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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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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蕭逸]長劍相思 [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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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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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8 00:16:21 |只看該作者
  當然,情形絕非僅止於此。
  隨著銀髮藥王匡老人抖動的雙手,那片籠罩在麥小喬體上的熱流氣機,即化為千百道細小的游絲,循隙就鑽,紛紛進入麥小喬身體之內,一時間整個身體宛若蟲行蟻爬,奇癢無比。這番運動,足足在她身上進行了甚長的一段時間,其微妙簡直前所未見,似乎連髮梢足下,皆都在走動之列,頓時只覺得通體上下,奇熱無比,霎時間為之汗下如雨,直到銀髮藥王霍地收回了雙手,這番奇妙的感覺才為之消失。
  「阿彌陀佛,」出雲和尚在一旁訥訥道,「匡施主可曾發現了什麼不妥?」
  匡老人搖頭道:「你說的不錯,她身上餘毒已去淨,只剩下雙目一處,即所謂『毒入雙瞳』,看來勢將大費周章,且容我看過再說吧!」
  說話之時,明法小和尚已自外面背著藥箱子進來,老和尚招手令前。
  放下了藥箱子,明法小和尚眼巴巴地看向匡老人道:「老施主,麥姑娘的眼睛還有救沒有?」
  出雲和尚嗔道:「你不要胡說。」
  匡老人插口笑道:「不要責怪他,此子一片純樸童心,恰是對了我的脾胃,哈哈——容後,我倒是要好好地造就他一番才是。」
  隨即看向明法道:「來,小和尚,幫我個忙,且扶麥姑娘坐下,先看看她的眼睛有救沒有?」
  明法答應了一聲,正待過去,麥小喬冷笑道:「我自己會坐。」隨即在一張位子上坐了下來。
  匡老人「哼」了一聲道:「不是這麼一個坐法兒,大姑娘你有所不知,先莫要倔強,且容這小師父助你一臂之力吧!」
  他於是吩咐明法道:「小和尚你搬把椅兒與這位姑娘面對面地坐好——」
  明法答應了一聲,立刻遵囑搬了一張椅子,與麥姑娘對面坐好。
  匡老人點點頭道:「對了,就是這樣一個坐法,再要四手相接,互傳龍虎。」
  「龍」、「虎」乃是手掌虎口相交處穴道的名稱,明法小和尚自然懂得。
  這一來,他可就大大地為難起來了,一時間臉孔漲得通紅,訥訥道:「這……老師父……」
  一雙眼睛掃向出雲老方丈,一時大生猶豫,緊張得連身子都戰抖起來。
  出雲和尚「哼」了一聲道:「照著匡施主所說的話去做,真正是蠢材一個。」
  「是,弟子遵命。」
  一面說,明法小和尚抖顫顫地伸出了手,卻不敢真地抓住麥小喬的雙手,只是指點相觸而已,倒是麥小喬落落大方地反抓住了他的兩手,二人虎口相交,霎時間體溫互傳,小和尚早已經羞得連脖子都紅了。
  麥小喬眼睛一轉,點點頭道:「我明白了,你是要借助於小和尚的眼睛,回光反視,讓我暫時也能看物可是?」
  匡老人讚歎道:「你果然冰雪聰明,一猜就猜中了,莫非姑娘原本就精於這門功力?」
  「那倒不是……」麥小喬冷冷地搖著頭道,「我只是過去聽師父說起過這門學問而已。」
  說到這裡,她似乎難以抑制住心裡的憤怒,由眼前的匡老人聯想到了他的弟子金雞太歲過龍江,畢競他們是師徒一系,弟子犯下了如此滔天大罪,師父焉能得辭其咎?是以言談之間,對於這位武林地位極隆的前輩高人,本能地失去了原有的尊敬。
  冷冷一笑,她接下去道:「在我未見你之前,我一直以為你已不在人世,原來你竟然還活著,這就令我心裡大為驚異,難以釋懷了——」
  這幾句話乍一出口,連一向極能自持的出雲老和尚也由不住臉色猝然為之一變,實在想不到麥小喬居然會對一個加惠於她的前輩長者,如此失態,緊接著他隨即明白過來。
  「阿彌陀佛——」老和尚雙手合十喃喃地宣了一聲佛號,「匡施主是久已封山,不問外事,為了姑娘的病,今次破例出山,卻已是十分難能了。」
  匡老人哈哈一笑道:「老和尚你不要打岔,大姑娘有話,總是要說出來才好,悶在肚子裡可不是好兆頭——」隨即轉向麥小喬道,「你道我該死倒也不錯,只是這件事卻也由我不得,閻王不點卯,小鬼不來傳,姑娘你又叫我怎麼個死法?」
  麥小喬哈哈地道:「前輩你錯會了我的意,我可不是說你該死,而只是認為你活著是有些奇怪罷了。」
  「那還不是一樣。」匡老人笑嘻嘻地道,「老夫倒要聽聽其中原因,請姑娘賜告其詳。」
  「哼,前輩你這就明知故問了。」
  「哦?」
  「只請問金雞太歲過龍江可是你的徒弟?」
  「不錯,是收了這麼一個不成材的弟子。」
  「他的所做所為你可曾有過耳聞?」
  「聽說過那麼一點。」
  「不應該只是一點。」麥小喬冷笑道,「令徒大名,以及所做所為,已是當今天下盡人皆知之事,你是他的師父,豈能只是知道一點而已。」
  「姑娘的意思……」這老人眨了一下眼睛道,「我明白了,你是在怪我教導不力?」
  「豈止是教導不力?」
  麥小喬苦笑了一下,略為沉靜片刻,用以緩和緊張的情緒,隨後才道:「我的眼睛即使真的瞎了……也只是我個人的悲哀,算不了什麼,可憐那些無數屈死在他手裡的冤魂……唉!這筆恨海深孽,只怕令徒一身萬死也不能贖清,前輩你竟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如此為惡,袖手旁觀,甚或不略加制裁,豈不令人大為吃驚?百思不得其解——這就是我對你雖活猶死而大感存疑之處了。」
  「阿彌陀佛。」出雲和尚訥訥地道,「匡施主此次出來,正是要緝拿這個孽徒歸山,姑娘你稍安毋躁,且容匡施主看看你的眼睛是否有救吧?」
  麥小喬微微歎了口氣,隨即不再言語,只是一肚子的委屈,焉能就此平得下來,想到激忿傷心之處,由不住熱淚迸流不已。
  這老人直到此時,才嘿嘿笑道:「姑娘責備得甚是,確令老夫慚愧不已……」
  仰天長歎了一聲,這位早已失聞於江湖的武林名宿,一改常態,變得十分憂戚地說道:「過龍江身世奇慘,六歲從我習技,日以百草練汁浸體,已收洗骨易髓之功……」
  微頓片刻,才接下去說道:「……他質稟奇佳,用功又勤,十年之內已盡得我真傳……十六歲以後,我長白門武功,再也沒有什麼可以傳授他了。倒是他深鑽苦研,別創出許多新奇招式,往後十年,他易居苗山,與古井客相處甚稔,結為忘年之交。這十年之中,他功力大進,觀其氣勢發展,早已突破我長白門昔日窠臼。老實說,今天老夫真要講到與他動手過招,是否能是他的敵手還是未知之數……我卻已十分知趣,不敢以師尊而自尊的了……」
  「南無阿彌陀佛。」出雲和尚雙手合十訥訥道,「這其中竟然還有如此一層,設非是施主道出,我等竟然是一些也不知道。」
  麥小喬神色略見平和,卻持異議道:「一日為師,終身稱徒,況乎前輩對他有十年造就之恩,過龍江雖為人手狠心辣,卻不是忘恩負義之人,你老人家如能及時出面約束他,只怕絕非今日的情況……唉,話雖如此,亡羊補牢,今天你老人家的出山,也許還不會太遲……但願如此——」
  匡老人點點頭道:「再說吧。」
  一面說,他抬手摘下了頭上竹笠,露出了根根聳立宛若銀芒也似的一頭白髮,這銀髮藥王一號,料必是這樣來的。
  「姑娘,我這就看一看你的這雙眸子吧!」
  說話之時,他的一雙奇大如箕的手掌,已雙雙按在了明法小和尚的後腰兩處「氣海俞穴」上,卻將一股浸淫經年、奇異卓絕的內功九轉功力緩緩輸入。
  先是明法小和尚身子抖了一抖,驀地即有如泥塑木雕般地怔在了當場——一縷先天元陽之氣,在匡老人內力催使之下,暫時由小和尚的丹田之內轉移到了麥姑娘身上。
  麥小喬頓時身子起了一陣燥熱。
  奇妙的事情緊接著隨即發生,明法小和尚的一雙眼睛就在這一剎那,驀地為之一黑。
  「啊——」小和尚發出了一聲驚呼,頓時雙目失明,什麼也看不見了。
  只是麥小喬卻為之眼前一亮,大放光明,那雙原本失明的雙眼,竟然又為之重行視物。
  這一霎間的驚喜,簡直令她驚慌失措,禁不住熱淚迸落。
  「我看見了……看見了……」
  面前的一切一切俱又重現眼前,看看老和尚、匡老人又看看眼前:「借視」於自己的小和尚……每一張臉,對她來說,俱有著說不出的親切,心裡的悲忿、仇恨也就在這一剎那之間,頓時為之化解,煙消雲散……
  每一張臉都顯得那麼快樂,然而匡老人的那一張臉,於快樂之中稍含憂鬱。
  麥小喬立刻領略到了。
  「有什麼不對麼……」
  這老人喟歎一聲,雙手回撤。
  隨著他撤回的雙手,麥小喬頓時眼前一黑,立時又陷落於沉沉的黑暗世界。
  於此同時,明法小和尚卻覺得眼前一明,立即恢復了原有的視力。
  「阿彌陀佛。」出雲老和尚訥訥說道,「麥姑娘目光泛藍,顯然中毒甚深,匡施主該採用如何妙法,先將她目中之毒移開才是——」
  「哼哼!」這老人冷笑了一聲,「你的眼睛果然厲害,大姑娘確是中毒極深,所謂『黃腫,黑廢,藍奪命』,要不是大姑娘本身功力精湛,以及大和尚的救治得法,只怕早已……」
  出雲和尚搖搖頭道:「這一點老衲可不敢居功,論及功勞,還當推鳳姑娘的救治得體。」
  匡老人呆了一呆道:「鳳姑娘……」
  出雲老和尚道:「不錯,來自七指雪山金鳳堂的鳳姑娘……匡施主可有過耳聞?其實這位姑娘的本姓,應該是姓『陸』。」
  匡老人點點頭道:「我知道了,神州鬼鳳陸青桐大概就是她的父親了?」
  「不錯……」
  說到這裡,他情不自禁地發出了一聲喟歎……
  想到了那一夜在「江南會館」與鳳七光生過招受辱,老和尚不禁興起了無限氣餒——這是他生平奇恥大辱,每一次想起,都不能為之坦然釋懷。
  匡老人微微頷首道:「金鳳堂醫術,江湖推重,更擅解百家之毒,只是麥姑娘所中之毒,怕他們也無能為力,如果能解除一半,也就不容易了。」
  目光一轉,落在麥姑娘臉上道:「不瞞姑娘你說,這毒入雙瞳。原是不治之症,老夫實在也是無能為力,目下也只能竭盡所能,存著萬一的僥倖,只是這個希望實在渺小得很……」
  麥小喬在剛才雙目暫時復明的一霎間,的確感覺到意外的驚喜,只以為復原有望,這時聽老人這麼一說,不禁大為失望。只是在她遭遇過此番劫難之後,一顆心早已如槁木死灰,再加上一份失望,也不過就是這樣了。
  苦笑了一下,她冷冷地說道:「匡前輩你打算怎麼做呢?只要有萬一的希望,我都願一試。」
  匡老人點點頭道:「姑娘暫且休息,容老夫先行與老和尚取個商量,再定一切吧!」
  說罷起身告辭。
  這裡只留下了明法小和尚照顧一切,出雲和尚囑咐了一番之後,同著銀髮藥王一徑出得殿房,來到院中。
  老和尚道:「麥姑娘一雙眼睛當真還有救麼?」
  匡老人歎口氣,只說了個「難」字。
  出雲和尚道:「你剛才既說仍有萬一希望,自非戲言,老衲實在納悶不過,倒要請教了。」
  匡老人歎道:「老和尚,你也是深通歧黃藥理之人,定當知道毒入雙瞳,根本上也並無救治之理吧?」
  出雲和尚聽後怔了一怔,驀地站住了腳步。
  「你且不要急,聽我一說,你也就明白了。」
  匡老人一面娓娓道來:「昔日嶺南大俠全勝衣為人暗算,身中巨毒,因為憑恃著他本身功力過人,且通醫理,不屑求人,情形頗與今日之麥姑娘相似,後來毒入雙瞳,以至於雙目失明,這件事老和尚你諒必也有個耳聞?」
  「哦——」老和尚像是忽然間想起了什麼似的:「不是你提起來……老衲還忘了……那時老衲尚在稚年,金大俠的大名其時已是盡人皆知……啊啊,金瞎子,金瞎子……人家都是這麼稱呼他,原來他的眼睛是這麼瞎的啊,阿彌陀佛——」
  匡老人微笑了笑道:「老和尚莫非你只知道他眼睛瞎,卻不知道他眼睛復明之事麼?」
  「這……倒未曾聽人提起過……」
  「這便是我要與你說的。」匡老人訥訥說道,「那金勝衣雙目失明後,遁跡深山,遍嘗百草,希冀能清除目中之毒,無如一番苦心白費,卻因誤食毒草,險些喪命,眼看無救之時,卻因身上所藏的一種藥草,引來了一種頭小身大,遍體如銀的『冰蟻』。竟然意外地得到了救治,非但解救了他身上所中的毒症,更把他眼中的毒質,也清了個乾乾淨淨,你道是怪也不怪?」
  出雲和尚呆了一呆,簡直難以置信。
  二人已來到了老和尚的禪房。
  坐定之後,小和尚獻上了香茗。
  出雲和尚喝了一口茶,訥訥道:「冰……蟻?」
  「不錯,」匡老人點點頭道,「一種擇毒而噬的怪蟻——」
  一面說,即見他探手由身上取出了一個扁扁的木匣,打開來,送向老和尚的面前。
  出雲和尚將信將疑地接到了手中,只見木匣中置有一白土蟻穴,卻不見有什麼「冰蟻」。
  ——他用奇怪的眼光,向匡老人看了一眼。
  匡老人隨即由藥箱內,取出了一個小小紙包,打開來,其中是幾根顏色朱紅,望之極嫩的莖類植物。
  匡老人甚是謹慎地用其長長的指甲,將嫩莖一端,切下來米粒大小的一點,緩緩送向匣中蟻穴入口。
  說也奇怪,他這裡手指方自探近,倏地自穴內竄出一隻小小銀色物什,只一口,已將老人指尖上那點朱紅嫩草銜去,隨即快速藏回,又自隱入穴口之內。
  出雲和尚卻已看清了對方模樣,不過是較諸尋常螞蟻要大上一些的一種小小蟲蟻,比較奇怪之處,是通體亮著燦爛銀光,頭端細尖如針,後身略呈肥大,像是一個尖錐模樣。
  他原以為匣中藏蟻甚多卻沒有想到僅僅是一隻而已。
  匡老人苦笑了笑,蓋上了匣蓋,收入身上。
  老和尚道:「只是一隻?」
  匡老人輕輕歎道:「這多年以來,我費盡千辛萬苦,一共尋來了十隻而已,原意望好好豢養,使之繁殖成群,卻因為養殖失法,眼看著它們一隻隻不服水土而死,等到摸清了它們習性之後,卻只剩下了兩隻,其中之一在十天以前,又以過老而死,最後便只剩下了這麼一隻。」
  老和尚道:「這麼說,麥姑娘還有救麼?」
  匡老人冷冷地道:「單憑著這一隻小小冰蟻,即指望能夠將麥姑娘目中之毒吸盡,那是妄想,如得雌雄一雙,情形便不同。」
  出雲和尚呆了一呆,道了聲「無量壽佛」,失望地道:「這麼說來,你那萬一的希望,便是在這石頭嶺,能夠找到第二隻『冰蟻』?還要恰恰是雌雄一雙?」
  匡老人點點頭道:「一點也不錯,這也是惟一的一線希望,卻要老和尚你助我一臂之力。」
  出雲和尚聆聽之下,連連搖頭不已:「這裡乃是佛門善地,五毒不沾,況乎石頭嶺,甚少泥土,不要說這類怪蟻了,就是尋常螞蟻,也難得找出一隻,你踏遍千山萬水,歷時多年,也只不過找到區區十隻而已,又焉能指望在這石頭嶺上,會有什麼奇跡?只怕是白費心力了,還是另謀它法吧?」
  匡老人聆聽之下,呆了一呆。
  少頃,他才苦笑著歎了口氣道:「這件事實是急不得的……」
  出雲和尚道:「除此之外,難道就再無良策了?」
  匡老人煙歎一聲道:「再就是『借視』一術了,即是像方才模樣,將一雙好生生的眼睛,用功力,將其目神,轉移向病者雙瞳……此法一來過於殘忍,二來以你我功力而論,尚嫌不足……餘下的問題就更多了——」
  老和尚聆聽之下,由不住低低地宣了一聲:「阿彌陀佛,這救一損一的方法是使不得的,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別的妙法了麼?」
  匡老人搖搖頭說:「再也沒有了。」
  出雲和尚道:「這麼看來,便只有寄望於螞蟻之一途了……」
  「那倒也不見得——」
  這句話顯然不是出自匡老人嘴裡,而是發自禪房之外,猝然聆聽之下,二人俱都情不自禁為之吃了一驚,以二老功力而論,十丈方圓內外,哪怕是一片落葉飛花,也均能清晰在耳,此刻對方活生生地一個人來到了近側竟然未覺,豈非怪事。
  更何況,話聲所顯示的聲音,是個不折不扣的女人,就更非能等閒而視了。
  出雲和尚、匡老人對看一眼,前者以主人身汾,不能不看個究竟。
  一隻手在桌邊上輕輕一按,老和尚的身體可夠快的,「噗嚕嚕」衣袂蕩風聲裡,有如飛雲一片般地,已來到了房外。
  迎接他的是一男一女,並立當前。
  女的雖不相識,同來的那位男士,可是相知最深,朝思暮盼的故人。
  「小燕子——是你?阿彌陀佛,這就好了。」
  一面說雙手合十,深深向著雪羽身側的那位長身瘦削的女人拜了拜道:「無量壽佛!女施主賜駕敝寺,所為何來?」
  來人有著瘦削高軀的身材,面色蒼白,竟然不著上一點兒血色,一身黑光發亮的長袍,深深下垂,連一雙足踝也掩遮在內。
  憑著老和尚慣以閱人的經驗,只一眼,已可斷定出來人絕非是一般尋常人物——尤其是環繞著她身側四周之隱隱若現的一種氤氳光晦,便是內藏金丹的三清教士,也無能與之抗衡。
  老和尚只此一見,便大大地心存敬佩,緊接著長長地又自高宣了一聲:「阿彌陀佛。」
  黑衣女人由不住「咯咯」一笑,那雙看來黑白分明的美麗眼睛,向著身邊的關雪羽瞟了一瞟:「這和尚問我幹什麼來的?我倒是被他問住了,一時回答不出,你看怎麼說呢?」
  關雪羽一笑道:「老和尚別來可好?我來為你引見一下,這位是來自七指雪山的奇人盧幽前輩。」
  回身再介紹出雲和尚道:「這就是出雲寺的老方丈,出雲大師父。」
  老和尚又自宣了一聲佛,合十向著盧幽揖了揖。
  盧幽微露淺笑,點點頭道:「和尚不用客氣,如果剛才我沒有聽錯,好像禪房裡還有二位絕世高人,怎麼不見他現身出來?」
  話聲一輟,隨著她微偏右頰——卻只見銀髮藥王匡老人有如流雲一片,已自房內越出。
  關雪羽、盧幽,本能地俱是向後一撤,配合著銀髮藥王落下來的身勢,成為一個三角之勢。
  這便是高手相見,有異尋常之處,任何情況之下,皆須隨時注意,立自身於不敗之地。
  雙方原是舊識,見面倒也免了一番客套。
  「人生何處不相逢。」匡老人不勝感慨地道,「七十年歲月匆匆,只以為你早已仙隱,想不到仍然還在人世,真正莫測高深,簡直像如夢中……」
  一面說,這個生性倔強的老人,隨即向著盧幽連連揖拜,一片情發於衷,卻非虛假做作,倒令得關雪羽與出雲和尚雙雙詫異不已。
  他們哪裡知道,此二人乃是舊日相識,七十年未曾見過,乍然相逢,真個正如所說——「浮生著夢」。
  盧幽緩緩地歎息了一聲:「方纔我隔窗聽見你與老和尚的一番對答,就已猜出了是你……唉!匡雨呀匡雨!想必你也已老態龍鐘了……」
  匡老人哈哈大笑道:「豈能不老,豈能不老?莫非不見我這滿頭白髮?」
  「很遺憾……我是看不見你了……」
  「怎……麼?」
  「我的眼睛瞎了……」
  「啊……」
  驚訝的何止是匡老人一人?一旁的出雲老和尚也由不住瞪大了眼睛。
  一切的顯示,在說明了盧幽的神乎其技,這般靈活身法的奇人,豈能是一個瞎子?
  眼前一個麥姑娘,已弄得七葷八素,卻又忽然加上來一個盧幽,兩個女人,卻又都是瞎子,真正給人以撲朔迷離,無限惶恐的感覺。
  盧幽微微一笑,轉向出雲和尚道:「大師父,這不速之客,可以擾你一杯清茶麼?」
  「阿彌陀佛,老衲怠慢了。」
  退一步,老和尚伸臂道:「請——」
  盧幽說了聲:「打擾。」身形輕輕一晃,已閃身而入。
  眼看著那兩扇原本關閉的禪房門扉,隨著盧幽進身的勢子,霍地敞了開來,盧幽首當其先,緊接著關雪羽、匡老人、出雲和尚等一行四人魚貫而入,兩扇敞開的門隨即又合攏了起來。
  小和尚獻上了清茶之後,出雲老和尚才訥訥地向關雪羽道:「小燕子,你可知道麥姑娘現在住在這裡?」
  關雪羽點點頭說:「知道了。」
  出雲和尚又道:「你可知她的雙眼已瞎?」
  關雪羽黯然地又點了點頭,他隨即站起身來道:「我可以去看看她麼?」
  老和尚輕輕宣了一聲佛號道:「你去吧……」
  關雪羽轉向盧幽道:「乾娘……」
  盧幽微微一笑道:「你去醫她的心,之後,我再治她的眼,去看看她吧!」
  出雲和尚念了聲「阿彌陀佛」,隨即吩咐身邊的小沙彌道:「帶關相公去麥姑娘那裡。」
  關雪羽搖搖頭說:「我自己去吧!」一徑步出了老和尚的禪房,來到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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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發表於 2010-12-8 00:17:14 |只看該作者
第44章 拋開煩惱事 皈依我佛門

  一陣寒風襲來,情不自禁地使得關雪羽打了個哆嗦。
  這陣子冷風,使他忽然悟及眼前這個即將與自己見面的人,在自己心靈裡,應該是有著何等舉足輕重的份量。
  仿惶、蹉跎、猶豫……都不能阻止住散播在無形空間的「清愫」牽連,如今他終於面對現實,毅然決然地來到了眼前。
  冷見再襲,他的感觸更見鮮明。
  在他即將一步步走向麥小喬同時,並不意味著對另一位癡情鳳姑娘的薄倖。
  也許這是鳳姑娘所不能理解的,她的勇敢挑戰,百折不撓的愛的追求,已在關雪羽心中留下了極為深該的印象。
  在這種印象的顯示下,使得他對於未來感情的發展,不得不作了一次殘酷的剖割剪裁,重新再作安排。
  當他毅然地來到麥姑娘身邊時,鳳姑娘的聲音仍在隱隱地呼喚著他……
  接下來的這一步,該是關係著自己未來命運,關係著別人未來的命運,何等重要的一步?焉能不小心謹慎。
  絲絲春雨,浸入了他薄薄一襲儒衫。
  這一刻的寧靜,一霎間的吶喊,對他來說,真有拔雲見日的清新感召,清濁頓分,黑白立見,眼前已慢另一番境界,不再模糊了。
  踐踏著滿地的水漬,關雪羽一徑來到麥小喬所居住的小小偏殿院落,但見一行冬青為雨水洗刷得綠油油的甚是可愛。
  美人蕉朵朵盛開,更是光彩奪人。
  明法小和尚撐著一把油紙雨傘,獨立院中。正自向著這邊望著,看見關雪羽過來,頓時臉上現出了詫異笑容,忽然扭過身子向裡跑。
  關雪羽喚住他道:「小師父,你哪裡去?」
  明法只得轉過身子來,向著關雪羽遠遠施了一禮道:「關大相公,您好……」
  關雪羽一直來到了近前,向他點點頭,道:「好好……我認識你,你是明字輩的小和尚,是吧?」
  明法紅著臉道:「是……我叫明法,老師父吩咐我來這裡,是專門服侍麥姑娘的……」
  一面說,他很留意地打量著關雪羽的表情,看看他有什麼反應。
  關雪羽微微皺了一下眉,點點頭道:「麥姑娘她的病勢怎麼樣?」
  小和尚苦著臉道:「身上的病倒是好了,只是眼睛……關相公……」身子向前一步,聲音放小了。「她的眼睛瞎了……一點也看不見了。」
  倒像是只有他知道,別人都不明白似的。
  「我知道了。」關雪羽點點頭,「你帶我瞧瞧她去吧!」
  「好……好……」
  一面說,明法小和尚趕忙越前帶路,又回過身來為關雪羽打傘:「唉呀!關相公,你的衣裳都濕了。」
  「不要緊,我們快過去吧!」隨即移步前進,雨絲斜著由前面飄過來,飄在臉上,涼絲絲地,讓人體會到那種淡淡的春愁滋味。
  「關相公呀,你老可是回來了……」小和尚像是有一肚子的話要說似的,「你是不知道呀……麥姑娘她……她可是太可憐啦。」
  關雪羽一句話也沒說,臉色很沉重的樣子。
  明法道:「現在你來了,一切可都好了,麥姑娘她要是知道,一定高興得不得了,這就好了,這就好了。」
  穿過了這片空地,來到了廳子裡。
  小和尚收下了傘,用手指了一下道:「關相公請看……麥姑娘就住在那裡,你老自己去吧!」
  關雪羽點點頭說了聲「好。」
  小和尚忽然想起來,又上前一步道:「關相……公……」
  關雪羽站住了腳,小和尚紅著臉訥訥道:「是……這樣的,麥姑娘她的心裡不舒服……這兩天脾氣不大好……關相公你要多擔待她,回頭見了面,可不要……可不要……」
  倒看不出他傻里傻氣的,還能有這番見地。關雪羽微笑了笑,心裡微覺詫異,想不到自己與麥姑娘「莫須有」的一段宿情,竟然是盡人皆知了,他為人最重操守,最重信義,尤其是男女之間的交往,發乎情而止乎禮,更不敢稍有超越,饒是這樣,仍然會惹下了一身情債,弄得裡外不是,簡直成了負心的人。真是從何說起,想起這些,真有說不出的懊喪……然而,對於麥小喬,他卻是只有歉疚,沒有一些兒怨怪的意思……
  「關相公……你怎麼了?」
  關雪羽忽然警覺,微笑著搖搖頭,逕自向著麥小喬住處走去。
  門顯然是虛掩著。
  木魚聲聲,由裡面傳出來,麥小喬正在唸經,關雪羽的腳步聲,並沒有使她停止下來。
  關雪羽輕輕在門上叩了一下,道:「姑娘……」
  木魚聲忽然停住了,接著傳過來麥小喬的聲音道:「誰?」
  「是我——燕雪。」
  室內的氣氛,一下子沉靜下來,緊接著「篤」地一聲,像是木魚落地的聲音。
  「是……你?」
  像是一陣疾風,忽然房門大敞,麥小喬已當門而立。
  「關大哥……麼?」
  「是我。」
  「你來了……」
  「嗯!」
  麥小喬身子輕輕地顫抖了一下,緩緩地後退了幾步,迎接著關雪羽進來的身子,春風有情,咿呀一聲,把敞開的兩扇門扉吹得虛掩上。
  「雪羽……你來……了?你來得……太晚了……」
  說著,她緩緩地把身子扭轉過來,香肩輕聳,禁不住悲從中來,然而,這可不是哭泣傷心的時候,忍著一腔悲緒,她又轉過身子來。
  眼中有淚,卻是笑臉。
  「你可知道?我的眼睛瞎了……是毒……發了,我的眼睛全瞎了……」
  說著說著,眼淚可就成串兒地往下淌著。
  「我聽說了,姑娘你先別難受,坐下來聽我說。」
  一面說,他扶著麥小喬在位子上坐下來,再一接觸的時候,他感覺著麥小喬的手在微微地顫抖,可見得,她內心至今仍未能完全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
  「對不起,我來晚了,我現在才來看你……」關雪羽頗為沉痛地道,「我知道,這些日子以來你吃了很多苦……受了不少委屈。」
  「那倒是沒有……」麥小喬微微搖著頭說.「老師父他們對我都很好……只是到現在他們還不給我落髮,讓我真的皈依佛門,出家……」
  「你真的要出家?」
  「為什麼不?」麥小喬苦笑著搖搖頭說,「他們以前不願收留我。現在當然更不願收留我一個瞎子了……唉……我真是成了他們的累贅了。」
  關雪羽在她說話時,一直注意地觀察著她,發覺到她較諸昔日,確是瘦多了,原該是多麼快樂的年歲,花樣年華,黛綠前程,一切所能看見的,都該是無限美好,哪裡又曾能想到,忽然間天降橫禍,飛來了這麼一隻金雞,一切俱將為之改變,然而這一切的打擊,對於她來說,都似乎不若關雪羽所加諸於她身上的感情困擾來得大。這番悲痛,其實是永無休止地在啃噬著她的心……才下眉頭,又上心頭,痛定思痛,無時無已,美麗的容顏.就是這樣消瘦下來的……
  「真沒有想到,你今天會來看我,鳳姐姐呢?有沒有跟你一起來?」
  說得好自然、輕鬆,似乎關雪羽與鳳姑娘早已結成佳偶,他們的同時出現,也應該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關雪羽苦笑了一下,這個時候,他實在無需來費時解釋這件事情。
  「姑娘,讓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的眼睛也許還有救,你先把心放寬了,我就是來告訴你這個消息的。」
  「是匡老前輩告訴你的?」麥小喬苦笑著說,「我看他並沒有多少把握。」
  關雪羽搖搖頭道:「匡前輩怎麼說,我還不知道,能為你救治復原的,卻另有其人,等一會你就知道了。」
  「另有其人?還會有……誰?」
  「馬上你就會見著她的了,是一個人海奇女子……」關雪羽道,「說起來,你們真還是同病相憐。」
  麥小喬驚得一驚:「她是個女的?而且也是一個……」
  「一個真正雙目失明的人。」
  「……」麥小喬真的驚愕了。
  四隻手掌緊緊地相貼著——盧幽、麥小喬對面而坐,每人頭上蒸騰著一團霧氣,汗下如雨。
  時間已持續了幾乎一個對時,也就是說將近十二個時辰。
  天色仍然顯得那麼暗,細雨如絲。
  霏霏雨絲裡,正有幾隻燕子交叉掠過,整個天色顯現得那般的意態朦朧,沉悶的氣氛緊緊地壓迫著,簡直令人喘不過氣來。
  出雲和尚、匡老人、關雪羽,三個人分踞三個蒲團跌坐一方,此刻已是第三度入定,已是先後醒轉。
  「阿彌陀佛!」老和尚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時候差不多了,匡施主,你看怎麼樣?」
  匡老人由蒲團上站起,道:「來,我們看看去。」
  三個人隨即來到了前面殿房,隔著敞開的一排軒窗,正可見室內對面運功的二人,似乎已到了要緊時刻,每一次在盧幽雙掌抖動時,麥小喬頭頂上俱會蒸騰起大股熱氣,她的臉色,看上去更為紅潤,反之,對面的盧幽,卻顯著憔悴的倦容。
  匡老人醫術精博,固不待言。出雲和尚亦深通醫理,一看之下,俱已心內雪然。比較起來,倒是關雪羽對此一道談不上什麼心得。三人交換了一下目光,相繼步出。
  匡老人長長喟歎一聲道:「盧幽真神人也,眼前這就大功告成了。」
  「阿彌陀佛——」老和尚道:「這種『內視』移換之術,如不是老衲親眼看見,簡直難以令人相信,想不到人世之間,竟然會有這等奇妙莫測的醫術……真令人匪夷所思。」
  聽他二人這麼一說,顯然已是大功告成模樣,關雪羽禁不住心裡忐忑不已。
  這個道理,他實在不能理解。
  「匡前輩。」他向銀髮藥王請教道,「我乾娘本身既是雙目失明,又怎能以『內視轉移』之術把視力轉移與麥姑娘?豈非有些不合情理麼?」
  「嘿嘿……這個你就不知道了。」他隨即進一步說明道,「盧幽的雙目失明與麥姑娘的情形完全不同,不可混為一談,麥姑娘是毒入雙瞳,眼睛內之一切俱為巨毒所掩,你乾娘便是先以本身所練之至陰之火,用『九轉真功』,將之緩緩灌輸於麥姑娘體內。」
  說到這裡,他深深地歎息一聲,轉向身邊的出雲老和尚道:「大師父,你可知這其中的奧妙所在麼?」
  出雲老和尚點點頭,道:「看起來,這位盧施主,像是以本身至陰之火,先行藏置於麥姑娘兩眉視竅之間,再發動火力予以烹煮,用以蒸散麥姑娘目中之毒,無——量——壽——佛——善哉,善哉!這是老衲之粗見,不知是否如此,匡施主見笑。」
  「老和尚這麼一說,就足以證明你博精醫理了……佩服!佩服!」
  「老施主你見笑了。」出雲老和尚接下去道,「只是老衲尚有不明之處,如果老衲方纔所說不錯,那麼按說,麥姑娘眼中餘毒既去,便可恢復視物了,那麼又何需再勞盧施主施以『內視轉移』之術?」
  「這便是盧幽的特別嘉惠了……」匡老人道,「我那孽徒,當日施展『黑手功』時,所練之毒極為厲害,麥姑娘目中之毒,縱為盧幽真火蒸化,亦難免不為所傷,盧幽如再施以『內視轉移』之法,不啻為麥姑娘瞳子注入新機,大力整修一番。此番復明之後,非但無損,只怕較之以往更要精進了。」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老和尚雙手合十,連連念道,「如果真是如此,盧施主可真是功德無量了。」
  匡老人道:「昨日相會時,我曾細觀盧幽,只見她目光微微泛藍,即所謂內見真光,這等功力當今天下,還不曾有過第二人,她的內視功力,必然大為可觀,如果以之轉移麥姑娘身上,哪怕只是少許,麥姑娘也當受惠不少。」
  說到這裡,這位向有銀髮藥王之稱的老人,不勝感慨地歎息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老夫只當這個天底下,論醫德而言,再也無人超越過我,哪裡知道較之盧幽而言,卻仍然差上了老大一截,慚愧,慚愧。」
  話聲方落,卻聽得身後一人微笑道:「神醫恁地過謙,我可是不敢當。」
  各人聽出正是盧幽聲音,俱不禁轉過身來,才見後者果然現身殿門,神色略帶疲憊,卻是面有喜色。
  老和尚首先迎上,合十施禮道:「盧施主功德無量,大功告成了麼?」
  各人隨即迎上。
  盧幽微微一笑,面向關雪羽,道:「總算向你交得差了,大功雖然告成,後面的事卻也疏忽不得,可就看你的了。」
  匡老人立刻會意,連連含笑點頭道:「然,然——這個忙卻是非他不可,別人幫不得了。」
  盧幽微微含笑點頭,卻向關雪羽道;「你過來,我交待你,卻要留意聽著。」
  關雪羽因知麥小喬復明在望,心內大為驚喜,剩下的瑣碎,自然也就不放在心上。
  當下應了一聲,向著盧幽身前趨進一步。
  盧幽道:「照說,有始有終,這件事也應該由我一併完成,只是過去一日夜以來,我消耗體力過甚,甚感疲倦,須要好好運功歇息一下,大行不顧細節,也只有你勉為其難了。」
  關雪羽愕了一愕:「乾娘是說……」
  盧幽道;「她因為猝然接受我內元真力過多,又為我丹元火力烹煮過久,目下不勝疲憊,早已昏昏入睡,這一覺,可望於明日過午之後才可醒轉,這個時辰之內,你卻要刻刻不離其睡榻左右。」
  關雪羽點頭,如釋重負道:「乾娘放心,我遵命就是。」
  盧幽微微一笑說:「並不只是如此,還有些瑣碎事,也要你勉力而為,你願意麼?」
  關雪羽點點頭道:「乾娘只請關照就是。」
  盧幽道:「好。」
  隨見她嘴角輕啟,細細向關雪羽訴說了一遍,這番話顯然盧幽是以傳音入秘方式出口,是以匡老人與出雲和尚雖然近在咫尺之間,卻也不能聽見。
  一番話交待完畢,關雪羽早已面紅耳赤。
  盧幽說完之後,見他沒有答話,冷冷一哼道:「怎麼,你可願意?」
  關雪羽想想,這廟裡都是和尚,除卻乾娘盧幽之外。果然便只有自己才得勝任,盧幽必然已十分疲憊,自己也就義不容辭了。
  想到「大行不顧細節」,也只有勉為其難地點頭答應道:「一切但聽吩咐,我遵命就是。」
  盧幽這才微微點頭,轉向一旁的出雲和尚道:「請老師父吩咐下去,麥姑娘下榻之處,不許任何人擅入打擾,一切只偏勞我這個乾兒子就是。」
  出雲和尚道:「女施主放心,老衲早已吩咐下去,伙房內這幾天湯水飲食不斷,任何時間取用均無不便之處,小燕兒可以自行出入取用,大可放心無慮。」
  盧幽聆聽之下,會心地向著老和尚點了點頭,才道:「我此刻五內皆虛,腹空如洗,大師父先要賜我素食一餐,另外靜居一處,容我好好歇息一晚,叨擾處,也只有佛前多佈施一些銀子。」
  老和尚連聲道:「阿彌陀佛,言重了,言重了。」
  再看盧幽,那張原本已是蒼白的臉,此刻更自加上了幾分虛弱,顯然運功過甚,亟待休息。
  出雲和尚隨即親自接待,與匡老人一併向外步出,這裡便只留下關雪羽一人。
  盧幽看看已步出殿外,卻又回過身來,向著關雪羽點手相招。
  關雪羽疾步而前道:「乾娘還有什麼囑咐?」
  盧幽微微一笑,搖搖頭道:「沒有什麼了……孩子,你好自為之……唉……我此刻心裡竟是慌得緊,多少年來從來沒有過……有關麥姑娘與鳳丫頭之間……卻要你自行拿個主意,恕我是幫不上你什麼忙了……」
  一面說,她把一隻纖纖瘦手抬起,在雪羽頭上、臉上輕輕摸了一遍,十分淒涼地笑了一笑道:「我很累了,三天之後,你再來看我、切記,切記!」
  隨即轉身離開。
  有一種突發而起的依戀,關雪羽忽然對她興起了一種依依不捨的情意,追上一步,情不自禁地脫口喚出:
  「乾娘……」
  盧幽停住了腳步,緩緩回過身來。
  「孩子……你還有什麼事麼?」
  關雪羽呆了一呆,自己也不明白何以會忽然有此一舉,目光之中滿是迷離,搖搖頭道:「沒有什麼,乾娘你好好休息去吧……」
  盧幽淒然一笑:「這個孩子……」隨即轉身,同著出雲和尚、匡老人去了。
  麥小喬悠悠醒轉的時候,窗外已籠罩著濃濃的暮色,由正殿傳過來的聲聲暮鼓,每一聲都洋溢著半天的回音,間歇而有規律地輕輕震盪著。
  那是一雙充滿了力道,卻又顯然留了幾分仔細的手,不停地在她兩肋之間摩挲按動著。
  每一次當它有力而又溫柔的推動之時,就會有一股暖洋洋的氣機,透過這雙手掌,徐徐地散播向她身上,從而引發起無限溫馨,遍體舒暢。
  她幾乎已沉醉在眼前這般溫馨的旋律之中,像是在睡夢之中,這種和諧的動作已經開始,於是她的睡意越濃,越發地賴在沉沉的昏睡裡,起不來了,直到現在,她才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小小的禪房,樸素而清潔,和她剛來時,並無不同,只是這時看上去,卻另有恬靜的感覺,這顯然和心情有關,心情好的時候,看什麼都順眼、都高興,反之,一切均將不同。
  從心階裡彈出了一個清脆的音符——麥小喬初綻笑臉地「呀」了一聲,驀地坐起身來。
  也就在她坐起的同時,面前的關雪羽,忽然向後閃開,動作之快,有如飄風。等到麥小喬警覺到他的存在時,對方已岸然地立身於幾丈之外。
  「啊……關……雪羽……你在這裡?」麥小喬用力地眨了一下眼,再一次現出了笑靨,「我的眼睛……我看見了……我看見了……」
  「恭喜姑娘……」只說了這四個字,即閉口不再多言,心裡無限欣慰,化為上湧熱淚,只是在眸子裡團團打轉。
  麥小喬立刻領會了這番激情,一霎間,目光流露出萬斛柔情。
  「雪羽……你怎麼會在這裡?盧幽老前輩呢?」
  「她累了,為了你,她老人家已精竭力枯,正在後室運功調息……」
  麥小喬聆聽之下,微微地點了一下頭,伸手揭被,正待下床,忽然為之一驚,趕忙又拉上來,才自發覺到,全身上下,除了半襲褻衣之外,幾乎全部赤裸,一時間臊得連耳根子都紅了。
  「這……我這是怎麼了……我……」
  「姑娘不必多疑。」關雪羽正色道,「你眼中餘毒,雖為盧乾娘所練極陰之火烹煮蒸騰散盡,但陰氣太甚,與你原有的體質大相逕庭,頗有格格不入之勢,如不及時推拿使之兩相融洽,便有『血炸』之虞,盧乾娘因體力過弱,一時難以為力,乃要我侍奉榻邊,為姑娘薄效綿力,總算不辱使命,現在姑娘可以寬心大放了。」
  他隨即回過身來,背向麥小喬說道:「所有衣物,皆在一旁,你自穿上才好說話。」
  麥小喬怔了一陣子,傻傻地點了一下頭,心裡既是羞窘又是感激,想一想,這已是第二次對方加思自己,猶記得前此為老金雞毒掌所傷之初,他便不避嫌疑地為自己推拿按摩,乃得暫得無險,他敢情並非無情之人,兩度授受,觸肌之親,叫人情何以堪?
  「雪羽呀雪羽,你到底又心存何意呢?男女授受不親,你豈能不知?固然是大行不顧細節,可我一個大姑娘家,赤身裸體的,為你上下接觸,遍體按摸了夠,我不跟你,又叫我跟哪個?你是真不知情還是假裝糊塗呢?」
  情焰在心裡燃燒,而眼淚在瞳子裡打轉。
  小喬有氣無力地拿過衣服來,一時卻無力穿上,她猶自在打量著他的背影,眼睛復明的喜悅,只像是曇花一現,那麼的短暫,緊接著的萬斛情愁,卻似「水銀落地」無孔不入地由四面八方包抄過來。
  「冤家呀……你真是我命裡的……魔星,我原已幾乎死了心,你這麼一來,我可就又亂了,可你到底又安了什麼心呢?如果並無娶我之意,這一趟你就大可不必……來……」
  搖搖頭,歎息一聲,摸索著把衣裳穿好了。
  那個人可真有耐性子,仍然背向著這邊直挺挺地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麥小喬看他的背影,真是無窮感受,愛一陣,恨一陣……只以為都將成了過去,想不到一段公案,仍是未定之數,對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似乎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鞋總算穿上了,懶懶地站了起來。
  「姑娘好了麼?」
  「不,你不許回頭。」麥小喬半喜半嗔地道,「罰你給我站著。」
  但是充滿了情意的一句俏皮話兒,偏偏她心懷淒楚,竟似假中帶真,心裡發空,眼裡發酸,真像要往下面掉淚。
  關雪羽已不再是不解風情的人了,許多日子在情裡打滾,女孩兒家的那點點心事,總觸摸著個十之七八,眼下似乎也只有苦笑的份兒了。
  他倒是真的聽話,直直地站立著,不曾回頭。
  麥小喬想著要去梳頭,卻一時又找不著那把稱手的牙梳,好不容易找著了,才又發覺到那片鏤花盤鳳的銅鏡,已有許多日子不用,沒有揩抹,都快長上了「綠」了。
  往上面呵了口氣,用力地擦擦,才自現出了原有光澤。
  這一照,可把她嚇了一跳,人瘦了不須說,頭髮竟是那麼的亂,鬼似的披散著,這個樣子焉能見人?更不要說見「他」了。梳著梳著,那一顆幾已沉淪的心,卻像是又活了。
  斜過眸子來,瞟著他,心裡可又禁不住有些納悶兒:「這又是怎麼回事?鳳姐姐那邊……敢情吹啦?還是他……改了主意?」
  想想,卻又實在樂不起來,鏡子裡那張臉,一會兒喜,一會兒愁,兩彎娥眉一下子綻開來一下子又蹩上,卻把老長的一絡子青絲梳了又梳,理了又理,總覺得不是。
  「唉!就這個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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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8 00:17:27 |只看該作者
  束起來,打上一個髮結,看看,像是又回到了昔日的俏麗,把一顆苦楚的心,暫時壓著。人到了萬般無奈時,倒像是什麼也都不在乎了,自己哄著自己。
  「就笑一笑吧,讓他瞧一瞧,比他的那位鳳姑娘也差不離兒。」
  嘴角輕牽,可真地笑了,眼角向著那一位瞟了一瞟。
  「喂——你回過身子來吧!怪對不住的。」
  關雪羽緩緩地轉過身來,著實地打量了她兩眼,點點頭道:「很好,看來確是容光煥發,和從前一個樣了。」
  「真的?你可別來騙我,唉……算了吧!」。
  臉上是那種童稚的笑,又豈能真的忘了現實?
  「走!我們這就瞧瞧老和尚去,這些日子以來,可也真虧了他了。」她笑著說,「我要當面謝謝他。」
  關雪羽倒沒想到她還是這番灑脫,原本沉重的心情,頓時為之開朗了不少。
  二人步出禪房,天色已轉暮為黑,一彎的上弦月,新出雲表,冷颼颼的風襲在身上,特別令人振奮。
  麥小喬真像是換了個人似的,嘴角微微向上彎著,臉上笑態可掬。
  「剛才我問你的話,還沒有告訴我——我是問你鳳姐姐她可曾跟你一塊來了?嗯?」
  關雪羽搖搖頭:「我不知道。」
  「對了,」她忽然站住了腳,睜大了眼睛,「我聽人說,你一直在七指雪山,可是真的?」
  關雪羽不擅說謊,遲疑片刻,終於點了一下頭。
  「這就是了。」麥小喬裝著若無其事地微微一笑,「那麼你和鳳姐姐已經成了親……了?」
  關雪羽「哼」了一聲,苦笑道:「你聽誰說的?」
  「告訴我是不是真的?」
  「不是。」
  「哼……反正……」微微頓了一下,她輕輕一歎道,「我也不問你就是了。」
  走了幾步,她怪淒涼地道:「鳳姐姐是個好人……本事大,人又漂亮,你們能在一塊,可真幸福,說真的,我倒是真的誠心祝福你們。」
  關雪羽忽然站住了腳步。
  麥小喬回頭笑了笑:「我說的是真的,祝福你們白頭偕老。」
  「謝謝你。」關雪羽苦笑著點了點頭,三個字說得冷冰冰的,心裡很不是一個滋味,此時此刻,忽然覺得不想再多去解釋了。
  面對著的小喬,一霎間竟像是離開自己那麼遙遠,看著她,再回念及方纔的種種,頓生無限淒涼,悵然似有所失……
  麥小喬臉上顯示著一片淡淡的傷懷。
  「也許你沒有想到吧。」她微微地笑著說,「我已經決定出家了,就在這出雲寺裡……」
  關雪羽怔了一怔,看著她一言不發,內心的激動,卻是極其強烈。
  「說來可笑。」她說,「前一陣子,我眼睛瞎了,反倒是心有未甘,現在眼睛好了,竟然信心益堅……我曾在佛前偷偷發了一個誓,許下了心願……你可想知道,這個心願是什麼嗎?」
  關雪羽點了一下頭,強自作出了一個微笑,忽然間他覺出面前的這個美麗姑娘,變得出奇的美麗,臉上的神采顯示著她昇華的情操,漸漸地高不可攀,不由得令你由衷地對她滋生出無限敬意。
  「唉!」她說,「那時候我眼前是一片漆黑,心裡也是一片黑,真希望眼睛立刻好,如果我的眼睛好了,第一個人,我要看的就是你……」
  月亮的光反映在她那雙明亮的眼睛裡,連她整個人都像是包著一層淡淡的光。
  麥小喬微微一笑,轉動著的秋波,多少含蓄著一種惜別的離情。
  「我的心願只是要看見了你,我就心滿意足了,然後我就可以安心地出家,削髮為尼了……」
  抬起眼來,略似淒涼地瞧著他,忽然一笑,化解了重重愁云:「你看,佛接納了我,使我眼睛變好了,而且,當我睜開眼睛,第一個看見的果然是你……真是太奇妙了。」
  四隻眼睛靜靜地對看著,交流著無言的心聲。
  「小喬,你是個了不起的女孩子……遠比我想像的更堅強得多,只是……」關雪羽定了一定,才緩緩地說道,「你已經決定了?以後不會後悔?」
  「不……我不會……」
  眼睛裡噙著晶瑩的淚,並非僅僅只是傷情,還攙和著徹悟之後的喜悅,用「悲感交集」四個字來形容,確是極為恰當。
  「人都有軟弱的時候,我更不例外,只是……」她侃侃地道,「當我決定了要做的事情之後,便絕不後悔……你知道吧,現在我心裡一片祥和,一點雜念都沒有,只希望早一天皈依佛門,了卻我最大的心願,以後便再也沒有遺憾了。」
  關雪羽甚為感動地點著頭,道:「姑娘這番見地,頗令我愧窘無地,只是這件事,老和尚意見如何?」
  麥小喬含笑搖頭道:「不知道,不過我心已決,只怕由不得他了……」
  說到這裡,只見對面月亮洞門,現出了老少兩個和尚,小和尚在前持燈帶路,身後的老僧,正是廟裡的住持和尚,一徑來到了眼前。
  關雪羽上前一步,還未開口說話,那位住持師父已向著他二人合十禮拜道:「方丈師父急事相召,二位施主這就請往後殿去一趟吧!」
  一面說一面看向麥小喬,甚是諒訝地道:「阿彌陀佛,麥姑娘的眼睛敢情是好了,無量壽佛,善哉,善哉……」
  麥小喬合十回禮,心念老方丈急事相召,也就不再多說別的,當下與關雪羽匆匆隨著他來到了後殿。
  一腳踏入後院,便知事態有異。
  但只見出雲老方丈、匡老人正自對面磋商著什麼,桌上燃燒著一盞白燭,兩個年輕的和尚正在佈置著佛案,像是要作上一堂佛事模樣,氣氛甚是沉穆,直覺地就能令人感覺得出,已發生了什麼大事。
  「阿彌陀佛,你們來了,快請坐下說話。」
  出雲和尚一面說,臉上情不自禁地現出了悲慼之色,容得二人落座之後他才發出了一聲喟歎,目光轉向關雪羽道:「小燕兒,你可知道盧幽前輩已坐化了?」
  關雪羽猝然一驚,半天作聲不得。
  銀髮藥王匡老人悵惘著說道:「她必然事先已知,才得如此從容,死態甚是安詳……」
  話聲未完,關雪羽已離座站起道:「在……哪裡?」
  麥小喬更是心痛如絞,她縱然不識盧幽其人,但確知自己這雙眼睛,全賴她傾力救治,才得復明如初,不用說對方的死,必然是由於運功耗氣過甚,乃以致之——「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為我而死」,這番情誼真正百死無能為報了。
  正如匡老人所說,盧幽死態甚為安詳,甚至於顯示在她臉上的笑容還沒有完全消失。
  兩盞長生燭,就在她座前燃燒著,滴垂下來的蠟淚,染滿了紅木燈盞,搖晃的光影,閃爍著她筆挺的坐相,雙膝交跌,一如生前打坐模樣,面前的矮几上,整齊地排列著幾件盧幽生前隨身之物。
  一串佛珠,一個錦本。
  一封書函——封皮上字跡清楚地書寫著「字示燕雪」四個梅花小篆——難以令人想像出一個雙目失明的人,如何能從容運墨以至如此?
  這就是她所有的身後之物了。
  關雪羽緊緊地咬著牙,雖然強制著內心的悲傷,亦不禁熱淚奪眶而出,麥小喬也陪著在一旁落淚不已。
  老方丈把三件遺物一一交在了雪羽手上,輕輕宣了一聲佛號,訥訥道:「你先看看這封留信,可有身後的交待沒有?老衲也好遵囑辦事,阿彌陀佛——」
  關雪羽點點頭,走向一邊坐下來,打開留信,細看一遍,早已熱淚滿腮。
  「阿彌陀佛……」老和尚眼巴巴地看著他道,「可有什麼交待沒有?」
  關雪羽點點頭道:「盧乾娘囑咐,遺體保持原狀,裝壇葬於後山,一切請方丈大師勞神處理,這串菩提念珠已有近千年佛歷,她遺言贈送麥姑娘……」隨轉向小喬,「她要你終身佩掛,受用無盡,麥姑娘,你拿走吧。」
  麥小喬雙手合十,深深向著盧幽遺體一拜之後,才自回身,雙手接過念珠,悲喜之情,無能自已。隨即將念珠戴好胸上,退立一旁。
  「原來乾娘在臨終之前,一切均已預知……」關雪羽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套用佛家語道,「一飲一啄,莫非前定。」老方丈,這裡事就有勞你了,我需遵囑,這就離開出雲寺,前往尋覓北丐幫長老白無為,索回武林至寶石馬真胎,了卻一件武林公案,我乾娘命我須在今夜子時即刻起程,後日子時在北芒山與白長老相晤,才能將石馬真胎索回,否則便遲則出變矣……老方丈,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阿彌陀佛,」老方丈喃喃地道:「現下亥時未盡……既是如此,小燕兒,你就收拾一切上路去吧。」
  他隨即轉向麥小喬,頻頻點頭道:「麥姑娘得目悟佛,可喜可賀,此刻看來,六根俱淨,大非前此模樣,且先在寺內住下,容老衲先行將盧幽施主後事料理好,再擇吉日為姑娘剃度,舉行皈依大禮吧。」
  「謝謝方丈師父恩典,弟子這就先行告退了。」她隨即整衣端容,向各人一一合十為禮。
  在與關雪羽告別時,雖事先已有了心理克制,亦難免不無悵惆。
  「燕大哥,我父母那邊還請你……」
  「姑娘請放寬心,我自會處理,代為通知。」說完目光在麥小喬臉上略作停留,微微點頭道,「姑娘你安心去吧。」
  麥小喬嚅嚅道了聲謝,再次施禮,隨即自去。
  打量著她離去的背影,出雲和尚情不自禁地雙手合十,長長地宣了一聲佛號。
  「南無阿彌陀佛——這才是佛緣早結,正是不遲不早,落在此刻,今夜無跡,海天證因,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話聲未完,即聞得前殿傳來了「噹噹噹」鐘聲一片,敢情子時已來到,是和尚們晚課時辰到了。
  關雪羽不敢延遲,即行向二老告辭離開,返身待走之時,卻被銀髮藥王喚住。
  雪羽自閱過盧幽留函之後,一切胸有成竹,不待匡老人說出,即含笑道:「老前輩請放寬心,我與令徒日後當不致為仇,照盧乾娘偈語昭示,日後與過兄尚須聯手合作,造福武林呢!」
  匡老人聆聽之下,先是一怔,隨即呵呵大笑,像是也突然悟通了什麼似的。
  他自個兒在這裡撫掌稱妙,關雪羽卻已踏著滿地如銀月光,一徑向寺外步出。
  滿目生輝的朝陽裡,關雪羽步出了身後叢林,輕輕地歎息了一聲,他終於定下了腳步,回過身來。
  一條纖瘦的人影,帶著鳳姑娘憔悴的面容,隨即現身而出,遠遠地站住,向這邊悵望著。
  四隻眼睛互相對看著,像是經過了一世紀那麼的長久,風聲沙沙,片片落葉直在風勢裡打著轉兒……
  認準了那般眼神兒,鳳姑娘才緩緩向前接近……
  一絲笑容,顯示在她久已不開朗的臉上,隨即綻開了怒放心花……
  遠遠地注視著她,關雪羽終於無可奈何地笑了,一切均在不言之中。此時此刻,如果勉強地還要說些什麼,倒似多餘的了……
  

全書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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