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絕對官僚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武俠仙俠] [蕭逸]長劍相思 [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1
發表於 2010-12-7 23:55:59 |只看該作者
  這裡原插著一盞高挑長燈,鳳姑娘手勢輕起,只聽得燈「啵」一聲光焰立熄。
  回頭匆匆看了一眼,鳳姑娘道了一聲「快」,擁著關雪羽只一轉,已進入花廳之內。
  廳內點有一盞紗罩燈,光華閃爍,影像婆娑。
  關雪羽心中正自不解,何以她把自己帶來這裡?
  鳳姑娘卻先已猜出他的心意道:「剛才麥老頭同著那個姓黃的就在這裡,說是裡面有一間暗室。」
  「原來如此——」
  關雪羽心中想著,二人已迅速來到裡間,卻只見一人自暗中忽地閃出,倒是嚇了一跳。
  鳳姑娘一聲清叱,拳掌待發,關雪羽延臂攔阻道:「且慢,是自己人。」
  這個「自己人」好生好奇,圓睜著滴溜溜一雙大眼睛,只是在鳳姑娘身上轉著,細腰豐臀,個頭兒高高的,端的是「婷婷玉立」,忽然間的現身出來,與眼前的鳳姑娘這麼一比,可真有幾分相似,難分軒輕。
  鳳姑娘倏地後退一步,轉向關雪羽看了一眼,意思是要他說來人身份。
  「這位是麥家姑娘……麥小喬。」
  幾個字說得甚似吃力,麥小姐驚得一驚,這才發覺到關雪羽負傷了。
  「麥姑娘你怎麼在這裡?」關雪羽強打精神道,「令尊與令堂還有黃兄他們呢,可好?」
  麥小喬微微點了一下頭,眼睛裡噙著淚。
  「關……先生,你這是受傷了?」
  關雪羽回以苦笑。
  「是黃大叔說你現身救了他和爹,我這才出來接應你,想不到……」
  一面說,她趕忙上前去攙扶,看似受傷頗重的關雪羽,不意卻被鳳姑娘的一隻手給擋了回去。
  「這位關兄的安危暫時由我負責,你就不必多事了。」
  話是夠冷的,神色也夠冷的。
  麥小喬微微一怔,窘笑道:「也好,就請二位隨我快進來吧。」
  身子向後一倚,只聽「吱呀」一聲,啟開了一扇暗門。
  麥小喬向外一閃,情不自禁地又想去扶關雪羽進去,不意卻被鳳姑娘的眼神止住,在這些小地方,鳳姑娘竟是這般認真,麥小喬覺得很好笑,乾脆連關雪羽的衣邊都不沾一下,都由得她服侍去好了。
  然而,麥小喬心裡卻關懷著關先生,正所謂「最難風雨故人來」,想想自己冤枉了人家,尤其是在最危險的時候,人家來了,救了爹,自己卻受了傷,就只是這番心意也值得自己為他感激落淚。
  雖只是照面間的匆匆一瞥,麥小喬已發覺出關雪羽的傷勢非比等閒——以他那等武功之人,竟然舉步維艱,傷勢之嚴重,實可想知。
  鳳姑娘攙著關雪羽進入。
  就在這一霎間,身後傳進來一聲陰森的冷笑,一人用著沉著的口音道:「果然不錯,這裡還藏有機關。」話聲出口,一條人影箭矢也似的,直射眼前,連同著他前進的身勢,帶來了冷厲的大股勁風。
  麥小喬萬萬也沒有想到事到臨頭,兀自「百密一疏」,心驚之下,兩隻手掌上運足了功力,一聲清叱,直迎著這人來勢,迎頭痛擊了過去。
  無如對方這番來勢實在過於強大,麥小喬雖是施展了全身之力,迎頭夾擊,奈何較之對方的力道,還差得遠,兩者甫一交接之下,麥小喬只覺得其力萬鈞,簡直難以招架,身子一個踉蹌,直向後面倒退了出去。
  來者顯然正是金雞太歲過龍江本人,似乎也只有他,才有這等功力。
  非但如此,隨著他前進的姿態,雙手同時向外遞出,十指張開,形如幻影般,直向麥小喬雙肩上抓來。
  麥小喬彷彿看見對方雙掌間一片漆黑,陡然間記起了一門失傳武林的功夫,大吃一驚,雙掌猝然一合,用「玉座觀音手」的招勢,直向對方臉上擊去。
  然而金雞太歲的出手,卻是形如幻影,明明看他奔向兩肩,其實卻又不是,容得麥小喬招式遞出,這才恍然覺出了不妙——
  耳聽得「呼——」的一聲,一股疾風,帶著過龍江龐大的身軀,直由她當頭掠了過來。
  也就在同時之間,麥小喬只覺得背上一麻,由不住打了一個哆嗦,過龍江卻已由其頭頂上快速掠人。
  一想到暗室內的父母可能受害,麥小喬尖叫了一聲,循其勢自後撲入,卻已有些力不從心,身子方一進入,只覺得腿下一軟,一跤坐倒在地。
  密室內顯然由於來了這麼大批不速之客而為之大亂,特別是最後進來的金雞太歲過龍江,對於在場各人來說更是具有震撼之力。
  驚亂的場面不過僅是極為短暫的一霎,瞬息之間,又恢復到了平靜。
  麥小喬顯然在與對方一接觸的當兒,已經受了傷,這時生恐父母受害,嬌叱一聲,奮力撲前,無如兩隻腿恁是不聽使喚,身子方來到父母跟前,腳下一軟,晃了一晃,幾乎又自跌倒。
  卻被黃通一隻有力的手按架住。
  「姑娘……你也受傷了?」
  此刻的黃通,看上去滿臉通紅,大異於昔日,圓睜著兩隻眼,他早已不止一次的大口吐血,眼前竟然還能保持著不倒,更像是余勇可賈,倒也奇怪。
  麥小喬掙開了黃通扶持的手,倚牆而立,右手輕翻,龍吟聲中,已把一口長劍掣在了手上。
  「姓過的,你敢……」
  金雞太歲過龍江直挺挺的倚門而立,臉上顯示著微微的笑,一種勝利的微笑。
  他所引為第一強敵的關雪羽,已為他毒指所傷,眼前的麥姑娘亦復如此,黃通更不用說,眼前已是穩操勝券,最難得的是這些人齊聚一堂,自己獨據當門,便不願一人逃脫。
  過龍江自滿之餘,一雙閃爍著精光的眸子,徐徐自各人身上掠過。
  麥玉階呆坐一隅,垂首不語。
  麥妻緊緊握住女兒一隻手,只是流淚,她身子抖顫得那麼厲害,想囑咐女兒句不要她逞強的話,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口,老奴麥貴,江婆婆,丫環碧喜呆若木偶的席地而坐。
  黃通、麥小喬左右護侍著麥氏夫婦,前者二人雖然稱得上一流身手,但是過龍江並不十分把他們看在眼中,更何況他們還身負重傷。
  過龍江眼光比較注意的是關雪羽,這才是他生平罕見的敵手,然而對方既已為自己毒指所傷,肯定的性命不保,大可不必再加提防。
  於是,現場所剩下來的便只有一個人了。
  過龍江的眼光隨即落在鳳姑娘身上。
  鳳姑娘也在注視著他。
  「我明白了。」過龍江冷冷地道,「大概點傷我手下的那個人就是你了?」
  鳳姑娘默默地點了一下頭。事實上,她也是現場惟一還能保持住實力的一個人。
  「你可是麥家的人?」
  鳳姑娘搖了一下頭。
  「與麥家沾親?」
  鳳姑娘又搖搖頭。
  「好,又是一個多管閒事的。」過龍江冷峻地道:「我本可饒你不死,可是你既然傷了我的手下,情形便又不同,我是不吝惜多殺一個人的。」
  鳳姑娘一笑道:「是麼,我看你就殺不了我,非但殺不了我,這間房子裡的每一個人,你都殺不了。」
  金雞太歲過龍江微微一笑,當她是個笑話,或是「童言無忌」。
  他的眼光遂落在麥玉階身上:「麥老頭,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麥玉階張開眼看了他一眼,輕輕一歎,搖搖頭又閉上了。
  過龍江徐徐地道:「黃金萬兩命一條,算算一共有多少?」
  目光在室內一轉:「這裡一共是九個人,你可以自救,也可以救人,只看你要錢還是要命了,記住,我是不會給你太多時間去考慮的。」
  黃通冷森森一笑,插口道:「姓過的,我家主人已為你掌力所傷,遲早喪命,你還有什麼好說的?莫非連老弱婦人也要下毒手不成?」
  過龍江鼻中哼了一聲,心中忽然動了一動,憶起方才確曾向麥玉階發過一掌,當時雖是距離甚遠,但以自己功力,也足能使其斃命,當時情形,明明似見麥玉階中掌飛滾而出,照理說以其平凡老朽之身,此刻應該是早已命喪黃泉,然而此刻看來,對方不過只是一些皮肉擦腫外傷而已,這倒是一件稀罕之事,誠屬令人不解。
  他心念一動,卻是胸有成竹,冷冷一笑道:「麥老頭既是要錢不要命,我又何吝於多殺上幾個人呢!」
  話聲一落,陡然間自丹田提升起一股內力,舉掌平胸,呼嘯一聲,直向麥玉階當胸推去。
  這一掌力道,為釋存疑,過龍江特別施展出一門絕功,慢說是一個不曾習武的老夫當受不起,即使是一堵青石,也料必會應掌而推,擊成粉碎。
  密室內就在過龍江舉掌推出的一霎,激盪出大股旋風,其勢猛銳之極。
  過龍江五指箕開,內力十足,這一掌非但麥玉階首當其中,萬難逃過,即使麥老夫人以及黃通與麥小喬等一干人,也全在其照顧之中。
  麥小喬與黃通雖說武功高強,無如此刻俱在重傷之中,面對著過龍江如此充沛浩大內力,俱不禁心頭吃驚。
  一旁默坐調息,始終沒有開口說話的關雪羽,驀地長眉一挑,他雖然亦在毒傷之中,便是當他發覺到過龍江竟然施展如此凌厲殺手,意欲一舉而殲眾人時,亦不能保持沉默。
  過龍江所施展的這門絕功,其實在武林之中,並非真的絕無僅有,最起碼燕字門出身的關雪羽,就是一個行家。
  無獨有偶,鳳姑娘竟然也是行家之一。
  事實上這位鳳姑娘對於過龍江的一舉一動,無不在密切的注意中,她原是不欲多事,直到關雪羽要帶傷出手,才不得不挺身而出。
  一陣風也似的,帶著她窈窕的倩影,陡然間閃身而出,隨著她遞出的一雙纖纖玉手,「排山運掌」。呼一聲,發出了大股掌力。
  密室內原本空間就不甚大,如何當得起這等勁道?
  在轟隆隆一陣聲響中,四壁皆搖——
  在雙方的力道猝然接觸之下,過龍江的一身長披陡地凌空向後揚起,但他卻能穩步原處紋絲不動。
  鳳姑娘功力畢竟略差一等,身子晃了一晃,約莫向後退了半步,雪白的臉上猝然湧起了一片紅潮,隨即又再消失,臉上便無任何跡象可資觀察。
  金雞太歲過龍江臉上顯示著簡直難以置信的表情,一雙眼睛幾乎有所畏忌地盯在鳳姑娘的臉上。
  「當今天下,擅施無形罡氣的門派不過三五,這其中多有牽連,姑娘你報上門派,免有誤傷,請教——」
  說話時,他氣機內沉,一雙眸子尤見菁華,足證明他早已作好了第二次出手的準備,果真是二度發掌,當較第一次更具功力,鳳姑娘是否再能挺受得住,可就大有疑問。
  鳳姑娘偏偏卻是好涵養,聽了他的話,微微點了一下頭道:「難得你竟然還會顧及幾分故人之情,足見天良未泯,我的名字可不能隨便告訴你,至於我從哪裡來的你應該可以猜出來,用得著我說麼?」
  過龍江冷冷一笑道:「今日之勢,即使姑娘道出了身份門派,也只怕難以自了,哼,你既練有無形罡氣,當非尋常之輩,再請接我一掌便了。」
  話聲出口,不容分說,舉手一掌劈面而來。
  一旁的關雪羽看到這裡猝然一驚,過龍江功力如何,他方纔已有領教,以眼前情形論,這一掌外表看來,雖是不文不火,實際上骨子裡,當是大有可觀,偏偏自己此刻全身為對方毒息所侵,舉動皆難,更無能出手相助了。
  眼前這位風姑娘既練有「無形罡氣」,當然大有來頭,只是想來卻絕非過龍江之詭譎陰沉可比,無如「心有餘而力不足」,自己卻是無能助她了。
  心念方轉,鳳姑娘已出掌相迎,看上去與對方一般不文不火,「啪」一聲,聲音不大,卻震得每人耳鼓發麻。
  兩隻手掌其實並沒有接觸,當中間隔至少在尺許左右,只是內氣的接觸。
  鳳姑娘長長的一雙眉毛,往上挑了一挑,白皙的臉上,再一次泛出了紅潮,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金雞太歲過龍江一聲狂笑道:「好。」
  只見他高大的身子驀然之間往下一坐,右手舉起,一隻手掌黑同墨染,正是其仗以成名的「黑手功」。
  關雪羽雖半身麻痺不堪,看到這裡卻是再也忍耐不住,他深知對方「黑手穿牆」功力,天下無敵,鳳姑娘萬難接住,自己焉能坐視?
  萬般艱難裡,關雪羽舉手發出一掌,這一掌是用「無形罡氣」發出去的,雖是最後餘力,卻也非同小可。
  關雪羽一掌發出之後,再也難以保持著原來坐姿,身子一軟隨即倒了下去。
  過龍江一掌發出一半,猛然裡感覺到側面強力劈面,他久經戰陣,根本不待與對方掌力接觸,一聞其聲,已知究裡,心中一驚,不敢輕視。
  濃眉乍挑,左手側翻,劈出一股掌力,右手出勢不變,照舊直向鳳姑娘擊出。
  鳳姑娘敢情是大有來頭之人,就在過龍江掌勢方自遞出的一霎間,只見她雙手一合,十指外翻,擰肩錯臂,施出了極其詭異的一招。
  過龍江乍見之下,神色一變道:「啊——」驀地騰身,向外掠出了三尺開外。
  鳳姑娘竟然實實地接了他的一掌。
  當她收勢站好,那張臉看來更見蒼白,卻掛著一臉微微的冷笑。
  現場這一霎,變化多端。
  關雪羽自發出了最後一掌,似已餘力用盡,原本尚能以內力鎖住毒息,此時便無能為力,毒勢既發,看來形同廢人。
  麥小喬站在母親的身邊,既感分身乏術,卻有無限同情,心裡湧上一陣難受,忍不住低頭落下淚來。
  過龍江此刻的注意力,全在鳳姑娘一人身上。
  他似有無限的感慨,向著鳳姑娘抱了一下拳,道:「姑娘是來自『七指雪山』的傳人,那可失敬了。」
  鳳姑娘微微點了一下頭,緩緩地道:「我以為你早就應該看出來的……」
  過龍江凌厲的目光,在各人的面上一轉,恨恨地落向鳳姑娘道:「這件事原與姑娘無干,你又何必。」
  鳳姑娘秀眉輕揚,插口道:「既已置身,又何必多言。」
  過龍江濃眉乍展,殺機重現,一聲冷笑道:「過某人生平言出必踐,可不能就此壞了規矩,姑娘可以自去,只是這等人卻要留下來。」
  「太遲了……」鳳姑娘搖搖頭道,「除非你先殺了我。」
  過龍江冷冷一笑:「這件事原與你沒有關係。」
  「不錯!」鳳姑娘微微一笑,「可是現在我卻已置身其間,如果你一定要趕盡殺絕,就得把我也算在裡面。」
  過龍江呆了一呆,神色有異地道:「貴門不入江湖已有數十年之久,姑娘的出現,不能不令人有所懷疑。」
  鳳姑娘冷冷地道:「這麼說,你仍然對我心存疑惑了?」
  微微一笑,她隨即探手翠袖內,驀地自其間抽出了一根金色的長羽,晃了一晃:「你可認識此物?」
  過龍江神色一凝點頭道:「這就是了,姑娘竟是金鳳堂的傳人,失敬之至。」
  鳳姑娘哼了一聲,收回了金羽道:「你現在總該相信了吧,莫非連鳳七先生的面子,你也不賞麼?」
  金雞太歲過龍江恨聲一歎,只見他來回踱了幾步,忽然站定道:「好吧,當年斷魂谷,鳳七先生飛索救命之恩,過某不敢稍忘,今夜之後,兩不相欠,就算扯平,若下次再見,卻是另當別論,過某去了。」
  話聲一頓,人如狂風捲起,兩扇門戶一開復合,隨即無蹤,密室之內冷嗖嗖的,只剩下了滿室清風。
  鳳姑娘這才似鬆下了一口氣,取出繡帕一方,捂在嘴上輕輕咳了幾聲,就身邊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一霎間麥氏夫婦才似大夢初醒,抱頭痛泣出聲。
  麥小喬十分憔悴地坐在椅子上,似是有氣無力地吩咐道:「關先生……他受傷了,快……瞧瞧他去……」
  不意她自己中毒更深,說了這兩句話,機靈一連打了兩個寒噤,便似面人兒般,無力地把身子倚向坐椅。
  倒是黃通兀自挺立如舊,他早已注意到了關雪羽,只是方才大敵當前,護主有責,無能分身,這時見狀搶步來到了關雪羽跟前,伸手攙住他一隻胳膊:「關先生你?」
  正當他待把關雪羽由上扶起,卻被另一隻手阻止了他的動作。
  那是一隻十分纖細白皙的手。
  「你不知道。」是鳳姑娘的聲音道,「還是交給我吧!」
  黃通才發覺到,敢情對方已來到了眼前。
  「是,」黃通後退一步,「姑娘偏勞。」
  鳳姑娘另一隻手抄向關雪羽身上,竟把他整個托了起來,轉向一旁,輕輕地把他的身體放在長案之上。
  麥玉階老淚縱橫地偎上來道:「關先生……」
  鳳姑娘向著他微微擺了一下手,意思是叫他不要多說,麥玉階心頭一驚,頓時住口不言,他此刻心裡亂極了,包括這位鳳姑娘在內都是他的恩人,滿腔感激,卻不知向誰吐訴才好,搖頭一歎,退向一旁。
  卻聽得一旁麥夫人哭泣道:「老爺,快來看看吧,小喬她……不好了。」
  麥玉階吃了一驚,才注意到自己女兒敢情傷勢不輕,但見她粉頸深垂,一頭秀髮長曳地面,顯然已昏了過去。
  屋子裡一陣大亂,幾個人都慌了手腳。
  鳳姑娘一隻手正為關雪羽切脈,見狀秀眉輕顰,道:「你們不要驚慌,她死不了的,還有我呢。」
  麥氏夫婦正自傷心,聆聽之下,全都止住悲聲,大家的眼睛,都向這位鳳姑娘望去。
  鳳姑娘輕輕一歎,在她來說,還不曾遭遇過今天這等尷尬之事,以她昔日之嬌寵任性,行事果斷,天大的事情,一經插手,快刀斬亂麻。無不乾淨利落,順理成章,想不到眼前所遇,竟是這般礙心礙手,既不能狠心一變,便只得一一撫就,拖泥帶水,婆婆媽媽的,與她昔日處事為人大相悖謬,卻又奈何?
  心裡是一百個不樂意,面子上可不能不與聞問。
  不期然的,落下來的眼神兒,正與關雪羽張開的那雙眸子相接觸,四隻眼睛對望之下,後者眼神裡顯現著感激與祈求。
  鳳姑娘原本皺著的眉頭,竟為之舒展開了,臉上這才微微顯現出一些笑意。
  「你醒了?」
  關雪羽微微點了一下頭,嘴皮輕輕動了一下,像是在說「謝謝」兩個字。
  「你就別客氣了。」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2
發表於 2010-12-7 23:56:09 |只看該作者
  滿屋子的人都注意她,她卻似只注意著關雪羽一個人。
  「這我可就放心了。」鳳姑娘素手輕揚,把頭垂向前胸,金帶紮著的大束髮掠向肩後,只是低眉看著他,「你果然內功精湛,要是差一點的人,只怕就醒不過來了。」
  一面說,她探手身側鹿皮革囊,取出了一個綠光錚亮,十分晶瑩可愛的扁扁玉匣,打開匣蓋,面色微異,遲疑著由裡面取出了一粒丹藥。
  「這是金鳳堂續命金丹,吃下去可以保住你真氣不散,也可讓你少受點罪。」
  關雪羽感謝地微微點了一下頭,只見他牙關緊咬,似乎連張嘴都無能為力。
  鳳姑娘憐惜地搖了一下頭,伸出纖纖玉指,在他下額上微一著力,啟開唇齒,乃將那扁圓粒的續命金丹放進了他的嘴裡。
  「很快你就知道它的靈效了。」鳳姑娘打量著他的臉微微一笑,「我發現了你的一個秘密,原來你是燕……」
  她原想說出「燕字門」三字,忽然感覺到關雪羽眼神裡的制止之意,便臨時止住沒有說出,目光四下裡一轉,才似霍然警覺到,這屋子裡原來還有這麼多人,這麼多雙眼睛都在注視著自己的舉動。
  尤其是麥夫人,眼見愛女毒發,昏死當場,而現場又似乎只有這位活菩薩鳳姑娘一人可以救治她,偏偏對方只似關心關雪羽一人,竟不把自己的女兒死活著在眼中,心裡之焦慮沮喪便也可想而知。
  鳳姑娘輕輕地「哦」了一聲,才似忽然想起來,正等待站起,卻見關雪羽嘴唇裡面蠕動,似有話待說。
  「你有什麼要關照我麼?」
  關雪羽自服下對方所賜贈的那粒續命金丹,雖只是片刻之間,卻已有了妙用,丹田一暖,便有了無限生機。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他總算能夠開口說話了。
  目光一轉,視向一旁的黃通,又掃過毒發昏睡的麥小喬,最後又落向鳳姑娘臉上,卻是欲言又止。
  「我明白了。」鳳姑娘點了一下頭道,「你可是要我也救治他們?」
  關雪羽點點頭道:「姑娘高情。」
  鳳姑娘苦笑了一下道:「好吧!」
  杏目一轉,看向昏睡不醒的麥小喬,姍姍移步過去。
  麥夫人老淚縱橫地道:「好姑娘,快救救她吧,遲了怕來不及了。」
  鳳姑娘仔細地在麥小喬臉上看了看,驚道:「她原來傷得這麼重。」
  隨即動手,一連在麥小喬全身點了十數處穴道,仔細再看卻是毫無動靜。
  鳳姑娘秀眉微顰,左右看了在場之人一眼道:「你們之中,哪一個精通氣穴之理?可來幫我一下麼?」
  黃通原在一旁默坐不語,聆聽之下,霍地站起來抖擻精神道:「在下聽使。」
  鳳姑娘這才向他看了一眼,點頭道:「是黃兄麼?」
  黃通抱拳躬身應道:「不敢,在下黃通。」
  「你的功力確然紮實,很是難得。」鳳姑娘含笑說道,「我原以為你受傷甚重,暫時不能行動了呢?」
  黃通苦笑了一下,大步踏前。
  鳳姑娘看了他一眼,才發現他身上長衫盡濕,前胸處留有一大片血漬,不禁微微一驚,道:「你……果然傷勢很重,到底傷在哪裡?」
  黃通一笑道:「不礙事,一時氣忿,嗆了幾口沸血而已,姑娘事不宜遲,還是請先救治我家小姐要緊。」
  鳳姑娘看著他眉頭微皺,頗似有些奇怪,她深精醫理,如果真如黃通所言,嗆吐幾口沸血,在練武之人來說,並無大礙,只須調服幾帖補元潤肺的靈藥,調養些時日定可痊癒,否則,情形可就不妙。
  她雖然心生疑惑,但是黃通本人既如此自承,便不多疑。
  黃通站在一旁,再次抖擻振作道:「姑娘請吩咐吧!」
  鳳姑娘點點頭道:「你家姑娘雖是為金雞太歲毒掌所傷,但虧了她內功底子頗好,看來真氣未散,真要是真氣散開,便是華佗再世,也沒有辦法。閒話少說,我現在出手,用九轉真力,護住她的丹田,你卻要出掌,聽我所報出的穴道,一一撫按她全身穴口,將全身穴路全數引通,這是很費力的,我只怕你身子吃受不住,你卻要想想,不可勉強自己,否則更傷自己……」
  黃通聽罷她所言啞然一笑,道:「姑娘請放心,在下曾習十年『碎馬』之功,當不致誤了姑娘的大事。」
  鳳姑娘微微地點了一下頭,道:「這就很難得了,看來你與西北道的馬二先生,是頗有些淵源了。」
  她邊說邊自動手,先是搓動兩隻手,待到內外功力達到一個定數,才將火熱的掌心,貼向麥小喬「氣海」穴上,後者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
  黃通這時雙腿跨開站立,頻頻提運著真力。
  昔日原來是輕而易舉之事,想不到現在行來,竟是這般不易,他屢試屢敗,霎時之間已是大汗淋漓。
  鳳姑娘偶一抬眼,見狀驚道:「你怎麼了。」
  黃通總算自將一口真力運接上,若有所失地笑道:「這就行了……姑娘請招呼吧。」
  鳳姑娘每見黃通,所行多異,越覺對方情況不妙,只是眼前已不容有所更異。
  她冷冷一笑,鋒利的目光直射向黃通臉上:「你這是何苦?」
  黃通真力既接,一口真氣霎時走貫全身,正所謂箭在弦上,不容不發,只漲得面紅耳熱,雙目如火。
  「姑娘請。」
  一句話說出,直有氣沖髮梢之勢。
  鳳姑娘見狀,輕歎一聲,一連報出了「左右玄機」、「海底」、「扶桑」幾處穴名。黃通應了一聲,舉掌待發,容得這隻手掌,幾乎已接觸到麥姑娘胭體之一霎,忽然止住,微怔了一下,想到「大行不顧細節」,也就不再遲疑,隨即按掌其上,即行推接起來。
  鳳姑娘原以為他傷勢不輕,尚有些擔心他內力不濟,難免力不從心,卻沒有想到對方功力竟是如此充沛,與自己所發之真力一經會合,立時打開了一條通路。
  「很好,就是這樣。」
  鳳姑娘於是接二連三地報出了一連串的穴道名稱,黃通果然不負使命,掌到力到,就這樣一連百十掌後,眼見著麥小喬蒼白的臉上漸次有了血色,忽然長長發出了呻吟之聲。
  鳳姑娘這才點點頭道:「好了,她總算醒過來了,你也可以喘口氣歇歇了。」
  黃通聞聽收住掌勢,一時氣湧不已,似乎連張嘴說話都感困難,一張臉上黃中帶青,汗下如雨,卻不欲讓鳳姑娘與眼前各人看出他的窘態,自向一邊一張椅子坐了下來,麥氏夫婦愛女心切,眼見愛女有了生機,欣慰之情溢於言表,只管暗自慶幸,竟然未曾注意到功成身退的黃通。
  那黃通果然是一條頂天立地鐵漢子,只見他默默獨坐一隅,褪下長衫,頻頻用以擦汗,萬般痛苦,竟自隱忍不發,卻是一聲不語。
  鳳姑娘細察了一下麥小喬的脈搏,微似吃驚,是時麥小喬已睜開了雙眼。
  她眼見父母家人圍在四邊,心裡一陣難受,竟自落下淚來。
  麥夫人愛女心切,見狀不免又是一番悲切,麥玉階好言相勸,半天才止住了她的傷心。
  鳳姑娘細察了一下小喬的眼睛,微微搖頭不語。
  麥玉階關心地說:「敢問姑娘,小女的傷勢……」
  鳳姑娘道:「你女兒中毒很深,這是一門很奇特的毒,這個天底下,除了老金雞本人之外,也許只有二三人能夠化解,除此之外,家父的『續命金丹』亦不過只能收一半的功效,卻已是難能可貴了。」
  麥玉階抱拳道:「姑娘請告其詳。」
  鳳姑娘點點頭道:「這些話一時也說不清,眼前自然先保住令嬡活命要緊……不過,這件事還有一個難處。」一面說著,她已探手革囊之中,取出了前見的扁玉藥盒,打開盒蓋,以之示麥家二老。
  麥氏夫婦注意看時,才見那藥盒敢情是空的,其中僅僅剩下一粒所見之丹藥,鳳姑娘苦笑了一下道:「這就是我為難的地方了,只怪我離山時,沒有留意到此,半路上遇見了一位父執前輩,又問我要去了兩粒,現在竟然不敷應用……」
  說時,她取藥在手,面色遲疑地道:「藥只有一顆,如果給了令嬡,便不能給這位黃兄,如果給了黃兄,令嬡這邊也有性命之危,這可怎麼是好?」
  麥氏夫婦這麼一聽,都不由傻了眼,他二人自是愛女心切,只是如果事關黃通之生死,只為救了女兒性命,便棄黃通性命於不顧,麥玉階儘管懷有私心,大義當前,也不忍偏執一方了。
  鳳姑娘一雙妙目,十分注意地觀察著麥玉階,倒要看看他如何決斷。
  良久,麥玉階仰天一歎,點頭道:「黃義士對麥家恩重如山,麥玉階縱死九泉,也難報答其大恩於萬一,看來小女命當如此,姑娘請不必遲疑,快將此續命金丹,為他服下吧!」
  話聲未歇,麥夫人忍不住先自發出了泣聲,頻頻道:「老爺……老爺……你就忍心看著我們女兒死了麼?」
  麥玉階頓足道:「住口,你就不要哭了。」
  乍一轉身,才發覺到黃通敢情已來到了面前,只見他深深向著鳳姑娘打了一躬道:「在下方纔已經說過,只是傷了些肺氣而已……麥姑娘中毒太深,略有遲緩,便有性命之危,姑娘自然是以解救我家姑娘性命為重……千萬,千萬……」一面說,一面頻頻打躬懇求不已。
  鳳姑娘輕輕一歎,道:「既然你也這麼說,我也就無話可說了,好吧。」
  轉過身來,向著麥小喬微微點頭道:「我雖贈藥與你,你的性命卻是這位黃兄所救,以後卻不可忘懷呢!」
  隨即將手上續命金丹,效先前關雪羽一樣,放入她嘴裡,道:「好了,無論如何,你這條命總算保住了。」
  麥小喬嘴雖不能說,心裡卻是明白,一雙含淚的大眼睛,只是在鳳姑娘與一旁佇立的黃通身上轉動著,千恩萬謝俱在不言之中,不覺清淚兩行,順腮淌下。
  黃通佇立一旁,眼看著麥小喬把一粒續命金丹吞下腹中,才似鬆下了口氣,無如他傷中要害,早已是強弩之末,一鼓作氣,拚死不倒,到底也已到了盡頭,此刻心裡一鬆,中氣不接,正是燈干油盡,哪裡還能再強自支持?身子一歪,直直地向後倒了下去。
  大家只顧注意著麥小喬服藥之後的變化,竟是沒有注意著他。
  這一切卻似乎只看在了嘴不能言的麥小喬眼中,她的身子猛然間為之一陣顫抖,眼睛裡的神采顯示著極度的驚訝。
  各人才似有警覺,發覺到黃通的有異。
  事實上黃通倒後的身子,並沒有真的摔倒地上,卻有一隻有力的手,在他倒地之前,先已經托住了他的身子。
  對於關雪羽這麼快速的復原,大家均表驚異,幸虧他的及時伸手,已托住了黃通直直下倒的身子。
  然而,這樣並不能便使得事情變得更為樂觀。
  鳳姑娘吃了一驚:「他怎麼了?」
  關雪羽雖然已能行動,那是仗恃他早已具有爐火純青、登峰造極的內功根底,要是談到功力的復元,距離尚遠。
  「黃兄……他不好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對於飽受驚嚇的麥家各人來說,心情之所能承受,幾乎已到了極限。
  麥玉階「啊」了一聲,率先搶步過去,緊緊地捉住了黃通的一隻手。
  一隻冰涼的手。
  一陣心驚,麥玉階幾乎要昏了過去,眼巴巴地看著關雪羽道:「他……怎麼了?」
  關雪羽神色黯然地搖搖頭,輕輕地把黃通身子,放在了長案上,轉臉看向鳳姑娘。
  「姑娘,勞駕。」
  鳳姑娘默默地點點頭,向前靠近一步,緩緩伸出手,切住了黃通脈道。
  其實,無須切聞其脈,憑著她敏銳的觀察力,只在黃通臉上掃了一眼,已知其大概。
  「太遲了。」
  緩緩地鬆開了切住黃通腕脈的手,鳳姑娘搖搖頭,一雙眼睛盯向關雪羽,苦笑了笑:「真氣已散,六脈俱開,我是無能為力了。」
  各人聆聽之下,無不神色黯然,尤其是麥玉階,忍不住落下淚來。
  關雪羽輕歎一聲道:「士為知己者死,看來這位黃兄確是如此了。」
  說話時,只見長案上黃通的身子,起了一陣輕微的顫抖,一雙原本深鎖的濃眉,忽然往兩下裡一分,倏地睜開了雙眼,卻把一雙昏濁泛黃的眼睛,盯向表玉階,嘴唇蠕動了一下,未聞其聲。
  關雪羽神色頹然地道:「黃兄像是有話要說——」
  一言甫出,麥玉階已痛泣出聲,道:「兄弟……我害了你……你是我麥家生生世世的恩人,我對不住你。」緊握住黃通的一隻手,麥玉階聲淚俱下,聞者無不動容。
  鳳姑娘一霎間也似為之心酸,垂下頭,緊緊地咬了一下牙,卻把噙在眼睛裡的淚水,硬生生的忍了回去,長久以來,在她出生的那個神秘地方——「七指雪山」,那裡長年難見日月,所見皆是冰雪,再加上幼承的嚴厲調教,冷酷的武功淬練,琢磨出她看似無情的偏激個性,生為女兒身,卻像比男人更要強好勝,她是不輕易流淚的……
  看著黃通待死掙扎的臉,她冷冷地道:「他像是有話要說,我就助他一臂之力吧。」
  右腕輕啟,一隻素手,已經貼在了黃通右胸心腔之上。
  像是觸了電也似的,黃通身子一震,乃自大口呼吸起來,一絲慘笑,掛在他黃蠟也似的臉上。
  對著鳳姑娘他微微點頭,表示了他由衷的感激,這才把遲滯的目光,轉向麥玉階。
  「有件事,在下要告訴大爺……」
  「兄弟……你可別這麼稱呼我……我愧死了……」麥玉階老淚縱橫,聲音沙啞地道,「有什麼話說,你就只管說吧……老哥哥今生不能回報,來生變狗變馬,也得為兄弟你辦到,黃……兄……弟……」
  末後三字出口,麥玉階大聲抽搐不已,一張臉白中透青,顯然悲傷到了極點。
  「大爺不必傷心。」黃通訥訥道,在下此來原就存有必死之心……有件事,大爺還不知道,當年橫行京都的大盜黃虎,就是在下的先父。」
  麥玉階不由為之一愣,勾起了三十年前的往事,一件一件的卻有些記憶不清,只管愣愣地看向對方。
  「大爺莫非忘懷了。」黃通長長歎了一口氣,緩緩地接著道,「先父被擒之後,論罪當斬,各方會審皆道先父罪有應得,惟獨大爺獨排眾議,聲言先父之義行三件,以之功罪相抵,乃是免其一死,發配西疆。那年,在下年方稚齡,於襁褓之中,隨父流落邊荒,父子相依,備嘗人世辛酸,先父在有生歲月中,無日無時不念及大爺賜生之恩,要在下刻刻謹記,不可稍忘……到先父去世之後,在下苦練武技,重入中原,曾三度察訪大爺蹤跡,不得要領,直到去年,才探知大爺原來歸隱此鄉……這才辭千里……前來投奔,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得能……拜……」
  說到這裡,話聲中止,只見他上胸頻頻起伏,一雙眸子怒凸如珠。
  鳳姑娘心中一驚,忙自把俯按在對方胸上的那隻手向後快速收回,卻已難止其勢,即見黃通背脊向上一挺,一口血箭,直噴而出。
  由於力道至猛,這口血足足噴出了丈許來高,砰然作響直擊於頂壁之上,怒血四濺,灑下了一片血雨。
  各人觸目驚心,無不駭然。
  黃通這口血一經噴出,誠所謂「燈枯油盡」,雙腿一伸,便自去了。
  卻只見麥玉階一聲狂呼,緊接著也倒了下去。
  鳳姑娘眼明手快,舉高手一撫,麥玉階猝嗆一聲,才甦醒過來。
  她雖冷漠成性,眼見了這一切之後,亦不禁為之動容,歎息一聲,轉身步出室外。
  關雪羽乃自張羅著吩咐眼前各人,將小喬、麥氏夫婦攙扶內室休息。
  各人離去之後,他重來到黃通屍身之前,注目片刻,心中難以釋懷,有件事他不大明白,想到了自己傳家至寶「護身寶甲」,便伸手向死者胸間探去,一模之下,竟是空無所有。
  這件事其實也不難理解,深精武技內功的黃通,若真的穿有燕字門至寶護身寶甲,即使是金雞太歲過龍江掌力驚人,也不致便為此送命,反觀之,並不諸武功又復年邁的麥玉階,卻能在身中過龍江掌力之後,並無大礙,豈非有些於理不合?
  如此看來,答案便似乎只有一途,便是,關雪羽雖有借愛黃通之心,將傳家至寶護身寶甲,私相借與,無如黃通報主心切,卻暗裡又將寶甲轉借與麥玉階,如此一來,麥玉階幸運地得以保全了活命,黃通卻自喪其命,生死有命,端是關雪羽始料不及了。
  佇立在黃通靈前,想到了此人之大義節烈,不愧頂天立地一條漢子,他既是早已有報主捐軀心意,求仁得仁,命有所歸,外人便難以左右其間了。
  關雪羽這麼想著,真有置身冰炭之感,他隨即脫下外著長衣,將之覆蓋在黃通靈體之上。
  秘室內的熱鬧廝殺景狀,一變而為眼前的冷清如斯,瞬息萬變裡藏匿著人生的生離死別,悲歡離合,從而像似悟出了什麼,卻又是那般飄渺不著邊際,關雪羽僥倖地逃過了一場大難,想到了出雲和尚的行前忠告,竟然含蓄有幾許天機,設非是鳳姑娘的及時現身相救,自己眼前只怕也已作了古人,從而對於那位鳳姑娘,生出了無限感激之意。
  一想到鳳姑娘,才使他警覺到對方的不在眼前。
  關雪羽轉身踱出秘室,正逢著麥家的管事麥豐張惶而來。他手上掌著一盞燈,身後緊跟著老奴麥貴。
  雙方乍見,麥豐哆嗦著道:「那不是關先生……麼?那位鳳……姑娘呢?」
  原來麥豐原本跟小喬在一起,眼見金雞太歲現身,一時心膽俱寒,不待進入秘室,就地先掩藏了起來,事後才自現身,兀自一副失魂落魄模樣,關雪羽搖搖頭道:「我也正在找她,七爺仔細料理黃兄的後事去吧。」
  麥豐聽到了黃通之死,忍不住唏噓出聲,一面用衣袖拭著臉上的淚,頻頻點頭道:「關老師你放心吧……我家老爺已有交待……我這就不耽擱了。」
  說著拱拱手,隨即同著麥貴匆匆趕向裡面秘室。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3
發表於 2010-12-7 23:56:50 |只看該作者
第13章 義士埋黃土 仁俠闖江湖

  冷月下,所見淒涼。
  幾片桐葉,由乾枯了的枝丫上凋零落下,作響地在地面上移動著。這裡……那裡……月光瀉處,照見著橫七豎八無數的倒地屍體,偶爾拂面的夜風裡,夾雜著濃重的腥血氣息。
  麥家的那隻老黃狗,獨自周旋於死屍之間,不時發出的胡胡哀吠聲,十足的「喪家犬」模樣,景象悲慘,賺人熱淚。關雪羽在麥家四下裡踏行一周,一面運功活血,一面留意著四下裡的形勢,金雞太歲暫時去了,下一步究竟是如何,誰也難以預料,此時此刻,不要說強敵金雞太歲的再度出現,任何一個黑道二流人物的乘火打劫,麥家也只怕吃受不住。
  鳳姑娘芳蹤無跡,自非無因,想不到小店邂逅,一點前因,種下了此刻的緣分,設非是這位姑娘的及時插手,不用說關雪羽的這條命以及麥家上上下下,都將難以保全。
  關雪羽生平最不輕易承人盛情,哪怕是點水之恩,也極力避免,武林之中最重信義,所謂「受人點水之恩,當報以湧泉」,更逞論這是救命大恩,若是圖報無門,便為終身憾事,試觀眼前之鳳姑娘,老實說,關雪羽除了僅僅知道她來自「七指雪山」之外,全無所知,這就夠他不安的了。
  使他不安的原因,與這位鳳姑娘出身門戶「七指雪山」有關,自然在事情未能進一步澄清之前他不便妄下判斷,只是江湖上對於這個神秘的門派——「七指雪山」,傳說得實在太可怕了。
  鳳姑娘既是來自這個傳說中極為可怕的門派,是否在執行一項可怕的任務,關雪羽暫時不得而知,然而,他先已欠了鳳姑娘的救命之恩,卻使他在今後執行正義一面,是否會遇到若干阻力,不無可能。是以,對於鳳姑娘的一切,他不得不留意觀察,思維常常是微妙不易理解的。
  就像這一霎,關雪羽腦子裡方自想到了鳳姑娘,鳳姑娘的影子,便忽然出現眼前。
  像是一陣風,飄動著鳳姑娘美麗的倩影,先是在對面院牆匆匆一現,起落之間,已來到了庭墀當前,身法之輕靈,確實極流境界,即使關雪羽未受傷之前,也不見得就能勝過了她。
  鳳姑娘已經換過了一套衣裳,淡衫羅裙,更見秀麗,月下現身,有如出殿的嫦娥。
  「原來你在這裡?」鳳姑娘略似驚愕地看著他,「你的傷勢難道已經完全好了嗎?」
  關雪羽搖搖頭道:「那是不可能的……你也知道,只是暫時它也莫奈我何。」
  鳳姑娘十分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似乎有些難以置信,接著她微微一笑道:「我幾乎忘了你是燕字門的出身了。」
  關雪羽頓了一下,道:「我們進去講話。」一面說,轉身向房中步入。
  這間房子正是當日黃通所住,關雪羽特別挑選住在這裡,似乎含有對於這位仁義可風的朋友,保持著一份沉默的哀悼與追思。房門開處,進來一片月光。
  關雪羽聲幾上拿起了火折子,剛亮著了,卻由鳳姑娘坐處,襲過來一股勁風,把火吹熄。
  「我喜歡今天晚上的月亮,」鳳姑娘笑著說,「如果你不反對,我們就這麼談談好麼?」
  關雪羽點點頭道:「也好,姑娘居然還有如此雅興,倒也難得。」
  鳳姑娘道:「為什麼沒有,我是一個不輕易向誰認敗服輸的人,而且,你信不信?這個天底下,只要我想要去做的事,很少辦不到的……」
  關雪羽點點頭道:「姑娘壯志可嘉,我也希望你凡事如意。」
  鳳姑娘道:「我剛才已派人四下去察訪,倒要看看這隻老金雞他藏在哪裡?」
  關雪羽道:「姑娘你以為他會藏在哪裡?」
  鳳姑娘道:「這個很難說,他的狡猾狠毒,我是知道的。」
  關雪羽微微地閉上了眼睛,隨即又張開來道:「他確是十分狡猾,我猜想,他並不會就這麼輕易放過了麥家……當然,還有我。」
  鳳姑娘道:「為什麼?」
  關雪羽道:「這件事從一開始,就該明瞭他的用心。我一直在奇怪過龍江如果真想要錢,他大可不必挑上麥玉階這個告老還鄉、宦囊並不豐滿的人來下手。」
  鳳姑娘點點頭道:「你以為呢?」
  關雪羽苦笑道:「麥家在臨淮關,雖然號稱首富,但是他的錢並不多,倒是他在地方上的善名遠比他的財富更有名得多。」鳳姑娘沒有出聲,只是靜靜地向他注視著。
  關雪羽冷冷地接下去道:「黃金萬兩命一條。姑娘請想,這個數目,勿說麥玉階拿不出來,只怕當今天下,真能拿出這個數目的人並不多,明知其不能而強為之,姓過的豈非別有用心?」
  鳳姑娘微微在笑,月色裡分外可人。
  「你說得很有道理……那麼,你以為過龍江他的真正用心是……」
  關雪羽輕歎一聲道:「這正是我眼前苦思而不得其解的一個問題,但願我能解開來就好了。」
  鳳姑娘一笑道:「我在小店初一見你之時,就知道你是一個大有來頭的人,你不但本事高,人又聰明,文武全才,確是難得。」
  關雪羽擺擺頭道:「姑娘誇獎了,比起姑娘的蘭心蕙質我自愧不如。」
  鳳姑娘道:「我?」
  「姑娘能夠在一照面的當兒,看出來我出身的門派,確令我敬佩莫名。」
  「原來你說的是這個。」鳳姑娘眨一下大而明亮的眼睛:「那只怪你們燕家『無形罡氣』,尤其不同於旁門,是不是?」關雪羽不得不佩眼對方的觀察敏銳,見識過人。
  事實上確是如此,燕家家傳的無形罡氣,著重於「氣血」之功,勁道隨血流而布全身,其微妙處在於「力隨意轉」,心到意到,意到力到,妙不可言。
  自然,這是燕家家傳的絕技,局外人知之者鮮,知之不察,亦不能斷其當然。眼前這位鳳姑娘竟然有此認識,實在太不簡單,關雪羽立刻察覺到,對方必然是方才在手觸自己身體時,用她本身的內氣真氣,探測出來的。
  自然,鳳姑娘本身之功力,亦是足以驚人的了。
  「你怎麼不說話?」鳳姑娘靜靜地注視著他,「難道說的不對?」
  關雪羽搖搖頭道:「姑娘所說確是實言,我只是在想,姑娘既能有此見識,必然有極為精湛的內功,不用說又精深貴門之『二指傳燈』的極上功力了,令人敬佩折服。」
  鳳姑娘一笑道:「聽你這麼一說,也就知道你是有心人了,好像對我出身之處,瞭如指掌,我倒想要聽聽,你還知道些什麼?」
  關雪羽道:「我還知道,『七指雪山』山高積雪,雖盛夏不融,那裡長年不見天日,氣候惡劣至極。」
  鳳姑娘揚了一下眉,道:「真的?」
  關雪羽顯然還有下文,接下去道:「但是,據所知,姑娘來處金鳳堂所在之地,卻是大有不同,被稱為『雪裡陽春』,風光宜人。」
  鳳姑娘一笑道:「這些是你親眼所見,還是道聽途說。」
  關雪羽哼了一聲,搖搖頭道:「我還沒有這個榮幸,能夠一睹這雪山盛景,如果我果曾去過,只怕今夜也不會在此與姑娘談笑對答了。」
  鳳姑娘臉上顯示著明顯的笑意,但是那一雙深邃的眼睛所交織的目光卻是深沉而複雜的。
  「那又為什麼呢?」
  說時,她十指並列,目光又轉為溫和,不經意的轉向纖纖十指尖頭,即使在夜色裡,那宛若春蔥的尖尖十指,仍具有十足的誘惑性。
  在過去,不知道多少雙風流的眼睛,曾為她這雙別具誘惑的纖指所吸引,竟而深深鍾情不克自拔,自然,結局下場卻並非完美。
  風流賈禍,古有明訓,這裡也不例外。
  女人的美所給人的印象,往往是片碎的,一雙明媚眼睛、一張並不十分小的嘴、潔白而整齊的牙齒、細黑而柔長的秀髮、一雙美麗的手,只要具有其中之一,給你一上來強烈的感受,便能達到今男士不威而降的效果。
  聰明而美麗的女人,只要懂得如何展示而適當地表現她們身上極美麗的這一小部分,便能使猛漢勇士自甘拜倒石榴裙下,而任其差遣,甚至於死而後已。
  關雪羽冷冷地道:「姑娘這麼說,便是明知而故問了。因為貴門昭示天下武林的戒條之一,便說明了絕不容許任何一個不得貴門恩允的人,生離雪山。如果我的記憶不差,江湖上已有為數不少的知名訪客,枉作了七指雪山的冤魂孽鬼。」
  鳳姑娘的一雙剪水雙瞳,兀自沒離開她並列眼前的纖纖十指,特別是那一抹偏照的如銀月光,不偏不倚地正好照在她的小指上,那雙均勻適度、修長纖柔的指掌,更加上了幾許夢幻的神秘,明珠美玉那般的醒眼而誘人了。
  「好美的手,」關雪羽忍不住讚賞起來,「如果這雙手不是生在姑娘的身上,要是換在另一個女人的身上,也許便是美中不足。」
  鳳姑娘終於把注視著手指的眼光,移到了關雪羽的臉上。
  也許這兩句話,是她今夜聽起來最動聽的,女人哪一個不喜愛被人誇讚,特別是那些在她們心目中,被認為是有份量的人。
  她臉上的笑意,已代表了她的詢問。
  關雪羽似乎暫時變得很會說話,而懂得如何討好女人了。
  「牡丹雖好,綠葉扶之。」關雪羽款款地說:「特別是一個美的女人,全身上下一舉一動,都不能容許有任何瑕疵存在,缺其一,便為不足。」
  「謝謝你的讚美。」鳳姑娘報以甜甜的一笑,「你忽然變得順眼多了,而且很會說話了,只是……這與我的一雙手,有關係麼?」
  「這便是我接下去要說的了。」
  「豎耳恭聽。」
  說到「豎耳」這兩個字時,她特意掠開了秀髮一邊,美麗的一隻耳朵微微聳動了一下,半傾香腮,更增媚姿無限。
  敢情她並非一直是「冷若冰霜」,竟然冷中有艷,如雪中紅梅,給人的感受,便為超視覺而不同凡響了。
  關雪羽設非「郎心如鐵」,便為「不解風情」,最起碼他所表現的冷靜,顯示出他的豐富的內涵與修養。
  面對著眼前這個冷艷逼人的美人兒,月夜對守,特別是對方對自己的恩情並重,他竟然不為所動,這份執著便是常人之不易為。
  「剛才說到了姑娘美麗的一雙手,如果換在另一個女人的腕上,便是美中不足。」關雪羽微微一笑,徐徐接道,「那是因為貴門『金鳳堂』的武功精華有很多細纖小巧之功,就蘊藏在你的美麗的十指之間,換在另一個女人,既無所習,便無從所知,自然就大為失色。」
  鳳姑娘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眼珠子轉過來,大大地白了他一眼。
  「原來如此,」鳳姑娘淺淺笑了笑,微微嗔著:「你知道的可真不少。」
  話聲方落,玉手輕起,只聽見「絲」一聲,一縷極細的尖風飛過。
  緊接著便聽得關雪羽頭頂上空,「吱」的一聲尖嗚,一件細小物件,直直地當空墜落。
  關雪羽幾乎瞄都不瞄一眼,就能判斷出落下來的是一隻蝙蝠。
  「我說的不錯吧!」他說,「姑娘這一手『巧織天星』的手法,當今江湖便無人能出其右。」
  鳳姑娘道:「說到這一手彫蟲小技,我倒要請教這只落地的蝙蝠死了沒有?」
  關雪羽搖搖頭道:「大概還沒有。」
  「傷在哪裡?」
  關雪羽輕輕歎了一聲道:「它原本就是瞎子,姑娘又何必再取它的一雙招子,留著半條殘命,還不如死了的好,姑娘就成全了它吧!」
  鳳姑娘沉默了一下,點點頭道:「好吧!」
  右手再指,緊接著一絲尖細的破空聲起,地面上吱地一聲,那隻小小蝙蝠便真的死了。
  「罪過,罪過。」關雪羽道,「姑娘一向不忌殺生麼?」
  鳳姑娘道:「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情,很少去想該不該。這個天底下的事情,很難說孰是孰非,每一件事都有它存在的理由,但是換一個立場來說,也許這個理由就難以成立了。」
  停了一下,鳳姑娘才又接下去道:「生命也是一樣的,同樣的生命,出家人與一般俗人的看法便不一樣,自然一般人與屠夫的看法便又不是一樣,見仁見智,你便也很難論其是非。」
  「所以……」鳳姑娘這才為她自己的高見下一註腳,「我們活著的人在活著的時候,便要盡興而為。你以為呢?」
  關雪羽微微一笑,暫時止住了這個話題。
  鳳姑娘緩緩由位子站起來,道:「現在也許是點燈的時候了,讓我看看你的傷吧。」
  關雪羽道了聲謝,右手拿起几上的火折子,迎風一晃,叭達一聲亮著了,就近點著了燈。
  鳳姑娘顯然已來到了眼前。
  四隻眼睛交接下,鳳姑娘微似吃驚。
  「你好多了,復元得這麼快。」
  關雪羽道:「說來全是姑娘靈藥妙手之賜,似乎是暫時無妨了。」
  鳳姑娘伸出了那只美麗的手,關雪羽很自然地便讓她拿住了脈門。
  關雪羽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那只美麗細若柔荑的手,只在關雪羽的腕脈上停留了極短的一霎,隨即離開。
  「你果然大見好了。」鳳姑娘道,「續命金丹固然有效,仍然得力於你本人的內氣功力,我看現在你已大可放心,你的功力雖然不見得已完全恢復,至少也已經恢復了八成以上。」
  關雪羽點點頭道:「不錯,但是那些未能全解的餘毒,仍然留在身上,有一天仍會發作……」
  想到這裡,他臉上情不自禁地帶出了一些隱憂。
  鳳姑娘道:「你真的想要解除身上的餘毒,也並不是全無可能,至少這個天底下,還有幾個人能夠救你。」
  「難道姑娘你不是其中之一?」
  關雪羽很認真地注視著她,鳳姑娘卻避開了他的眼睛。
  「為什麼你認為我能?」
  「我當然會這麼認為。」關雪羽侃侃地道,「七指雪山雖然被江湖上人所深深畏懼,但是鳳七先生的超然醫術,也是世上罕見……」
  「你說得不錯,」鳳姑娘道,「那是鳳七先生而不是我,我只是學到了他老人家一半的功力,也許連一半還不到,只不過三成而已。」
  關雪羽輕歎一聲道:「這麼說,我命休矣,麥姑娘也只怕終久難逃一死。」
  提到了麥姑娘,鳳姑娘的表現略有所異。
  「我看這位麥姑娘在你的心裡很重要。」微笑一下,她接道,「她是一個很美的姑娘,你以為呢?」
  「能夠被你稱為美的姑娘,一定是真的美了。」
  「哼,你還沒有回答我的話呢!」
  「我認為你的看法很正確。」
  「那就是她的確很美了。」
  關雪羽忽然覺出鳳姑娘眼神裡有股冷冷的寒意。
  他隨即用微笑,代替了回答。
  一個聰明的人是不應該隨便回答問題,尤其是當著一個美麗女人面前,誇讚另一位女人的美麗更是愚蠢之事。
  鳳姑娘道:「其實她美不美麗,也不關我的事,我只是想知道,她在你心裡的地位,是不是很重要?」
  關雪羽怔了一怔。
  老實說,他的確沒有想到對方會向自己問出這個問題,確是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一時竟不知如何置答。
  停了一停,他冷冷地道:「我與麥家姑娘,不過是初識,而且,我並不打算讓任何一個女人在我心裡留下影子,特別是那些美麗的女人。」
  鳳姑娘一笑,隨道:「這句話我倒要好好記在心裡,好吧,咱們暫時不說這些,剛才說到了為你治療毒傷的事,你曾提到我爸爸鳳七先生。」
  關雪羽一驚,抱拳道:「原來鳳七先生竟是令尊大人,失敬,失敬。」
  「看吧!」鳳姑娘皺著眉毛道,「我就知道他老人家的名頭太響,一直不想說出來,現在還是忍不住說出來了。」
  關雪羽道:「令尊名滿天下,無論說與不說的人,聽見了他的大名,無不畏懼三分,莫怪乎狂傲當世的過龍江,聞其名後亦不得不買個帳了。」
  鳳姑娘道:「我注意到了你的用詞,不用『敬畏』而用『畏懼』,這裡面就大有疑問。」
  「那是因為令尊鳳七先生的手狠心辣。」他忽然頓住了話頭,抬眼向鳳姑娘直視過去。
  「請說下去,」鳳姑娘很平靜的樣子,「你剛才說到我父親的手狠心辣——」
  關雪羽冷冷一笑道:「豈止手狠心辣?在我看來,他幾乎是無所不為。」
  鳳姑娘挑動了一下眉毛,居然並無發作。
  關雪羽輕輕一歎,道:「我也許不該這麼批評令尊,其實這些也只不過傳聞而已。自然,世事波譎雲詭,變幻無常,昨日為非,未必不能今日為是,對於令尊的種種傳聞,我也就不便再多說下去了。」
  鳳姑娘忽然一笑道:「聽你的口氣,可見得你對於我父親恨惡之深……但是我卻要提醒你,不要忘了你這條命還是他女兒救的,這一點,你總不能否認吧?」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4
發表於 2010-12-7 23:57:00 |只看該作者
  關雪羽苦笑了一下,確是無言以對。
  鳳姑娘哼了一聲,一雙明亮的眼睛,注視著他道:「你所聽見的傳聞,未必全真,也未必全是假的。無風不起浪,事出必有因。至於我父親到底為人如何,不要說你,我是他的女兒,也並不能全然清楚。其實不必說他老人家了,就是我,只怕你也並不大清楚,我在你的眼底裡,又是哪一種人呢?」
  關雪羽只是注視於她,寧可聽她自己多說一點。
  「我救了你的命,也救了麥家老小,應該是好人了?」鳳姑娘臉上的笑靨,忽然轉變得十分淒涼,「然而事實上呢,只怕又不盡然。」
  她的話音更冷了。
  「你應該記住,活在這個世界上,生存才是真理,」鳳姑娘眼睛裡交織著幾許寒意道,「如果你不想被人殺死,就只有殺死別人。心要狠,手要辣,就像你剛才所說的那樣。」
  關雪羽道:「這麼說來,賢父為人真是一脈相傳了。」
  對他來說,這真是一件傷心的事,一霎間他那雙眼睛裡竟然失去了先前的光彩。面前的這個長身姑娘,無疑地是那麼美,武功那麼的高,偏偏竟是來自那個傳說中可怕的武林門派,她的忽然出現,當然絕非偶然,又為了什麼。
  以「七指雪山」金鳳堂這等神秘的門戶中,如果沒有特殊的使命,當不會派出像鳳姑娘這等重要人物,無疑地,這位鳳姑娘當是在執行一項可怕的任務了。
  「你在想什麼?」
  鳳姑娘的話,像一支冷箭般地射中了他。
  關雪羽搖搖頭,心情益見低落。
  有句話,他要問問她。
  「你為什麼要救我?」
  鳳姑娘微微一愕,繼而搖搖頭道:「不知道,信不信由你,我真的不知道。」
  麥玉階把轉自黃通手上的「護心寶甲」親手交還給了關雪羽,說了許多感激復傷心的話,他希望關雪羽在這裡住下來。
  當然關雪羽這類人物,決計是不會寄人籬下的,只是他卻也並沒有當面拒絕。
  麥玉階只當是他答應了,心裡有說不出的愉快。
  這一天,他特地備下了一席酒菜,在後院花廳,專為向關雪羽致謝。
  他早已表明了心跡,希望也能同時請到鳳姑娘,只是鳳姑娘自從那晚中秋夜後,始終就沒有再現身過。
  麥玉階空有滿腔熱情,無限熱忱,卻是無從表達,內心無不惆悵。適巧「萬里黃河追風客」黃通的墓塚已經完工,裝修得十分氣派。飯後,麥玉階全家,同著關雪羽到了他的塚上祭祀,勾起了無限傷懷。
  墓修得很考究,一色的青石打底,大理石的豎碑上雕塑著「義弟奇俠,黃天保之墓」。麥家自麥玉階以次全體具名敬立。
  關雪羽將一杯清酒敬奠墳前,行了大禮,麥小喬奉父命在一旁跪地答謝,氣氛嚴肅。
  自從那夜之後,關雪羽雖是人在麥家,但足不出戶,與麥小喬不過在花園裡見過兩面,也只是遠遠的互看一眼,打個招呼而已。
  今天是第三次見面,他才發覺到這位姑娘敢情瘦多了,不過,透過了她那雙黑油油的大眼睛,關雪羽察覺出,她的功力已漸次恢復,總算是難能可貴。
  重回客廳落座之後,麥小喬雙手捧過一碗熱茶道:「關大哥請用茶。」
  「姑娘不必客氣。」
  接過了遞來的茶,關雪羽打量著面前的小喬,道:「姑娘看來身體像是已有了起色,不知情形如何?」
  麥小喬道:「這兩天試行師門氣血之功,已經見了些效,只是餘毒未淨,早晚發作,還不知情形怎樣,大哥看來像是已痊癒了。」
  關雪羽搖搖頭道:「比你也好不了多少,姑娘只須把剩下毒質,運用丹田之氣,封鎖於氣海穴內,必須每日運功一回,這樣才不致復發。只是時間久了,仍是不保還會發作,也只有在未行發作之前。尋找解救之法,才是上上之策。」
  麥小喬點點頭道:「這一次幸虧鳳姑娘搭救,要不是她的續命金丹。現在,只怕,唉,真是不堪設想。」
  關雪羽想將鳳姑娘父女為人說出,只是他為人厚道,無論如何,鳳姑娘對於自己與麥家上下有救命之恩,話到唇邊,又復忍住不發。
  這時麥豐麥七爺卻在一旁道:「這一次托關相公與鳳姑娘的福,一場大難總算過去了……希望這裡就此太平了,也不枉黃爺屈死一場。」
  提起了枉死的黃通,各人無不心感慼然。
  關雪羽乃轉向麥玉階道:「這兩天我暗中探察,竟不見老金雞下落。此人陰險成性,誰也保不住他下一步待將如何。為萬全計,我以為伯父還是應遷居四川為佳。過兩年,這裡旱象解除,再回來也不遲。」
  麥玉階點點頭道:「先生說的也是,我原打算此生就在這裡養老送終,沒有想到,到了這個年歲,竟然還會遇見這等凶險之事……我打算修書一封,派人專程入川,送交小兒,等到他那裡回音來了,我們就張羅著動身走一趟遠門吧。」
  麥夫人勸了多少回,均不見丈夫轉心,想不到關先生三言兩語,就使丈夫回心轉意,聞聽之下不禁高興得連聲念起佛來。
  麥玉階遂向關雪羽道:「小兒雖然仕宦不久,但人緣也甚佳,在蓉城知府任上,也很得地方父老的支持,那裡文風也盛。先生這次與咱共去,很可以在那裡有所作為。就是無意仕宦,也可大有發展。」
  他是決計要將關雪羽留在身邊,一來對方有恩於麥家,再者關雪羽文武兼具,品貌皆屬一流,難得女兒對他亦甚有好感,正是未來理想之東床快婿。老夫婦兩個暗中一商量,便已打定了主意,決意將女兒許配對方。這頓酒飯,其實也含有深意,以麥玉階現時之身份,自不會貿然出口,這幾句話,便大有試探之心。
  在他認為,如果關雪羽不反對共同入川,這件事也就順理成章,不啻成功了一半。
  偏偏事與願違,關雪羽竟然沒有這個意思。
  「這就不敢當了。」關雪羽搖搖頭道,「在下還有未了之事,只怕不能護送伯父入川。好在小喬姑娘已漸康復,以她所學武功,一般匪人是萬萬也不能傷害,你老人家大可安心。」
  麥玉階只以為繼此事故之後,對方當不致再行拒絕,這時聆聽之下,微微一愕,一時竟不知如何置答。
  「這個……」半天,他才訥訥地道,「先生已經決定了?我看你還是……」
  關雪羽點點頭道:「在下打算明天一早就走,這裡就先向二位老人家與姑娘辭行了。」
  「這……這麼快?」
  說了這句話,麥氏夫婦對看一眼,可都呆住了。
  麥夫人搖搖頭,氣餒地道:「關老師……你可不能走……不能走呀。」
  一旁的麥七爺也搭腔道;「是呀,關先生你再想想吧,蓉城府可是個好地方。到了那邊,幹什麼都好,再說我們大爺可有借重之心。」
  「謝謝七爺的關照。」關雪羽由位子上站起來,抱了一下拳,「在下一來獨行獨往慣了,再方面實在有事,人各有志,你就不必再多留了」
  麥豐咂了一下嘴,還想再說,只聽得一旁的小喬嬌滴滴地叫了一聲「七叔」,麥豐就不再吭聲。
  他當然瞭解麥氏夫婦的一番心意,暗地裡也曾參與過商量,滿以為家有喜事,小喬終身有托,想不到滿不是這麼一回事,人家敢情說走就走,到頭來落得一場空歡喜。麥七爺這份子沮喪,可就別提了。
  關雪羽離開麥家的時候,天不過微微才有那麼一丁點兒明意。
  麥老兩口兒好話說盡,卻也無能打消他堅決的去意。但他們還沒有死心,當天夜晚,麥豐秉承二老之意,再次往訪雪羽,懇陳慰留之意。這一次關雪羽便不再客氣,乾脆就回絕了。
  麥豐忍不住暗示二老有意將小喬終身相托,對方不知是聽不懂還是裝糊塗,總之,他是一句碴兒也沒答上,最後麥七爺實在坐不住了,不得不告辭離開。
  當夜麥玉階得到了回音,心裡自然大不是滋味。老兩口兒一商量,留既是留不住,大恩卻不能不報,特地備下了黃金百兩,錦衣數套,打點成一個包裹,預備在明早關雪羽告別之時,親手相贈,卻沒有想到最後這一點願望,仍然還是落了空。
  關雪羽根本沒有再來告別,而且起身得竟是如此之早。
  像是風中的一片落葉。
  關雪羽極其輕飄地落在了院牆之外,看來他的功力似乎已經完全恢復。
  東方不過微微現出一些魚肚白色,才過了中秋,立刻就有了明顯的寒意。
  天上的大半輪明月,仍是明亮清澈,此時此刻,當是「雞鳴茅店月,人跡板橋霜」那般光景,只為凶年大旱,雨露不沾,連帶著在此北地平原,秋日黎明,再也覓不著一些兒霜霹芳蹤。
  繞過了眼前竹林,一腳踏上了石橋,關雪羽陡地停住了疾行的身子。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敢情早有人在橋上候著他了。
  「我知道你會走這條路,等了你半天啦。」
  一面說時,麥小喬緩緩地回過身來,雪白的臉蛋,不見血色,一條大辮子仍是又黑又亮,那麼俏麗地拉向前胸。看來,人消瘦多了。
  「原來是你,姑娘,早。」
  說時,關雪羽抱拳揖了一揖。
  麥小喬烏溜溜的一雙大眼睛,在他身上轉著,表情透著淒涼。
  「昨夜晚上一宿沒睡,心裡頭亂極了,想到你便要走,來送送你,更想你一定抄小路走,果然不錯。」
  微微一笑,笑容裡更見淒涼。
  「姑娘太客氣了,你要保重身子。」
  「我,很好。」
  「記住,要日行一回氣血功夫,不可間斷。」
  「我記住啦。」麥小喬往前面走了幾步,苦笑了一下,「只是那又有什麼用?毒還是在身上,說不定哪一天發作了,一了百了,也就……完了。」
  「你為什麼要這麼說?」關雪羽道,「只要我活著一天,你就死不了。」
  「真的?」麥小喬笑笑,「有你這句話,我倒是放心了,起碼是死不了啦。」
  說了這兩句話,她像是忽然落寞地垂下了頭,一隻腳尖,無聊地在地上劃著。
  一會兒,她又抬頭看向關雪羽道:「我知道,這個家是留不住你……爹媽他們到底是上了年歲的人,想法很舊……你不會怪他們吧!」
  「當然,」關雪羽一笑,「他們只要不怪我就是好的了。」
  「他們怎麼會怪你?」麥小喬說,「對你感激還來不及,還會怪你?」
  「姑娘不要這麼說。」
  「我說的是真的。」
  麥小喬在石橋欄杆上偏身坐了下來:「他們希望你一直在我們家留下來。」
  「那算什麼?」
  「那是……」搖搖頭,大姑娘那臉蛋兒忽然湧現紅潮,「我也不知道……反正他們是一番好心就是了……」
  「我知道,我心領了。」
  「你知道?」
  麥小喬迷惘地看著他,臉上怪不自在的。
  關雪羽上前一步,大方地在另一面石欄上坐下來。與對方姑娘認識也不算短了,也見過幾面,卻沒有機會好好談過。現在要走了,難得對方起了個早,趕來為自己送行,這番盛情,不免愧對。
  「我是說,你應該知道的是,我志不在此。」
  他微微一笑,瞇縫著那一雙光華閃爍的眸子,望向即將黎明的天……遠處的大地平原,眼前乾涸了的河床,表情隨即轉變得沉重——一
  「有時候想起來,我真的很後悔,不知道你有沒有這麼想過?」
  「想什麼?」
  「我是說,如果我一直就沒習過武,只是唸書,也許現在日子要好過得多。」
  「你是說,你現在日子很不好過?」
  「你不要想岔了。」關雪羽一笑道,「我並不缺錢花。」
  「那又為了什麼?」
  「為了道,為了義。」
  「道、義?」
  麥小喬點點頭,總算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關雪羽道:「如果從來沒有習過武,沒直接介入武林中事,倒也罷了。恨在武藝在身,寶劍在手,卻是道義不伸,快行不張……如果雙眼失明,兩耳不聰,也就罷了。恨在耳聰目明,卻任鬼魅橫行……」說到激昂處,手拍欄杆,真個是「……欄杆拍碎,心中塊壘,眼底風光,不禁英雄淚兩行。」
  麥小喬點點頭微微笑道:「我總算認識你了……你果然是一個胸懷大志,了不起的奇俠,我爹倒是沒有看錯了你。」
  關雪羽苦笑了笑,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此番出山,父母期以大任,自己也以為很不錯了。誰知道,哼哼……一個金翅子,竟自險些兒要了我的命。比起他來,我自愧不如,著實地差了一截。」
  「那也不見得。」麥小喬道,「只怪你運氣不好,中了他的毒掌,要不然還難說勝負。」
  「不是這樣。」關雪羽冷冷地道,「他內力深沛,出手怪異,即使我沒有為他毒掌所中,再打下也不會討好。你應該知道,他所研習的長白一門武功,對大多武林門派來說都具有奇妙的克制作用。那一天,我們對敵時,他竟然沒有輕易施展,證明他確是存有機心,是一個可怕的敵人。」
  麥小喬道:「你是說,他故意隱藏他的絕招?」
  「正是這樣。」關雪羽道,「正因為如此,才更令人防不勝防。姑娘下一次要是再遇見了他,可要特加注意。我在想,前次他或許迫於鳳姑娘的介入,不得不放個順水人情。若是再有機會必然不會手下留情。」
  「我知道。」麥小喬點點頭道,「所以我一直也在勸父母能把家搬到四川哥哥那邊去。」
  「這個決定很好。」關雪羽道,「姑娘保重,我走了。」
  麥小喬怏怏地道:「你這是……去哪裡?」
  關雪羽站起來,想想道:「老實說,我也不知道,很難說。」
  麥小喬臉上微微現出了失望。
  關雪羽道:「石頭嶺出雲寺的出雲和尚與我淵源很深。如有事找我,他大概會知我的行蹤。」
  麥小喬點點頭,表示明白。關雪羽又道:「有關姑娘身上所中毒傷之事,我以為不妨先去瞧瞧這個老和尚。他雖四大皆空,身在佛中,但卻無所不知。也許他能指引你一條明路,也未可知。」
  麥小喬笑道:「好吧,我知道了。」
  關雪羽道:「姑娘如果沒有什麼關照,我這就走了。」
  麥小喬看著他,微以傷感地搖了一下頭,一群雁影恰巧此刻移向當空,天可是漸漸地亮了。
  在麥小喬依依難捨的目光之下,關雪羽施展傑出的輕功、陸地飛行之術,飄然遠揚而逝。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5
發表於 2010-12-7 23:57:24 |只看該作者
第14章 北邦眾乞丐 大斗寧國府  

  只為了天上有了雲,起了一陣風,人就像要樂瘋了似的。
  瞧瞧吧。
  推車的停了下來,走路的不走了。
  大人歡,小孩跳,一傳十,十傳百,整個縣城霎時之間全都樂開了。
  指指點點,嚷著,鬧著,大姑娘攙著老奶奶,抖顫顫的由房子裡急趕出來,萬眾一心,抬頭望向天。
  喝!風勢還真不小。
  揚起來的黃土,像是漫天而起的一天大霧,整個這條大街,全都被罩住了。
  刷啦啦,黃土沙子打在了屋脊上,窗戶上,人的頭上,臉上,身上。
  一條小黃狗,像發了瘋似地,直在街心裡打著圈圈,嘴裡汪汪叫喚個不停,拉車的騾子就是不走了,仰著脖子「哼吃,哼吃」,也上了勁兒叫上了。
  瞧瞧吧,不過是霎時的工夫,人人都像剛從黃色的大染缸裡爬出來的那副德性,咧著嘴,笑著,說著。
  原來就夠黃的臉,再加上一層土,被汗一浸,左一道溝右一抹黃,都成了戲台上的三花臉兒,再這麼一嚷嚷,簡直就是山精海怪。
  風勢持續。
  一陣叫囂裡,「劉記竹號」的大堆竹竿呼啦啦地倒了滿地,連帶著把大片的竹籬笆牆也給砸倒了。
  胡瘤子的剃頭挑子也被吹倒了,正在剃頭的老吳可算是災情不輕,早先一陣風迷了他的眼還不說,也就是那一霎,胡瘤子下刀不穩,鋒利的剃頭刀刮在他剃了一半的光頭上,留下一道血口子,這會子吃黃土一染,可真好看了,瞧瞧,黃的是土,紅的是血,嘴裡再哇哇的一叫,真成了鬼了。
  黃風捲處,對待「錢來順」牛肉飯莊的搭棚唏哩嘩啦捲起了一大片,白葛布的帳篷頂子,鼓滿了風,像是一隻漲滿了氣的大氣球,四根棚柱子「咯吱吱」亂響,就像是支持不住,快要連根拔起的樣子。
  掌櫃的錢泰來嚇得「哇哇」大叫,連同三個夥計,一人一根,使出了吃奶的力量,把柱子抱在懷裡,幾個吃飯的大爺也都相繼失色站起,有點坐不住了。
  「這是怎麼回事?別是龍捲風吧?」
  一個頭戴瓜皮小帽,身著灰皮薄襖的小老頭,嘴裡這麼說著,邁著八字步,趕到了門口。
  大風一陣之後,拖著漫天的黃塵呼嘯著像是過去了。有風,有雲,可就是不見雨。
  可惱的是,在萬人引頸當空「大旱之望雲霓」的當兒,眼看著頭頂黑雲,竟緩緩向東南方向移動過去,並沒有停留在這裡的意思。
  大傢伙可失望極了,一個個直著脖子,瞪著眼,有人頓足歎氣,也有人破口大罵,無論如何,這場即景的街頭鬧劇,就像是結束了。
  老天爺似乎是太殘忍了一點,尤其不該在這般光景,拿人開心。
  這裡是素稱膏腴之鄉的皖南名城「寧國府」,在久旱之後的今天,也顯然有些「罩不住」了。
  寧國府境內山明水秀,一條水陽江雖已乾涸得見了河床,總算還剩下了一口氣,沒有完全干死,靠著這剩下的一口氣,真不知養活了多少人。
  這裡文風極盛,境內以產紙名聞遠近,所產的紙潔白勻厚,即是有名的「宣紙」,文人騷客極為珍視,無不樂於選用。
  寧國府算是皖南靠近邊界的一座大城,隔著一座天目山即是浙江境地,故此南國風味十足,也就因為沾著這麼一點關係,寧國府不時得到一些意外而來自江南的接濟,在幾乎全省苦旱的絕境之下,竟能勉強維持著一個不能算是太糟的局面。
  可不是嗎?錢泰來的牛肉飯莊子竟然還能維持,就是鐵的證明。
  上客雖說不多,總還有客。
  菜餚品目雖減,也能酒足飯飽。
  這就不簡單了。
  「漢書志——呂後七年,南越平化就曾來過一次怪風……」頭戴瓜皮小帽,手持長旱煙管的小老頭,重回到了座上,拾起了早先的話題,「你猜怎麼著,不出一年,也就是第二年,她老人家就駕崩了。」
  「你是說,今天這陣子風……」
  坐在他對面的一個漢子,才一接口,卻被小老頭的手勢給止住了。
  「你聽我說,」滋滋吸了兩口煙,在舉座都向他注目時,他老人家才接下去,「到了先唐武後,大概是『神龍』那年吧,根據唐史的記載,京城洛陽也起了一陣子怪風,說是什麼龍捲風,拔樹倒屋,那一次死的人不少,房子塌了有好幾百棟,你們猜怎麼著?」
  咳了幾聲,嘩了一口痰,又喝了一口茶,他老人家才韻味十足地道:「咳,就在那一年上,這個妖後就死了。我還記得,唐史上說她死的時候是八十二歲,第二年,她最寵信的乾兒子武三思也教太子給殺了。」
  「啊!」
  「啊?」
  大家都被他這番話給「唬」住了。
  語不驚人死不休。
  小老頭這才噴了一口煙,緩緩接下去道:「你們看看,每一次怪風,當朝朝廷,都有大變故,所以說這是不吉利的,就只怕……」
  再說下去,可就難免遭致「危言聳聽」之罪,老頭已是活了大半輩子的人了,哪會不明白?原本要作「驚人之語」的,臨時可忍到了肚裡,嘴裡哼哼呶呶,含含糊糊地端起碗,自顧自地喝起茶來了。
  大傢伙眼巴巴地瞪著他,急於一聽下文,他老人家顯然就此而終。
  「就只怕怎麼樣啦?」坐在他外面的那個漢子直著兩隻眼睛問,「難道說本朝的皇帝老子也要駕崩了?」
  「啊!別別別……」小老頭一個勁兒地搖著頭道,「我可沒有這麼說,你可別瞎咋呼,小心拉到衙門裡去打板子,判你一個大不敬之罪,叫你腦袋瓜子搬家。」
  那個漢子哈哈大笑了一聲,道:「我說你這老狗,怎麼話說了一半就不接下去了呢,原來是怕殺頭……」
  挺了一下胸脯,這漢子大聲道:「老子不怕,天高皇帝遠,老子誰也不怕。」
  「你這話還是少說的好,嘿嘿!」接話的人,矮矮的個子,一張國字臉,四十上下的年歲,留著短髮,一身寶藍緞子長袍,臉上透著世故,手裡搓著一對玉核桃,咭呱亂響,看上去不是公門高差便是一方之尊,顯然是「爺」字號的人物。
  中年漢子聞聲望去,哈哈一笑,推桌站起來道:「老子說了,你這廝又有把我如何?」
  方自說了這兩句,卻被先時發表高論的那個小老頭搖手止住,一面即見他走下位來,搶前兩步向著那個緞袍矮漢拱手長揖,道:「原來鮑三爺也在這裡,不知者無罪……都怪小老兒口沒遮攔,這位朋友是外鄉客,三爺大人不見小人怪,萬請不要與他一般見識,我這裡與你老人家多多賠不是了。」邊說邊自連連打躬不已。
  藍袍矮子鼻子裡哼了一聲,正要說話。無如那個看似外鄉來的中年大漢,敢情狂傲得很,不但不把對方這個叫「鮑三爺」的人看在眼裡,對方打圓場的老首,亦是大不領情。
  「你給我滾開一邊,老子的事自有老子負責,又要你這老狗多什麼事?」
  一邊說著,這漢子已自跨開座位,站了出來。
  端是一條魁梧漢子。
  瞧瞧這漢子站起來的個頭,沒有六尺,也有六尺五六,灰布大褂,早已撩起腰際,腰間紮實得很,此刻瞪眼發威,簡直活似畫上張飛。
  他邊說,邊自用手搪開了眼前的老人。小老頭兒嘴裡「啊唷」了一聲,身子一個打轉,叭喳一聲,可就趴在桌子上,手裡的旱煙袋桿子「克喳」一聲,也折斷了,這邊就大叫了起來:
  「啊唷,你這冒失鬼,老天爺……」
  「鮑三爺抬了一下手,止住了他的聲音,這才轉向面前那個半截鐵塔,猛張飛也似的漢子。
  冷冷一笑:「哼哼……」
  鮑三爺矮胖的一隻手,抬起來捋著下巴上的短短黑鬚胡了:「開口老子,閉口老子,這位朋友大概是四川來的吧!」
  緊接著他搖搖頭,又道:「不像,不像,四川沒有閣下這麼高的門神,看樣子也許是雲貴道上的好漢子了。」
  中年漢子圓瞪著兩隻眼,大刺刺地道:「老子就是雲南來的,你又怎樣?若不服氣,起來較量較量。」
  這麼一來,大傢伙不禁都樂了,眼看著要打架,不花錢的好戲,哪一個不願意看看。
  在座各人,凡是本地客,沒有不認識那個穿著體面的矮漢鮑三爺的。其實就整個寧國府來說,不認得鮑三爺其人的也是少之又少。
  鮑三爺有個外號矮金剛,姓鮑名玉,據說是「六合門」的出身,總之,身手高妙極了,在此寧國府,上通官府,下結草莽,兼營著紙墨生意,開有一家專賣文房四寶的大買賣「杏林坊」,生意興隆極了。這樣一個人,講文有文,講武有武,有錢有勢,莫怪乎人人都要退讓三分。
  鮑三爺有錢有勢,除了一房二妾之外,另外還有外室,家裡有手藝精巧的廚子,他卻獨獨愛上了這家錢來順牛肉飯莊的一道「清烹腰腦」。一頭牛只有一副腰腦,鮑三爺食量又大,只要他來了,別人可就休想再點這道菜了。
  說來說去,可是全怪這一場風,一陣怪風,把這一高一矮兩個不相識的冤家湊在了一塊兒,眼前是緊鑼密鼓,這就要開打了。
  中年大漢人高體壯,往那裡一站,真好比半截鐵塔,鮑三爺坐在那裡,看起來簡直就是一個孩子。
  人家可是劃下道兒來了,就看你姓鮑的敢接不敢接了。
  吃飯的人一個個都睜大了眼,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了,都道是鮑三爺有一身好功夫,他老人家可就是沒有露過,在皖南一聽他矮金剛鮑玉的大名,黑白兩道都得閃個交情,想要看他老人家真的動手,可真難比登天。除非是像眼前這位外地來的莽撞漢子,這個架還真難打成,誰說這不是一樁稀罕事兒?
  鮑三爺仍在慢條斯理地喝他的酒,把一盅燙了七成的竹葉青,一仰脖子干下喉嚨。
  眾目睽睽之下,他又把竹蓋碗裡,烹燙得八成熟的大塊牛腦,送到了嘴裡。
  好像是根本就沒有,旁邊這麼一個人,連正眼也不看那漢子一眼。
  中年大漢說來也並非全無來頭的人,手底下也不含糊,一向是往北川走的單幫客,皖南才來了兩次,運筆、墨、紙硯,賺了不少錢,嘗到了甜頭,這是第三次來,腰裡藏著一大把銀票,正準備大幹一場,「錢」就是膽,身上錢一多,天皇老子他也敢罵,所謂「禍從口出」,看著眼前這就闖了大禍。
  鮑三爺這是拿他下酒,他卻沉不住氣了。
  「你是聾子呀,老子跟你說話,你聽見了沒有?」
  鮑三爺一大口牛腦下了肚,兩隻細長的三角眼這才有工夫轉到了對方身上。
  「我知道你是想打架,今天不會讓你失望就是了,嘿,嘿!」鮑三爺用那種冷森森的口氣說,「罵皇帝我姓鮑的管不著,罵到了鮑某人的頭上,今天就饒不過你。」
  頓了一頓,抬起手來,用手裡的筷子,向著對方大漢指了一指,「我告訴你,鮑某人有一手玩藝兒,十年來沒玩過了,難得大傢伙今天興致都很高,我就趁著酒興,今天來耍個狗熊,給各位逗個樂子,來吧,你看怎麼個玩法吧,接著你的。」
  這幾句話看似詼諧,其實陰損,把在座各人都給逗樂了。
  有人大聲嚷道:「三爺說的對,這小子居然敢到寧國府地頭上來惹事,不給他一點顏色瞧瞧那還行麼?」
  一個人開頭,一時七嘴八舌地都嚷開了。
  早有人通風報信,不吃飯的人也都進來了,黑壓壓一大片,把不算太寬敞的飯莊子都站滿了。
  掌櫃的錢泰來一看情形不妙,打架固然好玩,可是在他店裡打就不好玩了,生意作不成還不說,碰壞了桌椅盤碗,哪一樣都少不了錢買,一看情形不妙,慌不迭上前打躬作揖。
  「三爺,你老行行好,就……就饒了他吧!」
  中年大漢已是怒火頭上,再也忍不住了,一聲厲叱道:「給我閃開。」
  緊跟著腳下一個墊步,「呼!」一聲,已到了鮑三爺面前:「去你媽的。」
  蒜罐子大小的一個拳頭,這就直向著姓鮑的頭頂上掄了下來。
  如果從外表上來看,可真是以大欺小了。
  鮑三爺倒是真沉得住氣,容得對方那只拳頭,眼看著已砸在了頭上的一霎,忽地抬手,架住了對方泰山壓頂般下來的一個拳頭,緊接著他離座而起,好快的身手,「嗖!」一聲,已轉回中年大漢背後。
  看到這裡,食堂裡眾口同聲的一齊叫了聲好。
  中年大漢一拳落空,眼見矮子這等身手,才知道對方敢情不是易與之輩,心頭一驚。
  這漢子本身倒也並非是無能之輩,早年下過場子,練有一身橫練功夫,尤其是雙腿上的功夫特強,一路「旋風掃堂腿」,足有斷樁摧樹之威,眼前既已動手,倒要拿這個姓鮑的矮子試試身手。
  鮑三爺身手是那般滑溜,講到快,中年大漢可就望塵莫及。
  「叭!」一掌,拍在了那漢子背上。
  中年大漢大叫一聲,向前搶出了一步,霍地向後轉過身來,說來行動不慢了,卻是遠不及矮金剛鮑玉來得快速。
  鮑玉先前一掌,看似玩笑,其實真力內聚,滿以為一掌下去,非教對方口吐鮮血不可,卻沒有料到手觸之下,才發現到對方一身肌膚,異常結實,通體火熱,立時就覺出了對方原來練有橫練的功夫,拳腳上想要傷他,只怕不易。
  一念之間,鮑玉便改了戰略。
  只見他雙肩搖處,兩隻短腿,疾如旋風,忽而向東,忽而向西,一時之間,只是圍著中年大漢環身四周頻頻打轉不已。
  當然,並不是僅僅打轉而已。
  說到「耍狗熊」,姓鮑的還真把對方大漢當成狗熊耍了起來,東一拳,西一拳,再不就往臉上來上一把,只逗得四周觀眾哄堂大笑不已。
  中年大漢只管暴跳如雷,無如身法就是沒有對方快,一連吃了十幾下,雖說練有橫練功夫,疼痛亦是難免,時候一長,也不免鼻青臉腫,全身青紫。
  這麼一來,那漢子越是暴跳如雷,對方身法越是滑溜,鮑玉下手也就越不留情。一記「直搗黃龍」,打腫了那漢子一隻左眼,接下去的一個「飛腿」,直把中年大漢踹得仰面朝天跌倒。
  眾人少不得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中年大漢再爬起來,只見鼻血淌了滿臉滿身,心裡一急,禁不住破口罵了起來,這一罵豈止是三字經,簡直把矮子祖宗三代全罵遍了。
  矮金剛鮑玉雖說是絕對的佔了上風,無如在地面上稱得上一方人物,自出娘胎以來,也不曾被人這麼罵過,眾目睽睽之下,尤其覺得臉上掛不住,嘴裡不吭,下手益重。
  中年大漢一連吃了幾記重拳,只覺得一隻眼發黑,有點暈頭轉向,大吼一聲,嘴裡尤其罵不絕口,隨即施展出他的拿手功夫,「旋風掃堂腿」,無奈人都站不穩了,如何拿得準方向?倒霉的是食堂裡的桌椅板凳,隨著中年大漢的旋風腿下,一時間形若摧枯拉朽,唏哩嘩啦一陣子亂響,碎了滿地,其上的懷盤碗碟,更是遭了大殃,像是不要錢似的,跌了個雪花片碎。
  錢掌櫃的只急得眼冒金星,「哇哇」怪叫,無如在對方這般身手之下簡直連身子都插不進去,只得乾瞪著兩隻眼,聽由對方盡情發洩了。
  在場閒人,原本心裡對中年大漢這個外鄉人,心存歧視,只是時間一長,眼看著在鮑玉如狂風驟雨的拳腳之下,被打得遍體鱗傷,血流滿面,不禁暗中對他滋生出一些同情,漸漸就沒有人再叫「好」了。
  中年大漢先是破口大罵,怒發如狂,時間一長,可就有些接不上氣,別說是再罵人了,即喘氣都來不及了,「呼嗤,呼嗤」牛喘了起來。
  鮑三爺可還沒有住手的意思,非但如此,拳腳更是毫不同情。
  這時才似乎顯出了他更為快捷的身手,不時地竄高縱矮滑溜得簡直像隻猴子。
  他因為知道了對方大漢練有橫練的功夫,就算被打得全身體無完膚,也甚難傷得了內裡筋骨,必須要耐下性子,尋著了對方的「練門」,才好一拳成殲,送了對方的性命,這才跟對方泡上了「蘑菇」。
  轉眼之間,那漢子身上又著了三五十下。
  此番動手,不比先前,「矮金剛」鮑玉為試出對方身上所隱藏的練門在哪裡,手腳不得不施展全力。
  只聽得一陣「彭、彭」聲響,中年大漢被打得天昏地暗,頻頻跌倒。
  他原本老早就被打得淌了鼻血,加上腫了一隻眼,現在流血更多,另外的那只好眼,又著了一拳,無疑成了瞎子,緊接著鮑玉躍身奮力的一踢,便「推金山、倒玉柱」般地直挺挺倒了下來。
  這一次倒下來,中年大漢力竭精衰,著實地可就爬不起來了。
  只見他回瞪著兩隻腫大得像是水蜜桃般的眼睛,滿臉血汗交流,喘成了一片,心裡卻還明白。
  人到了危急關頭,所能想到的只是「護門」而已。
  中年大漢全身無礙拳腳,那是因為自幼練就的一身橫練功夫,雖說這樣,那「練門」一處,最是軟弱,一為敵人看破,伺機下手,便是萬無活理。
  正值「性命交關」的當兒,那漢子所能想到的便只是「護門」之一途了。
  他早已被打得昏天黑地,神智不清,想到了「護門」要緊,一隻蒲扇大手,下意識地便向著「臍」間掩去,無如力不從心,掩住了又再滑落,再掩再落,只是這般做個不休。
  這番景象,已經落在了老謀深算的矮金剛鮑玉眼裡,自是頓有所悟。
  食堂裡早已人山人海,裡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洩不通,獨獨空出了現場可堪動手的那塊地方而已。
  前排左邊一角,關雪羽無疑地目光雪亮,卻一直隱忍著,似乎還沒有到出手的時候。
  他是最不愛管閒事的人,自然如果到了非管不可地步,也是沒法子的事。
  現場少說也有上千的人在圍觀,這麼多人當中,難道就沒有一個挺身仗義執言,或是抱打不平的?
  自然,矮金剛鮑玉在這寧國府地面上的威勢,正是阻止了人們有此念頭的主要原因,誰也不會想到去插手管這件閒事。
  矮金剛鮑玉一經看出了對方中年大漢的「練門」所在,一時殺機頓起。
  「大個子,這可是你自己找死,三爺這就成全你,送你上西天去吧!」
  話聲一頓,隨地起身如箭,直向著中年大漢身上抄了過去,自然並非就此進身而已。隨著他縱起的身子,微微向下一落,一隻腳直向著中年漢子小腹肚臍上點了下去。
  看到這裡,在場各人俱都由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呼。蓋因為中年大漢已倒地不起,遍體受傷,鮑玉仍然對他拳腳交加,似乎是太過分了一點。
  他們哪裡又知道,鮑玉這踏下的一腳,力逾千斤,足尖挑處,正是對方暗藏的「練門」所在,根本是存心要他的命。
  鮑玉的身法不謂不快了,竟然還有比他更快的。
  「啊喲!」
  似乎有人這麼叫了一聲。
  隨著這聲「啊喲」之後,一條繩索,刷地飛出來,長影一閃,其勢絕快,直向著鮑玉探出的那隻腳上纏過來。
  矮金剛鮑玉怎麼也沒有想到會有此一手,加以這條長索發自背後,等他感覺不妙時,再想收腳已是不及了。
  隨著對方那條繩索的一個收勢,蛇也似的,又把鮑玉那只足踝緊緊纏住。
  當然,並不是僅僅纏住就算完事。
  這人大概存心也要鮑三爺出一回丑,長索用力地向後一帶,鮑玉那副樣子可就美了,活像是掛著腿的一隻蛤蟆似的,直往下面栽了下去。
  在場各人看到這裡,懼不禁引發出一聲爆笑。倒不是敢對鮑三爺心存奚落,實在是鮑玉這個樣子太過滑稽忍不住好笑。
  矮金剛鮑玉原本十拿九穩的一腳,偏偏會在臨時這一霎,出了紕漏,這時再想收勢已是不及,吃對方繩索一拉,一頭直向地面上栽來,然而他畢竟不是弱者,眼看著這一頭栽下去,可是不輕,總算他身手靈活,危機一瞬之間,左手向後一探,拉住了身後繩索,就勢一個倒挺,算是把身子扳了過來。
  身後那個人偏偏就是要出他的丑。
  「別耍了吧!」這人冷笑著第二次向後抖了一下長索——他這一抖之力,較之前一次可更要強多了。
  鮑玉空中施展,原已是強弩之末,如何再經受得住這隨後一帶之力?身子一個倒仰,第二次臉朝下直翻下來。
  「噗通!」摔了個黃狗吃屎。
  總算鮑玉眼明手快,在眼看著一頭栽地的一霎間,右手用力向下一撐,沒有直接傷了臉,只是在對方用力拉扯之下,兩隻袖子被磨破了。
  看到這裡,千餘現場觀眾,由不住又自發出了哄笑之聲。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6
發表於 2010-12-7 23:57:44 |只看該作者
  這人總算手下留情給對方留些面子。
  隨著再一次的抖動長索,「啪!」一聲,纏繞在鮑玉足踝上的繩索,便自脫落下來。
  鮑玉原是不勝狼狽,將出醜的當兒,忽然腳下一鬆,驀地挺身躍起,一張臉連氣帶忿,成了死灰色。
  各人只見繩索飛出,卻極少有人看見飛索之人,敢情繩索並非出自最前面者之中,乃是人群之中間。
  一陣亂囂之下,站在前面的人,為恐招禍上身,紛紛避讓開來。
  按索尋人之下,這才看見了飛索之人。
  想像裡,這個信手飛索,能使鮑三爺為之不敵而出醜的人。必當是如何孔武有力,神采飛揚的一個人物,其實卻是大謬不然。
  眾目所矚之下,這人竟是一個鶉衣百結的花子。
  看來年歲不大,不過是三十上下的,雖說是花子,卻較之一般要飯的叫花子看上去體面得多。
  乍看之下,由於他身上那件百寶衣,以及頭上過長的散發,似乎與一般叫花子並無二致,如果仔細留意之下,就會有許多特殊之處。
  第一,這人雖是形銷骨立的樣子,可是臉上並無貧寒之相。
  第二,他身上雖著破衣,卻洗得十分潔淨,豈止衣服潔淨,全身上下,臉面手膚,並不著一些污垢,就是那一頭散發,也是光澤細長,不髒不亂。
  剛才用來纏套對方的那條長索,敢情是他用以束腰的一根帶子,此刻收回來,慢條斯理地重新在腰上紮好,對於當前的混亂,形同未睹。
  矮金剛鮑玉早已怒不可遏,一聲冷叱,足尖頓處,隨地縱身而前。
  他恨透了對方這個乞丐,見面二話不說,雙手交錯著,逕自直向對方的琵琶大肋上直拿了下去。
  這一手看似無奇,實在卻是夠阻險的,憑著鮑玉一雙手指上的功力,一旦若為他拿住了對方大肋,對方整個身子可就等於廢了。
  年輕的花子當然知道厲害,卻也不容對方就此得手,身子向後一個快閃,偏得一偏,鮑玉的兩隻手可就落了個空。那花子雙腳未動,只是凹腹收胸地向裡面吸氣,有限的收縮,即行化解了對方一式險招。
  矮金剛鮑玉雖然說不上具有一流身手,可是也非等閒人物,眼前一招走空之下,越覺出那花子氣定神閒,顯然是高明人物。
  若是沒有一番屈辱,若是此刻仍然還沒有出手,鮑玉也就忍下了這口的氣了。
  現在似乎已太晚了。
  鮑玉身子一擰,第二次出手,較諸前一招更狠。左肘向下一沉,施出一手「打虎掌」,又名「單掌伏虎」,直向那花子背脊之間按了下去。
  年輕花子「哧!」了一聲,身子一顫,來了一個「大馬趴」。
  看上去就像是為鮑玉手掌所中,其實根本不是這麼回事,自然這番情景也只有當事者自己心裡有數。
  圍觀者只以為那個年輕花子不濟事,鮑三爺到底非此等閒,心存討好鮑玉的人,忍不住叫起了好兒來。
  事實上可不是這麼回事。
  鮑玉的一掌切按下去,情形竟是和先前的一樣,竟是擦著了對方脊邊落了下去,依然是走了一個空。
  年輕花子身子霍地抬起,一聲怪笑道:「矮子厲害。」
  話出人轉,像是戲台上那般旋風打轉,忽地一個疾轉,已自飄落出丈許開外。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一張半傾折足的八仙桌上。
  至此才看出了這個花子的卓越身手。
  一隻腳,微彎著,只是用足尖部位,那麼輕輕點向桌角,身子如風擺殘荷,擺呀擺,可就是不倒下來。
  鮑玉不是瞎子,越覺得這個花子不是好相與,眾目之下,心裡的那口氣,越加的捺不住,也不敢像先前那般的衝動。
  「相好的,乾脆就說明了吧!」鮑玉怒睜著雙眼,打量向對方這個花子,「可是衝著姓鮑的來的?」
  年輕花子嘻嘻一笑,臉上卻並無油滑之氣。
  「和尚吃四方,花子吃八方,哪裡有飯吃,我往哪裡跑。你大爺姓什麼,我還弄不清楚,幹什麼衝著你?」接著一笑道,「啊,對了,這麼說你大爺一定是這裡的大財主了,那倒要請你大老爺行行好事,周濟周濟我花子幾文了。」
  鮑玉在對方說話時,全神貫注,想能由對方聲態行動,或是語意裡揣摸出些什麼,套出對方的底細,可是此刻看來,對方花子卻是口緊得很。
  再者,對方雖然是鶉衣百結,可是長相絕非寒酸之人,並不像是真的街邊乞兒。武林之中,雖有「丐幫」組織,鮑玉卻從來沒有與丐幫中人來往過,也不知來人這個年輕花子,又是否是其中之人?
  那個年輕花子見鮑玉虎視著自己,不發一言,即笑道:「怎麼了,這個架到底還打不打了?只要你大爺有意思,說上一聲,無論如何,我花子是奉陪到底的,怎麼樣,就等你老爺子一句回話罷了。」
  鮑玉冷笑一聲,沉著瞼道:「光棍眼裡揉不進沙子,這裡可不是你橫行的地方,相好的,你就報上個萬兒吧!」
  「大老爺這是在跟我要飯的掉文吧,什麼萬兒八千的,我可是不知道。」他抬了一下兩隻瘦手,接下去道,「你倒是打不打吧?我這可得要飯去了。」
  矮金剛鮑玉冷森森一笑,點點頭道:「好吧,足下既非耍我出醜,這裡不是地方,可否隨我去一個清靜所在,我一定奉陪就是。」
  年輕花子搖搖頭道:「不好,不好,剛才你大老爺表演耍狗熊,不是也在這裡嗎?我花子一時技癢,狗熊我是不會耍,不過早年走碼頭,玩過猴子,就陪著你大爺玩玩猴子吧!」
  話聲一歇,這個年輕花子兩手微微一伸,有似飛雪一片,極其輕飄地已落在了鮑玉的面前,泰然而立。
  就算是再糊塗的人,也聽明白了。
  年輕花子這一番說話,分明是把對方鮑三爺這個人,當成了猴子,那正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矮金剛鮑玉只氣得臉色發青。
  「哼哼,好得很,閣下你這就賜招吧!」
  說了這句話,他可是再也不多遲疑,足尖一點,揉身而上,「呼!」一拳,直向對方花子前胸搗去。
  年輕花子說一聲好,笑道:「還差一點。」
  身子微微向後一坐,施了一招「老子坐洞」式,矮金剛鮑玉的拳頭,可不就是差上這兒一點兒。
  眼看著那年輕花子身形前後不停地只是搖晃不已,險固是險矣,就是沒有沾著,奈何。
  鮑玉可真是應上了「羞刀難入鞘」那句話來,心裡一惱,陡地躍身直起。
  衣衫蕩風「叭!」地響了這麼一聲。
  鮑三爺卻在此極快的一霎,施了一手他輕易難得一現的「旋風三腳」,「叭,叭,叭,」一連三腳,分向著對方腹、咽、面,三處要害上踢來。
  如果說鮑玉功力果有可取,那麼這一連三式「旋風三腳」便是其功力之極限,捨此再無可觀。
  年輕花子似乎一時大意,沒有想到對方竟然還有此一手,倒是吃了一驚。
  只見他身子倏地向後一個倒仰,極快地打了個旋風,雖然逃開了迎面三腳,卻不意為鮑玉肥大的褲腳,在臉上擠了一下。
  「叭!」一聲,像是著了大嘴巴。「呼!」夾著一股勁風,鮑玉的身子自空而墜。
  年輕花子一時大意,眾目之下,吃了個嘴巴,不啻奇恥大辱,心裡一怒,殺機頓起。
  隨著他疾如旋風般地一個轉身之勢,兩隻瘦手,陡地向前一伸,一陣骨節串響聲中,直向著甫行落地的鮑玉雙肩上搭了下來。
  鮑玉還來不及回頭,只覺得背後一陣強風襲項,力道之猛,堪稱生平僅見,心中一驚,正不知如何是好。
  猛可裡,一陣極其細微的尖銳風聲,響在頭上,恍惚中,似有一點極其細小的黑點一閃而過,擦著自己頭頂直向身後的年輕花子正面飛來。
  年輕花子敢情是大有來頭,這一手「追風流星手」實在猛厲無匹,江湖上簡直還不多見,以他的精湛的內力,一經搭上了鮑玉雙肩,鮑三爺再想有活命的機會,可就微乎其微。
  那點小小之物什,顯然來得正是時候,擦著鮑玉頭頂滑過去,目的卻是對準了那個年輕花子的一雙眼睛。
  年輕花子陡地一驚,這一霎可是險到了極點,如果說非要傷眼前的鮑玉,這雙眼睛可也就別打算要了,自然是先顧自己要緊。
  無可奈何裡,只得把探出的雙手,霍地向後一收,就勢晃動雙肩,施了一招「浪打金舟」,猛可裡往側面一閃,躍出三尺開外。
  矮金剛的玉肩上一鬆,陵地翻了個凌空觔斗,落身一旁,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全都向著人群一隅望去。自然,那個偷施小技的關雪羽,也就無能藏身。
  向著他二人微微一笑,關雪羽把眼睛轉向一旁,再也不看他們其中任何人一眼。
  除了當事者二人之外,可惜現場竟然沒有一個明眼人,居然沒有看出眼前微妙的趨勢,自然,對於年輕花子與鮑三爺的忽然住手不打了,全都感覺到有些莫名其妙。
  矮金剛鮑玉險中脫生,自不會再蹈覆轍,當下冷冷地朝著對方那個年輕花子抱了抱拳道:「閣下身手,鮑某拜領,佩服不盡。姓鮑的在這裡跑不了,閣下要是心存不服,請隨時來訪,姓鮑的絕不含糊。」
  年輕花子鼻子裡哼了一聲,那張瘦臉上已自失去了先時的輕鬆。
  「你呀,你還不配。」
  說話時,那一雙精華內蘊的眸子,狠狠地向著一隅的關雪羽盯了一眼,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大傢伙眼看著這花子如此厲害,誰也不敢招惹,紛紛閃身讓開,空出一條路來。
  年輕花子走到橋邊,彎下身,拿起了他討飯的傢伙,一根黑光油亮的七節竹杖,一隻鹿皮口袋,袋內鼓膨膨的也不知道裝著什麼傢伙。
  背上了袋子,拿起了竹杖,這個年輕花子似乎又恢復了笑臉,卻由口袋裡摸出了一個瓢形的鐵碗,微微一笑,自己打趣道:「各位剛才看我花子耍寶,可不能白看,這就賞幾個錢吧!」
  一面說,隨即把手上鐵碗伸向四周閒人討賞。
  各人眼見他方才身手了得,雖說心裡不甘願,卻也不敢不給,說不得紛紛破囊,一時間叮噹聲響不住,眼看著他那隻鐵碗已滿了一半。
  年輕花子嘴裡連連稱著謝,這就來到了關雪羽的身邊站定,嘻嘻地笑道:「這位相公,討個賞吧!」邊說,邊自把手上鐵碗向著關雪羽面前伸來。
  關雪羽點點頭道:「說的也是,原該有賞。」
  一隻手已由袖內探出,把一塊早已捏在手上的小小銀子,送了過去。
  雖是一塊銀子,卻也有兩把重,在此荒年,打發一個要飯的,這般出手,不能不令人為之眼紅,見者俱不禁發出了感羨之聲,現場起了一番小小騷動。
  年輕花子大大地道了聲謝,一隻手高托鐵碗,接住了對方的賞銀。
  關雪羽卻也沒有立刻把那銀子擲向鐵碗,仍自用兩根手指拿著直向對方手中鐵碗放落,兩者方一接觸的當兒,只聽見「嘩啦」一聲大響,碗中制錢,竟是灑落了滿地都是。
  年輕花子驚呼一聲,那張白臉上微微起了一片紅潮。他先不急著撿拾地上散落的銅錢,卻向關雪羽似驚又怨地瞥了一眼,鼻子裡哼了一聲,逕自轉身而去。
  好闊氣的花子,地上散落的大片銅錢,他乾脆就不要了。
  錢掌櫃的打發了閒人離開,苦著臉來到鮑玉跟前——
  「三爺,這——」
  「不要緊,都算在我的帳上,多少錢,連同破損的桌椅什物統統算我的。」
  鮑三爺苦笑了一下,由身上取出了一錠官銀,交在錢掌櫃的手下,指了一下一旁躺著的那個中年大漢。
  「再麻煩你,把這位朋友送到這裡的『五福』客棧去住著養傷,就說是我的話,一切吃喝連帶著大夫的錢,都算我的,一併到我『杏林坊』來收。偏勞,偏勞,掌櫃的你這就去吧!」
  錢掌櫃的原本是滿腹愁雲,聽到鮑玉這麼一說,心裡這才算是一塊石頭落了地,一時眉開眼笑連聲道謝不已,一面趕緊張羅著手下的夥計,這就抬人。
  聽到了這裡,關雪羽隨即起身離開。
  匆匆走出了飯莊子,不過行了十來步,鮑三爺已自身後追了上來。
  「這位朋友請慢走一步。」
  關雪羽自然知道是誰,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當下站定.回過身來。
  矮金剛鮑玉已在眼前,抱拳長揖道:「多謝仗義援手,救了鮑玉一命,感謝之至。」
  關雪羽想想終究是瞞他不過,微微一笑道:「不必客氣,閣下方才處置倒也不失俠義本色,那漢子雖然莽撞些,到底不是為惡之人,這樣處置甚是恰當,你我萍水相逢,談不到什麼情義,這就告辭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關雪羽倒是後悔插手這件閒事了。
  「恩兄這麼說,倒使鮑某無地自容了……」鮑玉道:「寒舍就在眼前,敢請移玉少歇,鮑某一來要向恩兄叩謝大恩,再著還要當面討教,面請教益。」
  關雪羽其實對鮑玉其人,多少也已有了個耳聞,心知他並非仗勢欺人的惡人,雖然是有些小過,到底也還算上一個仗義疏財的義士,這才對他加以援手。
  此刻鮑玉說得懇切,他倒不便拒人於千里之外了。
  「好吧,鮑老兄既然這麼說,倒要討找你清茶一杯了。」
  鮑王見他答應,心裡大是高興,招招手喚來侍候在外的一名僕人,吩咐道:「與這位相公看馬侍候。」
  那僕人答應一聲,忙即轉身,待要前去僱馬,卻為關雪羽止住。
  「既是不遠,何必麻煩,我們信步走一程,豈不是好?」
  矮金剛鮑玉哈哈笑道:「恩兄倒是快人快語,這樣豈非是太不恭敬了?」
  「不必客氣,」關雪羽道,「實不瞞你,這寧國府我還是初次來到,果然富庶得很,較之皖省各縣稱得上一枝獨秀,難得老兄識途老馬,倒要請沿途指點一二,以開茅塞。」
  鮑玉自是連口答應,隨即吩咐那僕人,叫他騎自己的馬回去,並吩咐準備晚筵,這才歡喜地同著關雪羽一路向前行來。
  「還沒請教恩兄貴姓,大名是——」
  關雪羽自報了姓名笑道:「舉手之事,何敢居功,老哥千萬不要這麼稱呼。」
  鮑玉哈哈一笑,道:「那我就稱呼你一聲關先生吧,看足下翩翩風采,一表人材,莫非身上還有一份功名?」
  「那倒沒有。」關雪羽道,「不過,倒也是念過幾天書就是了。」
  「這就難得了。」鮑玉抱了一下拳道,「這麼看來,先生敢情是文武全材,難得,難得。」
  前行來至一座大廟。
  紅牆碧瓦,畫棟雕樑,寶相萬千。
  是時日影偏西,夕陽西落在琉璃瓦上,渲染出一片五彩斑讕,廣大的廟前空地上,栽種著許多楊柳,想當日花紅柳綠,春秋定多風采。如今大旱,柳樹半枯,雜花全萎,望之已有蕭條之感,倒是那一片繁囂的蟬鳴之聲,仍是那般熱熾地叫個不已。空曠的廟院裡,只坐著無數的乞兒在曬著太陽,一片荒年蕭索景象。
  關雪羽定下腳步,打量著廟前頗有感慨地輕歎一聲道:「這裡原來就有許多乞丐麼?」
  鮑玉道:「原來哪有這麼多?荒年嘛,各方逃難的多了,要飯的也就多了。」
  接著他又指著說道:「這是我們寧國府最大的一座廟,叫相國寺,每年廟會熱鬧極了,如今也不行了,荒年裡燒香進佛的人也少了。」
  關雪羽似乎並沒有十分在意聽他說什麼,一雙眼睛只是留意著那群為數可觀的乞兒。
  「鮑兄你可注意到,這些乞丐有些異樣麼?」
  鮑玉瞧了一下,立刻注目細瞧,卻似乎並沒有什麼發現異常。
  搖搖頭,他疑惑地道:「有什麼不對麼?」
  關雪羽微微一笑道:「我們走吧!」
  一面說,率先向前面走下去,鮑玉忙自跟上,情知他必有所見。他既不說,定有原因,還是暫時不問的好,由是不免聯想到,方才與自己動手過招的那個年輕乞丐,武功端是了得,不知是什麼家數,莫非與這些乞丐有什麼關聯不成?
  一念觸及,由不住心裡為之一動,正待轉身,打量一番,身旁的關雪羽卻又察覺,止住他道:「不要回頭,我們被綴上了。」
  鮑玉又是一愕,即冷笑道:「這麼說,剛才那個傢伙是他們一邊的了?」
  「大概不錯吧!」
  「莫非還放不過我?」鮑玉不禁有些動怒,「這就太過分了,難道我還怕了他們不成?」
  關雪羽莞爾一笑,道:「這件事有些蹊蹺,我看未見得是你,倒像是放不過我,誰叫我多管閒事呢!」
  鮑玉聆聽至此,忍不住倏地轉過頭去,果見一個赤足的半老乞丐,遠遠正自踏進巷口,見狀倏地一閃,隨即隱身一旁簷下。
  關雪羽道:「可看見了什麼?」
  鮑王道:「一個老花子,看樣子真的綴上來了。」
  關雪羽若無其事地繼續前行,一邊還道:「這花子武功雖不及方才與你動手的那人高,但是卻也不俗。」
  鮑玉怔了一下,心裡頭不禁有些奇怪,思忖道:你又怎會知道?想著,由不住又回頭去看了一眼。
  「他走了。」
  鮑玉如有所釋地像是鬆了一口氣。
  「是麼?」關雪羽冷冷地道,「我倒認為他改下而上,已經上了房了。」
  鮑玉心裡一動,微微偏頭,假裝察看身後巷尾,卻翻起眼皮,偷偷向房上看了一眼,這一眼果然為他湊巧看出了苗頭。
  屋簷一角,人影略閃,隨即掩飾不見。
  「足下可真是活神仙,果然不錯,這廝竟是上了房了。」
  嘴裡這麼說,對於關雪羽的凡事先知,靈敏的聽視官感,佩服得五體投地,越覺得自己得能結識這個人,實在莫大福分,萬萬不可失之交臂。
  既然知道房上這人在暗中跟綴,鮑玉倒是不便現出張惶神色,再看看身邊的關雪羽更是一派自然,直如未覺,他也就越加地不動聲色,怕被對方看輕。
  這是一條為兩側高牆所夾峙的胡同,巷道既窄,冷巷無人,加以兩側房閣連接甚密,倒是有利於那暗中跟蹤之人。
  關雪羽道:「府上快到了麼?」
  鮑玉道:「還有一程,快了。」
  關雪羽點點頭道:「那麼,我們就放快一點。」
  二人隨即加快了步法,眼前已來到了長巷盡頭。
  關雪羽一步跨出巷口,緊跟著身子往牆角一貼。鮑玉情知有故,立即學樣站好。
  他二人身子方站妥不久,就聽見頭頂上「呼啦!」衣飄之聲,一條人影已高立牆上。
  二人雖沒有抬頭打量,但是那人映在地面上的影子。卻十分清楚地說明了,跟蹤者正是那個半老乞丐。
  地面上的影子,顯示著這人有一頭蓬鬆亂髮,鬍子像刺蝟般根根都倒立著,手上拿著打狗杖,背上還背著到處為家的行李卷兒,這個老花子一點失誤,跟丟了來人,像是有些著慌,站在牆頭上不時在左顧右盼,正當他要縱身下來的一霎,已為關雪羽尋著了空隙,翻身一掌,直向老花子胯骨上擊去。
  那個老花子簡直沒有想到,自己所跟的二人,竟然就藏身在腳下,一時大為吃驚。
  關雪羽這一掌「舉手翻天」,暗藏著精巧的擒拿手法,那個老花子雖說身手不凡,無奈事出倉促,一時閃避無及,嘴裡驚呼一聲,縱身就起,仍然還是慢了一步。閃過一掌,卻躲不過關雪羽那反手一抓,一下子便被抓住了足踝。
  這麼一來,頓時便失去了均勢,一頭直向牆下栽來。
  總算關雪羽並無傷人之意,及時鬆開了手,對方足下一鬆,乃一個骨碌,由地翻身躍起。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7
發表於 2010-12-7 23:58:03 |只看該作者
  二人這才看清對方是個什麼長相。
  五十左右的年歲,朝天鼻,招風耳,加上那一張如同墨染過一般的黑臉,乍看上去真把人嚇上一跳,好在原本是出身乞兒叢中,倒也見怪不怪。
  這乞丐雖說沒有摔著,到底丟人現眼,一時大為光火,怒聲叱道:「無知小輩,競懾戲耍你家太爺,看我要你好看。」
  嘴裡吆喝著,一雙赤腳在地上用力一頓,「嗖!」一聲已來到了二人面前。
  他心忿關雪羽出手戲弄,這一撲過來,自然是先向他下手,打狗杖抖處,照准了關雪羽的前胸就扎。
  關雪羽聲色不動,其實胸有成竹,對方花子那根打狗杖方一接近,他即施展出一式燕家絕技——「分鬃扣馬」,這原是對付大陣勢的奇妙高招,施之眼前,確是游刃有餘。
  看在矮金剛鮑玉眼裡,的確怪異得很,好像關雪羽伸出的那隻手一連折曲了數次,觀諸在眼前,有如幻術一般地出現了許多只手。
  總之,不知怎麼一來,那個蓬頭花子手上的竹杖,已到了對方手上,而且肩上便著了不重不輕的一掌。
  蓬頭花子身子一連後退了好幾步,噗通!摔倒在地上,這一來,他算是才真的知道了對方的厲害,奇怪復驚訝地瞪著眼,只是看著對方發呆。
  他實在有點疑惑,對方這只魔手,如何能在舉手之間,既搶了自己竹杖,又復能擊中自己肩頭,似乎是太過微妙了。
  關雪羽冷冷地一笑,向著這花子道:「誰叫你跟著我的?你想幹什麼?」
  那花子原以為關雪羽會向自己施以殺手,懾於對方身手,真有點不知所從。這時聞見之下,才知道自己錯會了意,這麼一想,膽力復壯。
  當時挺身站起,翻著一雙腫泡眼盯著關雪羽道:「足下果真是好樣兒的,老花子有眼無珠,這是自取其辱,哼哼,我看咱們是不打不相識,你就報個萬兒吧!」
  關雪羽點點頭道:「這倒也是兩句人話,我姓關,老兄你呢?」
  花子嘿嘿一笑道:「敗兵不敢言姓,關朋友你就不必多問了。」
  一旁的矮金剛鮑玉卻是不屑地道:「看你身手不弱,想必是武林丐幫出身,幹什麼學此鼠輩伎倆,豈不有辱貴門之風?」
  花子被說得臉上有些掛不住,忽地一沉,卻又嘿嘿笑了幾聲道:「我認得你,閣下想必就是這裡大名鼎鼎的矮金剛鮑玉鮑三爺了?」
  鮑玉哼了一聲,點頭道:「不錯,我就是了,老兄有何指教?」
  「不敢當,」那花子聳了一下雙肩,冷森森地道:「天逢大旱,人命比狗不如,要飯的無飯可討,眼看著這就活不成了,聞聽你的三爺在地面上有錢有勢,呼風喚雨,嘿,所以這就要向你老人家求條生路。」
  鮑玉冷冷一笑:「這要看鮑某人是不是能力所及了。」
  「笑話,」那花子仰天打了個哈哈,道,「閣下太客氣了,你鮑三爺行行好吧!」
  鮑玉冷哼了一聲,道:「這要看姓鮑的願意不願意了,願意一句話,不願意嘛,哼哼,誰又能勉強?」
  「你不還是願意的好。」那花子大刺刺地抱著一雙胳膊,不懷好意地笑道,「狗急了跳牆,人急了殺人。」
  話還沒說完,鮑玉已忍不住怒聲道:「住口。」
  蓬頭花子被他這一叱,頓時他就住了口,只是滿臉不屑地斜著一雙腫泡眼,打量著鮑玉,一面抖著身子,連聲地冷笑不已。
  鮑玉原待發作,想想以自己身份,與對方一個來路不明的花子,終無好說。勝之不武,不勝為笑,想了想,終於把這口氣吞下肚裡。
  「姓鮑的家是這裡,我走不了,你們就看著辦吧!」
  那花子一笑道:「對了,有你鮑爺這麼句話,我老花子總也能回去交差了。」
  一面說,遂向著二人拱了一下手,這就要轉身離開。
  關雪羽道:「慢著。」
  蓬頭花子雖是對鮑玉不屑一顧,鑒於先前的敗北,卻是絲毫不敢對關雪羽略有輕視。聽見關雪羽這麼一呼,忙即停步不動,眨著眼道:「怎麼,關朋友還要插一腳麼?」
  關雪羽搖搖頭道:「那倒不是,不過有兩句話,倒要敬奉貴幫幫主。」
  蓬頭花子一怔,嘿嘿笑道:「這麼說關朋友見過我家主子了?」
  「大概不會錯吧!」
  「洗耳恭聽。」
  關雪羽道:「得罷手時且罷手,能饒人時且饒人。」
  「哈!」那花子道:「我以為什麼金玉良言,敢情是兩句老話,老花子一定把話帶到,至於敝上是不是遵辦那可就不知道了。」
  關雪羽冷冷一笑:「我的話還沒有說完,你也別心急了。」
  蓬頭花子微微一愕。
  「告訴你家幫主。」關雪羽冷冷說道:「這裡風雲險惡,不是貴幫稱能之處,從速遷地為良的好。」
  蓬頭花子又是一怔:「關朋友的意思是……」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回去好好琢磨去吧!」
  話聲一頓,隨即把手裡竹杖,霍地向對方拋去。蓬頭花子腳下向前跨出一步,掌中聚力,總算接住,只覺得掌心如焚,虎口發痛,對方不過是隨手一拋,自己卻施出全力才行接住,只此一端,已看出雙方實力,簡直判若雲泥,對方顯然手下留情,再要不知趣離開,耗下去丟臉更大。
  「關朋友,你這是看得起我花子。金磚不厚,玉瓦不薄,老花子我心裡有數就是了。」
  一面說,乃向著二人拱了一下手,就此轉身自去。
  矮金剛鮑玉看著他的背影,冷冷一笑道:「好一個狡黠的東西,下次再要看見他,定要給他一個厲害瞧瞧。」
  關雪羽一笑道:「鮑兄可知道這人的底細如何?」
  鮑玉搖搖頭道:「不知道。」
  關雪羽說道:「這就是了,如果你知,就不會無故招惹他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家業在此,你犯不著得罪他們,比不得我來去一人,他們無可奈何。」
  鮑玉微微一驚,轉向關雪羽道:「這麼說,莫非你已知道他們的底細了?」
  「我原本還有些存疑,現在卻幾乎可以斷定,我們邊走邊說吧!」
  二人隨即前行。
  「江湖上有南北丐幫之說,老兄可曾聽過?」
  「聽過,聽過。」鮑玉道,「莫非這個乞丐真是丐幫來的?」
  「哼,」關雪羽道:「真要是正宗的丐幫來人,老兄倒是大可不必擔心,因為無論南派丐幫或是北派丐幫,幫規都極其嚴謹,絕對不容許手下幫徒為惡地方,與百姓爭利,像剛才這個花子,那種強自勒索行為,尤其是不被允許,可以斷定,他們絕非來自丐幫本流。」
  鮑玉點點頭道:「說得極是,這一點我也知道,只是,難道江湖上除了南北二丐幫之外,還有第三個丐幫不成?『』
  「那倒也不是。」
  說話之間,但見迎面又自走過來兩個乞丐。二丐一胖一瘦,遠遠走過來,看見二人,即行停住腳步,用著十分奇異的目光,向著二人打量不已,容得鮑玉回目望時,他二人卻忙自低下頭來。
  這番情景看在鮑玉眼中,不禁頓起懷疑。
  關雪羽卻似無所見,話題一轉,指點著附近景物,逕自閒話起來。
  如此走了一程,又繞過了一條大街,才來到了鮑玉住宅。
  那是一座頗為講究的宅子,看其門面,雖不如臨淮關麥家氣派,卻相去不遠,是時朱門敞開,正有兩個僕人站立門外,想是早已得到了通知,悉知主人結交了貴友,故此敬候,見狀雙雙上前請安問好。
  鮑玉道:「家裡有什麼事麼?」
  二僕之一,年近六旬的一年老蒼頭,上前一步道:「回爺的話,聽說大爺在飯鋪子裡遇上了事,朱師傅已帶著四名家院趕來接應大爺來了。」
  鮑玉冷笑道:「這一定又是蔡七多嘴,還有什麼事,我這不是回來了麼?」
  那老蒼頭嘴裡答應著「是」,卻又訥訥地道:「這是老太太的意思……適才大爺的身邊又沒有帶人……」
  鮑玉道:「糊塗的東西,有什麼事只往上房回一聲就是了,幹什麼要驚動老太太,該死!」
  那老僕人只是苦笑著連聲應是,卻又似有些欲言又止。
  「還有什麼要說的麼?」
  「是,」那老僕人上前一步又道,「剛才有兩個乞丐在大爺沒回來以前,在咱們宅子四周打轉,察看了半天。我與李大雄一出來,他們兩個才走了。」
  鮑玉道:「這兩個乞丐是什麼長相?可是一胖一瘦?」
  二僕人一齊點頭稱是。
  鮑玉心裡有數,看了一旁的關雪羽一眼,道:「關先生請進去說話。」
  關雪羽被帶進了前面正廳,落座之後,自有丫環僕人侍候麵湯茶水,十分周到,鮑玉卻暫時告辭,匆匆入內,謁見母親,報告安好,少頃換了衣服,才匆匆趕回大廳,向關雪羽致歉久等。
  談起來,關雪羽這才知道,原來鮑玉府上住有一妻二妾,另有高堂老母,鮑氏事母至孝,家中發生了什麼事,總要先向母親稟明為是。
  關雪羽原本對鮑玉並無好感,見他事母甚孝,多少改變了一些對他的看法。半日相處,發覺此人雖不免有些商場習氣,卻也性情開朗,快人快語,不失豪邁本色,是以一談下來,對他觀念又有所改。
  話題由是轉到了方纔所見胖瘦二丐身上。
  鮑玉道:「先生方才說到丐幫之事,中途停住,莫非這些乞丐,並不是來自丐幫不成?」
  關雪羽道:「方纔我正要說明,因為看見他們人來,所以不便多說,鮑兄難道看不出來,這些乞丐,全是來自魯省,說來正是北丐幫之一支主流。」
  鮑玉「啊」了一聲,怔道:「可我們這皖南一境,要說起來應屬南丐幫的地盤呀!」
  「正是這樣。」關雪羽冷冷地道,「一年前,北丐幫幫主自罹怪疾不治之後,北丐幫名稱雖然不變,事實上卻流於解體,這件事你難道不知道?」
  鮑玉搖搖頭,歎息道:「不知道,慚愧!慚愧!」
  關雪羽道:「那倒不必,這件事到底還是武林中一件懸案,未經證實,不過,今天一見,我卻不禁要寧可信其有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鮑玉忍不住大為關心。
  關雪羽喝了一口茶,緩緩說道:「傳說北丐幫幫主獨臂插天童大左死後,他身後兩個兒子為了爭奪幫主之位,各不相讓,長子童威勢力浩大,根基甚固,坐定本幫;次子童雲勢力不敵,只帶領少許部眾,脫幫遠走,另打天下。」
  微微一頓,他注視向鮑玉,道:「今日在飯鋪子與你動手的那個年輕花子,八成兒就是童雲他本人。」
  鮑玉由不住吃了一驚:「這就難怪了,童氏兄弟的大名我久仰了,怪不得他有這般身手,唉,早知道是他,我也不會這麼莽撞與他動手了。」一面頻頻搖頭歎息,追悔不已。
  關雪羽道:「當時情況,由不得你,事情既已發生,也就不必自責過深,好在事情並非已到了絕望境地。」
  「也只有這麼想了。」
  鮑玉眼巴巴地看著他道:「那人真是童雲少幫主本人麼?」
  「我想大概是他。」關雪羽回想著先前景況道:「除了他,別人無此氣度,你再看看,那個年輕花子是否較別的花子有些異態?」
  鮑玉連連點頭道:「這倒也是,不過你又怎麼會知道他是北丐幫的來人?」
  「這一點更不會錯。」關雪羽道,「南丐托缽,北丐負囊,這些乞丐人人皆負一具鹿皮革囊,正是其明顯標誌,一看即知。」
  鮑玉因久知北丐幫童氏兄弟,武功了得,想不到自己無心結怨,平白樹此大敵,心目中是十分懊喪,只是當著關雪羽面,不便顯露罷了。
  關雪羽道:「這件事,我也只憑自己的猜測,如果那年輕花子真是童雲本人,他與我只怕也已結上了樑子,必定會來尋找,到時自知究竟。」
  鮑玉重重一歎道:「說來全是我惹的禍……連帶著也害了恩兄你……」
  苦笑著,他又接下去道:「我只當自己一身功夫很不錯。誰知今天遇見了高手,才知不行,比起恩兄你來,就更不用說了。」
  說到這裡,他精神一振:「方纔恩兄與那年輕花子暗較手勁兒,分明他是輸了,也許就此知難而退,果是這樣,我倒也托你的洪福了。」
  關雪羽搖搖頭道:「只怕未必如此,那年輕花子如果真是童雲,伎倆何止如此。他功力精湛,非同小可,偶爾失手,未必心服。再說,他身後尚有更厲害的幫手,卻是不可不防。」
  鮑玉一驚道:「啊!」
  關雪羽道:「方纔說到童氏兄弟內鬨,童雲被迫出走,並非他孤身一人,北丐幫最具功力的長老,也是其父當年同門師兄的白長老,便因不忍童威之為人,離幫會向童雲而去。」
  「這件事,我還不大明白。」鮑玉道,「童大左幫主既死,論輩分童威居兄為長,理應由他繼位幫主,才是正理,童雲既是兄弟,如何能與乃兄爭得?這就是他的不是了。」
  關雪羽搖搖頭道:「事情是這樣,童大左因知童成為人險惡,所以其身後遺囑,立明要童雲繼任,果然他死後童威不服,這才演變成後來的兄弟鬩牆之爭,就此事而論,童威居心險惡,早在其父死前,先已佈置了相當的實力,一場鬥爭之下,童雲雖然有白長老的支持,變寡眾懸殊,被迫遠離。」
  他思忖了一下,又道:「這件事不過才發生了數月之久,江湖上知者不多,想不到他們一行蹤跡,競自來到了皖南,卻不知他們又是作何打算?」
  鮑玉道:「這件事確實令人不解,這樣吧,這裡衙門與我關係甚大,請他們出面——」
  關雪羽冷冷一笑,搖搖頭道:「這是下下之策,此類人物,對官場上人最是厭惡,如果他們發現你有意借助官面上的人物來對付他們,那可就勢不兩立,你還是打消這個主意的好。」
  「那麼,你的意思……」
  「暫時不動聲色。」關雪羽胸有竹地道,「姓童的絕不甘心敗在我手裡,他會來找我的。」
  鮑家僕人來稟酒筵備妥,在鮑玉誠摯邀請之下,關雪羽也就不再推辭,擾了他一頓。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8
發表於 2010-12-7 23:58:17 |只看該作者
第15章 品茗論知已 少幫主受教

  竟然又是月圓之夜。
  張望著當空明月,關雪羽今夜思潮起伏,頗是不能自己。
  婉謝了鮑玉的好意,他仍願獨自居住在這所偏僻的客棧裡。對他來說,人情常常是一種困擾,接受了人家的招待,即使是出自善良的友誼,也應當思報,所謂「投挑報李」的正是這個緣故,一旦無能為報,便構成了內心的一份歉疚,關雪羽生平為人,是絕不願對任何人形成歉疚,他所嚮往的是「來去無牽掛,心似皎月明。」
  ——就像是今夜,天上的那輪明月。
  每一回,當他向天空注視著明月時,腦子裡總會情不自禁地思索許多事情……
  昔日,在青燕峰,每逢月夜,父親總是親自督導著他習武練劍,燕家那一套七十二手「燕子飛」劍法,便是在月下傳授他的。
  那是他們燕家當今猶敢誇耀武林的一門絕技,只可惜關雪羽只學會了一半,即使這一半,至今猶未敢論精。
  雪羽之父燕追雲常常感歎著說:「小羽天資穎悟,確是一塊練武的好料子,只可惜命中多劫,心不能寧,歷劫之後方能大成,那時成就或能在我之上,卻不知道是否我還能親眼看著這一天了。」
  那七十二手燕子飛絕技,好不奇妙,並非僅僅口傳心授就能學會,天時、地利、人和,竟是缺一不可。
  天時,應當秋月之夜,特別應在秋雨燕出之時。
  地利,應當雨峰爽峙之谷,妙在時有迂迴之風。
  人和,在於彼此深知,心領神會。所謂「心有靈犀一點通。」
  三者缺一不可,最難還在「人和」那一點,如非透剔晶瑩,心有靈犀,這一套劍法便是無能習會的。
  如此一來,一年之中,難得有十幾天合乎情況,還要心無雜念,無塵緣牽掛,七折八扣之下,一年之中,能有七天習技就算是不錯的了。
  這套劍法,關雪羽叫名是學了七年,事實上總結七年全部時間卻未能超過七七四十九天。
  燕追雲常誇獎他說,這麼短的時間,竟能習會了一半,設非天才橫溢,心有靈犀之人,是決計難以達到,因鑒於未畢全功,生恐此一燕家絕學,就此中斷,乃把餘下一半,運用其特具智慧,繪於絹冊。
  現在這本絹冊就在關雪羽隨身攜帶行李之中。
  每一次當他仰望明月之時,總會情不自禁地想到父親傳劍神情,雖隔千里,猶似眼前。每一次他也都由衷地感覺到慚愧,覺得有辱嚴父教誨、期盼。
  舉頭望明月的另一感傷,顯然正是在不久之前臨淮關麥家浴血之戰,那是他生平第一次的慘敗。
  那次慘敗,在他心裡所留下的痛楚,奇恥大辱,非但至今未褪,反倒與日俱增。
  每一回想到這裡,便不禁為之勢血沸騰,從而提醒著他仇人金雞太歲過龍江的凶狠猛厲,其心益悲,其志愈增。
  老實說,上一次與過龍江的決戰過程裡,他並未能克盡全力,很多燕門絕技都未能施展,猝然落敗,屈居下風,直是教人難以心服,下意識裡,他甚至於渴望著與對方能有再見之機,這正是他為什麼至今仍逗留在皖境不走的主要原因。
  父母再三地告誡,出雲老和尚的諄諄開釋,都不能打消他的內心的火焰。
  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
  身懷絕技的奇人俠士,是絕不輕易甘心屈居人下,認敗服輸,這一口氣如果也能吞下肚裡,則天下無事不能忍,無人不能容了。
  仰望著空中明月,悲憤填膺,關雪羽緊緊咬著牙齒,不自禁地握緊了拳,卻是最終無以發洩的一腔仇恨,奈何,奈何。
  明月在升,照見了庭前那棵參天古松。
  亂葉飛校裡,涵蓋著幾許詩情畫意,這便又是一番滋味在心頭了。
  月如扇——團扇,團扇,美人用來遮面。
  麥小喬誠美人矣。
  鳳姑娘又豈不然?
  那一夜,明月當頭,夜涼如水,雪羽持燈,小喬依附。風在林梢,落葉飄零,雖只是短短的一程,俠士不欺暗室,淑女默默無言,多情繁星,競相奔告,彼時彼境,當是星星知我心,盡在不言中了。
  說到「情」字,未免言之過早,但有此邂逅,則易生情,倒是真的,自此而後,麥家小姐,便紮實地闖進到了他內心深處
  母親愛子心切,此番離家前,再三囑咐,年紀不小啦,該成家啦,東挑西選,倒頭來真想當和尚麼?
  似乎天下的母親,都是這個樣,兒子大了,就想抱孫了,女兒大了,又怕沒人要。
  在娘跟前,兒子是永遠長不大的。
  「那可不一定。」做兒子的看著娘,「誰叫您長得這麼漂亮,拿您跟別家姑娘一比,越加的就瞧不上了。」
  「小油嘴,算你會說話。」
  「我說的是真的,要娶也不能比您差太遠。娘,您說是吧?」關雪羽還記得在家時對自己母親說過。
  母親含著笑靨,微微搖頭歎息。
  兒子的話可是說到娘心坎兒裡去了,嘴裡不說,心裡可不就這麼認了。「也不知哪家姑娘有這個命,能叫我家小羽瞧上,真是前生修來的福……」
  結束了風趣的母子對話,像是不著邊際的閒話,卻未嘗不在心裡留下了印象。
  面對明月,關雪羽頗似有所感傷,站起來走向室外。
  今夜他思潮起伏,竟自有些坐臥不寧。
  惱人的別緒離愁,迫人的壯志怨仇,一股腦地齊集心懷,才剛剛興起的豪興壯志,一瞬間又即變成了統指柔情。
  簷前燕子低飛掠過,明月、繁星、羈旅、深宵,真正是難以排遣了。
  冷棧無客,野宿更殘,想到了即將荒廢的功課,忽然有些技癢,有心練一回劍。
  這就返回,掣出了長劍。
  燕家的劍法,以神秘高超見稱於武林,即使是在平日,關雪羽練習的時候,亦極為嚴謹,不欲示人。
  關雪羽持劍松下,正當他手掏劍訣,拉開了架式,欲發劍時,一個人影,已映向眼前,說得清楚一點,不是人影,而是真真切切的一個人。
  這個人直挺挺地就站立在當門正中,向這邊注視著,雙方距離約有十丈,但月夜之下,卻看得十分清楚。
  一襲綴滿了各色補丁的百結鶉衣,破格的卻在腰上加了一根絛子,右望側露出了尺許長短的一截劍柄,想是金絲纏柄,月色裡閃閃有光,明明是一個乞丐,卻偏偏沒有乞者的寒酸,反之,那炯炯的目神,顯示著的卻是泱泱大度的武者風範。
  關雪羽只看了一眼,幾乎已可以確知他是誰了。
  微微一驚之後,他緩緩的將手中長劍收入鞘內。
  對方似乎頗為驚訝,在略一定神之後,一步步繼續踏進,直到距離關雪羽兩丈左右之處,才行止住。
  「果然是你。」關雪羽微微一笑道,「我算計著你一定會來了,現在你真地來了。」
  「我是不會讓你失望的。」年輕的花子訥訥說著,臉上的神色較諸白天裡的突梯滑稽卻是嚴肅多了。
  「少幫主此來是客,請入內一敘,如何?」
  關雪羽閃身肅客,對方顯然反而吃驚不小。
  「你說什麼?」
  「閣下不必掩飾了。」關雪羽微微抱拳一哂,「難道閣下不是北丐幫童少幫主?失敬之至。」
  年輕花子一聲不吭地瞧著他。
  良久,他才點點頭道:「不錯,我叫童雲,你似乎對我知道得很清楚?」
  「不多,不多。」關雪羽改變口氣又道,「但卻也不少,譬如說有關足下的負氣出走,也略知道一些。」
  童雲挑動了一下長眉,冷冷說道:「這麼說,今夜我就更不能放過你了。」
  說著,他反手後肩,「刷」一聲,掣出了身後長劍,冷森森如秋水一泓,端是一口好劍。
  「拔劍吧!」童雲臉色寒冷地道,「我知道你劍術必有可觀,這裡雖非理想之地,但我已察看過,除你之外,並無外客,大可盡情地施展。」
  關雪羽道:「你要比劍,我一定奉陪,只是又為了什麼?難道只因為我認出你是童雲?還是白天之事讓你心存芥蒂?」
  「對了,這就夠了。」
  童雲冷笑一聲,接道:「白天人多,我不便當眾迫你出手,卻發覺閣下手勁大有可觀,分明一流身手,客居無聊,想到尊駕亦有同感,這便前來請教。」
  關雪羽觀他談吐不俗,雖有凌人盛氣,卻不失君子之風。再想到方纔,對方只須少隱片刻,自己難免在大意失察之下,展開了燕門劍法,以童雲之豐富見聞閱歷,說不定就會被他看出了門戶。這一點倒無所懼,若為他偷學了其中精華,或是僅有所悟,便為大失策事,武林中以洩露門戶不傳之技為不可饒恕,關雪羽險些疏忽之下,觸犯門規,此時想來,猶自不免自責。
  那童雲果有私心,只須駐足片刻,便能由關雪羽劍法中窺出堂奧,然而他卻顯然不此之圖,端的是一個不欺暗室君子。
  這一點,先自贏得了雪羽內心讚賞。
  「童兄有意賜教,不敢不遵,我們這就先武後文,再說其他吧!」
  童雲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視著他。
  聆聽之下,他說了個「好」字,右腳側跨,抱劍於懷,儼然大家之風。
  關雪羽既然知道對方身份,且知他為人正直,倒頗是有意要交一交這個朋友。正因為這樣,此刻便不得不全力以赴,劍上較個高低,讓他心服口服。
  有此一見,他也就不再多說,當時重新掣出了長劍,微微一笑道:「你我究無仇恨,犯不著以死相拼,這就向少幫主請教幾手高招吧!」
  話聲方住,董雲已忍不住冷笑一聲,驀地向前踏出了一步,道:「廢話少說,快看劍。」聲出劍到。
  這一劍平肩而出,既直且快,寒星一點,直向關雪羽咽喉上疾點過來。
  關雪羽左手一招,用燕門空手人白刃的拿劍手法,倏地往對方長劍劍尖上捏去。
  童雲陡地一振腕力,長劍「刷」地飛起來尺許高下。閃過了關雪羽的的手指,反向對方手腕子上削去。
  關雪羽胸有成竹,倒也不驚,胳膊肘子向下一沉,霍地用左掌掌沿,向對方劍上封去。
  一收一吐,掌上力道驚人。
  童雲身子向後一收,長劍反抗,隨著他快速的一個轉身之勢,耳聽得「叮!」的一聲,兩口劍首度交鋒,卻不是實力的交接,僅僅是尖鋒相觸。
  是夜裡,即見火星一點,一閃而進。
  一個左翻倒捲。
  一個斜起似鷹。
  劍光交插影裡,結束了第一個回合。
  童雲雙手握著劍柄,臉上顯示著無比驚異。關雪羽也不敢掉以輕心,正是惺惺相惜。
  「好劍法。」
  隨著這聲招呼,關雪羽已擰身現肘,第二次發出了劍招,這一劍施展的是燕字門絕妙的高招,一片輕嘯裡,長劍如電,力劈童去後背。
  至此,變輕靈而怒掣,凌厲的劍風立刻使童雲大有所警,這般狠厲的劍招,確是他始料非及,這才知道對方果然是罕見的一個勁敵。
  猛可裡,他身子向前一個快撲,卻用腳尖力點地面,快速的一個疾轉,身子已然縱出了七八尺開外。
  關雪羽壓劍後隨,一聲輕叱,腳下來一個急躥,拔身而起,就在這一霎間,童雲已倏地轉過身來。
  原來他故意避開,無非是誘敵之計,對方一跟蹤而來,正是求之一不得。
  所謂「兵無常行,以詭詐為道。」
  童雲一經交手之下,已覺出對方大是可畏,這才拼著弄險。以身為餌,誘使對方接近。
  隨著他飛快的一個轉身勢子,左手駢指如電,直向關雪羽劍身上力點過去,同時間,右手長劍大力揮出,一揮一挫,形成了一個「乙」字。
  打咽喉,掛兩肩,好厲害一式殺著。
  觀諸童雲所施展的這一劍,真正稱得上深領劍中三昧,有凌雲駕虹之勢,無縷冰剪綵之痕,這才是劍道中的上乘手法。
  關雪羽何嘗沒有料到童雲有殺手之招?只是沒有料到這般凌厲害了。
  在童人雷霆萬鈞的劍勢裡,關雪羽身子霍地向後一坐——含胸、拔背、沉肩、甩肘。
  這一劍真可當上驚天之勢。
  「刷」一縷銀霞起自身後,初起時不過飛泉一道,待到將臨及對方頭頂之上,這道飛泉才驀地爆噴了開來。
  急光流電裡,幻化出一天劍影,童雲全身上下猝然間為之一寒,已被對方彌天劍陣整個涵蓋,這才知道,自己圖人,對方圖已,觀諸眼前對方所施展,分明已達劍術中「分光掠影」境界,心裡一驚,遍體生寒,此時此刻,抽招換式已是不及,更逞論從容身退了。
  關雪羽其實原無意施展這般厲害殺招,只為對方狠毒劍招所逼,情急之下乃出此下策,雙方並無深仇大怨,自不必以死相搏。
  一念之興,抽招已是不及,情急之下,左掌猛力向外推出。
  這一掌為了解救童雲危急情勢,關雪羽不惜使出了「無形罡力」。童雲只覺得迎面微風襲面,緊接著這襲微風之後的巨大力道,其力萬鈞,竟是萬萬難以抵擋。
  總算他一時心靈,借助著迎面而來的勁道,猛地向後一倒,足下就勢一蹬——「哧!」反縱出一丈五六。
  幾乎在同時之間,關雪羽已由他當頭躍了過去,身後劍芒,有如掃帚星般在閃爍著大片白光,無論如何,總算收住了劍勢,解救了對方一時之危。
  緩緩將一口長劍收入鞘中,關雪羽向著童雲抱了一下拳道:「承教。」
  童雲呆了一呆,似乎這才意會到是怎麼一回事,臉上一陣發熱,連耳根子都紅了。
  自然,夜色裡看不出他這番窘態。
  「我認栽了。」
  這了這句話,長劍一挑,「嗆」一聲,已回插鞘內,搖搖頭歎息一聲,轉身就走。
  才不過跨出一步,又自站住,回過身來。
  「請教大名上下?」
  關雪羽隨即報出了名字。
  童雲嘴裡念著「關雪羽」三字,劍上一片迷離,冷冷一笑道:「請恕我冒昧,閣下身手大脫武林窠臼,方纔那一手擦臂飛劍,頗似傳說中飛燕門的絕技『霜滿天』——不知是也不是?」
  關雪羽心中微微一驚,倒不會想到,對方居然還有此閱歷,既為對方一語道破,再如矢口否認便似欺人過甚,當時只得點頭承認。
  「童兄慧眼高見,佩服之至。」
  童雲立時神情一振,十分詫異地打量著他道:「這麼說足下竟是飛燕門的出身了?」
  關雪羽尚還未來得及回答,童雲又搖搖頭道:「這又不對了,飛燕門是向來不收外姓弟子,這便奇了……」
  關雪羽哼了一聲:「童兄果然無所不知,只是在下卻並沒有說是飛燕門出身弟子。」
  童雲窘笑了一下:「只是,燕門絕技卻是向來不傳授外姓弟子的。」
  關雪羽心中一動,一時裡有些礙難作答,心裡正自盤算著,要如何啟口。
  童雲微微一笑,卻先自抱拳道:「閣下似有礙難,不說也罷……你我原是初見,請恕冒昧。」
  關雪羽道:「足下大名,心儀已久,如不見外,可否入內一談?」
  童雲一雙眼睛在他臉上轉了片刻,點點頭道:「也好,打擾了。」
  關雪羽原以為他不會答應,想不到竟是忽然變得十分爽朗,倒是有些意外,一時甚喜。
  落座之後,關雪羽由暖壺裡為他斟上一碗熱茶。
  童雲欠身道了聲謝,雙手捧過飲了一口。
  放下茶碗,他打量著關雪羽說道:「有一句話,在下與兄台初識,不知該不該說?」
  關雪羽道:「願聆雅教。」
  童雲冷冷一笑道:「關兄既然深知我的出身來歷,必然也知道我今日之困難處境,本幫一片基業,如今全在家兄把持之中,小弟身敗南來,想要在某處安身,不得不打出一個局面……有時候為達目的,手段不免過狠,嘿嘿,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關雪羽道:「這是貴幫之事,與我本無相干,童兄這麼說,顯然是有弦外之音,又可否說清楚一些?」
  童雲微微一笑,而神色之間,頗有窘態。
  「足下是聰明人,還用我多說麼?」
  隨即端起面前茶碗,喝了一口,藉著飲茶,略遮其不自然神色,「總之,今夜與兄台一會,多少有些見面之情,尚請凡事包涵,童某感激不盡。」
  關雪羽總算明白了他的意思,心裡微微一動,暗忖著,這個童雲非但武功精湛,心思智謀更有過人之處,我如此時口氣一鬆,或是礙於情面,不立刻聲明表白,便是事同默認,日後便無所施展,哼哼,我豈能著了你的道兒?
  心念轉過,當即一笑道:「那也要看什麼事情,以童兄為人,當不該倡行不義吧!」
  言下之意甚是明白,你如多行不義,我還是要插手阻攔的。
  童雲臉色一變,長眉挑了一挑,發出了一聲朗笑。
  「關兄快人快語,兄弟好不敬佩。」
  「少幫主抬愛了。」
  關雪羽話聲微頓,又道:「我也有幾句話,要奉告足下,其實在白天,我已經告訴過貴幫一位長老。」
  童雲點點頭道:「兄弟已經知道了,關兄是要我遷地為良?這又為了什麼?」
  關雪羽微微一笑:「如今皖省一境,天災人禍並臨,早已不是樂土,而且就時間上來說,少幫主你也來得太晚了,顯然有人已較足下捷足先登。」
  童雲冷冷一笑,搖搖頭道:「我不信……再說,兄弟我這一行,正是人疲馬劣,已不容再另作打算。」
  「少幫主之意,是決計要在皖南立足下去了?」
  「兄弟已別無選擇。」童雲微笑著道:「還要請關兄多多支持。」
  關雪羽冷冷地道:「我已有言在先,少幫主既是有恃無恐,那我倒不必多事,不過,對方來頭不小,童兄你卻不可莽撞,還要三思的好。」
  童雲眉頭微皺道:「有這麼厲害?是……誰?」
  關雪羽訥訥地道:「夜來細數墳頭鬼,金雞三唱早看天,少幫主可曾聽過兩句詩?」
  童雲陡然間呆住不語。
  過了一會兒,他才冷冷地說道:「長白,金雞?難道是出沒遼東的那隻老金雞麼?」
  關雪羽微微點了一下頭,臉上情不自禁地為之索然。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9
發表於 2010-12-7 23:58:37 |只看該作者
  提起了這隻老金雞,他難免便會觸及到方才剛剛經歷不久的刻骨仇恨。
  童雲點點頭道:「我知道這個人,他一向是足不出遼東,何以會來到了中原內陸?只怕這個消息不大確實……」
  關雪羽冷冷一笑,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說。
  童雲站起來一揖道:「多謝關兄指點,這件事我自會留心……夜深了,我就不再打擾了。」
  關雪羽原想就前些臨淮關所發之事,透露與他,以打消他在此立寨的決心,見他如此,也就不再多說,隨即起立送客。
  童雲說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兄弟等一行,此刻暫時落足在南嶺的朝天宮內,關兄有空請來坐坐,兄弟也好面請教益。」
  關雪羽一笑道:「一定拜訪。」
  說話之間,即聽得客院之中,傳出了微微聲響,關雪羽前行的影子,向壁間一貼,就勢向外面打量,即看見三數條快速人影,正自由四面牆垣處飛身而下,身法雖快,到底算不上一流身手,以至於落下的身子,多少都發出了聲音。
  一共是四個人。
  四個清一色的乞丐。
  看到了這裡,關雪羽這才明白,敢情來者四丐俱是跟隨童雲而來的隨身近衛人員,想是甚久未見他出來,忍不住便進來察看。
  童雲也發現了,陡地現身而出,向外揮了揮手,四丐立即消失暗處。他這才向關雪羽抱拳告別,身形輕搖,施展傑出輕功,陡地飄出六七丈外,落腳在院中茅亭之上,不過是沾一下腳尖,緊接著第二次拔身而起,有如輕煙一縷,已消失於黑夜之間。
  南嶺,朝天宮。
  一隻蝙蝠低飛著由偏殿掠出,展開了夜的序幕。
  白長老盤膝坐在一張紅木的座椅上。
  從外表上看起來,他大概有七十歲左右,然而,這可不是他真正的年歲。
  事實上,在北丐幫老一代的人都知道「黑」「白」二長老,是如今該幫碩果僅存的兩名元老,認真地算起來,兩個人的年歲應該在九十開外,百歲上下,在北丐幫他們算得上是三朝元老,就連過世的幫主童大左,也是他們的晚輩。
  一身素白的長衣,矮小,粗悍,滿頭長髮,俱已灰白,兩隻長而細、微作菱形的眸子,即使在白晝,也常常是閉著的時候比睜開的時候多。
  人到了這般年歲,所能期待的似乎只有一個「死」字,然而,白長老好像距離死亡,還有一段距離。
  在本幫,雖然他早已不再過問幫事,可是接近他的人卻都知道,他可不是一個廢物。
  白長老精於道家的「服氣」之術,即所謂「春食朝霞,秋食淪陰,冬飲沆瀣,夏食正陽。」再加上「天地玄黃之氣」,便就是道家門中所謂的「六氣」。
  朝霞者,日始欲出時赤黃之氣,淪陰者,日沒以後之赤黃之氣,沆瀣者,其實就是所謂的「露水」,為滲有夜露的水氣(北方夜半之氣)。「玄」與「黃」根據《楚辭·遠遊》裡面的解釋,是接近天與地的空氣。
  這種長時「食氣」的結果,據說可以達到「胎息」的結果,也就是傳說中的「迎風自拳」,道家有一個專門的字眼稱作「乘躍」之術。
  白長老是不是已經達到這種「乘躍」地步,無人得知,可是他的功力畢竟已相當高深,這一點似無可疑,只憑他長日閉食,日僅進水的功力來看,確是成就非同小可,只是他的功力並未能真正達到神仙的「辟谷」之術,間些日子,他仍然還要吃些東西罷了。
  在丐幫裡,黑白二老常常被當成不管事的閒人,時間一長,也就被視為是「無足輕重」的角色,除了在必要時候,請出他們二位來說幾句話,這些話又會被像「經典」「祖宗家法」一般的尊重,這麼看起來,他們的存在,仍然是有相當份量的。
  就像眼前的這一件事吧!
  幫主獨臂插天童大左一死,有關兄弟二人由誰去繼承幫主的問題,便告發生,黑白二長老於是相繼又被由冷宮請了出來。
  這一次兩位長老的意見,並不統一。
  白長老認為,應該尊重故幫主童大左的身後遺言,那便是冊立童雲為幫主。
  黑長老不以為然,他認為武林一幫,雖不能比國之傳位,卻是可借鏡,廢長立幼,前無幫例可援。
  雙方於是相峙不下,便引起了一場兄弟鬩牆之爭,兄長勢力大,弟弟力量小,結果形成了童雲的出走,這其間特別要指出來的是,儘管兄弟二人在這場鬥爭裡,勢同水火,兩位長老卻並沒有直接介人,只是各人在幕後說上幾句話而已。
  童雲失敗了,連帶著白長老不得不為之出走。
  好在白長老人雖然一大把子年歲了,卻很看得開,對於這一次的出走,他曾對童雲說道,在十年以前他就知道今日之變遷,活當如此,還有什麼好埋怨的?
  他果真是相當的老了,以至於當他獨自靜坐的時候,很難有什麼事情,能夠使他睜開眼睛。他常說目為四神之首,當你睜開眼睛的時候,便有所消耗,所謂的「閉目養神」便是這個道理吧。
  偌大的殿房裡,只有白長老一個人。他像是在打盹兒,但卻也別想因為這樣,就能夠瞞過他什麼。
  人老了,很多地方像是「返亞歸真」,說是「返老還童」吧」。
  在「靜極」的情況裡,人無非要「自得其樂」,才能有所生趣,否則生者為何?
  白長老忽然睜開了左面的一隻眼睛。
  原因是那一面有了動靜。
  一隻大灰老鼠,正由壁洞神案下面鑽出來。半蹲著身子,拱著一雙前爪,像是在膜拜的樣子,這隻老鼠正自向白長老端詳著。
  白長老這只左眼,便是為此而開。
  大老鼠玩弄著一雙前爪,不時地理著它的長鬚,對於這個新近遷來的窮老道,它確實感到很陌生。以前沒見過,但是還不討厭,因此,每當它出洞之時,總是要向這人看上一陣子。
  老道總算是「知心的人」了,每一次總會睜開一隻眼向他的這位異類朋友答謝問好。
  一霎間,白長老臉上充滿了笑意。
  那種充滿了兒童的稚氣,確是天真無邪,幸虧對方不過是一隻老鼠,要是一個人,人家不當他是瘋子或是老不正經才怪。
  瞧瞧老道那份德性吧,挑眉,擠眼,眉飛色舞,連帶著嘴都跟著活動起來了。
  一人一鼠,就這個樣,活像是演一台啞劇,怪道的是大灰鼠卻對此極感興趣,頻頻鼓著尖腮,「咕咕」一聲就此而去。
  過不了一會兒,它又出來了。
  這一次卻帶來了另一隻大灰鼠,於是拱起前爪,又在向白長老說話了。
  它說:「這就是我要跟你介紹的,它是我的老伴。」
  白長老擠了一下眼,傳遞過去他的心聲,他說:「啊,真好,可是看起來,它沒有你大啊,看樣子你是公的吧?」
  老鼠說:「你猜對了,你怎麼會知道的?」
  白長老擠了一下眼,「看你的鬍子就知道了,還有你的肚子比較小。」
  公鼠說:「你真聰明。」
  白長老道:「你太太為什麼要這麼傻看著我?」
  公鼠說:「它害怕。」
  「為什麼?」
  「因為……」公鼠說,「它以前吃過你們人類的虧,她的父親和父親的父親,就是被人類所害死的。」
  「太不幸了,你能說清楚一點麼?」
  「那是你沒來以前,這裡的一個瘸腿道人幹的好事。」公鼠憤憤地說,「他養了一隻貓。」
  「啊,那就難怪了,可是貓呢?」
  「死了……」公鼠「咕咕」一聲,「跟我們為敵的,無論是人是貓,都不會有好結果的。」
  「你的意思是說,那個瘸腿的道人他也……」
  「不錯,他是害老鼠瘡死的。」
  「老鼠瘡?」
  「被我太太在他的腳拇趾上咬了一口,後來就發病死了。」
  白長老驚訝地兩隻眼睛都睜開了。
  「你也許還不知道。」公鼠說,「我太太牙齒有毒,嘿嘿,也許它偷吃砒霜吃多了。」
  白長老點點頭:「太可怕了。」
  「但是你用不著怕。」公鼠說,「你是好人,我們以後會是朋友的。」
  「但願如此。」白長老專心致志的運用神思,「我們說點別的吧,你太太懷孕了吧?」
  「真有你一手……」公鼠說,「已經記不清,她這一次是第幾胎了,談這個幹什麼?怪不好意思的。」
  「談談何妨?」
  「好吧,子子孫孫不知還有多少了。」公鼠說,「但是都走啦!到頭來就只剩下我們兩個老的在此。」
  忽然,這隻大公鼠人立而起:「我得走了,有人來啦。」
  公母二鼠顧盼了一下,一溜煙也似的逃之夭夭。
  這裡白長老也發覺了。
  他頗為感歎的思索著,畢竟鼠類的觀察官能要較諸人強了,以自己數十年面壁之功,聽覺已極為靈敏,竟然仍是不如。
  這座偏殿自從白長老住進來之後,平素除了少幫主童雲之外,向無外人擅入。
  眼前來人的腳步聲,雖說是距離尚遠,但是白長老卻可以肯定這個人是往這個方向而來,此外除了這邊偏殿之外,別無建築,那麼來人的目標必然捨此無它了。
  他仍保持著這個似睡非睡的姿態。
  盤膝在座,閉目養神,深深的垂著頭,活像彎腰的蝦子,皤然白髮,雲也似的披散下來,搖的燈光裡,地下的襯影竟是如此淒涼。
  他幾乎已可以認定來人已在殿牆之外,何以只是在窺伺,而並不急急進入?這就更為人疑惑。
  「呼——」
  耳邊上似乎響起了一陣輕微的風。
  白長老無需睜眼,已可斷定來人上了牆。緊接著「呼!」同樣的聲音,這又可證明對方的飄身而下,雖然這聲音發自甚遠,
  白長老卻能清晰在耳。
  只從腳步的聲音來判斷,白長老已可斷定這人絕不是少幫主童雲,甚至於也不是本幫這次南來中的任何一人。
  這倒是奇了。
  白長老習慣地又睜開了一隻眼睛。
  他看見了一個瘦削的人影,遠遠的正自向這邊注視著,這人自現身牆內,還不曾向前踏進過一步,確是夠謹慎的,不知是顧忌些什麼?
  已經來了的人,總歸是要來的。
  這人在顧盼一陣之後,終於忍不住向前踏進。
  透過長窗,以及灑落在庭院裡的月色,白長老雖說是深深地垂著頭,睜著一隻眼,可是來人的一切卻清晰在望,漸漸的,這人已來到了眼前。
  白長老透過微妙的感觸,已把對方打量得夠清楚,他隨即把那只睜開的獨眼也乾脆閉上,不再向來人注視。
  瘦碩的個頭兒,背部微微拱起,一身月白色半長不短的大褂,這副相貌可是透著眼熟,再看一看,一雙白多黑少的眼珠子,再加上臉上那一道老長的刀疤,嘿嘿!不正是金雞太歲手下那個跟班兒祝天斗麼?
  左右一番打量之後,祝天斗一徑走向殿前。
  窗子既是敞開著,殿房裡還點著燈,白長老這副似睡不睡的模樣兒,便落在姓祝的眼中。
  他顯然吃了一驚。
  似乎沒有想到,偌大的殿房裡,僅僅只有一個老朽的道人在此打盹兒。
  略一猶豫之後,祝天斗那張青皮少肉的臉上,隨即帶出了一番喜悅之色。
  他奉命來辦一件「極秘」之事,原想到丐幫之內九雄薈萃,自己保不住就許陣前失風,心裡還自一個勁地嘀咕不已,無如身後主子交待的事情,卻是不容他不來,現在看見了對方這番情景,心裡著實是放下了。
  整個院落裡,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偶爾襲來的微風,拖動著乾枯的桔葉,在地上發出沙沙的響聲。
  祝天斗如何又會把對方這個貌不驚人的老朽道人看在眼裡?身子一連幾個快速起落,已掩到了窗前。
  瞧了一瞧,那個老道仍在燈下打著盹兒。
  祝天斗暗地裡冷笑了一聲,心裡忖著,老東西,你還是乖乖睡覺的好,眼睛一睜,老子可就要你的命。
  心裡盤算著,右手抬起來,向著窗台上輕輕一攀,四指微一著力,「呼」地騰身掠起。
  起落之間,有如一隻展翅巨鷹,已飄身殿內。
  這時他才看清楚,對方這個顯然也屬於丐幫一員的老道人,竟是如此的老了。
  既然是在睡覺,就乾脆讓你睡個舒服。
  祝天斗身形乍騰,這一次捷若鷹隼,呼——地來到白長老座前,右手疾出,五指輕收,如雞下啄,直向著看似無知的白長老背上落去。
  「噗!」一聲,點了個正著。
  這地方位當人體二氣交接之處,也就是俗稱的「昏穴」所在,雖說是聽來無關痛癢,卻端看下手人的功力而論了,出手重的,照理能夠使人致死。
  祝天斗與他並無深仇大怨,只是要他乖乖睡著不動,所以並沒有施展全力,五指下處,只是覺得對方身子竟是出乎竟外的軟。
  並不僅僅是軟而已,而像是一個大氣囊,手指觸處,微有彈刃之性,祝天鬥心裡一驚,卻只見座椅上的那個老道人,身子一歪,竟倒在椅子上昏了過去。
  祝天斗看這樣子,一顆心倒是放下來了。
  他不再理對方這個老人,一雙閃耀著精光的眸子,頻頻在殿內四下逡巡著。
  這座偏殿,不過被用來作為暫時的丹房而已,四下裡擺設的無非是些瓶瓶罐罐,祝天斗的目光竟然對這些瑣碎物什很感興趣。
  只見他躡手躡腳走過去,在這些瓶罐之間大肆翻著,找了一陣子,自己似乎也有些糊塗了。
  就在這裡,忽然覺出左耳間一陣子冰涼,像是有人正向自己臉上吹氣。
  祝天斗不禁心裡嚇了一跳,倏地轉過瞼來。
  什麼也沒看見,卻彷彿有一件甚大的物件,就在自己偏頭的一霎間,呼地一聲,由當頭頂上飄了過去,同時間右邊臉上,冷嗖嗖地被人摸了這麼一把。
  祝天斗「嘿!」地叫了一聲,掄掌就劈,同時間打身而起,折出了七八尺開外。
  容得他身子站定之後,這才發現到敢情面前什麼也沒有,自已一個人窮耍了半天,連個鬼影子也沒有。
  那邊座頭上,被自己點了昏穴的老道人,仍然跟先前一個樣,斜著身子俯在椅子上,好好地在睡他的覺,四周圍寸塵不驚,一切都和先前一個樣。
  祝天斗可就傻了眼啦。
  再看看長案上的那盞青燈,噗哧哧地冒著火苗子,顯然受驚於風力——這又證明真的是有人來過了。
  祝天斗自跟隨金雞太歲以來,由於後者在江湖上的威力,幾乎無往不利,所見披靡,想不到最近流年不利,一連串的受辱受驚,尤其是前此麥家一戰,差一點喪命在關雪羽之手,設非是托福主子的照顧,這條命早已完蛋大吉,一連受創之後,早已銳氣盡失,這一次奉命前來,滿以為對方丐幫敗兵之將,還有什麼能人?卻想不到仍自偏多怪異,有過以往的遭遇,他可是不敢再以恃強,還是三十六策,「走」為上計的好。
  轉念再想,主子要交待,總不能空手而回,多少也得撈它幾樣東西,回去交差才是。
  這麼一想,即由身上取出一方綢巾,抖開來,平鋪在地,一雙白果眼,東瞧瞧西看看,只把那些丹丸藥散的瓶瓶罐罐手到拿來,盛了滿滿一袋。
  那邊還擺設著一尊瓷馬,拿了再說。
  祝天斗飛身而前,取馬在手。
  當他回過來,待把手上瓷馬包進包袱裡去時,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包袱不見了。
  明明記得剛才這個包袱就放在地上,不過是彈指的當兒,竟然會不見了,豈不是邪門兒?
  被點了穴道的老道,仍自昏睡不醒,甚至於仍然還是剛才的睡姿。
  祝天鬥心裡一陣發毛,偶一抬頭,這才發現,嘿!原來懸在樑上了,想是剛剛掛上,還在悠悠不停地來回搖著。
  祝天斗禁不住為之倒抽了一口冷氣,不用說這是來了能人了,總共是一回身的空檔,來人竟能從容進出,這還不說,竟然還能把包袱繫好樑上,自己簡直成了聾子了。
  心裡一急,隨即把手上瓷馬放下,一個騰身,越出窗外,四下一打量,月高風清,並無任何蹤跡,再回去,這一次連瓷馬帶包袱都不見了。
  包袱不見了,包包袱的那塊綢子,卻好生生地鋪在地上,只是包袱裡的那些瓶瓶罐罐不見了,再一打量,原來物歸原處,俱又好生生地擺回到原來地方。
  祝天斗只覺得一陣子透心的發涼。
  不用說,自己這是被人家給耍了,這個人功夫高不可測,似乎對自己還有幾分厚道,否則憑他這等身手,要是有意取自己的性命,八條命也完了。
  待將如何?
  走吧,空手而回,回去如何交待?
  不走吧,還有什麼臉再呆下去?
  心裡那股子窩囊可就別提了,一轉臉,可又看見了睡在椅子上的那個白髮老道人,這裡發生了什麼事,他可是一概不知的樣子,兀自在昏睡之中。
  心裡一動,別是這個老東西鬧的什麼玄虛吧?轉念再想,卻又不對,因為對方明明已被自己點了穴道,莫非他還能自行解開穴道不成?
  據他所知,武林中並非沒有那類奇人,可以借助本身氣血之功,自行活血打開穴道,就好像他主子金雞太歲過龍江就有這個能耐,實是難以相信,眼前這個不起眼的老道,也能有這個能耐。
  既經動念,無妨就試他一試。
  祝天斗冷冷一笑,反手由小腿肚上拔出了尺半牛耳尖刀,那雙白多黑少的眸子裡凶光四射。
  「老小子,你這是翻穿皮祆,在跟我裝瘋,老子偏就不相信你這個邪。」
  腳下一點,「嗖」地已躥到了對方座位之前,右手向前面一探,已抓住了道人後領衣裳,往上一提,就像拎兔子般把他給提了起來。
  就是因為太順手了,祝天斗才為之打消了先時的一腔殺招。疑心既去,冷笑一聲,用力的又把他給擲了回去,「砰」一聲,摔在椅子上。
  由於力道過猛,大股風力竟使得長案上的那盞燈一下子為之熄滅。
  霎時之間,滿室黝黑。
  就在這一霎間,祝天斗只覺得後領上一陣發緊,連衣帶肉被人抓了個緊。這情形竟與剛才施於白長老有幾分相似,只是手法略有不同。
  祝天鬥心裡一驚,左手尖刀往後就扎去。
  他的刀快,人家的手法更快。
  刀身方自遞出一半,一股絕大的勁道,已發自對方手上,隨著這股力道向外一振之下,祝天斗已被摔出去。
  這一手勁竟是出乎意外的大,祝天斗的身子足足被摔出了五六丈開外,噗通,倒了下來。
  總算祝天斗還算靈活,隨著倒落下來的身子,一式「兔子滾」,翻躍出去,雖說是沒有摔著了筋骨,卻也被著實地震了一下,另外卻不慎為自己手上的刀,紮了一下,傷在小肚子上,沒有紮實了,卻也劃了一道血糟,疼得他連連打顫。
  氣人的是,一連串的為人戲耍受辱,最後更叫人給摔了出來,卻連對方是誰,他什麼樣子都不知道,說起來可真夠丟臉洩氣。
  這麼一來,自然是不能再留下去了。
  黑暗裡,一個人倚著石頭,咬牙切齒地發了一陣子恨,瞧瞧還是不見一個人影。
  不用說,暗中這個人八成兒是跟自己泡上了。可惜的是這場啞劇到目前為止,自己是輸定了,說得切實一點,對方還是手下留情,要不然這條小命早就完了,再不見好就收,那可真是「耗子舔貓的鼻樑骨——作死」了。沒說的,走吧!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0
發表於 2010-12-7 23:59:19 |只看該作者
第16章 長老苦勸諭 靜字下功夫

  荒山絕頂,聳立著這座延綿百十丈的古堡城池,如今顯然是廢置了。
  據說,此處乃是前朝大宋兵馬元師李庭芝受命援襄樊時,為抗元兵精銳,在此天險築此為基,以後元軍伯顏大將攻陷襄樊城,此處亦不能保,元軍以「石炮」、「馬雷」破城,乃廢置至今不再為用,斷壁殘垣,戰跡猶存,忠魂鵑血,每發古人之思。
  城池雖破舊,規格尚在,昔日大軍屯駐,來去風雲,該是何等氣勢?而今但見蕭蕭荒草,壘壘斑石,秋風薄倖,每發悲嘯,磷磷鬼火,更添幾許悲淒,惟庭前燕子不減多情,頻頻回顧,景象好不淒涼,不再有人來了。
  即使乞兒,也覺著路遠,行走不易,處此荒山絕頂,連飯也無處可討,有錢的大爺,就更不會來此走走。
  誰會想來這裡。
  莫非是那別具異圖,胸懷不世奇想之人,所謂「鷹游天下,虎嘯四野。」此類怪傑之物,當今人生還是有的。
  獨據長廊,讓巨風鼓蕩著一襲素袍,自此前瞻,但見白雲滄海,怒濤洶湧,世事變遷,人際滄桑,何又不如此?想通了,不值一笑,想不通熱血澎湃,此番滋味,便將不了……
  石案上,斑斑二十四個手掌印子,竟不能將胸中悲憤發洩乾淨。
  長嘯數聲,聲回大地,依然是故我一人。
  奈何,奈何,問天問地,我欲何為?我欲何為?
  恁的心比天高,強能伏虎,怎禁得壯志不展,空悲切,空悲切。如果說「殺」能逞雄?出頭展志,何在乎血流成渠,白骨盈野?
  此時此刻,饒真是「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
  「不對,不對……」
  這漢子喝醉了似地搖著頭,舌頭果然已經大了許多,「那是辛稼軒的詞,不是我過某人的……一個也沒有,知我的人連一個也沒有啊……」
  於是,折起腰來,帶著三分醉態,在此古青石案上,他印下了第二十五個手掌印子。
  好精湛的功夫——
  掌下之處,但只見石屑如腐,自五指縫間一簇簇湧起,一串串落下,乍看上去,像是和稀了的麵條兒,只待清風一吹,便即化灰四散。
  好樣兒的真功夫。
  認得此真功掌力者,當今天下又能有幾人?
  「有幾人。」
  盤過手來,拔起了半空了的酒罈子,著實地又自灌了幾口,風引血脈,酒興越發地發作了。
  那漢子豎起了一根手指讓勁力內聚,堅比精鋼,正是他獨步天下的「一氣破天」指力,就此運指如筆,據石力書起來,寫的是:coc1「二十五掌手掌印,般般功力不相同,我有搖天撼地能,敢誇神州第一人。」coc2
  酒力上湧,長嘔一氣,再書:coc1「大丈夫當虎行天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coc2
  末尾的幾個字,甚得其心,卻又意猶未了,於是再寫下去:coc1「我歌我樂,我恨我惱。」coc2
  酒興猝起,「噗」噴出了一大口,但即見飛星點點,濺石如雨,真個是化內外功力於一爐,無怪乎他更加狂態萬千,卻為此打消了文思,幾經思索,不得佳句,就此收住:「明將亡矣,昏君殘朝,年、月、日,長白金雞。」coc1「二十五掌手掌印,般般功力不相同,我有搖天撼地能,敢誇神州第一人。大丈夫當虎行天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我歌我樂,我恨我惱。明將亡矣,昏君殘朝,年、月、日,長白金雞。」coc2
  幾行字跡,連同著二十五個鮮明的掌印,——都瞧在眼裡,關雪羽由不住暗自吃了一驚,一時木然。
  古石案上,醉倒了長白金雞過龍江,只見他下半截長軀倒向案角,一隻手還自壓著帶鞘的長劍。
  大風震盪,長衣獵獵作響,一旁滿是擲出破碎的空酒罈,數一數,為數可觀,竟有十七個之多,此人酒量實是驚人,當真稱得上「滄海之量」了。
  高處不勝寒,這陣子旋回風,只管來去盤桓在眼下城池古堡間,風過處,激起了陣陣灰沙,古人謂「把酒臨風,其喜洋洋者矣!」料想著過龍江必是這般醉倒了的。
  關雪羽下意識地咬了一下牙。
  連日來的苦思顧慮,直把寧國府遠郊近棧都找遍了,總算沒有白費心機,到底找到了他,卻不料竟是這般的不湊巧,他竟是醉倒了。
  機會不再,更待何時?
  一念之興,關雪羽反手抽出了隨身長劍,腳下微擰,又欺近到過龍江身側。
  劍出如虹,幾乎已揮臨到了對方身上,忽地臨時止住,長劍輕顫,搖曳出片片銀光,也顯示著他頗為不寧靜的心情。
  這一劍只稍向前遞出,以關雪羽的內功勁力,定能在對方身上留下一個透明窟窿,當可為武林除卻了這個可怕的大患。
  然而,這卻是極不名譽之事,背後出劍,內疚神明,俠義道上尤其不恥。
  輕歎一聲,這一口劍遂又回到了鞘內。
  「姓過的,你快醒醒,好朋友來看你了。」
  嘴裡說著,單手已在對方過龍江肩上拍了一掌,掌下之一霎,才覺出透過對方肌膚表層,彈出了一股力道。
  出雲老和尚果然沒有說錯,此人顯然已自練成了「氣氣」功力,一般人只怕刀劍在手,也難以傷害得了他,自然以關雪羽的功力,如果暗中出手,情形便另當別論。
  關雪羽一掌拍出,身子立即飄出數尺以外。
  卻只見酣睡中的過龍江翻了一個身子,嘴裡發著夢吃,霍地向著正面劈出了一掌。
  這一掌功力可觀。
  耳聽得一股疾風,空中有如響了一聲急哨,一路呼嘯著劈空直出。
  這一掌如真為它擊中,定將受創不輕,關雪羽顯然有見於先,一開始就避開了它的正鋒,是以金雞太歲過龍江下意識劈山的這一掌;便毫無作用,只是顯示出他傑出的過人功力而已。
  過龍江必然是酩酊大醉了,以至於在擊出了這一掌後,翻了個身子又自呼呼大睡了起來。
  對於關雪羽來說,這實在是無可能理解的,一個身懷奇技,絕等智慧如他的高人,何以會愚蠢到使自己醉倒的地步?即使是偶然的失算,也難以令人理解,對於一個傑出武技的高人來說,這種錯誤簡直是不能饒恕的。
  只有一個理由,才似乎可能促使他如此。
  那就是這個人內心蘊藏著極大的痛苦,這種痛苦務必強烈到使他難以忍受的地步,自然一個「懷才不遇」的人。或是有極大野心慾望的人,常常也都會有一分難過的遺憾,這分遺憾的滋生,便是痛苦的根源了。
  關雪羽觸念及此,倒不急於立刻要與眼前之人決一高下了。
  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深入瞭解一個所謂的強敵,是絕對必要的。
  知彼知已,百戰百勝。
  像眼前這種以客觀心情,觀察敵人虛實、內心隱私的最佳機會,是不易多見的,關雪羽倒要仔細分析一番。
  他停步又走向那座古青石案旁邊,矚目著桌上的二十五個手掌印子,觀察著他指寫留書,顯然是語無倫次的醉語,卻十足暴露了此人的勃勃野心。
  那二十五個真力內聚化石為腐的手掌印子,望之一致,其實卻是不相同,正如同所說「……般般功力不相同。」
  關雪羽經過一番仔細觀察之後,不禁黯然發出了一聲歎息。
  即使他仍然心存不甘,卻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那就是,自己即或也有此功力,可以燕字門精純的「金手印」功夫,在此堅逾精鋼青石古案上留下掌印,卻是不能達到對方的這般功力和境界。
  這個認定,不禁使得關雪羽突然自內心潛生出無比寒意,更有無限悲哀。
  然而,這卻也不會因此而打消了他的敵意。因為一個人的功力深淺,並不是決定強弱的惟一憑借。動手時,神奇的招式,精奧的劍法,每每形成制勝敵人的要素,也是不容否認的。
  關雪羽自信在劍術方面,造詣極深,上一次在麥家與金雞太歲過龍江的一場拼戰,並未能盡其所長,勢將要找機會,再次與他決一生死勝敗不可。
  然而今天這般情況之下,顯然是不合適的了。
  想到這裡,不無遺憾地歎息了一聲,目注向昏睡中的過龍江道;「大丈夫有所不為,今天且放過了你,姓過的,你知情麼?」
  話聲方落,只見伏案大睡的過龍江,霍地直坐而起,怒睜雙睛,嘴裡含糊地叱了一聲,雙掌同施,「哧——哧——哧——哧——」一連劈出四掌。
  必然又是他下意識下的殺著,東西南北各出一掌,強勁的掌力呼嘯著破空劃出,三面臨空,一面擊實,只聽見轟隆聲響中,半堵花崗石牆,應勢而倒,石屑紛飛四濺,嘩啦啦,炒蹦豆般地灑向四方,功力十足驚人。
  關雪羽由於有備在先,自是不會為他擊中,只是目睹對方這般掌力,著實令人吃驚。
  金雞太歲過龍江想必是對於關雪羽的存在眼前,多少有個印象,只是著實醉得太厲害,已無能顧及,一連劈出了四掌,圓瞪著兩隻紅光閃爍的眼睛,砰一聲,又倒向石案。
  他沉醉中,已無控制之能,這一倒下來,重心頓失,一顆頭結結實實地磕向石案之上,由於沒有凝聚內力,這一摔可就傷了鼻子,鮮血立時淌了出來。
  過龍江含糊地「哼」了一聲,在石案上翻過了半截身子,卻只見鼻中的鮮血猛流不止,酒醉之中,血流湍急,染了滿身都是。
  關雪羽目睹之下,不禁皺了皺眉,對眼前此人,他原本惡其不死,無奈殺機一去,惻隱之心竟油然而生。
  眼前這一霎,目睹著對方的自我作賤,卻是於心不忍,當下身形輕起,有如巨燕天落。
  起落之間,已臨向過龍江倒臥之石案之上。
  過龍江悶哼了一聲,舉掌待發,卻為關雪羽抓住了腕子,左手駢指如飛,已點中了對方「鼻竇」一穴。
  緊接著他身子側擰,一縷輕煙般地又拔了起來,落向一旁。
  就在這一霎間,耳聽得一人怪叱一聲,「嘶——」一股疾勁的尖銳風力,直襲眼前。
  關雪羽心中微微一驚,倒是沒有想倒,此時此地,竟然還會有外人闖來。那縷尖銳的風聲,方自入耳,即見一道白光直飛面前,竟是一口光華燦爛的薄刃飛刀,刀勢奇快,直向關雪羽額頭正中飛來。
  關雪羽身子偏得一偏,右手輕起,彈指如弓,「噹!」地一聲,已把這只飛刀彈飛開來,卻已看見了來者何人。
  一身半長不短的皂色直掇,乾瘦的個頭兒,正是金翅子過龍江跟前的那個當差的祝天鬥。
  想是他方自從外面返回,乍然發現到眼前這情景,只以為關雪羽意欲加害主子,哪能不大吃一驚。緊跟著又發覺到過龍江滿面鮮血,倒於石案,這一驚,有如五雷轟頂,頓時就愣在了當場動彈不得。
  關雪羽看著他冷冷一笑,點了點頭道:「你來得正好,你家主子喝多了酒,醉倒了,自己撞傷了鼻子,我已為他止住了血。」
  祝天鬥心裡一動,用力地擠了一下他那雙三角眼,表情裡透著猶豫。
  緊接著,他目光再轉,可就發現了那些橫七豎八,散拋在地上數不清的破酒罈子,頓時心裡就明白了。
  「原來如此。」
  說了這四個字,祝天斗拱了一下那雙瘦瘠的手:「這倒是承情了,只是尊駕來此,又是為了什麼?」
  關雪羽搖了搖頭道:「你就不必多問了。」
  祝天斗陰森森地笑了一下,那日麥家一戰,雖說是黑天半夜,他可也著實領教了對方這個年輕體面人物的厲害,自己不要說跟他動手了,只怕連他的身邊也沾不上,還是乖乖地站著,少動歪念的好。
  站著可是站著,嘴裡面可也不含糊,冷目森森地笑著:「尊駕的事,我固然是管不著,可也得賞下幾句,待一會我家主人醒轉要是問起來……嘿嘿,關大相公。你又叫我這低下之人拿什麼去回答?再說,這件事可是透著稀罕,老當家的酒量,天下無雙,怎麼會……」
  一面說著,他隨即走向一邊,彎腰由地上撿起了一隻喝空了的酒罈子。
  關雪羽這才發覺到這些用來盛酒的罈子,形狀與時下一般酒罈,竟是有異。
  祝天斗拿著空酒罈搖了一下,倒了一些剩下的余酒往嘴裡試試,點了點頭哼了一聲道:「這就對了。」
  原來過龍江在此古堡,發現了一座地下酒庫,其中藏酒千甕,乃是當年守將李庭芝所釀,預備用以大勝元軍後,酬賞三軍,盡謀一醉所需,想不到連戰皆敗,直至軍亡城破,亦不及其用,直到今日,才為過龍江無意發覺。
  須知這些酒,酒質原本就已凶烈,深藏地底,將近二百年之久,水分早已蒸發,剩下皆為濃度醇厚的純菁,常人只消飲下少許,也必醉倒無疑,更別論眼前過龍江這般飲法,任他功力蓋世,也是吃受不住了。
  關雪羽當時由酒罈的外貌,聯想到這座廢置的古堡城池,心中立刻也就明白過來。
  「你家主人想是飲下了古堡所藏的前朝烈酒,只怕一時半刻還不易醉轉。待他醒過之後,只說我來拜訪過他就是。」
  祝天斗原本還擔心對方會向自己猝下毒手,不得不小心提防,相處片刻之後,才自覺出自己純屬多餘,聆聽之下怔了一怔,才訥訥道:「在下遵命。」
  關雪羽冷冷一笑,轉身走出。
  祝天斗只是愕愕地打量著他。
  關雪羽忽然停住腳步,回過身來。
  祝天斗倏地向後退了一步,雙手拉開了架勢。心裡嘀咕著:「好小子,你到底忍不住了。」
  在關雪羽湛湛的目神裡,祝天斗情不自禁地又恢復了原狀,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觸,當他接觸到關雪羽目神的這一霎,內心竟是充滿了驚愕,這種感觸當然他並非前無所經,每一次當他與主人目光接觸之時,便會生出這種微妙的驚愕,他只當此生只有主人過龍江一人,才有此威力能夠駕馭自己,想不到現在陡然間又自冒出了第二個人。
  所幸關雪羽對他並沒有明顯的敵意,否則,他只消再向他注目片刻,只怕祝天斗便將露出了怯弱的醜態,說不定會像對待他主人那般屈膝在地,一任對方如何發落自己了。
  「告訴你家主人,三天之後此刻,我再來拜訪,料想他必定會在此等我。」
  說了這句話,便轉身向外步出。
  祝天斗喉頭顫動了一下,有句話想要出口,竟是一時之間沒有說出來,眼巴巴地看著對方的身影,一徑地消失於沉沉暮色之間。
  重重地摔下手上的劍,抬起衣袖,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珠,童雲無限氣餒地搖著頭。
  一旁,白長老遠遠坐在紅木太師椅上打量著他。
  對於這位北丐幫少幫主的舉動,他感覺到很是詫異,一個習武的人,摔落手上的劍,畢竟不是尋常之事,白長老用著冷靜而略帶譴責的目光,默默地打量著他。
  「這套劍法,我已跟你學了三年,到今天仍然還沒有練好,說真的,我可是練不下去了。」
  接著他冷笑了一聲,反身一直走到了白長老的座前去,「難道你就沒有一些新鮮的玩藝兒教我了麼?」
  「當然有。」白長老揚起臉來打量著他,聲音裡充滿了失望,「只是你如果連這一套劍法都練不好,其他的就用不著再練了。」
  「你是說,這套劍法是最淺的了?」
  「不錯,這套是入門的基本劍法。」白長老搖搖頭,「原來是不應該再花時間來練習的,只是誰教你當年的根基沒有打好……」
  歎了一口氣,他喃喃地道,「說起來這件事應該怪你父親,他應該多花點時間在你的身上……現在——」
  「現在難道晚了?」
  「是有點晚了……」
  「你……你胡說!」
  童雲大叫一聲,閃向白長老眼前,那副樣子像是要打人,只是在白長老不溫不怒的眼神之下,他慢慢地又把舉起的手放了下來。
  「哼……」童雲冷冷地笑著,「這都怪你,你要是早教我,今天也就好了。」
  「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白長老歎息著,那雙眼睛,瞇成了一道縫,「……看起來,你的成就也只能到此為止了……」
  「不行……」
  童雲慌不迭地由地上抬起了劍,顯然有些慌了,他的野心極大,絕不甘心就此為止。
  「你得好好教我……你答應過我爹的,你可不能忘了,來來來……咱們再練一練。」
  「今天不練了,就到這裡為止吧!」
  白長老冷漠的表情,抬頭看了一下天上的月亮。
  「你說的不錯,在你爹臨終快斷氣的時候,我是答應過他,要把我這一身本事,傳授給你。」
  「可是你怎麼又變卦了?」
  「我沒變。」白長老冷冷地搖著頭,「變的是你……」
  「是我?」
  「你的心太浮,不務實。」白長老哼了一聲,慢吞吞地道,「雖然你根骨不錯,人也聰明,但是不夠紮實,這些都是一個練武人的大忌,我已經說過你好幾次了,可是你一點也沒有改。」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6 14:19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