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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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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雪雁]風虎雲龍[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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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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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1 13:13:0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方丈室規過勸善


  龍淵心知普門大師,此舉乃是防範他乘機搞亂,但其實看在他救治渡天渡地的份上,就不該以此小人之心度人。

  那普門大師,只當這一手玩得乾淨利落,那江湖郎中——酸腐的龍老童生,已被他閉在丹室之內。

  故此頭也不回,捷如飄風,掠出那巨大的石室!

  龍淵瞥見這石室之中,早先來時,列坐在兩壁的和尚,已走得一個不剩,留下來兩排蒲團,而同時每一個蒲團之下,多半都留有一個刀鞘或是劍鞘!

  龍淵不由暗暗驚異,同樣也覺得這座寺院之中,自從主持以下,每個僧人,都有點邪門!

  他心中想著,腳步卻是絲毫未停,轉瞬間已跟在普門大師之後,來到了院落之中!

  廣大的院落裡,到處都是光頭的和尚!

  但此際,這一群不下五十餘人之眾的出家和尚,一個個勁裝短打,手執刀劍,圍著三人,團團廝殺!

  故此一眼望去,只見一片閃閃耀目的刀光劍影,與禿頭滑亮的人頭,相映生輝,而一陣陣吶喊之聲,更增加了這一群和尚兵的威風!

  那普門大師一達門首,霍的雙臂一振,拔起空中,凝立在石室之頂!

  龍淵悄然追著出來,不防他來這一手,當時一驚,閃目一瞧,頓時順著壁角,掠向屋右,電閃般隱入一枝繁葉茂密的松樹之上!

  他這一居高臨下,頓時看清了被圍在內的不是別人,正是那以武夷婆婆為首的三位娘子軍!

  她三人品字形立在中央,武夷婆婆執著那黝黑的大籃子,左兜右攔,而雲慧則拿著武夷婆婆的粗拐,也舞起了團烏光。

  風蘭右手未用,單施左劍,雖則也灑出一片劍影,卻分明與武夷婆婆,及雲慧一般,未出全力!

  圍在四周的和尚,若是一對一單打獨鬥,那個也非是三人的對手,但如今群策群力,進退有序,合力而為,運用著一種陣式,則無形的潛力,顯然是增大了無數倍。

  陣中三人,似已不耐,只見武夷婆婆,驀地白髮上指,直立而起,「呼」「呼」一連擊出數藍,潛力暴湧,將面前的和尚,直擊得連連後退。

  而她卻乘對方攻擊一挫之際,暴叱道:「爾等若再不識進退,速速叫你們方丈,放出龍大爺來,可休冤老婆子要大開殺戒了!」

  她這幾名話,字字直似洪鐘大呂,宛如有實質之物一般,刺激得場中每一個和尚,耳鼓如遭針刺,心魂為之震盪。

  那凝立屋巔的普門大師,不由得大吃一驚,一直掛在臉上的得意笑容,不由減去大半!

  他腦海之中,迅速閃出一連串成名江湖的豪傑霸主的名單,但卻有七分的不信,面前陣中的老婆子,便是那數十年來,與孤獨一戰齊名的武夷婆婆!

  須知,這武夷婆婆,雖然成名數十年,但因從不踏入江湖之故,真正認識她的人,可以說少而又少。

  她所以得享盛名,歷久不衰,則完全由於當年,與孤獨客一戰,歷時五天五夜,始以一招落敗!

  此際,普門大師,一見她這等威勢,又使的右手籃法,但因她與風蘭,均未以左劍右籃,相輔而成,故此他雖則有些疑惑,卻多半不肯相信!

  但,無論那老婆子,是不是武夷婆婆,既具有如此威勢此等聲威,即不能再以等閒視之!

  何況,尚有一點疑惑,那便是其中可能有新近崛起江湖的「千面夫人」在內?

  原來那黃山老農左更生,自立雪台上,逃得性命,疾疾如喪家之犬一般,將渡天渡地,送入後園,由於尚有鐵杖叟被他誤傷,急待他自已救援。

  故此急急說,渡天渡地,乃是被千面夫人等四人所傷,便自匆匆走去!

  普門大師因之不能再事沉默,籌思之後,立即凝神提氣,爆發出一陣「呵呵」大笑,道:「來者何人?無端侵入老衲文殊院佛門地,意欲何為?」

  院中的和尚,本被武夷婆婆的聲勢所懾,陣式略滯,但此際一聽普門大師,親自臨場,聲威亦不稍減,不由得心頭一震,陣式重又摧動!

  雲慧風蘭三人,循聲一瞧,瞥見這老和尚一臉傲氣,凝立在屋面之上,一副目中無人,穩操勝券之態,不由得心中大怒!

  尤是兩位姑娘,這半天不見龍淵出面,而她們三人,在前面靜候之際,又受了暗算,差一點被人關在機關之內,不由得更加擔心!

  故此,首先雲慧,猛然掄拐,將兩名和尚的單刀打飛,發出蒼老的聲音,罵道:「老賊禿你神氣什麼?還不快將龍大爺放出,惱得本夫人性起,放一把火,將你這和尚廟燒成平地!」

  普門大師心中一震,表面上「呵呵」一笑,道:「施主可是千面夫人?另兩位又是何人?那龍施主安然在老衲丹房之內,未傷分毫,夫人何必如此焦急?……啊,那龍施主,可是千面書生嗎?」

  風蘭接口脆罵,道:「他正是千面書生,老賊禿你待怎的?姑娘我姓風名蘭,這位乃是姑娘的祖母,人稱武夷婆婆便是!」

  她仄仄鶯聲,說話時手下不停,但那陣陣的脆語,卻絲毫不受影響,半些阻礙也無!

  普門大師已然心驚,這風蘭功力不凡,及聽到最後一句,那白髮如霜的老太婆,正是天下聞名的武夷婆婆,不由得大吃一驚!

  只見他面色一變,驀地大喝:「住手!」

  晃身撲下屋面,由人群之中,飛快地掠至武夷婆婆面前,合什問訊,道:「老衲普門,忝掌此寺,不知婆婆法駕蒞臨,諸多怠慢,千祈婆婆勿怪為幸!」

  武夷婆婆一來料不到,自己的威名,如此之盛,二來更想不到,這位普門大師,前倨後恭,轉變得這麼快法!

  故此,被他這麼一來,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雲慧、風蘭卻焦急於龍淵的下落,忍不住一齊開口,詢問老和尚:「龍大爺現在何處?」

  普門大師微微一怔,正在籌思措辭,那知石室左方,霍傳來一聲朗笑,應聲對答:「龍某在此!」

  他這一聲笑,與簡單的四字,聲音鏗鏘,如同金玉墜地。

  場中一干人眾,猛不防均吃了一驚,齊齊回頭,循聲一望,果見那形似酸儒的老童生,施施然從一株蒼松之下,走了過來!

  普門大師表面上,力持鎮定,但目睹龍淵安然現身,仍不由面目為之變色!

  龍淵安然舉步,看似緩慢,那知眨眼間,便已穿過了外圍的僧眾,抵達裡圈!

  只見他雙目威凌閃閃,盼了普門大師一眼。

  普門大師心頭不由得「怦」然大跳,垂目合什,宣聲佛號,避開了他的目光!

  龍淵莞爾一笑,且不理他,逕自對武夷婆婆,舉手一禮,問道:「婆婆怎的不在前廳!」

  雲慧風蘭見他安然無恙,心中的石頭,才算放下。

  此際聞他問起緣故,風蘭忍不住搶先怒道:「還說呢!自從你跟著那賊和尚走後,突然那石屋子一陣搖動,兩扇石門,一齊關死,緊接著整個的地面,向下陷落……」

  普門大師見龍淵並不提適才之事,「怦怦」的心跳,頓時減輕不少,這刻見風蘭連珠炮般,說出她們在前面受陷之事,怕萬一惹起了武夷婆婆的怒火,收拾不下。

  立時宣聲佛號,阻住風蘭的話頭,乾笑兩聲,搶先道:「老衲一時不察,怠慢之處,千祈勿怪。敬請各位入內侍茶,容老衲一盡地主之誼如何?」

  武夷婆婆本來也有滿腔的火氣,但瞥見老和尚,一廟之尊,再三向自己道歉,不由得怒氣漸熄!

  何況,她意會到這老和尚所以前倨後恭之由,完全是被自己的威名鎮住,不由得對這老和尚,更加了數分好感!

  須知,天下芸芸眾生,無一不好名,尤其是江湖人,講究的揚名立萬,更將自己的名聲,看得比性命更重幾倍。

  如今,普門大師,雖未直接讚譽武夷婆婆,是如何如何的了得,但那一切的行動,卻將對她的推崇敬佩之意,完全的表現了出來!

  這一頂出人意外的高帽子,驟然間戴到武夷婆婆的頭上,又怎能不讓她大量的寬恕了普門的其他不敬之處呢?

  故此,她不待風蘭接碴,立即接口謙謝道:「老婆子山野之人,大師何必如此多禮!」

  普門大師心中大喜,表面上聲色儼然,道:「婆婆世外高人,威名永垂於江湖之上,老衲心意非止一日,今日得蒞高軒,幸蒙婆婆洪量包涵,怎敢不稍盡地主之誼?」

  說罷,側身讓開正面,拂袖道:「請!」

  武夷婆婆心感盛情難卻,謙虛道:「有僭。」

  頓時昂然穿過人群,望石屋正堂走去!

  風蘭紅唇嘟起,十分不滿,看在龍淵眼中,明白她適才受了一番委屈。

  但又不願樹敵,便也學那老和尚的樣兒,酸酸的一拂袖,逗她道:「姑娘請!」

  風蘭「嗤」的一聲,脆笑出聲,剎那間冰罩雪籠的粉頰之上,頓時化成了花嬌柳媚的美艷!

  四周的和尚,雖然都是出家的人,但目睹她這副千嬌百媚的燦然一笑,亦不覺兩眼發直,凡心大動!

  風蘭雲慧,魚貫而行,剩下來龍淵與普門大師,對臉而立!

  龍淵他也是故意作怪,普門大師不說話,他就是不肯動彈!

  普門大師本來是有愧於心,垂目不敢仰視,此際見三女都已走了,只剩下他,只得又抬起頭來,道:「施主請!」

  龍淵目中凌芒不減,凜然的正氣,直似能洞人肺腑。

  他注視著普門大師,停了一停,方才微微一笑,斂去凌芒,道:「大師請!」

  說罷,不等普門大師回答,微一抬腳,人已到了丈外雲慧的身後!

  普門這一次看得仔細,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暗忖:「這千面書生,崛起於江湖之上,一夜之間,威名遠傳,當真並非幸致,別的不談,但說這一份『縮地成寸』的無上輕功,便足稱罕世無匹!」

  想著,同時他不由萬分納悶,這千面書生,既已打傷了自己的兩位徒弟,卻為何又改頭換面,毛遂自薦,來替他們醫好傷勢呢?

  不過,有一點可以瞭解,即是這一行四人,分明是未存敵意,否則,以四人的武功,明目張膽的指名索戰,已足足令文殊院冰消瓦解,根本用不著效那下五門鼠輩之徒,使用偷襲暗算的手段!

  普門大師如此一想,雖則仍不免納悶懷疑,卻是大大的放下了緊提的心!

  他步至門邊,肥袖一揮,示意門下弟子散去,吩咐門邊的兩名小彌陀,備茶款客,舉步入室,合什讓座!

  一時分賓主落座,普門大師「哈哈」一笑,道:「婆婆久隱武夷,不履俗塵,今日何幸,得蒙幸駕鄙寺,誠使黃山生輝,但不知有何教言?若有用得著老衲之處,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武夷婆婆察言觀色,見他誠形於外,知道這普門大師,雖不是什麼好人,但因由懼生敬,到不敢再掉花槍,遂即微一欠身,道:「大師過譽之辭,老婆子慚不敢當,老婆子久居武夷,本不做出世之想,唯因小孫女她不耐山居的清苦,才拉拽著老婆子同她下山遊玩。此來黃山,實因久慕黃山景色之勝,順道一遊,別無其他用意,那知在立雪台前,與今高足不期而遇……」

  接著,她把經過大略講了一遍,又道:「龍大爺仁心宅厚,不忍使令高足因傷致死,故此才趕來貴院,毛遂自薦,代為醫治,那知貴院機關重重,竟將……」

  普門大師聽了經過,不由大為驚詫,皆因他實在想不到,世上竟有像龍淵這般,下井救人,自陷危境,受人陷害,不僅不以為意,反一意以德報怨,找上門去,代敵人醫傷的好人!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何況這老和尚,雖然剃光了頭,卻乃是江湖中人呢?

  江湖中人,無論是黑白兩道,一是好名好利,二是快意恩仇,最重恩怨!

  故此,他聽了武夷婆婆,說出這一番經過,不待她的話罷,立時起身,對龍淵恭身施禮,道:「龍老施主如此大仁大義,不但令老衲感激,同時也實令老衲慚煞。惶老衲一生快意恩仇,諸多偏激,一意孤行,自許無敵,稱強鬥狠,而今與龍老施主兩兩相較,實令人汗顏無地!」

  龍淵察言觀色,知道這老和尚,當真已被自己感動,心中頓時如飲瓊漿一般,快樂非凡,直樂得「哈哈」大笑,一時忘卻自己的化裝外形,欠身扶住老和尚下轉之勢,朗聲道:「大師何必過謙,讚譽龍某?龍某德能鮮薄,唯誠律己,唯恕待人而已……」

  風蘭雲慧聽見他這付帶脆音嫩嗓,與他那蒼老的外形,相較之下,無疑是自露「馬腳」,頓時忍耐不住,「嗤」的笑了起來!

  龍淵聞聲立覺趕緊干「咳」了兩聲,壓低聲音,改口道:「大師先請落座,聽取龍某一言……」

  老和尚神情激動,並未十分在意,龍淵音帶高低的變化。他此際受了龍淵人格的感召,對龍淵敬佩之極。故而依言坐回椅上,只聽那龍淵又道:「龍某粗通武學,稍涉醫理,自入江湖,目睹我輩,終日為名為利,逞強鬥狠,草菅人命,至為痛心,故誓願以己之力,糾合同道,共謀造福天下,和平共存之道,故此出道以來,雖不免有被迫過招動手之時,但非萬惡不赦之徒,絕不斷其一線之生機,今日偶過黃山,登賞騰景,目睹天育萬物,均予以活潑生機,更覺得吾非孤其來有日。」

  說著,微微一頓,又適:「那知與鐵杖叟及令高足,不期而遇,內子言辭稍激,竟失手傷及大師門下,龍某因而頗悔,故才冒昧登門,自薦代醫,今既得大師曲諒,除感激外,龍某甚盼大師怕今而後,能善自約束門下,上體天心,下澤萬民,則龍某雖在千萬里外,亦必同身受惠澤無異!」

  普門大師面色霍的變紅,時而俯首,時而抹汗,聽到最後,方才毅然決然的立起身來,面南高宣佛號,喃喃有頃,後又朗聲道:「龍施主一席教言,頓開老衲茅塞,自今而後,敢不尊從施主之言,死後必入阿鼻地獄,佛祖有靈,請鑒此誓!」

  說完,竟而當之眾人,跑拜下去!

  這一著大出眾人意外,尤其是風蘭雲慧及武夷婆婆,若非是親眼目睹,根本變不信,龍淵的一席話,竟有這麼大的魔力!

  他四人莊容看著普門大師,行完了禮,首先武夷婆婆,第一個開口,道:「大師保此一念,同被福澤,老婆子先為之賀!」

  雲慧仍裝著蒼老的聲音,也念聲「阿彌陀佛」道:「一念生慧,大師你已得正果,他年得列仙班,尚望稍顧老婆子等人的疾苦才是!」

  風蘭接著開口,不過講的卻是現實!

  「這麼一來,貴寺的機關,可用不著啦!」

  龍淵等人,聞言都覺愕然,生怕這普門大師,惱羞成怒,心生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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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1 13:13:19 |只看該作者
  那知這普門大師,竟大出他們意料之外,不但無一點不樂的表情,反而「呵呵」大笑,道「好!好!姑娘此言,深得吾心,鄙寺的機關消息,當真是用不著啦!」

  說著,立起身來,又道:「就請姑娘做個見證,隨老衲到機扭總室一行,看老衲毀去如何?」

  風蘭嫣然一笑,恍如百花齊放,微睨龍淵,立即點頭應好。

  普門大師當真是言行如一,頓時向武夷婆婆等人告了個罪,當先往左側室內走去。

  龍淵待風蘭跟進去後,眼見左右無人,便詢問雲慧,適才到底怎的!

  於是,雲慧便簡要的說出一段經過來!

  原來適才在前院石室之中,龍淵剛走,即有一個小和尚,前來收撤盤盞!

  那小和尚年約十四五歲,長得到也眉清目秀。只是他在收拾桌子之時,不時的偷窺三人面色,有點兒賊頭賊腦的樣子!

  三人看在眼裡,頓時疑念大起,等那小和尚一走,風蘭第一個忍耐不住,道:「奶奶,這小和尚鬼鬼祟祟,八成沒安好心,咱們得提防著點,我……去後面看看龍哥哥好麼?」

  武夷婆婆自忖三人的武功,在江湖之上,少有敵手,雖然心中警惕,表面上卻不願表示出來。

  故此,她即勸阻風蘭,道:「蘭兒你別擔心,龍哥兒武功了得,你又不是未曾見過,還會怕賊禿暗算不成?再說此來的……」

  她一言未竟,突然見門口數丈外,人影一晃,霍然間後邊窗外,也發出「啊」然驚叫之聲!

  風蘭雲慧與武夷婆婆,心中奇怪,忍不住回頭去瞧,那知就在這扭頭的瞬間,門邊「卡嚓」一聲,已飛快的落下一道鐵柵,將這唯一的出入門戶阻斷!

  這還不夠,同時間「軋軋」機關聲響,石門緩緩關起,而各窗上,也跟著落下整塊的石版來!

  三人耳目均極靈活,聞聲知警,各叱一聲,齊齊飄起,向三個不同的方向飛去!

  風蘭回身掠至門邊,但已然晚了一步,被鐵柵攔在門裡!她氣得嬌罵一聲,雙手伸處,分別握住鐵柵中央的兩根鐵柱,

  那鐵柱粗如鵝蛋,每根相距,僅有五寸,又多又密。

  她運足功力,貫注在雙臂之上,猛的一拉,那知鐵柱精鋼鑄就,這一拉竟未拉動!

  武夷婆婆飛身搶掠到後窗邊上,鐵拐一豎,去把那緩緩下落的石板頂住,探臂一抓,抓住了松木窗根,運力一捏一拉。

  那知一捏之下,表面木皮如粉,但二分之下,卻也是鵝蛋粗細的鋼條!

  雲慧掠至另一窗畔,亦如同武夷婆婆一般,發現那窗根乃是鐵柵製成!

  她三人均不由為之錯愕,不約而同,準備以十成功力,將之弄斷。

  孰料,就在這瞬息之間,石板鋪成的地面,霍地一震,疾如鴻電水銀,往下落去!

  三人驟不及防,嚇了一跳,所幸三人分三面攀住鐵柵,均未失足!

  只是,這一來腳下虛無一物,無處著力,空有一身絕世功力,竟一時無法施展!

  尤其是風蘭與雲慧,兩人未曾先設法阻那石門石板,片刻間各已合攏一半,若不松開,雙手非被它夾住不可。

  片刻後,地府下傳來「撲通」水聲,顫然下落的石板,已然落在有水之處!

  三人之中,雲慧目力最佳,垂頭一瞧,只見下面黑漆漆,幾乎看不見底,所幸她過去曾服鯨珠,目力異乎尋常,故而只見那十數丈下,水勢洶湧,極其迅速的,向上漲起,不由大吃一驚!

  武夷婆婆瞥見兩人這種情形,忙出聲招呼道:「你們快上這邊來……」

  其實她不用說,第一個風蘭,已然施展出絕頂輕功,纖腰一躬,雙腳疾伏鐵柵,一式「燕子穿雲」拔升五尺,半空中嬌軀滑溜溜一轉,已掠至武夷婆婆身邊!

  故此,武夷婆婆,頓住話頭,單臂一探,已然抑住了風蘭的右臂!

  雲慧捷掠而至,探臂勾住窗柵,背對風蘭,道:「蘭妹妹勞駕將我的包袱打開,將我的寶劍抽出來……」

  風蘭一手勾住窗柵,依言解開雲慧背上的包袱,伸手入內,果然在衣包布囊中,摸到了一個圓圓的劍柄。

  她隨手一抽,但聞一陣龍吟之聲,剎時間,白光如虹,黑暗為之一明,而手中,同時也多了一柄奇形的兵刃。

  那兵刃通體粗比拇指,圓圓的如同一根圓的銀棒,無刃無凌,護手卻如同覆碗一般!

  武夷婆婆雖活到七老八十,卻也未見過這等怪劍,心中不由疑惑:「怎能削得動這粗的鋼柱!」

  風蘭亦是動疑,但既然雲慧叫她取出,必是有叫她削那鐵柵之意,故此並不遲疑,運力振劍,直向那窗根敲去!

  在她心中,可沒有把握,那知這一下,因為她用力甚大,竟而毫無聲息的,由上到下,將十幾根粗如鵝蛋的鐵柵,盡都敲開了五分多寬的缺口!

  風蘭見狀大喜,讚道:「慧姐姐,好寶貝!」

  讚聲中,武夷婆婆一臂摟住風蘭的纖腰,風蘭一臂鬆開,寶劍一圈,頓時將鐵柵削個大洞!

  武夷婆婆,單臂掛著斷柵,舉臂一送,道:「蘭兒你先出去……」

  風蘭雙臂前伸,一式「巧燕穿簾」,縱出鐵窗,緊接著,雲慧與武夷婆婆,也捷掠而出!

  三人前後腳落在地上,閃目打量,只見那石屋四周,竟無一條人影!

  雲慧一見這等情勢,心中一凜,焦急道:「啊哎,怎的這邊不見一人?難道都跑到後面……」

  風蘭芳心也自一跳,接口道:「一定龍哥哥在後面和他們打起來啦!要不然……。」

  說著,將寶劍交還雲慧,「嗆啷啷」卻已抽出了自己的青鋼長劍,便要往後衝!

  武夷婆婆雖覺得可疑,卻不願這般行動,忙即吩咐道:「蘭兒別急,咱們往後院探上一探,自無不可,但最好在未發現龍哥兒之時,不要動手,更不可隨便傷人!」

  雲慧反手將寶劍重又插回包袱之內,與風蘭當先飛身疾撲後園,片刻間越屋過脊,已撲入後園的石牆之內。

  她二人這般心思,所關心者,唯有龍淵的安危,故此雖聽見了武夷婆婆的叮囑,卻並未十分在意!

  那知一人後院,樹後石紋,頓時跳出來大群和尚,一個個手執戒刀長劍,一聲吶喊,便猛然的攻擊出上來!

  武夷婆婆隨後而至,目睹此情,料知龍淵必在那石房子裡,故此一方面低聲叮囑,不可傷人,一方面大聲喝問,要見方丈,放出龍淵!

  雲慧到此處,那普門大師與風蘭已然同密室走了出來,一照面風蘭先自叫道:「奶奶,大師果如其言,把總機關全破壞啦!」

  普門大師「呵呵」大笑,道:「姑娘有此一言,各位施主可以放心了吧!」

  龍淵與武夷婆婆,目見他從善如流,齊聲連說「不敢,不敢!」龍淵也大笑道:「大師從善如流,一諾千金,學生等豈敢見疑?」

  說罷,起身告辭,那知普門大師,卻堅欲留客,聲言容他做東,引道眾人,遍游黃山奇景!

  武夷婆婆等見其意誠,只好答應,在此寺留一宿一夜,對導遊之事,卻表示不敢勞動!

  於是,他們四人,就在普門大師特別準備的靜室,留了下來!

  當天下午,普門大師命人送上豐盛的一桌素席,其中雖無暈腥,卻均味美可口,另有一番滋味!

  入夜,雲霧忽起,滿院之中,到處白雲堆積,如棉如絮,五尺之外,便不易分清景物!

  同時那雲霧竟然愈來愈近,最後侵入內室之中,再也揮拂不去。

  四人宛如是置身靈霄之上,坐對暈黃的孤燈,雖均不懼寒冷,卻覺得進出,寒意頻增,已足令清水成冰了!

  他們閒話了一番家常,各自歸寢!

  龍淵與武夷婆婆,各處一室,風蘭與雲慧,卻雙雙相擁而眠!

  次日絕早,為怕普門大師,還待留客,便由龍淵執筆,留下一箋,不聲不響的越牆而去!

  本來四人昨日商好,把臂暢遊,但出得廟來,龍淵心頭,霍生起煩操而不安的一股情緒!

  他突然之間,想起了還在千里之外的家中父老,同時那不安,竟生似曉得了有什麼大禍,已降到家中一般!

  這一來,龍淵那還有心思遊玩?頓時將這層思慮告訴四人,並決定迅速的趕赴山東,一探究竟!

  本來,昨晚也講好,遊玩黃山,雲慧獨自留在江湖之上,設法為師傅復仇,而其他三人,則一齊遠赴山東。

  武夷婆婆與雲慧已然把話說明,此去一者是龍淵省親,二者若是他家長堅持,則便令風蘭先和他成親。

  雲慧顧念大體,自然無話可說,但在芳心裡,總有點酸酸的不是味道。

  如今,一聽龍淵這般急法,當著武夷婆婆,雖不能表示得太過親熱,但由於分別在即,相會無期,而今後孤單寂清,相思刻骨,不由得流下了兩行情淚!

  只是,她不願讓別人看到,更不願淵弟弟,由於自己的情難自禁的淚水,軟化了自己的決定。

  因為她曉得,練武人平日定持的功夫極佳,尤其是龍淵,功力深絕,泰山崩於前,卻不見得能令他毫變其色。

  而今毫無事故,這一陣不安與煩躁,豈是真個無因?

  故此,她不能擔擱他的行程,怕萬一不幸,被龍淵猜中,家中當真發生了禍事,就由於自己的依戀之私,誤了龍淵馳援的時間,豈不是大大的罪孽!

  雲慧因之尤不願讓龍淵看見自己的情淚,故而一聲不響,當先施展絕世的輕功,直往山下鴻去!

  她身法疾如閃電,一閃而逝,龍淵此際,憂心如焚,頓時隨後跟蹤追去!

  片刻間,四條黑影,循絕崖木梯,魚貫飛瀉而下,不多時,一十五里的山路,已然走完!

  但四人卻不停留,一鼓作氣,乘清晨無人之際,循山徑直奔蕪湖!

  這一路果然很少行人,他四人馬不停蹄的施展出驚世駭俗的輕功,才到傍晚,便即抵達!

  四人並不進城,就在城外店中,飲食休息!

  一天的奔波勞累,在不足一個時辰的坐息下,全都恢復,未曾恢復的,只有龍淵的一顆焦灼不安的心!

  雲慧風蘭關心個即,瞥見他坐立不安之狀,頓時瞭解他的心情!

  風蘭微顰雙眉,提議道:「龍哥哥,咱們反正已休息過啦!何不乘夜趕路,這一來既不怕有人窺見,疑神疑鬼,又可……」

  雲慧也接口道:「淵弟弟,你和奶奶蘭妹三人,就此加急趕路,我相信不出三天,必能抵即墨,至於我,就按原議,在此暫時分手,我……不用你掛心,我……會照顧自己,也會照著你的意思做的,你……放……心好……了!」

  說到後來,她語音顫戰,雖然強忍住了眶中的淚珠,別人卻都能從她的語調之中,體會到她的淒苦!

  龍淵當著武夷婆婆,不好表示得太過兒女情長,他只是長歎一聲,沉吟半晌,方道:「慧姐姐,你自己好生保重,最好能先找著笑面跛丐前輩,商量商量,我此去家中,若無特殊事故發生,遲則半年,少則三月.必然會望出江湖,幫著你的,但萬一……」

  他的聲音,此際已沒有偽裝,但雖則與他的外表不襯,卻已無一人覺得好笑了。

  因為,他那脆潤的聲音裡,充滿了關切的情感,同時說到後面,因擔心家中的緣故,而也顫戰起來。

  他為此頓了一頓,強忍住激動,又逼:「到那時,我會設法通知你的,你放心,我一定設法與你保著聊系,我……唉……」

  他又歎息了一口,覺得心中有千言萬語,卻想訴說,可是又一時說不出來。

  武夷婆婆見狀,站起來道:「你們說會兒知己話吧!我老婆子在這裡,確乎有點礙事……」

  說著,策杖待行,那知龍淵與雲慧,都臉皮子嫩,被她這麼一來,本來有這個意思,卻不好真個去實行了!

  故此雲慧忙道:「淵弟弟,你們走吧!我會聽你的話的……」

  說著眼圈已紅,情淚也即隨之滾落。

  風蘭與這位慧姐姐,感情已好得如同一人,見她這般模樣,芳心裡也覺得難過,忙摸出條手帕來,為她為己擦抹眼淚!

  龍淵「唉」了一聲,毅然站起來,一跺腳,說聲:「慧姐姐珍重!」

  音落人起,已倏忽飛出窗去!

  武夷婆婆一把拉住風蘭,也叮囑雲慧一句,跟蹤而起,眨眼間窗外只剩下淒迷的月色,與漆黑的長空,再也找不著半條人影兒了!

  雲慧癡立窗前,滾熱的淚,流滿了兩腮,她對月對夜,喃喃的祈禱,默默的祝福他們的平安,同時也祈求著冥冥中的上蒼,別真個降什麼災禍,到龍淵的家中。

  好半晌,她祝禱完畢,便再也忍不住相思依戀的情懷,縱身撲伏在床上,嗚咽痛哭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洞開的窗外,霍的人影一閃,燈影接著一暗,床前已多了一位少年英俊的勁裝之人!

  那少年面目清秀之極,幾乎與龍淵的本來面目,相差無幾,只是他個子矮小,面上也無龍淵的攝人氣質!

  不過,他似乎有另一種氣質,令人見而生憐,尤其對懷春的少女們,更最能引動她們的心魄。

  他此際背插單劍,凝立榻前,略為秀細的雙眉之下,一對閃閃有光,卻又有幾乎嫵媚之色的眸子,注視著雙肩聳動,情思混混,耳目失聰的雲慧!

  好半晌,方才秀眉一軒,伸出潔如白玉一般的手掌,緩緩向雲慧的肩上拍去。

  雲慧的耳目,已失去了作用,此際,在她的芳心之中,只有那溫文爾雅,俊拔當世,又對他相依相偎,互誓終身的龍淵!

  但是,他已然離她而去,同時之間,在她的下意識裡,她覺得,龍淵這回相別,便再也不屬於她一人了!

  雖然,風蘭是經過她的挑選,也經過了她的考驗,更經過她的援救,並一手促成!

  然而,在此際雲慧的心中,卻覺得風蘭已成了自己唯一的敵人!

  她恨,她也怨,她怕,她也無可奈何!……

  因之,在這幾種情緒的煎熬之下,她痛苦的嗚咽著,失去了往日一貫的聰明與鎮定…… 她沒有注意到有人走進房來,更不曾知道,那人正舉手欲待拍下!……

  那少年的手掌當真拍下去了,只是很輕很輕,像根本不曾使用力氣!

  同時,那少年也開了口,聲音長潤,而略帶童音:「婆婆,你……」

  雲慧驟然大驚,週身如觸電流,猛的翻身一躍而起,身法之快,竟也大大的嚇了那少年一跳!

  雲慧落在地上,一瞥是個少年,頓時大怒,上步玉掌一揮,「叭」的一聲,已打了那少年一個耳光!

  同時口中尖聲罵道:「小子你賊頭賊腦的跑進房來,欲待何為,姑……」

  那少年驟不及防,頰上著了一掌,火辣生痛,又聽雲慧罵他,不由得勃然色變,大怒道:「老婆子你怎麼這般野蠻,少爺因見你哭得可憐,有意進來……」

  雲慧一聞「老婆子」三字,不由「哦」了一聲,垂頭一看身上,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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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異地結良友


  雲慧在蕪湖城外,一所客棧之中,送走了龍淵、風蘭及武夷婆婆,她一人獨留在店中,癡立窗前,望著淒迷的月色,漫漫長空,不由得情淚滾滾,流滿了兩腮!

  她默默祝禱半晌,卻忍不住依戀相思的情懷,竟自撲伏榻上,嗚咽痛哭?竟致耳目失卻聽靈!

  就在此際,洞開的窗外,霍的躍入一條人影,撲落榻前,顯出的竟是個面目清秀的勁裝少年!

  他望著化身老婦的雲慧,秀眉一軒,輕輕在雲慧香肩拍了一下,同時亦開口勸道:「婆婆,你……」

  雲慧本哭得天昏地暗,耳目失聰,但忽然聽見榻畔有人說話,肩上被拍了一下,不由驟然大驚,猛地翻身,一躍下地,身法之快,竟也把那少年,大大的嚇了一跳,住口不言!

  雲慧根本未聽清少年對她的稱呼,一瞥對方是個男人,只當他有意輕薄,不由勃然動怒,上步玉掌一揮,「叭」的已打了那少年一記耳光。

  動手不算。雲慧兼也動口,開口尖聲怒罵:「小子你賊頭賊腦的跑進房來,欲待何為?姑……」

  那少年驟不及防,頰上著了一掌,火辣生痛,已然十分生氣,及聽雲慧罵他,不由得勃然色變,未等雲慧話罷,已然大怒道:「老婆子你怎麼這般野蠻,少爺因見你哭得可憐,好意進來……」

  雲慧一聞「老婆子」三字,不由「哦」然恍悟,連忙垂頭一看,原來自己身上,粗衣布褲,一身老婦裝扮,再聽那少年言中之意,不由十分歉然。

  她連忙襝衽行了一禮,賠罪道:「老婆子一時情急,錯會了少俠之意,尚請少俠勿怪!」

  說著仔細打量少年,只見他身材矮小,比雲慧自己,尚要低下半個頭去,一身勁裝,背插長劍,卻更加顯得他身材纖細。

  他的面孔,有一個紅紅的掌印,但卻並不損害他的俊美。

  他的俊美,幾乎與龍淵的本來面目相差無幾,只是無龍淵的特有攝人氣質。

  不過,他似乎有另一種——嫵媚、稚氣、聰明的混合氣質,令人見而生憐,見而生愛。

  雲慧望著她,突見他此際紅唇嘟起,左手撫頰,一雙閃閃有光的細長風目,回瞪著雲慧,目光中卻有一副想發作,卻又發作不得的表情!

  雲慧深以為疑,回目一瞬,瞥見案上銅鏡中的自己,白髮如霜,十分零亂,皺折滿面,罩滿戚容,雙眼雖有光彩,但卻眼泡紅腫,飽含慼憂之色,連她自己,也不由因這一眼,神色大變……

  那少年無緣無故吃了一掌,雖經雲慧賠罪認錯,心中仍是不悅,想要發作,罵上幾句!

  但此際,瞥見雲慧突然間,面色再變,雙眸中淚光閃閃,又要奪眶而出,不由復引起憐惜之情。

  他長歎一聲,心中暗呼了一聲「霉氣」,道:「老婆婆,你已經打了我一巴掌,氣還不曾消嗎?」

  雲慧聞聽他聲帶童音,瞥見他一臉稚氣,言中之意,又好像將自己悲苦之事,引到他自己的頭上,顯露出一副無可奈詞的表情,不由得心中一動,愁懷解去不少。

  那少年察言觀色,忽發覺雲慧雙眸有異,皆因一般人除非練有奇異功力外,雙眸皆作黑黃,獨這老太婆,雖則老態龍鐘,但瞧那一雙眼睛,不僅色作湛藍,其澄澈,亦煞似一潭春水,蘊藏著極其豐富的感情!

  這一點可是大大的奇事,須知但凡練就異功的人,也只有在提運真氣之時,雙眸之中方才閃放異色!

  如今這老太婆,不僅大異於一般之人,更且因眸子裡蘊藏的豐富感情,亦不似個老太婆!

  須知但凡年老之人,多數因飽經人事滄桑,感情早趨平淡,心靈之中雖非平靜無波,但除非是大的巨變,決難引動她心靈的波濤!

  但對面,這老太婆一反常情,喜怒悲樂有,不僅變化巨大,更且全都在眸子中表露出來!

  那少年對這點共有兩個解釋,其一,這老太婆性情怪癖,喜怒無常,是一個有點神經的人物!

  其二,則是她實際的真面目,並非如其外表,而可能是個面目姣美的妙齡少女!

  這念頭在那少年心中,電閃而過,因之更令他產生了好奇之念!

  這一來怒氣消盡,突的扮了個頑皮的鬼臉,脆笑如鈴,道:「要是你老人家,氣尚未消,就在我王久這邊臉上,再打一巴掌好了!」

  雲慧芳心之中,被他這橫裡打岔,早已將悲慼之意,沖淡過半,及此際瞥見他的鬼臉,不由得「嗤」的笑出聲來!

  她這一笑,為時極暫,但一者因是驟然而發,二者心靈在此片刻之間,波動甚人,故而忽視了她的外表,並未偽裝聲音!

  那少年一聞她恍似銀鈴一般的笑聲,驟爾一怔,突然伸臂抓住了雲慧的玉手,頑皮的笑道:「哎啊!原來姐姐你故意騙人,你你……」

  雲慧被他被他這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但瞥見他那副驚喜交集,頑皮可愛,嬌憨無比的面目,玉手握在他那柔若無骨的手掌,亦不由恍然而悟,笑道:「哎啊!原來你也是個雌兒,那一掌可真冤枉了你啦!」

  這句話,她乃是使用蒼老之腔,神態舉動,亦無不如其身份,故此,她雖則並未否認,卻不由令那少年覺得詫異!

  這還不算,尤其雲慧,一語道破了他的真正身份,不由令他大窘?只見他紅染雙頰,如塗胭脂,眼簾一重,頓時顯出扭捏之態!

  雲慧見狀,證實「他」果然是個雌兒,不由得心中大喜,皆因她此際正感悲傷與孤獨,如今驟然光臨這麼個不速之客,怎不喜出望外?

  因此,她故意裝作蒼老的語調,微微笑道:「姑娘你不叫王久,是叫王玫吧!」

  那少年裝扮的姑娘,妙目大張,望著雲慧,詫異道:「你,你怎麼曉得?」

  這不啻是承認了她的身份,果屬女身,雲慧微微一笑,方待解釋,那王玫已然搶先又問道:「那麼你是誰?你叫什麼名字?」

  雲慧拉著她坐在床邊,微微歎息一聲,道:「我的姓名,暫時還不便說,不過你可以叫我千面夫人……」

  此言一出,王玫「哎啊」一聲,站了起來,上下打量著她,一臉狐疑之色,急道:「什麼?你就是千面夫人?你怎的這麼老啊?啊……對啦!你必是故意化裝成這副模樣的,對不對?」

  雲慧望著她那副緊張的樣子,雖覺好笑,卻又十分的喜歡,她這副神色!

  因之也不否認,只含笑點了點頭!只見那王玫圓睜著雙眼,摸了摸背後的劍柄,「哼」了一聲,質問道:「聽說你心狠手辣,在金陵一天一夜之間,連殺了幾十位鏢行的人物,這話可真?」

  雲慧不由大為詫異,驚問:「誰告訴你的?」

  那王玫又「哼」了一聲,皺著小鼻,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你別問我是誰說的,但問你自己,有沒有做這傷天害理的事吧?」

  說著,雙手插腰,一副理直氣壯,抱打不平的模樣,看在雲慧的眼裡,不由使她感覺著萬分有趣!

  她問道:「是又怎的,不是又怎的?」

  王玫本待發作,但瞥見雲慧毫不動氣,面帶慈祥的樣子,不像傳言所述,動輒殺人的神氣,不禁發不出來。

  她偏頭想了一想,又大聲道:「若你真那麼心狠手辣,少爺今兒個就不能放過你,若不是嘛!咱倒願意同你交個朋友!」

  雲慧「嗤」的一笑,有心逗她,又問道:「你準備怎的不『不放過』法?……」

  王玫似看出雲慧有心相戲,不由氣得雙頰飛紅!她撤身後退五尺,「嗆」的抽出長劍,橫在胸前,尖叫道「好個千面夫人,別人或許怕你,但小爺王玫,生就威武不屈,專打不平的性了,卻不懼你!說實話,我這次從家裡溜出來……」

  「溜出來」三個字,方溜出口,王玫驚覺說溜了嘴,趕緊閉嘴,卻已經來不及了!

  因此,她狠狠的瞪了雲慧一眼,表示她多麼的勇敢,同時又「哼」了一聲,繼道:「我這次出來,可就是為了南下金陵,去鬥鬥你這千面夫人,和什麼千面書生,為我鏢界的朋友,出一口惡氣!……」

  雲慧極力忍著的笑,到此再也忍耐不住,「噗嗤」一聲,爆發了出來!

  王玫見狀,粉臉一紅,狠狠的一跺腳,尖聲道:「你笑!你笑,我叫你哭!」

  說著,寶劍一揮,頓時幻起三朵劍花,往雲慧當頭罩去!

  雲慧瞥見她起手一劍,抖起劍花朵朵,功力竟自不凡,心頭不由暗讚,看不出她這頂多不過十六歲的小姑娘,竟有這等功力!

  只是,那王玫功力雖高,但怎能與雲慧這般大行家,相提並論?

  因之雲慧心中雖在讚歎,但卻無動於衷!

  她穩坐床榻之上,脆笑如故,一動不動!

  王玫一劍攻出,劍尖離雲慧不足一尺,瞥見她仍是這般形狀,不由大詫!

  她猛的挫住劍勢,怒道:「喂,你怎麼不藏啊?」

  雲慧聞得她這般天真的語氣,更加笑個不停,只見她前仰後合的,幾乎把眼淚都笑了出來!

  王玫本來無意傷她,但見她竟不理會自己的寶劍,不由發了狠,道:「好吧!你當我真不敢取你性命嗎?好,看劍!」

  說著,長劍疾收霍吐,劍刺分心,往雲慧心窩刺去!

  雲慧瞥見她滿面漲紅,心知不能刺激她,不等她一招用實,頓時雙手亂搖,道:「大鏢頭!別刺,別刺,我說給你聽就是!」

  王玫聞言,虛虛挽了個劍花,將劍收起,道:「哼,你也不敢不說實話……」

  突然她又「啐」了一口,似嗔似喜的又道:「誰是大鏢頭,你別瞎叫!」

  雲慧這時已把這小姑娘的脾氣摸透了!她招招手,示意王玫坐下,方又長歎一聲,將金陵之事,詳細說給她聽!

  王玫默不出聲,靜聽了大約有一個更次,直待雲慧說完,方才長長的吁了一聲,道:「啊!原來是這麼回事,我差點誤傷了好人!你,你不會怪我冒失?你願意和我交朋友吧?」

  雲慧覺得這小姑娘,當真純潔無瑕,天真可愛。尤其她此際正感覺寂寞難耐,更加也希望與她作個朋友,稍解寂寞。因道:「小妹妹你這麼可愛,我怎會不願與你作朋友呢?不過,我的事你差不多都曉得啦!可是關於你自己的事,卻還不曾告訴我半句呢?……」

  王玫大為高興,搶先笑道:「好啊!我告訴你,我叫王玫,乃是漢中人氏,我爹爹人稱『鐵劍銀衣王大』,現在漢中開設『鐵劍鏢局』,我家孩子就我一個,因此我自幼便被父母,當作男孩子一樣看待,所以平常日子,我都是穿著男人的衣裳!」

  雲慧微微一笑,道:「你為什麼溜出來啊?」

  王玫粉顆一紅,辯道:「誰說我是溜出來的?我是,我是因為近來聽人家說,金陵出了兩個大魔頭,專門和保鏢的作對,在一日一夜間,把金陵九大鏢局中人,殺死了數十位之多,方才為之生氣,偷……拿了我爹的護身銀衣,順江而下,欲往金陵,為鏢界除去這兩大害……」

  說到此處,她拉著雲慧的手,又道:「想不到你這位千面夫人,不但不如傳言所說的那麼可怕,反倒有點可憐可親的!……你方才為什麼哭得那麼傷心?不曾是有人欺負你吧?……啊!對啦,那千面書生呢?他不是你的丈夫嗎?怎麼不見他啊?」

  雲慧本來想笑,但聽她提起龍淵,不由又勾起了她的愁緒!她長長歎息一聲,搖搖頭,沒有動口。

  王玫見狀,若有所悟的「啊」了一聲,道:「是他欺負你啦!對不對?……」

  雲慧忙又搖頭否認,岔開話題,道:「我的事說來話長,等以後再慢慢告訴你吧!現在天已不早,你我就寢如何?……」

  王玫還待多說,但外面「噹噹噹」已傳來三下更聲!

  因此她覺得天色已不早,因乃起身道:「好吧!有話明天再談,不過明兒你可不能偷偷的溜走噢!……」

  雲慧「嗤」的一笑,道:「你放心,我可不能像你!動不動就要想溜……」

  王玫聞言,嚷著不依,雲慧笑著哄著,又鬧了好大一會,方才將她送出房去!

  雲慧關上門,落了窗,躺在榻上,閉上眼睛。但,她怎能睡得著?這半天雖則有王玫從中打岔,引開她的愁思,但如今,當只剩她獨自一人時,思想的野馬,卻不由去追趕龍淵去了!

  龍淵、風蘭與武夷婆婆,三人乘夜渡江,兼程趕路,次日一早,便已達巢湖之畔的白石山鎮。

  半年以前,龍淵、風蘭巢湖斬蛟,為民除一大害,同時也在這鎮邊白石山上,三言兩語,將一場武林劫難的糾紛化解於無形!

  此際,三人舊地重遊,不禁同時興起了熟悉之感!

  龍淵自幼得遇其緣,練成不世奇功。風蘭也在半年前,得龍淵之助,服食了紫金蛟卵的精英,功力亦自大進!

  因此兩人經過一夜的疾行,都無疲色,倒是那武夷婆婆,雖然修練功深,卻因年邁體質漸衰之故,表面上雖無異色,骨子裡卻有點吃不消了!

  龍淵心細,風蘭孝順,二人察顏觀色,便不約而同的提議,在此鎮上,稍作休憩!

  武夷婆婆也是個生性要強的人物,她瞥見自己的孫女風蘭與龍淵,都一般行若無事,輕鬆瀟灑,本欲拚命支持,往下趕路,但來到白石山鎮以外,聽見他二人說要休息,心知二人體己的盛意,一方面暗暗稱讚,他二人心細如髮,孝順可愛,一方面卻不由也有歎息,當真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生出無窮的,老之將至的感慨來!

  他三人漫步入鎮,但見那鎮中半年未見,竟然是大為繁華,雖是清晨,已然人來人往,擁擠不堪!

  龍淵等皆感詫異,順著人潮,來到街上,放眼一看,只見鎮中央不知何時,已然修建起一片廣大的屋宇,約有十多間店!

  店中百貨雜陳,應有盡有,那一片人潮,多半是堆擁在這十幾間店面之前,等著購買食物用具!

  龍淵目光銳利,視夜如晝,何況在此光天化日之下,稍一注意,頓時發現其中有一家糧棧,主持者正是在金陵有名的正直無私、喜為人排解糾紛的三江鏢局的鏢頭——賽仲連魯智!

  龍淵恍然大悟,頓時瞭解,這一片店舖的來龍去脈,因此,他忙即領先帶著武夷婆婆與風蘭,落在對面一座店中,吩咐店家準備早點各物,然後對二人道:「婆婆,蘭妹先請用餐,我出去打聽一下,看笑面跛丐,在不在此地!」

  武夷婆婆答應一聲,風蘭卻跳起來,問道:「龍哥哥,你找那跛丐做什麼?我也要去!」

  龍淵此際,仍然是一身老童生的裝扮,他聽見風蘭此言,還未開口,武夷婆婆已然接口笑道:「蘭兒你看你,這功夫就一刻也離不得他,將來怎麼得了?……」

  風蘭粉面一紅,佯嗔的叫道:「婆婆你壞嘛!……」

  柳腰一擺,便要撲向武夷婆婆,撒嬌不依。

  武夷婆婆不等她真個撲上身來,慌忙雙手連搖,道:「好啦!好啦!別來這一套,快走吧!你走了也好讓我老婆子休息一陣,清靜會兒!……」

  風蘭本待不去,但瞥見婆婆滿面倦容,當真不宜再事糾纏,因便狠狠的一跺蠻靴,白眼相加,反而拉住龍淵,疾步出室,嬌聲道:「龍哥哥,咱們走就走!……」

  說著,穿出房,隨手帶上房門,關住了房中一陣武夷婆婆的大笑之聲!

  龍淵亦不由為之莞爾,風蘭抬眼瞥見,小嘴一嘟,舉起粉拳,在他肩上,輕輕擂了一下。佯嗔道:「都是你!還笑呢!再笑,我不去啦!」

  龍淵瞥見她這付宜嗔宜喜的嬌態,心平更樂,但可不便再顯在臉上,連忙顏容一整,低聲道:「賢妹體要生氣,請……!」

  他這一聲:「請」,配上那拂袖肅容的勢於,與低啞蒼老的嗓子,頓時將一副酸腐氣,抖露無遺!

  因之風蘭便再也繃不住臉,「嗤」的一笑,花枝招展的當先向外走去。

  二人出店,擁進對面的店門,那店裡店外的夥計與顧客,瞧見一身碧綠,嬌艷無與倫比的姑娘,伴著個老童生,走了進來,頓時驚於她的美艷,住了交易!

  龍淵領先走到賬房桌邊,對理賬的賽仲連魯智,抱拳一揖,道:「魯兄辛苦了!請問笑面跛丐前輩,可在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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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賽仲連魯智聞聲抬頭,不由一怔,心說:「這人是誰?怎麼識得我的姓名?」

  連忙起身,回了一禮,道:「兄台貴姓?但不知要找跛丐何事?」

  龍淵瞥見他一臉茫然之色,才驚覺自己,已然易了容貌,心道:「在下姓龍,正是魯兄在金陵鐘山之畔……」

  他一言來畢,魯智也恍然大悟,喜道:「啊!閣下可是千面書生龍公子嗎……跛丐前輩,這數日正在發愁,公子你來得正恰……」

  說著,轉過櫃台,舉手肅客,道:「公子快往裡請!」

  龍淵大為詫異,一時想不透,笑面跛丐發愁的原因,本來想問,但一想,笑面跛丐正在裡面,見了他不說自明,何必在此地多費唇舌!

  故此,便即招呼風蘭,一齊隨了賽仲連魯智,直往後堂走去!

  所謂後堂,其實就是一個佔地頗廣的糧棧倉房!

  房中堆積著如山的糧米,中央有一夾道,通到後面,一間小閣樓!

  魯智當先疾走,一進倉房,已然大聲叫道:「笑面前輩,龍公子到啦!……」

  閣樓上應聲鑽出個蓬頭垢面的跛腳化子,面寒如冰,雙目閃射冷電「哼」聲相應:「龍公子現在何處?」

  他正是笑面跛丐,雖則看見了龍淵,卻也是對面不識。

  風蘭雖與笑面跛丐打過交道,卻因為時極暫,不瞭解他的特性,此際一見他面無歡容,忍不住低聲告訴龍淵:「龍哥哥,這化子怎麼看啦!好像是什麼人短了他二百錢似的!……」

  龍淵本待解釋,但兩下相距已近,怕當真會引起笑面跛丐的不快,忙即「噓」了一聲,示意風蘭,不可隨便批評別人,同時舉手長揖,朗聲笑道:「龍某叩見前輩!……」

  笑面跛丐聽見龍淵原來的聲音,已知果然是他,見狀又是一聲冷哼,道:「娃兒你鬼臉兒倒真不少,快別多禮,夫人呢?」

  魯智不待他龍淵答話,插口道:「公子你先與笑面前輩談談,在下去前面交待一聲,即刻轉來!……」

  龍淵忙道:「魯兄請便!」

  魯智對風蘭行了一禮,道聲:「失陪!」匆匆出去。

  龍淵隨即雙方正式介紹,道:「這位是武夷婆婆的孫女風蘭妹妹,快來見過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笑面跛丐!……」

  風蘭本不願與笑面跛丐搭喳,但既然龍淵這等尊重笑面跛丐,為她介紹,便只好襝衽為禮!

  笑面跛丐上下打量了風蘭幾眼,連讚:「好好!」道:「姑娘不愧為名師之徒,快請上來說話!」

  龍淵與風蘭雙雙登上閣樓,只見那樓上,地雖寬敞,卻安著七八付床榻鋪蓋,而只有一桌二椅!

  笑面跛丐讓二人落座,親自為他們泡了兩杯茶,自己落坐塌上,不等龍淵開口,又問起雲慧,何以未來!

  龍淵簡單的把他與雲慧分手的經過,告訴笑面跛丐,又道:「現在她大約還在蕪湖,依照預計,近將暗訪少林武當,前輩此地若無要事,盼能早日起駕,與慧姐姐會合一處,助她調查其凶,為孤獨前輩,報仇血恥如何?」

  笑面跛丐哼了一聲,道:「好是好,不過此地之事,卻也十分煩……」

  風蘭尚不知他在此地,到底要做何事,聞言忍不住詢問:「何事煩?」

  笑面跛丐輕歎一聲,道:「姑娘你不知道,早先這娃兒出錢予王敬實買糧救災,那知王敬實一方面在商言商,二方面眼光遠大,在接受了這娃兒一批價值連城的珠寶之後,便立下一個既可以救災、繁榮社會又可以不用賠本的龐大計劃,那知他好人命不長,到了金陵便把一條老命,斷送在於三飛的手裡……」

  當日龍淵將珠寶交予他時,風蘭也在場,故此知道這一回事,後來王敬實金陵被害,她也在雲慧口中,知道個大概,只不過不曉得,王敬實訂的計劃而已!』

  龍淵其實亦不知王敬實的計劃,一聽笑面跛丐這般說法,不由詫異,他從何得知王敬實生前之事!

  笑面跛丐看出二人的疑惑,長歎一聲,解釋道:「我老化子過去那知王老闆什麼計劃,在金陵時,與八大鏢局的局主,購好救災各物,借船運來蕪湖,本打算發完了事,那知,到此地會見了王敬實的家人,才曉得王老闆生前,不但遺留下了一份計劃,同時亦正在依計實行了!「

  風蘭忍不住促道:「老前輩你說說看,到底是什麼計劃嘛!」

  笑面跛丐道:「王敬實臨去金陵,環湖十鎮,都著手建起數十間廣大店面,準備開設各種行號,售賣百貨,但凡過去受災貧民,可憑信用購買,分期攤還,如此數年下來,附近數百里的災區,不僅可以迅速的重建,其店舖本身,亦可以從中取利,廣行交易,便民利己,一舉數得!」

  龍淵聞言,不由讚道:「王敬實果然是個人才,若真個依計而行,十數年後,豈非不讓朱陶公專美於前!……」

  笑面跛丐冷「哼」一聲,表示他的讚賞,又道:「老化子等來了之後,亦大為激賞王敬實所遺計劃,尤其是賽仲連魯智,也是個鬼靈精,他道這計劃不但有利於民,同時也有利於整個武林。……」

  笑面跛丐語氣一轉,繼道:「魯智武功雖不高強,卻也有一顆正直無私,濟世救人的雄心,他一見王老闆這副計劃書,便說,當今天下,黑道中毛賊嘯集,亦多為生活所迫,故此,千百年來,俠義門人,只因不能為他們徹底解決生活問題,雖則以殺止殺,剷除過惡暴徒,卻不能永絕盜患。若今我等,藉此機者,廣設行錢買賣,交通有無,所余財力,不僅可以濟人之急,更可將收服的黑道毛賊,安插在各種行業之中,教而化之,如此,時日愈久,生意愈大,收納之力愈強,而教化之功,亦必愈大,數十年後,雖不見得,能將生具劣性之人,納入正途,最起碼,本性善良,被迫無奈而為盜賊者,可以借此機緣,改邪歸正,重作良民!」

  龍淵撫掌稱善,風蘭亦不由點頭稱好!

  笑面跛丐微微一頓,又道:「像這等義舉,正是我老化子衷心期求之事,故此一聞魯智這一篇精闢理論,立即贊成,那金陵同來諸人,亦無異議,於是老化子便決定,要魯智重訂計劃,著手辦事,那知魯智連打了幾夜算盤,算來算去,總是欠人手太少,錢源猶不充足!」

  龍淵生具仁心義膽,早抱著救人救命的宏志,過去只由於經驗不豐,未曾考慮此著!

  此際,被笑面跛丐一言提醒,當真認為這正是一個再妙也沒有的法子。

  故而,一聞此言,立即接口道:「錢財方面,老前輩不必擔心,我家中尚存有無數珍寶,皆為過去與慧姐姐,撈自海底的,正可拿出應用,至於人員方面,目前則不妨先僱用一些生意人。

  笑面跛丐冷「哼」一聲,道:「老化子與魯智也正是這個主意,只是在今日以前,卻因無法和你取得聯繫,引以為愁!」

  閣樓下面傳來腳步之聲,接著便聽見一陣哈哈笑聲,傳上樓來,正是那賽仲連魯智的聲音!

  龍淵起身相迎,正色拱手,道:「魯兄來得正好,笑面前輩正好在告訴龍某,魯兄的真知灼見,的是高人一等,令龍某佩服不已!……」

  賽仲連魯智,手中捏著一個冊子,也連連拱手還禮笑著道:「公子過獎,魯智愧不敢當,想公子世之俊彥,宅心仁厚,惠及百姓萬民,才實令魯智敬佩那!……」

  笑面跛丐又哼了一聲,說:「你兩位都別謙虛啦!魯智你快把擬訂的計劃,給龍賢侄瞧瞧吧!」

  魯智雙手將那冊子,捧給龍淵,風蘭近一瞧,只見其中,有字有圖,密密麻麻的,足有十張紙!

  龍淵打頭看,見其中除最前的一章,已經笑面跛丐說過外,其後各種細節,如各處何地設立何種賣買,以何種工具運輸等等,都有詳細的說明!

  龍淵一目十行,片刻間閱覽全文,不由對魯智的才智,大大佩服,他合起冊子,恭敬的送還魯智,道:「魯兄大才,龍某今日始知,真是可憾可喜,從今而後,龍某願以所有財物,呈交魯兄,隨意運用,同時若有須用龍某之處,赴湯蹈火,決不敢辭……」

  魯智見他這般說法,頓時雙手連搖,道:「公子,公子,你這麼看得起我魯智,魯智不勝感謝,但若說要我魯智,全權處理,卻是萬萬不可!」

  風蘭雖覺得魯智這主意確實不錯,但卻不贊成龍淵所言,將一切都交給他去處理!不過,她沒有說出來,倒是笑面跛丐,卻已代她表示出來!他道:「賢侄不可!此等事老化子等,都已商量過了,魯智雖則設想周全,但指揮大局,創此大業,卻非有過人的功力與智力不可,皆因,目下不僅是錢財一事,其他的收復教化,盡皆是缺一不可的條件,否則,錢財雖多,只能引起奸人垂涎與打劫,不僅不能成功,反而會送掉性命,因此,我老化子想來想去,除了賢侄你,再無第二人堪能應此重任。」

  老化子還沒說完,風蘭已然應聲附合道:「對,我覺得這事非得龍哥哥親自出馬,不能見功……」

  魯智亦道:「龍公子功力蓋世,機敏超人,加之宅心仁厚,心地慈善,正足以應此重任,魯智我處處自慚弗如,相差遠甚,雖能出點主意,卻也掛一漏萬,公子你……」

  龍淵被他們這麼一捧,只窘得那一張經過化裝成黃皮瓜瘦的臉上,漲起了紅霞。

  他「哎哎」的直搓手,不知如何是好,想了半天,才道:「龍某才德鮮薄,怎能當此過贊,本來這也是龍某本份,不應推托,但龍某家有長上,均已年邁,須龍某稍進人子之道,龍某此次北上,也便是為了省親,這如何能羈留在外,讓堂上掛心呢……?」

  此言一出,風蘭想起了他的家事,與自己的婚事,頓時閉起嘴來,不再言語。

  笑面跛丐和賽仲連魯智,對龍淵身世,均不清楚,聞言第一個笑面跛丐,忍不住詢問龍淵:「家住那裡?」

  龍淵便也不再隱瞞,於是便一五一十,將自己的家事,一一告訴二人!

  笑面跛丐與魯智二人,這才恍然大悟,敢情其中尚有這麼多曲折!

  按理說父母在堂,子女事親,豈能遠遊?何況龍淵他九房一子,堂上九位老人,年事老邁又非武林中人,這豈能勉強他擔此重任,冒此風險呢?

  但魯智仍有他的看法,他略一沉思,道:「龍公子身世奇特,大出魯智意料,不過這一來,公子正可繼承先人的余明,以本來面目,出而經商,在各地設行立棧,既可駕輕就熟,暫啟用老一輩所用忠誠伙友,又可不致啟人疑惑,將來若須安插什麼人,只要是公子一隻命令即可!」

  笑面跛丐與風蘭均不由撫掌稱善,即連龍淵本人,亦覺得此法可行!

  須知,龍淵的伯父行中,有數人過去均在各地主持經商,如今雖已收手,但對往年經營的行業,仍是十分熟悉!

  故而若是要重整旗鼓,重操舊業,雖則他伯父不能親自出馬,但若作幕後的參謀指揮,則必然十分在行!

  寒仲連魯智瞥見龍淵沉思不語,心知這番說詞,已然打動了他,如今眼看為山九仞,豈能功虧一簣?連忙又接著道:「至於各業的安全,則不妨由在下與笑面前輩負責,聯絡各地的鏢行,加以托保,同時更進一步,收合志同道合之士,行俠江湖,凡經收復的毛賊,只要非十惡不赦之徒,只要他有心向善,立志學好,便可為他設法,推行給公子,將之安插在各地行號之中,若有大事,須要勞動公子大駕,則憑公子這一手天衣無縫的化裝妙術,又豈懼被人識得真正面目?」

  笑面跛丐忍不住大聲讚好,敞開破鑼也似的嗓門,道:「對,對,魯智你這一方法,當真是再妙不過,老化子不但贊成,有生之年,也必然大力支持,誓為此一宏願努力奮鬥,以求略為補償,當年的心狠手辣!」

  風蘭亦大為興奮,嬌聲叫道:「魯大俠這計劃當真是面面俱到,婆婆若是在此,亦必贊同,我看龍哥哥你就答應了吧!」

  龍淵早已深思有頃,聞言抬起頭來,掃視三人,慨然正容,道:「既然魯兄設想如此周到,龍某若再推托,亦顯得太過矯情,不過經商一事,龍某素無經驗,如何作法,除依魯兄所計,尚須回家請示……」

  說著,語氣一頓,又道:「龍某近來,心靈之中,屢現驚兆,心懸家中堂上的安險,不能在此多待,故敢請笑面前輩,先去蕪湖一帶,與慧姐姐會合,相機助她報了師仇,另外魯兄,亦可將此地之事,暫時托交他人,代為主持,與龍某同往魯中即墨,詳議行商之事,如何?」

  笑面跛丐第一次現出笑容,只見他雙目瞪如銅鈴,臉上肌肉抽動,發出破鑼也似的大笑!

  只是,這笑聲卻比哭聲好不了多少,同時,看他這付表情,他根本無什麼喜歡之意!

  風蘭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大笑,嚇了一跳,芳心裡不由暗忖:「真是的,你這一笑,還真不如不笑的好!」

  笑面跛丐笑聲一頓,便道「賢侄但請放心,慧侄女報仇之多,老跛子也絕不會置身事外……」

  說著,信手抓起身畔的一個破小包袱,又道:「事不宜遲,老跛子先行一步,賢侄你好自為之!」

  語聲未落,跛腳一拐,竟真的飄身下樓,閃電般疾步出倉而去!

  風蘭詫異道:「怎麼,他真的走啦?」

  龍淵心中十分感激,這笑面跛丐的古道熱腸,他望著閣樓之外,微微歎了一聲,點頭道:「真的走啦!」

  說著,收回目光,對魯智道:「魯兄,你……」

  賽仲連魯智,忙道:「公子與姑娘既然不能在此久待,就請先行一步,魯智先將此地之事,交待給華雄鏢局局主——入雲雕華化,隨後啟行,如何?」

  龍淵點頭稱:「好」。魯智又道:「前次由金陵同來的八大鏢局中人,共有二十九位,他等均十分敬重公子的仁心義舉,自動留下,協辦此事,分佈在環湖十幾鎮甸,本來是由笑面跛丐前輩,統一指配,由魯智居中出個主意。至於魯智所擬計劃,他們也齊心同意此事,如今公子既然蒞臨,是否須要和他們會晤一次?」

  龍淵沉思片刻,道:「龍某亦頗想與諸位熱心朋友,聚會一次,只是如此一來,不僅時間上來不及,同時也耽誤了諸位的正事。因之,龍某以為,目前尚無要事,不見也罷,不過在龍某走後,魯兄尚請就其中選出一人,總管全局!並代龍某,轉達感激之意!」

  魯智連忙答應,龍淵因見已耽誤了二個時辰,怕武夷婆婆在客中等待焦急,忙即與風蘭告辭而出!

  回轉店中,只見武夷婆婆果已行完坐功,用完早餐,正在房中等得焦急!

  武婆婆一見二人回轉,頭一句便問:「你二人到底上那裡去啦?」

  風蘭至今雖一直不曾休息,精神卻極興奮,見了婆婆,一下子撲入她的懷內,「吱吱喳喳」的將經過一五一十,說與她聽!

  武夷婆婆雙臂環抱著風蘭的纖纖細腰,慈祥的望著她,聽著地述說這亙古未聞的壯舉!

  龍淵望見這祖孫二人,相擁相談,心中的思家之念,再加殷切。

  他急忙出去,招呼店小二速速整治兩份早點,回來坐在一邊仔細的傾聽風蘭猶如銀鈴兒的嬌語脆音!

  不過他有點聽不太懂,一是風蘭說得極快,二者她用的似是福建一帶的鄉音!

  不多時,店小二捧著個托盤進來,而風蘭也大概的將經過報告完畢!

  武夷婆婆竟然感覺十分激動,她雖未流出眼淚,但眼中卻己然有些潮潤!

  她望著龍淵,舉袖在雙眼上揉了一下,道:「龍哥兒,這當真是一個偉大的計劃,若能實現,天下那能再有什麼糾紛?我老婆子過去白活了這麼多年,如今既然曉得龍哥兒你有此壯志,說不得也要薄盡綿力,協助你完成其事!」

  龍淵連忙起身拜謝,道:「孫兒我自知才德鮮薄,惶惑難成大事,今若得婆婆贊助,則……」

  武夷婆婆揮手打斷他謙虛之言,道:「龍哥兒,咱們現在是什麼關係,你何必再和老婆子客套,快吃飯休息一陣,咱們也該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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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1 13:14:0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一策安世人


  即墨城依然如故,巍峨的城牆,峙立在凜冽的寒風之中!

  此地已是北地,嚴寒較江南來得早,初冬方臨,大雪已降,何況如今已然是十一月了呢!

  不過,這幾天,一連是幾個晴天,積雪已化,只有那堅冰,在陽光下閃爍出堅冷的清輝!

  人們仍像往常一般過著忙碌的生活,只是身上都早已加上了棉袍、皮襖、皮帽、耳罩顯得臃腫得多了。但這一天即墨縣裡來了三位奇怪的客人,男的貌如潘安,女的艷若朝霞,另外還有個老婆婆,雖然是白髮蒼蒼,卻毫無龍鐘衰老之態!

  這三人長像各異,倒不足奇,奇的是他三人一身單薄,行走在嚴寒之下,竟毫無畏縮怕冷之態!

  他三人,在清晨到達即墨縣境之後,便在一所鎮上,租了輛華麗的雙馬套車,加疾趕往即墨縣城,故此不到中午,便已馳進城門!

  這少年不用說正是龍淵,他率同風蘭與武夷婆婆,花費了五天時光,至安徽直入廖東!

  在接近即墨老家之時,他恢復了本來面目,洗去化裝,顯現出他那付若似潘安在世,宋玉重生的俊秀面目!

  風蘭與他變化多端的樣子,朝夕相處,倒不覺得怎的,如今驟見他廬山真面目,一方面有點不自然,另一方面,瞥見這未婚夫婿,如此的瀟灑英俊,不由得芳心怦然,猶如中了電極也似的,週身發燒,粉頰紅暈不褪,若似被酒所酡一般!

  幸虧車中對坐,為時並不太久,只過了數個時辰,車聲輾轉,已然滾進了大街!

  龍淵車中外望,瞥見那陌生而又熟悉的街景與行人,心中思潮翻湧,也不知是喜是憂,他癡癡的怔著,直到趕車的開口詢問,才將他驚醒過來!

  他沒聽清趕車的說些什麼,「啊」了一聲,問道:「大哥你說什麼?」

  趕車的道:「俺問大爺,你是在那兒下車?」

  風蘭也不太懂,趕車的這種標準的土話,她望望龍淵,只聽他吩咐道:「往南再往北,有一列石牆大屋,門口有……」

  那趕車的不等他說完,就接了碴,道:「噢!俺知道啦!大爺你說是可是龍大善人府上?」

  趕車的,一邊趕馬徐行,一邊又道:「大爺,你大約就是龍家的少公子吧?唉!你老人家可回來啦,真是老天爺幫忙!大爺你不曉得,近來你府上幾位大善人,就因為想你,接二連三的都病倒啦!……」

  龍淵一方面大為震驚,另一方面又十分奇怪,問:「真的嗎?大哥你怎麼知道?」

  那趕車的又「唉」的一聲,方道:「怎的不真!俺快腳老五,從沒騙過人!大爺要不信,反正就快到了,進去一瞧,就曉得啦!」

  他頓了一頓,又道:「至於俺怎曉得,這可不是什麼大秘密,因為您府上幾位大人,整年行好,即墨縣境內,敢說沒有一個不受過幾位大人的恩惠的,所以大夥兒對於幾位大人的起居,也是萬分的關心,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消息傳出,既快又廣,所以這些天來,大夥兒也全為著您府上幾位大人的病況發愁……」

  龍淵想不到他家在此地居然有這麼大的名聲,同時也想不到,幾位伯伯,對他是這般的牽掛想念,而致一病纏綿!

  他忍不住激動得熱淚盈眸,出聲不得,心裡也恨不得,插翅飛回家去,為諸位伯叔,醫好了疾病!

  風蘭也覺得十分緊張,她雖則聽不大懂,趕車的說些什麼,但瞥見龍哥哥這表情,不由得吃了一驚!

  她一手抓著婆婆,一手握住龍淵的右臂,輕輕搖著,低聲兒問詢,道:「龍哥哥,你怎麼啦?……」

  龍淵不願流淚,他輕輕搖搖頭,把淚水忍了回去!

  大車在此際豁然停住,趕車的打起簾子,叫道:「大爺,到啦!您老下車吧!」

  他還沒說完,眼前一花,手裡已多了一塊沉甸甸,溫和的東西,低頭一瞧,是一塊足有十兩重的銀子。

  他抬頭嚷道:「大爺,俺不要……」

  那知抬眼處,車中三人,已失所在,掃目一掠,卻在那遠約二丈,高有丈餘的大門樓裡,望見了龍淵三人,正施施然往裡走去!

  趕車的放聲嚷道:「大爺你等等,俺謝過大人的恩惠,不能要你這份重賞!」

  說著,撒腳待往裡追,卻見龍淵回過頭來,道:「大哥你也夠辛苦的,這點錢,拿去吃杯老酒吧!」

  趕車的一嚷,龍淵這一答腔,早已驚動門房裡一位老僕,出來一瞧,一眼瞥見龍淵,頓時驚中帶喜眨眨眼定定神,方才確定是真,便也放開了喉嚨,大叫著往裡傳話:「小禿子,快,快,快稟老爺,少……少……大少爺回家來啦!」

  叫著吼著,連蹦帶跳,像個三歲小兒似的,跑在龍淵面前,「撲通」跪倒,叩頭請安,道:「大少爺,您可回來,真,真……」

  爬起來,一把抓過龍淵手中的一件包袱,轉眼一掠,這才算瞧見風蘭祖孫二人!

  一時尖叫嬉笑之聲,隱隱傳出,同時間,亦有一批八九個丫環,如同花蝴蝶兒也似,齊齊跑出正廳,在石階之上,向這大門邊望了一望,看見龍淵,齊聲行禮,遙呼:「公子!」

  呼罷,突的作為鳥獸之散,分頭跑前奔後,報這天大的喜訊兒去了!

  一時間但聞歡聲沸騰,人影亂奔,當真是熱鬧之極!

  這光景看在三人眼裡,不要說龍淵本人,便是風蘭與武夷婆婆,也衷心至為感動!

  龍淵強忍著激動的心情,與滾轉在眶中的熱淚,匆匆穿過二十餘寬的花園通道,陪著武夷婆婆二人人廳,尚未落座,便自向武夷婆婆,告退道:「婆婆和蘭妹妹先款坐,我先上樓……」

  武夷婆婆瞥見他俊秀的臉頰上,佈滿了激動情緒,不待龍淵說完,便道:「哥兒你只管去吧!……」

  龍淵躬身一禮,長身時已然施展出他那無上的輕功,直向廳左樓梯之上掠去!

  風蘭妙目流轉,順著龍淵的身形,四處一掠,只見這地約有二三十坪的大廳,坐北朝南,羅列著一十八張紫檀高背靠椅,緞質軟墊,腥紅地毯,椅與椅之間,添案鏤金嵌玉,各個陳設著不同的古玩玉具,四周牆壁上,懸掛的巨幅名家字書,當真是華貴之極。

  尤其大廳西北角,連著一層層寬約一丈的檀木梯,一級級厚氈鋪地,從頂上垂下的琉璃燈穗,與五色的垂珞,直宛似深宮一般!

  龍淵身法如電,眨眼間身影消失在樓梯盡頭,卻傳下一片清朗而略顫戰的語聲:「媽,爹,淵兒回來啦!」

  風蘭的雙眸中,亦有點濕潤,她是觸景生情,同時也是被龍淵的摯情感動了!

  她收回目光,望著武夷婆婆,紅唇微啟,尚未出聲,便已聽見大廳四周響起了腳步之聲!

  同時,樓梯上也跟著有了聲響,那是一慈祥而略帶嗚咽的婦女嗓音,她道:「孩子,快點放手,你不看他們都來了嗎?」

  風蘭循聲抬頭,只見樓梯上,龍淵正抱著一個年約五旬的婦人,往下疾奔,而後面,還跟著幾個丫環,都面含巧笑,望著這一對母子!

  龍淵面頰上,猶有淚痕,但非僅無半點慼然之容,倒佈滿一臉的頑皮笑意!

  他本來抱著那婦人奔往樓下,一聽婦人之言,同時又瞥見風蘭抬頭觀看,方才止住腳步,將婦人放在樓梯之中,扮了個鬼臉兒,笑道:「媽,你也真是,他們不是外人,我抱抱你,還會笑嗎?」

  那婦人正是龍淵之母,致勇夫人,她腳踏實地,尋階下樓,低頭瞧見廳中的風蘭,以及武夷婆婆,不由「啊」了一聲,停步不前,低聲埋怨龍淵道:「你看,廳裡還有客人呢,她……」

  龍淵連忙解釋道:「是和淵兒一齊來的,她……」

  致勇夫人驚喜交集的道:「她是孩兒你恩姐姐嗎?」

  龍淵有點兒窘,知她言中的恩姐,是指雲慧而言,他粉面一紅,卻不得不低聲更正:「不,媽,她叫風蘭,慧姐姐她還沒來!」

  致勇夫人大喜過望,疾忙轉身下樓,邊走邊誇將她的兒子:「孩兒你果然有辦法,這位姑娘,可真是漂高極啦。」

  她還待往下說,卻被龍淵一聲撒嬌的:「媽」,給堵回去了!

  大廳外就在此際,湧進來一大堆老少人群,有步行的,有被丫環僕婦挾扶著的,也有的坐在椅子上,被男僕抬著的!

  他們還未進廳,瞧清楚廳裡到底有人沒人,便都一個個拉開了喉嚨,叫喚著:「淵兒」,「寶貝」。

  武夷婆婆雖則是江湖上知名的前輩,但目睹這一番熱鬧盛況,卻也鎮定不住了!

  她不等眾人進門,便即站起身來,拉著風蘭,退往一邊!

  風蘭也覺著人家這一幕會親,不便參加,故而一聲不響,隨著她祖母,退到東邊牆下,靜靜的作壁上觀!

  誰知,致勇夫人可不放過她祖孫二人,她下得樓來,甩開龍淵,竟而獨自個向她二人迎去!

  龍淵一見眾家伯父伯母,扶病都過來看他,不由得大為感動,他點腳輕掠,落在廳門邊上,雙膝跪倒,對著最先進來的一位老人拜倒在地,朗聲道:「淵兒叩見大伯父伯母。」

  那老人正是龍致禮,只見他鬚髮皆白,滿臉的病容與皺紋!

  他半躺半坐在高背椅上,被二僕抬著進來,一瞥見龍淵跪在門邊,頓時精神一振,啞聲喚道:「啊,淵兒,真的是你,快起來,快起來,認大伯父瞧瞧。」

  說著,連連揮手示意,讓龍淵過去。

  龍淵站起身來,走到龍致禮的面前,龍致禮巍巍伸出手來,握著龍淵的手,仔細的由頭到腳,打量了半晌,方才似放了心般,長歎了一聲,連贊「好」。

  其他的人如潮水一般的湧入大廳,一個個在龍淵身邊,圍成了一個圈圈。

  婦女們,一個個眼圈兒泛紅,又驚又喜的盯著龍淵。

  老七龍致智的老妻,更加忍不住,嗚咽出聲,跑上前去,一把擁抱住龍淵的左臂「兒呀,兒呀」的哭出聲來。

  龍致禮雖已年登古稀,久病之軀,其火氣之旺盛,似不減於當年。

  他望見致智夫人,這般傷心啼哭之狀,不由得老眼一瞪,怒道:「七弟妹,你哭個什麼勁?淵兒回來,難道你不高興嗎?」

  說著,抬頭掃了週遭眾人一眼,又道:「都入座,別堆在這塊兒煩人……」

  此言一出,眾人那敢有違,紛紛各自歸位入座,剎時將那一列十八張大椅,佔住多半。

  龍淵邊隨龍致禮的大椅走入中央,一邊掃目而視,只見這九對長上,除母親仍在東牆邊,陪著武夷婆婆敘說之外,尚有七伯父龍致智,與他親生父親龍致勇不在當場。

  他道:「大伯父,七伯父和我爹呢?」

  龍致禮半年來臥在床上,很少過問家事,故而不知。他遊目四瞧,雖沒找著龍淵所問的二位兄弟,卻望見了艷若朝霞,美如天仙的風蘭。

  他「啊」了一聲,正等動問,卻不料老八龍致孝,已先開口,代他答覆龍淵的問題,道:「七哥上鄰縣買藥去啦,你爹前半月上了泰山,大約今晚都能回來……」

  他說到這裡,望見大哥的目光盯在一處,不由住口,也循著龍致禮的目光回頭望去。

  這一看之下,亦覺得大大驚奇,不由得「啊」了一聲,呆住不動。

  眾入循二人目光一看,首先是婦女們驚「咦」出聲。

  致智夫人,最是口快心直,身體也最健康,她一見其中有九弟妹,忍不住大聲嚷道:「哎啊,淵兒的媽,這位美人兒是誰家的姑娘啊,快,快帶過來讓咱們仔細瞧瞧。」

  致勇夫人和藹嫻靜,早已乘著他們進廳的時光,和武夷婆婆,風蘭祖孫,交談過了。

  此際見大家均已落座,都將注意力集中此地,便即邀請武夷婆婆道:「老夫人請過去見見鄙宅的諸位兄長可好?」

  武夷婆婆點頭答應,信手把手中的大籃子放在壁邊的檀木桌上,拄拐走向中央。

  風蘭把她那裝滿各色花兒的小籃子,亦放在桌邊,蓮步珊珊,螓首微垂,跟在武夷婆婆的後面。

  致勇夫人,與武夷婆婆並肩而行,她滿面含著愉快的笑容,煞似一個得勝而歸的英雄。

  她揮手示意,讓丫環為武夷婆婆,在中央上手設下座椅,不慌不忙的,在眾目所視之下,安然讓武夷婆婆落座,方才對一家之主的龍致禮夫婦,襝衽行禮介紹道:「大哥,大嫂,諸位兄嫂,這位貴賓,是武夷的風家婆婆,她老人家的孫女,也就是這位蘭姑娘……」

  說著,一指風蘭,風蘭雖則是江湖俠女,不懼刀槍斧鉞,此際卻因了龍淵之母的言中之意,而羞得粉面通紅,垂首不敢抬起!

  致勇夫人慈顏上笑容更濃,她忍不住心頭的喜意,連聲音也為之輕快了許多,繼續道:「她已在風家婆婆的主持之下,與淵兒訂了親啦。」

  此言一出,雖然後面還有,眾家老人已然不願再聽,而頓時大聲的互相問詢商量起來!

  這還不算,羅列在眾人之後的,數十名妙齡丫環,一聽這喜訊兒,一個個既覺得快樂,又感到奇怪!

  她們的心中都升起了一個疑問「大少爺不是不願意娶媳婦嗎?怎的……」

  這個疑問,在她們細細的瞧過風蘭的花容月貌之後,卻不由恍然又有所悟!

  龍淵還站在龍致禮的椅子前邊,當他聽到母親要宣佈他與風蘭的婚事之頃,本來是覺得靦腆,都要藏開!

  但他的手被致禮大伯父緊緊的握住,不能掙扎,故此也只能低下頭來。

  那知,龍致禮可是喜歡得過了火,他握著龍淵的手一陣搖撼,急喘了一口氣,道:「真的嗎?淵兒,咳,你們別吵,別吵,當著客人這麼吵吵鬧鬧的像什麼樣子。」

  但是,他老弱加上久病,嗓音那能壓得下這片嘈音?故此,空自氣得急喘,卻仍無濟於事。

  龍淵站得最近,聽得清楚。他瞥見大伯父急成這樣,忍不住朗聲幫腔叫道:「各位伯伯……」

  其實他本無話說,但這一叫,音清聲朗,頓時鎮住了全廳。

  眾人一聽龍淵的聲音,不由都住口傾聽。

  龍致禮非但亦是如此,他瞥見龍淵在叫了一聲之後,便自垂頭不言,竟還催促他:「淵兒,有什麼話,你儘管說啊。」

  龍淵搖搖頭,低聲道:「大伯父,我沒有,我是說,大伯父你不是有什麼要吩咐的嗎?」

  龍致禮「噢」了一聲,方始領會到龍淵的好意。

  他嘉許的拍拍龍淵的手,清了一下喉嚨,微微一欠身子,對武夷婆婆寒暄道:「老夫致禮等,不知親家伯母駕臨,諸多失禮,尚請海涵。」

  武夷婆婆也忙欠身,回禮道:「那裡,那裡,老婆子乃是江湖中人,不喜拘泥小節,前在黃山得遇令侄,因喜他忠誠無私,豪邁任俠,便將小孫許配於他,僭越之處,尚請諸位不要見罪!」

  龍致禮代表眾位兄弟,謙虛客套一番。突然,老四致信的夫人,站起身來,一面對龍致禮,一面對武夷婆婆,問道:「請問,這位姑娘,算是那房的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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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夷婆婆不明內情,不由得怔住。

  龍致禮也自怔了一下,沉吟半晌,方道:「這個,這個,算老九房下的可以,但算在我的房下,亦是應該……」

  座中九位夫人,一聽這話,倒有七位,一齊站了起來,齊聲抗議道:「大哥,這怎麼行?」

  龍致禮「咳」了一聲,抖手止住眾人的抗議之詞,道:「這事等老七老九回來之後,我們哥兒們再商議,此時吵些什麼?」

  說罷,喘著氣,對武夷婆婆勉強笑道:「親家伯母不要見笑,咳……」

  龍淵一瞥大伯父氣色不佳,怕他過分激動,更加傷神,忙勸道:「大伯父,你先回房先去息會兒好嗎?這事等我爹回來,再辦亦不為遲呀。」

  龍致禮對他微微一笑,卻不理他,又吩咐龍淵之母,好生招呼武夷婆婆祖孫二人,又對武夷婆婆道了歉,方才宣佈命寡眾回歸各房,暫時不可打擾這祖孫二人,及乖兒龍淵!

  說完之後,這才示意龍淵,找人抬他回去!

  龍淵練就奇功,力大如虎,此際見大伯父行動不便,可正是他稍盡孝道的機會,聞言亦不找人,伸臂握住了靠椅的兩邊,輕輕連人帶椅,一起端起,道:「大伯父,淵兒先送你老人家,回房去吧!」

  嘴裡說著,腳下可早已挪動了步子,他雖然不會施展輕功,但在伯叔父母的眼裡,可真似如見神跡一般,都直直的望著他,如飛出廳而去。

  龍淵這一走,六位老人卻也不便久留,一個個與武夷婆婆,施禮告辭,由丫環僕婦們挽扶著,各回住宅!

  一時間,廳中剩下來一群婦女,頓哄而起,將武夷婆婆與風蘭姑娘,圍在了中間,問長問短起來!

  龍淵送回龍致禮,回來一看,眼見這種情形,曉得只要是一進門,頓時也得陷入重圍,非被眾家伯母問個沒休沒息不可!

  故此,他立即悄悄重又退出,逕自分別去叩見幾位伯父去了!

  他這一去,不但是為了禮貌,同時也兼代著為諸位叔伯,探望健康的情形!

  龍淵他前在黑礁嶼時,曾習過神農醫簡,精通醫理,返家之後,又和七伯父龍致智,親自臨床,診治過不少病人,故此經驗頗豐!

  他依次為七位伯叔,把脈細察,竟不由悲從中來。

  皆因最長的三位伯父,均已七十開外,早年不知保真修息,元陽真氣,均已至燈盡油枯之境。

  如此,即使是無病無災,亦必活不過今年冬天!

  龍淵不由得大為焦急,但當他忖思之後,方才想起,自己得自前古奇人的異藥「赤龍丸」來!

  只是,那赤龍丸本就不多,經他在黑礁嶼,與雲慧眼用均分後,如今他身上,尚亦只剩下,最後的一顆……

  這一顆,若是給一人服用,效力奇偉,足足可增加那人十年的陽壽,但若是增分成一二十份,則每個人所得的助力,便要打一個大大的折扣了!

  他為此猶疑不決,低著頭回到前面,一看此際漸將天暮,大廳裡那一群伯母們,還不曾離開!

  他微覺好笑,同時也覺得不便去自投羅網。

  因此,他在廳門外,一展輕功,頓時如一陣輕煙也似,掠過了大廳,飄上了樓梯!

  他停身樓梯盡頭,俯首下望,只見廳中那諸位伯母,在風蘭與武夷婆婆的外圍,坐了一圈,你一言,我一語的,胡扯瞎聊,正說得津津有味!

  風蘭被圍在裡面,被問得真有點頭暈轉向,此際,她無意間,偶然抬頭,正巧瞥見了龍淵,俯首梯顛,向著她做了個頑皮的鬼臉!

  風蘭這一來如遇救星,想也不想,頓時撇開了脆潤的喉嚨,叫道:「龍哥哥你……」

  龍淵見狀,心中暗叫:「糟糕!」轉身正待開溜,樓下諸位伯母,已然齊聲喚道:「喂!乖淵兒,快下來,快下來……」

  龍淵見走不脫,只好硬著頭皮,一步一步的挪下樓梯。

  致智夫人有名的口快心直,對淵兒更是愛如己出。這一次龍淵回來,尚還不曾與她談過體己的話,故此,早已迎上前去,老遠便自張開雙臂,叫道:「乖兒你可回來啦,快來跟七伯母親熱親熱,讓七伯母仔細瞧瞧,乖兒你長高了沒有?」

  這一來龍淵不敢怠慢,疾步迎上前,投在致智夫人的懷裡,道:「七伯母,淵兒大約是不會長啦。七伯母你老人家,和淵兒一樣,可也沒有見老……」

  致智夫人抱著比她高了一個頭的龍淵,聽見龍淵,說她沒老,心中大為高興,面上可似喜似嗔,啐道;「淵兒你出去一年,雖然沒長高,俏皮話學會啦……」

  龍淵正待解辯,其他的人已然湊了上來,只聽老六致達夫人,「嘖嘖」煩言,道:「老七,乖兒可不是你一個人的,幹嗎都歸你抱啊!」

  風蘭與武夷婆婆,此時倒成了觀眾,她祖孫二人,聞聽此言,她們竟將龍淵當成了三歲小孩你爭我奪,不由得引以為怪,十分好笑!

  那她倆雖則是覺得好笑,別人卻竟十分認真,應聲言:「對!」

  致智夫人笑容一斂,鬆開雙臂將龍淵推到老六致達夫人的身邊,道:「好,好,好,我不抱,給你抱,這總成了吧?」

  致達夫人對著她皺著鼻子,「哼」了一聲,那意思不說自明,正是,看你敢不讓我!

  但,眨眼間,卻又換上一副極其開朗的笑臉,伸臂抱住龍淵的腰,仰著臉,看著龍淵,細聲細氣的訴說:「淵兒,你這一去數年,可是把我想壞了……」

  這一句話,說得纏綿之極,若不是她滿頭花髮,滿臉的皺紋,可真與一對情人,互訴情話一般。

  龍淵在這群伯母裡,長得最高,故此雖被圍在中間,其視線卻並未受到阻礙。

  此際,他聽到六伯母這句話,已覺得十分靦腆,無意間目光一瞥,正遇見滿面含春,艷如朝霞的風蘭那一對明澈鳳目,看見她目光中隱含好笑之意,不由得更加困窘!

  只是,抱著他的,是他自己的親長,雖覺得不自在,卻也不能推開不予理會。

  但,事實上他又怎麼答覆呢?聰敏蓋世的龍淵,至此卻也真想不出適當的詞兒來。

  幸虧用不著龍淵回答,站在一邊的,老三致仁夫人,一拉老六致達夫人的衣袖,已代他答了碴兒,她道:「好啦,老六別肉麻啦,快讓開,讓咱娘倆親熱親熱。」

  致達夫人本待不讓,但開口的是她三嫂,在那時節,長幼有序,她心裡就是有一百個不願意,也只好忍在心裡。

  她緩緩的放開手,挪向旁邊,致仁夫人張手還未摸著龍淵,龍淵一眼瞥見,從廳外走進了兩個老人,正是他親生之父龍致勇,與七伯龍致智,心中一方面是喜,一方面可也如同見了救兵。

  因此,他揚聲叫道:「七伯父,爹,你們回來啦……」

  諸位夫人一聽小叔子,大伯哥闖進廳房,他們一家人,雖然相處一處,卻仍有內外男女之分,不由得均皆住口停身,極不情願的,往兩邊散去。

  龍淵疾步突圍而出,邁步掠到那神態英武,白面黑髮,步履沉穩,雙目有光的老人面前,撲倒在地,叩頭請安。

  那人正是這龍家九兄弟中,唯一的練武會家,老九龍致勇,他一瞥淵兒跪倒行禮請安,哈哈一笑,道:「好啦!好啦!快去見過七伯!」

  說著,大踏步走到八位夫人的面前,抱拳作了個羅圈揖,向諸位嫂子問安。

  龍淵站起身來,抬頭見後面的七伯父,仍然是文質彬彬,鬚髮皆黑,頭戴儒巾,身著儒服,一點也不顯老的樣子,一方面心中引以為異,一方面也自欣喜。

  他迎上前去,亦是行禮如儀,龍致智一面笑著,一面喚他起來,道:「淵兒你回來的正是時候,好,好……」

  說著眼光一溜,望了風蘭一眼,又道:「在門房聽說你帶回來一個媳婦,好,好,有本事,有眼光……」

  風蘭聽得明白,不由漲紅了臉,緩緩的垂下螓首。

  那知,龍致智未說完,他的夫人,已然接上嘴啦。

  她道:「老七你還誇個什麼勁,淵兒他只帶回這一個來,怎麼分法?」

  龍致智望了風蘭一眼,哈哈大笑道:「山不在高,有仙則靈,兵不在多,有將就成。以我看咱們這媳婦兒,乃是萬中之選,與淵兒正可謂郎才女貌,天造的一對,地設的一雙……」

  致禮夫人插嘴道:「七叔別賣膏藥啦,要你辦的藥材,有眉目了嗎?」

  老七龍致智聞得長嫂問話,趕緊頓住笑聲,長揖參見,道:「大嫂,但請放心,今兒既然咱們的淵兒回了家,天大的事故病疼,保險能迎刃而解,手到病除!」

  數名丫環,由廳外進來,各走到一位老夫人面前,恭請回宅用飯,到這時,她們才算是意識到,天已向晚。

  於是,一個個相繼向武夷婆婆辭去,並且懇求著,明兒再過來,恭請她祖孫,過去用膳。

  龍淵與他父母,恭送諸位夫人出廳,雖只是都在一所園子裡,卻也話別了好一陣子。

  最後,總算全走了,剩下來在這廣大的廳堂裡的,除了武夷婆婆與風蘭之外,還有老七龍致智。

  丫環此際,已經整治了一桌酒菜,他們這伙,一共六人,團團的圍坐了一桌。

  武夷婆婆與風蘭,初來乍到,倒不覺得怎的,但是龍淵卻感覺異常的冷清。

  因為,在過去,只要有他在家,一家大小九對老夫婦,再加上他,有時還有姨娘們,都一齊在這大廳之中用飯,真可說熱鬧非凡。

  而如今,龍淵初抵家門,竟然是這般冷清,只有這幾個人,雖然他明白,乃是由於各位尊長,均已老邁之故,心理上卻也不由會產生異樣與不安的感覺。

  席間龍淵的三位尊長,都應酬著武夷婆婆與風蘭兩位客人,對龍淵則不免又有幾分的冷落。

  這種情形,落在龍淵身上,自然不至於引起他的反感或嫉妒,但那種異樣的不安,卻不由更形擴大了好多。

  飯後,致勇夫人陪著武夷婆婆祖孫二人上樓,將她倆安置在客房之中,大廳裡到此,亦僅剩下了三個人。

  龍致勇略微垂詢,龍淵在外邊的生活情形,話題一轉,自然而然的,轉到幾位兄長的健康上去。

  龍淵早已為此發愁,此際談到這問題,他便把自己觀察所得,與為難之處,坦白的說了出來。

  龍致智聞知他懷有一顆「赤龍丸」,不由得憂喜參半。他長歎一聲,慨然道:「想本來生死之事,仍是天命,生而注定的事,我等只要竭盡全力,盡到了人事,則亦不必抱撼。所以淵兒你用不著憂心焦急。」

  他頓了一頓,陰沉沉的又道:「這情形,半年前我已瞭解,故此與你爹商量著,趕緊設法,半年來我們倆走南到北,搜購了不少珍貴的藥材,如今差不多都已備齊,就只少一味純陽的藥引子了,淵兒你既收藏著一顆赤龍丸,可正好拿出來,當做配製主藥的引子!」

  龍淵喜道:「這可就好啦!七伯父你既辦齊了配藥的藥物,淵兒明兒起,就幫著你用赤龍丸加緊製煉,給諸位伯父伯母服用下去,雖不敢說,永保真茹,但起碼也可以延長諸位親長,三年的壽命……」

  三年,過起來有時會感覺十分漫長,但當回顧之時,卻又是多麼的短驟與可怕啊!

  龍淵想到此點,不由得喜意盡消,如同淋上了一頭冷水!

  龍致勇瞥見兒子,那一副不安的神色,忍不住也勸他道:「人總歸是要死的。淵兒你何必為此耿耿於心,不能釋懷呢?要知道,為父與諸位伯叔,都早已看穿了這一點,故此也不把生死之事,太過放在心上……」

  他望望龍淵,龍淵垂頭默不出聲,也不表示意見,龍致勇又道:「不過,諸位兄長,唯一不能安心的,乃是身後的子嗣之事,所以淵兒你,只要讓諸位尊長,親眼看著你娶妻生子,就足以令他們安慰的了!」

  龍致智連連點頭,也表示與致勇頗有同感!

  龍淵的心中,本已被由於不能親事盡孝的傷感自愧的情緒所填塞著,此時聽到父親親口提出一項,可以補償的條件,也未考慮,立即衝口答應適:「爹和七伯放心,孩兒力所能及,必不讓諸位尊長失望……」

  話說出來,他才會意到父親所提,卻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絕對有把握完成的事,因此,他這話言,也只說了一半,便即霍然頓住!

  龍致智哈哈大笑道:「淵兒你不必擔心,我看你面帶桃花,掌紋繁而清晰,主多妻多子之眾,因此,便是你自己不願,至時也無可奈何,非得要娶上八九十來個不可!」

  龍淵本來有點羞意,但聽了七伯父這一番話,不由吃了一驚!

  只是,他未啟唇辯白,他覺得自己如今在雲慧之外,又多了個風蘭,已然是有點過分,有點對不住雲慧,那會重蹈覆轍,再陷情網呢?

  龍致智見他不言,也不再多說,便自站起來,告辭道:「淵兒他頭一天回家,一定很累,就趕快安置休息吧,有事咱們明兒再辦!」

  龍淵父子,將他送出廳外。父子二人,手拉手上了二樓,又在致勇的書房中,閒談了一陣,方各自安息!

  龍淵回到他往日所住的房中,但見那房裡珠光寶器,陳設得華貴之極。八玉馬、瑪瑙樹、小玉鼎、夜明珠,分列在古董架上,而其他一器一物,亦無不是精工雕琢,非是玉雕,便是極為上上的檀香木材所製!

  他知道,這其中多數皆是他得自海底的一部分珍寶。但瞧見這種佈置,並非是臨時草草弄就,不由得更加感激,父母對他的關懷之情!

  他走到那座紫檀木雕化的大床之前,伸手撩開紗帳,人目的除了繡榻錦被外,床頭邊一層特製的花架上,尚還排列著十個各色的小人!

  他不由為之失笑,仔細一瞧,只見那最大的一個,乃是個光著身子的白玉男娃娃!

  那娃娃足有一尺半高,看上去肥肥胖胖的煞是可愛。尤可貴的,面目神態栩栩如生,猛然望去,那可愛的笑容,那小巧的鼻孔,與那漆黑透亮的眼珠,幾乎會令人疑之為真!

  龍淵上床去,拿起來細細把玩,愈看愈愛,細一凝神,竟在那玉娃背後,發現了一個「淵」字!

  龍淵心中一動,再看架子,其他的九個,皆是白玉所雕,光赤的女身,只不過外面已用各色綢緞,穿制了一套衣服。

  他翻開一個玉人的羅裙,細察背後,果然有一字,只是那一字不同於前,而是一個禮字。

  龍淵心中大奇,依次一看,另外八個,卻是義、仁、信、忠、達、智、孝、勇,八字!

  這八字與前面的禮字合在一起,豈不正與他父伯叔諸人的名字相同嗎?但又為什麼都是女身呢?

  龍淵甚是不解。他呆呆的望著這一列玉人,出神的分析著,思忖著:「難道這是諸位伯伯故意的安排……但是,為什麼呢?」

  房門啞然而開,閃進來一個絕麗少女,她毫無聲息的踏著厚毯走到龍淵身邊,看到他這副形狀,不由得「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龍淵吃了一驚,一抬頭,但見身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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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1 13:14:3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章 親情深如海


  龍淵回到自己房中,瞥見那紫檀雕花的大床,床頭花架之上,陳列著十個白玉雕琢的男女娃娃!

  那男娃娃又胖又大,足有一尺半高,另外九個女娃兒,高有一尺,各穿著色彩不同的衣裙!

  男娃兒背後,有一個雕刻極細的「淵」字,而其他九位女娃,則刻了禮、義、仁、信、忠、達、智、孝、勇九個不同的字!

  這九字,與他的伯、叔、父的名字相同,若說到無涵義,則那九個何必刻字!

  但,究竟是什麼意思,龍淵卻一時難得其解!

  他因此呆呆的想出了神,連門外有人進來,都不曉得。

  進來的是一位艷麗的女郎,她瞧見龍淵出神的模樣,不由笑了起來!

  龍淵吃了一驚,抬頭一瞧,卻見那女郎眉目如畫,鳳目直鼻,其美竟不輸於風蘭!

  他不由大為驚訝,心話:「這女子是誰,怎麼會不聲不響的闖了進來?而我竟未聽見聲音?」

  那女子一笑出聲,引得龍淵抬起了頭,不由得有點慌張,她舉起纖纖的素手,掩住櫻唇,目光一觸龍淵又亮又大的雙眸,就迅速的垂低下頭,屈膝襝衽,對龍淵施了一禮,鶯聲嚦嚦的道:「小婢叩見公子……」

  龍淵一見她屈膝行禮,心中雖然還在納悶,卻趕緊站起來,準備回禮!

  但,一聽她發出這又軟又脆又潤的稱呼,心裡說:「這是什麼時候買來的婢女,看她這一副容貌,作一名婢女,真真是委曲之極!」

  這一想,正是動了憐香惜玉之心了,也正是……

  那女子站直身子,望見龍淵那一副惜愕的神態,竟又嫣然一笑。

  這一笑,宛如百花齊放,竟在她的本已十分秀麗的面孔上,平添了無數的魔力!

  這一笑,落在龍淵的眼中,任憑他已然獲得了兩位絕世的美人,亦不禁怦然心動,心神皆醉,暗自讚道:「她的容貌,雖然銷欠於慧姊,但這笑,卻非是慧姐姐所能比擬,古人云:『一笑傾城,再笑傾國』,我當是過甚之辭,那知道天下果真有這般尤物,具有此種笑容!」

  他有點頭昏目眩的感覺,同時,身體上起了某種衝動變化!他想到……。

  一時,他注視著自稱小婢的女人,這覺得她一臉的笑容,千變萬化,如春花,如秋月,如滄海,如長江,美也美煞,奇也奇煞!

  幸虧,這一笑為時極短。那女子一笑之下,發覺到龍淵的目光有異,灼然炯人肺腑,不由得有些羞怯!粉頰一紅,立即垂下頭去!

  龍淵微微感覺失望,幾乎想叫抬起頭來!

  但,同時他也吃了一驚!暗暗自責,怎的會這般激動!

  他強自壓下浮動的心神,干「咳」一聲,問道:「姑娘深夜來此,有什麼事嗎?」

  那姑娘眼皮一抬,頭卻垂得更低,發出蚊鳴也似的聲音,道:「婢子奉了老夫人之命,特來侍候公子沐浴就寢!」

  龍淵生在富貴之家,對這種有俏麗丫環侍候的生活,倒是不以為奇,同時也安之若素!

  但如今,不知怎的,一聽這女人所言,竟忽然心神顫戰,而腦海裡!同時也浮起了一副鴛鴦戲水圖!

  他覺得十分可恥,迅速的將這念頭逐開去,干「咳」著,嚅嚅道:「姑娘你請休息去吧,這裡沒有事啦!我……」

  那女子低頭又是一笑,那姿態活潑之中,略含羞澀,甚是撩人,只是她卻不走,嬌軀微俯,逕自動手整理被褥,鶯鶯脆聲道:「公子這等稱呼,小婢何敢當得?小婢名叫秀梅,奉老夫人之命,專理公子的身邊瑣事,以後公子無論何事,只管呼喚小婢就是!」

  龍淵手足失措的站在一邊,也不知說什麼好,他只是盯著那扭動的背影,看著她把被褥,慢慢的鋪平,此時耳中響著她那脆而且柔的聲音,只是心頭一陣混亂,腦海裡不由又浮起了那誘人的笑容!

  有點窒息,漸漸的,他覺得氣粗了。

  一股莫名的衝動,自丹田升起,漸漸的推展向全身,他想衝過去抱住秀梅,想把她的粉頰轉過來,仔細的欣賞她的笑容!

  然而,在事實上他未這麼做,他極力的克制著這股衝動的情緒!呆立著不動!

  秀梅整理好床鋪回過身來,瞥見他紅著臉,站著不動,不由愕然。她妙目一瞬,突似恍然若悟,立即垂頭挪近龍淵,伸出纖纖素手,去解他衣襟上的扭扣!

  那知,她一雙素手,才觸到龍淵的衣襟,他突然如觸電極,全身輕顫,抬頭閃出兩道奇光,直逼過來!

  秀梅卻也作怪,她至此再不畏縮,粉頸微仰,竟也一眨不眨的望著龍淵,忘記了她的工作!

  兩人起初心理上都不習慣,但漸漸的,陌生逐退,而一股互相吸引,互相愛悅的感情,卻由這默默交投的四目中,互換交流!

  兩人的身軀,漸漸的也向一起靠近,一分分,一寸寸,差不多快要貼在一起了!正在此際,外間突然傳來一陣衣袂飄近窗前的聲音,方始驚覺。

  龍淵心中大疑,霍的後退二步,凝神靜聽!

  那秀梅本也被龍淵的瀟灑風度,搞得神魂顛倒,芳心忐忑,但忽然見他後退了兩步,不由令她霍然吃驚。

  她粉頰驟飛上兩朵紅雲,螓首半垂,幽幽然,櫻唇半啟,尚未吐聲,卻聽得窗外傳來了「篤篤篤」三聲輕響!

  她微微吃了一驚,秀眉輕皺,低聲道:「公子請自安息,小婢……公子夜晚若聽外面有什麼聲響,千萬別出去,小婢告退!」

  說著,襝衽一禮,蓮步珊珊,疾如飄風,出門而去。

  龍淵怔在當地,心中可存著團團疑惑。這秀梅是什麼來路?窗外擊掌為號的是誰?他們有什麼企圖,都一時凝集在他心頭!

  不過,他觀察秀梅的神態,確實有一身功夫,但看樣子,深情款款,卻不像對他有什麼不利之舉,尤其是臨去叮嚀,雖然有點吞吞吐吐。

  就因為此,龍淵他適才才未採取行動,出去找那敲窗之人。

  他細一思忖,決定先暗中查看一番,再作計較。

  他先熄了燈,舉步輕靈,快捷猶如鬼魅一般,飄出房門,疾住樓下掠去。

  夜色沉沉,大花園裡,有的只是呼嘯勁疾的北風。

  龍淵抬頭仰望,天空中濃雲飛駛,掩著月光,閃目四掃,雖然仍視黑夜猶如白晝,卻仍然看不見半絲人影。

  他飄身越登五丈多高的一株蒼松,居高臨下,龍府全景,頓時盡入眼底。

  龍府在即墨城中,佔住了西北一角,約有十畝,府中林木繁茂,屋宇樓閣,錯落其中,雖值黑夜,仍有一番不同的氣象。

  此際,在後園一座假山之側,正有兩陣對峙著,一邊是四個彪形大漢,勁裝提刃,來勢洶洶,一邊則正是適才在龍淵房中,侍他更衣就寢的艷麗丫環秀梅,及一個蒼蒼老叟。

  龍淵念頭電轉,身形卻不停頓,就在這轉念之間,飄忽疾如流星趕月,直掠過去,正是那飛龍九式身法之中,天龍行空之勢。

  他身法猶逾電閃,片刻間已然無聲無息的趕到當場,隱身在距離對峙數人約在二丈多遠的一株老梅枝頭。

  那老梅枝疏花繁,吐芬競艷,清香四溢,卻不足以隱遮住龍淵的身形。

  但一者龍淵輕功佳妙,來去無聲;二來此際正值是濃雲漫空,北風正緊之時。那對峙的六人,竟無一個發現有人欺近場中。

  龍淵這一欺近,雙方的對答,自然入耳清晰,此際直聽秀梅身旁的白髮老叟,侃侃而言道:「賢昆仲黃河五蛟稱霸黃河,威勢直入東海,確令小老兒佩服。小老兒悔不該自不量力,多管閒事,故此自半年前,我父女在膠東吃過苦頭,被本宅七老爺救回之後,便立意隱姓埋名,甘在龍府為僕為婢,以報七老爺的大恩大德。但今夜賢昆仲千里相尋,找來此地,小老兒甘願認栽,任憑賢昆仲處置。」

  龍淵隱身一旁,聽了這番話。不由對大概情形,瞭解過半,他心中暗忖道:「怪不得我覺得秀梅面生,原來是半年前被七伯伯救回來的。聽他這番說詞,分明是個好人,那麼……」

  龍淵尚未想完,對面被那老人稱之為黃河五蛟的當中一個,面色青紫,刀疤斷鼻的大漢,忽然仰天長笑,打斷了老人的話頭,及龍淵的思潮,聲似雷鼓般,大聲讚道:「好,老兒你不愧為膠東一鞭,乾脆利落,敢做敢當,我紫面蛟黃河清決不令你受罪,一刀一命,給你個痛快。至於你這位寶見女兒嘛,哈哈……!」

  秀梅此際纖纖素手中,已然多了柄「燦銀流星錐」,她手執錐索,聞言粉頰變色,朝指紫面蛟黃河清,嬌聲脆叱道:「狗賊你體得猖狂,姑娘……,」

  老人揮手止住女兒的嬌罵,神色凜然的道:「黃當家的,你也是在江湖上打滾的過來人,江湖中講究的義氣,氣節,黃當家的難道忘了。」

  紫面蛟下手站著的一條粗漢,面如重棗,吼道:「媽的皮,老王八蛋還講什麼義氣,若是你講義氣,那就不該阻擋老子的財路,刀傷老子二哥的性命!」

  秀梅雖得她父親授意,不要她隨便開口,但這時瞥見這紅面蛟,穢言污語,辱及親父,那還能忍耐得住。

  只見她小巧的「燦銀流星錐」猛的一抖,作勢欲出,道:「紅面蛟你是什麼東西,就憑你這幾句,姑娘也得教訓你這等沒有教養的東西……」

  紅面蛟雙手「分水峨嵋刺」,「噹」的一挫,健步而出,虎吼道:「賤丫頭,老子也正想償償你的滋味呢!來吧。」

  龍淵在梅花從中,喜的勃然大怒,他覺得像是自己的親人,被人辱罵了一般,一陣陣激動,差一點躍下樹去!

  秀梅本欲迎戰,那知她父親一擺隱在肱後的鐵鞭,擋在她的身前,沉聲道:「此地乃是龍大善人的府第,賢昆仲既如此咄咄逼人,我等另擇地點,以決生死如何?」

  紅面蛟呵呵大笑,一面輕視的道:「王八蛋你想逃嗎?怕沒有上次那麼容易了呢!」

  秀梅之父正色道:「黃河濁何必這般輕視小老兒?小老兒雖然算不得成名露臉的人物,但一生講究言出如山。何致膿包乃爾?小老兒所以請求賢昆仲換個地方,因龍府一家,善良忠誠,樂善好施,復又有恩於我父女,而不欲連累龍家大小受驚……」

  紅面蛟呵呵長笑,回顧場外三人,道:「哥們!聽到了嗎?鼎鼎大名的膠東大俠客,不願意讓他的主人受驚呢!哈哈……」

  說著,面色一沉,雙目突射凶狠光芒,逼視在秀梅父女的臉上,明狠的道:「老王八,大爺實話告訴你,大爺等兄弟四人,半年來為了找你,為老二報仇,已化費了無數心血,耗耗費了無數的金錢,放過了無數的買賣!如今上天有眼,讓我等哥兒們尋著了你,隱藏在這絕子絕孫的龍家,又豈能耽辦這件事兒。告訴你,大爺們不但要定了此宅財寶,同時也決定送那九個老頭兒及此上宅一干人等,早登極樂……」

  此言一出,不僅龍淵氣得面目變色,便是那秀梅父女,亦氣得面目盡赤!

  秀梅之父大喝道:「狗賊喪盡天良,老夫拼了萬死,也絕不讓你如願……」

  說著,迅速的脫了長袍,顯出一身勁裝,抖手將長衫摔給秀梅,狀如瘋虎般直撲而出,舉鞭「泰山壓頂」,劃起颯颯勁風,向紅面蛟當頭天靈擊去!

  他自知非是這四人的敵手,故此在一摔長鞭之時,已然低聲暗示秀梅,道:「速去稟報八老爺……」

  故此,秀梅在分撲上的同時,嬌軀一轉,已然疾如飄風一般,向後疾撲掠去!

  龍淵心頭暗讚這秀梅之父,果然忠義可嘉,機靈過人。

  那知紅面蛟等人,一見秀梅之父,狀如瘋虎般,狂攻而至,不但不接,紅面蛟雙腳輕點,退後五尺,反而哈哈陰笑,望著疾掠而去的秀梅道:「小丫頭,別跑冤枉腿啦!那邊大爺的手下,早已完成了任務啦!」

  此言一出,秀梅父女大吃一驚。秀梅停步不進,回身來望他父親,他父親一鞭落空,卻也被他這句話,驚怔在當地,扭頭惶然四顧!

  隱身梅枝之巔的龍淵,骨肉連心,更加驚得差一點從樹上跌落下來!

  不過他功力深厚,一陣暈腦,瞬息即過,略一定神,突想起,自己一路行來,未聞半點聲息行動,別處不說,自己所居前樓之上,不僅父親龍致勇,深悉武學,便是那武夷婆婆與風蘭,那一個亦非弱者,怎的會一點聲息也無呢!

  想著,遊目四眺,一眼正望見艷如春霧的風蘭,巧笑倩兮的,在數丈之外,一株翠松枝頭,向他搖手點頭!

  這一來龍淵大放寬心,但仍不放心的,用千里傳音之法,詢問:「蘭妹妹,都沒事嗎?」風蘭又是一點頭,比了個點穴的手勢。龍淵這才收回目光,伸手囊內,抱出一個小盒,用手指拈著盒內霜彩,往臉上隨意一抹,那粉裝玉琢的俊臉,頓時變成了一個中年儒生。

  場中就在這一瞬之間,已起變化。

  那秀梅之父,先是惶恐四顧,片刻間微一凝神,霍地全身顫抖,咬牙切齒,鐵鞭一指,正待喝罵,紅面蛟更加得意,濃眉一場,對秀梅招手,道:「喂,小妮子你回來吧!你要是不信,我叫他們出來,給你瞧瞧,如何?……」

  說著,不等秀梅表示可否,左手小指一曲,放在口中,猛的一吹,暗夜中頓時劃起了一聲尖銳的胡哨!

  秀梅似乎是死了心,她轉過身軀,延緩的踱回他父親的身畔,秀目中淚光閃閃,癡呆的注視在無盡的黑暗裡,充分的將心頭絕望的情緒,顯現了出來!

  她這副神色,落在龍淵視夜如晝的眼中,忽然產生了一種毫無來由的憐愛與痛惜,他覺得一陣心痛,不知不覺悄悄的溜下樹來,向場中踱去!

  紅面蛟一聲胡哨罷,本指望手下諸人,全都群起響應的,那料到等了半刻,竟然得不著半絲迴響!

  這一來不止紅面蛟,其他三蛟,也覺得大出意外,愕然驚顧,相對不解!

  孰料就在這互相對望的瞬間,場中每個人,同時在霍然之頃,察覺到場中,又多出來一個人!

  秀梅的目光,同時也落到倏忽多出來的那人側背之上,她突然一喜,卻又霍然而驚,她沒有考慮,幾乎在一瞬之間,疾掠到那人身側,顫聲兒急語,道:「少爺,你,你……」

  「你,你」下文未出,妙目掠過那人薑黃的臉面,看清了那人的臉色,及茫然的表情,又吃一驚,驚得張口結舌,再也接不下去,「蹬,蹬,蹬」,一連退後三步!

  那人雙目之中,突然閃出一股憐愛的神采,但瞬即轉向猶在愕然的黃河四蛟,冷冰冰的道:「閣下四人,夜率草寇,侵入民宅,竟欲趕盡殺絕,誠然令人齒冷,區區今夜與爾等初次遇見,體念上天好生之德!好言相勸,速速退去,從此洗心革面,否則下次相遇,就絕無如此輕鬆了!」

  場中諸人,初時鎮懾於他突然出現,後聽見他這番目無餘子的大話,秀梅父女則喜,黃河四蛟則同時勃然暴怒起來!

  一直未曾開過口的兩人之一,面色青藍,此際突然越眾而出,陰聲詢問,道:「閣下尊姓大名?看閣下這副弱不禁風的身材,似不是江湖中人,我青面蛟黃河陰好言相勸,閣下還是早離開這是非場為是!」

  紅面蛟黃河濁本來想說話的,但被老四搶了先著,只好忍著,這一下等青面蛟說完,不詩來人開口,頓時破口大罵道:「兔蛋你他媽裝個鳥蒜,老……」「老」字方落,「子」字未出,那看來弱不禁風的儒生,突然屈指輕輕一彈,迎面兩顆大門牙,已然應指而下,直擊在口腔嚨頭小舌頭上,痛得他「哇哇」大叫,張口一陣嘔吐,頓時吐出兩顆大牙,及一個小舌頭尖兒!

  那人一指彈出,雙眉一軒,雙目霍閃奇光,威勢攝人,注視著黃河四蛟,冷然而具無上威儀的叱道:「區區千面書生是也,紅面蛟穢言污耳,今予暫免,還不退去……」

  他這手彈指神通一經使出,立予紅面蛟以重創,其他三蛟,自忖身手,已然絕非其敵。

  這下一聽,對方的名字,轟傳江湖,威揚京畿的千面書生,不由得大驚失色!

  青面蛟黃河陰人如其名,最是陰,也最能察顏觀色,知道進退,此際一聞千面書生龍淵這番話,一邊暗作手勢,示意其他三蛟,不可妄動,一邊拱手為禮,陰笑道:「閣下竟是大名鼎鼎的千面書生,在下不識,竟然看走了眼,真個罪過,現在閣下既然已出了面,在下兄弟,衝著閣下的面子,無論如何,也得拍屁股走路……。不過,在下等與閣下,就此匆匆別過,未得多領教益,實在意有不懌,敢請閣下,日後有暇,往在下梁山泊中走走,讓在下兄弟,再拜教益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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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1 13:14:50 |只看該作者
  龍淵朗笑一聲,道:「好,閣下盛意拳拳,卻之似有不恭,一月之後,區區必臨梁山泊就是!」

  青面蛟應了聲,回頭望了其他三蛟一眼,揮手道:「走吧!」立時轉身疾往牆外撲去!

  其他三蛟,狠狠盯了龍淵及秀梅父女一眼,一語未發,跺腳疾隨青面蛟而去

  秀梅父女此時,身在夢中,一直癡癡的望看這一幕,這時秀梅之父,瞥見四蛟相繼出宅,龍淵飄然欲行,忍不住一陣激動,顫聲喚道:「恩公慢走……」

  搶前兩步「撲通」跪在塵埃,叩頭道:「恩公高誼仁心,不僅救了小老兒父女,也救了龍府一家,小老兒粉身難報……」

  說著還待叩頭,卻見對方長袖一揮,立有一股無形之力將他托起。

  他心頭暗驚對方名不虛傳,果然功深不可測,站在當地,卻又長揖道:「恩公神功玄奇,世無其匹。但恩公為救小老兒。等,驟准黃河四蛟梁山泊之約,實令小老兒提心。因此,小老兒自不量力,一月後願隨恩公,到梁山泊走走,也好……」

  龍淵轉頭瞥見秀梅出神的望著他,欲前又止,欲言還休,一臉狐疑之色,耳中聞得他父親的這般話,心中頗覺得不好意思,忙揮袖止住她父親的話,道:「老伯休要如此,武林同道,理應危急相扶,老伯這般客氣,實令區區不敢接受,再說那梁山泊非是龍潭虎穴,區區一人足矣!」

  說罷,不待老人再有所表示,身軀一轉,望了秀梅一眼,身似流水行雲,飄飄然輕如鵝毛一般,冉冉向牆外行去!

  秀梅櫻唇初綻,方待將他喚住,不料他身法似緩實疾,就在這片刻之間。已然失去了蹤影!

  她父親,這位感恩知報的蒼蒼老人,卻收起了鐵鞭,匆匆去擔當巡夜的職責!

  高高的樹巔上,並肩隱在一處的正是龍淵與風蘭,注視著他們散去,風蘭倩笑如花,向龍淵道:「龍哥哥!這兩個人是誰呀?看那位小姑娘,倒是非常逗人喜愛的呢……」

  龍淵抹去臉上的化裝,搖搖頭道:「這個我也不大清楚,等明天問媽媽看……」

  說著語氣一轉,又適:「他們其他人呢」

  風蘭妙目一轉,逗他道:「什麼人呀?」

  龍淵輕捏著她纖細的手,猛的把她拉人懷裡,舉手輕搔著她的腋下,道:「好,看你還裝傻……哼哼,說不說……」

  風蘭依偎在個郎懷中,如同是一團溫玉軟香,被他這一搔鬧,直笑得「咯咯」不停,氣息微喘,張著個小小櫻唇,仰著頭吹氣如蘭的,告饒道:「好哥哥……我說……我不敢啦……求你……求求你……」

  龍淵俯首而視,距她的如花嬌顏,不足五寸,目見她軟語相求,嗅著那處子幽蘭也似的芬香,一陣心搖,一陣目眩,忍不住猛的張口,向風蘭的兩瓣櫻唇咬去。

  風蘭驚「呀」一聲,輕輕微掙,但這也不過是虛應事故,頓時被他咬個正著!

  剎時間兩唇相接,無我兩忘,世界上就在這片刻之間,剩下了他們兩人!

  但,事實上,他們倆雖則神魂皆醉,世界上的一切,卻仍然依序進行,在他倆身旁,狂風在吹,樹枝在搖,一切孕育在黑暗之中!

  突然,風蘭的嬌喘漸頻,龍淵的呼吸也加急,他們倆,在不知不覺的,放開了攀扶著樹枝的手,互相的擁抱住,愈摟愈緊!

  腳下的橫技兒,卻似是不願再擔負這對情侶,「卡嚓」一聲,竟自齊腰斷去!

  龍淵他兩個正在神魂顛倒之中,那料得到樹枝兒會這般大煞風景,齊齊腳下一軟,向下墜去!

  此際,二人由於心神都已被情焰擾亂,真氣轉濁,及至驚覺不好,已快跌到地面上了!

  所幸龍淵他功力深厚,所學的丹鐵神功,已然達到了神至意隨的地步!

  故而他就在那間不容髮,堪堪離地五尺之際,霍地仰天急吸了一口真氣,疾逾電光火石般,將真氣運行到兩腿之上,猛地一蹬。

  這一蹬乃是他情急之下,拚力使出,與地面已然只離著一尺了!

  他功深力大,雖是虛空蹬出,一股暗勁,撞擊在地面上,另一股反震之力,卻將他二人下墜之勢,折消過半。

  故此,他倆那疾墜如石的身形,霍地在著地之時,緩得一緩,接著便輕輕的落了下來!

  然而龍淵的餘力已盡,風蘭則尤在半驚半迷糊的狀態之下,那裡能站得住?一著地上,頓時一齊跌作一堆!

  風蘭至此才算完全清醒,她嬌喚一聲,扭頭瞥見自己俯伏在龍淵身上,卻又忍不住嬌笑起來!

  龍淵挺腰抱著她站起身子,望著風蘭那一副艷麗如花的笑容,又是好笑,又是暗愧,同時卻又毫無來由的,突然想起了秀梅!

  他不由自主的注視著風蘭,與秀梅比較,他覺得風蘭妹妹的模樣、性情、武功、家世雖皆是一等一的,但她的笑容雖則明麗可人,比起那秀梅的來,卻總覺得缺少她那種變化莫測媚態!

  風蘭瞥見他癡癡的不言不笑,望著自己,不由吃了一驚,問道:「龍哥哥你……你怎麼啦?」

  龍淵悚然一驚,忙收住自己的心猿意馬,故意他言道:「啊!沒什麼,我,我在想咱們該回去了吧,要不等一會婆婆找了來,看到咱們倆這樣子,豈不又要取笑!」

  風蘭一摸頭上,果然已頭巾半落,再一低頭,望見衫兒上皺折層疊,羅帶兒歪斜,粉頰一紅,輕輕的「啐」了龍淵一聲,挽著他疾疾回房,邊走還邊理怨,道:「好意思說?還不都怪你嗎?人家初更起便和婆婆出去替你家護圍,你坐享清福不說,還故意欺負人家,等婆婆一會兒回來了,看我不告你一狀!」

  龍淵心中暗笑,也暗暗吃驚,口中卻加倍小心,道:「好妹妹,你高抬貴手,饒恕小兄一趟,下次再也不敢了,好不好!」

  風蘭「咯」聲一笑,旋即強自忍住,故作莊容,道:「哼……好吧!看你這樣可憐兮兮的,我就將這次數目記下,下次再犯,可得從重議處了!」

  說罷,抬頭見所居樓房,已然近了,忍不住驟然停步,墊腳湊進龍淵,在他的左頰上,親了一下,扭腰閃過龍淵擁來的雙手,帶著一陣頑皮的銀鈴笑聲,疾如飛失般,撲進了高樓之中!

  龍淵摸摸自己的左頰,心中又泛起陣陣甜密的漣漪!

  他頓住腳步,怔了一會,突然想起,不知婆婆回來了沒有,要不要出去瞧瞧……

  那知還未想完,暗影中忽然劃起獵獵風聲,龍淵一驚,扭頭一瞧,卻見來人,正是武夷婆婆!

  武夷婆婆在他身前,倏忽止步,詫異低聲道:「淵兒你呆在這裡做什麼……?」

  龍淵面上一紅,方待開口,武夷婆婆語氣一轉,又道:「天已不早,快回去睡吧,今晚來襲的那一批毛賊,已被老身,略施薄懲,驅逐到城外去了!」

  說罷,不待龍淵回答詢問,便即縱身一躍,穿進了樓窗!

  龍淵心頭暗暗感激,若不是武夷婆婆祖孫,自己這一家老小,真不知要有多少人,被萬惡的賊子所傷!

  同時他也感激著秀梅父女,雖然若真個評論起來,那批黃河水寇,乃是被他父女引來的,但若非秀梅之父,心存忠義,先期示驚,雖則龍淵風蘭與武夷婆婆,全是一流的不凡高手,卻也不見得,保全了全宅無毀!

  他這麼想著,覺得秀梅父女,卻也對自己一家,有著深厚的恩情,他須要好生去報答人家,他應該對秀梅,……

  相到秀梅,一種心醉的感覺,與媚態橫生的艷容,重又浮起在他的心頭,他不由自主的想更仔細一些,他暗暗的告訴自己!

  「我對她並沒有不好的念頭,我只是想仔細瞧瞧,為什麼她的笑,那麼多的變化……」

  然而在事實上,在他潛在意識上,卻並不同於他這種推想!

  事實上,武夷婆婆與風蘭,發現有人侵入龍家,乃是由於他倆的窗門,正對著城牆。賊人分批由城牆上跳下,首先被風蘭無意間發現。

  她告訴武夷婆婆,兩人稍加留意,頓時驚覺這批人正是往龍府來的!

  風蘭當時芳心大怒,本欲去告訴龍淵,但武夷婆婆認為,她目前已算龍家未過門的兒媳婦,不好再隨隨便便的往未婚夫的房間裡去,何況來人人數雖眾,卻由那翻越城牆的身手上可以看出,卻不高明,又何必再來個勞師動眾?

  因之她祖孫二人,略一商議,立即分頭行事,迎上前去,不等那一干狗賊,分頭各逞兇威,便一一將之,點了暈穴,提送到城牆之下!

  當然,她們看到了四個頭兒,只是那時,已與秀梅父女撞了頭,正在互相對答,她祖孫為了想瞭解這批人的動機,便隱在暗處,暫未出面!

  後來,龍淵來了,武夷婆婆見有了他,知道這場爭鬥已然萬無一失,這才重又掠到城下,將數約二十的毛賊,一一拍醒,薄懲之後,方始驅之越牆而去!

  武夷婆婆仍不放心,暗地裡跟蹤一程,直等到四個賊頭兒,奔逐而來,垂頭喪氣的率眾遠遁,方始回來!

  這一切龍淵他那裡會想得到?他一者當時正沉迷於秀梅的秀色媚笑,二者居室的方向不對,即使開窗戶,也難以期前發現!

  另一點,在潛在的意識上,他實已深深的為秀梅的嫵媚所迷,他雖目前尚不肯承認,但秀梅的明艷,嬌嫣,與那千變萬化的,難以形容的媚笑,卻已然深深的印在了他的心頭!

  龍淵此刻凝立在所居的樓前,天上的濃雲,突然隨一陣疾嘯的狂風飛出,半片月光,斜掛在一邊,放射出一片冷淒的光輝,罩住了大地,罩住了龍家的住宅!

  龍淵凝立著,忽然覺得眼前驟然明亮了不少。

  他轉睛四顧,忽然感覺到一陣前所未有的寂寞,他覺得身畔的雄奇的層樓,玲瓏的假山,搖擺的樹木,甚至於自己的影子,全都一般的冷酷而不解情意!

  他仰頭對月,霍然憶起了遠在天邊的雲慧,忍不住喃喃自語,低聲祝禱也似的說:「慧姐姐,你好嗎?你在那裡呀?你此刻也像我一樣的想到你嗎……唉……」

  他低語著,以一聲悠長的歎息,結束了這毫無回音的話,但他的頭,卻仍然仰著,眼睛卻仍然注視著明月,只是已略有些濕潤而已。

  這,本來難怪他的,俗語說:「兒女情長,英雄氣短」。龍淵他確實乃一代人傑,但在涉及兒女私情時,那在他心田中,下種最深,發育得最盛也最燦爛的愛情之花卻陣陣的拂起相思的愁緒。

  突然,一個婀娜的身影,由大廳悄然而出,那翩翩的裙裾飄飄被風吹起,露出一雙纖腳,疾如輕雲一般,翩然走近龍淵的身後。

  龍淵被突然來的寂寞,與深深的相思淹沒了,他雖則武功蓋世,卻一直未曾察覺到身後的來人。直到那生似弱不禁風的人兒,看清了他背上的塵土訝然詢問:「啊,公子你怎麼站在這裡?你……你身上怎麼啦……」

  龍淵驟然一驚,猛一轉身,整個的身子,以緩實疾,若似行雲流水一般的退後五步,但等地看清了來人的面目,卻又情不自禁的驚問:「是秀梅,你怎的還不曾睡?」

  秀梅微仰著頭,嫣然的笑了,那笑容正映著月光,顯得格外動人,看在龍淵的眼裡,復又禁不住心頭不怦怦大跳。

  秀梅仗著黑暗的掩蓋,已減少了不少羞怯,她笑著輕輕的道:「小婢回房不見了公子,心急得不得了,那裡還敢就睡,想不到公子竟在這裡賞月,真是……」

  下文沒有出口,卻用那含情的眼波,與另一種笑意代替。

  龍淵似乎很瞭解,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掩飾的道:「我是不放心……不,我是…… 咳……」

  他連換了二個題目,都覺得不合適,這情形看在秀梅眼裡,逗得她輕聲一笑,翩然挪近,輕輕彈著他的背上的灰塵道:「公子你別說啦,就算婢子知道了好啦,但你看你背上怎的會貼上這麼多土啊?」

  龍淵面上一紅,道:「我出來想瞧瞧的,那知竟看到不少人,我,我藏在一邊,不小心就搞了這一身土!」

  他可是第一次說慌,但卻說得很自然,這連他自己也覺得奇怪,怎麼會侃侃而言,心中卻不感覺愧慚。

  秀梅卻被他嚇了一跳,她扭頭向四外看了看,輕輕拉著龍淵的衣袖,往廳裡走,一邊低聲輕問道:「公子,你看到誰了?唉,唉!這可有多危險哪!」

  她說著,又起緊回身開起廳門,廳內已無燈火,大門一開,光線頓時黑暗了許多。

  她怕龍淵看不見,上前扶住他的臂,又自低聲囑咐道:「這裡黑,婢子扶公子上樓吧!好不好?要不要先挑上燈?」

  龍淵心頭一方面暗覺好笑,一方面卻又對秀梅的體貼溫柔,產生了令人有卻之不恭受之有愧的感覺。

  他連忙回答:「不要,不要。」任憑秀梅牽著他走,一邊也低聲道:「我看到你和一個老人家,和四個大漢爭吵,後來又知從何處跑出來一個秀才,三言兩語,就把幾個大漢給罵走啦,唉,那些人本事好大,他們為什麼……」

  秀梅扶他上樓,此際已來到了樓上,聽見他這麼說,趕緊輕噓了一聲,不讓他再說,然後迅速的打開龍淵的屋門,送他入內。

  房內燈光燦然,暖爐也早已燃著了,兩人由黑暗而寒冷的外面,驟然走進來,都有些人臨仙境也似的感覺。

  龍淵望望秀梅,燈光映照下,秀梅的雙頰,豐潤白皙,卻因外面北風緊急,寒氣正盛之故,有點兒發紅。

  這一來,她的雙頰,到像是那熟透了蘋果,逗人遐思。

  秀梅與他四目一觸,發現他面色如常,竟似根本未過房門一般,心中一動,想起扶他時,手中觸到的一層單薄的衣服,及裹在衣內,微泛暖意的手臂,更加大為訝異。

  因為,她實在想不透,這麼個文質彬彬的俊秀書生,竟能夠不畏寒冷,在臘月的夜裡,還僅僅穿著一層單衣。

  不過,她沒有問,她默默的上前替龍淵解那長衫之上的鈕扣,想讓他早些就寢。

  龍淵有過意亂情迷的前事之兆,不敢再勞動她了。

  故此一見她挪近身前,忙退後兩步,作自己脫衣之狀,道:「秀梅,天不早啦,你也快點去睡吧。」

  秀梅雖然是奉命而來,但到底仍是個黃花閨女,何況此際當真是將近四鼓,聞言忙襝衽,向龍淵行了一禮,道了晚安,悄然的退了出去。

  龍淵的心很亂,他上了床,卻一時睡不著,太多的疑問,在心中起伏著,卻一時又找不著解答的頭緒,思索半晌,方才自我安慰,明天去問清楚一下,酣然睡去。

  於是,這歸家會親的第一天,到此當真是過去了。

  但,第二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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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1 13:15:0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章 妾意化春風


  隆冬的黎明,格外的陰冷。

  雖然難得的一連有幾個晴天,但在地面上,一切含有水分的,都已結了冰!因此,一切都乎僵死了,冬眠了,即使是人類,也在這種將近年關的日子裡,懶在家裡,享受著暖和的被窩,不肯起身。

  只有龍家,一家老小,上上下下,都起得絕早,男僕們進進出出的忙著張燈結綵,女僕們則負責各處樓房閣台裡的,室內裝置。

  因此,不消多時,龍家前前後後,全都鋪滿了紅緞彩綠,襯托著雄偉幽雅的建築,格外的顯現出洋洋春意。

  龍淵作罷例行的早課,分別到各處支請安,他出來看到這一份動人的景象,心知這乃是表示對他歸家的歡迎。

  他心裡異常感動,同時也深深的覺得親恩的深厚,實在是難以言喻。

  年老的人,多半睡得很少,龍家的一家之主龍致禮,也正是如此。

  他在龍淵來向他請安之時,已然沐洗已畢,一聽貼身丫環見稟大公子到了,便一連的說:「快叫淵兒進來。」

  龍淵邁進熱氣烘烘,陳設華麗的暖房,瞥見大伯父躺在逍遙椅上,正等著他,連忙步上前,跪倒請安。

  龍致禮老臉上色笑眉開,擺手攬著他道:「呵呵,乖孩子,免啦,免啦,真難為你,這麼冷的天,不多睡一會兒,這麼早起來到處跑,不怕凍壞了嗎?快來這邊烤烤火,暖和暖和。」

  龍淵叩頭如儀,爬起來依言坐在龍致禮身畔的小爐子邊,正待開口,龍致禮一眼看清他身上穿的一領薄衫,不由驚得大叫了起來,道:「哎呀,孩子你怎麼穿這麼一點,這不要凍壞了嗎?春蘭,快,快,拿我那須紫貂皮抱來,給少爺穿上。」

  龍淵辭謝道:「大伯父,我不冷!」

  龍致禮不理他的喳兒,作色斥叱道:「胡說,你又不是鐵打的,怎麼會不冷,唉,你們年輕人真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子,唉,想當年……」

  他沒有接著說,卻無聲的笑了起來!大約是想他自己年青的時代了吧!龍淵心裡想。

  一個俏麗的丫環,捧著一件藍緞為面,精工縫製的紫貂皮袍子進來,她走到龍淵的面前抖開,雙手高提著領肩,等待龍淵穿著。

  龍淵本不想穿,但又知大伯絕不會就此放過,無奈只得站起來穿上。

  龍致禮望著他加上紫貂藍緞抱,更顯得英俊瀟灑,直樂得連嘴都合不攏了。

  爺兒倆這才談了些別的,話一轉,卻又轉到龍淵的婚事上,只聽龍致禮道:「淵兒,你知道你是咱們龍家一脈的命根子,現在長大成人,其他的當作其次,最主要的,還是在廣延子嗣,繼承香煙的事上。要知道,咱們龍家,一向都非是淫佚奢華,喜好享樂的人,同時也絕不會鼓勵你走那淫佚奢華的路。」

  說到這裡,龍致禮霍然長歎一聲,他兩雙無神的老眼,望著腳下一盆炭火,出神良久,方始緩緩的道:「但是,上天不公,我兄弟幾人,行善積德,卻只有九弟有福,生了你這麼一個寶貝……當然,有子不在多,但我兄弟,總不能連半個根苗也沒有哇?」

  龍淵望著龍致禮,雙目隱現淚光,不由也覺得心酸,他伸手握住地的手,想加以勸慰,但是一時之間,卻又找不著適當的辭令,能足以安慰這老人望子之心。

  龍致禮略有所覺,他收回目光,對龍淵一笑,接著又道:「乖孩子,我瞭解你的意思,我已是行將就木,再想養兒育女,也是不可能了,所以,所以我兄弟們,全都寄望於你,希望你能夠,善體親心,在我等死前,在我們的名下,立上一房媳婦,至於有兒無兒,就只好聽天由命了。」

  龍淵一聞此言,可覺得左右為難了。

  須知,他過去跟隨雲慧長大,心中也只有雲慧一人。

  其後風蘭介入,若非是雲慧從中促成,風蘭多半可能抱恨終身的。

  然而,就因為風蘭的介入,使龍淵的潛在的意識,放寬了不少,因為,這正是人類的通性,凡事只要有了第一個開始,為什麼不能有第二第三……呢?

  不過,龍淵他到底不可能完全改變自己的觀念,他覺得如果真的照著大伯父的話做,娶妾,則不僅太過分,同時也影響他與雲慧、風蘭的恩愛之情。

  龍致禮發現龍淵沉默不語,微笑著又道:「乖孩子我知道你的意思,同時像你這麼英俊的人物,若隨便娶九房來,也實在太委屈了你,所以,你放心,大伯父絕不會這麼糊塗,我今天說這話,只是希望你在心裡有點準備,將來或者目前,若是遇著合意的,卻不得矯情,故意不納呢……」

  龍淵覺得這事已有了轉圜的餘地,為了不令大伯父過分傷神,連忙「唯唯」以應,起身告辭。

  龍致禮也不再留他,含笑看著他拜辭而去。

  龍淵如獲大赦,匆匆的又到二伯父致義房裡去請安。

  這一去,從老二一直到老六,差不多都拉住他說了一番與老大差不多的訓辭,弄得個俊秀的龍淵真是狼狽不堪。

  從老六房中出來,該去見老七了。

  龍淵匆匆入房等丫環通報,便一直向進了書房。

  老七龍致智果然在那裡,忙著整理藥材,他一見龍淵,不等龍淵行禮,立即迎上來哈哈大笑,的拉著他的手,道:「龍兒,我算看你已經拜領了不少的家訓了吧?怎麼樣?有沒有回心轉意?」

  原來這老七龍致智與龍淵的情感最厚,因此龍淵對於他,可以說言語無忌,無話不談,一點兒拘束也沒有。

  龍淵一屁股坐在椅上,長歎一聲,搖搖頭,道:「唉,七伯你不曉得,這滋味真不好受,我同時,也覺得左右為難。」

  龍致智笑道:「你也真是個魯男子,換了別人,早跳起來急著向伯父要媳婦了……」

  說著,他坐下來也無端的歎了口氣,又道:「不過,老年人望子之心,是你們年輕人所不瞭解的,老年人恐懼死亡,卻又無可奈何,就在這無可奈何的心情下,寄望於子孫,以延繼他們的生命。所以,淵兒你想若是你不肯答應各位伯伯的要求,不能滿足他們的希望,豈不就等於扼殺了他們的生命。」

  龍淵悚然驚起,惶惑的道:「淵兒豈敢如此,淵兒不是不肯,只是……」

  他嚅嚅著,卻找不出正當的理由,去反駁這種似乎天經地義的事實。

  龍致智見他為難之狀,莞爾一笑,道:「淵兒你也不必如此,依我看你生具的桃花命,長就是桃花相,目前雖則有點不適,時辰一到,也許就不由你自己呢?」

  龍淵心中一動,俊臉上卻瞬即泛起了一陣桃紅。

  龍致智看在眼裡,暗暗點頭,但怕羞了他,連忙一轉話題,吩咐下人,安排早點,又對龍淵道:「淵兒你別走啦,在這兒吃了早飯,咱們就開始煉藥,老九那裡,我叫丫頭,去知會一聲,想來老九也不會見怪,要知道,目下年關已然近在目前,從速治好了大哥他們的病,也好讓他們過個快活年,過了年,你成了親,也該享受清福,對不對?」

  龍淵本有意見,但一聽後面話,俊臉又紅,話也就嚥了回去。

  片刻間,細點清粥,端入書房,他二人對面坐下,一邊食用,龍致智一邊道:「半年前,我到威海衛去買辦藥材,回程經過黃河,突然在岸邊林中,發現了一個受傷頗重的老人。及一個嬌美的女郎……」

  龍淵聞言,「啊」了一聲,忍不住問道:「七伯父你說的可是秀……」

  「秀」字出口,也突然驚覺,自己的神色有異,俊臉一紅,頓時住口不說了!

  龍致智哈哈一笑,望了他一眼,道:「淵兒你說得不錯,那一老一少,正是秀梅與他的父親,當時我見她父親傷得極重,不由動了惻隱之心,於是將自威海衛買來的高麗人參給他吃下,這才算保住了他的性命,但內傷雖然好了過半,外傷卻仍須善加診治。於是當時便吩咐龍五他們,將他搬到車上,運到咱們家來。」

  龍淵被七伯父盯了那略含取笑的一言,一賭氣便不再答他的話,低頭吃飯。

  龍致智見他如此,又繼續道:「路上秀梅的父親漸漸醒,他發現一個弱不禁風的文士救他父女,又是感謝,又是害怕,因此在我們落店之後,他便直言,他乃是膠東的俠盜,人稱膠東一鞭葉翔,看不慣黃河五蛟在共河左近,橫行無忌,殘害無辜,才聯同其女,在下流乘五蛟的才疆,在河船作案之際,將他殺死。那知雖得如願,另二蛟得訊趕來,竟也將他殺傷!」

  龍淵此際已然吃罷,坐在對面,看著七伯父講述秀梅父女的事遺跡,表面上雖很平靜,內心之中,卻不時浮現秀梅的儷影來!

  他心有些激動,覺得那黃河五蛟,當真是萬惡之徒,他暗想,一月後非到梁山泊去,將賊巢踏平,替秀梅父女出氣不可!

  龍致智邊吃邊談,此際又道:「葉翔當真是條漢子,他因見我非是江湖人物,不願連累我插入有糾紛,因此請求我將他一人留在店中養傷,僅帶他女兒回去,為奴為婢,替他報恩。伯伯我自信我是性情中人,怎能如此做法?我不通武藝但你爹可是遠近知名的大俠客,那黃河五蛟,若在路上將我們截住,算我們倒霉,要不然到了家裡,像黃河五蛟那種人物,不來便罷,一來還能是你爹爹的敵手嗎?」

  龍淵只暗自好笑,這位七伯父,當真是脫不了書生本色,黃河五蛟,有草寇,論能為雖不算什麼人物,但對於鬼蜮伎倆,偷襲暗算,卻是素所作為。

  像昨夜,他們來個群攻偷襲,若非武夷婆婆,事先發現,目前那能安安穩穩的坐在這裡聊天?

  不過,龍淵並不提出來駁他,他不語的端坐著,聽龍致智述說!

  龍致智似乎被自己言中的豪氣所感動了,他微挺著胸,正氣凜然的道:「因此我堅持帶他們回來。回來之後,又悉心為他醫傷,不到一月,傷勢便好全了。這葉翔見我如此待他,感動莫名,堅請留在本宅,做一名護院的教師,同時又令他女兒,在你伯母身邊為婢!我見他意志堅決,自也不便相強,尤其你伯母,一見秀梅生長得水蔥也似,溫柔細緻,稱得上是一等一的美人兒,便生心將她留下,準備給淵兒做個小妾,將來生得一男半女,也好繼承我房下的香煙……」

  龍淵一聽竟爾禁不住心頭怦怦大跳,一張俊臉,漲得通紅,無奈何,只得將頭低垂著,不肯哼聲!

  龍致智這一次不放過他了,他道:「淵兒,你見過秀梅了吧?怎麼樣?還中意不?」

  龍淵心頭紛念電轉,那秀梅一張張不同的臉,一時皆閃過他的心底,擾得他一時心亂如麻,連自己也拿不定主意!

  龍致智哈哈大笑,道:「這種事有什麼可羞的,再說你不是已經找了一個嗎?……」

  龍淵暗暗叫苦,但經他七伯父這麼一說,則不啻是給他加上了一道鋼箍,便令他百口莫辯無法解脫!

  須知那時代沒有「愛情」這一名詞,男女之間,在婚前授受不親的。

  婚姻在傳統中,是育養後代的手段,結合也只是尊奉著父母之命,與媒妁之言。

  如果為妻者,不能夠生男育女,父母可以為兒子納妾,丈夫也可以休妻另娶,這一點不僅是社會道德的標準,且幾乎已成了天經地義的事實。

  龍淵生長在那個時代,雖然由於特殊境遇的熏染,認為夫妻結合,不應如世俗,而應以感情為主,然而他怎能將這種思想,灌輸給長輩,或在這種特殊的情況下,表示出呢?

  因此他只有暗暗的叫苦,卻一點意見也表示不出來!

  龍致智見他為難,自覺也不好太令這位寶貝侄兒為難,因之他略一沉吟,緩緩又道:「淵兒,若是你不願,七伯父也不會勉強你的,我看得很開,有兒無兒,命中注定,如何能勉強得來?……只是你伯母,自己一無所出,自覺著愧對祖先,所以一定要我,替你辦這件事。昨夜她還等不及一定要派秀梅去侍候你,今天天一亮,她就又眼馬馬的跑過去詢問秀梅去了!」

  接著他「唉」歎了一聲,繼道:「秀梅這孩子,長生江湖人家,但在你伯母身邊,一年裡,表現的不僅沒有半點兒野性脾氣,且處處聰明黠慧,善待顏色,逗人疼愛,所以在我們的想像之中,你絕不會不中意的……」

  龍淵聽了這番話,瞥見他的黯然的表情,心中不由得十分激動,他想到七伯父對他的珍愛與鼓勵,也想到秀梅的明麗秀容!

  他忍不住霍的站起身來,垂頭回答,安慰龍致智,道:「侄兒對此事並無意見,全憑伯父伯母做主……」

  龍致智眼神一亮,猛的站起來,一把抓住龍淵的雙肩,哈哈大笑,道:「好!好!乖孩子,真難為你?真難為你……」

  龍淵本來尚有些羞意,但瞥見龍致智激動得髮鬚皆顫,羞意全退,而歉疚之之念隨之而生!

  他暗想:「自我立志盡孝娛親,卻總是不得其法,但如今看來,自己只是一點頭,便能使親長這般激動快樂,為什麼我過去想不到?卻又這般固執呢?」

  龍致智一陣大笑,激動稍平,鬆手放開龍淵,高呼丫環,道:「小梅,快去傳話各位老爺,就說大少爺已答應初三之日並娶秀梅為我七房之妻,同時知會賬房,從速準備新房等應用各物,以及宴客名單席位!」

  丫環小梅脆笑著連聲答應,又對龍淵屈膝叩了喜,「咯咯咯」的笑著,跑了出去,吱吱喳喳的一聲叫嚷,外面的丫環,立即揚起了一陣嬉笑之聲,向外跑去!

  龍淵一時被弄得手腳失措,幾乎疑惑自己是在夢中!他看看四周,發現正是在現實的生活裡,不由心中既悔,又覺得自愧!

  龍致智精神陡長,他興致匆匆的在房中兜了好幾個圈子,方才想到,目下緊要之事!

  他強自壓制住心中的暢快,道:「來,淵兒,咱們該開始煉製丹藥啦!……」

  說著,早已挽起袖子,動上了手!

  龍淵趨近案前,只見案上百藥雜陳,人參、鹿茸、何首烏、應有盡有,同時前面還鋪著一張單子,正是針對著「滋陰補陽」的無上丹方!

  他拿起銀刀金秤,依方秤、制,不大會工夫,已將藥料配了九分!

  然後、他一一將藥料傾倒在一個小丹鼎內,又自身邊,取出了那顆「赤龍丸」。

  赤龍丸大如龍眼,外觀赤霞流轉,異香沁人心肺!

  他捏破皮,迅速的將之投入鼎中,蓋上鼎蓋,得將小丹鼎安置在火爐之上!

  爺倆至此,分別在爐邊落座,望著爐火,隨時加炭,如此大約過了二個時辰,方才將烈火改成細火,慢慢焙熬。

  直到中午,鼎中漸漸散出異香,龍淵迅即撤出火炭,待其轉涼!

  龍致禮一見大功告成,只剩最後的一道手續,他怕龍淵不耐久等,便道:「好啦!這兒沒你的事了,你回去吧!」

  龍淵至此,方始想起適才的婚事,心中猶豫著,猜想著風蘭祖孫,得知這項消息,是否會感覺不悅!

  他告辭出來,方欲出門,卻聽見身後丫環小梅喚他,道;「大少爺,你忙啦!七奶奶,少爺已出來啦!」

  她後面那句,是對樓上叫的!

  龍淵一聽,暗叫:「糟糕」,正想撒開腿溜,樓上已然飄下來一陣叫聲,道:「淵兒,快上來!快上來!」

  龍淵無奈,只好硬著頭皮上樓。邁上樓梯,迎面遇著三四個丫環,全都對他抿嘴而笑,屈膝道喜!

  龍淵點著頭,心裡卻覺得彆扭,疾步穿過中央的走廊,閃入他七伯母居住之中。

  他本意想是去避上一避,孰料入房一看,哎唷!除了大、二、三伯母乃至他的母親之外,連風蘭秀梅都在這房子裡。

  尤其是他來得匆忙,房中一干人,全都直著眼看著他,他與那十多道目光一觸,頓時「轟」的一下,紅上雙頰。

  他大窘之下,轉身欲逃。距離他最近的致孝夫人,卻一把抓住了他,道:「小淵兒,害羞個什麼緊,快來瞧瞧,七伯母為你準備的新房用具,有多麼齊全哪……」

  龍淵無可奈何,尷尬的笑著,向幾位伯母一一請安,目光順勢四掃,但見那本甚寬大的房子裡,此際竟顯得十分擁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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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1 13:15:19 |只看該作者
  床上,地毯上,到處擺放著箱籠,箱蓋開著,五顏六色的衣物,眩眼耀目,一時雖分不清是些什麼,但確可斷定,必是一年四季的衣服!

  但,有的為什麼那麼小呢?他不解的想著,卻不敢詢問,那知致忠夫人卻為他解了惑,她:「嘖嘖」的咂著嘴,拉著龍淵,指著其中的四隻大箱子道:「淵兒,你看看,這都是老七家為你的兒子縫的,由出生起,大大小小的衣裳足夠他穿到老,你說說看,老七家有多麼好!」

  龍淵實在想不到是這麼回事,聞言感動之餘,偷眼一瞧,風蘭與秀梅,輕垂螓首,含羞不勝,卻也正在偷偷的瞧他!

  他分別與她倆眼波接觸,頓時心弦大振,被那兩雙脈脈含情的眼波陶醉。

  然而,他不敢多瞧,怕被伯母們發覺了,會取笑他,他迅即將目光移到,卻向七伯母致智夫人求援。

  致智夫人發現了他的靦腆,不忍再折磨他,立即想放他出去,故意提示他道:「淵兒,你和你七伯煉好丹藥了嗎?」

  龍淵「啊!啊!」兩聲,會過意來,急道:「啊!各位伯母請原諒,那藥還不曾啟出來呢……」

  說著作了個羅圈揖,回頭就走。眾家夫人,聽他這麼說,便可不再留他。

  他走到門口,心中霍然想起一事,轉回頭,竟施用出「千里傳音」之法,道:「蘭妹妹,你不會怪我吧?」

  這句話,直送到風蘭一人的耳朵裡,使得她略覺安慰,她輕輕搖了搖頭。龍淵見狀,雖然心中稍寬,卻仍然道:「那麼我們晚上再談吧。」

  他說著,匆匆而去,只留下那一串細微而凝聚的音波,筆直的攢了風蘭的耳朵!

  風蘭至此,才算是真的放下了心上的巨石,她微微的倩笑著,第一次抬起頭來,認真的打量,身邊的不費吹灰之力,便與她分享了龍淵的秀梅!

  從側面看去,秀梅的肌膚細膩,體態豐滿,秀髮分梳成兩條油松大辮,直垂到股際,頗具有少女的豐儀!尤其能逗起男人的遐思!但與她自己苗條玲瓏相較,卻是大不相同!

  秀梅下意識中發覺有人瞧她,轉臉一瞧,正好與風蘭打了個照面!

  她發現風蘭,明艷照人,唇角綻笑,對她並無一絲敵意,忍不住也回報了嫣然一笑!

  她這一笑,在風蘭的感覺上,卻有了大大的反應,皆因只瞧秀梅的臉盤,雖也是鳳眼搖鼻,櫻唇鮮美,但總令人覺得她,比風蘭自己稍遜半籌!

  然而看了她這一笑,直覺得在她的顏容上,平添了無比耀目的眨人色彩,令人直覺得欣心悅目,不由自主的,對她產生了一種對名花的愛憐感情!

  風蘭呆了一呆,半晌回過神來,不禁對秀梅大為歎服,自愧弗如!

  不過,這種種感覺,並沒有強烈到足夠引起對她的嫉妒,相反的,卻產生了一種親切的,想再重新瞧瞧她那種笑容的意念!

  龍淵出去之後,並未再進書房。

  他怕再被圍困住,而一直往前廳而去!

  大廳中雜亂亂的,正有若干的僕役,忙著整理!

  他匆匆穿過去,直到上了樓,才算真的喘了口氣!

  丫環發現了她,都笑著道喜,龍淵點點頭,尚未開口,便聽見父親喚他的聲音,自甬道盡處的小餐廳裡,傳送了過來!

  龍淵答應著,過去一瞧,只見他父母雙親,正陪著風蘭的祖母武夷婆婆進餐!

  龍淵心中一陣羞愧,似是一個做了錯事的孩子。

  幸虧武夷婆婆並沒有異樣的表示,她和藹的問龍淵是否用過中飯,同時又叫他去坐到她的身畔!

  龍淵不能過分的放肆,他謝了武夷婆婆,便打橫坐在下手。

  丫環又添上一份餐具,龍淵默默的吃著,卻聽武夷婆婆,首先開口道:「噢!淵兒,我老婆子也該向你賀賀喜呢!……」

  龍淵大窘,一時真弄不清楚,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龍致勇深切瞭解兒子的心情,見他玉面漲紅,忙替他解圍道:「伯母這麼說,豈不折煞小兒嗎?小兒的婚事,得伯母青眼相加,恩准將令孫下嫁舍下,更蒙見諒,准小兒並娶秀梅,為七哥房下之妻。似這等大恩洪度,正該由小兒敬謝恩伯母,又豈能當得伯母此言?」

  龍淵一聽這番話,心知父親在安慰他,武夷婆婆已然見准並娶秀梅,提醒他快點道謝!

  因之連忙起身,端起酒杯來,恭恭敬敬的道:「淵兒敬謝婆婆恩典……」

  說著,一口乾了杯中的上好佳釀,杯底相照!

  武夷婆婆抿唇而笑,也飲了一口酒,笑道:「淵兒謝謝你啦!快坐下,快坐下……」

  接著,語氣一轉,對龍致勇道:「賢侄你說得雖有道理,但你也是個行家,深知咱們江湖中人,講究的乃是忠孝節義,淵兒他雖然年輕。不用我說,賢侄你定必深知,他的功力,在舉世武林中,已無人堪與匹敵了!」

  龍淵本不善飲,杯酒入腸,俊臉上立起反應。

  不但如此,在心理上也驟然輕鬆不少。

  此際,他聞得武夷婆婆對他的讚譽,方待遜謝,卻被武夷婆婆舉手止住。

  武夷婆婆微笑著,接著道:「淵兒你不必客氣,我這麼說,絕非言過其實,亂加贊詞,要知我老婆子一生不肯服人,想當年慧兒之師,盛名天下,亦如日行中天,但老婆子就是不服,等待他遠遊武夷之時,出面邀鬥,連戲了五日五夜,方才以一掌落敗!但自從見了你和慧兒,得知了你們經歷的奇遇,才深深體會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以及『天命之所寄』這兩句話的真意!」

  這些話,聽在龍淵母親的耳中,真是一點不懂,便是龍致勇,也只是聽得一半!

  武夷婆婆目視他夫婦一臉迷惑之色,轉又解釋:「賢侄你不知道,淵兒他不僅功力深絕,世所罕見,更可貴的,執武不傲,卻具有一副菩薩心腸。賢侄你曉得,在江湖上混久了,再好的人,也都變得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的。但淵兒他行道一年,不僅未沾上絲毫不良習氣,尤有進者,為天下黎民蒼生,做盡了好事!……」

  接著,她便將龍淵在巢湖出資救災,以及與笑面跛丐,賽仲連魯智等,議定下的決策,一一轉達出來!

  她邊吃邊說,說完了也吃飽了!

  但只有龍致勇夫婦,卻是連筷子卻不曾動,驚怔怔的望著這老太婆,靜靜的諦聽著!

  直到武夷婆婆住了口,龍致勇夫人,才感動的流下了淚水,默默的抓著兒子的手,輕輕啜泣!

  龍致勇同樣的,想不到自己的兒子,會有這般雄心壯志!且計劃如此周詳!

  他長長歎了一口滿足的氣,旋即哈哈大笑,豎指讚道:「好,好,這才真不愧是我龍家之後,我龍家自為父起,非但全力贊助此舉,泉下的列祖列宗,也必會暗佑吾子吾孫的……」

  說著說著,他的語聲,也有點嗚咽了!

  雖則他沒有掉下淚來,但一雙猶自精光閃閃的眸子裡,卻已然有些紅潤了!

  但是,他豈能在兒子面前,客人面前表現得如此軟弱,故此,連忙起身,向武夷婆婆告退而去。

  龍淵見父母如此,心中大受感動,聲調也因而嗚咽而顫,安慰他母親:「媽,媽,你,你,……」

  他想不到適當的詞兒,欲語無言,神色十分好笑!

  她一邊笑著,一邊又歎了口氣,望望武夷婆婆,才道:「伯母你不是外人,我也不伯你老人家見笑。我一個婦道人家,終日操執家務,從未到外面去見見世面,當然不懂什麼大道理。只是,只是,我覺得淵兒能為我們龍家爭氣,光耀門楣,尚有其次,能夠為天下可憐的老百姓,做一點好事,確實能廣積善德,令龍家列祖列宗,含笑於九泉之下的!」

  武夷婆婆亦十分激動,她歎了一聲,也道:「我老婆子早年練就了一身武藝,卻只知爭名稱強,而枉自活了這大把年紀。本來我曾想,等小蘭兒有了歸宿,我老婆子,便要埋首深山,清清靜靜的度過晚年。但自從聽到淵兒這一番計劃,決計再不作隱循的打算。而以有生之年,多行一些善事,多修積一份陰德!」

  龍淵被她們這一番稱讚,卻有些坐立不安,手足無措的感覺,此際等她話聲一落,忙即接口道:「淵兒才識淺薄,尚須婆婆與母親多加教導,卻怎能當得這般盛譽?故而尚請婆婆往後千萬不要再如此客氣方好!」

  龍淵的母親才覺得武夷婆婆的話,太過客氣,於是也替他謙謝道:「伯母德高望眾,見識廣,萬萬不要對淵兒客氣,有什麼事,只管教訓就是……」

  武夷婆婆含笑點頭,道:「過幾天他就名符其實的,成了我老婆子的孫婿啦!我老婆子,對他還能客氣得了嗎?」

  這一番話,不由將房中的空氣調和得輕鬆了不少。龍淵乘機告辭,回到房中,卻覺得無事可做!

  然而,他不敢出去,怕再陷入伯母們的圍困之中。

  因此,他便端坐在床上,垂目盤膝,調息運功!

  時間在無我兩忘中過得很快,當地下丹之時,已然是暮色四合,濃雲密佈,有點兒雪花飄飄下落了!

  丫環進來,請他用飯,龍淵才待出房,卻聽得又一個丫環來報,門外有一位聲稱魯智的人,指名求見!

  龍淵大喜,知道是賽仲連來了,連忙疾步出迎,直奔向大門!

  他步履瀟瀟灑灑,其速度確實驚人,片刻間來到門房,目光閃處,果然正是由巢湖趕來的金陵鏢頭賽仲連魯智!

  兩人見面,自然免不了一陣寒暄,寒暄既畢,龍淵將他帶入專供賓客居住的小花廳,閒談片刻,立即吩咐下人,送來酒菜!同時又派人前去奉請七伯龍致智,及他的父親!

  這兩位老兄弟,早已在一起商談了半天,關於龍淵計劃的壯舉,龍致智不但大加激賞,同時也有著許多意見。

  此際聞報說大少爺來了朋友,雙雙過來瞧看,竟是聽武夷婆婆說過的那位魯智,不由均皆大喜!

  雙方客套已畢,分賓主坐下,四人雖則輩份與習性不同,但為了那件足以震驚天下,廣結善緣的大事,卻談得十分投機!

  故此,那一席酒,只吃了兩個時辰,便是連不善飲酒的龍淵,也興奮的陪了數杯,吃了個八分醉!

  二更天龍淵扶醉回房,剛一進入自己的臥房,便見有一個苗條的女郎,坐在他的床邊上,玩耍著那個玉琢的大娃娃!

  他此際已然醉眼了,故此一見那女郎,只當又是來侍候他的秀梅!

  如今可和昨晚的情形大不相同了!

  昨晚一者是二人初見,再者也無名份,故此他心雖實已迷上秀梅,卻不敢也不願太做露骨的表示!

  目下這兩情勢皆已改變,故此他一見秀梅在此,頓時喜上眉梢,悄悄的一掠上前,猛的擁抱住她的香肩,把她擁在懷裡,叫道:「秀……」

  那女郎冷不防被人抱住,一驚這下,轉過臉來,看清了抱住她的,乃是龍淵,頓時轉驚為喜。

  那知龍淵沒有來由的叫了個「秀」字,她初聞之下,甚是不解,但待她風目一轉,瞧見龍淵漲紅著臉,神色有異,不由恍然大悟,她叫的乃是秀梅!

  這一來,不由得醋勁大發,嬌聲怒恨,道:「我不是秀梅,你,你放開我……」

  龍淵一字出口,看清坐在床邊的,是風蘭,就知道已惹了禍事,正在慌急,風蘭已然發作了起來!

  他心中暗責,自己的糊塗,怎麼會把約風蘭晚上見面的事情忘記了呢?

  本來,今日驟爾答應了並娶秀梅,已然有點對她不起。而今,誤識馮京是馬涼,豈不更是對風蘭大大的不敬。

  他嚅嚅欲言,但一千一萬句話辯兒,到了口邊,都又被自怪為不太適當的直覺,堵了回去!

  風蘭看見他木然無語,芳心更氣,用力一推,站起來疾步向外衝去!

  那知才走了三步,卻聽得「咕咚」一聲,回頭一瞧,龍淵四仰八叉的被她推倒在地面上,看樣子似已暈絕過去!

  風蘭她微微怔了一下,心中還是不信,以他那般高妙的武功,竟禁不住一推之力,跌暈在地!

  但,待她仔細一瞧,龍淵仰睡在地毯上,一動不動,滿面漲紅,一身的酒氣,不由有點恍然!

  這一來,她適才的滿腔憤怒,瞬息化為烏有,她輕輕的走過去,滿面憐惜之色的俯身將龍淵抱了起來!

  她將他放在床上,迅速的出去,續了個冷手巾來,覆蓋在他的頭上!

  她偏坐在床邊,注視著龍淵的反應,一雙明媚的鳳目,閃放著憐惜與歉疚的光芒!

  她等著,等著,卻不見龍淵有半絲回醒的樣子,不由得芳心大急,她伸手為他解開紫貂皮袍,又解去那裡面的薄薄的長衫內衣,運功施力,在他的心窩胸臆間,緩緩推拿!

  然而,漸漸的,她的纖手上觸著細緻光潔的肌膚,變成了灼人的電極,她覺得芳心顫戰,她覺得臉紅氣粗!

  她的真氣真力,在片刻之間,全部潰散,而再也運集不起來,因此,她覺得手軟腳也軟,週身上下,有一種異樣的麻痺感覺!

  然而,這種感覺,卻並不足以影響到她的心底的愉快!

  她似乎感覺到一陣暈眩,但在這暈眩之中,卻有一種輕飄飄的,如同羽化登仙,冉冉騰起的失重之感!

  也有三分的奇怪,也有四分的喜悅,剩下的三份,還夾雜著些微的羞怯與恐懼!

  她是害怕,自己當真曾飄飄而去了哇!

  這在她說來,離開了她的情郎與丈夫,則雖能真個名列仙班,又豈是她所樂意的呢!

  因此,她推拿而為抓摟,最後,終於俯伏在龍淵裸露的胸脯上,將粉臉緊貼在他的心口!

  龍淵的胸中,這時已傳來一陣陣「咚咚」的心跳之聲,這跳動的聲音,是那麼奇妙的擊打在風蘭的芳心上,而與她的心跳合一取齊!

  風蘭緩緩的閉上了眼,長長的睫毛,在龍淵的裸胸上,輕輕的刮過!

  這一刮,真不啻是一付奇妙的靈藥!就在她雙目剛合之頃,龍淵他震然如觸機扭,全身猛的一震,雙臂一合,已然將風蘭抱了個結實!

  同時,也緊接著「哈哈」的笑了起來!

  風蘭經他這麼突如其來的一震,震的清醒了一下,但就在她尚未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以先,已然被猛的一掀,全身不由己滾進了床裡!

  而一股混合了酒氣汗氣的異味,已然衝鼻而入,一雙熟悉的,溫柔的嘴唇,也跟著壓伏了上來!

  她玉頸輕轉,想要說些什麼,然而卻只吐出了一個「燈」字,但被咽摀住了!

  室內的銀燈,就在這同時,驟然熄去!

  剩下的,只有那微弱的灶火,閃爍著四壁珠飾,發出霞光!

  霞光在房內幻著異彩,交織成一個燦麗的夢。夢中,應該是春意盎然的,不是嗎?

  蓬勃的青年人,不都是善於編織點綴自己的夢嗎?

  窗外的北風正緊,雪花已開始飄飄下降了。

  然而,房中的春意,卻將那麼嚴寒推拒在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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