜大哥說過了,他不要二姊……」

  謝耐冬臉色一沉道:「那麼就把你許給杜公子!」

  謝寒雲沒料到母親會說出這種話,頓時滿臉飛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杜青對謝耐冬十分不滿、不禁慍怒道:「夫人對在下不滿儘管直說好了,何必拿三小姐開玩笑!」

  謝耐冬毫無表情地道:「妾身並不是開玩笑,長女寒月已許查某,無法更改。寒星既為公子不齒,妾身只有這一個小女兒,妾身見公子也很喜歡她的……」

  謝寒雲跳起腳來叫道:「娘!您怎麼可以這樣……」

  謝耐冬冷冷地道:「你不是很欽佩杜大哥嗎?把你嫁給他有什麼不好!」

  杜青強忍住怒氣道:「謝夫人!三小姐還是個小孩子,您不必對她如此。」

  謝耐冬冷笑道:「小孩子居然懂得做媒了,把我這個做母親的置於何地!」

  杜青怔然片刻,才拂然回身走去,謝寒雲忙拉住他道:「杜大哥!你到那兒去?」

  杜青寒著臉道:「令堂大人這種態度,我也呆不下去了,你去告訴寒月,說我絕不負她……」

  謝寒雲急了道:「可是明天……」

  杜青道:「明天一早我就到莫愁湖畔韓家去替你們謝家出一次死力,假如我戰死了,一切都不必說,如我僥倖得全命而歸,就叫她收拾一下,隨我同歸瀟湘故里!」

  謝耐冬一怔道:「寒月把一切都告訴你了?」

  謝寒雲道:「沒有!是我對杜大哥說了一個大概!」

  謝耐冬神色一沉道:「死丫頭,你活得不耐煩了?」

  說完忙又對杜青道:「杜公子,寒家的事不勞費心,子強會代表前去的!」

  杜青道:「我不管,假如這是娶寒月的條件,我自然會不顧一切去履行的!」

  謝耐冬也沉聲道:「師出有名,公子以什麼身份前去出戰?」

  杜青朗聲道:「在下蒙寒月小姐一諾……」

  謝耐冬臉色大變道:「子強,這個問題你自己去解決吧,反正我只承認你……」

  查子強早已按捺不住了,只因為謝耐冬沒有關照下來,他無由發作,聽見謝耐冬的話後,立刻長劍出鞘,攔住杜青的去路,叫道:「小子,你把命留下!」

  杜青見他身軀雄偉,動作卻十分俐落,倒是不敢怠慢,連忙橫劍作勢,查子強又叫道:「姓杜的,咱家很想一劍劈你個兩半,可是我千手劍是個響噹噹的漢子,不能為了這個理由而殺人,你留下一句話,表示你不再找謝家大小姐糾纏,咱家就放過你……」

  杜青見他人雖蠻橫,說話還頗講情理,對這個大漢頓生好感,可是叫他放棄寒月,又如何能夠呢?於是他正容道:「查兄,你是得到她母親的許可,我是得到寒月的許諾……」

  查子強叫道:「胡說,私訂終身怎能與父母之命相提並論!」

  杜青笑笑道:「可是論婚嫁的不是她的父母,而是她本人,自她以本人的意旨為上!」

  查子強的黑臉上湧起一片怒色,沉聲說道:「姓杜的!咱家因為你也是成名的劍手,所以才跟你講道理,誰知你竟是一個無理取鬧的小人,難道父母之命還比不上兒女自己的話嗎?你只要敢點一下頭,咱家就毫無愧怍地砍下你的腦袋……」

  杜青被他的話堆住了,一定要講道理,自己實在站在理屈的一方,可是又不能就此放手,只得避重就輕地道:「大好頭顱,你有本事儘管砍去!」

  查子強哈哈大笑道:「好!咱家今天就是殺了你,江湖上也交代得過去。」

  說完振腕一劍劈下來,杜青連忙舉劍架住,人隨即退了幾步,覺得這查子強果然不負盛名,他千手神劍之得名,固然出於劍招變化之多,可是就憑他這份腕勁,江湖上也很少有人能比得上!

  查子強試出杜青的腕力不過如此,哈哈一笑,又攻出第二劍,不過已將力量減輕,同時笑道:「姓杜的,咱家如果用上全力,一劍就可以將你的武器震脫手,可是咱家行事一向光明磊落,絕不以力取勝,你放心出招吧,咱家憑劍術變化殺了你,也叫你死得瞑目!」

  杜青雖然覺得對方的心他頗佳,可是也激起了自己的怒意,長劍一挺叫道:「匹夫!杜某不要你故作大方,劍道在精不在力,你儘管用力好了,杜某只要劍脫了手,馬上引頸自殺!」

  說完運劍如風,搶攻上去,查子強從容揮架,一柄劍使得十分輕鬆,攻守自如,而且用的力量也十分恰當,不超過他,也不低於他。

  杜青應付到十幾招後,已感到相當吃力,那是因為他月餘未曾動劍之故,三天不練手生,劍道的火候,就在於日積月累的勤練,所以他有許多精招,使動時立有力不從心之感,同時胸前的創口由於用力的原故,也開始隱隱作痛,假如再拚鬥下去,勢非破裂不可!

  然而在目前的情形下,又不容他歇手,只得咬牙苦撐下去,查子強也發揮出他千手神劍的威勢,一柄劍千變萬化,虛實莫測,把杜青逼得險象橫生!

  又過了幾招,杜青的胸前創口已開始破裂,血水滲透到外衣上,王非俠忍不住低聲道:「夫人……」

  謝耐冬卻低聲道:「不要緊!血魂劍雖然厲害,他卻有個行事準則,講究恩怨分明,冤有頭,債有主,這小子就是被殺死了,也找不到我們頭上!」

  王非俠似為不忍,卻也沒有別的話說,謝寒雲卻大為緊張,高聲叫道:「杜大哥,拿出你的真本事呀!使出你的血魂劍!」

  杜青本人聽如未聞,謝耐冬卻一變臉道:「死丫頭!你瞎叫什麼!」

  謝寒雲道:「難道您真心要杜大哥死於劍下!」

  謝耐冬沉聲道:「我對他已經夠容忍的了,他自己要找死,怎能怨得我!」

  謝寒雲冷哼了一聲,離得他母親更遠一點,見杜青的形勢更為危急,忍不住又叫道:「杜大哥,快使出你的血魂快劍,難道你存心要被這個匹夫殺死嗎?」

  查子強一劍已將要刺中杜青,聞言抽回劍鋒,指著他道:「姓杜的!等一下,你那血魂快劍是什麼招式,為什麼不用出來?」

  杜青胸前劍創已血水盈盈,染紅了他的外衫,可是他在激動中已忘記了疼痛,厲聲大叫道:「匹夫,我杜某不必用別人的劍招來勝過你,現在我們是為了寒月而戰,假如我杜家的劍法不能贏你,我就不配娶她!」

  查子強微怒道:「小子,咱家是為了你好,咱並不以勝過你就滿足了,因此必須叫你死而無怨!」

  杜青怒吼道:「匹夫!狂徒!有本事你就殺了我!」

  叫聲中運劍更急,像疾風驟雨般地撲上去,查子強一面架住他的急攻,一面輕歎道:「小子,你實在是咱家今生見到最佳的劍手,假如不為了這個特殊的原因,咱真不想殺死你!」

  杜青哼了一聲,長劍突然一送,寒光急瀉,從他密密的劍幕中透了進去,直刺查子強的眉心,查子強微微一驚,連忙撤回長劍一揮,哧的一聲急響,將他的劍蕩了開去,這次是倉促應變,一時無法控制勁道,用力很猛,杜青的劍幾乎要脫手了,但是他咬緊牙關,將全身的力氣都集中在手腕上,總算勉強抓住了,那條膀子被震得酸麻無比,連抬手的力量都沒有了,身子也踉蹌跌出去,一屁股坐在地上。查子強只要再進一次。就可以毫無困難地殺死他,可是查子強並沒有走上去,反而走得遠遠地。

  謝耐冬忙道:「你為什麼不殺他?」

  查子強莊容道:「小婿下不了手。小婿已經說過不以力雄人,方才一時失手,用多了力量,已是於理不合!怎麼還可以乘人之危!」

  謝耐冬皺皺眉頭道:「你不殺死他,就做不成我的女婿,難道你不想寒月了。」

  查子強連忙道:「岳母請放心好了,小婿一定可以殺死他,只要等他休息一下,重新有力應戰之時,小婿才能出手!」

  謝耐冬冷笑一聲道:「聽說你劍下曾經誅殺過不下百人,我以為你一定是個心狠手快的大丈夫,誰知你竟是這等婆婆媽媽……」

  查子強臉上微紅道:「大丈夫可以手辣,不一定要心狠,小婿殺過九十七人,每一個都是在決鬥中將對方殺死的,小婿無懼於殺人,但絕不殺無力抵抗的人……」

  杜青聽見這話,忍不住從地上跳了起來,挺劍又向查子強攻去,查子強用劍架住道:「你的手能出力嗎?」

  杜青一言不發,運劍直劈,查子強輕輕地擋開道:「劍手最講究的是穩,不逞氣血之勇,不浮躁,你這種樣子只能是市井無賴,咱家殺了你只怕污了寶劍!」

  杜青聞言停下手來,兩眼凝視他片刻,然後舉起劍平指查子強的胸前,以低沉的聲音道:「查兄,你不愧稱為一條好漢,更無愧為劍中名家,我現在攻你一劍,這一劍再勝不過你,我就雙手獻上自己的首級。」

  查子強見他的態度很認真,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先是微微一怔,繼而哈哈大笑道:「好!這才像話,你的劍下曾經折服過不少名家,當然在劍術上有獨特的功夫。可是你剛才露的那幾手實在不見得高明,咱家正在奇怪你瀟湘美劍客的盛名是怎麼掙下來的,原來你是在客氣,捨不得亮出真功夫……」

  杜青的神色轉為凝重,沉聲道:「查兄別顧著說廢話,我這一劍出手,非死即傷……」

  查子強笑道:「當然,名家出手必有不凡之處,尤其是這一劍關係著生死存亡,非死即傷乃意料中事,只是死傷的並不一定是咱姓查的。」

  杜青搖搖頭道:「不!我有絕對的把握在這一劍上殺傷你,因此我提醒你,回頭我出招時,你最好盡量閃避,不要用劍招架,更不要趁機出招反擊!」

  查子強微怔道:「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要咱家立正身子,讓你攻上一招!」

  杜青道:「不!你可以閃躲,只要你躲開了,杜青甘心認輸,自己會割下腦袋來。」

  查子強臉現怒色道:「放屁,查某千手神劍之名並不是靠閃躲掙下來的,用這種方法勝過你,更不是我查某所能接受的事,你儘管出手好了,查某可以不招架,但是絕不會閃躲……」

  謝耐冬忍不住道:「你既不招架,又不閃躲,難道伸長脖子讓人家宰了你!」

  查子強傲然一笑道:「岳母有所不知,小婿正式與人決鬥時,的確不需閃躲與招架,當然也不是束手待斃,小婿用的是最積極的方法,在對方劍式尚未用足之前,以快制快、先出手宰了他。」

  謝耐冬沉聲道:「你有把握比他更快嗎?」

  查子強笑道:「小婿用劍以來,還沒有失過一次手,所以才混出這個千手神劍的名號,因為小婿只要有一次失手,早已成為無頭劍手了,既不招架,又不閃躲,如果不能殺死對方,自然只有被人殺死一途。」

  說到最後,他又得意地大笑起來,謝寒雲在旁邊忍不住叫道:「你今天就會成為無頭劍手了!」

  查子強毫不在意地一笑道:「那當然可能,不過為了令姊這樣一位天仙般的美女,查某即使被殺了,也是心甘情願的。」

  謝耐冬冷冷地道:「查子強,你最好還是謹慎一點,我不希望我的女兒還沒有過門就成了寡婦!」

  謝寒雲急叫道:「娘!您怎麼說這種話,大姊的終身要等地們的決鬥後才能作為定論!」

  謝耐冬怒聲道:「放屁!寒月的婚事已經決定了,不論生死,她都必須嫁給查子強,否則她不是謝家的女兒,寒月!你到底怎麼樣?」

  謝寒月不知在什麼時候也回來了,她美麗的臉上掠過一絲淡淡痛苦之色,隨即低聲道:「女兒當然聽從母親的意旨!」

  謝寒雲急叫道:「大姊!你瘋了!你根本不愛這個姓查的,為什麼要答應嫁給他?」

  謝寒月苦笑一聲,平靜地道:「多少年來,我們謝家的女兒都沒有為愛情而嫁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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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3 21:44:26 |只看該作者
第 六 章 相逢何必曾相識


  查子強的神色也微微一變,謝寒月立刻轉頭對他道:「查大俠!你別多心,我說的是實話,我們今天才見面,自然談不上什麼感情,也許我們成婚之後,可以慢慢建立起感情……」

  查子強堆下滿臉笑容道:「不錯!不錯!能夠與小姐為匹,咱家可以把心掏出來……」

  這粗豪的漢子自然不知道什麼叫做輕憐蜜愛,他表達感情的方法更是拙劣,不過由於他的態度很誠懇,倒是沒有人訕笑他,只是謝寒月的態度依然很淡漠……

  查子強得意忘形之下說出那句話,自己也覺得太莽撞了,更因為謝寒月的冷漠引起他深刻的不安……連忙道:「大小姐,咱家是個老粗,實在配不上你……」

  謝寒月淡然道:「母親既然把我許配給你,我們等於是夫婦了,還說這些幹嗎,也許我們的性情略有差異,但是我會努力做一個好妻子的……」

  她的話裡仍是沒有一絲感情,查子強已經萬分滿足了,搓著兩隻手,不知如何是好,謝寒月忽然嫵媚地一笑道:「子強,我以妻子的身份請求你一件事!」

  查子強興奮地大叫道:「小姐只管吩咐好了!」

  謝寒月瞟了杜青一眼,然後道:「我希望你向杜相公認輸,放棄這場比鬥。」

  大家都是一怔,連謝耐冬都大感意外,查子強叫道:「什麼?你要我認輸!」

  謝寒月道:「是的,因為我不希望在我們的吉期前發生一場流血的慘劇!」

  查子強不服地叫道:「你真以為他能殺死我?」

  謝寒月道:「我沒有這樣想,而且杜公子表示過了,他只想勝過你,並不想殺死你,可是你勝過了他,他卻非死不可……」

  謝耐冬這才冷冷地道:「原來你是捨不得那個姓杜的被殺死!」

  謝寒月神色一沉道:「娘!您不該說這種話。您既然替我找個丈夫,就該希望我們好好地生活,至少也不該在我們沒有成婚以前破壞我們夫婦的和諧!」

  謝耐冬臉上一紅,俯首無語,謝寒月又朝查子強道:「杜相公受了傷,我曾照顧他一段時間,我們的關係僅止於此,而且這還是在我們結婚以前,你是否認為我的行為有虧婦德!」

  查子強道:「沒有!沒有!濟危救傷,這是武林人士的責任,更是為人的道義!」

  謝寒月點點頭:「這就好!你是否答應我的請求呢?」

  查子強臉有難色,因為這是他生平未曾受過的屈辱,可是在謝寒月嚴肅而企盼的眼光下,他又不敢拒絕她。

  沉吟良久,他才握著長劍,走到一棵大樹下,對著樹身凌空一揮,將劍擲在地下道:「好,我答應你,姓杜的,咱家向你認輸!」

  說完他頭也不回,大踏步向前走去,王非俠走到樹眼前看了一眼,點頭歎著:「千手劍客果然名下無虛,一揮之下,樹上竟有六十四道劍痕,每道劍痕都是同樣深淺,同樣長短,難怪那些高手在他劍下無一僥倖,夫人,看來今年我們大有希望!」

  謝耐冬見查子強去遠了,才柔聲向謝寒月道:「孩子!娘不是故意要強迫你,實在是為了娘身上的責任,今年我們是真的輸不起了!」

  謝寒月點點頭道:「是的!孩兒明白!」

  謝耐冬這才笑笑道:「你明白就好,老王!你去準備一下吉禮的事,寒雲也走,大姊也許有話要跟杜相公說……」

  謝寒雲也到樹前審視了一下劍痕,愕然失色,無奈地望著杜青,剛想跟謝耐冬與王非俠一同離開,杜青卻道:「小妹妹!請你留下來!」

  謝寒雲微怔道:「我留下方便嗎?」

  杜青莊容道:「我與令姊沒有什麼私話要說,只有一點事情交代。她馬上就要做查子強的新婦了,有你在旁邊,也可以證明我們言中無私!」

  謝寒雲望望謝寒月,她卻苦笑一聲道:「杜大哥是個磊落的君子,你就留下來吧!」

  謝寒雲雖然答應了,卻仍站在樹前,離他們遠遠的。

  杜青悵然地望著謝寒月,二人相對無言,很久,很久。謝寒雲在旁邊卻等急了道:「你們有話快說呀!這樣對看著算什麼呢?」

  杜青長歎一聲:「其實也沒有什麼可說了的,一切都是命,相逢何必曾相識。」

  說完倒垂著劍,移步欲行,謝寒雲急叫道:「杜大哥,你就這麼走了?」

  杜青黯然道:「是我該走的時候了,雖然我想留下擾你大姊一杯喜酒,但是她不會歡迎的……」

  謝寒雲大叫道:「杜大哥,你沒有良心……」

  杜青苦笑道:「是的,今天你為了我受了許多委屈,我應該向你道謝一聲……」

  謝寒雲叫:「我算什麼。大姊為你所受的委屈才大呢!你知道她的心裡多痛苦。」

  杜青淡淡地道:「她的委屈是為了你們謝家的責任而受!」

  謝寒雲恨聲道:「你還說這種話!什麼鬼責任,如果不是你,大姊寧死也不肯答應的,你為什麼不來看看這樹上的劍痕……」

  杜青輕瞄了一眼道:「查子強不但劍法值得敬佩,為人的態度更值得欽佩,謝小姐,像這樣一條漢子,你不該那樣屈辱他的。」

  謝寒月一直都勉強忍著,這時實在忍不住了,哭出聲音道:「杜公子,我知道你在恨我,更知道你情願一死,可是我……不能!願諒我!忘了我吧!……」

  杜青神色忽地一沉道:「謝小姐弄錯了,我或許是想死,但絕不是為了跟查子強爭取你,事實上爭也沒用,你已經注定是他的人了,我要求一搏是為了自己的榮譽,查子強是條好漢,死在他劍下是很值得的。」

  謝寒月顫聲道:「是的,我知道,一個男人的生命中榮譽更重要一些,我對不起你……」

  杜青一昂頭道:「不,你沒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地方,倒是我對不起你很多,更對不起查子強,在你們新婚之夕,給你們添了許多麻煩!」

  說完走到那棵大樹下朝謝寒雲一笑道:「小妹妹!人生難得一知己,能得到你這種熱心的知己更難,我很高興能夠認識你。今後我們也許很難再見面了,不過你有什麼需要我效力的地方,赴湯蹈火,杜某也在所不辭!」

  謝寒雲黯然地道:「杜大哥,人家難過死了,你怎麼還忍心說風涼話!」

  杜青苦笑道:「我說的句句是真心話,相識一場,沒有什麼可留給你的,還柄劍給你作個紀念吧!」

  說著伸出手中的長劍也凌空一揮,然後把劍插在樹身上,帶著一臉的落寞與惆悵走了!

  謝寒雲呆呆地望著他的背影即將消失;才伸手去拔劍,可是她立即怔住了,半響才叫道:「大姊,你快來看呀!杜大哥的劍痕比查子強還多出八道呢?……咦!他還用劍在樹身上刻了字,我真不相信,他一劍之下能刻下這麼多的東西,他的劍多快呀!」

  XX

  XX

  XX

  

  站在玄武湖的城上,望著天上淒淡的月色,杜青的心中有著說不出惆悵,那只是一鉤新月,彎曲如眉,被罩在輕紗似的淡雲中。

  由月亮,他想起了謝寒月,是的!這新月有一股淡淡的寒意像她的名字一樣——寒月。

  那彎彎的一鉤像煞了深鎖的蛾眉,可是外面那一重輕紗樣的淡雲又像是什麼呢?像他們家中那一層揭不開的神秘。謝家的神秘太多了,一個沒有男人的家庭,一個劍法蓋世而不為人知的世家,這已經夠怪的了,更怪的是王非俠,一個名震武林的豪俠,怎麼會在人家當傭人呢?

  不,不是傭人。儘管他在幾個女孩子面前自稱老奴,可是從那神秘的女主人謝耐冬對他的態度上看來,他絕不是一個單純的傭僕或管家。

  還有,謝家與莫愁湖畔的另一個世家有宿仇,每三年必定要比一次劍,每次比劍一定要男的做代表,謝家連番失利。每一個男人都戰死了,因此只好由三個女兒的丈夫做代表去出戰。

  王非俠把自己找了去就是為了這件事,自己受傷後,她們又找來了查子強也是為了這件事,自己與寒月無法結合,逼得把新郎讓給查子強更是為了這件事,那莫愁湖畔的韓家又是什麼人物呢?這兩家的仇恨是如何結起來的呢?為什麼一定要男人做代表進行決鬥呢?

  這一連串的問題深深地困擾著他,謝寒雲只告訴他這麼多。謝家的每一個人都怪,怪異的母親謝耐冬,怪異的管家王非俠,以及謝寒月、謝寒星還有她們家那些堂姊妹,表姊妹--------每個人都透著怪異,似乎每一個知道內情的人都染上了神秘的色彩,變得怪裡怪氣!

  唯一正常的人只有那個小女孩兒謝寒雲,也許因為她的年紀太小,小得不夠資格知道秘密,所以才正常一點!

  負氣走出謝家的大門後,他決心把那些人都丟開,只當做了一場莫名其妙的怪夢!連那個他曾經愛過的女子謝寒月,他都不願意再去想了。

  也許她是一番好意,怕自己死在查子強的劍下,才毅然割斷對己似有若無的情絲,硬逼著查子強向自己認輸,中止了那場決鬥,可是她該想到這種好意是一個男人能接受的嗎?

  一個男人,尤其是一個仗劍遊俠天下的人,榮譽比生命更重千百倍,她自己也是學劍的,應該明白這種胸懷,與其說是她的好意,倒不如說是她存心對自己的侮辱,這種女子忘了也罷,實在不值得為她去難過……

  可是他能忘得了嗎?一個月的相處,晨昏相對,撩人的默默情思,多愁而美麗的眼睛,秋水般的明眸,他能忘得了嗎?

  黯然地一聲輕歎,抬頭望了一望長天、淡月,然後把眼睛移向那更遠的地方,靜靜的秋夜,湖中的青蛙都睡了,不再發出那噪耳的訴鳴,然而他卻彷彿看見了謝家庭園中喧天的鞭炮聲,今夜,是謝寒月與查子強的花月吉辰。

  罩在新月外面的淡雲像是新娘臉上的輕紗,查子強掀開那重輕紗,就可以得到一個美麗的妻子,然後明天他就要到莫愁湖畔去廝殺!去迎斗韓家的人。也許他會勝利,也許他會被人殺死,留下一個美麗的寡婦!

  但不管怎樣,查子強是不會後悔的,他肯為了寒月向自己棄劍認輸,放棄了一個男人最珍貴的榮譽,自然也捨得為她拋卻頭顱,捨棄生命!多傻的男人啊!

  剛為查子強拋出一個歎息,杜青立刻又為自己感到屈辱了,他連查子強都不如,否則謝寒月怎會捨棄自己而甘心下嫁查子強呢?如果謝寒月選擇了他,今夜的新郎就是他姓杜的,明天去決鬥的也是他這瀟湘美劍客了!

  如果換上了他,他會拒絕決鬥嗎?不會的!他在謝寒月沒表明態度以前,不是也立定了決心嗎?

  要說查子強傻,他自己又何嘗聰明,可是查子強比他幸運多了,他是被人剔除了的!

  想到這裡,他在心中又湧起一層報復的快意,查子強並不比我姓杜的高明,在樹上留下的劍痕就是一個證明,千手神劍在樹上留下六十四道劍痕,我杜某卻能留下七十二道,如果不是受了傷無法用出全力,我可以劃出一百八條劍痕,而且是在一劍之下完成的!

  「愚蠢的女人!看見劍痕之後,你們會後悔了吧!後悔你們所作的錯誤選擇!謝耐冬,你以為查子強會比我高明嗎?寒月,你以為我姓杜的真的需要你的犧牲來保護嗎?」

  在喉頭輕輕地發出一聲冷笑,他立刻又警覺地收住了,心中湧起了一個疑問,一個懷疑很久的問題!

  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中,他救了一個重傷的老人,那個老人是被人打傷後,丟在一條山溝裡的,他用隨身所帶的傷藥救治他的傷勢後,老人為了表示感激,給了他一本小冊子作為報答,那冊上只有三招無名的劍式!

  在授書之時,老人的神色很莊重,以嚴肅的的口氣告訴他說,這劍式練成之後,必須立刻毀去小冊子!這一點他做到了,因為那些劍式很怪異,一個不小心,落到別人手裡,反而會引起麻煩!

  第二點要他無論如何,在三年之內不得對人吐露他得到劍法的經過。這一點他也做到了,所以當謝寒月問起他的時候。他也沒有說出來!

  第三點,那老人要他非不得已時,不得動用那三招劍法,萬一使用了,就必須殺死對方,以免飛來橫禍,老人提出這一點時,口氣並不勉強,還告訴他說這完全是為了他自己的好,行不行也在於他自己!

  那是三年前的事。這三年來,他遊歷過不少的地方,遭遇過不少的對手,一直都很順利,因為他有個很好的家世,他的父親在江湖上名頭很大,人望也很好,所以他到的地方總有父執輩照顧著,每次比劍,都是切磋的性質,以家學的淵源,他足夠應付了,所以一直沒有用上那三式劍招。因為他沒有殺人的機會,也沒有殺人的必要!

  直到他來金陵,進了謝家的大門後,而對著蠻不講理而出手狠辣的謝寒星為了一時之憤,他使出了第一招。

  當時他心裡並不想殺死她,只想給她一點教訓,所以發劍時手下還留了分寸,可是劍發出之後,他才感覺到事態的嚴重,更明白那老人告訴他不得輕易使用的原因,因為這劍式太邪了,出手之後,竟不受他自己控制!

  儘管練劍時已經相當純熟。但到了正式使用時,情形便完全不同了,幸好謝耐冬及時搶了進來,而他自己也因為控制劍式的緣故,疏忽了對方的劍,被殺傷了!但傷得並不太狠,可是一個月的養傷還不能完全恢復!

  從那天後,他就沒再見過謝耐冬,以後的情形還是謝寒雲告訴他的,關於削斷謝耐冬四只手指的事,他感到很歉疚,可是謝耐冬對他很客氣,那種客氣近乎虛偽,也許是懷恨他使她成了殘廢吧!

  不過經此一來,他對那三招劍式有了新認識,絕不敢輕易使用,跟查子強對手時,他用了很大的自制力才克住自己,直到忍無可忍時,他才打算一拚了,沒想到謝寒月突然會用那個方法中止了比鬥!

  在一時的氣憤下,他在查子強表現功力的樹上也留下了一手,用的是三招中的第二招,雖然在手法上勝過了查子強,他心中卻很後悔,這太不值得了,尤其是留下了劍痕,違背了老人的吩咐!、

  從謝寒月與寒雲的詢問中,他總算知道了這三式劍招與一個叫做血魂劍的人有關!血魂劍是什麼人呢?就是那個老人嗎?想想又不太可能,因為這三招劍法如此犀利,而那老人所受的只是普通的毆傷,如果他身懷如此高明的劍法,怎會被人毆傷呢?

  老人給他的限制是三年,三年後他不必再有顧忌了,而且有人會來找他,告訴他一切。

  限制的期限還有一年,他卻等不及想弄清楚血魂劍是怎麼回事了,甚至於有回到家裡去問問父親的意思,只是他心高氣傲,在金陵謝家受了這一場莫名其妙的傷,還嘔了一場氣,說出去未免丟人,才使他中止了這個意圖。

  亂七八糟的思想,摔不開他心裡的迷惘,他不知道為了什麼而迷惘,可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掉了一樣東西。

  那是寒月,想到她美麗的臉要跟虯鬚的查子強靠在一起,他心中湧起一層難以形容的妒意。

  強自振作了半天他才大聲地對自己說道:「管她呢?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你錯了!杜大哥,大姊是為了你而作的選擇。」

  一個聲音從他的背後響起,他驀然回顧,謝寒雲從城的陰暗處鑽出來,臉上帶著頑皮的笑意。

  他怔了一怔,隨即冷淡地道:「你怎麼來了,為什麼不在家裡喝你大姊的喜酒!」

  謝寒雲笑著道:「沒有喜酒喝,也沒有婚禮,那場婚事告吹了,查子強跑掉了!」

  杜青一怔道:「跑掉了?他怎麼會跑掉的?」謝寒雲笑道:「是我把他趕跑的。」

  謝寒雲笑道:「我把他臭罵了一場,說他沒出息,把樹上的劃痕指給他看了,他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留下來了!」

  杜青長歎了一聲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謝寒雲道:「還不是為了你和大姊,今天大家都誤會了,大姊是怕你死在他的劍下,才答應嫁給他,逼他向你認輸……」

  杜青搖頭道:「你錯了,你不該這麼做的!」

  謝寒雲一怔道:「為什麼?難道你真願意大姊嫁給那個混帳東西?」

  杜青搖頭不語,謝寒雲以為他是表示不願意,笑著道:「查子強,那傢伙倒是個硬骨頭,他起先肯認輸,完全是為大姊的原因,心裡真以為他比你強得多呢?因此他看到你留下的劍痕後,臉色也變了,一句話都不說,回頭就走!」

  杜青默然片刻才道:「你大姊作何表示呢?」

  謝寒雲道:「大姊什麼表示也沒有,她的喜怒哀樂從不形之於色,不過我知道她內心裡很歡喜,所以就溜出來找你了,我先到了雞鳴寺,那兒的和尚說你沒去過,我急得要順著城牆亂跑,幸好在這裡找到了你……」

  杜青道:「你找我幹什麼?」

  謝寒雲急了道:「你怎麼裝糊塗,自然是回去跟大姊成親,一切都是現成的!」

  杜青冷笑道:「可不是為我準備的!」

  謝寒雲急得跺腳道:「你這個人真是的,氣量這麼小。我娘雖然對不起你,大姊對你可是一片真心,為了保全你,她連查子強這種人都不惜下嫁……」

  杜青沉聲道:「她如果對我有真心,就不會答應嫁給查子強了,否則她就是侮辱我!如果我姓杜的要靠她嫁人來保全性命,我還算是個男人嗎?」

  謝寒雲怔了一怔,杜青繼續道:「如果我沒有勝過查子強的把握,我早就拉劍割斷自己的脖子,還有臉走出你們家的大門嗎?我在樹上留下劍痕的用意不是向查子強去爭取你的大姊,只是表示我有資格活下去!」

  謝寒雲道:「是的,現在我們都明白了,可是在當時誰會想得到呢?你有那手高明的劍法,為什麼早不施展出來呢?你不知道,你被查子強逼得走投無路的樣子多可憐,我閉著眼睛,都不忍心看下去!」

  杜青冷笑道:「可是你大姊卻眼睜睜地看著,一點也不著急呀!」

  謝寒雲道:「大姊對劍法知道得比我多,她當然是看你能撐下去!」

  杜青歎道:「你想得太天真了,你二姊跟我交手的時候,她就應該看得出,查子強的劍雖快,但要憑功夫勝過我還是不太可能!」

  謝寒雲道:「那麼大姊後來為什麼要救你呢?」

  杜青道:「她不是救我,她是在救查子強!說得更徹底一點,她是在救你們謝家!」

  謝寒雲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杜青道:「她明白。假如我與查子強拚命一搏,那結果是我的劍比他快,勁力比他差,一定是兩敗俱傷,說不定是同歸於盡,所以她才阻止我們鬥下去,為的是怕明天沒有人能代表你們出戰韓家!」

  謝寒雲叫道:「你胡說!」

  杜青道:「希望是我胡說,不過像你大姊那樣聰明的人,一定會想得到在那種方式上,我姓杜的是否肯接受那種勝利……」

  一句話剛說完,城腳下接著有人道:「你說得不錯,我知道你是個高傲的人。假如你真肯接受那種勝利的話,根本就不會去找查子強拚命,我也不必求死求活地阻止你們的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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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莫愁湖上風波惡


  謝寒雲一聽聲音,立刻就叫道:「大姐來了,大姐!你快上來呀!」

  杜青神情一愕,剛想抽身避開,可是謝寒月的身形很快,幾個跳躍,已經落在他們面前,仍然是淡妝素扮,脂粉不施,臉上的神色也是那樣平靜,杜青為她的神情所攝,雖然心中充滿了反感,口中卻說不出什麼話。

  謝寒月用銳利如刃的目光逼視著他,使他渾身都感到不自在,強自振作了一下,牽動嘴角笑道:「小姐換裝倒是很快。」

  謝寒月淡然地道:「我沒有換裝,今天一直就是這副打扮!」

  杜青又是一怔道:「沒有換妝?難道你今天就打算穿著這身衣服涓吉成禮?」

  謝寒月淡然道:「不……自從你在樹上留痕現示劍法後,我就知道不會再有婚禮了,查子強也是一條烈性的漢子,他受我的要求向你棄劍認輸,心裡已經很委屈了,可是他為了我甘願犧牲一下。當他看到劍痕後,知道他的劍技確比不上你,他的犧牲變得全無價值,只好黯然而退了!」

  杜青道:「他的確是一條值得尊敬的漢子!」

  謝寒月道:「我曉得,否則我不會選他做我的丈夫!」

  謝寒雲在旁道:「可是你並不知道杜大哥的劍法比他更加強,則你就不會答應嫁他了!」

  謝寒月搖搖頭道:「你錯了,也許我不知道杜公子的劍法會勝過他,但是我知道拚命的結果,杜公子一定不會輸給他,不是平手,就是兩敗俱傷!」

  謝寒雲一怔道:「你知道杜大哥不會被他殺死?」

  謝寒月點點頭道:「不錯!杜公子與寒星交手的那一招劍法用出來時,查子強殺死他的可能性已經很少了,何況我想到杜公子可能還有更凌歷的劍招未曾施展,事實證明我的想法十分正確!」

  謝寒雲叫道:「你知道了這些,還是要嫁給查子強?」

  謝寒月點點頭,謝寒雲大聲叫道:「你是真心願意嫁給查子強?」

  謝寒月平靜地道:「不錯!」

  杜青怔住了,謝寒月的答覆簡直大出他的意料,所以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倒是謝寒雲大聲叫道:「大姊!我簡直不明白你,你究竟打的是什麼主意,杜大哥那一點不比查子強好上多少倍!」

  杜青的心中此時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在羞憤屈辱之外,更有無限的傷心,把他不久以前對月自思,所想出來的那點得意與報復的快感完全都化為烏有,勉強地一拱手道:「杜某很抱歉,因一時之魯莽;竟破壞了小姐的婚姻與終身……」

  謝寒月淡淡地道:「沒什麼!事實上公子也沒有破壞我們的婚姻,我已經答應嫁給他,那已無法更改了,只是遲了三年而已!」

  杜青一口熱血,差一點就從胸口噴了出來,幸而夜風似水,使他能克制自己壓了下去,慢慢地運氣平靜了洶湧的熱血,他才一拱手道:「杜某對於已鑄之錯,感到萬分抱歉,只有在三年後二位重行吉利時再圖補報……」

  謝寒月道:「不必了,謝家的女兒出嫁都是很秘密的,除了本宅的家人外,從不招待外賓,杜公子只要三年後不再來破壞我們,我就感激不盡了!」

  杜青幸好身邊沒有了劍,否則他會拉出來先殺了這個玩弄自己感情的女子,然後再殺了自己,可是他知道此刻必須走了,再不走他會氣昏過去,因此他什麼話都不說,回頭大踏步就走。

  謝寒雲還要去追他,謝寒月一把拉住她道:「小雲!你胡鬧得還不夠,我想到你會幹什麼,才趕出來抓你回去,快跟我走,別再孩子氣了!」

  謝寒雲掙脫她的手叫道:「我是孩子氣,以為你喜歡的是杜大哥,才把查子強給激走了,想叫杜大哥回去!誰知道你竟是不識好歹的木頭人,放著這麼好的人不要,會去喜歡那個醜八怪!」

  謝寒月似乎失去了抑制力,怒聲叫道:「誰說喜歡查子強。」

  謝寒雲叫道:「那你為什麼要嫁給查子強!」

  謝寒月硬嚥著道:「生不幸而為謝家的女兒,只有服從命運的選擇,沒有喜歡誰的權利!」

  說到這兒,她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淚,順著腮邊滾滾而不,謝寒雲呆住了,怔然問道:「大姊!你怎麼了?」

  謝寒月抹抹淚痕,輕輕一歎道:「沒什麼!我的眼睛不能吹風,快回去吧!」

  謝寒雲道:「你騙人,你從來也不掉眼淚的,你受了娘多少委曲也沒有哭過,剛才居然哭了,你心裡一定有很難過的事……」

  謝寒月道:「胡說!我沒有什麼可難過的!」

  謝寒雲叫道:「你不說清楚我絕不回去,對那個家我討厭透了,娘整天哭喪著臉,二姊一天到晚亂發脾氣要殺人,現在連你也變了,我回去幹嗎?」

  謝寒月溫婉地道:「謝家的人都有一片說不出的苦衷,你必須忍耐點……」

  謝寒雲叫道:「我不要忍耐,我也沒有苦衷,而我也是謝家的女兒,我知道大家煩惱都是為著三年一次踉韓家的比鬥,你們都明白那是怎麼回事,就偏偏瞞著我!」

  謝寒月淒然地道:「這件事你知道的已經太多了,在你沒到十八歲能嫁人之前,的確是不應該知道的,好妹妹,這是為了你好,別鬧氣了,跟我回去吧!」

  謝寒雲想了一下才道:「好!那件事我不問,可是另外一件事你必須叫我明白,否則我就不回去,我寧可出去流浪,也不想再回到那個瘋子窩去。」

  謝寒月苦笑道:「你說得不錯,我們家的確是個瘋子窩,如果能擺脫的話,我也不想回去,可是我們必須回去,為了責任,為了……算了,不談這些,你要明白什麼?」

  謝寒雲道:「你三年後真要嫁給查子強嗎?」

  謝寒月道:「是的!據老王說,江湖上再也找不到比他更高明的劍手了!」

  謝寒雲道:「誰說的,杜大哥就比他更強!」

  謝寒月道:「不要提他,從今以後,我們都應該忘了他,只當從來沒有見過他!」

  說著她的眼中又淚光閃爍!

  謝寒雲忍不住叫道:「大姊!我知道你喜歡的是他,你不要騙我,我看得出來。」

  謝寒月目光移向遠處,怔怔地問道:「他走了嗎?」

  謝寒云:「自然走了,給你那樣一氣,他還能不走,他早就走遠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謝寒月終於流了幾滴淚珠,淒聲道:「好!那麼我可以告訴你,我是喜歡他,不僅是喜歡,而且還深深地愛著他,這一個月的相處,是我畢生難忘的歲月,我會永遠懷念他……」

  謝寒雲叫道:「那你為什麼不嫁給他!」

  謝寒月苦笑道:「正因為我愛他,我才要他活下去!」

  謝寒雲道:「你又來了,他的劍法那麼高明,你也知道他不會被查子強殺死的。」

  謝寒月道:「我不是怕查子強殺死他,而是怕他會死在明天對韓家的決鬥,他的劍法雖然凌歷,可是不會比我們的父親更強,爹都被韓家殺死了,他還行嗎?可是我要嫁給他,他就必須代我們去迎戰韓家,因此我去愛他,反而變成我害他了!」

  謝寒雲一怔道:「韓家真是這麼歷害嗎?」

  謝寒月道:「是的!我們的爹是絕世的劍手,他所創的混元三式曾經五度挫敗韓家,使他成為謝家活得最久的一個男人,可是在第六次比劍中,他仍然被對方殺死了,以後的六年我們謝家連連失敗,男人死光了,今年終於輪到我們的丈夫。小雲,你也很喜歡杜青,如果你換成了我,你願意嫁給他,然後送他去被人殺死嗎?」

  謝寒雲一怔道:「我不知道!」

  謝寒月歎道:「你太小,可能還不會明白,因此我勸你千萬別愛上一個人,這樣輪到你的丈夫被殺時,你心中才不會難過……」

  謝寒雲道:「這就是你要嫁給查子強的原因嗎?」

  謝寒月點點頭道:「我不想叫任何人去送死,可是當我必須嫁一個短命的丈夫時,只好選個我不太關心的人!」

  謝寒雲道:「可是他很關心你呢?」

  謝寒月一歎道:「是的!今天他肯為我棄劍認輸,我很感動,所以你把他激走時,我是知道的,我如果出來挽留他一下,他不會走的,可是我讓他走了,結果你知道道造成什麼後果嗎?」

  謝寒雲一笑道:「明天沒有人出戰了!」

  謝寒月輕輕地搖頭道:「不行,三年之約,必須有人代表謝家出戰!」

  謝寒雲道:「那只好用我們女的代表了。」

  謝寒月道:「不!代表出戰的一定要男人,而且必須是我們謝家的親人!」

  謝寒雲道:「可是謝家已經沒有男人了!」

  謝寒月激動地道:「有一個,那是娘最捨不得的一個人,為了你的胡鬧,為了我的懦弱,娘只好作最大的犧牲!」

  謝寒雲奇怪地道:「是誰!」

  謝寒月道:「王非俠!」

  謝寒雲大叫道:「什麼?是老王?」

  謝寒月看了她一眼道:「今後你不能這樣稱呼他了,他是我們的父親了!」

  謝寒雲叫道:「什麼?他要做我們的父親?」

  謝寒月叫道:「是的!娘在今天晚上嫁給他,明天由他代表我們出戰,他的婚姻耽誤了二十年。」

  謝寒雲大叫道:「不行!無論如何,我也不能認一個奴才做父親!」

  謝寒月輕歎一聲道:「你別這麼說。老王在江湖上鼎鼎盛名,豈是屈身為奴之輩!」

  謝寒雲道:「不管他在江湖上名望多高,在我家他總是個奴才,我絕不認他!」

  謝寒月道:「你不必認,明天他就要死了!」

  謝寒雲叫道:「那怕他今天死了,娘跟他成了親,他在名分上就是我們的父親!」

  謝寒月苦笑道:「謝家的人都沒有父親的,連名分都不存在,老王在明天就不姓王了!」

  謝寒雲一怔道:「他不姓王難道也跟我們姓謝不成?」

  謝寒月點點頭道:「不錯,我們的父親也不姓謝,可是他替謝家賣了十五年的命後,仍然沒有掙回他自己的姓氏,我們不仍舊是姓謝嗎?」

  謝寒雲叫道:「謝家的這筆糊塗賬我從來就沒有算清楚過,我也不想清楚,可是這個老王……」

  謝寒月輕歎道:「王非俠認識娘遠在我們父親之先,三十年前他們的感情就很好了,假如娘要嫁給他,二十年前就嫁了……」

  謝寒雲一怔道:「怎麼又是三十年前,又是二十年,我簡直被你弄糊塗了!」

  謝寒月道:「娘在三十年前就結識了王非俠,感情一直很好,可是娘始終沒有嫁給他,我們的父親是娘的第四任丈夫,可是前三任丈夫都很短命,前夜成親,第二天就喪了命。……」

  謝寒雲問道:「可是被韓家殺死的?」

  謝寒月點點頭,繼續說下去:「我們的父親算是活得最久,做了十五年的夫婦,可是娘並不愛他,娘愛的還是王非俠……」

  謝寒雲忍不住問道:「那娘為什麼早不嫁給他?」

  謝寒月淒然一笑道:「正如我不肯嫁給杜青的原因一樣。不願意見他被韓家的人殺死!」

  謝寒雲怔住了,黯然良久才道:「我也覺得奇怪,娘對老王一向很客氣,原來是這個原故,可娘最後還是嫁給他了!」

  謝寒月沉聲道:「這就是你胡鬧的結果,假如你不把查子強拖到後園去看杜青留下的劍痕,不把查子強氣走,娘就不會把三十年的戀人硬送上死路!」

  謝寒雲道:「那要怪你們,誰叫你們一直瞞著我,不讓我知道真相!」

  謝寒月道:「我以前也不知道!娘在今天才把她跟老王的事告訴我,提醒我謝家女兒的責任,這是她最後一次嫁人了,以後即使想替我嫁人,恐怕也很難找到對象了,以她的年紀,不會再有人肯替娘拚命了。」

  謝寒雲道:「老王明天一定會死嗎?」

  謝寒月黯然點頭道:「是的!韓家的劍法日新月異,絕非我們所能敵,假如老王能勝過他們,早就跟娘成親了,那會拖到現在……」

  謝寒雲道:「明天是老王,三年後是查子強,六年後呢?」

  謝寒月道:「是你二姊的丈夫,希望她能找到一個高明一點的丈夫,否則九年後就輪到你的丈夫了……」

  謝寒雲紅著臉道:「我不嫁人……」

  謝寒月一歎道:「身為謝家的女兒,沒有可選擇的餘地,等我們都成了寡婦之後,再從我開始再嫁……」

  謝寒雲叫道:「這樣下去,要到幾時才完?」

  謝寒月道:「等我們無法找到送死的丈夫為止,那樣韓家就可以……」

  謝寒雲忙問道:「可以怎麼樣?」

  謝寒月道:「這是一個秘密,不到時候,絕不能告訴你。反正這是一件關係極為重大的事,明天如果不行,每三年必須派出一個代表,一個送死的代表!」

  謝寒雲道:「隨便找個代表去就行了,何必一定要我們嫁人呢!」

  謝寒月道:「比劍的代表必須是謝家的親人,且必須是男人,同時那個男人的劍法必須很高明,因為在比鬥前雙方先要通過三道測試,才夠資格出戰,否則我隨便嫁個男人就行了,何必一定要找個劍手呢!」

  謝寒雲道:「這三年一度的比劍到底有什麼意思,除了自送一命之外,幾乎一無好處,我真不懂,這樣鬥下去究竟有什麼好處呢?」

  謝寒月道:「我只知道關係非常重大,卻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這內情只有娘一個人清楚,假如今天晚上我與查子強成了親,明天娘就會告訴我,附帶把那個責任交給我,現在只有再等三年了!」

  謝寒雲想想又問道:「明天去決鬥時那些人去?」

  謝寒月道:「以前每次是娘與爹兩個去,明天本來是娘與王非俠兩個前去,可是娘叫我也去看看,我覺得很奇怪!」謝寒雲道:「這有什麼可奇怪的,娘準備叫你接替她的擔子,自然要先讓你去瞭解一下情形!」

  謝寒月搖頭道:「我想不會這麼簡單,娘恐怕是別有用心!」

  謝寒雲忙問道:「什麼用心?」

  謝寒月欲言又止,最後只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道:「我也不清楚,我們回去吧!夜已經很深了,天一亮,我就要陪娘她們出發了!」

  謝寒雲道:「我能不能也跟著去看看?」

  謝寒月道:「你知道那是不行的,連二妹吵著要跟去,都被娘嚴詞拒絕了!」

  謝寒雲輕輕一哼道:「那有什麼用,二姊想幹什麼,很少有人能攔得住,娘不讓她去,她也會偷偷踉著去的!」

  謝寒月微笑道:「我相信她會這麼做,你可能也打算這麼做,不過你進不去的,除了應會的人,誰都無法進得去!你以前去過幾次,應該知道那裡的防備情形……」

  謝寒雲一怔道:「你怎麼知道我到過莫愁湖?」

  謝寒月笑道:「理所當然。老實說不僅是你與寒星偷偷去過,連我以前為了好奇,也曾到莫愁湖去了幾次,而我們所得到的結果恐怕完全一樣?」

  謝寒雲噘著嘴道:「韓莫愁簡直是個老妖怪。每次我以為去得十分秘密了,可是還沒有走近韓家的大門,就莫名其妙地被人摔了出來,有一次還把我扔在湖裡!」

  謝寒月笑道:「我們都有過類似的經歷。韓家的佈置很機密,明天一定更為嚴緊。因此我勸你別再淘氣了,如果明天再被人扔到湖裡,謝家的人可丟得大了。小雲!你乖乖地留在家裡,我回來後,把經過的情形告訴你好嗎?」

  謝寒雲跳起來道:「是真的?」

  謝寒月點點頭道:「是真的!如果我知道了秘密,一定會告訴你,因為我不願意謝家的女兒永遠在這種命運下生活,我希望能結束這種生活,不管是為了什麼理由,我覺得不應該瞞著你們,至少也應該讓你們明白內情後自己來作決定!」

  謝寒雲叫道:「娘不會答應的!」

  謝寒月輕歎一聲道:「她說過她的責任到明天為止,明天以後,全交給我負責。我想我有權這樣做!現在我們回去吧,家宴恐怕快開始了!」

  謝寒雲道:「今年也要舉行家宴嗎?」

  謝寒月黯然道:「那是一定要舉行的,多少年來,從沒有中斷過!這可能是家人最後的一次聚晤!」

  謝寒雲搖頭道:「我不參加那個鬼宴會,一家人慘慘切切的坐在一起,愁眼想顧,一句話都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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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誰憐人比黃花瘦


  謝寒月淒聲道:「六年前送走了爹,三年前送走了寒露大哥,都是一訣成永別,你叫大家怎麼高興得起來!」

  謝寒雲道:「說什麼今年我都不參加了,自己家人生離死別還可以一說,這次卻是為了老王……」

  謝寒月一皺眉頭道:「小雲,你不可以這麼說,這些年來,王非俠照顧我們很多,何況這一次他還是代表我們謝家去拚命!」

  謝寒雲倔強地道:「我討厭他!」

  謝寒月問道:「為什麼?」

  謝寒雲道:「一個大男人。那麼大歲數了,總是婆婆媽媽的!那裡像是個成名的江湖人……」

  謝寒月道:「他最喜歡你,你小時候,他經常抱你,甚至讓你騎在他的脖子上!」

  謝寒雲叫道:「我就最討厭他這一點,我已經大了。他還是把我當作小孩子,盯在我後面管這管那,有一次把我管煩了,罵了他兩句,你知道他怎麼樣?」

  謝寒月問道:「怎麼樣?」

  謝寒雲笑道:「他竟掉下眼淚哭了起來!」

  謝寒月怔了一怔才道:「最真的嗎?」

  謝寒雲噘著嘴道:「怎麼不真,從那天以後,我只要單獨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他看著我,眼睛裡總是淚汪汪的,弄得我噁心死了!」

  謝寒月怔了半天才道:「那也許因為你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他對你的感情特別深厚,所以今天更應該去看看他,明天很可能看不見他了!」

  謝寒雲道:「今天我更不想看他,娘跟他成了親,假如他再對我來那一套,我更受不了,又不能罵他……」

  謝寒月沉思片刻才輕輕一歎道:「那也好,相見爭如不見,生離已苦,那堪死別……」

  謝寒雲見她目中又有淚珠晶瑩,聲音也哽咽起來。連忙問道:「大姐!你又怎麼了?」

  謝寒月拈袖抹了淚珠苦笑道:「沒什麼!我只是一時的感觸。你不肯回去參加家宴也好,那種場合對你並不適合,不過我是一定要回去的!」

  謝寒雲道:「我就在這兒玩玩,等你們走了之後再回去,可是你回來後,一定要把經過告訴我!」

  謝寒月苦笑道:「那是一定的!你放心好了!」

  默思片刻後又道:「小雲,娘改嫁王非俠的事,你應該同情他們,三十年的苦戀……」

  謝寒雲紅著臉道:「大姐,你別對我說這些!我年紀小,根本不懂什麼戀不戀的,可是我覺得情也好,愛也好,總得像個樣子,比如說你跟杜大哥,郎才女貌,天生是一對,你們在一起令人羨慕。即使分手可了,那纏綿的意境也有一種淒涼的美,美得叫人心碎。至於娘跟老王,都是一把年紀了,再說什麼情啊戀啊的,反而使人噁心!」

  謝寒月歎了一口氣,伸手摸摸她的臉頰,喃喃低聲道:「孩子!你真是一個小孩子……」

  說完她含著兩泡眼淚,就這樣輕輕地走了。

  目送謝寒月的背影在城堞下消逝,謝寒雲卻有點莫名其妙。她看出大姐的哀傷,可是這哀傷並不像全是為了她與杜青之間的事,尤其是摸她的臉頰時,那隻手竟有點顫抖,充滿了溫柔與憐惜。

  這是為了什麼呢?她實在難以明白,不過她也不想明白,大姊比他大了五六歲,這五六歲的差距在她眼中是太大了,她雖然不肯承認自己是小孩子,這時卻不想做大人了,大人的秘密太多,煩惱也太多,莫名其妙的事更多!

  淒涼的月色更淡,站在城牆上,她有百般無賴的寂寞,移目向城下的玄武湖中望去,滿是殘荷的堤岸旁站著一個模糊的人影,立刻嚇出她一身冷汗!

  她在這兒很久了,沒有看見有人過來,這個人是從那兒來的呢?他是不是人呢?人不會從平空裡冒出來的,莫非是湖中水鬼?

  她的膽子一向很大,此刻竟有毛骨悚然的感覺,幾乎想掉頭飛奔,可是她天生的傲氣,被鬼趕跑了那多丟臉呢,何況這傢伙是不是鬼還不清楚!

  「管他是人是鬼,深夜出現在這個地方一定不是好東西,他想嚇我,我才不怕呢!我要打他一下!」

  在心裡面打定了主意,她壯著膽子,彎腰在地下抬起一個土塊,抖手就打了過去,那人影背對著她,卻像是長了眼睛一般。居然閃身躲開了,而且還開口說話了:「小雲,別胡鬧,下來我們談談!」

  那是杜青的聲音,謝寒雲放了心,飛縱下城牆奔去叫道:「杜大哥,原來你還沒有走……」

  杜青眼睛望著湖水道:「我本來已經走了,忽然想起一件事過來找你,你們姊妹談得正熱鬧,我不便前來打擾。」

  謝寒雲—愕道:「我們的話你都聽見了?」

  杜青點點頭道:「開頭幾句沒聽見,不過重要的話差不多全聽見了!」

  謝寒雲叫道:「那你總算明白大姊的心了!」

  杜青一歎道:「是的,令姊的用心使我很感激。」

  謝寒雲道:「你不再怪她,也不再恨她了?」

  杜青道:「我若怪她是我不識好歹,我若恨她是我氣量太窄!」

  謝寒雲道:「你說這句話可見還是生氣!」

  杜青一歎道:「她是聖人,我不配對她生氣。只是我不同意她的作法,她不願意我被人殺死,卻不在乎查子強的生死,似乎對查子強太不公平了!」謝寒雲叫道:「她愛你!」杜青道:「她為什麼不給我一個愛她的機會呢?我寧願是查子強,是她三年後被選中的丈夫!」謝寒雲一愕道:「你願意被韓家殺死?」

  杜青道:「是的,為了報答她的深情,我心甘情願地獻出自己的生命,人總有一死,我想與其碌碌老死病榻,倒不如轟轟烈烈地為所愛的人而死!」

  謝寒雲怔了半天才道:「剛才我覺得大姊的做法很對,現在聽你的話也很有道理,真不知道你們誰對誰錯?」

  杜青默然片刻才道:「也許我們都沒錯,也許我們都錯了!」

  謝寒雲睜大了眼睛道:「你這是怎麼說呢?」

  杜青道:「我們都太重視自己感情了!」

  謝寒雲連忙道:「這不公平,大姐一心犧牲自己來成全你,怎麼能說她自私呢?」

  杜青歎道:「我說的是感情上的自私,我們都自以為表達了至深的愛意,一心替對方著想,卻沒有給對方一個犧牲的機會。我們都搶著挑起最痛苦的擔子,卻沒有想到分一點給對方,我們都想做愛情上的烈士,慷慨地付出而不想接受。說我們懂得愛固無不可,說我們不懂得愛又何嘗有錯!」

  謝寒雲木然道:「我也許是懂了,卻糊塗得更歷害。你們兩人誰肯讓一步不就好了嗎?」

  杜青苦笑道:「誰該讓步呢?」

  謝寒雲道:「也許你該讓步,大姊是要你活下去。只要你們活著,你們還有繼續愛下去的機會!」

  杜青搖頭道:「不是這麼說。如果我讓了步,就是我對愛的誠意不夠深,也不配去接受你大姊的愛了,當然你大姊也是不肯讓步的!」

  謝寒雲想想道:「大姊也許可以讓步。她的讓步不是送你去被人殺死,而是放棄她對謝家的責任,這就沒有問題了,對!我去要求大姊……」

  杜青握住她的手苦笑道:「這是不可能的,她的責任是生下來就開始了,而對我的愛卻是後來才發生的。假如她能輕易放棄責任,又怎能維持忠貞不二的至情,所以我不相信她會放棄,更不希望她會放棄!」

  謝寒雲急道:「那要怎麼辦呢?你們兩個人都是這副倔強脾氣,真把我愁死了!」

  杜青忽地爽朗一笑道:「唯至情者能有至情,我們既不能互相改變,就只有各行其是了!」

  謝寒雲一怔道:「那你打算三年後為我們謝家賣命?」

  杜青笑道:「不,不能等三年!我們愛的時間已經太短了,一時一刻都不能浪費,我想明天就去。」

  謝寒雲叫道:「明天?明天用不著你去!」

  杜青道:「我知道,明天有王非俠代表你們!」

  謝寒雲紅了臉道:「你也知道了,我真羞死了,竟會發生這種事。」

  杜青正式道:「不!你母親與王非俠之間是一段很動人的感情,凡是動人的感情都是值得尊敬的,你現在也許不明白,將來你會懂的。」

  謝寒雲哼了一聲道:「我永遠也不會懂的!」

  杜青笑道:「你會的,當你自己也愛上一個人時,你就明白了!」

  謝寒雲道:「不會有那一天,看了你跟大姊這麼痛苦,我絕不要那一天!」

  杜青長歎道:「真能如此,你將是一個幸福的人,可是感情的發生是無法逆料的,它來的時候,你毫無預備,不知不覺間它就來了。當你有所知覺時,它已根深蒂固,永遠也無法拔除了,像你大姊那樣一個沉著的人,仍是無法避免……」

  謝寒雲想想道:「不錯,大姊為你療傷時,曾經下過一番最大的努力去克制感情。有時我見她故意對你冷淡,還在暗中責怪她,誰知她還是愛上了你!」

  杜青低頭不語,謝寒雲道:「可是明天你的確不必前去,王非俠已經去了,我倒是希望你在明天之後,立刻跟大姊成親,那樣你們至少有三年的時間相聚!」

  杜青道:「對兩個真正相愛的人來說,一生的歲月都嫌太短,一剎那的聚首也可以延長到永恆……」

  謝寒雲叫道:「三年的歲月總可以使你們稍稍得到一點彌補,三年有很多的一剎那,你們若是能把握每一個剎那,這一生也很豐富了!」

  杜青笑道:「這許多一剎那都是痛苦的延續,我們每過一天,就會想到相聚的日子少了一天,那還有什麼快樂可言呢?我相信自己還不笨,寒月更是個聰明的女孩子,我們不會自陷於痛苦的!」

  謝寒雲道:「那怎麼辦,叫王非俠退出讓你去?」

  杜青道:「我是希望如此,不過你母親,王非俠,尤其是寒月都不會答應的,因此只有他去他的,我去我的;各人盡各人的心……」

  謝寒雲道:「那是不可能的,韓家只接納一個代表,除非你能取得真正的資格……」

  杜青道:「王非俠是正式的代表,我從別的路去。」

  謝寒雲道:「沒有別的路,你不知道韓家的戒備有多嚴。如果有別的路,我們早就去了!」

  杜青笑笑道:「那倒不一定,哪怕是銅牆鐵壁,總有一兩處漏洞可鑽,我已經打算好了,不過要你幫忙!」

  謝寒雲道:「我幫不上忙,我去過幾次,還沒有摸進大門,就被他們趕了出來!」

  杜青一笑道:「這就是闖江湖的好處了。江湖的閱歷可以告訴我們許多寶貴的經驗,我設計了五六個方法,全部都可以試一試,只要有一個方法生了效,我就可以溜進去了,你肯幫忙嗎?」

  謝寒雲道:「我必須先知道用什麼方法!」

  杜青拖著她蹲了下來,在地上指劃,述說了很多的方法,謝寒雲搖搖頭道:「照我以往的經驗,這些方法都沒有用,而且被人拆穿了,把我捆起來送到大姊面前出我們謝家的丑,我可受不了。你沒聽見娘已經把當家的責任交給大姊了,我不怕娘,卻真正地怕大姊……」

  杜青道:「有我在暗中保護你,絕不會叫你吃虧的!」

  謝寒雲搖頭道:「我還是不敢!」

  杜青誠懇地道:「小妹妹,無論如何一定要請你幫忙!這不僅是我與寒月的事,也關係著你們的將來。萬一我能把問題解決,不但是我與寒月能長相廝守,你們也不必受那殘酷命運的捉弄了。」

  謝寒雲被他說動了心,想了一下道:「我可以試試看,不過有一個條件,萬一我成功了,你要帶我一起進去!」

  杜青皺眉道:「我一個人溜進去已經很難了,再要帶你進去,那似乎萬無可能!」

  謝寒雲道:「那我就不管了。老實說我對自己的將來毫不在乎,對你跟大姊的事我當然幫忙,可是我一定要親眼看著事情的發展……」

  杜青歎道:「你分明是為了好奇想看熱鬧?」

  謝寒雲頑皮地一笑道:「就算你猜對了!」

  杜青道:「這不是開玩笑的事!」

  謝寒雲道:「自然不是開玩笑,這個謎在我心頭也好幾年了。假如等下去,我還有自己去經歷一下的機會,如果被你鬧翻了,我也許永遠不知道了,身為謝家的人,我有權利要求一起去!」

  杜青沉思片刻才無奈地歎道:「好吧!我答應你!」

  謝寒雲跳起來道:「是真的?杜大哥,說了可不准賴!如果你到時候把我一個人扔在外面,我會不顧一切,把你給嚷了出來,那可不能怨我……」

  杜青輕聲歎道:「你真是個傻丫頭。我既然答應了你,怎麼會騙你呢?不過你跟著進去可以,卻千萬要沉住氣,不能胡鬧,凡事都要聽我的!」

  謝寒雲笑道:「那當然了,你是大哥,很可能是我的大姊夫,我敢不聽你的嗎?否則你在大姊面前告我—狀,叫大姊搬出家法來治我,我可吃不消……」

  杜青苦笑一聲,正想說什麼,忽然神色一動道:「上面好像有人騎馬來了!」謝寒雲也豎起耳朵聽了一下道:「不錯,有誰會在城牆上跑馬呢?我上去看看。」

  說著飛身又跳上了城牆,用手擋在眉上了望了一下,叫道:「有三匹馬一起來,是娘跟大姊,還有老王!」

  杜青連忙道:「我躲起來,你就留在上面,千萬別說我在這兒,更別說你又見過我……」

  說著閃身貼在城牆的缺洞裡,片刻後,三匹馬已經急馳到面前,謝寒雲裝作鎮靜地道:「娘,大姊!你們準備去了?怎麼又到這裡來了,此地離莫愁湖可遠著呢。」

  她故意不招呼王非俠,謝耐冬怒聲道:「你為什麼不回去參加家宴?」

  謝寒雲淡淡地道:「我非參加不可嗎?」

  謝耐冬舉起手中的馬鞭,差一點要抽下去,倒是王非俠上來擋住了道:「算了,她還是個小孩子!」

  謝耐冬按住了性子道:「大姊都告訴你了嗎?」

  謝寒月點點頭,謝耐冬怒聲道:「那你還等什麼,快叫一聲爹!」

  謝寒雲將頭—昂道:「我爹早死了!」謝耐冬氣得又想用鞭子抽她,王非俠緊緊握住她的手,說道:「耐冬,這是何苦呢!」謝耐冬怒叫道:「這忤逆的富生,你幹嘛還護著她!」

  謝寒雲也忍不住抗聲道:「娘,您要嫁人,我不能管您,可是您不能硬逼著我叫一個不認識的人叫爹!」

  謝耐冬氣得混身發抖,顫聲道:「非俠,你聽了,她根本就不認識你,你又何必多事跑來看她一次!」

  王非俠神色一黯,但仍是苦笑道:「是你太衝動了,我只要看看他,並不想她叫我……」

  謝耐冬叫道:「可是她應該叫你……」

  謝寒雲大聲道:「沒有什麼應該的。謝家的女人嫁人只是為了一個目的,現在您嫁人是為了這個目的,將來我也是要為了這個目的而嫁人,我不會承認將來我要嫁的人是我丈夫,今天更不會承認這個人是我的爹!」

  謝耐冬用力掙開了王非俠的手,舉起鞭子,正想抽下去,卻被謝寒雲峻厲的目光震住了,怔了一怔,終於輕輕放下鞭子,輕輕歎道:「你說得好!」

  謝寒雲依舊冷冷地道:「娘!您可以走了,到莫愁湖還很遠,別耽誤了正事!」

  謝耐冬神色一變,厲聲道:「走吧!非俠,反正你已經見到她了!」

  王非俠目中閃出柔和的光道:「三小姐!你真的不認識我了嗎?」

  謝寒雲冷冷地道:「我只認識你是老王!」

  王非俠苦笑一聲道:「這就夠了,只要你還認識老王,也不枉我繞道前來看你一場,耐冬!走吧!」

  謝耐冬策馬前行,王非俠眷戀地看了謝寒雲一眼,默默地催馬走了,謝寒月最後過來。輕聲道:「小雲!你不該對他這樣冷淡的,你知道他多疼你!……」

  謝寒雲大聲道:「你叫他了沒有?二姊叫了沒有?」

  謝寒月一怔道:「我們不同。」

  謝寒雲大叫道:「為什麼你們跟我不同,你們比我多長了一隻眼睛?」

  謝寒月輕歎一聲道:「你不懂的!」

  說完也拍馬走了,走了幾步後,忽然又回頭道:「小雲!你想一起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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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3 21:45:34 |只看該作者
第 九 章 一劍豪氣干雲霄


  謝寒雲愕然道:「我?你肯帶我去?」

  謝寒月點點頭道:「是的!」

  謝寒雲大感意外道:「你怎麼忽然改變心意了呢?」

  謝寒月道:「娘現在已經把家事交給我了,從今我就是一家之主,我想我有權利帶你去看看,你要去嗎?」

  謝寒雲幾乎高興得要跳起來,但是忽又想到與杜青的約定,以及杜青需要她的幫助,終於搖搖頭道:「不,不了,我還沒有到該去的時候!」

  謝寒月也頗感意外,但是不再勉強,只輕歎道:「你不去也好,去了也沒有什麼好看的!」

  說著策馬欲行,謝寒雲卻問道:「大姊,每次都是乘車子去的,怎麼今天換成騎馬了?」

  謝寒月邊行邊道:「我們還是乘車子去,騎馬是為了來找你,車子在前面大路上等著,到了那兒,我們就要換車子了,回頭你把馬匹帶回去!」

  玄武湖離莫愁湖很遠,謝寒雲正怕回頭跟杜青約會趕去得太遲,聞言大喜過望,連忙道:「好,我現在還不想回家,一會兒我要騎了馬到別處逛了!」

  謝寒月道:「你別亂跑,不過我倒是希望你能去找找你二姊,她一大早就出門去了!」

  謝寒雲道:「那她一定是到莫愁湖去了!」

  謝寒月皺皺眉頭道:「我也是怕她胡鬧,你等一下到附近去轉轉,韓家她是進不去的,假如又被人家扔在湖裡,那就太難看了!」

  謝寒雲正中下懷,口裡卻假裝道:「我不管,她被人殺了最好!」

  謝寒月輕歎了一聲道:「小雲,別這麼說,無論如何她總是你的姊姊,我們謝家女孩子的命已經夠苦了,大家更應該相處得親愛一點。」

  謝寒雲叫道:「別說這些,我們家找不出親愛兩個字,你看娘剛才對我的態度!」

  謝寒月又是一歎,低聲道:「你不肯去找她就算了,最多我跟韓家打個招呼,叫他們門戶謹慎些,同時也請他們留點情面……」

  謝寒雲一聽卻急了,如果她先打了招呼,則杜青的計劃實行起來又將增加困難,連忙道:「為什麼要跟人家求情呢?我們跟韓家是世仇!」

  謝寒月道:「仇是另外一回事,他們多少還肯給我們留點體面,不致於叫我們謝家的女兒出乖露醜!當然不求他們最好,可是我實在不放心你二姊……」

  謝寒雲想到回頭與杜青也要上莫愁湖去,這正好是個機會,可是她仍然裝做地道:「找她一下倒是可以的,可是我怕自己不小心,也被韓家的人羞辱一場!」

  謝寒雲頓了一頓才道:「我想不會的,今天你就是直闖韓家的大門,他們也不會攔你……」

  謝寒雲一怔道:「為什麼?」

  謝寒月張開了嘴似乎要說什麼,但還是嚥了下去,停了片刻才道:「因為今天的日子不同,而你還是個小孩子,他們對你自然會客氣一點,可是二妹就不行,你盡量想法子找找她吧!」

  說完回頭鞭馬,追趕前面的兩個人去了,謝寒雲等了一會兒,看見杜青從城洞中鑽出來,神情也是呆呆的。

  謝寒雲忍不住催促道:「你還等什麼,快走吧!」

  杜青滿臉疑色道:「我覺得你大姊今天很奇怪!」

  謝寒雲道:「我也有這個感覺,不過謝家的人到了今天都會奇怪一點的,你到底去不去?」

  杜青道:「自然去!不過我覺得計劃要改變一下!」

  謝寒雲道:「怎麼又要改變了?我對韓家情形很清楚,照原先的計劃,或許還有點希望,你別三心二意了。大姊已經答應帶我去了,就是為了你,我才沒跟她一起走,如果你自作聰明,弄得我也進去不成,我可恨你一輩子。」

  杜青笑道:「那絕不至於。我現在的計劃更有把握成功,先前的計劃還可能會驚動人,現在可以不動聲色地溜進去!」

  謝寒雲忙問道:「你打算怎麼辦?」

  杜青道:「我離開你家後,就到莫愁湖去溜了一趟,對韓家莊大致有個瞭解,他們有一面牆緊靠著湖邊,外面都是蘆草,……」

  謝寒雲眼睛一亮,笑道:「原來你對這件事很關心!」

  杜青輕歎道:「先前儘管我對寒月有誤會,心裡仍是想為她做點事。」

  謝寒雲道:「如果查子強不走,今天她已是查子強的妻子了,你還能為她做什麼呢?」

  杜青慷慨道:「她選擇了查子強做丈夫,我只好盡自己力量,使他們的夫婦關係維持得久一點,假如可能的話我寧願替查子強一死。」

  謝寒雲頗為感動地道:「你跟大姊都是傻瓜,一心為對方打算而犧牲自己,卻又悶在心裡不說出來。如果你們早點把心事剖白出來,不知省了多少事,幸虧我在中間鬧了一鬧,把你的真心激了出來,否則你們不是錯到底了?有時我覺得你們比我小孩子還糊塗……」

  杜青苦笑道:「聰明人常會做出糊塗事,尤其是涉及感情的事,聰明人更容易糊塗!」

  謝寒雲笑道:「看了你們雙方的癡心,我覺得為你們出點力還不冤枉,你打算要我怎麼辦?」

  杜青道:「既然你能進出韓家而不受限制,我想你先進去,到那個地方看看情形,再招呼我進去。」

  謝寒雲道:「那怎麼成!那裡一定有人守著的!」

  杜青笑道:「那是一定的!我就是想知道有多少人在那裡,遞個暗號出來,再想法子吸引那些人注意,我就有法子混進去了!」

  謝寒雲道:「用什麼方法遞暗號呢?」

  杜青道:「這要看你的聰明了,無論如何。你必須叫我知道有幾個人在附近,然後就引起他們的注意!」

  謝寒雲想了一下道:「好吧!我盡量想辦法就是了,如果那裡的人實在太多時……」

  杜青道:「我觀察過四周的形勢,那個地方不會有很多人的,韓家如果想把四面都佈置嚴密,一定會把人員集中在別的地方……」

  謝寒雲道:「那個地方我也動過腦筋,裡面的人也許不太多,外面卻防守得很嚴。」

  杜青笑道:「你放心好了,我早就計劃好了,如果我無法通過外面那一關,還敢進去多管閒事嗎?」

  謝寒雲一瞪眼道:「不是管閒事;是我們謝家的切身大事。更是你與大姊的終身大事!」

  杜青笑道:「現在自然不同了。昨天我在莫愁沏上一個人盤算時,的確是抱著多管閒事的心情!」

  謝寒雲也被他的語氣逗笑了,啐了一聲道:「快走吧,他們過去很久了,別弄得太遲了,什麼都看不到……」

  杜青笑了一笑,兩人急急向前走去,走完城牆,緊接著是雞鳴山,雞鳴寺內鐘聲悠揚,早課剛開始!

  杜青想到這裡初會謝寒雲與王非俠的情景,恍如昨日,時間並沒有多久,事情變幻卻太大了!

  王非俠他們大概就在這裡登車的,三匹馬都拴在林子裡,也沒有留人看守,謝寒雲覺得很高興,免去了一番口舌的麻煩,各選了一匹馬,登程急馳!

  謝寒雲笑道:「杜大哥,看來你與大姊的緣份是前生注定的,你騎的是大姊的馬,這頭畜生的脾氣很倔強,除了大姊,對誰都不服馴,可是你騎著它竟乖乖的……」

  杜青心中一動,謝寒雲交給一匹馬,他就騎了上去,根本沒有想到別的,聽她一說,才記起謝寒月不久之前騎的就是這匹馬。

  那是一匹白馬,全身毛片如雪,沒有一根雜色,因馬思人,他又想起謝寒月的倩影,一身素白的衣服,美麗而冷漠的大眼睛,像寒冬的白雪,純潔,冷冰冰的,然而在冰冷下又隱藏著如水的柔情,這柔情都傾注在自己身上,想到這些,他胸中的熱血澎湃起來,為了報答她的柔情,斷頭流血也是值得的!

  當莫愁湖遙遙在望時,杜青勒馬道:「我就在這裡下來,以免引起別人的注意,你稍微給我一點時間,大約半刻功夫,你在約定的地方遞出暗號!」

  謝寒雲有點怯意道:「假如我進不去呢?」

  杜青笑道:「我想你大姊不會騙你的,否則她一定會警告你,不叫你去亂闖了!」

  謝寒雲終於點點頭道:「好吧!我就試試看,可是我發出暗號後,你無法進來呢?」

  杜青道:「那我就是在外面被他們殺死了,你自顧看你的熱鬧去,不必再管我了!」

  謝寒雲急了道:「那怎麼行……」

  杜青肅然道:「你必須如此,就是見了你大姊,也不能說我來過,讓她當作我已經遠離金陵了!」

  謝寒雲想了一想,終於明白他的苦心,淒然道:「好!如果你死在外邊,我絕不向大姊吐露一個字,可是我會想盡方法,把韓家人殺得一個不剩來替你報仇!」

  杜青心裡很感動,拍拍她的肩頭道:「傻妹妹!你把杜大哥看得太不值錢了。韓家武功雖強,可是高手都留在莊子裡參加正式的決鬥了,外面不過是些莊丁之流的傢伙,如果杜大哥死在他們手裡,也沒有臉要你報仇!」

  謝寒雲道:「你別把事情看得太容易,韓家上下都是絕頂高手,否則前幾次我怎會吃虧呢?」

  杜青一笑道:「韓家也許有幾個高手,但未必人人都了不起,否則江湖上就沒有別人混的餘地了!」

  謝寒雲不以為然地道:「那我以前被他們抓住是自己太差勁了!」

  杜青笑道:「你又多心了。以前跟今天不同,今天他們的高手都集中於比鬥,分不開身來巡邏,所以才有機會溜進去,如果你也選在今天去探測,我相信絕不會在外面就被人擋住了!」

  謝寒雲這才開心了一點,勒轉馬頭道:「我走了,最多半刻光景,我在裡面等你!」

  杜青又把她叫住道:「等一下,我的劍還在你身邊,雖我已送給了你,今天可得借我用一用!」

  謝寒雲也想起來了,把腰間的長劍解下丟給他道:「你昨天還說從此不用劍了,才一天工夫就變了卦!」

  杜青接過長劍,抽出劍鋒用手指彈了一下,笑道:「這柄寶劍雖非寶物,可也相當鋒利,我使順了手,換一柄可能會不太習慣,尤其是今天這一仗很重要……」

  謝寒雲道:「我也挺喜歡它的,它比我家所有的劍都好,今天借給你,以後可得還給我!?」

  杜青莊容道:「劍是我家幾代傳下來的,不過我已經送給你,絕不會再要回來,過了今天,它永遠都是你的!」

  謝寒雲忙道:「我是說著玩的,這劍份量太重,又太長,我用起來並不方便,這是男人用的劍,又是你家傳之物,你還是留著將來給我的小侄子吧。」

  杜青先是一怔,繼而才聽懂她的意思,紅著臉笑道:「如果我活不過今天,劍也保不住了。如果我能活過今天。就有機會跟你大姊在一起,我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守著她。再也不闖江湖了。即使我們有孩子,我也不想再叫他學武,所以過了今天,這柄劍就是你的了!」

  謝寒雲聽他的話充滿了壯烈與憤慨,覺得很不祥,只好裝做沒聽見,一拍馬,逕自向韓家的莊院馳去。

  杜青目送她走了,將長劍紮好在腰間。又把那匹馬拴在僻靜的地方,然後緊緊身上的衣服,踏進了初夏冰涼的湖水,往自己所認定的方向泅去。

  謝寒雲策馬來到了韓家莊宅的前面,心情覺得很緊張,韓家莊前也顯得不平常,幾十丈外,就有著一身黑緞勁裝,身佩長劍的漢子侍立著,兩人一組,分立在路的兩邊。

  平常她根本沒機會走得這麼近,今天卻很奇怪,那些人竟一直放她過去了,連著十幾對侍衛都沒有攔阻她,到達門樓前面時,她自己下馬,才有一個黑衣中年人過來,她搶先開口道:「我是謝家的……」

  那中年人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點頭道:「我認識,你是謝家三小姐!」

  謝寒雲道:「我娘跟大姊來了吧?」

  中年人仍是點點頭道:「不錯!他們進去沒多久!」

  謝寒雲道:「我也要進去!」

  中年人道:「當然可以!我帶你進去!」

  雖然是意料中。但也相當意外,謝寒雲不禁有點愕然道:「我真的能進去?」

  中年人道:「不錯!我們兩家的決鬥雖然無法避免,對於人情還是要顧到的,今天沒有理由攔阻你,可是你這身衣服……」

  謝寒雲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團花紫色小襖道:「我的衣服有什麼不對嗎?」

  中年人一皺眉道:「自然沒有不對,可是令堂與令姊都穿著素服,你怎麼反而不穿呢?」

  謝寒雲怒聲道:「我又不是來送喪,為什麼要穿素服?」

  巾年人愕然地望她一眼。隨即笑道:「不錯!不錯!你不應該穿素,至少不應該穿得太早,那似乎太晦氣了,也許你根本不必穿了。請進去吧!馬匹交給門口好了。」

  謝寒雲聽得其明其妙。可是她顧慮到與杜青的約定,唯恐耽誤時間、顧不得多問,匆匆交出馬匹,跟那中年人進了門樓,裡面是一片園林,林後是一片華屋,她問道:「決鬥的場所在那裡?」

  中年人用手一指道:「在那廳後的內院裡。」

  謝寒雲問道:「已經開始了嗎?」

  中年人道:「還沒有,現在正在談話。然後通過測試,正式的比劍恐怕還在半個時辰之後。」

  謝寒雲道:「那我等一下吧!我不想現在前去。」

  中年人點頭道:「那是最好了,你一去反而使他們分心。以我的意思,即使是決鬥時,你也不宜出面——」

  謝寒雲睜大了眼睛,剛要表示反對,那中年人又接著道:「我只是勸你不必公開露面,躲在暗中看著,對大家都好。」

  謝寒雲聽了心中一喜,覺得這對於她跟杜青的計劃很有利,連忙道:「我在那裡好呢!」

  中年人道:「隨便在那裡,內院外面有圍牆,你躲在一個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就行了!」

  謝寒雲一怔道:「你們的人不會攔阻我嗎?」

  中年人一歎道:「本宅的人都認識你,今天大家都會同情你,不會為難你的。」

  謝寒雲一怔道:「同情我?這是什麼意思?」

  中年人笑道:「我說錯話了,現在我自然不希望別人對你同情,我是說大家都會幫助你,無論你躲在什麼地方,大家都會當作沒看見!」

  謝寒雲聽得更是迷惑,但也不想多問,頓一頓道:「既然如此,我現在就不過去了,你們這片園子真好,我可以去玩玩嗎?」

  中年人想想道:「可以,不過我不能陪你?」

  謝寒雲巴不得他走開,好讓自己便於活動,連忙道:「你忙你的好了,我不要人陪!」

  中年人道:「好吧,本來我可以陪你的,可你二姊在外面四處亂闖,可能也想進來,我必須去注意她?」

  謝寒雲一怔道:「你看見我二姊了?」

  那中年人笑道:「早就看見了,不過她想進來還不太容易,今天雖然只有我一個人負責巡邏,可是本宅的莊丁護院也不是庸手,只要她有所行動,我立刻就可以趕去接應,絕不給她機會!」

  謝寒雲笑笑道:「那你就去吧,我們家就是二姊最難說話,給她吃點苦頭也是應該的!」

  那中年人微笑道:「那倒不至於,我們兩家只是為了一個問題無法解決,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雖然每次比劍都有死傷,那是沒有辦法的事,大家都能諒解的!」

  說著用手一指道:「你隨便玩玩吧,時間到了自己過去,不認識地方可以找個人帶你去!」

  謝寒雲笑道:「謝謝你,你真和氣,我可以請教一下你的尊姓大名嗎?」

  那中年人微笑道:「我叫韓無畏!」

  謝寒雲道:「韓莫愁是你的什麼人?」

  中年人道:「是家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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