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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雪雁]風虎雲龍[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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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1 12:48:3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風虎雲龍  作者:雪雁

  本書以曲奇的手法描述了九房獨子的龍淵在成長中的離奇遭遇,藝成之後,他懷著無限美好的善良心願,涉足於充滿貪婪、殘酷、爭鬥的江湖,但這並未使他對江湖失望,反而促使他立志於改變的這種現狀。其中穿插了與孤獨俠的唯一愛徒雲慧、風蘭婆婆之孫女等的情感糾紛等情節。
  人物形象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心理刻劃淋漓盡致,入木三分。文采飛場,跌宕起伏,語言細膩而流暢。把龍淵神奇的武功和纏綿的感情熔為一爐,是武俠叢書中不可多得的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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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1 12:48:51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崖巔殘劇何忍睹夜空像一塊撒滿銀點的藍緞子!

  海波起伏著,閃泛起點點的銀光!

  這般良夜海景,在某些人看來,心曠神怡,大有飄飄出塵之慨!

  但,在某些遭遇悲慘命運的人看來,卻又是何等的不同呀?

  看哪!那巍峨的勞山,聳立在海邊,沉默的踞伏在黑暗之中,僅僅當勁風拂過之時,才會發出一兩聲歎息來!

  是的,林木有知,亦當為身陷絕境者慨歎呢!

  驀地,一聲深沉的呻吟聲,自海邊響起,接著的又是一聲深沉的長歎!

  這是誰呀?在如此良夜,在如此荒無人跡的海濱崖下,悲歎呻吟呢?

  啊!是誰呢?在這懸崖絕壁之下,泡身在海水之中?雙手攀附著石壁一角,苟延殘喘?

  他似乎受了重傷,冰冷而清瘦的面孔上,充滿著痛苦的表情,頷下稀疏的白鬚上,染滿了血污。

  此刻,他似是剛從水下浮起,正在張大了雙唇,急急的呼吸著清新的空氣!

  片刻之後,他「哇」的吐出一口鮮血,碧綠的海水,立即被染成紫紅,但那一口鮮血,對海水來說,畢竟是太少了!不是嘛,在一陣洶湧的浪花卷擊下,立即散淡消失不見!

  他注視到這種情形,面上泛浮起一個譏諷的表情,似乎在嘲弄他的生命,亦如這一口鮮血的脆弱,而不堪一擊一樣。

  但是,他的潛在的人性本能,卻倔強的不甘屈服於命運之下,他要掙扎,他要生存,他要報復!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猛的放鬆了崖角,扎入水中,向遠遠的沙岸游去。

  但那沙岸對於目前的他,似乎是太遠了。他載沉載浮的掙扎著,足足花費掉一個更次,方才游到懸崖邊。

  他費力的爬上沙灘,立刻便累脫了力。他俯伏在沙上,急端了好半天,費力的盤坐起來,試著去調運星散的真氣。

  只是,他似乎受過太重的創傷,甚至連內臟都碎裂了,他才一運氣,便忍不住翻湧的血氣,口吐出血來。

  他喃喃的唉歎著那異乎常人,異樣冷漠的面目上,不由得掠過一陣黯淡的表情。

  然而在瞬息之後,狠毒與渴望報復的意念,代替了黯然,在他那冷削的目光裡,清楚的映出憤怒的火焰。

  也許是這一意念支撐著他,他竟能踉蹌的站立起來,蹣跚的向山坡上攀去。

  那山坡十分傾斜,他攀抓住叢生的小樹枝,手足並用,佝僂著攀登。粗重的呼吸聲,震憾著四周的寂靜,絲絲的鮮血,不停的自唇角,溢落在地上。

  然而他並不因而停頓,他點燃起生命最後的火花,終至攀達崖頂。

  三十餘丈高下的崖頂上,是一片廣約數十畝的平地,一面是臨海的懸崖,一面是依山的絕壁斜坡,這面,與相對的一方一樣,是數排林立的蒼松,形成了二道天然的屏障。

  那人,以垂死之軀掙扎上崖頂,先依在蒼松上,狂喘一陣,才蹣跚的穿林而入。

  這時,時值盛夏,林中空地上,植滿的繁花異草,正在競放吐艷,但卻奇怪的,在此清新溫涼的空氣裡,此際不僅嗅不到一絲花香,相反的卻有陣陣的血腥之氣,熏人欲嘔!

  天邊,此際,西沉的銀月,自樹隙中突然吐露出光輝,空地上的一切,也突然清晰的呈現眼前!

  啊!多掃興啊!是誰踐踏過花圃?使花兒折亡?是誰在花圃中熟睡呢?

  啊!那不是睡,是死啊!還不止一個人呢!

  那個方自攀上崖頂的人,目見這度多死人,竟然一點兒也不驚駭,相反的,他走近前一一數去,一個、二個……十六、十七,整整的十七個。

  皎潔的月光,映射在那人的臉上,更顯得他的面色,蒼白慘厲,他踉蹌的跨過死屍,一邊向削壁的暗影裡行走,一邊竟哈哈的狂笑起來.

  說他在笑,可不大恰當,因為那笑聲殘厲刺耳,令人聞之,不但毫無喜悅的感染,反會立時便毛骨悚然。如果當時有人在旁,真個聽得,定會以為那是鬼哭的聲音,而嚇癱在那裡!

  他自己顯然不但不欣賞自己的笑聲,同時也顯然受不住笑聲的震盪,而又「哇」的吐出一大口血來。

  只是,他已經不再介意自己的生死了,他喃喃的自言自語,訴說出他的心意,像是給武人們聽:「你們這般自命不凡的狗東西,竟敢聯合起來,到我這『觀日崖』上撒野,真太不自量了。如今你們喪命於此,該曉得我孤獨客不是好惹的人物了吧?」

  他踏過一個胖大和尚的肚皮,狠狠的踢他一腳,那屍體一動不動,仍然靜靜的躺著,而他自己卻幾乎跌了一跤。於是,他又復喃喃的罵道:「死和尚,你不是少林監院嗎?為什麼這般不濟事呢?你師兄身任少林掌門,可比你聰明多了,他知道敵不住我孤獨一掌,遠遠的在一邊吶喊助威,讓你們這批不知死活的東西,前來領死,真是活該……現在你安心了吧……我安心了嗎?」

  他反問自己!繼續自語道:「不,我的心永遠安不下來,我要殺盡這批參與陰謀的每一個人,這裡已有了十七個,卻都不是主謀,哼……有一天,我要踏上每一個主謀者的居所,將他們一一擊斃,我要……令我的乖徒兒,為我復仇!」

  他跌跌撞撞的走近絕壁,絕壁下有一小小茅屋,此際已然焚燬。僅餘下一片灰燼了!

  他繞過灰燼,在直立如削,生滿青苔的壁上,找著一方修飾得極為巧妙的小洞,伸手進去自洞中掏摸出一隻長形鐵匣,挾在脅下,又復跌跌撞撞,向適才攀上的另一方走去。

  天邊的皓月,沉落了,崖頂上突然陷入黑暗之中,漸漸的,藍緞子一般的晴空裡,亮晶晶的白點子,也相繼隱去,大地上因之更暗得伸手難見五指!

  只是,這段黑暗的時光,並不長久,一盞茶時,東方的海波下,突然升起一輪火紅的太陽,大地因之恢復了光明,一天也因之開始。

  懸崖下,就在這黎明的當兒,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點孤帆,吃飽著徐徐和風,在起伏的波面上,向海上滑行,不一刻,漸去慚遠,最後便僅剩一點帆影了!

  崖頂上,那重傷垂危的老人,不見了。

  但此際,在陽光初升的時候,驀的出現另一批人。

  這批人多半屬於青年,約有廿餘人。雖則身份不同,有道士有和尚,也有俗家,卻均是一身勁裝打扮,背後也一律斜背著兵刃。

  他們一臨崖頂,面上的表情,多半沉重中帶有興奮,僅有幾個感情比較脆弱的,流出眼淚,默默的到花圃裡辨別屍體,其餘的,大多先跑到崖邊,對崖下張望上幾眼,方去工作。

  這批人把十七具屍體,辨認清楚,用帶來的席布,一一裹起,背在肩上,啞沒聲向崖下奔去,一剎時,走了個乾淨。

  這可怕而又奇怪的一夜,終於過去了!

  但是這一夜的事跡,卻被那一群收屍的青年人,散播了出去!

  於是,江湖上,無論是黑白兩道,均紛紛爭相傳播著:江湖人人畏懼的煞星「孤獨客」,被七大掌門人聯合而組的正義之師,剷除搏殺的消息。

  但是,這雄踞武林廿年的孤獨客,真的被擊殺嗎?這人人畏懼的煞星,真正是慘無人道,值得那自命是「正義之師」的七大掌門,聯手去剷除嗎?

  這是個謎,武林中人,極少能知道得十分清楚,但這卻非是永恆的謎!古人有句話,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雖然目前,尚無人得知確切的謎底,但將來,總有一天,會被人揭示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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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1 12:49:1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禍起蕭牆險中奇


  距離七大掌門,除殺孤獨客之一夜,已有整整的五年了!

  勞山,巍然聳立,風貌如昔,那觀日崖顛,繁花如異常,不但是更行茂盛,崖上絕壁之下,卻還興建起一片精巧的房舍。

  那精舍,雕樑畫棟,雄偉至極,九座紅磚樓屋,環繞而立,各有迴廊相通,依崖成半圓形,中央亭台,花木扶疏,佈置得景色更加宜人!

  這時,又當盛夏,崖上經海風吹拂,毫不炙熱,尤其當黃昏來臨,蔚藍的天空,與海潮一色。夕陽似飲下過量佳釀,紅紅的面孔,奇瑰似血,碧波因之顯露出紫薇,白雲因之也轉變成五彩了!

  崖下,汐潮不停的翻出白色浪花,撞擊著石壁,沖刷著沙灘,發出陣陣「嘩嘩」的聲響。歸鳥海鷗,旋翔在海邊林間,與海潮組成一幅美麗恬靜的畫面!

  該是做晚餐的時候了!

  不是嘛!那正中一所紅樓中,不正在升起陣陣的炊煙嗎?

  突然間,那中央一幢樓門開處,疾奔出一個身著粉紅衣衫的幼童,他快捷的邁動小腿,一溜煙跑進左側的松林,回頭看看,確未見有人注意,得意的笑著,便穿出林木,向斜坡下沙灘上跑去!

  那斜坡,如今已開出了條石砌的小徑,蜿蜒繞過沙灘,直達山外,以便精舍主人,與外間來往。

  這精舍主人姓龍,共有兄弟九人,老大龍致禮,老二以下,以致義、致仁、致信、致忠、致達、致智、致孝、致勇為名,均已年過五旬。

  這兄弟九人,早年散居四方,致仕經商,各營其業,頗多蓄儲,僅老九致勇,性喜遊俠,曾拜在泰山白雲觀,一畢上人門下,習得一身武藝,在江湖上闖出「過山龍」的萬兒。

  晚年以後,這兄弟九人團聚家鄉魯東「滄口鎮」,檢討一生得失,發覺除致勇幸獲佳兒外,其他八人,雖各娶妻妾數人,卻均無所生。

  因此之故,致勇的幼子淵兒,無形中成了龍家的寶貝,八位老人都恨不得將他過繼到自己名下,才對心思。

  但,致勇亦僅一子,不但不捨,淵兒方值三歲,也萬不能離開親娘。何況,兒子只有一個,想要的卻有八人,到底是過給誰呢?

  爭論商議的結果,兄弟九人決定團聚一齊,安渡晚年,共同養育淵兒,但等淵兒長成,娶妻生子,再分別過繼。

  因之,這風景絕佳的觀日崖,便被他兄弟九人看中,建起華屋,安頓了下來!

  一晃三年過去,淵兒已經成長了!

  平日裡,九老為愛惜淵兒,正中央一樓,讓淵兒父母一家居住,樓下一間大廳,充作飯堂,每天午晚兩餐,龍家老少全體,齊集此廳用膳,以便探視他們的淵兒。

  淵兒既被如此珍視,自然是要啥有啥,隨心所欲。只是,卻也因太被珍視,到那去都有丫環婆子跟隨,以防萬一。

  這一點可十分不自由,試想五六歲幼童,那能安份,不貪玩耍?這終日被丫環婆子盯著,不許玩水,不允玩泥等等限制,可實在令他厭煩,故此一有空隙,立即獨自溜跑,到崖下沙灘上去拾貝殼玩兒。

  如此,丫環婆子們,常為此挨罵,九老一家,也常常擔心。

  皆因,淵兒生長得十分不凡,品貌俊絕,堪稱天下無雙,直似天上仙量臨凡一般。

  龍氏第七老致智,早年曾任過知府,學識淵博,精通醫卜星相之術,據為他相面,認為淵兒的骨格清奇,風儀飄逸,將來當必屢經奇險,屢獲奇遇,而終至成一奇人。尤其童年,風險大重,稍一不巧,必致夭亡。

  龍致智這麼一說,淵兒的父母,致勇夫婦,生性豁達,倒是頗為高興,但其他七老,卻俱皆不願不捨。

  皆因,他等均將小淵兒視同己子,愛如己出,所望者,但能承歡膝下,支撐家聲,與願已足,根本不希望淵兒遠遊,履那等夭亡之險。

  故此,龍家不但嚴命丫環,著緊淵兒,不令輕離之外,在淵兒五歲開始,遺責致智,擔負起課讀之責,教授小淵兒讀書。

  他們的意思,令淵兒讀書,乃是一種束縛,以免他終日無所事事,到處遊蕩。

  那知小淵兒聰慧萬分,別人三日都不能完成的課業,他卻只費上半日功夫,便可完成。

  龍致智因之歎為觀止,心知小淵兒應運而生,不是池中之物,過份勉強拘束,定必上遭天譴,到不如任他自由,順時應劫,以順天意好些。

  故此,每日下午,只要淵兒能作完功課,他必然瞞著七位兄長,偷偷的放淵兒出去玩耍,只講定不能令他人發覺,晚飯前必定歸來!

  小淵兒有此機會,當然不肯放過,十分珍惜,故每天總都能如約而返,瞞過眾人!

  這日黃昏,小淵兒一如往日,掩掩藏藏,自書房溜出樓外,奔下斜坡,到崖下沙灘去玩。

  一年來他對於崖下之地形,已然摸熟,同時也在崖下尋了個隱秘洞穴,平日他將洞裡,弄得乾乾淨淨,把拾來的好玩東西,全放在裡面。

  故此,他每次下來,必到這秘洞中玩上半天。

  這次也不例外,他一口氣跑上沙灘,便往這秘洞走去,那知還未到達,便發現崖下海中,停泊著一隻小船。

  他十分詫異也十分高興,皆因這一帶並非港口,又無其他人家,這船是那裡來的?來此做什麼呢?

  不過,他還是十分高興,因為從小到大,他還末接觸過面生之人,更也未乘過船隻,這船既停在這裡,必是有人駛來,自己若能與他見面,不但可以和他談談,若有機會說不定還可上船去玩會兒呢?

  他邊想邊往秘洞走近,一邊更自不轉眼的盯著那船。

  摹然間,他方一踏入洞口,便發覺有異,他那用貝殼疊成的小房子,不知被何人破壞,貝殼散落一地。

  淵兒十分生氣,趕緊跑過去拾取整理,那知方一彎腰,猛覺得背上一麻,人便暈迷過去,人事不省的倒在貝殼之上。

  此時,在淵兒身後,凝立著一個大漢,年約三旬,一面凶悍之像,見淵兒倒在地上,竟不施救,反面現得意之色,好整以暇的自懷內掏出一封書信,放在地上,方俯身將地上的淵兒抱起。

  他抱起淵兒,翻身一躍,縱出洞去,順洞壁悄悄疾奔至海邊;又一掠,騰身起二丈多高,輕輕的落在三丈外那只泊著的船上。

  他放下淵兒,方待整理帆索起程,目光一閃,突見淵兒一身晶瑩肌膚,小臉上泛出玫瑰紅色,廣額隆鼻,紅菱朱唇,宛似玫瑰花瓣,劍眉人鬢,雙目緊閉,眼睫毛恍如四柄小小扇子,促對兒疊合一齊,可愛俊逸之極態,不由得令他一呆。

  他有些自慚形穢,心中尚未全泯的良知,突然告訴他此舉實在不該。

  他幾乎要將淵兒送回,但惡意貪念,卻不容他如此,一狠心將淵兒抱進艙去,放在破床上,立即揚起布帆,向海上駛去。

  天色漸漸的昏暗了。

  現日崖上的幾所樓中,都一一燃亮起燈火,正中央寬敞的餐廳裡,燈火更是通明,龍家九老與妻妾僕役,俱聚一堂,獨獨不見了小淵兒。

  老大龍致禮性子最急,叱問丫環,龍致智卻不慌不忙的拉起九弟,說:「大哥別急,我知道淵兒的去處,九弟你與我一齊去找他如何?」龍致勇答應一聲,立命下人燃起燈籠,兄弟二人攜手拾級而下。

  崖底秘洞之事,他兄弟二人皆知,只因他二人生性豁達,對淵兒主張放任,雖知道淵兒常在秘洞中玩耍,卻也不加問聞。二人出來之時,天色早暗,崖下暗影,更是陰沉,二人見狀,心頭不禁大急,皆因,若淵兒未出意外,絕不會在秘洞中呆上這麼久。

  龍致勇父子連心,驚覺不妙,立即放開七兄之手邊道:「智哥,你在這等等,我獨自去看看,淵兒可能不在那裡呢!」說畢,不等龍致智回話,便即施展輕功,疾若風飄矢奔,人化一道黑影,猛向秘洞方向掠去,龍致智雖知這老兄弟,身具武學,卻未曾見他施展過,這刻睹狀,又驚又佩,一時方在怔神,又猛見崖下,閃出一道黃光,風馳電掣般飄了過來。

  龍致智大吃一驚,眨眼再看,卻見那黃光正是九弟手提的燈籠所發。

  龍致勇掠至七兄致智身前,神色黯然,長歎一聲,語音微顫的道:「智哥,淵兒他…… 他被人劫走了!」好似是晴空響雷,龍致智雖然是早有預料,淵兒必會出事,卻再也想不到,出得這早。他目瞪口呆,期期的道:「真……真的嗎?你……」龍致勇見狀,心頭一慘,揚揚手中的一封書信,邊挽住致智右臂返身登崖,邊道:「賊子已留下書信,聲稱要我龍家出銀二十萬兩,三日後購買肉票,否則像殺淵兒。」龍致智聞言,心下略放,說:「賊人既然志在金錢,淵兒當不致有啥意外,如今但盼在三日內運來廿萬銀子,贖回淵兒,便是不幸之大幸了!」說話之間,二人已返回大廳。大廳中諸老環坐,靜候寶貝淵兒回來,一同用膳,此時一見二人,仍未帶回淵兒,第一個龍致禮,忍不住焦急,問道:「九弟,你們搞什麼鬼!淵兒呢!」

  龍致勇默默無言,將手中書信遞過,龍老大見狀,知有蹊蹺,迫不急待,一把抓過取出信箋,大聲念道:「字諭龍氏九老,汝子已安抵大爺寨中……目前尚稱安全,三日後午時,盼備妥白銀二十萬,堆置崖下沙灘,至時大爺如遣人查收無誤,申時當送汝子返家,絕無訛誤,若汝等心痛白銀,四日後大爺定當火煎雛兒,以飽口福也。鬧海蛟君白……」

  龍老大愈往下念,愈不是味道,又氣又驚,語音為之顫抖,讀至最後,竟然語不成聲。

  其他諸人聆聽此信,未及竟篇,婦女輩已然暗自垂泣,其他八老,亦忍不住搖頭歎息,面目變色。

  龍致禮呆了半晌,老淚婆娑,語音沙啞,吆喝道:「反了,反了,這大膽賊人,竟敢劫持淵兒……」淵兒的母親,柳氏夫人,雖嫁於龍致勇為妻,本身並不會武,性子最仁慈,這一聞愛子被動,立即痛暈過去。

  龍致勇忙為她推宮過血,一旁的致智夫人,卻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著責備她丈夫說:「你……你這個老師,怎麼當的?天哪!可苦了小淵兒啦……他整天與你在書房裡…… 被人家動走,到現在才知道……你這個老不死的……」

  她邊哭邊罵,別人聞言,都立即引起同感,婦女們都紛紛責問起龍致智來!

  龍致智啞口無言,只有垂頭搓手歎息的份兒。一時裡大廳中哭罵之聲,交作而起,吵作一團。龍致禮身為家長,心頭有氣,看不過眼,「叭」的一拍桌子,叱道:「都給住嘴!」那時節長尊幼卑,秩序分明,龍老大一嚷,眾人果然都靜下來。

  龍致禮等眾人一靜,繼而溫和的說道:「現在事情已到了這般地步,再後悔叫罵也是無用,為今之計,老九明日速即親自下山,到城中銀號提取廿萬兩白銀,僱人運上山來,順便攜帶老五致忠,老七致智的名刺,投府報案,請知府大人派人暗中協助查訪,以防什麼鬧海蛟不守信義,不將淵兒送還。」

  吩附一畢,立即揮手招呼老妻王氏夫人,一同回去。

  其他諸老見狀,亦各個隨後返回住所,一時間大廳中只餘下老七致智,與致勇夫婦。

  致勇遂吩咐下人,將那尚未動過的晚餐撤去,令丫環將夫人扶入臥房休息,兄弟兩人,愁眉苦臉的商議對策。

  龍致勇身具上乘武學,龍致智才智過人,學識淵博,但卻都投鼠忌器,想不出妥善法子。

  第二日,龍致勇依言隻身下山!

  第三天果然雇了十幾輛大車,數十名腳力,將一箱箱白銀,運堆沙灘之上。

  然而,世事往往出人意料,一天,二天……五天都過去了,那署名鬧海蛟的惡徒,卻一直不再出現。

  九位老人,親自輪流著站在崖上,察看是否有人來搬取白銀,他們想:只要有人來搬走銀子,則無論如何,淵兒總有被送回來的可能!

  但是,一天天過去,廿萬兩白銀,堆積在那裡,一箱也不見短少,而淵兒的消息,亦更如大海沉石一般茫無半點消息。

  老年人的體力是有限的,半月的憂戚?思念與焦灼,使九人中病倒了七人。剩下的致智忙著施診,致勇則忙著購買藥物等瑣事。

  致智早曉得,終究會有這一天,故此當時雖然急慚,過後細加推究,卜卦,知道淵兒因禍得福,終必學成一身奇學,須十幾年後,方能歸返家園。

  他把這消息告知眾人,其初皆不致信,反罵他胡言亂語,日子久了,卻又不由拿這話自我安慰,盼望看這話,果能應驗!

  致勇本身是個江湖人物,生性豪邁爽直,平生也最是信服這位智哥。

  他曾經下山多次,凡遇著江湖同道,便打聽鬧海蛟其人,但不料想竟無一人知道是哪路人物,根據推測,可能是少履中土的關外馬賊,或是以海為家的海盜。

  但這一說又都不像,因為關外相距勞山,何止數千里路,怎會無端到此作案?海盜呢?平常雖偶然登陸劫掠,但多數是靠打劫海上商船為生的,他等何能知曉龍家身世與獨子的事情呢?

  既然導不到結論,家中又這麼多病人,龍致勇雖牽掛愛子,一時卻不能離開。

  同時,他亦深知淵兒身具奇骨,並非夭折之像,今雖然遠離膝下,被人劫走,受點苦楚,雖不能免,生命卻決無可慮,說不定機緣湊巧,果真應了智兄所說,練成那不世絕學呢!

  因此,龍致勇漸漸的平下氣來,與龍致智合力救治諸兄,更令人將白銀一一搬回,重運進城裡庫中。這且不提。

  且說那劫持淵兒的鬧海蛟,果然是東海一名海盜。

  那時的海盜,多半以打劫夷人通商納貢的船隻為主,夷人們船隻巨大,珍寶特多,能劫得一隻,可供海盜的吃喝玩樂上一年半載。

  故此,東海上海盜,每劫得一隻夷船,必然是化整為零,將盜船藏在海中荒島的落腳之地,各個化裝成商賈模樣,分別到中原各地玩樂痛快,直到將錢財用盡,方才回去聚集再幹這勾當。

  這一來,海盜們履臨中土,別人不但不能識破,還當是些個放蕩的富商呢!

  那鬧海蛟在海盜群中,身份只是小頭目,去年分得批贓銀,獨駕著一隻帆船,在膠東一帶登岸,吃喝嫖賭,亂搞一通,不到半年,便將那一批贓銀花盡。

  但這一次劫得的特別多,按預計可用一年,故而盜首與眾賊約定一年之期,須等一年再往荒島集合。

  鬧海蛟用錢太快,下半年生活費用,勢必得另打主意。

  因之,他打聽得龍家九老,富甲一方,堪做他開刀對象。

  只是,他同時也聽得龍家老九,乃目下泰山掌門出塵道人的師弟,功力高絕,威名頗盛。

  若是硬來,不但不易討好,反可能洩露了行藏,枉送了性命。

  故而,他才用這種劫票方式,劫走了龍淵,敲二十萬兩銀子。

  這一筆數目,在當時十分龐大,奢華富豪之家,也可以花用一世,他妄想弄到手裡,遠走高飛,易地去享樂花用,脫離那刀口啖血的海盜生涯。

  他一連在觀日崖下,潛伏了兩天,查知淵兒每日黃昏,必獨自下崖玩耍。

  他計劃劫走淵兒,駛船出海,到海外一座小島之上,僱用些漁民漁舟,再回來幫他搬取銀兩,等銀子到手,再令一漁民,送淵兒上岸,而他自己,既可攜帶這廿萬銀子,駛至閩海一帶去落戶立業!

  那知人算不如天算,他雖然人不知鬼不覺的將淵兒點了睡穴,劫上船駛走,半途卻意外的送了性命!

  本來,這東海一帶水域,鬧海蛟航行多年,海上一切航海常識,瞭解得十分透徹,雖然是連夜開航,順熟悉的航線而駛,則絕無觸礁迷途之慮,從勞山腳下,往他的目的地,駐有漁民的小島嶼航行,有一段水域,卻是十分驚險!

  那地方漁民商船,均視若畏途,呼之日「黑礁嶼」。

  黑礁嶼一帶,海面下礁巖林立,銳利逾恆,風浪亦特別洶湧,船一駛入該域附近,立即顛簸起伏,難以操縱。

  更可怕稍一不慎,船隻觸在礁上,立即碎成片片,無法修補不說,人一落海,必有大群龐大的虎鯊出現,吞嚼人類。

  故此,船隻一入該域,十隻裡到有九隻,有去無回,人船俱毀。

  所幸者,黑礁嶼目標極為顯著,其中有一塊巨大的黑礁石,高出海面約廿餘丈,四周壁立峭峻,頂上卻犬牙交錯,參差不齊,方圓最少有數十畝,遍體似是一整塊礁石生成,遠遠望去,似一座海上城池一般。

  過往船隻,老遠望見,立即改道,多繞行數十里,不敢欺近穿過,更無人敢攀登到那一大塊礁石頂上,看看上面是何情況。

  鬧海蛟自勞山腳下,揚帆出海,以他計算,第二日凌晨,方才望見「黑礁嶼」。

  那時自黑礁嶼轉折向南,再有半日航程,便可達預計的目的地。

  誰知,航行半夜,鬧海蛟正在舵旁打盹,猛覺舟身顛簸加劇,「嘩啦」「嘩啦」的海嘯聲,震耳欲聾。

  鬧海蛟猛然驚醒,尚未查看出是何緣故,陡然間一陣巨浪,兜頭壓下,「卡嚓」一聲,堅粗的獨桅,立被擊斷,若非鬧海蛟盡力抱緊後舵,非被那巨浪捲去不可。

  鬧海蛟一見帆桅斷落海中,大驚失色,心知這一下即便不死,這無帆之舟,在這茫茫大海中,如何航行?那還能不被饑死餓死?

  他惶然四顧,正瞥見前方,海面上升起一座小山,小山上水柱如龍,射入空際,達廿餘丈後向船上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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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1 12:49:32 |只看該作者
  鬧海蛟一見,面孔上一臉的驚怖之色。他極快的思忖一下,覺得與其讓那前方巨鯨所射的水柱壓死,倒不如棄船而逃,或有生望!

  他不等水柱壓到,猛的跳到海中,潛入水內。

  那水柱本來若打在船上,船身雖然堅固,亦必被打成碎片,艙裡暈睡的淵兒,更不用提,非送掉小命不可。

  誰知就在那水柱將臨,鬧海蛟跳海逃生之剎那,前方的巨鯨,突然把口一張,一股無形的吸力,猛的將那只長有丈半,寬有八尺的梭形小船,吸前二丈。

  那水柱就在此際,「嘩啦啦」一聲震天巨響,落在海面之上,激起了數丈的巨浪,四處翻湧,鬧海蛟潛在水下,被水柱重逾萬斤的擊力一壓,頓時五臟碎裂,七竅流血,隨浪花與若干魚類,翻出水面。

  那前面的一條巨鯨正在尋食,瞥見有魚類被它所噴水柱擊暈,那肯放過,猛的把口一張,發出一股吸力,海水魚群,連同那一具獨桅已斷的小船,齊向那巨口中投進。

  小淵兒被鬧海蛟點中睡穴,酣然入夢,這一陣天翻地覆般大鬧,仍未能把他吵醒。

  不知經過多少時候,小淵兒漸漸醒轉,立即被一種酸腐之氣,熏得直打噴嚏。

  他還以為是在家裡,習慣性叫聲:「媽!」但等了半晌,他不聞有人答應,卻奇怪的覺得身下臥榻蕩動不休,像是發生了地震一般。

  他有些害怕,驟然睜眼坐起,四面打量,只見天色十分黯暗,看不清楚東西,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那絕非是在自己家裡。

  這一個發現,差點把他嚇哭,但因他生性不凡,熟讀過詩書,同時也受龍致智及父親影響,懂得什麼是「臨危不亂」。他盡力壓住心頭的懼意,窮盡目力查看周圍的環境。

  他發覺所處之地,似乎是一隻船艙,雖然他因未親身坐過,不敢十分確定,但就房內的形勢佈置,可以想像得出來。

  艙內此時的空氣,酸腐之氣淡了不少,但依然刺鼻熏人,船的蕩動漸在減弱,像是停住不動的樣子。

  小淵兒在榻上跪起來,爬到床裡,床裡的壁上,有二扇木窗,緊緊的關著。

  他想去把它打開,他以為開了窗,不但有光,也可以透入清新的空氣沖淡這刺鼻的酸氣。

  「吱呀」一聲,窗戶洞開,外面果然有紅光閃射而入,但可怕的是,酸味不但未見減輕,反顯而更濃了。

  小淵兒差一點便要嘔吐,慌忙用小手捏住鼻於,改用嘴呼吸,一邊站起來,向外面查看在他想來,所乘的既然是船,外面必然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或是條款款而流的小溪。

  那知,這一望不但把想像推翻,同時還使他如墜霧中一樣的迷糊。

  因為,外面似是個圓圓的大洞,乍然望見,和他那藏放貝殼的秘洞,差不多形勢,只是大的多。

  洞壁上似乎沾滿了水份,映著那浮動的紅光,反射出微弱的黃光。

  洞的地下,似乎也是些粘水,正有不停的波動,自己所坐的小船,便停在這種粘水上,跟著搖晃。

  這還不奇,最奇的是那紅光的來源。

  那紅光不是天光,竟是由數個雞蛋大小的紅珠子發出,那紅珠子有的在地下的粘水中,穿射游動,有的則滿洞跳躍不停,像是活的一般。

  淵兒愈看愈迷糊,想不出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他陡然覺著肚子裡很餓,「咕嚕」直響。

  他想起自己還沒有吃晚飯,不知怎的會在秘洞中一下睡著,來到了這個鬼地方。

  想到「鬼」字,他不由又害怕,趕緊一手仍捏著鼻子,跳下榻來。

  他摸摸索索,摸到一張木桌邊,打開抽屜,摸著一塊火石。

  他屏住呼吸,「呼」的一響,把紙折打著,火光一閃,見艙頂上掛著個帶罩的油燈。

  淵兒人小,根本夠不著那燈,幸虧他還有點力氣,把桌子拉到燈下,站上去燃燈。燈光一亮,艙內纖毫畢現,只見除一榻一桌一椅外,別無他物,更別說可資充飢的食物。

  淵兒跳下椅子,方欲開門出去,到外面去尋,陡聽得「嘩啦啦」一聲暴響,船身猛的上漲,顛簸動盪,更加激烈。

  他慌忙捏著鼻子,爬上木榻,到窗邊去看。

  只是洞裡不知怎的,陡然湧進不少海水,海水中隱約尚有許多大少不等的魚類,翻翻滾滾攪動不休。

  自己所乘木船,因水量加多之故,亦上升不少,船艙已幾乎頂著洞頂了!

  小淵兒仰頭注視,只見那洞頂,蠕動不休,粘粘的水份不斷滲出,嘀嘀嗒嗒,落將下來,打著艙蓬,發出打芭焦一般的聲音,而酸腐之氣,逐漸轉濃。

  他因之十分驚訝害怕,猜不出這個何以自動。

  正在怔神,突然一滴粘水,滴在淵兒露出窗外的小臂上,一陣疼痛,沁人心腑,小臂立即腫起一塊,似欲腐爛。

  小淵兒痛得不由的淚下如雨,趕忙縮回用手去抹。

  那知不抹還好,一抹之下,連小手兒也因為觸著那水,而腫漲起來。

  他嚇得要死,眼看著小臂上腫處化成粘水,嘀嗒而下,不知如何才好,直痛得連肚子餓都顧不得了。

  正在此際,陡然間窗口外紅光一閃,一枚雞蛋般火紅的珠子,自外面彈進,向淵兒面門射來,待等他發覺紅光耀眼,欲想藏避,已然不及,堪堪便擊在鼻上。

  他知道這一下等被打中,鼻子非酸痛上半天不可,心裡一急,猛一屈膝,以額頭對珠子撞去,但聽得「叭」的一聲,撞個正著,淵兒直覺得額痛如裂,踉蹌退步,一腳踏空,跌下木榻,仰面摔倒在船板之上。

  這下摔得不輕,痛得他方一裂嘴,猛覺得額上,似粘著一塊東西,又熱又香,隱隱還有股腥氣。

  他速即撐坐起來,用手抓下一看,正是那一顆火紅珠子,此時竟被他撞裂一縫,由裡面滲出一縷又粘又熱的液體,隱泛出強烈的腥香之氣。

  那液體很是奇怪,一流到手上,手上的紅腫疼痛,立即消除,同時鼻端所嗅的酸氣,已不如以前的刺入,像是被那珠子的香氣化了不少。淵兒大喜,忙把那液體抹在小臂傷處,說也不信,一抹上,不但立即止痛,更還都恢復如初。

  這一疼痛消除,腹中飢火又作,一陣陣「咕咕」連響,使得他想吃東西。

  但有什麼可吃的呢?他想,看著手裡的珠子,心中躍躍欲動。

  舉至唇邊,用舌尖舐了一下,覺得有點腥氣,卻是又香又熱又甜,於是,他不再猶疑,立即用口唇在破處用力吸吮,將珠子液體,吸了個乾淨。

  最後剩下的空殼子,索性也嚼著吃下,又脆又香,比液體還要好味些。

  淵兒吃完了珠子,意猶未盡,伸手在額上擦擦,抹下那粘在額頭的液體,方欲送到口裡。

  猛覺著雙目奇癢難忍,不由主用手打揉。

  那知不揉還好,這一揉雙眼粘上了珠液,不但奇癢加重,更還有點兒刺痛的感覺。

  他年紀幼小,不能瞭解,這乃是因為粘上了珠液之故,不但不即停止,反而愈癢愈揉,直到刺痛加深,痛不可當之時,方才警覺。

  但此時雖然警覺,雙目中已粘滿了那種液體,雖把手放下,也已無用,直痛得小淵兒滿地亂滾。

  好一陣,刺痛漸漸消除,腹內那被他吃下的液珠,卻又開始作怪。

  一時,他直覺肚子裡奇熱無比,一股巨大的熱流向四肢逸散,煞時間,只熱得汗出如漿,一身短衫短褲,全被汗水濕透。

  小淵兒躺在船板上,熱得難耐,一氣把衣衫全部脫掉,仍是不行。

  這樣過有一盞茶時,熱氣始漸漸消散,恢復正常。

  但可怪得很,小淵兒雖說已不覺大熱,自體內那股熱流,卻仍然存在,像一條小蛇似的,由小腹丹田處開始,穿行全身,使得他不但感覺到,那小蛇所經之處,又酸又熱又麻,心裡上也覺得極不自在。

  他翻身由船板上爬起,覺得自己的身體,似乎是輕了許多,他輕輕一跳,三尺高的木床,不但一躍而上,還幾乎頭撞艙頂。

  他又驚奇又迷糊,猜不透是不是那珠液做怪。

  無意間閃目一看窗外,頓時吃一大驚。

  「怪呀!」他想道:「外面怎的會變得這度亮了呢?」他走近窗邊,外面透入的一股子酸腐之氣已不再令人欲嘔。

  放眼一望,洞中的纖毫畢顯眼前。

  只見那大洞是個圓形,廣有七八丈大小,肉色的洞壁,無一處不在蠕動,只是,此際壁上已不再滴水,而船下的水量,也顯然漸漸的向下降去。

  小淵兒伏在窗口,對水中注視,水色淡黃,十分粘稠,水中的魚類,已然不見,只有少數的骸骨,沉在那深有丈許的水底。

  此外,那水裡還有火紅的珠子、在不停的攢動遊走,有時甚或遠跳到水面上來,飛射不已。

  小淵兒很想出去,但一思及適才水滴在身上的疼痛,便又裹足不敢妄動了。

  同時,他也想再弄個珠子吃吃,但想起方纔的那份熱勁,也是胃口全消。不過,他雖不敢再吃,卻想捉個來玩玩。

  不是嘛,那球子又紅又圓,還能止痛,若有個擺在手邊不但好玩,萬一粘上一點粘水,還可以拿珠子治治呢!

  地面的水量,漸漸的消了,一尺,二尺……最後只剩三尺不到,憑著目力,可見洞底部也是圓的。

  底部正中央,有一方黑乎乎的東西,長長的似是個鐵箱子。

  同時,洞後方水面上,露出個五六尺方圓的小洞口,想來那水必是由裡面流出去的。

  水中的珠子,似因為水淺之故,全部飛彈了起來,滿洞飛舞,有時竟有一兩顆,貼著窗口飛過,若是手急眼快,伸手必可以撈上一個。

  小淵兒心中大喜,一邊聚精會神的等待機會,準備撈它一個,一邊猜想那洞底的鐵箱子裡是些什麼?

  果然,不大功夫,有一顆紅珠劃空飛近,小淵兒舉手一拐,竟果真輕而易舉的撈到手中。

  他高興得在床上直跳,細看那珠子形似蛋,晶瑩光潤,霞光閃閃,紅光映人眉發。

  他愈看愈愛,正想再去抓上一個,方伸頭出去,猛瞥見不知何時,那後面洞口已然閉起,而前方突又顯出一方圓三丈有餘的大洞。

  那洞方一出現,直聽得「嘩啦啦」一聲巨響過處,一股洪流,洶湧而入,剎時間水漲船升,復又似乎撞到上面的洞頂。

  小淵兒嚇了一跳,慌忙抓住窗欞,穩住身子,方才未被那顛簸之勢翻倒。

  他坐在木床上,聽到艙頂上「嘀嘀嗒嗒」響作不停,知道洞壁上又在滲落酸水,便不敢再伸出手去,以防滴在身上。

  他年齡幼小,一刻也閒不住,靜不下。這閑靜下來,立即想及家中的父母伯伯,而發起愁來,本來像他這種年齡的兒童,一刻也離不開父母及親人,否則他必會產生懼怕怯生的各種情緒。

  何況,像他這般,處身於一種奇怪神秘而恐怖的境地呢?

  不過,他雖然發愁想家,卻由於他與生俱來的個性,而並不嚎哭。

  他只是默默的設法,怎麼樣才能脫出這奇怪的處所,回到家園。但想想適才所見,一大一小的兩個洞口,都似乎不能出去,而其他又無出口,何況,因為那奇怪的酸水,腐人皮肉,又不能離開船艙呢?

  他想了半天,實在想不出脫身的方法,不由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被一陣激烈的震盪搖醒。

  醒來,第一個感覺,便是肚子餓。

  但有什麼東西可吃呢?除了手中捏著一顆紅珠子之外,他實在想不起別的來。

  他忍不住飢餓,便拼著忍受奇熱的煎熬,將珠子咬破,先把那珠液吸盡,再嚼吃珠殼。

  果然,將珠子吃下,腹中的飢渴立即止住,而奇熱也跟著發作了起來。

  不過,這一次比上次稍好。

  而且,為時也較比短暫,出過一身大汗之後,熱氣漸消,而那條小蛇也似的熱氣,較前稍粗,穿行全身,又疾又快,身受之餘,不但不覺酸麻,相反的,週身輕靈,心靈飄逸,體內似蘊有無窮的潛力。

  他自然不會瞭解原因,卻覺得十分快樂欣慰,爬起來一看,外間的水勢又落。

  於是,他重新加法泡製,站在窗口,去撈那自窗邊掠過的紅珠。

  這一次,不知何故,那紅珠只掠近,伸手一撈,便被握住,又快又穩,從未失手一次。

  他一氣捉了三個之後,前洞之口又放海水湧進,復又將船湧起。

  經過兩次,淵兒已不再驚怕,但此時不能出去,又睡不著,實在無聊。

  於是他便爬下床來,到處亂著。這一看,卻發現床下放著不少東西,拉出來一看,見其中有一把鐵叉,通體鈍剛打就,柄長五尺,頭分兩股,尖利異常,想來是在海上獵取大魚用的。還有一付漁桿,桿為鐵製,絲線粗如小指,十分牢固,漁鉤又大又粗,比通常大十倍有餘此外,便是些大人的衣衫碎銀等等。

  淵兒一見漁桿,心中一動,立即執到窗口,將鉤絲放入水中。

  水中此際,正有許多條大魚,翻滾攢動,攪亂不休,有一條大魚,長有丈餘,一見漁鉤,立即一口咬住。

  淵兒雙目,已大異過去,不但能明察秋毫,更還可透視海水,故此看得十分清楚。

  他一見大魚上鉤,心中大喜,竟忘卻考慮那丈餘多長的重於自己的力量,便猛的挑桿,想將拉將起來。

  但,真是奇怪得難以置信,想不到他喜極忘形的一挑,不但將大魚拉出水面,竟還因那魚咬鉤不緊,未能鉤緊之故,「叭」的一聲,鉤脫魚飛,直撞到洞頂壁上。

  那洞壁似有感覺,一被撞上,蠕動竟然加急一倍,而滲出之水更多,煞時間便充滿腐酸之氣,此際,淵兒雖然不怕,水中的魚類,卻似乎吃不消,不但一條條魚腹翻轉,轉眼之間更連魚骨全都化盡。

  淵兒見狀,不由得十分驚心,知那洞壁上滲出的粘液,必具有腐爛作用。

  水量漸漸自後洞流出,船隻漸次降落。

  淵兒一桿在手,一瞥洞底那隻鐵箱,便小心翼翼的垂鉤去鉤。

  一會功夫,果被他鉤住鐵箱上的鐵環,拉上來一看,卻打不開來。

  他十分失望,一氣便不去管他,逕又去捉那紅珠子,這一次成績更好,竟將餘下三顆,全部捉來。

  他將之一一堆在床底上,八顆紅珠,堆放一起,光華大盛,只映得全艙通紅,十分壯觀。

  陡然間,外間之水,又復漲起,床上的紅珠,因這一簸動,紛紛跳躍,有二顆竟又躍回水中去了。

  淵兒見狀,生怕珠子撞在木頭上,會被撞破,立即雙手去捉。

  雖則如此,除卻那兩顆落水的不算,仍有兩顆,被板壁撞裂。

  他一氣之下,便把那兩顆破的吃下,其餘則用衣衫包好,藏在桌子抽屜裡。

  二顆珠下肚,自然又不免出身大汗,但同時體內不僅舒泰逾恆,腳下更覺著輕飄飄的,直似意欲飛去一般。

  他仰首望著裂處,方在出神,陡的自裂處滴下數滴液水,落在他臉上。

  他大叫一聲,趕緊去開抽屜拿紅珠救治,但等到拿出珠來,卻並未覺著痛苦。

  他奇怪的用手一抹,湊近鼻端嗅了一下,酸酸的果是那水,但為什麼失去了作用呢?

  他想:「這大約是我吃多了紅珠的緣故嗎?」「那麼,我是不用再怕那種水了。」他想著,膽氣驟壯,更覺得紅珠子不但好吃解饑,更還可貴。

  他穿起衣衫,把紅珠都放在懷內,拿著一個吃著,打開艙門出去。

  外面仍動盪不休,但此際他恍似換了個人,不但身輕力大,更是沉穩異常,任憑那船身搖得多利害,他仍然不用扶任何東西,穩穩的釘在船面上,他在船面上打量一會,所見與窗口一樣,再未見任何出口,卻乘另兩個落水的紅珠,彈返之際,又將之捉了下來。

  他滿意的歎了口氣,卻又失望的搖著頭。

  此際,水漲船正高,洞頂距他的頭頂也不過一丈,他仰頭打量著,覺得那洞壁非石非鐵,似乎是肉做的一般。

  他卻不敢置信,便跑進艙內,取出那鐵叉出來,單手握住叉身,猛力向洞頂投去。

  以他的本意,是想試試這洞壁,到底是何物製成,那知他因為連吃了四枚紅珠,不但身輕體健,更早已洗毛伐髓,力氣大增。

  這一擲,在他是用盡全力,何止千百斤勁力,只見那鐵叉去如飛矢,「嗤」的一聲,不但將洞壁刺破,更還射進去一半有餘。

  那洞壁被又刺中,立即有一股血紅的水份,洶湧射出,若非淵兒趕緊進艙,準被灑上一頭一臉。

  小淵兒方一進艙,但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那洞壁蠕動之甚,前所未見,洞中水勢翻湧,船身搖搖欲傾,嚇得他趕緊抓住桌子。

  陡然間,船身急轉,「嘩」的一聲,連同著船下之水,向前方大洞外湧將出來。

  淵兒人小在桌邊看不見窗子外面,直覺得整條船如同騰空而起,猛然間「嘩啦啦」一聲大響大震,船似撞在岩石之上,船身破碎,艙頂四分五裂,小淵兒連人帶桌,直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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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1 12:53:4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鯨胃礁嶼禍變福


  小淵兒緊緊抓住桌子,不敢放手,直覺得被那一撞之力,摜出去老高老遠,「撲通」一聲,連人帶桌,跌入海內,向下沉去。

  他「哎呀」一叫,一張嘴,立即灌了兩口海水。

  好半晌,下沉之力減輕,漸漸的又浮出海面。頭一出水,小淵兒張眼一瞧,只見那四周,是一望無涯的大海。

  前方不遠處,有一座廿餘高下的黑礁石,附近四周,有散碎的木板,也有突立於海面之上的小塊礁石。

  他攀上桌子,坐在中央,回頭一看,可不得了啦!

  那後面十丈之外,浮現了一條小山也似的大魚,高噴水柱,閃著兩隻浴盆大的眼睛,向他盯著,不時的張口作勢,欲衝上前來。

  但顯然那魚生得太大,附近的海面下,礁石密佈,又多又利,使那魚空自作勢,卻游不進來。

  小淵兒猜不透原因,只嚇得面目變色,心頭惴惴,慌忙俯身在水裡撈了塊木板,雙手執著,當漿使用,一勁在水裡亂劃,向前方一塊廣有丈許的黑礁石劃去。

  但是他年齡既幼,又無划船經驗,既真個有船有漿,他也未必會使,何況又全是代用品呢?

  故此,他劃了半晌,直急得滿頭大汗,卻仍只在原地打轉,進不得一步。

  小淵兒方在著急,猛聲得水中「卡嚓」一聲,所坐的桌子,一陣顫動,前進丈許,卻險些將他傾覆在海裡。

  他嚇得趕緊用小手攀住桌子,俯身向水下一看,只見那週遭的水面下,不知何時,已聚集一群大魚。

  而適才那一聲響,便是大魚把桌子腿咬斷的聲音。

  小淵兒十分著慌,怕大魚將桌子頂翻,自己落海,淹死倒好,說不定還會被大魚嚼吃了呢?

  但,怕什麼偏有什麼!群魚嗅著了血肉之味,齊聚水底,等待著淵兒落水,有些個兇惡劍魚更不及等待,動口咬嚼起桌子來了。

  轉眼間,四條桌子腿全被咬斷,小淵兒在桌面上危如覆卵,心知再不想法離開,不大會功夫,連桌面都保不住了。

  他惶急四眺,見前方那一塊大礁石,距離已然較近,頂多也不過六尺。只是那礁石高出水面約有五尺,想上去確是不易。

  他方在猶疑,陡聞得「卡」的一聲,桌面已被水中的劍魚特具的長喙刺穿一洞,差一點便刺在淵兒的臀上。

  他大吃一驚,不遑多想,陡然間站起身來,猛力向那方瞧石撲去。

  以他想像,只要能撲近礁石,抓著點邊兒,就好攀上。

  那知,如今他已非吳下阿蒙,這一施力猛跳,「嗖」的一聲,全身射入空際,約有五丈多高,勢盡下落,已越過那礁石多得多了。

  他又驚且駭,復因不懂得武功之故,不曉得提氣輕身,空中化式,堪堪便落在水裡。

  危急中,往往會發揮人類潛在的本領,小淵兒年紀雖小,不但潛在的能力強,卻還無意中得遇了千載奇緣。

  故此,他一見要落下水,猛的便臂腿齊舞,掙扎著往前方一尺外一塊較小的黑礁石落去。

  他雖然不知武功是為何物,這一手舞足蹈,卻暗合了輕功中空中停身化勢的式子。

  因之,那即將落水的小身軀陡然間前移一尺,結結實實的跌了個「五體投地」。不過,這一來不但比落水好些,且還使得他有了點自信。

  他怔怔的爬起來,撫摸著微微作痛的額頭、雙膝與手心,懷疑的詢問自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本來嘛!在以往他常喜歡蹦跳,最高也不過能跳五尺。如今,不但跳得高,飛得也更遠,這不是奇跡嗎?

  他想了半晌,當然想不出原因,便把心事放下,而覺得寂寞無聊起來。

  他於是想跳到那一方較大的石頭上。

  有了上次經驗,也有了初步的自信。他小心的忖度兩下的距離,雙腳併攏,兩腿微屈,雙手握拳後伸,做好了跳躍的姿態,猛的長身一登,「唰」的一聲,跳出去兩丈多遠,正好落在那大礁石上。

  不過,雖然落上了,卻站不穩當,落地之後,前衝了兩步,仍然一屁股跌坐在石上。

  他雖然跌得齜牙咧嘴,雙手直揉搓屁股,心裡卻非常高興。

  因為那礁石上不但寬大且還平坦,石頭邊還擺著個鐵箱子,十分眼熟。

  淵兒細看那鐵箱子,正是他在那怪洞裡釣起之物,想是小船撞碎之際,摔到這上面來的。

  小淵兒將鐵箱拖到石頭中央,當作坐位,坐在上頭,用雙手支著下頷,打量四周。

  前面的那條小山一般的大魚,仍然未走,在三十餘丈外,游來游去,直向這面怒窺。

  海面下,一群群丈餘巨魚,萬頭攢擠著,來回游動。

  天空中,太陽已然偏西,看樣子頂多再過一個時辰,便要天黑了!

  淵兒不由得想道:「我怎麼辦呢!那個大黑礁上,有人家嗎?附近怎麼也沒有船呀?唉!……若是能看見船,我一定得喊「救命」,求他們把我送回家去!我糊里糊塗的離開家,媽媽一定會想死我的?還有爹爹及伯伯們,他們不都很愛我嗎?」

  他胡思亂想,一會又想道:「不,我不要回家,在家裡伯伯把我管得那麼嚴,沒有一點自由。我若是看見船,求他們救我,卻不說出我家的地址來,那麼,他們不知道地方,一這會把我留在船上,那多好玩呀!終日裡東飄西蕩,有多麼自由自在啊?」

  他這麼漫無目的想著,看兒那大魚老是不走,不由又奇怪的忖道:「這是什麼魚呀?這麼大!他為什麼不走呢?他為什麼老盯著我呢?唉!你快走吧,要不,別的船看見你,雖然有心救我,也不敢過來呀!」想著,覺得有點兒飢渴,在懷內掏出個紅珠來吃。

  那紅珠映著日光,霞光流轉,份外明亮,海中那大魚一見,巨口連張,發出「嗚嗚」之聲,似是怒極,所噴的水柱,向淵兒射來。

  但,一人一魚相隔過遠,那水柱雖憑地打不著淵兒,卻激起無數浪頭,四下翻滾,水中的魚群,當者立被壓斃。

  小淵兒見水柱打不著他,心中大定,目睹這巨浪山湧的奇景,不但不怕,反而拍手叫。

  天色漸漸的暗淡了下來。東方的月姐兒,緩緩升起,天空中星辰也漸都顯出。

  但奇怪得很,小淵兒竟不覺有半點天黑的跡象,在他的眼裡,四周仍然是亮如白晝,除了看不見太陽之外,一切與白天並無二致!

  他詫異的以為自己是來到一個奇妙的世界,卻不知這正是因為他食下紅珠,雙眼裡粘上過珠液的緣故呀。

  其實,那紅珠乃是世界千萬年難得一見「鯨珠」,正是在他前方巡行不去的大魚之精血所化。

  原來,小淵兒在熟睡之際,他坐的那隻船,突然遇上那條巨鯨。

  那巨鯨已然生長有幾千餘年,體積之大,無與倫比,它當時正在尋食戲水,一吞之下,竟將那獨桅已折的梭形小船,吞入肚中。

  小淵兒醒來所見的秘洞,便是那巨鯨之胃。

  那巨鯨每將魚群吞入胃裡,必自胃壁裡滲透出帶有腐蝕作用胃液來,將食物肉類化成粘水,灌入大腸,由腸壁吸收。

  小淵兒所見後方的較小圓洞,便是大腸的入口。

  那胃液既具有腐蝕作用,小淵兒沾上一滴,怎能不小臂蝕爛,痛徹心腑呢?

  這還是幸虧他居於艙裡,胃液蝕不透木板,才令小淵兒得免於難。

  至於那紅色珠子,乃是那巨鯨之精血的結晶,每千年始能生長一個。

  若一條鯨魚,能生長萬年,結成十個「鯨珠」,而再過千年,鯨珠硬化,變成內丹,則那條鯨魚,便能夠化身變龍,白日飛昇。

  那條巨鯨,已具有九個「鯨珠」,論年紀已有九千餘年.再過一千多年,鯨珠硬化,便可以興雲作雨,化龍飛騰。

  卻不料,小淵兒機緣妨合,誤打誤撞,前往連食下鯨珠五枚,體質大起變化,體內穢濁之氣盡行化去,週身三百七十九處大小穴道,全被打通不算,而珠液所化之熱流,潛凝於體內,日後小淵兒若得明師指點練武,不但能聞一知十,身輕體健,其真氣運用,更可化無形而為有形,事半而功則倍之。

  除此之外,那珠液更具有明目特效,常人若能將珠液滴在眼中,只須少許,便可視黑夜如同白晝,若練武之人,精通玄功,稍一凝目注視,還可以透視雲霧,視百十里外之景物,如有目前一般的清晰!

  小淵兒迷迷糊糊履盡奇險,獲此奇緣,雖說是機緣巧合,卻也是福緣深厚,否則只稍一不慎,小命兒早已送掉多時了。

  那巨鯨吞下小船,卻不但不能將之消化,而得不償失,雖已怒極,卻因那鯨在目前只能以胃壁之蠕動,彈動運動鯨珠,以助消化,卻尚不能夠以意駕御,故此無法收回。

  到後來,小淵兒無意之中尋出一柄魚叉,想試試洞壁何物所成,而對準洞頂全力投擲,深沒一半,使巨鯨胃部,慘遭重創。

  巨鯨在傷痛之下,猛然間將小船嘔了出來,而直向礁石撞去。致使船身破碎,木片紛飛。

  小淵兒若非緊抓住桌子,雖可免慘遭鯊魚之吃,卻也必被淹斃不可!

  那巨鯨,雖不能以意駕鯨珠,卻因那鯨珠是他本身的精血所化,總有些氣機相通,故此知道尚有五枚在淵兒身上。

  這一來,他既不捨得拋下鯨珠不要,再想要吞嚼掉小淵兒,以報食珠之恨,怎肯就走?

  但,可恨那地方正是漁人船商視若畏途的黑礁嶼水域,海面下銳礁密佈,別說是它那龐大的身子游不進去,便比它再小一倍,也是無望。

  故此,那巨鯨在外圍空自急怒,卻只好看著小淵兒,津津有味的吃著他的鯨珠。

  小淵兒可是不知道,他自己曾經歷過多大危險。他坐在瞧石上,唯一盼望著海上趕快出現條海船,來將他救走。

  海風漸漸的大了,巨浪被海風吹著,不停的打擊礁巖,發出陣陣雷鳴般聲音!

  天空中月姐兒已走到了頭頂上,若如今是黑夜來算時辰,目下說正是午夜了呢?

  小淵兒無聊的坐著,雖不覺寒冷,卻十分討厭大風,因為,那風力似乎要把他吹走一般,若不是他用手緊抓住下面的鐵箱援手,整個的人,一定會飄起來的。

  因之,他不敢鬆懈、不敢閉上眼睡覺,怕會重落在水裡。

  他一徑睜大了眼睛,向四周遠處眺望,盼著能在某一方發現只漁船。

  忽然,呀!那高大廣圓的黑礁石右方,不正出現了一片帆影嗎?

  小淵兒一見那片帆影,也不管兩下到底距有多遠,便驀的站起來,手亂揮,大聲叫嚷道:「救命呀!救命呀……」他自服食鯨珠之後,中氣充沛已極,這一發喊,聲音竟蓋過了風浪之聲,遠傳十數里外。

  但那船距離他立身之處,不但遠超過七八倍,根本聽不見叫聲,便真能聽見,也不會馳進這視為鬼域的黑礁嶼一帶來啊!

  小淵兒連喊了數十聲救命,那船卻仍然朝前直駛,並未曾改變方向向他駛來,故此,一會功夫,便消失了蹤跡!

  小淵兒大失所望,剛剛頹喪的坐下,卻陡地聽到自那方高約二十餘丈,寬有十幾畝大的堅礁石巔,飄下來一陣脆潤的聲音問他道:「喂,什麼人在下面亂叫啊!你是落難的嗎?」小淵兒驚喜交加仰頭一看,只見那犬牙交錯的黑岩石頂上,站著個衣白勝雪的姑娘。

  那姑娘凝立巖巔,衣衫被海風吹著,飛舞飄蕩,宛似是凌空仙子,好看已極,奇怪的,那姑娘生長有一頭金黃色秀髮,用一方白絹縛住,自右肩垂向胸前,直達腹際。

  小淵兒見狀,納悶想道:「這姑娘不是人嗎?頭髮怎會是黃色的呢?」那姑娘問了一句不見回答,又問道:「喂,你怎麼不說話啊?你在那兒嗎?」小淵兒聞言,暗忖:「這姑娘是瞎子嗎?怎麼我能看見他,他卻看不見我呢?」想著,便舞起手臂,叫說:「大姐姐,我在這兒,你看不見我嗎?」那姑娘似是「咦」了一聲,說:「你能看見我嗎?我真的看不見你在那裡呢?」小淵兒一聽,心想:「敢情這姑娘近視,不是瞎子啊?」便掏出兩枚鯨珠來,握在手中搖動著,說:「大姐姐,我在這兒,你救我上去好嗎?」那鯨珠一被掏出,黑暗中立即騰起了兩團紅光,將方圓丈餘內,映照通明。

  這一來,礁石上的姑娘,似乎看清了淵兒,「哎啊」一聲說:「你還是個小孩子嘛!怎麼會飄流到這裡呢?你別怕,我下去救你上來,乖乖的等著,別掉下水啊!」那姑娘和善的叮嚀著,語音一落,便自失去蹤跡,想是去設法來救他了!

  小淵兒十分感激姑娘的熱心,便靜靜的坐下,來等那姑娘來救。

  另外,海中的那條亙鯨,瞥見小淵兒取出鯨珠,立即巨吻連張,發出「嗚嗚」刺耳的聲音,同時它還不停的噴著水柱,發出『嘩嘩」天翻地覆的聲音來。

  小淵兒知它游不近來,便也不去管他,逕自用目光四下搜索,以待能發現那金髮姑娘的身影。

  約過有一盞茶功夫,小淵兒果然發現自那黑礁石左方駛過來一隻小船,長有丈許,寬只三尺。

  那姑娘端坐其上,雙手操槳,十分熟練,自林立的小礁石縫中,左穿右插,其快如矢,飛駛而至。

  小淵一見大喜,站起來叫道:「大姐姐,我在這兒哪!」叫嚷之間,那小船已然劃到礁石旁邊,那姑娘放下雙槳,隨手抓起一條繩索,未見她恍肩作勢,僅只是長身之間,人便「嗖」的一聲,飛飄上巖頂,站在小淵兒面前了。

  那姑娘一見小淵兒,生長得天上仙童一般,俊美可愛,覺得大出意外,立即彎腰蹲在小淵兒面前,伸出兩隻玉也似的柔荑,撫住他的兩肩,嫣然而笑,柔聲問道:「小弟弟,你叫什麼名字啊?怎會流落到這裡呢?」

  小淵兒雙手托著鯨珠,發出陣陣紅霞,映在那姑娘臉上,只見她年紀十四五歲,玉面潔白勝雪,柳眉棕黃,眼睛發藍,大異於所見一般人模樣,但配著那朱唇皓齒,雪肌金髮,卻又極其的美麗動人,尤其是那一點頰邊的酒窩深旋,象牙般鼻翅兒微煽,整個看去,恍似那秋菊,予人以清奇高貴的感覺。

  小淵兒一時看得出神,竟未曾聽清她說的什麼?

  那姑娘見狀,搖搖他肩膊,又問道:「小弟弟,你怎麼不說話呀?餓了嗎?」小淵兒這次可真聽清了,他搖搖頭表示不饑,兩眼仍盯在她的臉上,嘻笑著說:「大姐姐,你真的很漂亮呀!」那姑娘垂目而笑,似有羞意,旋即抬眼望著他說:「你不也很漂亮嗎?唉,你不冷嗎?快跟我回去吧!有話等到家再說好了!」說著,一手抱起淵兒,一手攜起那鐵箱於,輕輕一躍冉冉飄落船中,那小船竟未見因之搖動。

  小淵兒觀之,那姑娘輕功,竟已達上乘境界了。

  小淵兒不懂這些,只覺得這姑娘處處都怪。不過,卻怪得有趣,使他不但不怕,反忍不住想探探姑娘的底細。

  那姑娘坐下,將他放在懷內,雙手執槳,輕輕划動,小船立即調轉頭來,向來路駛去。行程中,姑娘又問起淵兒的姓名,與飄流經過,小淵兒就所知,一一道出,並還提出疑問來,詢問姑娘。

  那姑娘聽著,除卻萬分的驚訝外,卻一點也猜不透,那會流血、會蠕動、會冒酸水的怪洞是什麼東西。故此,對淵兒之疑不但不能解答,自己反也弄了一頭霧水,拿不準這自稱姓龍名淵的小娃兒,所說的是真是假。

  但,看看淵兒真摯的表情,看看他手中握著的鯨珠,她似乎又不能不信。

  於是,她思索一會,歎口氣答道:「這個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我想若是我師父活著,一定會知道的,唉……只可惜他在一年前就死了!」小淵兒坐在姑娘懷內,直嗅得陣陣幽香,沁人心肺,背靠在軟綿綿的酥胸上,十分舒服,方想問話,那姑娘已道:「小心坐著,快進洞啦,有話回去再說吧!」淵兒一看,見小船已然駛到與適才立身處相反的一面,這一面也是壁立如削,無路可通崖上,方在納罕,突然間,姑娘右槳一拉,左槳一推,船身陡地左轉,眼前一暗,再看時,已然轉入一僅距水面五尺的水洞裡。

  小淵兒雖覺眼前一暗,乃是因為由光強處進入之故,但一入其內,仍然是看得清楚。

  只見那水洞,似乎甚長,曲曲彎彎,深不見頭,水面寬有丈半,每一轉彎處,洞頂上均掛著一盞油燈,發著昏黃的暗淡光彩。

  姑娘對水洞中情形十分熟悉,舟行其中,雖曲曲折折,卻毫未減低速度。

  那水洞煎是往裡,愈是廣寬,頂上距水面,亦是愈遠。最高處竟有三丈。一會功夫,小船又是一轉,眼前陡的轉亮,小船也已然鑽出水洞,抵達到一片寒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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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1 12:53:56 |只看該作者
  那潭形似一圓,廣有一畝,潭水清澈,水色蒼碧,潭中游魚成群均不甚大,往來穿梭,優遊自在之極。潭邊上尚又停的有幾隻小船及一隻大船.

  小淵兒一入潭中,便似是身入仙境,左瞻右顧,目不暇接。人也似被這意外的奇景,驚呆住了。

  原來,那礁崖並非如一般人想像一般,是個光禿禿不毛之地。

  正相反,那黑礁外觀雖然是壁立如削,其內卻是個廣有數十畝大小,那盆地以寒潭作為中心,四周自崖邊傾斜而下,斜坡上,繁花似海,蒼松林立,更奇的,蒼林掩映間,還隱隱有屋舍露出。

  不但此地,那東西兩面斜坡上,被人工開懇有十幾畝梯田,層次分明,田中長滿了稻麥之屬,微風拂過,起伏奇致,另具有一種田野之趣。

  小淵兒看著奇怪,問道:「大姐姐,那些是你一個人種的嗎?」姑娘搖搖頭,將船靠在潭邊,攜著小淵兒登岸,邊道「不是我。是他們那些人種的。」說著,指指北邊那松林中的房舍。便提起鐵箱,領著小淵兒向南邊走去。

  南邊的奇花最盛,異香濃郁襲人,叢樹處處,果實疊疊,直看得小淵兒垂涎三尺、口饞不己,卻不好意思開口。

  姑娘是看出他的饞意,微笑著道:「你餓了吧?別急呀!一會到了我的住處,有比這更好東西呢?」小淵兒紅臉笑笑,故意拿話岔開,道:「大姐姐,你貴姓啊?這兒是什麼地方?你師父是誰?」這一串問說,直問得姑娘「撲哧」而笑,說:「小弟弟,你別急嘛!等會兒到了我那兒,自然會都告訴你的!」

  淵兒因之便不再言語,默默的走了一陣,七轉八折,陡然走到一幢精舍之前。

  那精舍背依崖頂而建,通體漆成白色,方方的全以岩石砌成。

  一進門,是一間大廳,廳中明燈高懸,傢具桌椅,均一律以青石磨成,正中央壁上,懸掛著一幅丹青畫像,上面畫著一位年約五甸的清懼老者,相貌奇古,傲然凌立在一株蒼松之下,滿面毅然漠落之色。

  畫像上款是「先師孤獨客遺像」,下款寫著「弟子雲慧敬繪。」畫像兩邊,還懸著一付對聯,看筆法鐵劃銀釣,力透紙背,看意思卻是,上聯是「但問此心無怍慚」,下聯是:「何妨屠盡天下人」。

  小淵兒已通詩詞,一瞥此聯,猛吃一驚。心想:「這是怎麼寫的,怎的會這麼凶法?」想著,急看下面落款,見卻是:「孤獨客私書自省」七字。

  小淵兒生長在溫暖的家庭之中,雖然年齡尚幼,卻是宅心仁厚,故此十分不滿意署名孤獨客這人的說法,不過他十分聰慧,見這室內再無他人,知道那姑娘必是那繪圖的「雲慧」,而孤獨客必是她口中的「先師」了!

  那姑娘見他進來,一直注視室中字畫,便嫣然一笑,放下箱子,轉了出去。

  一會功夫,又自轉進,手中托著個大玉盤,盤中放滿了點心,鮮果之類,一一擺在桌上,笑著道:「小弟弟,你不是餓了嗎?快先吃點現成的東酉,等明兒天亮了我再做好的給你吃!」

  小淵兒聞言,也未在意,便坐在桌邊,老實不客氣的吃了起來。

  他邊吃,邊問道:「大姐姐,你可是叫雲慧嗎?」那姑娘聞言一怔,旋即眸珠一轉,嫣然而笑道:「呀!你還會認字嗎?真了不起,我是叫雲慧,那像上便是我師父,他老人家,已於一年前故世了!」提起師父的故世,她那玉雪一般的面頰上,不禁掠過一片黯然痛惜的陰影.

  那陰影雖只是一掠而過,小淵兒卻看得十分清楚。不知為何,他竟會對這位陌生的姑娘,自心底產生了關注之情,他不願見她傷心,故而,立即用話岔開說:「慧姐姐這顆珠子好吃得很呢!你吃兩顆嘗嘗好嗎?」

  雲慧搖搖頭,表示不吃,小淵兒卻已然拿了兩顆,送到了她的唇邊。

  她目睹小淵兒便笑的面龐上,充滿了真誠與祈求之情,便不忍嚴拒,順手接過來過:「好!好!我吃一顆吧,剩下一顆,擺著照亮倒是很好玩呢!」小淵兒不依道:「不行,我這兒還有兩顆哪!要吃你就得都吃了!」雲慧依言,一氣將兩顆吃下,覺得入口香甜無比。入腹之後,珠液便化成一股熱流,到處亂竄。

  她身具深奧武學,過去隨孤獨客習藝,終日耳濡目染,深知天下靈物之藥性,故此體內一產生此種感覺,立知這紅色的珠子,必是天下靈物之一的內丹之類,對人身內功,大有裨益。

  因之,不敢遲慢,立即盤腿趺坐椅上,凝神調息,以神役氣,運用內家玄功,引導著那股熱流,循平日真氣串行路線,遊行起來。

  那雲慧質稟清奇,所練又是玄門正宗,雖年紀不大,卻早已深具上乘火候。

  但到底因年青之故,未能貫通任、督二脈。這一來,得此鯨珠熱流之助,不多時便將這兩脈打道,功力驟然增加了數倍。

  小淵兒在旁,見她那垂目趺坐之狀,深以為怪,卻並不去過問,一徑在吃著可口的細點果子。

  慧姑娘運功三匝,但覺得氣機流暢,靈台淨瑩,知已獲益良多。

  美目悠悠睜開雙眸,衝著小淵兒歡然一笑,道:「小弟弟,你這珠子的功效真大啊…… 你可吃飽了?」小淵兒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慧姑娘又道:「走,我帶你去洗個澡,然後去睡覺好嗎?」小淵兒答應一聲,雲慧便領他轉入後面浴室,為他脫衣倒水,又找出自己過去所穿的衣衫,看他換過,方帶他走進臥室。

  淵兒進屋一看,只見那房間白玉為床,錦帳繡被,錦凳妝台,無一不是白色,清雅高貴,纖塵不染,正是慧姑娘香閨。

  慧姑娘把他抱放在榻上,蓋上被子,歪身亦臥在一邊,說:「夜已深了,快些睡一會吧!等明天天亮之後,我為你把那廂的書房收拾出來,你就暫時住在那兒好嗎?」淵兒自食下鯨珠之後,體力精神都異過去。此時雖已深夜,卻一點不倦。且自從見著姑娘,一連串疑問悶在心頭,不詢問清楚,如何能睡得著呢?

  因此之故,他便提出異議,對姑娘道:「大姐姐,我現在一點也不倦,你快告訴我吧!」雲慧自見小淵兒,便深深喜愛了他,因之才體貼溫柔,將自己的繡榻,讓於他睡。

  此刻見淵兒精神抖擻,毫無倦容,便知必也因食下紅珠之故。因之便也不起身,並臥在床上說:「好吧,我告訴你,這地方名叫黑礁嶼,因水下礁石太多,漁人都不敢接近。二十年前我師父孤身出海,經過此地,一時好奇才攀了上來。發現這嶼內不但不像外面礁石一般可惡,還是個世外的桃源呢!」

  小淵兒驚奇的打斷雲慧的話頭,問道:「慧姐姐,你師父既能從外面岩石上爬進來,本領一定很大吧?」雲慧微微一笑,道:「那當然啦!他老人家成名江湖,有三十餘年,向無敵手,無論是黑道白道,均都是聞名喪膽,故有天下第一劍客之稱,本領之大真是難以想像哪!」小淵兒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催問下文,道:「後來你師父怎樣了?」雲慧接著說:「我師父當時,發現這一片盆地,十分高興,同時也發現盆地中央的潭裡,有一條水洞,平時巖外潮漲,將洞口淹沒,但一到午夜子時海潮必退落一個時辰,那時則水洞開放,可資通行船隻,故此不但隱密,尚還有一宗奇處。」

  小淵兒忍不住又問:「是什麼奇處啊?」雲慧翻側過嬌軀,纖手撫著小淵兒面頰說:「這潭中之水,雖與大海相通,卻毫無相同,不但清冽可口,可資飲食,水中更生著多種的淡水魚類,味道鮮美,與中原河流所產的相較,不但毫不遜色,甚且更有過之,這不是很奇怪嗎?」

  「我師父在中原雖具盛名,卻無一知心友人,他老人家自幼便受盡人情冷淡,飽嘗了世態炎涼,因此十分灰心,在學得一身本領之後,自捨棄真名不用,自號孤獨客,在中原行俠仗義,擊殺無數險惡小人,因之而不得世人的諒解,稱之為『武林煞星』。」

  「他老人家既發現這等理想的避世所在,便決意在此建居,二十年來只每年兩次,購買用品之時,偶然出遊之外,便終日在這嶼上,飯酒練武自娛!」「同時,他老人家還在附近海島上,邀來幾家篤誠僕實的漁民,悄悄的遷來嶼上,自耕自食,做那葛天之民,與他同享清福!」小淵兒也側過身軀,與雲慧對面而臥,瞥見她金髮藍眸,肌白鼻高之態,不禁又問道:「慧姐姐,你是從那裡來的呢?為什麼和我們……」他本來想說:「為什麼和我們長得不同呢?」但話到口邊,卻又怕雲慧有所忌諱,頓住不說,把話兒嚥了回去。

  雲慧見他滿面疑惑之狀,老盯著自己的頭髮眼睛,已知他話中所問何事,便坦然述道:「一十四年前的夏天,我師父駕舟遠航,至中原購買用品,歸來之時,遠遠瞥見這黑礁嶼附近,停留著三隻巨船,他老人家以為有人發現了嶼中天地,但他仔細打量,卻見其中一船已然觸礁,正在沉沒,另兩船停在一旁,不但不打救遇難之人,反乘機劫持破船上所載財物,殺害遇難的災民。」

  「他老人家瞥見這等情形,立時大怒,加急趕來,卻仍是晚了一步,未能救出一人。」「我師父找出盜首,欲加責問,何故如此忍心,詎料竟語言不通。」「他老人家知道這乃是一眾倭寇,一怒之下,一掌將盜首打下海去,放才逐走餘下的賊人。」「那時正值白晝,水洞為海水淹沒,船不能進,我師父使暫時在嶼外大兜圈子,一來等待時辰,二來想看看有無殘留的落難之人。

  「那知這一來卻發現了我。」小淵兒本是皺著眉頭,諦聽這淒厲慘殺之事,此時一聞雲慧說到她自己,便不由問說:「慧姐姐,你那時在那裡呀?」雲慧似想起自己身世,淒然一歎,語音微顫,說:「我那時也不過剛剛滿月,當時大約是被我父母放置在一隻破木箱中,船沉之後,那木箱隨波逐流,流泊到水洞附近。」「師父撈起一看,發現在我身旁,放著一把寶劍,一枚戒指。」「那寶劍、戒指形式與我的模樣均不類漢族所有,師父當時,也猜不透我到底是那裡人氏。」「但他老人家,一生孤身自處,十分寂寞,見我頗為可愛,便決心養在身旁。」「當我五歲之時,師父便開始教我讀書習武,說要造就我,成為孤獨客唯一傳人。」「以後幾年,我已經稍稍懂事,見自己與別人都長的不同,便詢問師父,要知父母是誰。」「他老人家,對我痛愛萬分,纏我不過,便決心潛入海底,看看當年所沉船隻的形式,藉以判斷我的出身鄉里。」「他老人家一潛入水中,便是一天,當時我年紀和你相仿,分外膽小,一天不見師父,便嚇得直哭。」「第二天師父自海底回來,一連休息了兩天,方才告訴我,說那只沉船,不但龐大,構造亦極特別,頗類目下常來中華納貢的葡萄牙人所乘。」「師父為此,特帶了寶劍戒指出航,到寧波的市舶,找人去問。」「他老人家在寧波雇了個通譯,與當時來華的貢史傾談了一天,始由那寶劍戒指上認出我父母的來歷。」小淵兒奇道:「慧姐姐,你是什麼葡萄牙人嗎?葡萄牙在那裡呢?」雲慧淚波瑩瑩,泣然垂涕,小淵兒拉下她腰上羅帕,只為她抹淚,卻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來。雲姑娘見他如此,心中十分高興,握住他的小手,繼續說道:「我也不知道葡萄牙國是在那裡,據師父告訴我,是在很遠很遠的海邊,那裡的人,長得雖與我一樣,卻說著種很難聽懂的語言。」

  「據師父聽那位葡萄牙人說我父親生前,是一個全國聞名的劍手,我母親是當時最富有的美人。不過他們的姓名都又怪又長,師父當時未能記住,而我也仍不曉得。」小淵兒問道:「那麼這名字,是誰起的啊?」雲慧道:「當然是我師父啦!」說完,又道:「我父親的那把寶劍,是件寶物,鋒利異常,雖然看去頗鈍,卻能把別的兵刃撞折。」「同時,我母親的那只戒指,也異常珍貴,上面的一顆鑽石,大如拇指,價值連城。」「我父與我母相戀成婚,生活十分美滿,卻不料為當時的國王看見,不但生心想攘奪寶劍戒指,更欲使我母充任嬪妃。」「我父母十分恩愛,不願意分離。便相攜逃往外國,購買了一條巨船,雇了若干水手,循貢使來華的道航東來,想到這東方尋一片清淨之土,安居生活!」「誰知,不蒙天憐,方達這華麗之城,不但觸礁船沉,更還遇著了倭寇劫掠,全部葬身於附近海底了!」雲慧自小被孤獨客養大,並不記得她父母一點音容,但骨肉天性,仍不免淒然垂淚,傷起心來!

  小淵兒邊為她擦抹淚珠,邊以小手撫摸著她的金黃秀髮,口中吶吶,卻想不出適當的安慰之言。

  雲慧瞥見一付關切焦急之態,芳心中頗覺安適,不由對這奇異的陌生小孩,產生更多的愛憐!這份愛憐,在目前來說,還只是半手足——甚或可以說是母性的愛憐。

  因一者小淵兒雖然是俊美無匹,卻到底只六歲,不足以惹人涉及情絲。

  再者那雲慧,自孤獨客逝世之後,獨身而居,雖說嶼內尚有漁民家小,卻都是凡夫俗人,不足以令她推心置腹,暢訴衷曲。因之便十分寂寞。

  小淵兒不但俊秀絕塵,敏慧可愛,更重要態度溫順,對她似關心之極。

  兩人雖說只相處了極短暫之時,那雲慧卻也不由得愛上了他。

  雲慧收住眼淚,感激的盯視看身側的小淵兒,使得小淵兒頗不自在。

  於是,他便提出問題,問道:「慧姐姐,你將來要回到葡萄牙國去嗎?」雲慧堅毅的搖搖頭,說:「不,葡萄牙國根本沒有我的親人,我回去話都不懂,去幹什麼?將來,我倒是要去中原,替師父報仇,報完仇我立即就回到這裡,也找個徒弟教教,便永遠不履人世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一瞼的肅穆堅毅之色,似是在下什麼決心,小淵兒聽不大懂,卻又十分的渴望學武,以便學好了能夠仗義行俠,為人家排解紛難。

  原來,小淵兒讀過史書,小心眼裡,十分的羨慕古代的遊俠,他日常夢想,有一天自己也能學會本領,優遊自在的漫遊山川,超然物外的為人排解急難。

  他為此曾經請求過父親,教他習練武術,但每次的答覆,父親總說他年齡太小,要等幾年長大再說。

  如今,他聽雲慧說,孤獨客創法稱雄武林,雖未見雲慧一展身手,想來她既是孤獨客之徒,一定不會太差,這一聽說她想收徒,便立即喜上眉梢,試探著問道:「慧姐姐,你要報什麼仇呀?你看看,我還夠資格做你的徒弟嗎?」

  雲慧見他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嗤」的一笑,道:「你想作我的徒弟嗎?」小淵兒又連忙點頭。

  可是,雲慧卻幽幽一歎,說:「不行啊,我年紀也小,功夫尚沒有練達絕頂,又怎能收你呢?再說,便是我練好了武功,也一定先得為師父報過了仇,才能收徒啊?」說著,她不由為她那亦師、亦父、亦母的唯一親人,泣下數行淚,說:「小弟弟,你不知道,我師父死得好慘呀。」「五年前,他出去購物,一去月餘,歸來時,不但身受重傷,復已然奄奄待斃了。」「我當時很懷疑,什麼人有如此功力,能將師父擊成這樣子呢?」「不過,我不敢問,我忍著焦急與害怕,為師父服藥醫治。」「但那傷勢太重了,師父的五臟不但震裂,同時還中了巨毒,若非是師父內功深厚,能提住一口真氣,壓住傷毒的惡化,怕早已回不來了。」「他老人家,知道已經無救,回來的第二天,便把我喚到他面前,對我說出了原委。」小淵兒瞪大了眼睛聽著,心中早先對孤獨客一點點不滿,不由得竟被同情代替,他便問:「是誰這麼可惡,把你師父打成這樣子的?」雲慧抹著頰上的淚痕,切齒道:「師父當時的氣機已弱,先囑我好生依照他攜回的鐵匣裡一本秘笈練武,練好了之後,便去找那中原七大門派的掌門之人,為他報仇。他還想說些別的,但未及語終,使撒手仙逝了!」

  「依我想,師父的仇人,必不止這幾個,一定還有很多,否則,以師父功力,雖不定能勝,卻總能逃得回來的。」「自那以後我日夜不輟,依照師父遺留的一本秘笈苦練,盼望著早日有成,去報那血海深仇!」小淵兒瞥見她藍眸中,閃射著憤怒火焰,十分可怕,同時,也覺得萬分同情於她的處境,使不由長歎一聲,似安慰似惋惜,道:「唉!可借你不能收我做徒弟,否則我學成本領,一定會幫助你,去打那些壞人的!」

  雲慧聞言,也幽幽一歎,說:「我不收你,實在有很多原因啊!第一、我比你大不許多,也正在學習鍛煉時期,尚無有資格做你師父。第二、我一旦達成,必須先離開這裡,去尋找仇人。那些仇人,既能加害師父,想必是十分厲害,我這一去,亦必然凶多吉少,萬一身死,留下你在此嶼中,於心怎安?故此,你如果有志習藝,還是另投明師,比較妥當。」

  但她見小淵兒滿面失望之色,轉又不忍,繼道:「不過,在你未離開以前,若有興趣,不妨跟著我學學,等有便船打附近經過之時,我再請他們把你送回家吧!」小淵兒一聞此言,目前有功夫好學,大喜過望,立即撲倒在雲慧身上,摟著她玉頸叫道:「慧姊姊,真的嗎?你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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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1 12:54:1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巧獲丹書凌古今


  小龍淵漂流到黑礁嶼附近,被一名叫雲慧的異國少女救到黑礁嶼上,接談之下,原來那雲慧,乃是葡萄牙人,她自幼被天下第一劍孤獨客收養,不但完全不全她本國語言,一切生活習慣,亦與我國人無異。

  只是,五年前孤獨客在勞山為人所算,擊成重傷,歸來不久,便自逝世。臨死,孤獨客叮嚀雲慧好生練武,藝成之後,且記著為他報仇。

  那雲慧自幼生長在黑礁嶼上,不但視孤獨客若父,且日常耳濡目染,也沾了孤獨客之孤僻思想。

  小龍淵年紀尚幼,但卻是聰敏蓋世,俊若天人。

  他生於富貴之家,身為獨子,兼挑有九家香煙,日常所受,父母伯父之無上的寵愛,對人生看法卻又不同。

  他日常夢想著習成絕藝,將來好以財濟貧,以武行俠,管盡那人間不平之事,讓世人均獲得安樂與幸福!如此,他對於雲慧所述的仇殺等事,不但詫異何以會發生,同時也頗是同情與不滿。

  不過,他年齡到底還是太小,故而想不出所以然來。

  再者,他聽雲慧說,孤獨客武功凌蓋天下,雄踞武林三十餘年,便不由想跟著雲慧學習。

  雲慧芳心裡十分愛惜這小淵兒,但由於一者她自己也不過十四,武功尚未大成,不足以收徒;二者尚有復仇的大事在身,不能多擔擱時光,而不願收小淵兒為徒。

  只是,她不忍令小淵兒太過失望,因之答應他,在未見便船在附近經過,不能將他送走的情況下,暫允他隨著自己學習些扎基功夫。

  小淵兒大喜過望,摟著雲慧的玉頸,連聲叫道:「慧姊姊,真的嗎?你真好!你真好。」「好,乖乖的聽話,慧姊姊就教你練武,現在天快要亮啦!你睡一下吧!我可得出去練功呢!」小淵兒自從連服下五顆鯨珠,精神大異於從前,根本一點也不想睡覺,但聽了這話,不敢有違,怕雲慧不教他武功,因之便乖乖的閉上眼睛,故意裝睡。

  雲慧見狀,輕輕起身,為他蓋好被子,吹熄了桌上的油燈,方轉身飄然出室。

  小淵兒躺在床上,雖然竭力想睡,無奈精神太好,怎麼樣也睡不著。

  同時,這幾天的遭遇,怪的猶如奇跡,在他的小腦海裡不停的兜圈子,想找出個跡底來。

  小孩的心性,是一刻也安靜不得的!

  他想了一刻,得不到答案,不由有些兒不耐煩,終於,忍不住想起身到外面看看!

  此際,天尚未明,室內自吹熄燈火之後,本該是一片漆黑才對。

  但奇怪的很,在小淵兒眼中,卻仍然亦如白晝一般,光明異常!

  他不知此乃他所食鯨珠點目之效,卻以為此地不同於中原,而無晝夜之分。

  他悄悄的溜出臥房,步入大廳。凝神諦聽,直覺得這所房子裡,除卻有一人沉睡之外,並無別人。

  他想,既然慧姊姊聲稱練功,必不會另外找地方睡覺,則那沉睡的聲音,亦不會是雲慧所發。他潛出廳門,放眼四眺,由於立身高處,嶼內一切,均盡收眼底。

  但見那一切景物,沉寂異常,對面的林舍內,更無半點人影,看樣子都還在夢中也說不定!

  他轉過房角,向屋後一看,只見那後面生有蒼松數株,枝葉結紮,與房等高。屋後是壁立礁石,卻高過屋頂,遠遠望去,其上是犬牙交錯,宛如是一列城牆垛子。

  小淵兒順著屋角,走到屋後,隱隱聽到那礁石頂上,有陣陣呼吸之聲。

  他好生奇怪,猜想可能是慧姊姊正在上面。

  他好奇想探看究竟,卻又怕被雲慧發現,他悄悄躡足松樹之下,仰頭上望。松樹巔枝葉繁茂,恰巧平著礁石。

  爬樹的本領,小孩子最是拿手,小淵兒自幼在林木間長大,雖說被家人看得緊,但一有空隙可乘,卻也從不肯放棄練習爬樹的本領。

  他自食鯨珠,身體已變得格外輕巧。他輕輕抱住樹幹,雙腿交替攀登,不一刻,不但爬上樹巔,騎坐在一枝細弱的橫枝之上,更還沒弄出一點聲息。

  礁石之巔,果然有一塊二丈方圓的平地,三面被銳利的礁石抱住,僅有對內的一面,是平坦的。

  此際,雲慧果然是還在上面,她悄悄面東而立,兩眼平視,目不轉睛,一雙纖纖素手,曲支在後腰之上,兩掌掌心,貼撫著背後腰眼,櫻口微閉,兩個鼻孔之內,隨那呼吸之勢,噴出兩團白霧。

  那陣陣的海風,輕輕拂過,雲慧的滿頭全發,以及那一身白絹羅衫,均隨著風勢,微微而拂,而那兩團淡淡的白霧,卻一動不動,宛似實質一般。

  小淵兒心中大奇,雙目眨都不眨,緊盯著雲慧的如花嬌容,想看看她到底玩什麼「戲法」。

  正東方,太陽漸漸的自海波下升起,放射出億萬道虹光,照徹了宇宙。

  雲慧似乎受不住日光的照射,鼻中噴出的白霧,漸漸濃厚,瞬時間,不但罩住頭部,便是那上半身也似隱若現了。

  小淵兒張口結舌,簡直就看得呆了,也不知經過多久,轉眼間,眼前的人影與白霧陡然盡失,小淵兒方自錯愕,但覺得腰上一緊,陡然間騰空而起,一下子落在原先雲慧站立的巖上,耳中立聽得一陣銀鈴一般脆笑,說道:「小鬼頭真不聽話,好好的覺不睡,卻爬到這麼高的樹上來,也不怕摔著嗎?」

  小淵兒惶然轉身一看,慧姊姊嬌容若花,語氣裡雖怪他不肯聽話,玉面上無一點兒不悅之色。

  小淵兒心下稍定,方待解釋,雲慧纖手一搖,止住他開言,說:「好啦!你既不願意睡就在一邊陪我練功夫吧!」說若,未待語落,陡的一晃香肩,嬌軀平射而起,閃電般掠過樹梢,落在屋頂上,只一墊腳又復騰起,只一閃,便翻落在另一面不見。

  小淵兒方在疑惑,突見慧姊姊去而復返,不過手上卻多了一把寶劍。

  那寶劍製作甚怪,劍護手銀光燦爛,若似一碗,覆住手面,劍身亦作銀色,閃放光華,長約三尺,寬厚似乎相等,均只有一指多點,圓圓的橡一根長通條。

  小淵兒好奇,等雲慧飛落巖上,要過來細看,只見那劍身,是橢圓型,兩邊刃口極鈍,方要用手去摸,雲慧卻急忙止住道:「快別摸,你當它不鋒利嗎?」小淵兒點點頭。

  雲慧接過劍去,對一旁黑色的礁巖,輕輕一削,恍似是刀切石腐一般,一點聲音未發,便削下一大塊來。

  小淵兒伸了伸舌頭,表示驚異,雲慧「嗤」的一笑,旋正色命他退到一邊,自己凝立中央,左手捏訣,右手執劍,一招一式,慢慢的練起劍來。

  小淵兒聰慧蓋世,雖從未練過劍招,卻能過目不忘,他看著雲慧,一招一試,慢慢演練,雖不能體會出其中精奧,那出招架式,卻被他記得頗全。

  漸漸的,雲慧的劍招,週而復始,逐漸加快,不多時,但見那一條劍光,幻成千條,環飛於一丈之內,隱泛出撕風破空之聲,若似一座銀山,將雲慧罩在中間。

  一個時辰過去,那銀山驀然而收,復合成一支寶劍,而雲慧面不紅,氣不喘,淺笑盈盈的站在小淵兒面前。

  小淵兒何曾見過這等劍法,這一見雲慧收劍,立即拍著小手掌叫好。

  雲慧得意的輕掠著額際亂髮,意態真誠的望著他,說道:「小弟弟,我真得感謝你送我那兩顆珠子吃呢!我吃了它們,不但打通了任、督玄關,功力更也是增加了不少,在往日,我雖練,卻總是不能達到今日境地,每次練習內功因護身罡氣凝練不成,雙眼總是被太陽映射得生痛,而練劍也非得出一身臭汗不可。今天你看我,不是大大的不同了嗎?」

  小淵兒「啊」了一聲,笑道:「慧姊姊,是真的嗎?那麼我一連吃了五顆,不是也可以有助於學功夫了嗎?」雲慧沉思有頃,方道:「這個我也搞不大清楚,不過總必是有幫助的,只可惜你不懂調息運氣之法,不能以真氣駕馭精靈之氣突破玄關收為己用,實在可惜,否則功力必可以像我一樣,一日千里呢?」

  小淵兒聞言,不禁有點洩氣,雲慧見狀,便鼓勵他道:「不過,弟弟你還年幼,只要肯苦練,等長到我這年紀,一定會比我強的。因為,那紅珠的靈氣,雖未能立即吸收,卻總還有你體內,慢慢的我教你凝神調氣之法,一竅打通,立可以突飛猛進,一日千里的呢!」

  小淵兒這才雀躍,拉著雲慧的纖手,仰面跳著叫道:「那太好了,慧姊姊。你快教給我吧!我一定肯用心學的,不然你看,我已經學會了舞劍呢!」說著,伸手要過雲慧的寶劍,跑至中央,站立在方才雲慧練劍之處,一招一式,依樣葫蘆般舞動了起來。

  雲慧起初,當他是小孩好奇好玩,故意作耍,那知兩招一過,小淵兒竟能夠循規蹈矩,一路施將下去,一絲不苟,一點不錯。

  這一來可大大出於她的預料之外,她又驚又喜的注視場中的小淵兒,一直看著他施完一十二式。

  這一十二式,看去雖極簡單,卻是孤獨客一生的心血結晶。

  孤獨客幼得異人傳授,深通各派劍術絕學,晚年隱居於此嶼內,深覺各派武學,雖各具玄妙,卻多有不足之處。

  因此之故,他綜合各家劍法、掌法與內功,自創出劍、掌各十二式,定名曰「孤獨劍法、孤獨掌法」。

  而內功則綜合佛道兩家之正宗調息功夫,研究出「靜坐調息」與「天地罡氣』兩種。

  所謂「靜坐調息」,乃是將真氣運於體內,為固本培元之基礎,亦即是「天地罡氣」的基層功夫。

  而「天地罡氣」,乃是將真氣運於體外,吸收天地之精英,據為己有,化無形為有形,再化有形為無形,練臻絕頂,真氣與天地合而為一,神至意會,意至氣隨,口鼻肌膚,均可以隨時發出真氣,結聚於體外,可以防身,可以反震,以掌力推出,可以傷人,端的妙不可言。孤獨客創出此「天地罡氣」功夫,他自己卻因鍛練時間過淺,未克練成,因而才身受重傷,含恨而死。

  那雲慧習此也不過七八年,本來非三十年以上,不克練到她此時的境地。那知,自服了鯨珠,任、督兩脈豁然暢通之後,一夜功夫,竟能夠結成薄霧,豈非是奇跡出現嗎?

  至於那劍術、掌法,雖僅有一十二式,卻俱是無上精華,極難領悟其中之精微奧密。今早練來,不但她自己已有大成,便是小淵兒施來,也已是初具規模,怎能不令她驚喜交集呢?

  她一等小淵兒練完,驟然跑上前,一把將他擁在懷內,邊親著他的小臉,邊激動無比的說道:「淵弟弟,你真是了不起,真是個神童啊!怎麼一下子便能學得這般的維妙維肖呢?」小淵兒見雲慧這麼讚他,轉覺著十分不好意思,他漲紅著小臉,想謙虛幾句,卻又不知說什麼好。

  雲慧瞥見他尷尬之狀,「噗嗤」一笑,接過寶劍,一手抱起他來,道:「現在該吃飯啦!咱們下去好嗎?」小淵兒無言的點點頭,將面孔埋在雲慧的肩上。

  雲慧脆聲「格格」一笑,笑聲中,人如飄風,自巖上飄掠而墜在樹下。

  她放下小淵兒,拉著他一同緩步入廳。

  廳中,此時正有個年約五旬的婦人,灑掃灰塵。

  雲慧一見,便招呼道:「趙媽媽早,你看這是我昨夜在海上救來的小弟弟,名叫龍淵,可愛不可愛!」說完,又對小淵兒介紹道:「淵弟弟,這位是趙媽媽,她來這已有十幾年了,我就是被她帶大的,脾氣好極啦!以後有什麼事,就請她幫你做,趙媽媽一定很高興的,是嗎?趙媽媽!」

  這最後一句,是對趙媽媽說的。

  那趙媽媽自從兩人入廳,便一瞬不瞬的打量小淵兒,眼光中充滿了驚訝、愛惜與高興的表情,此刻聞言,走近前摸著小淵兒頂門,口中「嘖嘖」不斷的說道:「唷唷,好漂亮的小哥兒,怎麼會漂流到咱們這呀!嘖嘖,這可好啦,有他在咱們這兒,慧小姐可不再寂寞啦!小哥兒,你別害怕,就安心住下,有什麼事只管吩附我,千萬別客氣認生。」

  說著,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啊」了一聲,說:「你看我,真老糊塗了,只顧說話,你們倆都餓了吧,別忙,我就去端飯來。……小哥兒,你愛吃什麼,告訴我,以後我替你做,決定能讓你吃得舒舒服服,又白又胖,像我們小姐似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卻已經走到後面去了!

  雲慧讓小淵兒坐下,方欲將寶劍送入書房中歸入鞘裡,一眼瞥見昨夜攜回的那隻鐵箱子尚擺在門邊,便問小淵兒道:「那是你的行李嗎?」小淵兒搖搖頭,告以得箱經過,又道:「這箱子真怪,像是一整個似的,怎麼也打不開來,不知到裡面放著什麼,慧姊姊,你有辦法嗎?」雲慧將箱子提放在桌上,仔細一看,只見那箱子長有二尺五寸,寬厚各有一尺,除中間有一提手鐵環之外,四周均無縫隙,真似是一塊整鐵鑄成。

  但若是一塊整鐵,以體積而論其重量,應該在百斤之上,但此箱最多也不過三十斤,顯然中間必是空的。

  她舉手來搖搖,聽不出中間有何響動,一氣之下,便用手中的寶劍,沿箱子的邊線,輕輕削去。

  那寶劍果然削鐵如泥,只幾下子,便將箱蓋削開。

  小淵子站在椅子上,伸手打開頂蓋,一看箱內,竟放滿了一些鐵葉子。

  那些鐵葉子,長有九寸,寬有七寸,薄薄的用兩根牛皮筋穿成一串,像是梨花片一般。

  雲慧將那些鐵葉子取出,放在桌上,「叮噹」「嘩啦」,亂響一片,再看下面,卻又是一層,與鐵片大小相同的竹片,亦是用皮筋串著。

  小淵兒伸手取過,一瞥箱底,「嘩啦」將竹片一丟,伸手便抓,原來那箱底下,竟放著一柄短劍,與一個扁扁的鐵匣。

  小孩子都喜愛武器,小淵兒一見短劍,那能不伸手便抓呢!

  他抓是抓出來了,但就是抽不開,急得直在桌子邊亂跳。雲慧「嗤」的一笑,接過一看,只見那短劍,連柄也不過兩三尺長,型式古樸,柄鞘皆作血紅顏色,柄有三寸,一面雕刻著「丹血」,另一面則是「丹心子鑄」四字。

  雲慧一按啞簧,抽劍出鞘,方及一寸,劍身之紅光,已然映滿一室。

  小淵兒拍手大叫,雲慧也不由頗為驚異,迅速抽出,但見那劍光,不但照耀得滿房通紅,劍芒伸縮不定,更還覺得那劍身躍然欲飛,震顫不停。

  雲慧深知,這柄劍年久通靈,不甘為人駕馭,急忙運功用力握住。

  小淵兒不知天高地厚,瞥見那劍身顫動不休,劍尖虹光伸縮,長達半尺,認為好玩,便要伸手去摸。

  那知手方伸出,尚未觸及,雲慧剛要喝止,那柄劍陡然間一陣急躍,立將小淵兒手指地破流出了鮮血。

  小淵兒與雲慧,同聲驚呼,小淵兒急忙縮手,雲慧驟然力洩。

  那寶劍一沾血腥,劍芒頓時暴漲,乘雲慧一個把執不牢,陡然間被它一掙,躍然而出,急向對面的小淵兒射去。

  雲慧警覺,見狀「哎啊」一聲驚呼,尚未喊完,纖掌一招「分光捉影」,竟未將那劍抓回。

  小淵兒本就驚痛,一見那劍對己飛來,更是害怕,畏懼中帶血的小手,伸出一擋,不知怎的,竟將那劍柄撈住,而那柄寶劍,竟更是光芒盡斂,轉成了暗紅之色,也不再震顫掙扎作怪了。這一連串的事故,寫來甚慢,但當時確實在剎那間同時完成。

  那雲慧在一招未能將寶劍撈住之際,早已急煞驚煞,但眨眼功夫,目睹這奇跡一般的變化,更覺得奇煞。

  不是嘛!以她的功力年齡,竟不能制住一柄寶劍,卻偏偏小淵兒會能收服,這豈非令人驚奇?

  她一怔之後,見小淵兒小手,還在不停的流血、便急忙把劍鞘遞過去,道:「小弟我去拿藥來為你裹傷,你快把這怪劍收起來吧!再傷著別處,可不是玩的!」說著,不待語落,便在房內施展輕功,飄掠入書房去取傷藥。

  回來一看,小淵兒不但不顧傷痛流血,更還是喜上眉梢,雙手執著那柄丹血寶劍,盡自玩耍不已。

  她又痛惜又好笑,覺得這孩子實在大膽,走過去將劍還鞘,放在桌邊,細心的為淵兒服藥包紮。其實,她一看之下,那傷並不多重,雖然流了不少血,卻只割破了中指。

  她包裹完畢,叮嚀他自己當心,不可用傷手弄水,不可將紗布取掉,小淵兒一一答應著,另一手卻仍在玩著寶劍。

  雲慧知他深愛這柄短劍,便道:「別玩啦!反正這劍是你的,等學會了劍法,再用不好嗎?現在你還太小,弄這種利器,還不大適宜,等下午我為削柄竹劍好嗎?」小淵兒喜悠悠連忙答應,趙媽媽恰好端著托盤進來,她瞥見桌上的東西及點點滴滴的鮮血,哎啊叫道:「怎麼啦!慧小姐?小哥兒的手怎麼割破啦?」雲慧告訴他原因,趙媽媽連聲念佛,說:「阿彌陀佛,小哥兒可不得了呀!俗語說得好,刀槍無眼,萬一傷著別處,該是怎好,快別更弄這撈什事了!」說著,將盤中飯菜,擺在桌上,憐惜的要看小淵兒傷手。

  小淵兒卻是毫不在意,喜嘻嘻的道:「趙媽媽,沒要緊,你也一齊來吃飯好嗎?」趙媽媽見他無痛苦表情,便放了心,聞言搖搖頭,一面搬開那隻鐵箱子,擦淨血跡,一面又道:「你姊兒倆吃吧,我還有事,等一刻不遲。」說著已然走去,小淵兒吃飯也不肯老實,邊吃邊翻動桌邊的一串鐵片,那知方翻開一頁,便驚叫道:「慧姊姊,你看這上面還有字哪!」雲慧放下碗筷,將鐵片整個翻轉過來,詫異的仔細一看,卻是未看見任何字跡,便不信道:「別胡說啦!那裡有字!」小淵兒指著首頁,說:「這不是嗎!這兒不明明寫著四個大字,『丹書鐵卷』嗎?」雲慧湊近一看,只見那鐵片雖未生銹,卻是烏黑光滑,哪有字跡?

  她十分不信,小淵兒能見的字跡,自己偏看不見,翻開一頁,所見卻仍然相同。

  她皺起秀眉,望了望小淵兒,說:「這頁上也有字嗎?」小淵幾十分奇怪,說:「當然有字!怎麼你看不見嗎?」雲慧迷惑的搖搖頭,小淵兒便大聲指著上寫的字跡,道:「丹書血劍產於秦,暫封鐵匣沉海心,他年出世睹天日,光耀神州震武林,慧姊姊,這不是一首詩嗎?」這一來雲慧不能不信,那上面確有字跡,但卻奇怪為何自己會看它不見?她迷茫的望著小淵兒,心中想道:「這孩子處處有異常人,定必是大有來歷,這丹書所載,產於古代秦時,留書人竟能先知,算準此時會出世,則此人不但神通廣大,必也與小淵兒有緣。否則這書上字跡何獨小淵兒一人能見?」

  那時節人們非常迷信神鬼之說,雲慧因不知小淵兒雙目因經過鯨珠之液的洗擦,能明察秋毫,只當那留書人故弄玄虛,乃是獨留於小淵兒一人,不准別人窺視。

  小淵兒沒有這麼多心思,見雲慧不答,便一面吃飯,一面翻看,翻不幾頁,又發現上面,竟還有許多圖畫人像,遂又高興的嚷道:「慧姊姊,你看,你看,這裡面還繪著圖呢!」雲慧被他這一叫,驚醒過來,邊坐下用餐,邊搖著螓首,道:「淵弟弟,我不看啦!你留著自己一個人看吧!以我想,此書必是套練功的秘笈,留書人有意將它沉入海中,似知道今日必然會為你所得。不過,看他的用意,似不欲別人窺學,所以叫別人看不見上面的字跡,既然這樣,我等身為後人者,也不該拂逆前人之意,自今以後,你可以自己按圖索驥,小心拜讀,那上面功夫必然會厲害得很的!」

  小淵兒欣悅不已,便又從首頁看起,一會兒看完兩張,反合上鐵頁,喟然長歎,像煞有介事般,說道:「慧姊姊,我看完上面的序文啦!真不得了!這位留書人丹心子,本領可真是大極啦!」

  雲慧怕犯了留書人忌禁,雖不欲窺練上面的武學,卻想知道這書的來歷,聞言忍不住問說:「丹心子是什麼人呀?是留書人嗎?淵弟弟快告訴我嘛!」小淵兒「嗯」了一聲,興高彩烈的轉述那序文所載,道:「慧姊姊,對啦,這丹心子,正是留書的人,他生於戰國,乃道家祖李耳之徒,傳得李老祖練丹、罡氣、與劍術,在濟魯沂山裡苦修了不知有若干年代,將『玄天罡氣』,演化成『丹鐵神功』,更因此神功,以他本身的三昧真火,丹田血氣,合沂山神鐵,鑄成了這柄丹血寶劍……」

  他指著桌上的短劍,繼道:「他鑄丹血劍的目的不是殺人,而是要斬殺當時在東海一帶,興風作浪的五條孽龍的巢穴,但不料想五條孽龍,十分厲害,激戰三晝夜之久,丹血子還不能傷著孽龍的一根汗毛,反險被孽龍吞掉。」

  他一氣之下,便跑到一個荒島上,重練劍法,模擬著飛禽走獸搏鬥神態,針對著孽龍的飛騰身法,研創成「丹血屠龍十九式」,方才重新去找那孽龍搏鬥,這一次果然成功,竟毫不費事,一舉將五條孽龍殺個精光。」

  「他取了驪珠與內丹重返沂山,以內丹配合靈藥,煉成了『赤龍丸』九顆,他自己吃了兩顆,便飛昇成仙了。」「不過,在他仙去之前,因不肯令他的絕學與靈藥默默無聞,故才用鐵片錄下他的絕學,以竹簡錄下神農醫術,將驪珠劍書,全密封在鐵箱之內,沉入海中,希望日後,有緣人在冒險犯難的考驗下,得到他這箱東西濟世救人。」

  雲慧聽得入迷,神往不已,想及一個人獨鬥五條飛舞騰空的孽龍情況,不由得敬佩得五體投地。

  她因之十分篤敬,正色對小淵兒說道:「淵弟弟,你既然能得著這隻鐵箱,可見得福緣深厚無匹,自今以後,應該潛心向學,習會這兩部奇書,方才不辜負丹心子老前輩一番苦心呢!」

  小淵兒見她說得慎重,便也收起了笑容,正色同答:「慧姊姊,我一定聽你的話,刻苦用功,將來作出一番大事業來,讓丹心子前輩在天上高興,好嗎?」雲慧欣慰點頭,拿起那扁長的鐵匣,湊近鼻端,嗅了一下,說:「這裡面大概是驪珠與赤龍丹吧?序文中提到服用的方法了嗎?」小淵兒點點頭,說:「序文中說過,這赤龍丹火熱之極,必須先練成初步的玄天罡氣,曉得調息方法以後,才能服用,否則,因不能運氣疏導散熱,吃下去非被活活的熱死不可。」雲慧將鐵匣放下,小淵兒望著她一會,若有所思的又道:「慧姊姊,你不是已會運功調息了嗎?那麼你就先吃一顆吧,這樣一定會幫你早日練成功夫呢!」雲慧心中一動,想想卻道:「算了!要吃等你練會了玄天罡氣的初步功夫,咱們一齊服用好了,現在別再談啦!快吃完飯,我該去練功了呢!」小淵兒心中亦急著想學丹書鐵捲上所載功夫。聞言不再多說,三兩下吃罷,便欲翻閱丹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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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1 12:54:27 |只看該作者
  雲慧忙止住他,將鐵卷竹簡,寶劍鐵匣,統統拿起,道:「淵弟弟,來,我帶你到書房裡去,今後你住在裡面,不但可以研習這兩部書,無事時還可以翻看其他的書呢!」那書房,位於大廳左側,與雲慧的臥室,遙遙相對。小淵兒隨她進去一看,只見那房間東南兩面,關著四扇落地大窗,光線充足,窗下擺著兩張書桌。

  西面靠牆立著個大書櫃,琳琅滿目,何止千卷。

  東邊則是一具短榻,石質雕成,其上並未鋪任何被褥!

  雲慧將兩串典籍放在桌上,把寶劍擺在書櫃頂上,鐵匣卻放在抽屜裡。她一邊做事,一邊說:「淵弟弟,這是我師父生前住的地方,現在雖讓給你住,可不准在房裡頑皮。再者,書中若有生字,可查閱櫃中的『說文解字』,或是寫下來問我,至於其他瑣事,就請教趙媽媽。」

  小淵兒默默點頭答應。雲慧出去一會又抱來被褥,為他鋪好,方去自己練功。

  小淵兒雖不脫童雅愛玩之心,但經過這數日風險,顯然已老成了許多,再說,他初睹「丹書鐵卷」,認為其中所載,正是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那還不興奮不已,恨不得立刻學全了呢?

  因此這故,他竟然老實下來,一個人靜靜的閱讀那冊「丹書鐵卷」。

  他誠敬的坐在桌邊,翻過序文,從正文看起。

  正文第一篇,名曰「玄天罡氣」入門,其中的字句,極其艱澀,雖有一坐功圖像,顯示著練習方法,一時仍然搞不大清楚。

  於是,他便放聲朗誦道:「閉目瞑心坐,握固凝思神,明齒三十六,雙手抱崑崙,左右鳴天鼓,二十四度聞,微擺撼天柱,赤龍攪水渾,漱津三十六,神水滿口勻,一口分三咽,龍行虎自奔,停搓搓手熱,智摩後精門,盡此一口氣,想火熱臍輪,左右轆轆轉,兩腳放舒展,僅手雙虛托,低頭攀足頻,兒以候水上,再漱再吞津,如此畢三度,神火九次吞,嚥下泊泊響,百脈自調勻,河車搬運訖,發火遍燒身,子午前得作,造化奪乾坤。」

  這一篇入門之訣,並不難記,兩遍一過,小淵兒便自背熟,但卻實在不瞭解其中的字意。

  所謂「崑崙」「天鼓」「天柱」「赤龍」……等等名詞,小淵兒不但未曾讀過,聽也沒有聽過啊?

  他失望的歎息著,將丹書鐵卷,放一邊,再去翻閱那冊竹簡。

  竹簡上是以火漆為墨,寫著些古篆,這倒是難他不倒,皆因是在家時,曾跟他伯父龍致智學過。

  竹簡的首篇,只有「神農醫簡」四字,次頁開始,密密麻麻的小字,中間畫有藥草形狀,十分易懂。

  小淵兒逐字逐句,仔細研讀,倒是頗有心得,不到中午,閱完了四分之一。

  中午,雲慧進房來喚他吃飯,飯後,小淵兒向慧姊姊問難,請她解釋那崑崙、天柱、…… 等,是在人身何處地方。

  雲慧自幼隨孤獨客學藝,這方面知識,不但廣博,更兼具佛道兩家之長。

  她知道小淵兒雖然是天縱奇才,無奈限於年齡與知識,必不能深切體會丹書內所傳武功。

  同時她又認為,自己是無緣學那奇書,不能先加以參修,轉授小淵兒,只好在知識上多教著小淵兒點。

  於是,她先為小淵兒解答了這些疑問,然後,又照著人體的穴道經脈,與佛道兩家所謂的空心、止念、三心、四相、七情、六欲等,詳加解說。

  小淵兒欣然受教,下午再返回書房,研讀丹書鐵卷之時,果然容易了很多。

  好是,從次日起,小淵兒每天兩次,子前午後,做那「玄天罡氣」的入門功夫,其余的時間則潛心研讀那「神農醫簡」與書房中羅陳的書籍。

  雲慧瞥見他如此用心,日常裡足不出門戶,毫不貪玩,芳心裡又愛又痛,反倒時常領著他出去在嶼內到處遊覽。

  同時,也為他介紹另一邊住著的十幾家農戶,著令他高興時可以自去找那些人家的兒童一塊玩耍。

  但小淵兒卻也作怪,他竟然與書籍和那丹書鐵卷,結下了不解之緣。

  他熱衷於讀書練武,竟再也不想作無謂的戲游,同時,更再也不想回家之事。

  故此,雖然有雲慧的許可,他卻仍從不自動的出去亂跑。

  十天之後,小淵兒自覺已到了書中所述,可以練習下一部份的境地,便開始摸索著修習「靜坐調息」。

  那「靜坐調息」之法,共分五部,即所謂「正軀」「調息」「空心」「止念」與「守竅』。

  雲慧既然對他解釋過,何謂「空心」「止念」,他當然用不著再去問詢。

  但瞭解容易,做來卻是極難。

  因為,所謂空心止念,講究的一念不生,一意不想。

  小淵兒年紀幼小,心靈中尚無太多的慾望,但若說做到忘卻他本身存在的境界,卻也非一日之功。

  就此一點,他每日靜坐著,直到一月之後,方能完全守住一竅達一個時辰。

  所謂「守竅」,乃是將注意力集中於體內某一穴道,人身的竅穴甚多,初學者多先守「下丹田」,然後逐漸上移,成一直線,經「神闕」、「中丹田」、「上丹田」、「準頭」、「山根」、「明堂」、「天庭」而止於「泥丸」。

  這九竅分別守畢再以神共守,游移於九竅之間。則此「玄天罡氣」的入門功夫,便告完成!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溜過,小淵兒來到黑礁嶼已有三月時間了。

  在這三個多月裡,他與雲慧朝夕相對,已產生了極深的感情。

  在雲慧方面,對這位小弟弟花費極大的精神。

  她雖然和小淵兒分開練功,但卻無時無刻不在注意著他的進展。

  她為他講解難字疑句,也照顧著他的一切瑣事,不肯讓趙媽媽代勞。在表面上,她這麼做的理由是趙媽媽年紀已老,做起事來不但不夠伶俐,也不宜過勞。事實上,則是她深愛著小淵兒,不知不覺的發揮了潛在的母性。

  關於這一點,是與生俱來的天性,並非是身為母親者獨擅的特性,只要是女孩子,那怕她只有三歲,也是懂得如何的體貼與看顧她所喜歡的弟妹的。

  至於小淵兒,不僅覺得慧姊姊親切,更還進一步覺得她值得尊敬,他私心中將雲慧視若師傅,凡是出自慧姊姊之口的話,他就是不願也不敢不遵的。

  在另一方面,小淵兒在這短短的三個月裡,竟然驚人的完成了八門功夫,而進入到第二篇了。第二篇是以神導氣,破關入定之法,也就運氣之術,按丹書鐵卷中解釋。人體內分六關,每關六層,共計有三十六層。破關時順前、上、後、下、左、右之序,逐一衝破,共須二百一十六日。

  但小淵兒自服食鯨珠後,那鯨珠之靈氣早已經為他突破了週身六脈關口。

  故此,在他閱熟這一篇,依法照作之際,稍以運氣,竟然毫無阻滯的,連闖關三十六層。

  這一來,不由得令他驚喜之極,他連忙跑去告訴雲慧,雲慧於欣喜之餘,思索了好半天,方才想出這可能是由於吃下的紅珠關係。

  不過,為了慎重,雲慧嚴囑他不可猛進,限令他仍以二百一十六的時間,專門作這種運氣調息的功夫!

  她怕他不肯聽話,偷偷的去學「丹書鐵卷」裡的下一篇,索性將「丹書鐵卷」,搬到她閨房裡去。

  秋去冬來,冬去春至!

  眨眨眼,二百多天的時間過去,又到了另一個夏天!

  小淵兒在這將近一年的時光裡,一心一意鍛練著「玄天罡氣」的調息之功,已然是十分精進。

  同時,人也長高得太多,幾乎要頂著雲慧的耳朵梢了!

  這一長不打緊,可忙了雲慧,得老為他做新衣服。

  有時候,小淵兒看見慧姊姊忙忙碌碌的樣子,心中不忍,便建議做衣服時,不妨做大一些!這樣不但可減去不少麻煩,也可以不太浪費了布匹。

  但是,雲慧卻不樂意,她寧願忙著點,也不願見淵弟弟穿著不合身的衣服!

  她有她的理由,她認為小淵兒穿小了的新衣服,自己雖不能用,卻可以送給嶼內農家的孩子繼續穿著,這麼做不但廢物利用,也可以算是施善!

  但是,小淵兒卻又不肯,他不是自私,卻是珍惜慧姊姊的一針一線的心血。

  所以,儘管一年來,報廢了六套新衣,卻沒有一件送到對面的農家手裡!第二年夏天,雲慧算計著,書中規定練習下一部功夫的時候已到,便將那「丹書鐵卷」,重還給小淵兒,令他自己去看。

  因之小淵兒便又開始,修習那第三篇。

  第三篇的內容,十分繁複,分內、外、輕三部,卻需要兼修並進。

  那內功,便是玄天罡氣,須每日子午,各練習兩個時辰,直到練達能血肉相溶,罡氣佈滿週身,既能堅逾精鋼、又能其軟如棉時,方算完成。

  這一種境界,以正常的學練時間來算,非一甲子不克達此火候。

  丹心子深明此點,故特意在篇末致囑,令得書人在此際開始修練時,服食下一粒「赤龍丸」。

  至於外功,乃是一套剛猛無儔的掌法,名曰「玄天掌」,共計七式,每式三招,共有廿一招。

  輕功方面,有三個身法,一名「隨波逐流」,二名「伏地追風」,第三是「天機步』」。

  前二者,用於輕功提縱,天機步卻是配合著玄天掌,用於對敵之時!

  這日,小淵兒記熟了練功訣竅,便請來了雲慧,一同服用那赤龍丸。

  雲慧自服下鯨珠,一年來武功內力,增加逾倍,那「天地罡氣」,已被她練成了六分火候。因此,她不想再服赤龍丸,留下來讓小淵兒日後自用。

  那知,小淵兒卻不領情,非讓她首先吃一粒不可!

  雲慧卻之不忍,只好答應。小淵兒大喜,這才由抽屜取出那存放已久的鐵匣子來。

  那鐵匣子又扁又長,一直未曾打開過,淵兒取出之後,用小刀削去臘封。方一打開,陡然間,室內映成火紅。

  只見那匣內,並排著十二粒龍眼般大珠,其中五顆,光華閃射,耀眼生擷!另七粒雖然也是紅色,卻因被臘皮包沒,射不出光彩來。

  小淵兒知道,裹著臘皮的才是赤龍丸,放光的名叫驪珠,只是中看不中吃的寶物!。

  他取了一丸一珠,遞給雲慧,自己也取出一丸來。準備服用。

  雲慧把玩那珠子一陣,只是那珠子裡,隱隱有一條蒼龍影子,在裡邊張牙舞爪,像是天生的一般。

  她甚是喜愛,隨手將驪珠放在懷內,小淵兒卻在促著她吃藥了!

  她們倆一同捏破臘皮,一陳濃郁的異香,立即氾濫在四周。

  雲慧「嗤」的一笑,才一起身,也是如此,週身骨節暴響不已。

  雲慧自有感覺,聞聲趕緊一摸,幸虧外衣長裙,十分寬大未會破裂,就這樣,粉頰上也不由添上了兩朵羞紅。

  小淵兒「格格」脆笑,慧姊姊施個白眼,疾忙奔回閨房,更換內衣,方才換好,便瞥見小淵兒穿著一身緊箍在身上的衣服,愁眉苦臉的跑進來,訴苦道:「慧姊姊,你看,衣服又小啦!怎麼辦哪?」

  雲慧驚詫的看看他,再望自己,竟真的發覺兩人都長了不少,她心裡暗想道:「這赤龍丸,真這麼靈嗎?』口中卻安慰小淵兒道:「不要緊嘛!你別急,我馬上就給你做兩件新的,你先玩一會吧!」小淵兒答應著,走近他身邊,比量了一下,驚奇的叫道:「慧姊姊,怎麼你也長高了嗎,要不為什麼我還是到你的耳朵邊呢?」雲慧溫柔的拍著他面頰,玩笑的說:「就只許你長,不許姊姊長嗎?真壞!」小淵兒雙臂一展,抱住她纖腰,將面孔理在雲慧的懷內,撒嬌似的分辯,說:「我什麼時候說不許姊姊長呀!我只是驚奇,怎的咱們倆會同時一下子便都長高的哪。」雲慧被他這麼一來,芳心深處,突然發生了一種從未曾有的奇妙感覺,沒來由竟紅了臉,急急推開他,道:「去,別頑皮啦!這麼纏著我,怎麼給你作衣服呀?」小淵兒天真的吐吐舌頭,一溜煙跑回房去。

  雲慧獨自個怔了半晌,方才動手為小淵兒趕製新衣。

  這是一段小插曲,自此以後,小淵兒一心修習「丹書鐵卷」第三篇,足足費去一年,方才將它練完。

  這一年,除了上午他可是很少再在房裡了。

  因為,要練習輕功與掌法,必須在戶外寬敞之處,故此,房後的岩石上,便成了他與雲慧每日必到的所在地。

  最初半年,他倆人雖在一起,卻是各練各,互不相擾!

  往半年,為了使小淵兒體會掌法之精要,雲慧時常與他喂招。

  兩人只要一搭上手,最少得斗上兩個時辰。

  小淵兒聰慧絕世,記性悟性特別強,只要他看見雲慧施過二次的招術,全都記住學會。

  因之,半年下來,他不但將「玄天掌」、「天機步」,練習得出神入化,更還偷學了不少雜學。

  不過,雲慧也並不吃虧,小淵兒為著補償她的恩德,堅持要讓她學習自己的「玄天掌」力,與「天機步」法。

  只是,雲慧因未習「玄天罡氣」,雖學會「玄天掌」,卻不能像他那樣發出十成的剛猛威力。

  到是那「天機步」十分有用,施展開來,飄忽若電,令人有「但之在前,忽焉在後』的感覺,不但可以攻敵,還可以持之禦敵,以避免為敵所傷。

  不過,以功力而論,小淵兒雖將「玄天罡氣」練成了七分功候,比起雲慧的「天地罡氣」與內力來,仍然是差著一籌。

  第三年夏天,小淵兒已然九歲!

  只是,他發育甚早,以個頭而論,已幾乎與十七歲的雲慧一般高矮。

  同時在武功上,他已然進窺堂奧,如若是行道江湖,雖不敢說每戰必勝,卻已可列入一流之列!

  不過他們未曾與第三者交過手,對自己功力無從估量,仍然在埋頭苦練不休。

  小淵兒開始練「丹書鐵卷」第四篇,雲慧仍然練她的「天地罡氣」!

  那第四篇,乃是最後的一篇。也是全書的精華。

  其中以「丹鐵神功」為主,以「丹心屠龍十九招式」劍法、「飛龍九式」輕功、「丹鐵指」與「丹鐵掌」為輔。

  前文表過,那「丹鐵神功」,乃丹心子由「玄天罡氣」中,演化而來,絕臻絕頂,不但可成為金剛不毀之身,更可將本身真氣,化無形而為有形,煉成為一粒豆大的內丹,可以由口內噴出,也可以由指尖或掌心發出,能發能收,傷人於十丈之外,無聲無息。

  至於那丹鐵指與丹鐵掌,乃是丹鐵神功的輔助功夫,在神功未成以前,不但要以之鍛練真氣所化之內丹,更可以發出尚未成形指風,掌力傷人於十步以外。

  「丹心屠龍十九式」劍法,與「飛龍九式」輕功,是丹心子力屠孽龍,參照著孽龍盤翔的姿態,精心獨創而成。

  故此,這劍法輕功,不但是辛辣速疾,更非在空中發招換式不可。

  如上所述,這幾種功夫,不但要身法輕靈,內功深厚,更還須心思敏捷,刻苦練習。

  小淵兒為此一苦練便是年餘,但說來可憐,卻實在無什麼太大的進境。

  雲慧見他這般晝夜不休的苦練,收穫又那麼少,心裡頭便有著說不出的痛惜。

  她知道這神功不但難練,更極耗真氣真力,若是太過勞累,不但無用,不恰反收到相反的效果。

  因此,她逼著小淵兒再服食一粒「赤龍丸」,並曉以利害,禁止他太過注重武學。

  她為他訂下文課,不僅要小淵兒每天研習「神農竹簡」與典籍,更還要小淵兒去弄那丹青繪事。

  他如今從頭讀起,正所謂「溫故知新」,兼習繪事醫術,更加能陶冶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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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0-12-11 12:54:4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滄海屠鯨臨絕境


  古語有云:「歲月不足,時節如流。」不知不覺之間,小淵兒已經十三歲了。

  他如今不但與雲慧長得有一般高矮,形容舉止,更有了很大的變遷。

  外表上小淵兒不像是個童子,他質文貌秀,日常受典籍的熏染,學止吐談都因之變得溫文儒雅,活像是一位小書生。

  「丹書鐵卷」裡的絕學,他已經全都學會,只差的火候與歷練。

  如果他是在大陸上,或是有個師父來測驗他的功夫,則必會滿意的放他下山去江湖闖練,增加經驗。

  但不幸他什麼都沒有,只有慧姊姊,亦師亦友亦母的照料著他,關愛著他。

  雖然雲慧也知道,小淵兒的功力,已可以獨當一面,但卻以他年齡幼稚的理由,不放他獨自出山。

  雲慧自己,已然是年屆雙十,外表觀之,卻似乎小了好多,像只有十六七歲的樣子。

  不過,她總算已經成熟,出落如花似玉,秀色可餐,一付穠纖合度的身材,一對大而藍的眼睛,一頭長長的金黃秀髮,再配上肌膚若玉,衣白勝雪,任何人見著,都不由發出驚歎與羨慕來!

  至於她練的「天地罡氣」,已達到九成火候,目下唯一所不能做到的,便是未能使真氣轉化無形。

  故此,每當她修習這一種功力時,嬌軀必然被濃密的真氣所化的雲霧,罩籠起來,遠遠看去,若隱若現,似置身於雲端一般。

  這年初夏,嶼內的日用品,發生了斷絕現象。

  雲慧因功夫正在吃緊關頭,荒廢不得,便只好著令過去曾隨其師購買東西的老農李七,擔任這一趟採買的任務。

  李七領命帶著他的兒子小黑子李樹,於一個夜晚,乘水洞開放之際,將一條特製的海船馳出嶼外。

  所謂特製的海船,實在是有點特別,那船具長二丈,寬卻只有八尺,另外船底用鐵木製成,堅實異常,不怕撞沖。

  為著便於出入水洞,船上的桅竿,可以活動放倒。

  那李七時常駛船,對外間水域礁石,十分熟悉,雖在夜間,亦不慮會撞著礁石,把船撞碎。但那知方航出那一帶礁石水域,突然間聞得「嘩啦啦」一聲水響,船身突然的升起在空中,左弦傾覆下去。

  李七一見這等情形,只嚇得大叫一聲,拉起李樹,向船外跳去。

  他兩人方才跳去,那隻船「撲通」一聲,整個的扣在水內,來了個船底朝天。

  李七一落在水裡,深知這一帶虎鯊、劍魚特多,又大又凶,咬上一口,非臂斷腿折,死於非命不可。

  故此他來不及察看覆舟的原因,立即拉著他兒子,向最近的一塊大礁石游去。

  那知,方游了不及一半,猛又聞身後一聲震天水響,兩人同時都覺得身上一緊,身不由己,隨著海水向後倒流。

  李七忍不住回頭去看,月光下只見三丈外,忽然升起了一條小山般大的鯨魚,張著如同一座小房子一般的大嘴,向裡面灌水,而自己也正是被那海水帶動,正向那巨石裡流去。

  這一下,可驚得三魂出竅,冷汗暴流,忍不住大聲呼號掙扎起來!

  從事實上,這又於事何補?任憑是叫破喉嚨,使盡了吃奶的力氣,也無能改變喪命的情勢呀!

  但,也不盡然!不是嘛?就在這危及一發之頃,陡然間猛間得一聲脆叱,一道紅色虹光,陡的湧現,似一道長虹,疾如飛疾般,一下子便射入那巨鯨的眼睛裡去了。

  那巨鯨陡遭重創,不由得把大嘴一下閉攏,「卡」的一聲大響,巨頭一沉,倏忽便沒入海底。李七兩人,正在亡魂喪膽之際,當然未看清發生之事,他兩人只是陡覺得身外吸力一輕,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猛的便手足並用,亡命向前方礁石游去。

  一爬上礁石,猛地瞥見石巔上站著條人影。

  他倆人大吃一驚,只當是這一帶冤死的亡魂,慌不擇地跪叩頭,祝告了起來!

  那人影一見兩人如此。忙即上前將二人拉起,開口發話道:「李大叔,你怎麼啦!我是小淵兒啊!方才……」他一句未畢,身後突然間勁風悠悠,一條白影,盤空而降,尚未落地,已然嬌聲道:「淵弟弟,你沒事吧!」小淵兒聞言,改口答說:「慧姊姊,你來了嗎?我沒事,倒是李大叔他們,嚇著了呢!」來者果是雲慧,飄落在小淵兒身邊,湊近他打量一下才看清楚果然無事,方似放下了心,轉對李七說:「李大叔受驚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李七兩人,瞥見這二位陡然間自天而降,只驚得目瞪口呆,到把方才的驚險忘了。聞言想起,不禁打個哆嗦,吃吃的將經過,大略向雲慧說了一番!

  雲慧十分驚詫,微皺起秀眉,還沒開口,便聽小淵兒「哼」了一聲,說道:「這條鯨魚,真是可惡,六七年來,老是在附近兜圈子,如今,又把我的丹血劍帶走了,我非得想法殺了它,取回寶劍不可!」

  雲慧「唉」聲歎了口氣,急急的說:「你要到那去找他呢?現在天這麼黑,它若是自水底逃去該怎麼辦呢?」小淵兒一直以為此處是不黑天的,聞言奇怪的問說:「慧姊姊!現在天亮的很呢?怎麼!怎麼?你看不見嗎?」雲慧聞言亦覺得十分奇怪,說:「什麼?誰說不黑天啊!十丈以外,我什麼也看不見,還說亮哪」。

  小淵兒拍著自己的腦袋,說道:「天啊,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在我眼裡,黑天與白天都沒有兩樣呢!」這話一出,連李七父子,都吃了一驚,面孔上均流露著疑惑之色,盯著小淵兒瞧。

  小淵兒聰慧敏捷,過去因從未與他人談起這事,故此一直是以為此處並無黑天,但現在知道過去的想法不對,仔細參照著「神農醫簡」中所載許多異藥的功用一想,猛然醒悟,自己所以現黑夜亦如白晝的原因,正是那「紅珠」汁液,揉入眼中之故。

  他正欲告之雲慧,忽見前方百丈外巨鯨突然浮出,巨頭亂搖,攪得它四周的巨浪洶湧如山,活像是天翻地覆,聲勢煞是嚇人!

  雲慧等三人,雖看不見,卻聽得清楚,尤其是李七父子,更嚇得面目變色,全身發抖!

  小淵兒一見那巨鯨眼中尚插著丹血寶劍,心中十分緊張,怕那劍萬一真被那巨鯨搖落,沉入海底,則撈取起來不但困難,成功的希望也是極小。

  他晃身作勢,欲投入水中,不料卻被雲慧一把捉住,嬌嗔的責備地道:「你又要胡鬧啦!上那去啊?」小淵兒知道她不願自己涉險,聞言只得停下,一面注視著那鯨魚的動靜,一面說道:「慧姊姊,你先回去好嗎?你回去弄條船來,把李大叔、李大哥先接回去,我在這兒想法把那條大船翻轉過來,也好讓李大叔出去買東西啊!」

  雲慧知他想將自己支開,也不說破,故意回頭,對來路望望,復又搖著頭,道:「現在實在太黑了,我一點也看不準落腳的地點,一個不巧,跌在水裡才不划算呢!我看還是等天亮再說好啦!」

  小淵兒皺著眉頭,拿她無可奈何,心中卻不由想道:「來時你怎麼能看得準的?真怪,回去卻又會看不準了……」其實,雲慧所言,卻也有一半實情,方纔所以能來,實因太過關心小淵兒安危,放才一鼓作氣,急疾的追了下來!

  如今,不但那原因消失,且還知道,只要她一離開,小淵開必會下海,追殺鯨魚,這叫她怎能放心得下,而又要冒險離開呢?

  原來,小淵兒與雲慧,每夜子時均一齊在房後崖頂上練習內功。

  今夜,小淵兒方一練完,正飛身到礁石頂點上眺望海晨,突然間瞥見水面下有一條巨鯨,偷偷的潛近李七所駕帆船。

  他看出鯨魚不懷好意,心中頓時又急又怒。此時,他的輕功「飛龍九式」身法已窺堂奧,雖未曾在這高有廿餘丈壁立的礁石上做過練習,心中卻已然不再重視這等高度了。

  故此,他這一發現,心急救人要緊,回頭勿匆對雲慧說了句「我去救人。」立即施展出「飛龍迥空」身法,捷如奔雷驚電,狀似靈龍盤空,自那黑礁嶼崖壁之巔,迴旋而降。

  小淵兒眼光銳利,早已看準了落足之點,故此,降至海面,在露出水面的礁石上微一蹙腳,立即騰空再起,施展出「隨伏逐流」的輕功絕技,一躍廿餘丈,不消兩個起落,人便趕到了出事地點。

  但他的動作雖快,那鯨魚卻也不慢,就在他一起一落之間,已然張開了巨口,準備吞人!

  小淵兒一見,心中大怒,未等落下,便自在空中抽出丹血寶劍,抖手用出「丹血屠龍」劍法的最後一式,「畫龍點睛」,將寶劍脫手擲出,直刺入鯨魚巨目。

  這一式「畫龍點睛」,本是以「丹鐵神功」來控制劍路,能發亦能收,但此時小淵兒,一來是功力不足,二來是距離過遠,內力不及,故此寶劍方被那鯨魚帶走,沉入海中去了!

  雲慧見小淵兒突然自巖上躍下海去,大吃一驚,想阻止已來不及。

  她凝立崖上,看不清十丈以外的夜景,也從未嘗試過上下那高礁巖,同時,更不知他到底要去救誰,但因為心念小淵兒安危,竟然也毫不猶疑,擁身向下躍去。

  不過,她降落極緩,半空中已運起「天地罡氣」,包設身外,以防萬一掉在水裡。

  幸虧那一帶海面上,礁巖極多,雲慧緩緩降下,在空中略一停頓,便已找著一塊可資落腳的岩石。

  只是在落地之後,她不敢像小淵兒一般,縱得太遠,先得看清了面前的景物,方才騰身縱躍,向那虹光一閃處追去。

  因之,這一來她便慢了一步,等趕到之時,已然看不見那條巨鯨的影子了!

  至於巨鯨,實是過去小淵兒在它胃裡呆了三天的那條。

  它因不甘心就此放棄掉數千年苦煉而成的鯨珠,幾年來一直不肯離開。

  它察覺得出,小淵兒尚保留著兩顆鯨珠,因之一方面它也想乘機收回。

  那知,幾年來,嶼內的小淵兒,終日浸沉於武學文事之中,根本就未離開過水洞一步!

  它體型太大,甚至無法接近到黑礁嶼邊,空自急得發瘋,也毫無法子。

  那鯨魚年久通靈,今夜見李七自嶼內駛船而出,便故意將船隻弄翻,好引那小淵兒出來。

  果然,小淵兒是被它引出來了,但不幸卻因之中了一劍。

  它因之又痛又怒,恨不得將他們一行四人,統統吞掉!小淵兒可不能明白這些,他一心想取回自己的丹血寶劍,把那條害人的大鯨魚殺卻,但雲慧不欲他輕易涉險,故意不肯離開,不准小淵下水。

  一時裡,四人僵在那不及一丈的岩石上,等待著天亮與轉機!

  李七父子,一身水濕,被海風一吹,直冷得發抖。

  小淵兒與雲慧見狀,也想不出什麼好主意。突然間,海浪山湧而起,一波波巨浪,向巖上撲來。

  小淵兒看得清楚,是那條巨鯨,游了過來的關係,只是他並不出聲,準備等巨鯨更接近時,驟起發難。

  雲慧雖看不見,卻察覺有異,立即吩附小淵兒,將李七父子,向較裡的大礁石上移動。

  小淵兒心中雖不願意,可不敢表示出來,他掀著嘴,伸臂換起李七父子,輕登巧縱,向裡面一座巨大的礁石縱去。

  他身法極快,尤其在黑暗的掩護下,一晃便失去了蹤跡。

  雲慧起步輕遲,小心翼翼的注意著腳下,雖然所行的方向與小淵兒相同,卻到得極遲。

  小淵兒見有機可乘,立即迂迴繞過雲慧,悄悄的重新回轉原先那一方礁石上。

  鯨魚雖只剩下了一隻獨眼,視覺仍自不凡,此際瞥見小淵兒去而復返,立即氣紅了眼睛。

  它狂噴著水柱猛的衝向前去,口中同時更含滿了一嘴海水,準備在接近時,一下將小淵兒噴下海去。

  小淵兒凝立石上,早已運足了「丹鐵神功」,他腳下不丁不八,腳後跟緊緊釘牢在礁石上,一動不動,雙掌下垂,凝集起千斤內力,準備著對鯨魚迎頭痛擊。

  堪堪接近不足五丈,陡然間,小淵兒一聲清嘯,右手五指微屈,對鯨魚虛空一抓,同時間,左掌挫腕,對另一隻魚目,盡力擊去。

  就在此際,那鯨魚也陡然發動,把口一張,「嘩啦啦」噴出來萬斗海水,對小淵兒兜頭蓋去。兩下裡發動都快。小淵兒右掌抓出,五縷尖風,透空而出,頓時將那柄沒入魚目的寶劍虛空攝出,而右掌劈出的一圈勁風,卻與那萬斗海水,迎了個正著。

  那巨鯨宛似小山,勁力之大,可想而知,這含怒噴水,勁道何止萬斛?儘管小淵兒天縱奇才,所練的神功不同凡俗,若真被噴著,也是難逃活命!

  小淵兒有自知之明,見狀速即撤回左掌走出的力道,陡的一縱,人化飛矢,藪煙一縷,平空上拔十丈,恰將那萬斗海水讓過。

  那海水「嘩啦」連響,擊打在礁石之上,見將那礁石,震得四分五裂,四散飛去!

  小淵兒身在空中,見狀心中暗叫:「好險」,同時之間,右掌並未閒著,只見他猛的運集起全身功力,五指一伸一屈,即將那柄已然脫出魚目的丹血寶劍,抓回手中。

  這一劍在手,何異於猛虎添翼,小淵兒再不猶疑,陡地人化「蛟龍歸巢」式,雙腿一拳一伸,肢腰一拗,頭下足上,閃電般向鯨魚脊背上落去。

  那鯨魚軀幹龐大,轉動極不靈活,加以小淵兒身法太快,它根本不曾發現小淵兒已然避開,只當已被它噴下水去。

  故此,它一見海中擊中礁石,立即又巨口大張,「咕嚕」「咕嚕」,大吸其海水,以便將水中的小淵兒吸入腹中。

  小淵兒落在鯨魚背上,那鯨魚根本就毫無感覺,仍在大喝海水,小淵兒見它這笨,十分好笑,輕輕一掠縱到巨鯨魚頭上,到光如虹。

  抖手向巨鯨另一隻完好的巨目中刺去。

  那巨鯨目光銳利,瞥見那虹光一閃,曉得厲害,猛的閉起眼睛。

  小淵兒未防它還有此著,寶劍刺出,正刺在巨鯨眼簾之上,只聽得「嘶」的一聲,那等鋒利的寶劍,竟未能將眼皮刺穿,而只是劃破了一道血糟!

  小淵兒心知不妙,雙腳猛頓,人復衝霄而起。也就在此際,那巨鯨猛一搖頭,頂門後突然張開一個大洞,射出一股徑有丈許的水柱,沖空而起,直向小淵兒擊去。

  雲慧適才趕到李七父子停身之處,不見小淵兒人影,知道他不聽話,又回去了。

  她芳心一急,立即循原路趕回,此際,也正恰趕到。

  此際,天空中,皓潔的月姐兒,突然自雲層中逸出,柔輝照射在海面上,分外明亮。

  她遠遠瞥見小淵兒空中遇險,堪堪要被水柱擊中,芳心頓忘利害,陡地嬌叱一聲,運起「天地罡氣」,猛出雙掌,帶起一陣勁風白霧,和身向巨鯨方才睜開的一隻巨眼擊去。

  她身形似電,月光下宛如一道白煙,再加上霧氣繞身,那巨鯨根本未看清飛來何物。

  只是,無論是人是獸,眼睛是最重要器官之一,均都小心防護。

  那鯨魚雖不知飛來何物,卻知是不利於它的獨眼,這它那能不怒,它一怒之下,陡然間巨口大張,一下便將白影接在口中。

  雲慧一時情急,自以為一未必中,那知事出意外,堪堪相距丈許,正欲運掌猛擊,突然闖鯨口驟開,那口內上膛,正好阻住了她的去路。

  她一聲驚叫,陡施個千斤墜,硬生生煞住前衝之勢,雙掌猛推「雙撞掌」式,「砰」的一聲,打在那鯨魚上膛,人也借這一志反震之力,向後飄去。

  小淵兒身在空中,看似遇險,實則他精通「飛龍九式」身法,可以在空中迴旋化式,並不要緊。

  故此,他一瞥身下水柱衝來,肢腰一拗,雙肩一晃,兩掌一劃,立即將上衝之勢化成「飛龍回空」,平著身軀,繞過水柱,輕輕向下面落去。

  小淵兒目光特異,早瞥見慧姐姐趕來,只是他萬萬想不到她會這般的奮不顧身,輕身涉險。

  故此,他方在飄飄盤旋下落,猛見雲慧投進鯨口,心中又驚又急,一聲長嘯,左掌捲起一股狂飆,右手劍舞起一團驚虹,亦直向鯨口投去。

  說是遲,那刻卻正是與雲慧後退的動作,發動於同時,一個則進,一個往退,那還不正恰碰上。

  雲慧震聞得身後勁風凌厲,急切問,乍一回頭,只瞥見一片驚虹,向自己罩下!

  她識得那是丹血寶劍,雖看不見劍幕中人影,卻知道必是小淵兒。

  她陡的一聲驚喚:「淵弟弟,是我!」小淵兒卻已然收劍不及。

  其實小淵兒,也已瞥見了雲慧,無奈下衝之勢本疾,小淵兒臨場的經驗又少,竟一時慌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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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1 12:54:58 |只看該作者
  不過,雖是如此,他還是陡的煞住了劍式,將「神龍施雨」,化成為「蒼神擺尾」,抖手將掌中劍,向下方一劃,「吱」的一聲,正劃著巨鯨捲來的大舌頭上。

  但,這劍招雖然煞住,左掌卻只是減少了兩成力道,「砰」的一聲,擊中雲慧的脊背,把雲慧震飛了出去。

  小淵兒一見闖下大禍,誤傷了慧姐姐,心中急悔交如,雙足就空一踢,追掠過上,一把雲慧纖腰抱住。

  這一串動作,快似電光石火,只在一瞬之時。

  那巨鯨口腔上膛被雲慧重重的擊了一掌,痛徹心腑,大口方欲閉攏,大舌頭方才向上捲起,小淵兒已然飛進。

  小淵兒情急變招,一劍劃傷了巨鯨的大舌頭,那鯨護痛,嘴閉得更快。

  就在小淵兒接住雲慧的同時,那鯨唇不但「卡嚓」一聲,閉了個結實,更還一頭埋入海中,,從牙齒縫裡,吸進了大量的海水來,小淵兒一把抱住雲慧,低頭對她的臉上一瞧,立時便嚇得心頭「砰砰」亂跳。

  因為,此時的雲慧,不但是面色蒼白,毫無血色!更可怕氣息微弱,雙目緊闔,顯然已暈死過去。

  小淵兒心中又慌又悔,恨不得立時舉劍自刎。一時連身在何地,都忘懷了!

  他慘然垂淚,體內的真氣,不由得因之一滯,身形驟然落下,雙足立時便陷在尺許深的海水裡。

  小淵兒腳下一涼,猛然驚覺處身之地,慌忙抬頭看,發覺只有正前面有一個二丈多高的大洞。他心急出困,救醫雲慧,當時也未細想,逕自一提真氣,施展出「隨波逐流」的身法,貼著那淺淺的水面,向洞中掠去。

  那大洞活似是一條甬道,其實則正是巨鯨的喉管。

  小淵兒一掠而進,落身時陡嗅得一股熟悉的刺鼻酸氣,他詫異四跳,見四周正是個龐大無比的圓洞,洞壁間不停的凹凸蠕動,緩緩的滲透出一種沾沾的酸水來!

  他略有所悟,同時也情知走錯了地方!

  方欲回身,由原路退回,震聞得身後來路上「嘩刺刺」一聲震天巨響,大洞口陡的湧進來股翻滾的海水。

  本來小淵兒,一直是提氣停身在微熱的水面上的。

  這一見巨浪湧入,忙即單臂一震,拔起四五丈高下,左手緊抱著雲慧,在空中使個身法,化成「飛龍回空」之勢,讓過那湧來的浪頭。

  那水勢洶湧,宣而不洩,一剎時已上漲三四丈,快趕上小淵兒迴旋不墮的身形了。

  小淵兒見勢不佳,陡然又一點浪花,霍又上升二丈,已堪堪將及洞頂。

  小淵兒遊目四瞻,目光到處,正瞧見洞頂上,叉著柄銹痕斑斑的一隻漁叉。

  這一來,小淵兒心下大悟,極快的想道:「啊!原來我過去是在這巨鯨的肚裡呀!怪不得這洞看起來會作怪呢?」想著,身形未停,雙腿交互一踢,陡然又上升丈許,右手劍一舉,隨著那迴旋的身法一劃,胃壁立時破開了丈餘一道口子。

  同時,那鯨魚護痛,胃壁因之蠕動加急,胃中的海水,被激盪起丈許巨浪,一波波直衝壁頂。

  那傷口處,沾著海水,巨痛更甚,而胃的蠕動,也因之更疾。

  小淵兒見狀,腳尖連點巨浪,人在空中,迴旋也加疾起來。不過,他右手可不閒著,只要一貼近冒壁,立即點、刺、砍、劃。一瞬間,那上面傷痕纍纍,全被血染成紅色的了。

  那巨鯨想是知道,此法不行,立將那通往大腸的「裡筋」放開,胃裡的海水,順洞洩出,不多時便只剩下淺淺的一點點了。

  小淵兒乘機先落下水底,換一口真氣,「嗖」的一聲,也縱入大腸中去。

  不過,他並不往下再走,一入腸內,立即將真氣灌注劍身,抖手施一招「神龍施雨」,舞起一片驚芒,往腸壁上罩去。

  這一招,果然威力無匹,但見那劍光到處,血肉橫飛,立時便顯出個血洞來。

  小淵兒已然想好主意,故此毫不遲疑,血洞一現,立即飛身鑽入。

  他自若驚電,閃盼之間,已然看清腸壁外空隙極少,到處都是黃黃的脂油。

  小淵兒學習過「神農醫簡」,對人體內臟結構瞭解得十分透徹。

  故此,他推想那鯨魚雖是魚類,五臟內腑必與人大同小異。

  所以,他一出腸壁,立即有縫就攢,往左方心臟所在處奔去。

  人之心臟,皆在左胸肋骨之下,該處肉脂最少。

  小淵兒轉了數轉,瞥見這面果有顆巨大的鯨心。

  那顆心方圓何止兩丈,巨大血紅,緩緩的顫跳不休。

  小淵兒心知找對了地方,不由得砰然色喜,霍地運聚全身功力,也不再講究招式,一口氣連刺了七八劍,只見破口處,血噴如泉似箭,剎時間,外邊便已經積血盈尺了。

  此時,小淵兒早已躍登上心房之巔,急忙收劍入鞘,坐在那幾根粗可合圍的大管子間,查看起雲慧的傷勢來。

  雲慧本來運有「天地罡氣」,環繞身外,若非因小淵兒急怒交加,施展出丹鐵掌;雲慧本身的功夫,也未練達絕頂的話,她是決不至被擊傷的。

  不過,雖然傷了卻並不太嚴重,以致有生命危險。

  她所以暈絕,一方面是傷,但最主要原因,卻是過度驚駭於小淵兒的投進鯨口。

  經過方纔的一番折騰,與鯨胃裡酸素的刺激,雲慧早已然清醒多時。

  只是,她覺得自己氣機不暢,週身乏力。同時,在小淵兒懷裡,也突然感受到一種奇異的刺激!

  她自己一時也想不出是什麼原因。卻是衷心的喜愛著被小淵兒抱執。

  她覺得小淵兒身上,似乎有一種奇妙的熱力,從肌膚相接處,滲透到她的體內,燙貼得使她舒服、臉熱。

  她覺得出,自己的心在狂跳,自己的臉在發燒。她怕被小淵兒察覺,便故意裝作尚在暈迷的模樣,將面孔埋藏在他的肩上。

  小淵兒可不知道這些,他覺著慧姐姐一動不動,心中悔恨交集。

  此時,他好不容易想出這番屠鯨脫困的計謀,忙中偷閒,趕快想法子,為雲慧醫傷!他坐在鯨魚心房頂端幾根大動脈之間,把雲慧輕輕的放在腿上,一瞥她的臉色,紅暈艷麗,不由得猛一怔神!

  他不知內情,速即執起雲慧的玉腕,細心的品察脈象,那知這一品之下,不由又是一怔!

  須知,凡暈絕傷重之人,脈象必顯沉緩,此際雲慧正十分激動,雖受了內傷,脈波之跳動卻甚是快急!

  小淵兒並無臨床經驗,也不知道慧姐姐的心理狀態,這時發現她脈象有異,如何不滿頭霧水呢?

  他遲疑的盯視著雲慧,心中思索著爛熟於胸中的「病案」,但任他想破腦袋,也找不出一個相似的情況來。

  因之,小淵兒更加惶急,大大的眼睛裡,不禁湧溢出兩行清淚,順頰流下,滾落在雲慧的臉上。

  雲慧自被他放在腿上,芳心裡沒來由一陣緊張,便更加不肯張目出乖了。

  但此際,陡覺得小淵兒呼吸急促,臉上沾上了幾滴清水,芳心正在詫異,突聽得小淵兒,語聲嗚咽的喚道:「慧姐姐,慧姐姐……」她聽得出來,小淵兒正在急得啼哭,為著這原因,她便不能再假裝下去,而非得醒來不可!

  小淵兒因為查不出雲慧久久不醒之故,忍不住垂淚低喚,那知,這一喚竟然有用,果然便把雲慧給喚醒了!

  不過,雲慧雙目雖然睜開,卻是啥也看不見,週遭是一片漆黑,真可謂伸手不見五指。

  但,小淵兒卻是目光如電,視覺清晰,他望見雲慧張開了眼睛,心頭一喜,立即破涕為笑說道:「慧姐姐,你醒了嗎?你試著運氣看看,傷在何處?等會兒咱們出去,立刻想法子醫治……」

  他提到她的傷,想起了自己的過失,不由得笑容頓滅,轉化為愧作之色,道「慧姐姐,我真該……」死字還未說出,雲慧柔荑一舒,將小淵兒嘴吧掩住,嫣然一笑,方想安慰他幾句問問現在何處,那知方一張唇,猛覺著喉頭一甜,「哇」的一聲,噴出來一口淤血!

  小淵兒深明醫理,見狀心頭一寬,知這淤血噴出來之後,傷勢已有進步。

  果然,他再試雲慧的脈象,除跳動較緩外,並無其他不妥的現象。

  雲慧雖看不見,卻可察覺他正在品脈,候他診完,不由得開口道:「大夫……」她方叫一聲「大夫」,紅唇驟被小淵兒掩住,打斷她的話頭,道:「慧姐姐,你現在內臟略受震傷,最好不要說話,以免傷及中氣,現在,我們還在鯨魚腹內,我正在設法出困,出困之後,小弟立即替你醫治,好嗎?」

  雲慧櫻唇被掩,玉頰驟泛紅潮,藍眸中射出溫柔的光輝,默然點首同意。

  小淵兒立即將她背在背上,囑她兩手摟緊自己的脖子,右手自懷中取出丹血寶劍,將全身丹鐵神功運至劍身,只見那丹血劍立即光華大盛,劍端虹芒,更加靈蛇吐信,伸縮不定!

  小淵兒執劍在手,一下刺入身畔巨鯨心臟的粗大動脈,卻不立即抽出,盤身電閃般,圍著那動脈,遊走一匝,立將那動脈切斷。

  那動脈一斷,鮮血湧如噴泉,小淵兒依樣葫蘆,一連把另外兩根,也予切斷。

  心臟乃人獸生命之所繫,那巨鯨方才被小淵兒,在心房下連刺數劍,已然失血不少,全身陷入麻軟乏力的境地,這一次動脈全切,心房之作用已失,那還有不斃命之理?

  只見那動脈方斷,小淵兒猛覺得巨鯨一陣痙動,突然如天翻地覆一般,上下顛倒翻轉了過來。這一著正在他意料之中,故此毫不驚慌,不等整個的鯨軀,完全翻過,立即向左肋骨隱約可見處躍去。

  那肋骨隱約處,距心房甚近,小淵兒一躍而至,右手掌一舉,「嗖」的一聲,劍身整個的沒入肉中。

  他這裡方一劍插入,那鯨軀已然翻轉,小淵兒無形中被掛在半空。

  小淵兒左手,在身後托著雲慧的臀部,此際卻不得不空出來,加以運用。

  他急急囑附雲慧,用雙腿盤住自己肢腰,空出左手,一把抓住鯨肉,支持兩人的體重,右手乘機將寶劍,在魚肉內劃個圓圈,用力一挖,已挖下水桶般大一塊鯨肉來。

  他就著那洞,繼續削挖,飛快的一連數劍,鯨魚肉血紛紛而墮,洞後加大加深,足以容下兩人。

  小淵兒雙腳就空一蹴,左手一鬆,身軀陡然往肉洞內攢入。

  身一入洞,小淵兒雙腿一張,蹬住兩邊肉洞之壁,叫雲慧將螓首埋伏在自己肩上,右手一舉,復又對上挖去。

  血肉紛飛,剎時間灑得兩人一身衣衫盡行被鯨血濕透,肌膚亦為之染紅。

  小淵兒此時卻顧不得講究衛生,低著頭一味向上挖掘,足足挖了丈半,尚未曾挖出一條生路。

  那肉洞十分窄小,僅足以容納兩人身子,加以鯨體內空氣本來不多,腥嗅氣重,這一深入,第一個雲慧,忍不住「哇」的一聲,嘔吐起來。

  小淵兒因之心中大急,奮起神力,「嘿」然吐氣開聲,猛力向上刺去。

  但聞「噗」的一聲,小淵兒心中大喜,知已即將脫困,右手劍使力一劃,左掌霍的劈出,「膨」的一響,立將那劃下的一塊皮肉擊飛,陽光與清新之氣,也陡的湧泛而入。

  小淵兒不由得精神大震,霍然一聲長嘯,縱身飄出洞外。

  那知,他方一飄出,目光一瞥,不由叫聲:「苦也」。

  原來,那四週一片茫茫大海,黑礁嶼僅隱隱於水天相接之處,不知距現在處身之地,有多麼遙遠!

  不過,所幸者,那巨鯨已然死去,魚腹翻起,漂浮在水面之上,有七八丈方圓,倒似一可供落足的小嶼。

  雲慧雖伏在小淵兒肩上,卻能察覺到氣息與光線,與前大異!

  她始頭張目,瞥見四周情況,與小淵兒週身血紅的模樣,「哎喲」一聲,道:「瞧,淵弟弟,你怎麼染了一身血啊,我們是到了那兒了呢?」小淵兒早已落在魚腹之上,回劍入鞘,正伸手要將雲慧放落,聞言回頭一瞥,慧姊姊玉頰,雖因是伏著關係,未染血跡,頭上的金髮與一身白羅衫,卻都也通紅了!

  他一邊把雲慧放坐魚腹,一邊笑著答說:「慧姊姊,你瞧瞧自己身上,不和我一樣嗎?」雲慧果然未注意自己,聞言流盼週身血紅,更是驚怔。

  小淵兒見狀,歎息一聲,又道:「唉,慧姊姊,你看下面,可不是土地,而是條死魚呀!方纔我們打魚腹內穿出,所以染了一身魚血,不過,眼下雖出來了,黑礁嶼遠在天邊,這附近又無島嶼船隻,可怎麼回去呢?」

  雲慧聽他這般說法,一看身下所坐處,軟軟的果非實地,再一盼四周,更驚得目瞪口呆,想不出主意。

  此際,天已近午,火紅的一輪紅日,在兩人頭頂上,散射出炙人的光芒,他倆雖僅僅出來不大一會,身上的血水,已快被曬乾了。

  小淵兒關心慧姊姊傷勢,便道:「慧姊姊,你快點運氣試試,若有不暢之處,我立即替你治,醫好了咱們得想個法子,離開這才行呀!」雲慧也覺著自己,仍然是週身乏力,疲倦之極。聞言便暫時將驚愁拋開,挺腰站起身來,按「天地罡氣」吐納之法,兩手凝立,雙掌按住「精門」,雙眸平視,徐徐的調運真氣。

  那知,她萬一運氣,「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嬌軀搖搖,竟再也站立不穩。

  小淵兒本立在雲慧身後,見狀趕忙將她扶住,左掌自雲慧腋下穿過,撫在左側酥胸之上,不住揉摩,同時,右臂也繞過纖腰,覆蓋住她的丹田氣海。

  雲慧不由得「嚶嚀」出聲,粉頰頓漲起了陣陣潮紅。

  不過,她並不掙扎,反退後半步,將嬌軀貼入小淵兒懷內。

  只是,小淵兒發育雖早,卻到底只有一十三歲,不瞭解男女之事,儘管此時是軟香溫玉抱入懷,雙掌撫在那女兒家最珍貴之處,卻似是毫無所動。

  他一心要醫好慧姊姊傷勢,故此,那雙掌方一撫下,便運起丹鐵神功,按「神農醫簡」中療傷篇所載,將自身真氣自掌心輸入雲慧體內,過關通穴,助她收斂那散而不凝的真氣。

  雲慧過去未習那「神農醫簡」,但凡是練武之人,卻都有運功自療,與代人療傷的常識。

  不過,這等以本身真氣為人醫傷之學,若非自身真氣凝練,達上乘功候,決不敢輕易嘗試這等方法,不但是消耗過多,若然是定力不夠,道心不堅,一旦為外物所擾,真氣立即流竄不調,造成輕則內傷、走火入魔,重則費命捐軀的嚴重後果。

  故此,雲慧一察覺小淵兒掌心變熱,兩股子火熱的真氣,夾帶著三味真火,透體而過之時,芳心大驚。

  她不是擔心自己,到是怕小淵兒會出毛病,那樣,即使是自己傷勢好了,又有什麼用呢?不過,她雖然吃驚,卻知道自今已勢成騎虎,欲拒絕已然無及!

  因之,她只好兢兢業業的,凝神澄思,返神還虛,以神導氣,來協助小淵兒,合力凝聚自己的真氣。

  她這一通力合作,果然事半功倍,不過是一盞茶時,雲慧的真氣、逐漸凝煉,與小淵兒輸入的真氣化合,通關過穴,自丹田「氣海」,上升「巨闕」,分過「中庭」,合於「正堂」、「璇璣」、「天哭」,過「元關」、「灌風」、「水溝」、「天官」、轉入「後頂」,順脊下達「谷道」,「陰交」「玉關」,分灌雙腿,上轉兩腋孤臂,回歸「玉環」,完成一大周天。

  這一來,雲慧不但是傷勢痊癒,更因受小淵兒純陽童子的三昧真火培烤之功,全身毛孔皆被迫開,內臟五腑也因受純陽之氣而更形精練。

  小淵兒助她行完周天,察知慧姊姊內傷已痊,便緩緩將真氣收往,長噓了一口氣,緩緩的放鬆雙掌。

  雲慧一待他收手,立即扭轉過嬌軀,一下把小淵兒擁在懷內,激動不已的喚道:「淵弟弟,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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