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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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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諸葛青雲]一鈴半劍[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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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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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8 23:47:0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白衣少女自報姓名叫秦靈萼,嬌笑俏語之中,展開輕靈巧快身法,嬌軀兒煞似穿花蝴蝶,在公孫玉颯颯劍風以內翩遷飛舞。

  眨眼便是二十餘合,公孫玉雖僅以人成功力進招,憑空劍氣,匝地寒芒,威勢仍非小可。

  白衣少女秦靈萼手持長柄藥鋤,挑、點、按、架、閃、隔、遮、擱,嬌軀果然未出方丈之外,也未趁隙回攻半招,面含微笑,瓊裾飄飄,居然真使公孫玉攻勢難逞。

  公孫玉越打越覺皺眉,暗想自己若連六詔神君萬挨午門下這樣一個女弟子,都打發不了,將來還怎麼能夠拚鬥那位絕世魔頭,報復恩師師叔的深仇大恨?

  一念至此,能不腸斷心酸?俊目隱含淚光,雙頰飛紅,鋼牙微挫,盡出師門劍術「隱、狠」兩字真訣,長劍震出一片龍吟,「龍門三擊」金雞奪粟「急雷暴雨」,三絕招迴環並發,剎那間劍影蔽空,風雷並作。

  白衣少女秦靈萼駭然變色。再想從容閃讓,已不可能,嬌軀兒似驚魚口游,全力施展小巧靈活的身法,躲招避劍,雖然險煞人的把對方這三招應付過去,也不免嚇出了一身涔涔香汗。

  公孫玉見狀竊喜,劍聚精芒,劃空生嘯,一招天南絕學「紫氣東來」,在秦靈萼身前,布出一面劍網。

  天南劍法,不傀號稱天下第一,這一招「紫氣東來」,勢如風捲殘雲,雷奔電閃,使白衣少女秦靈萼虛買莫測,不知對方攻勢所指何處?無奈之下,急揮長柄藥鋤,化成一片漩光,但忽覺對方諷諷劍風,已如掠地寒飆,電卷雙足……

  惶急中顧不得其他,提氣一躍兩文,落地後不由臉上一紅,一怔。

  公孫玉長劍立收,哈哈一笑道:「姑娘,你方才誇口,方丈之間,百招以內,輕視我難勝一劍半招,如今才不過三十左右……」

  白衣少女秦靈萼粉面候地一紅,公孫玉得意狂笑道:「萬俟午的純陽宮內弟子不過如此,現在由我在方丈之地,讓你攻一百招試試。

  言罷待劍卓立,面上故意現出一片驕傲之色!公孫玉所以如此,是想激怒這位秦靈萼,盡展所能,來試試自己一身所學,及仇人一派武功虛實。

  白衣少女秦靈萼聞言粉面嬌紅,銀牙暗咬,不出半聲,俏目微嗅,揮動長柄藥鋤欺身猛撲。

  公孫玉沉心靜氣,穩立如山,極其美妙從容地,一招一式拆架,更不時注意秦靈尊進招時有何特別詭異的身法手法?

  白衣少女連攻十餘招,絲毫不曾佔得半點上風,驚怒之下,長柄藥鋤銳嘯生鳳,奮足全身功力,化作千重鋤影,往對方身前捲去!

  公孫玉看到白衣少女秦靈萼招術漸見凌厲,驀地引亢長嘯,改用伏魔神尼青蓮大師所授的「青蓮劍法」掌中劍顫得兩顫,候即灑出朵朵蓮花,恰好把白衣少女漫天鋤影,化解無形,欣然之下,不免哈哈狂笑道:「夜郎自大,語不虛傳就懲這點平凡武學,也敢把太好山林,列為禁地!」

  白衣少女秦靈萼羞怒交並,粉面凝霜,柳眉含煞,藥鋤急揮,不顧一切地狂驟進攻,每一招均如地裂天崩,瀾翻濤卷!

  公孫玉任憑對方鋤招瞬息百變,只自劍尖之上,飛灑出朵朵蓮花,見招拆招,見式破式,把所得的一套武林絕學青蓮劍法,展盡精

  微。

  眨眼間百招已過,白衣少女秦靈粵仍猛攻不休,公孫玉劍眉雙挑,怫然喝道:「賤婢不知進退,還不替我把兵刃撒手?」

  長劍招術忽變,易守為攻,驀然施展師門曠世絕學,招名「三躍龍門」,「鏘鏘鏘」脆聲連響,長柄藥鋤鋤影。飛起半空,白衣少女花容失色收招急退!

  公孫玉一劍震飛白衣少女長柄藥鋤,不由橫劍當胸,軒眉朗笑。

  笑聲猶在飄蕩之中,白衣少女秦靈萼陡然嬌叱說道:「你再試試六門詔門下的掌法滋味!」

  聲出掌到,一招「靈猿參撣」中,暗藏著巧打連環,分筋錯骨,的手法。

  公孫玉目光一瞥,傲然狂笑道:「互相對掌,我若讓你走出十招,便愧為天南門下!」

  足下星躔暗跺,單掌輕揮,以黑衣無影辣手神魔申一醉所授的「天星掌法」,打出一招「星羅棋布」並暗蘊本門無極氣功,立把白衣少女震退兩步!

  公孫玉哈哈一笑,順勢欺身,準備跟蹤追擊,但白衣少女秦靈萼突然停身搖手說道:「別打啦,我有話問你。」

  公孫玉傲然笑道:「門詔門下,到真是軟硬兼備,逞兇嚇不住人,又來弄口!秦姑娘有話快些交代,否則在下討教以後,也準備把兩條腿不要,乘興到你們純陽宮中瞻仰瞻仰!」

  秦靈萼秀眉器挑,一悅地冷哼一聲說道:「你身上這點武學,雖然還過得去,但想闖純陽宮,卻無非螳臂擋車,飛蛾投火!名震天下的黑衣無影辣手神魔申一醉,比你如何?前些日乘興而來,還不是照樣的銻羽而去!我與你風萍雲水,陌不相識,本不必如此多言,因聽你適才自稱天南天下,突然想起一段因緣,告訴我,你是不是叫公孫玉?」

  這「公孫玉」三字,問得公孫玉悚然一驚,他心性本極聰明,立時聯想到那位使自己魂牽蘿索的意中人卞靈筠身上,趕緊傲氣全收,含笑說道:「在下正是公孫玉,請問秦姑娘怎會……」

  話猶未了,秦靈萼那雙俏銳秋波,狠狠在公孫玉臉上,掃了幾個來回,突然問道:「天南三劍與六詔神君定約十年,你怎麼這快就來?難道方才和我動手的那點功夫,就是得自所謂『柔經』的麼?」

  這幾句話,問得公孫玉越發驚詫無已,因為當年括蒼山綠雲谷睹命,或許這秦靈萼曾恃六詔神君前去,知道定約十年一事,但,「柔經」二字,卻除非看過思師遺書之人,怎會知曉?

  秦靈萼看見公孫玉那副莫名其妙的茫然發怔的神色,不由微笑說道:「六詔八女以內,有一個身負血海沉冤,有一個心懷如山重恨,這兩人結成了生死之交,一個叫卞靈筠,另一個便是我秦靈萼!」

  公孫玉這才恍然頓悟,想起自己對人家的那種傲慢神態,不由雙頰通紅,囁囁嚅嚅地,叫了一所:「秦……姊……姊……」

  秦靈萼「嗯」了一聲,銀牙微咬下唇,嬌靨上掠過一片說不出來的淡淡愁容,點頭說道:「論年齡我足可以作你的姊姊。」

  公孫玉不等秦靈萼話完,便搶著問道:「秦姊姊,我那筠妹可在峰下?小弟想……想見她一面!」

  秦靈萼又盯了公孫玉兩眼答道:「看你這副神色,可能還沒有辜負她那一片癡心!不過你來得不巧,想見她一面太難……」

  公孫玉大惑不解,急急搶著問道:「秦姊姊,為什麼?」

  秦靈萼緩緩而沉重地說道:「她病了,病得還不算太輕!」

  公孫玉聽秦靈萼這樣說法,不知卞靈筠病到什麼程度,急得俊目以內,淚光閃閃,也忘了避忌男女之嫌,伸手搖著秦靈萼香肩問道:「秦姊姊,快告訴我,她得的是什麼病,我囊內頗有幾種靈丹……」

  秦靈萼任憑公孫玉搖撼著自己的香肩,雙眼仰望雲空,幽幽地歎了一口氣道:「長年在最不願意住的地方居留,侍奉著不共戴天之仇,還要強裝歡笑,悲憤、抑鬱煩悶,久而久之,不生病的,簡直叫做沒有心肝!」

  公孫玉聽得沒頭沒腦,不知道秦靈萼這幾句話的用意何在?

  秦靈萼的眼光,慢慢自雲空之中收回,看著公孫玉說道:「這些話,尚未到告訴你的時候,你自然聽不模!不過,傻兄弟、你那位筠妹妹得的是心病,心病還須心藥醫,草木靈丹,有什麼用?」

  公孫玉雙目茫然,內心只有一種念頭,就是卞靈筠雖在病中,自己也要設法潛入純陽宮,與她見上一面!

  秦靈萼好厲害的目光,似乎看透公孫玉心中所想,微笑說道:「我這次與你巧遇,可能對卞靈筠的病體,大有功益!但我看你神情,似乎必會冒險一闖純陽宮,勸也未必勸得住,便索性告訴你兩點應該特別注意的事!」

  公孫玉聞言大喜說道:「秦姊姊請講,小弟恭聆訓海!」

  秦靈萼抿嘴一笑說道:「張口姊姊,閉口姊姊的叫得到是蠻甜,不過你還是留著多叫幾聲你那筠妹妹好啦!」

  公孫玉不大習慣與女孩兒家,嘲笑詔情,臉上紅撲撲地,低下頭來,靜待秦靈萼告訴自己潛人純陽宮內,應該注意何事?

  秦靈萼見他這般窘狀,遂收笑正色說道:「六詔神君萬侯午,性極多疑,連純陽宮內,八大女弟子的居所,均由他親自安排,時時變換!所以你想找卞靈筠,連我目前也無法預知她究竟住在宮內何處?只好到時自試機緣,不過這八大女弟子之中,除我與卞靈筠,別有傷心恨事,彼此知交以外,其餘均極互相猜忌,爭寵傾軋!所以你第一件應該特別注意之事,便是入宮以後,千萬不要露出你是為了卞靈筠而去,否則愛之適足害之;」

  公孫玉聽完又驚又喜,喜的是純陽宮徒有如此傾軋猜忌現像,他年必足為萬俟午敗因,驚的是目前自己確尚無力復仇,真需特別小心,不要為卞靈筠惹禍!

  秦靈萼略停又道:「第二件應該特別注意之事,便是純陽宮中,房舍多半白色,但有一鼎形奇屋色作朱紅,千萬不可靠近!」

  公孫玉點頭受教,秦靈萼彷彿又想起一事說道:「萬一你身處危境,最好一直向西突圍,南方卻決走不得!」

  公孫玉聽她指點甚詳,極為感激地向秦靈萼說道:「姊姊如此關垂,叫小弟日後,怎樣答報?」

  秦靈萼俏目之中,忽然淚光晶葷,並一滴滴地沾濕了他胸前的雪白羅裳,淒聲長喟說道:「秦靈萼心比天高,命如紙薄,此生業已注定永淪恨海,何報之有?你將來只要能夠除去六詔神君,好好的對待那卞靈筠小妹,秦靈萼縱然骨化形消,亦無所恨!」

  公孫玉不知秦靈萼神情,為何這等淒楚?並出語不詳,愕然叫了聲「秦姊姊……」

  秦靈萼淚珠兒自眼角湧出,簌簌直落,透濕羅裳,香肩起伏,越發抽噎不已。

  公孫玉最無法應付這種嬌柔陣仗,心中又急,偏又想不出話來安慰這位哭得宛如帶雨梨花般的秦姊姊!

  無可如何之下,只得走近秦靈萼身旁,雙手扶住這位秦妹妹的香肩,和聲說道:「秦姊姊;你不要哭,哭得人心裡好不難過。倘不嫌彼此萍水相逢,有什麼傷心恨事,儘管告我,公孫玉力所能及,縱然赴湯蹈火,劍樹刀山,也必為姊姊效勞……」話猶未了,秦靈萼嬌軀突然微震,退後半步,目注公孫玉,流露一片感激之情說道:「秦靈萼嬌軀微震,退後半步,目注公孫玉,流露一片感激之情說道:「玉弟弟如此深情,無怪我那極其高潔孤芳的卞靈筠小妹,一見之下,便以身相許……」

  玉弟弟如此深情,無怪我那極其高潔孤芳的卞靈筠小妹,一見

  之下,便以終身相許!方纔你這幾句話,已夠秦靈萼刻骨銘心,但來日太難,蒼天是否有眼?……」

  方說到此處,峰下純陽宮內,突然傳來幾聲金鐘,秦靈萼聞聲臉色一變,向公孫玉說道:「六詔神君嗚鐘集眾,我出來採藥已久,必須立即歸宮!玉弟若能強忍相思,不來最好,萬一來時,切莫忘了我方才諄諄相告之語!」

  話完,向公孫玉凝眸一笑,羅袖輕揚,白衣人影帶著一陣談談香風,便往峰下縱落!

  公孫玉目送秦靈萼的翩翩身形,心中說不出來的一片根憫,直等那一條竊宛自影,隱人草樹叢中,才下峰與二師兄一鶴約會的碧雲庵疾趕。

  一面翻山越嶺,一面心中暗想好容易誤打誤撞的發現了純陽宮,又巧遇秦靈萼,得到卞靈筠的消息,卻偏偏玉人抱恙,益增相思!自己雖已拿定主意,無論如何也要一晤心上人,並探探純陽宮虛實,但究竟應不應該把這番遇合,暨自己心意,稟告師兄,一同前往?

  想到後來,想出以六詔神君萬侯午武學之高,慢說師兄弟合力,便再加上兩個,也非其敵!到不如獨自遵照秦靈萼的指示,俏俏一探,或許能夠不露形跡!

  主意打定,趕到碧雲庵,一鶴道人業已等了約有半日之久!

  問起奇形山峰,師兄弟均無所見,一鶴道人微一沉吟,向公孫玉說道:「我們連日搜索,已把這六詔山搜過大半,這次不如略延會面之期,你搜東南,我搜西北,費上五至七日光陰,搜遍全山,決不會找它不出。

  公孫玉職師兄這待說法,當然正中下懷,師兄弟遂又含笑為別,各自分途搜索。

  公孫玉到得與秦靈萼相會的那座高蜂,因夕陽未墜,不敢冒失,自在峰頭詔氣行功,等到夜色四合,才踢足輕身,悄悄縱往蜂下。

  純陽宮佔地頗廣,所有房舍,均屬白色,並似按九宮八卦方位建造,只有偏南方的一座美輪美免的鼎形樓閣,色作朱紅,與其他建築迥異。

  公孫玉細辨奇門生剋,生門似在西方,那鼎形朱紅樓閣所在,卻是死門絕地。

  看出門戶,心中也自恍然,知道秦靈萼囑咐自己萬一遇險,須向西方脫身之語,果有至理。

  諾大的一座純陽宮,不但聽不見絲毫人語之聲,連半個巡查守衛的人影,也看不見。

  公孫玉猜出這大概是六詔神君萬俟午,自恃凶威,料定不會有人敢到純陽宮中滋事,才不必設崗置卡,裝出普通江湖的那種小家氣派。

  這種情形,頗對自己有利,遂向離自己最近的一臆精舍,悄悄掩去。

  純陽宮中房屋,除了中央三座大殿,似是集眾議事之用以外,幾乎幢幢獨立,這幢精舍,共只三間,四周環以密翠浮天的琅琅綠竹,極其幽靜。

  公孫玉輕輕一閃,掩人綠竹,只見精舍門前,還懸著一塊桶木小匾,上面鐫著「環翠軒」三個鐵線篆字。

  前日與秦靈萼雖然交手不久,公孫玉業已試出門詔神君門下弟子,藝業驚人,遂不敢絲毫大意,屏息點足,貼近燈光明亮但窗核緊閉的西室,略伸舌尖,舐濕紙窗,極輕極輕地拱破一絲微縫,向裡看時,這位平索老誠樸實的少年英俠頓時雙頰飛紅,心頭一陣小鹿亂撞,趕緊把目光離開窗縫,不好意思再看。

  原來室內蘭湯在地,暖霧猶蒸,一位剛剛出浴的美貌傳人、驕

  軀全裸,身上只披著半幅輕紗,正在財鏡自整雲囊,雖然是背向窗損,不曾盡程妙相,但這樣一副活色生香,已把公孫玉看得面紅耳赤,心頭亂跳;

  目光離開窗縫以後,不由暗想這位姑娘怎不著好衣服,再行梳妝;這樣精赤條條的,成何體統?

  正在要想轉身另往別處之際,突然聽得環軒綠竹以外,起了細碎的腳步之聲,公孫玉心內一驚,趕緊提氣縱身,二指撮往橡頭,全身一繃,貼在榴下!

  他就這輕輕一縱,室內少女,已有所覺,驀然轉身嬌聲叱道:「室外何人?」

  話猶未了,一個白衣少女,業已走進,含笑應聲答道:「靈珠,是我,你是不是在洗澡?純陽宮中,除了神君以外,別無其他男子,你還怕誰來偷窺出浴不成?」

  那名叫靈珠的室中少女笑道:「是杖靈芳姊姊麼,且請外室少坐,我還沒有穿衣服呢!」

  社靈芳笑道:「趙妹妹,不要再打扮了,今夜雖然你輪人值,但神君適才在鼎樓傳令,特召秦靈萼……」

  「秦靈萼」三字入耳,公孫玉方自一驚,室內那位趙靈珠,悉悉索索地,似在一面穿衣,一面醋意十足地署道:「這隻狐狸精,太會迷人,七天之中,總有一兩位婉妹的甜頭,要被她奪去!」

  公孫玉聽得這杜靈勞,趙靈珠一問一答的語中含意,意似六詔神君萬挨午與他這些女弟子們,除了師徒以外,還有一種極其曖昧的關係存在。

  既然發現這樁秘密,公孫玉不由想到六詔八女,是否個個同流合污?自己的那位心上人卞靈筠,能不能夠眾濁獨清,淤泥不染?

  而且照這趙靈珠語意,秦靈萼彷彿甚得六詔神君萬侯午寵愛,但前日峰頭相通,卻神情那等淒苦地,殷殷以期望自己將來手刃六詔神君為念,豈非矛盾已極?

  此時杜趙二女,互相笑談之語,已越來越放浪穢褻,公孫玉即聽不下去,又心急尋找卞靈筠,遂輕悄悄地離開這座「環翠軒」轉撲三四丈外的另外一座房舍。

  他自聽了杜靈芳趙靈珠的那番穢褻之言以後,不但心懸卞靈筠清白,並也深為那位秦靈零姊姊惋惜,這樣一位絕代佳人,遭遇如斯,無怪前日她在峰頭含淚長喟,說是心比天高,命如紙薄。

  心頭想事之際,業已撲近第二幢精舍,這幢精舍,環境更幽,不但四圍竹樹蔥寵,怪石羅列,並還有一條小小山溪,潺援作響。

  小溪之上,建有九曲紅橋,橋畔一座六角茅亭,茅亭以後,方是三間白色精舍。

  公孫玉悄悄掩到九曲紅橋左近,便見那茅亭之中,有一白衣少女,正在倚欄望月。

  少女身影才一人目,公孫玉便覺心頭巨震,因為雖然對方背向自己,嬌容看不真切,但那種單寒羅袖的絕世中神,不是魂牽蘿紫,刻骨相思的卞靈筠,還有那個?

  因秦靈粵說卞靈筠病得頗重,此時不應又在憑欄望月!故而公孫玉縱然越看背影越像,為防萬一弄錯,平白力心上人惹禍,不敢冒失相認,心頭電轉之下,大著膽兒低聲念了一句卞靈筠昔日對自己念過的,中含萬斛柔情詩句:「由來紅粉最憐才!」

  這句吟聲人耳,亭中自衣少女,立時滿面驚色的愕然回身,可不正是那位孤芳高潔的卞靈筠,但蛾眉凝怨,秋水含愁,玉容清減已極。

  公孫玉見果然是朝思暮想的蘿裡佳人,那裡還忍得位?自一叢草樹以後,脫口低呼「筠妹,」身形展處,連那九曲紅橋,都來不及走的,凌空躍過小溪,向那六角茅亭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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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8 23:47:22 |只看該作者
  他身形才到半空,卞靈筠滿面驚惶的纖手一招,白衣微閃,便

  已閃進那三間精舍。

  公孫玉猜想她是怕人窺見,不肯在那茅亭之中相會,遂跟蹤縱進精舍,只見卞靈筠倚著東室室門,面帶愁容的低聲嗅道:「玉哥哥,你……你絕藝未成,貿然來……來這龍潭虎穴作甚?」

  公孫玉天生情種,自祁門一別,朝夕相思,如今好不容易見面以下,想不到心上人第一句便是嗔怪之語。

  卞靈筠見公孫玉本來滿面歡愉,被自己迎頭一盆冷水,澆得幾乎目瞪口呆,不由幽幽一歎,轉身撩起湘妃竹簾,走進東室。

  公孫玉聽出卞靈筠雖然嗔怪,語中含意,仍極關情,尤其那一聲「玉哥哥」,依舊充滿相思音詔,遂也撩簾隨人。

  卞靈筠含顰讓坐,並為他斟了一盞香茶,公孫玉見心上人病態娟娟,好生憐惜,滿懷情思,也不知從何說起?只是低低問了聲:「我從秦靈萼姊妹之處,聞得筠妹玉體違和,關心太切,才冒險潛來一會,筠妹是什麼病,好些了麼?」

  卞靈筠秋波直注公孫玉,好似頗為感激他這份深情,但旋即淚光盈然的低頭歎道:「我們身懷上乘武學,內功精湛,除非受重傷,沾奇毒以外,怎會有甚了不得的大病?不過……」

  語方至此,室外的九曲紅橋以上,起了步履之聲,卞靈筠臉色立變,往床後一指。公孫玉會意藏人,卞靈筠也和衣臥倒床下,並隨手把香裳抖亂。

  少傾竹簾一揭,走進公孫玉在「環翠軒」中,聽過及見過的杖靈勞趙靈珠二女,杜靈芳含笑問道:「筠妹妹,你這兩天不是好些了麼?怎的又躺在床上?我們六詔人女以內,數你武功最高,但也數你最多愁善感?……」

  卞靈筠緩緩坐起,打斷杖靈勞話頭問道:「多謝二位師姊關懷,小妹清晨猶好,夜來突又有些煩悶,但也無甚大礙!秦姊姊呢?

  她每天此時,必來看我,怎……」

  趙靈珠進室以後;目光便注意到卞靈筠斟給公孫玉不曾飲過,但熱氣猶騰的那盞香茶之上!如今聽她提起秦靈萼。眉頭微挑說道:「秦靈萼獨蒙龐愛,神君又在鼎官越序召幸,此時大概正倒風顛駕,欲仙欲死,那裡會有工夫,到這『紅橋小築』之中看你!」

  公孫玉匿身床後,聽了趙靈殊這一番話、越發證明自己所料無差,六詔神君的師徒之間,果有不可告人的穢褻隱事!

  並且約莫猜出這一子女弟女們,可能是排日依次獻身,不然趙靈珠不會有那醋意盎然地「越序召幸」之語。

  據此推斷,秦靈棗囑咐自己萬不可近的那座紅色鼎形樓閣,定是六詔神君宣淫之所!然則像卞靈筠那等絕代風華,長期在這齷齪的環境以內,暨淫魔的爪牙以下,卻如何能夠眾濁獨清,保持純潔?

  就在他憂慮重重,心頭難過之際,卞靈筠似乎不願繼續讓趙靈珠那等穢語,傳人床後的公孫玉耳中,裝作勉強掙扎下床,向趙杜二女笑道:「小妹因病疏懶,不會收拾,這間屋內頗髒,二位婉婉請到外室待茶!」

  趙靈珠那雙治蕩秋波,又向幾上那盞熱茶一轉,頰上浮起神秘笑容說道:「筠妹妹既在病中,定有不便,我和杜姊姊還要趕到鼎宮守衛,不攪你了!」卞靈筠送到紅橋小築以外。

  直等目送二女走向紅色鼎形樓閣,身影不見以後,卞靈筠才回到自己室中,喚出公孫玉,秋波噙淚說道:「玉哥哥、你要是真的我好,便即趕快離開這純陽宮好麼?」

  公孫二滿腹相思,半句未曾傾吐、怎肯就走?並因卞靈筠彷彿薄情,臉上也現出幾分悲憤神色。

  卞靈筠猜出他的心意,香腮之上,滾落幾顆淚珠,微帶泣音說道:「玉哥哥!相思苦昧;成以難嘗,我當然也不捨得叫你馬上就走!

  但此處實非談心之所、方才趙靈珠可能已對那盞熱榮疑心。為了來日的彼此大願,不得不暫忍目前,這樣好了,我倚靠六詔神君對我

  龐愛,拼著違他戒律,送你出這純陽官外!」

  說完,伸手挽住公孫玉,便往室外走去。

  公孫玉雖然柔荑在握,有點蝕骨消魂,但卞靈筠那句「倚靠六詔神君平素寵愛」之語,卻又彷彿在他心頭上,深深刺了一劍!

  既聽趙靈珠有所懷疑,為了卞靈筠的安危著想,也無法再留,遂滿懷惆悵地,隨她出了紅橋小築。

  一道九曲紅橋,卞靈筠纖手緊了一緊,貼在公孫玉懷中,向他附耳說道:「玉哥哥!這純陽宮中,雖然未設樁卡,但所有房屋,全按奇門人卦建造,生人極易迷蹤!你在兩丈以外,隨我身形,往西直走!」

  佳人入抱,吹氣如蘭,公孫玉正有點栩栩然之間,卞靈筠突展輕功,一躍三丈。

  公孫玉也小心的提氣輕身,鶴行鷺伏,又有那位深知底細的卞靈筠引路,終於安然出得純陽宮,到了一條幽谷以內。

  卞靈筠坐在石上,手撫心頭,好似緊張頓弛的吐了一口長氣。

  公孫玉站在一旁,看她這副楚楚丰神,不由看得發呆,卞靈筠手攏雲鬢,淒然一笑,指著身邊說道:「玉哥哥,你靠我近點坐下來,說兩句話,我就要走了!因為六詔神君曾有嚴令,門下女弟子們,無論是誰,若不奉令私自出宮,要受剛足之苦!」

  公孫玉聞言貼近卞靈筠坐下,卞靈筠神情淒楚地假人他懷中,仰頭凝視公孫玉,妙光瑩瑩,目淚流露無限深情地幽幽問道:「玉哥哥,你為我冒險遠來,我卻趕你就走,是不是有點怨我卞靈筠薄情寡義?」

  公孫玉此時正覺得兩人相假相倚,靈犀一點,默默交通,雖然彼此無言,並各自微有一種淒切之感,但這種境界,彷彿口所難傳,筆寫難達,是一種至高無上的人生享受。

  聽卞靈筠這樣一問,忙自答道:「我知道筠妹對我情深義重,目前強忍相思,不過為了顧全大局而已!我也不是不知利害,此次遠來六詔,主因便為了尋覓『柔經』,但巧遇秦靈萼姊姊,蒙她告知筠妹染病在身,遂忍不住地來此一探。」

  卞靈筠訝然問道:「玉哥哥!你說什麼『柔經,會在六詔山內?」

  公孫玉極其簡單扼要地略說經過,並取出那塊上畫奇形山峰白色羊皮,給她觀看。

  卞靈筠略一過目,便自歡然說道:「有有有,在六詔山的極北之處,我見過與這羊皮上所畫形狀差不多的一座奇峰!奇峰旁邊的那座較低峰頭,我彷彿還記得叫『仙猿峰』,因為上面特產猿猴,多得簡直不計其數!」

  公孫玉得此佳訊,心中自然高興,越看卞靈筠越愛,忍不住輕伸猿臂,攬住香肩,卞靈筠玉頰微紅,但仍柔柔順順地,與公孫玉假得更緊,郎情似水,萎意如綿,極其高雅純潔的享受了一番溫柔滋味。

  片刻相依,癡思略慰,公孫玉不愧正派名門的少年英俠,居然在這種蝕骨銷魂當口,能夠強忍情懷,低頭向雙睛微闔,嬌靨如花的卞靈筠說道:「我知道六詔神君的御下極酷,不願筠妹萬一違戒,有所受苦!寧可忍淚為別,立時前往山北,去找『柔經』,但心頭尚有一事,不問覺得難過,筠妹能夠據實告訴我麼?」

  卞靈筠妙目微開,緩緩坐起,又向公孫玉淒然一笑說道:「情之一字,委實魔力極強!若不是怕誤了玉哥哥正事,我真寧願回宮受那則足酪刑,也要在你懷』中多留片刻!你想問的事,我大概猜得出來,是不是自趙靈珠那污言穢語之中,疑心我也同蒙不潔?」

  公孫玉聞言臉上微赧,卞靈筠似嗔非嗔地,瞟他一眼,妖靨飛起兩片嬌紅,慢慢擄起石邊羅袖,露出大半截欺霜賽雪的玉腕。

  公孫玉起初真還不懂卞靈筠嬌羞不勝地擄袖何意?但等看到她玉臂上露出一點殷紅可愛的「守宮砂」時,才不但恍然大悟,心中

  也似吃了一服上等清涼藥劑般地熨貼已極,眉飛色舞。

  卞靈筠見公孫王這副疾呆呆的神情,不由「啐」他一日,皺眉忍俊說道:「玉哥哥,有件事大概更要出你意料之外!你猜猜,這粒『守宮砂』,是誰替我點的?」

  公孫玉想了半天,搖頭示意,卞靈筠嬌笑說道:「我早知道你決猜不出來!這是……」

  話方至此,谷口一陣銀鈴似的蕩笑,香風捲動,白影電飄,在二人面前,落下一位年齡看來比卞靈筠略大的美貌白衣少女。

  白衣少女蕩笑忽收,目汪卞靈筠,劍上浮起一層凶光殺氣,冷冷說道:「萬俟午神君嚴令,門下無論何人,私出純陽宮者別足,勾通教外男子,更須剁手挖心!卞師妹,明知故犯,還不隨我回宮請罪?」

  公孫玉本來就覺得白衣少女的身形好熟,再聽她這一發活,驀然想起正是在「環翠軒」中,被自己愉窺她出浴梳妝,袒捏妙相的趙靈珠!

  卞靈筠則一見趙靈珠現身,臉上立時慘白,銀牙暗咬,似乎窘得無詞置答。

  公孫玉也不知究意是應該用強?還是用軟?才能打開目前僵局!無可奈何之下,紅著一張俊臉,向趙靈珠深深一揖,叫了聲「趙姑娘……」

  趙靈珠不等他話畢,目光斜陰公孫玉,頓時把那一臉凶威殺氣,換作了柳媚花妖,緩步上前,輕輕拍著卞靈筠香肩。格格蕩笑說道:「卞師妹,你平日裝得那等玉潔冰清,凜然難犯!原來幽期密約的偷情手段,比我們高明得多!」

  卞靈筠在這種情況以下,又急,義羞,義驚,又怒,捆珠在妙目之中,盈盈欲墜,但偏偏說不出一句話來。

  越靈珠見狀越發蕩笑不止,向卞靈筠說道:「卞師妹不要怕,我方纔那些話,都是唬你玩的!平素多要好的姊妹,怎會照實報告神君?不過知情不舉,在本門中處罰最慘,這份沉重,我可扭得不輕!

  聰明的小妹子,你想想應該怎樣答報你趙妹妹呢?」

  一面講話,一面對公孫玉秋波梳盼,媚眼連拋,皓齒微咬下唇,那種神情,簡直冶蕩已極!卞靈筠何等冰雪聰明?又深知八位師妹妹中,就數這趙靈珠及杜靈芳二人,最為淫賤!早已看出她的用意,芳心暗想事既至此,只有冒險一拼!遂也裝出一副無可如何的神色,向趙靈珠笑道:「趙姊姊的心意,小妹深知,但你看杜靈芳姊姊,也已趕來,難道叫她……」

  越靈珠聽說杜靈勞也來,眉頭頓蹙,才一回身,卞靈筠向公孫玉略施眼色,功力潛聚,照准趙靈珠背後「鳳尾」穴上,就是一掌。

  好狡猾的趙靈珠,雖然回頭探望,其實心中早已生疑,再一見谷口並無杜靈勞身影,更知不妙,在卞靈筠玉掌才舉之際,便已向右前方斜斜縱出,那陣勁急掌風,不過把她的白色羅衣下擺,飄起尺許。

  趙靈珠身形落地,獰笑連連,眼殊瞪得像個厲鬼般的,好不怕人,向卞靈筠叫道:「大膽賤婢,勾引外賊,背叛本門,我叫你嘗嘗六詔神君的家法滋味!」

  話完回手在腰下一摸,摸出一根長約人寸的綠色小箭!

  卞靈筠知道這根綠色小箭一發,六詔神君片刻即至,急得花容慘變叫道:「玉哥哥,你我趕緊合力,除這淫姆,千萬不能讓她把那綠色小箭出手!」

  公孫王也知事態越鬧越大,長劍出鞘,施展新學自申一醉的「神魔無影,」身法,凌空飛撲!可惜趙靈珠乖巧異常,曉得連卞靈筠一人,自己都鬥不過,怎肯纏戰?一面飛身退向谷口,一面已把那根綠色小箭,脫手往空中擲去。

  小箭出手,見風即化成一溜綠焰,電疾升空,但就在這千鈞一

  發之間,突自近谷口的一株參天古木以上,射出一點銀星,和一蓬銀線!

  銀星迅疾無倫地破空橫飛,恰好在離地尚不及三丈之時,便把小箭所化的一溜綠焰,生生擊落。

  那蓬銀線,卻整個招呼了剛好逃到谷口的趙靈珠,只聽得趙靈珠慘哼半聲,便即仆地不起!

  這種突然變化,連卞靈筠也想不出究竟是誰在暗中救了自己!

  但趙靈珠仆地以後,參天古木上,又飛落一條白影,把趙靈珠的屍身,極其迅疾地拖入豐草之內。

  卞靈筠一見那系白影,不由愁眉頓開,喜得叫道:「玉哥哥,那是秦姊妹,她是最可憐而最好的人!」

  公孫玉被卞靈筠說得糊塗,尚未想出這句「最可憐而最好的人」,應該怎樣解釋之際?秦靈萼已雲髻半偏,羅衣不整的如飛趕來,向卞靈筠皺眉說道:「筠妹,趕緊讓你玉哥哥離開此處!趙靈珠這一死,因為我在迫不得已之下,用的是將來留作大用的「散花毒針」,萬不能使她屍身,被人發現!六詔八女,無端突少一人,萬俟午那得水大發雷霆,追查究竟?我雖受他寵愛,你與他更有特殊淵源,不會疑心到我們頭上,但杜靈芳平日與這死鬼感情素厚,沆瀣一氣,必須防她暗地搗鬼,不能有半絲可疑痕跡,落到她的眼內!我們三人各有一身血債奇冤,目前切莫眷戀私情,留得青山,才好在日後圖謀猛虎!」

  公孫玉知道自己再在此多留一刻,便可能為秦卞二女,導致殺身奇禍,所以一握卞靈筠柔荑,低低在她耳邊,說了聲:「筠妹珍重,只要我此去覓得『柔經』,再見之期,當不在遠!」

  說完,根本不等卞靈筠答話,突展絕世輕功,「八步登空」,「龍行一式」,颼颼颼地,一連縱出十來丈遠。

  雖然耳邊聽得卞靈筠嚶嚶啜泣,並淒呼「玉哥哥」之聲,但公孫玉深明利害,鐵定心腸,任憑自己青衫以上,也灑遍淚珠,卻依舊頭都不回地,飛登來時絕壁。

  直到揉登蜂頂以後,才忍不往往谷下回頭,只見卞靈筠秦靈粵二女,仍然並肩站在一塊大石之上,向自己揮手示意。

  公孫玉一陣心酸,英雄情淚,滾滾泉流,勉強也向谷下略為揮手,便咬緊鋼牙,掉頭疾馳。

  在向碧雲庵方面疾奔之中,公孫玉從秦靈萼的那一番話內,又想起不少疑問?秦靈萼私藏「散花毒針」,欲作何用?她為何獨蒙六詔神君寵愛?六詔神君與卞靈筠,禿竟有什麼特殊淵源?她們二人身負何神奇冤血債?以及卞靈筠身處這等淫邪魔窟,怎會眾濁獨清,保持清白?她右臂上的那一粒「守宮砂」,是什麼自己意料不到之人替她所點?

  這一連串問題,在公孫玉腦海中,心頭上,織成一片玄雲,猜不透,解不明,弄得意馬心猿,惶惑萬狀。

  如此迷惘之下,公孫玉居然連番失足,好幾回險些摔落絕澗懸崖,在一次踏中毒蛇,幾乎被咬以後,才靈智頓復,暫撇一切情恨疑思,把心神轉注在會合二師兄,去往卞靈筠所指點的六詔山北端「仙猿峰」,尋找武林秘菠「柔經」,練成絕藝,報復師仇方面。

  他這次趕回碧雲庵中,因五至七日之約未滿,一鶴道人尚未到來。

  公孫玉等了半日,便心急難耐,在度中留下字束,說明「仙猿峰」方向,請一鶴道人,見字以後,立即趕去。

  那知他往北行才只一日,便路遇一鶴道人,一鶴道人向公孫玉笑道:「師弟來得正好,那座奇形山峰,不但被我找到,峰旁並有一座小峰,形狀也頗與你那張白色羊皮上所畫相像!」

  公孫玉聞言笑道:「二師兄,這座奇峰是不是在六詔山北端?峰旁小峰,是不是盛產猿猴之類?」

  一鶴道人不禁詫道:「你我東南西北,背道相等,師弟怎會知道這些情形?講得一點不錯!」

  公孫王暗悔自己把話說漏,只得撒謊到底,推說是遇見一位對六語山地形極熟的樵夫指點。

  一鶴道人不疑有他,點頭笑道:「這座奇峰,雖因地形相似,頗有幾分指望,但那『柔在柔中,高明柔克!』的第二個『柔』字,恐怕極難尋!峰上不但盛產猿猴!並還有個猿猴石像,師弟你道怪也不怪?」

  公孫王聽說猿猴也有石像,不由又奇又笑,師兄弟二人,遂掉頭轉向仙猿峰馳去。

  老遠以外,便看見一座上豐下銳的奇峰,奇峰之側,另有一座樹木蔥龍的較低峰頭,但也頗巍峨險峭,

  公孫玉心頭一陣驚喜,同時略覺緊張,駐足自身邊取出那張珍藏、的白色羊皮,遙一對照,果與羊皮所畫圖形,極為相似。

  師兄弟互相狂喜,舉步登峰,這座峰頭,真不愧「仙猿峰」之名,猿猴何止千萬?拾果攀蘿,裊籐穿竹,只只靈活可愛,且既不畏人,亦不擾人,有時竟結隊成群,尾隨一鶴道人及公孫玉兄弟行蹤不捨,煞是有趣。

  走到峰後,一鶴道人帶領公孫玉,轉過一片嵯峨怪石,指著頭上一株古松說道:「師弟你看,這松下的那塊長形青石,競被巧手雕成一隻半身猿猴,豈非妙聞怪事?」

  公孫玉看了一眼,心中雖也頗覺奇怪,但並未深思,只隨著師兄,把仙猿峰上下左右大略勘察一遍。

  勘察過後,一鶴道人坐在峰腰石上,面對一泓由峰頂飛泉瀦集的小小水潭,向公孫玉笑道:「師弟,這峰形及周圍形勢,均與羊皮圖上相似,地點大概業已找對,但『柔經』何在?依舊難尋!總不能把這大一座山峰的寸石尺士,讓我們全都掘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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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公孫玉默默無言,凝視那文許方圓,頗為清澈的一潭寒水有頃,突然似有所得,眉峰略展,自地上摸起一塊拳大青石,投入潭中,試出深不過一丈一二,回頭向一鶴道人笑道:「二師兄,白色羊皮所載隱語『柔在柔中』,第一個『柔』字,當然指的『柔經』,第二個『柔』字,會不會就指的是這潭清水?師兄是否精於水性?」

  一鶴道人笑道:「我對水性雖不太好,丈許寒潭,到還難不俐我!但因六詔山是萬俟午巢穴所在,總須特別小心、愚兄脫衣下潭,師弟留神警戒!」

  公孫玉點頭應諾,橫劍潭邊,小心守護,一鶴道人則脫去衣履,潛入水內。

  因潭並不大,片刻以後,一鶴道人便即出水,向公孫玉苦笑說道:「潭中一無所得,我們索性循水窮源、一直找到峰頂試試!」

  公孫玉點頭說道:「這部『柔經』,關係師門榮辱,暨正邪興衰,我們理應不顧艱難,竭盡心力尋找!」

  可憐師兄弟二人附葛攀籐,窮源以索,企圖自泉水之中,有所發現!但累得筋疲力盡,一直找到峰頂,依舊所願成虛,不由相顧茫然,互作苦笑。

  一連在這仙猿峰頭,勾留四日,凡屬能與「柔」字,勉強扯得上關連之處,全都繽密尋遍,但那部武學奇書,仍是毫無跡象!

  師兄弟滿腔熱望,漸漸成冰,這時公孫玉正在獨立舒嘯,發洩胸中積悶之際,峰下突然捷如電閃的,翻上一條白影。

  一鶴道人看出來人是個神比冰渭,顏如花艷的美貌白衣少女,長劍凜然出鞘,嗔目向道:「來人是不是六詔狂賊萬挨午門下……」

  話猶未了,公孫玉接口說道:「師兄且莫誤會,這就是小弟向你聽說,埋葬恩師師叔遺骨,並對我天南一派,恩重如山的卞靈筠姑娘!」

  說完,轉向卞靈筠皺眉問道:「筠妹見過我二師兄一鶴,你怎的匆匆來此,並面帶優色?」

  卞靈筠聞言先向一鶴道人斂好施禮,一鶴道人看出此女冰心玉骨,冷艷無雙,暗慶師弟識人,也自稽首還禮,含笑說道:「卞姑娘對我天南一源,恩重如山,請怒貧道適才魯莽失禮之罪!」

  卞靈筠謙然答道:「見義勇為,人人有責,道長不必如此過謙,請怨卞靈筠有要事在身,不多客套!」

  說至此處,轉面對公孫玉急聲說道:「趙靈珠在純陽宮內失蹤以後,萬俟午大起疑心,密派心腹,四外搜索!你們行跡,不知怎會落在素與趙靈珠沈瀣一氣的杖靈芳眼中,歸報以後,六詔神君立遣秦靈萼姊姊,率其餘六女,前來尋釁!」

  公孫玉劍眉雙姚,俊目神光迸射叫道:「尋釁何妨?我們師兄弟正好與萬俟午門下,先作一戰,剪除掉他幾個爪牙也好!」

  卞靈筠急得秀盾緊蹙說道:「玉哥哥,我話未說完,你做些什麼?因為杜靈勞日常挑撥,六詔神君已漸對秦靈萼姊姊生疑,危機頗甚!故少時動手之際,最好請道長先退,你剪除杜靈芳以後,裝做被秦妹姊擒住,然後再在押返純陽官途中逃脫,如此一來,眾女據情歸報,六詔神君便可對秦靈萼姊姊,恢復信任!」

  一鶴道人雖然聽見這一大堆什麼趙靈珠,杖靈芳,秦靈萼的女兒名姓,猜出必有隱情,但當著卞靈筠,也不好深問。

  公孫玉則見卞靈筠如此說法,知道秦靈萼目前處境,必極艱難,遂轉向一鶴道人笑道:「此中情節,容小弟緩報師兄,目前可否如卞姑娘之意行事?」

  一鶴道人微笑點頭,卞靈筠瞥眼來路,已見幾條白影閃動,遂向公孫玉笑道:「玉哥哥快點拔劍動手,不要客氣,認真攻我幾招,也讓我看看你武功火候!」

  公孫玉連日峰頭尋謎,尋得極其悶氣之餘,到蠻覺得卞靈筠這種作法有趣,劍盾一軒,探手肩頭,長劍立作龍吟,開出天南門戶。

  卞靈筠因確實不知公孫玉武功火候,加上秦靈萼已然率領其他同門趕來,早將長劍掣在手內,一聲:「玉哥哥留神」!錯落劍花,立時漫天飛灑而來,招術奇幻無比。

  公孫玉從容震劍,劍光宛如在身前布成一朵絕大青蓮,擋退卞靈筠攻勢以後,隨即輕飄飄的一劍刺去。

  卞靈筠推劍拒劍,蹙眉叫道:「玉哥哥怎不聽話?這樣不行,我們要打得像樣一點!」

  公孫玉聽得六詔眾女,業已紛紛上蜂,知道委實不能再露痕跡,何況也想在心上人面前,一炫所得絕學,遂對卞靈筠略施眼色,故意高聲叱道:「六詔賤婢!萬俟午那點名頭,唬得住誰?休要如此猖狂,還不納命?」

  話聲之中,劍演威震武林天南劍法以內的連環三絕,「龍門三躍「密網天羅」東來紫氣」,並加上一招天星掌中的「閉門推月」,霎時間劍影如電閃雷奔,驚心休膽,掌風如搖山撼岳,威勢無倫。

  卞靈筠見公孫主三劍一掌,能有如此威力,不禁勞心大慰,但一絲微笑,才現嬌靨,峰下颼颼連聲,業已翻上兩個與她同樣裝束的白衣少女。

  左邊一個,正是秦靈萼,右邊一個,身材雖頗曼妙,臉上卻流露蕩逸飛揚之氣。

  卞靈筠立時把那才浮起來的寬慰微笑收斂,錯步飄身,低頭避劍,卻裝得極像地仍被公孫玉最後那招「紫氣東來」,掃落罩發素絹,並削斷一小撮青絲,隨風飄舞!

  口中也急聲叫道:「秦妹妹、杜妹妹,這小賊太已扎手,我們合力擒他!」

  這時峰下白影連翻,又復躍登四名白衣少女。

  秦靈萼恐怕自己這方面人手大多,使公孫玉師兄弟不易如預計行事,遂發話說道:「社靈芳、魏靈莎兩位師妹,擒這小賊;許靈芬、卞靈筠兩位師妹,擒那道人!其餘的史靈坷、椿靈珊師妹,隨我暫時為杜魏許卞四位師妹掠陣,不要過分弱了神君威望!」

  她是七女之長,話完以後,立即應聲躍出三名少女,連同卞靈筠,各揮長劍,分向一鶴道人、公孫玉師兄弟攻去!

  六詔七女,個個不見,尤其是雙戰公孫王的枚靈勞、魏靈莎二女,劍劍強攻,狠辣無比。

  公孫玉此時認出那與秦靈萼同來的神情蕩逸少女,便是與死鬼趙靈珠抗瀣一氣,愛向六詔神君萬俟午弄讒的杜靈芳,秦靈萼派她來戰自己,定含有叫自己下手剪除此女之意。

  讓開杖魏二女,幾招狠攻以後,突然改用青蓮劍法之中,那招防身最具靈妙的「花開見佛」攻敵,猿臂展處,漫空飛灑朵朵青蓮,杜靈芳魏靈莎不識這是何等劍術?相互橫劍卻步,退出數尺。

  公孫玉仗此一著,搶佔先機,立時再度施展那「龍門三躍」「密網天羅」「東來紫氣」,連環三絕,劍化森森冷電,專攻魏靈莎,才用到第二招「密網天羅」,便把她逼出一丈五六,

  魏靈莎想不到這年輕對手,身懷如此絕世武學?知道對方三式連環,尚有一式未發,深恐趁勢追擊,自己不易閃避,遂在足尖剛剛著地之時,立用小巧絕技,「燕青十八閃翻」,嬌軀往後一倒,香肩找地,向右滾出七八尺遠。

  那知魏靈莎空自緊張,公孫玉第三式「東來紫氣」,根本未發。

  他在魏靈莎一退,便料準杜靈勞定自身後來援,青鋼長劍挺處,以龍行一式竄起,頗似乘勝追撲魏靈莎,但足才離地。全身候然翻轉,猛揮左掌,打出一招出於任何人意料的「倒撞金鐘」,蓄足十成本門無極氣功剛柔相濟的內家真力。

  杜靈芳也真死運當頭,她不但盡如公孫玉所料的自後來援,並因心機過分歹毒,想乘公孫玉得勝驕狂疏神之際,一舉立制對方死命,生怕長劍帶風,易為發覺,特地將劍隱時後,潛聚六詔神君萬俟午所傳「純陽指力」,準備向公孫玉腦後「玉枕」死穴下手。

  主意打得雖狠,無奈人家智力,比她更勝一籌!杜靈芳剛剛掩到公孫玉身後,「純陽指力」將發未發之際,那碎不及防一招「倒撞金鐘」所挾的狂飆勁氣,業已直壓胸口。

  一聲慘啼起處,社靈芳的嬌軀,生生硬被公孫玉的無極氣功,震得飛出五步,「砰」然落地,櫻唇中鮮血狂噴,染得點點桃花,慘不忍睹。

  公孫玉因這次尚是自己生平第一次殺人,雖知杜靈芳淫惡當誅,但見此慘狀,心中仍覺有些不忍。

  秦靈萼向身旁的史靈可、豬靈珊,以及剛自地上翻身起立的魏靈莎,嗔目叫道:「小賊竟敢如此猖狂,傷我六詔門下,師妹們隨我齊上!」

  話完當先掄劍狠撲公孫玉,史豬魏三女,也隨同一擁而上。

  公孫玉知道杖靈芳既除,不必多作無謂打鬥,長劍打閃,略擋四女來勢,晃身一退丈許,向一鶴道人叫道:「二師兄,萬侯午門下這些無恥賤婢,倚多為勝,我們何必與其一樣見識?各自退往原處集合,改日再找那殘廢魔頭理論!」

  一鶴道人哈哈一笑,長劍連演天南絕學,逼開許卞二女,騰身一躍三丈,便往東邊蜂下退去。

  卞靈筠裝得極像地縱身急迫,一鶴道人道袍大袖倏揚,二三十杯玄門智珠,灑出一天農雨。

  許靈芬卞靈筠施展輕功絕技,躲過這片玄門智珠之後,一鶴道人身形已在十丈以外。

  卞靈筠作勢猶欲追趕,秦靈萼叫道:「許卞兩位師妹,暫時饒那道人,我們合力擒這小賊,交與神君發落!」

  卞靈筠許靈芬駐足不迫,秦靈萼一聲號令,白衣情影連飄,六柄長劍,捲起一天劍雨,齊向公孫玉罩去。

  公孫玉軒眉狂笑,一招伏魔絕學,灑出朵朵青蓮,盪開六詔眾女的點點劍雨,足下突展輕功,往峰西一躍三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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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8 23:48:01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秦靈萼柳眉微蹩,急聲叫道:「眾師妹隨我快追,這小賊傷了杜師妹,必須擒回純陽宮中問罪!」

  話完,向卞靈筠微施眼色,當先橫劍疾追,卞靈筠與其他四女,也緊隨在後。

  公孫玉接連幾個起落,縱到那塊有半身猿猴塑像的青石附近,想起做作已夠,遂回身發出一陣仰天狂笑說道:「六詔賤婢,你們那點螢火之光,再敢妄肆張狂,便全在公孫玉的劍下作鬼!」

  秦靈萼距他不過兩丈,一聲冷笑,玉腕倏揚,空中突起「滴鈴鈴」地清脆鈴聲,七枚一寸來大的金色小鈴,旋轉飄飛,齊向公孫玉襲到。

  公孫玉知道時機已至,故意把青鋼長劍,交在左手,右手發出十來粒玄門智珠,硬把那七枚攝魂金鈴,一齊凌空擊落。

  但秦靈萼人隨鈴後,飛身追撲,公孫玉玄門智珠甫行出手,對方冷森森的劍鋒,業已點到咽喉。

  匆促之間,只得左手橫劍一擋,秦靈萼俠身貫力,往外輕輕一引,盪開公孫王門戶,駢指如風,疾點脅下要穴。

  公孫玉一聲「不好」,棄劍飄身,但秦靈顴動作如電,長劍詔轉劍柄,一下便撞中對方暈穴以上。

  卞靈筠遙見秦姊姊玉哥哥的這齣戲,唱得嚴絲合縫,心中不由暗覺好笑,索性越過群女,一躍而前,長劍疾落如風,便向暈倒在地的公孫玉頭上劈去。

  秦靈萼見狀橫劍接劍,攔住卞靈筠,微作溫色叱道:「卞師妹怎的這等莽撞?此人不擒回純陽宮內,呈繳神君,你我誰敢私自發落?」

  卞靈筠嬌靨微紅,低頭收劍,秦靈萼眼珠一轉,故意莊容說道:「卞師妹舉動冒失,不能不罰,我命你將這暈倒小賊,抱回純陽宮內!」

  卞靈筠知道秦妹妹暗施促狹,臉上又是一紅,秦靈萼星目凝光,厲聲說道:「本門家法至嚴,卞師妹難道還敢違令?」

  說到此處,轉面對其餘四女中的魏靈莎說道:「魏師妹,煩你將杜靈芳師妹遺體,帶回宮內!」

  魏靈莎雖見秦靈萼派卞靈筠去抱活人,自己去抱死人,有點不大高興,但因她搬出「本門家法」四字,卻又不敢不遵,只得奔回原處,把血污狼藉的杖靈芳遺屍,捧在手內!

  卞靈筠也嬌羞不勝地,把公孫玉半捧半抱的托在胸前,隨同秦靈萼一齊回轉。

  肌膚相親,蘭香細細,公孫玉真不禁有點暗暗魂消;心中自然感謝這位秦靈萼姊姊的巧妙安排,使自己刻骨相思,略有所償。

  卞靈筠起初委實羞窘不堪,但慢慢想通公孫玉對自己如此深情,少時一別以後,尚不知再見何期?秦妹妹這等安排,分明一片好心,自己又何必故作矯情,黔持過甚?

  心中這樣想法,手內也自然越抱越緊,公孫玉領略玉人情意,蝕骨索心,簡直捨不得中途脫身,最好一直就由卞靈筠抱到天涯海角。

  一路之間,史靈河向諸靈珊問道:「諸師姊,你對這六詔山中的掌故極熟,可知道適才秦姊姊擒這小賊之處,為何有一座半身猿猴塑像?」

  褚靈珊「噗嗤」一聲笑道:「史師妹,那座半身塑像,是猴子麼?」

  史靈可聞言一愕,秦靈萼接口笑道:「當時只顧施展『七煞金鈴』,及『截穴手法』,擒這小賊,連我也不曾看清,但彷彿見那猴型石像,腦發頗長,並作黃色,是不是難逢罕見的『金髮神揉』?褚師妹博聞強記,不妨說說這塑像典故!」

  公孫玉聽說那塑像不是猿猴,竟是一隻「金髮神猱」,心中不由似有所感。

  褚靈珊點頭笑道:「秦師姊講得不錯,那塑像確是一隻『金髮神猛』,只因約在百年之前,這座峰頭,並不叫『仙猿峰』,而叫『毒蟒峰』,峰上盤據著一條赤鱗毒蟒,不時四出客人,遠近山民,死者無算!後來有一道人,帶著一隻金髮神揉,冒險搶上峰頭,人獸合力除解!經過一日一夜苦鬥,雖將那條長幾十丈的赤鱗毒蟒除去,但金髮神揉也因中了蟒毒,並挨了蟒尾的垂死一擊,亦告不救!道人悲倫不已,填平蟒穴,埋葬金揉,並在金猛墳畔,植了一株古松,親手雕了那座半身揉像,才黯然離去!」

  公孫玉聽到此處,心頭靈光突現,連與卞靈筠這等偎抱溫存,也寧甘捨棄地,長嘯一聲,驀然縱起。

  為求裝得極像,兔棄前功,公孫玉咬牙狠心,用六成力一掌突拍,把卞靈筠拍得蹌踉出丈許遠近,並就勢搶了她肩頭長劍!

  秦靈萼急聲叫道:「我想不到這小賊竟會運氣過宮,自行解穴,眾位師妹快快攔截!」

  公孫玉長劍打閃,擒賊擒王,飛身直撲這發號施令的秦靈萼,一招天南絕學「流光飛雨」,一招天星掌法「醉打山門」,劍是虛招,掌是實式,並暗含「無極氣功」,秦靈萼半真半假的,硬被震得飛出五步!

  六詔眾女,鶯嗔燕叱地往上一圈,公孫玉突展辣手神魔申一醉臨別所授的「神魔無影」身法,自眾女的漫天劍影之中,凌空直起,掉頭一撲,屈足猛登,便如條天矯神龍般的落向三四丈外。

  秦靈萼裝模作樣的率眾再追,公孫玉也學師兄的退身之術,灑出一把玄門智珠,珠光斂處,飄飄儒影,帶著爽朗笑聲,業已隱入林木深處。

  秦靈萼見一齣好戲,完全依照預計的圓滿達成,自然相率卞靈筠等回轉純陽宮內。

  她們回宮以後的風波,暫時不談,且說那滿懷高興的公孫玉,藏在林中凝目遙送卞靈筠等去後,便即發狂似的奔向與一鶴道人約定的相會之處,碧雲庵內。

  一鶴道人多日辛勞,柔經難覓,正自心情頗為沉重地,在庵中悶坐,突然牆頭人影一晃,公孫玉帶著滿面掩飾不住的狂喜之色,凌空飛落。

  一鶴道人見狀詫然問道:「師弟怎的回來這快,你不是只識卞靈筠一人,為何……」

  公孫玉臉上微紅,截斷一鶴道人話頭,略說自己巧遇秦靈萼,因聞悉卞靈筠抑鬱生病,相思難禁,私探純陽宮等情,便歡然叫道:「二師兄,請暫且寬恕小弟隱瞞師兄之罪,我先報告你一個天大喜訊!」

  一鶴道人早從公孫玉的神色之上,看出他狂喜難禁,正在暗付,是什麼天大喜訊之際,公孫玉已等不及的說道:「二師兄,小弟已經猜出『柔經』何在?」

  這句話,真使一鶴道人聽得一驚,不敢十分相信地,皺眉問道:「師弟方從六詔眾女之間脫身,怎會突然猜出『柔經』所在?」

  公孫玉喝了一口師兄燒好的熱茶,微定心神;含笑問道:「二師兄,那白色羊皮畫圖之上的兩句隱語……」

  一鶴道人不等公孫玉話完,便即答道:「那怎會不記得?是『柔在柔中,高明柔克』!」

  公孫玉點頭笑道:「仙猿峰古松之旁,青石以上的那座半身塑像,不是猿猴,是只罕見異獸『金髮神揉』!」

  一鶴道人堂目茫然,不解其意,公孫玉遂將途中所聞,豬靈珊對史靈坷講的那樁故事,詳細說明,並對一鶴道人笑道:「半身『猱』像,是不是可以解釋成『猱』去半身?正好合於隱語之內,『柔在柔中』的第二個『柔』字!」

  一鶴道入恍然頓悟,伸手輕拍公孫玉肩頭歎道:「師弟天賦神聰,真虧你想得出來,我們且到仙猿蜂頭,那座半身猛像之中,去找找關係師門榮辱,邪正興衰的『柔經』寶籍!」

  師兄弟全是『樣極其興奮地,奔往仙猿峰,但尚未抵達峰前,便聽得道旁林內,一聲「阿彌陀佛」佛號,有個清朗蒼老的口音說道:「公孫小施主,別來無恙!」

  公孫玉聽出是傳授自己「青蓮劍法」的伏魔神尼青蓮大師口音,慌忙告知師兄,一同縱過。

  果然在林內閃身走出那位伏魔神尼青蓮大師,與公孫玉師兄弟禮見以後,含笑說道:「我自離開武功雷嶺,便到處追尋申一醉蹤跡,但始終不曾發現這個難惹難纏的魔頭下落,卻在這六詔山中,又與小施主相遇!」

  說到此處,突地「咦」了一聲,向公孫玉詫然問道:「你們師兄弟,到這六詔山來,是不是要往純陽宮去斗六詔神君萬俟午?難道這樣短短時間以內,公孫小施主便機緣巧合,尋得『柔經』,增益你師門的『無極氣功』,練成無敵絕藝?」

  公孫玉知道青蓮大師是因申一醉受她賭約限制,從此不得殺人,而江湖中的仇家又多,要想暗地加以維護。不由深敬這位神尼為人,遂把自己與申一醉訂盟結交等事,細述一遍。

  青蓮大師聞言歎道:「這個魔頭,實是性情中人,但生平未遇知音,所以頗為孤僻!公孫小施主竟能得他垂青,福緣不小,須知他那『天星掌法』,已極自珍,『神魔三式』,尤其是不傳之秘呢!」

  說話到此略頓,長眉俠義深鎖問道:「連申一醉那等絕世功力,依然在六詔神君萬俟午的『純陽真解』之卞受傷,這殘廢魔頭的厲害可想?舉世武林高人,若論單打獨鬥,恐怕全非其敵!公孫小施主縱獲『柔經』,短期以內,勁氣難純,還是不要操切的好!」

  一鶴道人公孫玉師兄弟,深深感激這位伏魔神尼,對自己的關垂情意,遂將正欲尋經之事相告,並請指教。

  青蓮大師看完白色羊皮的圖形隱語,也認為公孫玉所猜甚對,含笑說道:「申一醉既隱居練功,貧尼目前無事,且隨你們到仙猿峰頭走走,就便見識見識這本武林秘籍!」

  公孫玉師兄弟又添這樣一位前輩高人空門奇俠相助,自然高興,一同施展輕功,往仙猿峰馳去。

  青蓮大師遙見那座上豐下銳高峰,也頗歎造物奇巧,但等到了那座半身猱像之旁,幾經細細審察,卻尋不出絲毫藏寶跡象。

  公孫玉廢然歎道:「這只神揉,捨身除蟒,頗對遠近山民有功『前賢才費盡心血,刻石塑像留念!我們當然不便將它毀去,卻是怎處!」

  青蓮大師要過公孫玉長劍,用劍柄細敲揉像,聽出全系實石,毫無中空之處,不由也覺皺眉,棄劍沉吟片刻,突對公孫玉問道:「柔在柔中隱語的第二個『柔』字,似乎應該是這猱像的下半身!石上所塑,只是上半身,不知另外有無下半身……」

  公孫玉也覺青蓮大師講得有理,接口答道:「昔日那位道人,聽說只塑了上半身,但像在石上,下半身會不會就是這塊青石?」

  一鶴道人目中突射神光,閃身近前,抽劍擊石。

  這次果然聽出石有空聲,師兄弟正欲商討怎樣裂石之際?青蓮大師笑道:「貧尼的『一指禪功』,尚可洞石穿金,且讓我試上一試!」

  說完,微凝真力,在那青石中空之處,劃了一目,再行屈指微鉤,七八寸大的一塊青石,便整齊得宛如寶刃所削一般,隨手而出。

  石上果然玖一洞穴,公孫玉喜得心頭亂跳的伸手人穴,突然一聲歡呼,顫抖抖地取出一隻寬約四寸,長約七八寸的扁平透明晶匣!

  一鶴道人也向空稽首,默謝恩師在天之靈,然後走過一看,只見那透明晶匣以內,合著一本長約五寸,寬僅三寸的薄薄小書,封面八個鐵線篆字,「至柔克剛,無終無極!」

  公孫玉喜道:「二師兄你看,『無終無極』四字,正是我們『無極氣功』真連,可見得這冊『柔經』,與天南一派,大有淵源……」

  一鶴道人打斷他話頭說道:「師弟且慢高興,『柔經』雖得,晶匣未開,開匣之法,恐怕還得請教青蓮大師老前輩呢?」

  青蓮大師細看這只晶匣,高不逾寸,狀呈扁平,但有條極細黑線,自中腰繞匣一匝!

  以為晶匣是上下兩層,遂微用真力一推,晶匣卻如整體生成,毫不為動!

  一鶴道人皺眉說道:「好容易種種機緣湊巧,才得到這冊『柔經』,總得設法取出,不能與它隔匣相對!」

  略為思索,向青蓮大師笑道:「晚輩想請大師把『一指禪功』運往指甲以上,照這圍匣黑線,劃它一下試試?如再無功,恐怕只有極度小心的用爐火之力,練軟晶匣!」

  青蓮大師搖頭說道:「用爐火煉軟晶匣,自然可能,但也極易毀卻這冊世間獨一無二的武學寶籍,圍匣黑線,決非無意而設,還是照你所說,以一指撣功凝注指甲,劃它一下試試!」

  說完便在石上,端坐凝功,然後一伸食指,用堅挺尖銳如刀的指甲,向那圍匣黑線劃去。

  一圈劃畢,怪事突生,不但把一鶴道人公孫玉師兄弟,驚得目瞪口呆,魂飛魄散!連那名列武林十太商人之中的伏魔神尼青蓮大師,也弄得滿臉飛紅,莫知所措。

  原來力能截金斷玉的「一指撣功」,本僅仍然不能划動這晶匣分毫,反而隨劃黑線隨滅,匣中並起了一層煙霧,把那冊關係正邪興衰,暨公孫玉師門榮斥的『柔經』冪沒。

  公孫玉驀地想到白色羊皮所載隱語,共有兩句,「柔在柔中」以後,還有一句「高明柔克」,可見得決不能強力啟匣。

  自己好不容易才猜透第一句「柔在柔中」,但在,『柔經」到手狂喜之餘,竟會把第二句「高明柔克」,忘了個乾乾淨淨!

  萬一經過這場變化,「柔經」自此成虛,不僅無法雪卻師仇,十年一滿,六詔神君萬俟午肆虐中原,何人能制?整個武林,豈非同淪浩劫。

  所以三人均自萬分緊張的注視晶匣,可惜空等了好大半天,匣中煙霧根本不散,但窮極目力看時,那冊武林秘籍,『柔經』業已化作一堆灰燼!

  一鶴道人因這主意是自己所出,「柔經」從此絕世,太覺愧對師恩,淒然一歎,拔劍便往頸上橫去!

  長劍才自出鞘,青建大師業已飄到面前,僧衣大袖微拂,拂得一鶴道人手臂酸麻,長劍落地,沉聲說道:「我們雖然九州鑄鐵,已成大錯,但切不可自此灰心!只要你捨得一死,六詔神君萬侯午並不是便無法誅卻!」

  一鶴道人慚愧得淚如泉湧,濕透胸前道袍,但聽青蓮大師這樣一說,立時止淚揚盾,概然說道:「只要有術能令一鶴贖罪,不致在九泉以下,愧對先師,縱然坐骨揚灰,亦甘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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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8 23:48:30 |只看該作者
  青蓮大師再三細看晶匣,見「柔經」果己成灰,遂仍然放回原處,塞好被自己指力劃下的那塊青石,並用泥土填沒隙縫,然後招呼公孫玉籌坐下問道:「你們天南門下,是不是師兄弟共有三人?」

  公孫玉點頭答道:「大師說得不錯,晚輩還有一位大師兄、江湖行俠,道號一塵!」

  青蓮大師神色凝重說道:「我先前料不到你們真會尋得『柔經』,所以苦思了一條除那六詔神君萬俟午之策,但必須三人同心,其中一人並極可能犧牲性命!」

  一鶴道人咎心無既的慘然說道:「大師儘管請講,晚輩適才業已立誓,粉身碎骨;萬死不辭!」

  說到此處,瞥了公孫玉一眼,繼續說道:「但我公孫師弟,天悟神聰,遇合既多,姿質又好,將來要仗他光揚天南門戶,務望大師,設法保全,晚輩縱化塵沙,亦無所恨!」

  這幾句話,聽得青蓮大師不住點頭,公孫玉卻一陣傷心,淒然淚下。

  青蓮大師向一鶴道人說道:「你持我一封書信,去往北海真如島,找我好友心澄大師,學習他的『天雷掌』法!這種掌法,頗易速成,威力亦強,唯一缺點就是對手功力過高,則自己受損極大!天雷掌練成以後,你們師兄弟便可聯袂登門,向六詔神君萬俟午,清算括蒼舊債,索償師仇!第一陣由你用『天雷掌』,不顧一切地與他硬拚三招,因為『天雷掌』『純陽真解』兩種功夫,全是純陽剛猛路數,石破天驚的狂拼之下,你固然九死一生,但也定可耗去那殘廢魔頭二成真力!」

  一鶴道人面上神光湛然的點頭領命,青蓮大師又道:「第二陣可由你們大師兄一塵上陣,他從師日久,對『無極氣功』一道造詣定然較深!方今武林絕學,論『陽剛』首推萬挨午的『純陽真解』,論『陰柔』卻得數你們天南一派的『無極氣功』!『陰柔』本能克制『陽剛』,縱因功力懸殊,一塵難逃一敗,但五十合硬拚,又足可耗去萬俟午的一成真力以上!」

  公孫玉忍耐不往,劍眉雙揚,高聲叫道:「大師不要忘了公孫玉也是天南門下弟子,怎麼光令我兩位師兄捨身……」

  青蓮大師正色說道:「公孫小施主,連黑衣無彤辣手神魔申一醉算上,屈指武林,誰能臉得了『純陽真解』?面臨如此強仇,千萬不可以意氣用事,你目前所得『天星掌』『青蓮劍』,一攻一守,武林中無出其右!只要勤加鍛煉,再有一柄好劍,在萬侯午被你兩位師兄,拚命耗去三成真力左右以後出手,十有六七,可告功成!此事只有你們為報師仇名正言順,理直氣壯,方可承當,我們老一輩的,一對一個,圭非萬俟午敵手,又無法忝顏車輪作戰,或是倚多為勝……」

  一鶴道人知道這位伏魔神尼青蓮大師算計周密,所說也全是正理,遂接口說道:「大師安排至當,晚輩敬如所命,即請修書,侮便攜往北海,至於我公孫師弟,全靠他下手殲仇,任務極重,他需要怎樣一柄好劍?」

  青蓮大師一面拆下一段細枝,點火燒著,一面說道:「要殺萬侯午這個魔頭,只有兩柄寶刃好用,一柄是『盤螭劍』,一柄是『靈龍匕』!」

  公孫玉聽到此處,接口說道:「盤螭劍倒現成,在我義妹戴天仇手中,但她也要仗此斂去鬥殺一位極其厲害的不共戴天之仇,不便借用,『靈龍匕』卻到何處去找?」

  青蓮大師邊自懷中取出一方素帕,以所燒焦木,代筆為書,致函北海真如島心澄大師,請他傳授一鶴道人「天雷掌」,邊向公孫玉說道:「西陵峽與巫峽交界之處,有位鎮日臨流垂釣的『知足漁翁』,此人武功並不太高,但江湖知識,極其淵博,你不妨尋他請教請教,我則南北西東找找你們那位萍蹤無定的大師兄,約好一年以後的今日,仍在這仙猿峰神猛石像以下,彼此相會!」

  一鶴道人接過青蓮大師書信,月中隱蘊淚光,向公孫玉說了一聲:「師弟珍重!」

  便向青蓮大師拜謝,袍袖疾展,連頭都不回地,奔向北海!

  公孫王知道二師兄因獻計不當,誤毀「柔經」,心中定然難過已極!但在尚未想得出應該怎樣設詞安慰師兄之際,一鶴道人業已說走便走,去得杏如黃鶴!

  他生來至性篤情,見師兄如此淒然走去,不由又復淚濕衣裳,青蓮大師見狀,輕撫公孫玉肩頭歎道:「武林稀世秘籍『柔經』被毀之事,貧尼也應分擔一部分罪孽!但福善禍淫,天道不爽,我也真不信萬俟午那殘廢魔頭,便從此天下無敵?我們各盡其力,好自力之,明年此日,再圖良聚!」

  公孫玉聽出青蓮大師也要與自己分手,不由心頭一片空虛,一聲「大師留步」尚未喊出,青蓮大師的灰色僧衣,已自飄往峰下,一閃不見;

  公孫玉說不出來的傷心,說不出來的淒涼,更說不出來的詔帳難過!獨自一人,坐在那神猱石像之下,淚流滿頰,癡呆呆的莫知所措。

  雖然說「英雄有淚不輕彈」,但那不過是「未到傷心處」而已!公孫玉如今既傷煢獨,復痛師仇,唯一當作指望的「柔經」,竟在千辛萬苦,得到手內以下,又眼睜睜地,看著它在透明晶匣之中,化為灰燼。

  再加上卞靈筠身世如謎,戴天仇情意撩人,種種錯綜,複雜,微妙的關係,使公孫玉越想越煩,越煩越悲,越悲也就越發難以自己。

  直哭到藍衫透濕,胸前一片冰涼,四外更聚集不少猿猴,向他指指點點,做出挪揄神色之際,公孫玉才收淚起身,霍地凌空一掌劈出,把身前七八尺外的一株大樹,生生擊折,嚇得那些猿猴,膽落魂飛的紛紛逃竄。

  離開六詔,自然是直奔川東,如青蓮大師所指示的,去找那位「知足漁翁」,這一路之間,公孫玉深知來日太難,毫未懈怠,始終「三更燈火五更雞」的,反覆精研苦練本門劍術,無極氣功,天星掌,以及伏魔神尼所授的防身絕學青蓮劍法。

  但世間事往往出人意料的變幻無常,若照青蓮大師所說,那位「知足漁翁」,鎮日均在巫陝西陵峽接界處的江邊垂釣,似乎並不難找?誰知公孫玉是自滇人川,由西而東,剛剛走到巫山縣界,便遇上岔事。

  公孫玉兼資文武,氣質在於江湖豪俠,及騷人墨客之間,既然看到這平索極為嚮往的巫峽勝景,那得不遊目騁懷,略事留連觀賞。

  這日正自獨坐江邊一塊大石以上,仰視夾岸矗立的千仍絕壁,及飄揚變化的片片浮雲之際,突覺身後遠遠有人,公孫玉以為也是與自己似的遊客,並未在意。

  足音漸近,從輕重之間,可以辨出來人是一男一女,突然那位女的說道:「爹爹你看,江邊石上,坐的是不是那……」

  公孫玉聽對方聲若銀鈴,口音亦熟,不由驀地回頭,但看清來人以後,頓時劍眉雙蹙,知道又遇難題,必須善為處理,不然可能又是一番莫大煩擾。

  原來那一男一女,男的是個豹頭環眼的壯健老人,女的卻是一位身著淡青勁裝,肩插長劍的十六八歲美貌少女。

  這二人對公孫玉並不陌生,正是他義妹戴天仇化名甄客周,在江西景德鎮大開頑笑,假意獻技求親,結果竟不愛黃金薄美人,只弄走人家一柄「盤螭劍」的老莊主沈雄飛,及沈南施姑娘。但父女二人的盾宇之間,彷彿均籠有一種異樣神色!

  公孫玉既然認出,隨即起身深施一禮,含笑說道:「沈老莊主怎的也帶令援來到川東?這巫峽風光,清奇幽峻,頗足一賞!」

  他禮節周到的向沈氏父女招呼,沈氏父女卻因當日戴天仇臨走還來了個惡作劇,要代公孫玉執柯作伐,以為他們是一路之人,根本連禮都不還,沈南施姑娘手摸劍柄,面罩嚴霜,老莊主沈雄飛也自環眼之中,射出兩股森厲光芒,注定公孫玉冷然問道:「少年人你叫什麼名字?那騙走我女兒『盤螭劍』的無恥之徒,是不是真叫甄客周?他師承何派?如今人在何處?」

  公孫玉雖覺自己一片慇勤,換來這份冷淡,有點不大愉快。但轉念一想,當日之事,委實曲在戴夭仇,遂強自忍氣,仍然含笑恭身答道:「在下複姓公孫,單名一個玉字,先師上元下修,曾掌天南無極劍派!」

  沈雄飛聽他報出師承,「哦」了一聲,又略為打量公孫玉,神色仍頗冷峻說道:「天南三劍,望重武林,他們門下,不應該有你這種無行弟子!」

  這句話說得太重,公孫玉不禁劍眉軒動,俊目閃光,岸然問道:「在下藝有未曾經我學,事無不可對人言,請教沈老莊主、這『無行』二字,怎樣講法?」

  他這份軒昂俊拔的英挺神情,竟看得那位沈南施姑娘,把粉面上的殺氣嚴霜,為之消去不少。

  沈雄飛卻依舊自兩隻大環眼內,射出銳厲神光,冷冷答道:「你與甄客周坑瀣一氣,為了騙取『盤蝸劍』,當眾把我父女欺辱過甚,難道還算是俠義門徒,有行弟子?」

  公孫玉聽到此處,正想加以分辯,沈雄飛又復切齒狠狠說道:「經你們這樣一肆輕狂,老夫何顏再在浮梁立足?遂變賣家財,攜女天涯追蹤,幸喜在這巫山巧遇!此恨難消,此仇必復,別的話全是多餘:你如不肯立時帶老夫去我甄客周算帳,便先接我百掌!」

  「掌」字才出,根本不容公孫玉分辯,一招內家重手,「巧探驪珠」,便已帶著呼呼勁風,照准對方擊去!」

  公孫玉被這位老莊主連罵帶逼得也有點心頭火發,暗想當日擂台之上,沈南施羞憤自盡,若不是自己以一粒獨門暗器「玄門智珠」,擊落她手中長劍,豈非早已香消玉困?埋恨黃泉!但如今卻恩將仇報,來向自己無禮歪纏,真令人又氣又笑。

  目前形勢,講理一時決講不清,只有憑武功先折服對方,然後再相機說明甄客周女扮男裝的真實身份,及借劍尋仇的孤詣苦心,為友為仇,由他父女自決。

  念頭剛剛打定,沈雄飛的一招「巧探驪珠」,已到眼前,所挾罷風勁氣,更是先於招術襲到。

  公孫玉既然存心獻藝,故而一開始便施展本門絕學,足下不了不八,人似個太極圖般,釘在地上,雙掌蓄足九成「無極氣功」,在對方掌風將到未到之時,倏然一揮,硬把沈雄飛震退三步。

  沈雄飛乎昔頗以有二三十年鍛煉之功的鐵沙掌力自負,自然萬想不到第一掌出手,便告受挫,恨上加羞,怒火更騰,暴比聲中,施展生平最得意的一套「伏虎掌法」,宛如狂風驟雨般的瘋狂拚命進擊。

  公孫玉見他這樣打法,不由暗覺皺盾,因為昔日之事,委實錯在義妹戴天仇,自己縱然不能替她把這段仇怨解開,也決不能再在仇上加仇,錯中鑄錯。

  所以騰挪閃展之間,守多於攻,偶然施展一兩招「天星掌法」絕學,也均在即將擊中,或傷及對方的剎那之間,倏然收手。

  老莊主沈雄飛一方面是怒火攻心,一方面是當局者迷,還以為自己佔了上風,抖擻精神,把一套「伏虎掌法」,盡展精微,迴環變化!

  但沈南施姑娘旁觀者清,看出公孫玉一身精奇武學,不亞於當日與自己動手的甄客周,若非處處留情,老父早已傷在對方手下!

  看清形勢以後,玉腕一翻,長劍「嗆嘟」出鞘,嬌聲發話說道:「爹爹暫歇,讓女兒收拾這狂妄無禮小賊!」

  沈雄飛知道愛女武功,遠超自己,遂停手往圈外一退,沈南施左手挽訣,右手橫劍當胸,目光一注公孫玉,銀牙微咬說道:「你還不亮劍動手,姑娘先叫你見識幾招,受些教訓以後,再命你引路去找那甄客周小賊!」

  公孫玉暗想自己對這沈南施曾有救命之思,但如今卻換來「狂妄無禮」四字,並硬要教訓自己,簡直令人有點哭笑不得。

  根據對方語氣神情,縱然刻心析腹,舌粲蓮花,也難邀其信;這一場莫名其妙的打鬥,必然無法避免,遂同樣伸手拔劍,挽訣卓立。

  兩人立好門戶,互一注目,全自為對方的颯爽英姿,起了一種惺握相借之念,心頭略震。

  公孫玉見沈南施秀靨籠霜,蛾眉含煞,在原來就頗為嬌美的姿色以上,更添了幾分英朗之氣!不由暗想此女人品不錯,倘若真個與戴天仇這段過節,解釋不開,冤怨相尋,豈非弄得柳慘花愁,大煞風景?

  所以明知善言難了,依然含笑恭身說道:「沈姑娘,在下尚有急事待辦,敬接百招,如彼此勝負不分,便請約定日期地址,到時分孫玉必命那位……甄客周,登門負罪!」

  沈南施冷冷答道:「有什麼話,打完再說,我料你未必逃得出我百招之下!」

  公孫玉眉梢一動,但立即和聲笑道:「姑娘儘管發招,公孫玉也許能夠僥倖?……」

  這兩句話表面謙虛,其實甚做,所以沈南施不等公孫玉說完,嬌叱一聲,劍光打閃,左游右科,立幻漫天劍雨,飛灑而至。

  公孫玉當日台下觀戰,看出沈南施劍術極精,若非有意對戴天仇留情,盤螭劍決不會輕易出手!

  如今見她才一起手發劍,威力便已頗強,自然不敢怠慢,晃肩退步,閃出五尺。

  沈南施招式未收,跟蹤追撲,長劍挺處,又自飛落一天劍影。

  公孫玉足下倒踩七星,一盤一統,剛剛蛻出劍影之外,但沈南施劍法極妙,早已算準他閃避方向,蓄力震劍,龍吟風吵聲中,又復迎頭灑下一片劍網。

  對方招式變得大快,公孫玉立蹈危機,無奈之下,只得施展申一醉所授的「神魔三式」中的「神魔無影身法」,長嘯一聲,藍杉急旋猛飄,沖天飛起,落在兩丈以外。

  沈南施這次卻不再追,橫劍卓立,嬌靨上又添了幾分羞憤之色,恨恨問道:「公孫玉你若再輕薄,沈南施與你勢不兩立!」

  公孫玉聞盲未免摸不著頭,暗想這位姑娘一上手便是三記絕招,把自己逼得連輕不肯用的「神魔無影」身法,都使了出來,才勉強躲過,怎的突然又香自己加上「輕薄」二字?

  沈南施見公孫玉目光凝視自己,滿面惶惑不解之色,越發嗅道:「你驕狂賣弄,難道不是輕薄?既說接我百招,為什麼總不還手?」

  公孫玉這才悟會對方之意,俊目凝光,朗然一笑說道:「甄客週身懷不共戴天仇之恨,仇家又厲害無比,才費盡苦心,向姑娘借劍誅仇,等他雪恨以後,必然負荊請罪,並奉還盤螭寶劍!但情雖可憫,理有不當,公孫玉這起手三招不還,就算是先代甄客周,向賢父女謝罪!」

  沈南施嬌靨飛紅,怒聲噸道:「油腔滑詔的攝薄少年,你要謝罪就謝到終身,要不還招就不還招到底,我非要看看你們天南一源,有些什麼樣的挨打身法?」

  話音方了,想起那句「要謝罪就謝到終身」,頗有語病,不由臉上更紅,竟自施展她巫山劍法中的撒手招術,「追魂九絕」!

  當初她用這「追魂九絕」,敗給戴天仇之故,是因芳心有屬,故意逼出戴天仇一招絕學,趁勢棄劍聯姻,如今卻是真正發揮這種劍法威力,只見她翩若驚鴻,捷如閃電,身隨劍走,心與神凝,一劍連著一劍,九劍迴環並發,幻作一天劍氣,萬點劍尖,宛如怒潮狂飆,向公孫玉厲嘯而至!

  公孫玉的思師元修道長劍術之精,號稱天下第一,他得承衣缽,自是用劍行家,但如今也不由暗讚沈南施劍法神妙!

  心想武林萬派,均有專長。自己何日才能盡得各家精髓,加以融會員通,光大本門武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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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心中雖在想事,手下卻絲毫不慢,卓立如山,凝神應變,一招「池上生蓮」,一招「花開見佛」,在身前身後,幻出劍光所化的無數朵朵青蓮,便把沈南施威力無鑄,變化莫測的「追魂九絕」,一齊從容拆解。

  女孩兒家,終較心細,見公孫玉仍未還手,「追魂九絕」又告無功,便知縱然父女二人,合手齊上,也決非這身著寶藍長衫,英挺無比的少年之敵。

  若等對方還手,無疑即將取辱,所以在「追魂九絕」的最後一式剛完,便立即收劍,向公孫玉把秀眉一揚,左手微掠雲鬟說道:「公孫玉,你膽量如何?」

  公孫玉拆解她「追魂九絕」以後,覺得此女武功不弱,自己又不願傷她,這樣纏下去,要纏到何時,才能脫身?去往西陵峽口,尋找那位「知足漁翁」,辦自己尋覓「靈龍匕」的正經大事!

  正在大傷腦筋之際,突然見她停劍發問,而這問題又是突如其來的莫知所指。

  公孫王不及深思,惶惶惑惑地隨口答道:「違國法,逆天理,停人情之事,雖小不為!倘心安理得,合法合情,則刀山劍樹,蹈火赴湯,亦復何俱?」

  沈南施櫻唇一披,微微哂道:「你說得頗好聽,我約你明日正午,到這巫山翠屏蜂腰的仙女坪上一會!」

  說完,根本不等公孫玉答覆,手挽沈雄飛,父女二人雙雙縱出數丈,沈南施才又回頭叫道:「公孫玉,明日之約,你不要膽小不來,辱沒你們天南劍派!」

  這兩句話好生厲害,公孫玉本不願多生閒事,想等沈氏父女一走,自己便仍去找那「知足漁翁」,請教「靈龍匕」何在?但沈南施臨去所云的「辱沒你們的天南劍派」一語,卻說得他心頭火發,俊目閃光,立意無論如何也要維護師門威望,明日到翠屏蜂腰仙女坪上赴約。

  一日光陰,還不是眨眼即過?公孫玉藍衫佩劍,獨上巫山,因心中始終在暗暗盤算怎樣才能雙方不走極端,把這樁嫌怨,谷戴天仇設法解開,致連沿途的環壁煙蘿,疊屏雲錦,以及足下奔騰澎湃的束峽江麟,都無心欣賞。

  但等援上翠屏峰,到了幾間茅屋之前的一大片石坪之財,公孫玉不由怒聚雙眉,把適才那種息事寧人的念頭,驅除得乾乾淨淨。

  原來石坪上沒了兩張座椅,右邊椅上,坐著老莊主沈雄飛,左邊倚上,坐的卻是一位手執五風鋼拐,滿頭白髮飄蕭的老婆婆,沈南施則勁裝仗劍,侍立在那白髮婆婆身側。

  石坪右側的土地之上,掘了一個深坑,坑邊豎著一塊紙牌,上寫:「狂徒公孫玉埋骨之所」。

  公孫玉強捺憤火,緩步當坪,沈南施嬌聲叱道:「公孫玉!你還不叩見我思師巫山神姥,從實吐露甄客周小賊的師門,及藏身所在,以求寬貸一死!」

  「巫山神姥」四字入耳,公孫玉凜然一驚,知道又遇上了十大高人的其中之一,但覺得對方太已恃技凌人,遂岸然答道:「沈妨娘何必如此盛氣凌人,公孫玉雖然技薄藝淺,但尚不致輕輕易易地,便被你埋在那土坑之內!」

  話雖針鋒相對,禮仍不失,公孫玉肅立恭身,微一抱拳,向那仰首望夭,毫未理睬自己,白髮飄蕭的巫山神姥說道:「天南三劍門下未傳弟子公孫玉,參見老前輩!」

  巫山神姥仰望白雲,做不還禮,半晌以後,才慢慢把眼皮一低,兩道炯如寒電的目光,注向公孫玉,冷冰冰的問道:「你說我挖的那個士坑,埋不了你?」

  這句話把公孫玉問的哭笑不得,暗想二師兄一鶴道人所說委實不差,這位巫山神姥,果真怪僻已極!無奈之下,再忍一口怒氣,和聲答道:「青山埋骨,理所當然,但公孫玉師門的如山血債在身,尚不容我自己,輕易言死!況且彼此毫無雕怨,老前輩盛怒何由?晚輩仁候明教!」

  巫山神姥的臉色,往下一沉,說道:「我老婆子門下,向不容人欺侮,你與甄客周假意招親,設計騙劍,辱我愛徒至甚,難道還罪不該死?」

  公孫玉忍不可忍,抗聲答道:「晚輩雖在觀光沈家莊盛會之前,與甄客周陌不相識,事後才與他義結金蘭,但頗願代他承掘此事!」

  巫山神姥嘴角徽披,哂然問道:「你打算怎樣擔承!」

  公孫玉臉上一片朗朗神光,正色答道:「晚輩以天南門戶聲名,擔保三年之內,甄窖周必然復卻深仇,親登翠屏峰仙女坪謝罪還劍!」

  巫山神姥「哼」了一聲,未置可否,又復繼續問道:「甄客周當眾招親、合格人選,對我徒兒的終身大事,怎樣交代?」

  公孫玉應聲答道:「關於這一點,請老前輩怨公孫玉回天乏術!」

  沈南施芳心早屬甄客同,見師傅談到自己的終身大事,本在低鬟含羞,但聽公孫玉這樣答話,不由帶著滿面嬌紅,抬頭矚目!

  巫山神姥也把手中五風鋼拐,重重連頓,山石「丁丁」作響,火星四濺,滿頭白髮齊飄,神威懾人的厲聲喝道:「為什麼回天乏術?

  難道我徒兒配不過他?」

  公孫玉絲毫不為巫山神姥的威勢所奪,依舊卓立如山,目光略掃沈南施,昂然答道:「沈姑娘仙姿玉骨,絕代傾城,怎會不配?但甄客周只是化名,暗含『刻舟』求劍之意!她本名戴天仇,乃易釵而棄,與沈姑娘一樣,也是一位紅妝俠女!」

  沈南施驟聞意中那位又恨又愛的甄客周,竟是女扮男裝,不由耳中「嗡」的一聲,眼前金花亂轉,嬌軀一軟,暈倒巫山神姥懷內!

  巫山神姥目光獰視公孫玉,但顧不得發作,先與沈雄飛解救氣暈的沈南施姑娘,並加以安慰!

  沈南飾悠悠醒轉以後,滿懷幽怨,一瀉無餘,伏在老父肩頭,哭了個哀哀欲絕!

  巫山神姥扶著五鳳鋼拐,慢慢起立,怒色突然一齊收斂,只是冷冰冰地,向公孫玉問道:「我再問你一句,戴天仇是何人弟子?如今安在?」

  公孫玉見巫山神姥神色忽變,知道一場極難應付的暴風雨,立即來臨,暗將本門無極氣功,提聚丹田,發話答道:「戴天仇師門不能洩漏,至於她如今人在何處?晚輩亦不知情!」巫山神姥臉上突又浮起一絲笑容,慢吞吞地問道:「你不知道她在何處,我相信麼?」

  公孫玉足下暗合子午,氣靜神凝,昂然答道:「老前輩願信與否,公孫玉無法勉強,但我據實以答,問心無愧!」

  巫山神姥森然一笑說道:「好個『問心無愧』,我叫你『人士為安』!」

  五風鋼拐倏然往上一翻,但舉而未落,向公孫玉沉聲叱道:「小輩還不亮劍,老婆子五風拐下,向不殺徒手之人!你如怕裂腦分屍,就乖乖自己爬到那個早就替你準備好的土坑以內!」

  公孫玉微退半步,探出自己的青鋼長劍,眉梢雙剔,目射神光叫道:「老前輩一再相逼,請怒公孫玉無禮放肆!」

  「放肆」兩字,剛剛出口,巫山神姥的五風鋼拐,已帶著一片懾人厲嘯,震耳驚風,宛如泰山壓頂般的劈頭砸下!

  公孫玉聞聲知戒,看出巫山神姥的膏力奇強,何況人家又是前輩?遂以「天星錯步」,旋身飄出數尺,長劍在胸前一捧,開出「五嶽朝宗」的謙恭門戶!

  巫山神姥就勢拐化「浪捲麟沙」,口中叫道:「老婆子向來不講江湖過節,這一套全免!你有多大本領,趕快施展,不然就死得太冤枉了。」

  這一杖橫掃,又是濤翻波卷,威勢無倚,公孫玉再度飄身,已被巫山神姥逼得少年情性大發,果然不再謙恭客套,施展天甫劍法中的兩記絕招「花迎劍佩」,「柳拂旌旗」,趁對方鐵拐回收之隙,劍發如風,逆攻而至!

  巫山神姥哂然一笑說道:「劍法不錯,但你比元修老道的火候,差得太遠!」

  話聲之中,鋼拐斜桃,硬用拐端所鑄五個風頭的風嘴鎖劍!

  公孫玉勁貫右臂:忽然拋劍當空,雙掌齊用申一醉所傳「天星掌」中一招撒手絕學「力士推山」,並暗含無極氣功,猛向巫山神姥當胸襲去!

  巫山神姥真料不到公孫王面對自己這等名頭人物,居然還敢這樣冒險打法?事出意外,武功再好,也覺窘迫,只得藉著五風鋼拐往外鎖劍之勢,旋足飄身,一退兩丈!

  公孫玉並不就勢加以追逼,伸手接佐空中墜下的青鋼長劍,依舊卓立凝神,抱元守一。

  他這一招拋劍用掌,目前雖然稍佔便宜,但也幾乎因此惹下了殺身大禍!

  巫山神姥身形落地以後,面寒似水,白髮齊飄,她再不輕視這輩分略低的年輕對手,也不用甚輕功身法,只是目注公孫玉,顫巍巍地,手枝鋼拐,一步一步慢慢向前。

  公孫玉知道這位怪老婆婆已動真怒,再度出手,定系全力襲擊,威勢難當,遂略避其鋒的,橫劍當胸,緩緩後退。

  但退了七八步後,公孫玉暗想反正總須一拼,若這樣退法,究竟退到何處,才算了結?

  心念既動,足下遂停,他這裡剛一停步不退,巫山神姥卻由慢轉炔,快到不知所來的,欺至距離公孫玉四五尺前,五鳳鋼拐一舉,並不十分迅疾的蓋頭擊下。

  公孫玉見巫山神姥這一拐來勢不疾,所蓄真力也似不強,遂用一式「笑指天甫」,揮劍拒拐,準備再度施展「天星掌」法,以求挫敵。

  那知拐劍才觸,公孫玉便知不妙,對方不但拐重如山,拐上並似有極強吸力,長劍反為所制,漸漸向外引出,那裡還有功夫,施展什麼「天星掌」法?

  尚幸他本門無極氣功,長於卸勁化勁,公孫王一驚之下,勁力齊收,青鋼長劍似無人把持的被五風拐引出數寸,但突然出聲長嘯,全身功力齊聚右臂,猛然奪劍飄身,往外便閃。

  劍也被他奪去,身也被他閃開,但巫山神姥跟蹤便至,滿頭白髮根根倒豎,五風拐法展盡精術,硬把公孫玉圈入一片呼呼怪嘯的如山拐影之內!

  這一陣猛烈急攻,招招如石破天驚,山崩海嘯,威勢豈同小可?巫山神姥功夫既純,真力更足,公孫玉縱然姿裹再好,遇合再多,火候上總比對方差得太遠,立時險象橫生,危機瞬息。

  但他一經發現自己決非巫山神姥之敵,便立即放棄進攻,一心固守,倚仗「青蓮劍法」,妙用無方,在身前身後,幻出朵朵青蓮,雖蕩不開,衝不出這位白髮婆婆的如山拐影以外,一時半時,尚足自保。

  巫山神姥見自己已把一套震懾當世武林的「五風朝陽拐法」,使到半酣,公孫玉冗自神儀內瑩,化解有方,無論手眼身法步上,均看不出絲毫破綻。

  心中也自暗讚這年紀輕輕的天南門下,實是不見!但越是這樣,越是激發了巫山神姥的剛俱之性,拼著與天南無極劍派,結下深仇,並得罪另一位武林奇人,也非把公孫玉毀在五風拐下不可。

  拐如風舞,人似龍翔,驀然厲聲叫道:「無知小輩,原來你仗著偷學了伏魔老尼的幾手防身劍法,便敢驕狂自恃!老婆於讓你開開眼界,五拐以下,不令你橫屍仙女坪前,就把『巫山神姥』四字,自當今武林的十太高人之中,永遠除卻!」

  話音方落,已下殺手,施展「五鳳朝陽拐法」之中的一招迫魂絕學「百鳥朝凰」漫空呼呼怪嘯,宛如百拐同揮,照准公孫玉盤頭疾落。

  公孫玉聽巫山神姥這等說法,知道絕非虛聲恫嚇,再見那招「百鳥朝凰」,威勢無倫,打法詭異,五風揚拐影蔽空,宛如漫空風舞,一片龍吟,上下左右前後,一丈七八的周圍以內,彷彿全在對方目光攝影籠罩之下。

  這種情勢,因始終身處被動,閃避極難,即令勉強施展小巧之技,脫出這招「百鳥朝凰」的威力圈外,巫山神姥必然乘自己倉皇應變,立足未穩以下,跟蹤追到,辣手連施,豈不更瀕險境?

  想通利害以後,公孫玉功行百穴,氣聚丹田,神凝心靜的卓立如山,青鋼長劍震處,一招「碧水生蓮」,幻出朵朵劍花,飛迎怪嘯而落的漫天拐影。

  巫山神姥雖然誇了大話,其實原無絕對把握,真能在五招以內。使公孫玉濺血橫屍仙女坪上。

  但見他震劍生花,硬接來勢,不由高興得「哼」了半聲,五風拐盤空疾落,只聽「叮」然微響,漫天拐影與朵朵劍花,倏然齊收,二人手中的拐劍兩般兵刃,卻互相粘在一處。

  巫山神姥滿面嚴霜,單臂持拐壓劍,把數十年性命交修的真氣內力,綿綿不絕傳向五風拐端。

  公孫玉勉強以本門無極氣功,支撐片刻以後,便覺對方拐重如山,青鋼劍不由自己的漸漸被那根五風鋼拐,壓得往下沉落。

  既無法抽劍飄身,又不肯低頭忍氣,公孫玉滿面通紅,心中好不難過!知道劍被對方壓到當頭,或是硬被壓折之際,也就是自己魂飛屍僕這仙女坪頭之時!武林弟子,遊俠江湖,生死原無足懾,難過的只是師仇未復,心上人卞靈筠又在魔窟之中,忍淚相待,自己縱死九泉,此根難混。

  人往往傷心到了極處,豪氣反高,公孫玉絕望之餘,心想要死也當死得壯烈一點,不能為天南門戶購羞,遂倏然俊眉雙挑,瞑目開聲,竭盡本身內力,向外推劍。

  巫山神姥本在逐漸加力,要把公孫玉逼得油盡燈干以後,輕輕易易的一拐打死。

  如今見他分明不敵之下,仍敢如此倔強,更不由激發巫山神姥的剛慢怪僻習性,「呼」的一聲,滿頭白髮再飄,五鳳拐端,凝足了十成勁力。

  天南一派的無極氣功,若煉到爐火純青地步,無終無極,最耐久戰,故而公孫玉火候雖差,仍可勉力支撐少許光陰,但那柄青鋼長劍,卻禁不住五鳳拐端真力驟加,「嗆」然一聲,硬被對方生生壓折。

  青銅劍折以後,公孫玉知道自己命若游絲,但仍極其本能的收回殘餘內力,護住心頭,腳尖點處,往後倒縱。

  巫山神姥對付一個年輕後輩,竟費了這大手腳,早已盛怒如狂,那裡肯讓他走開?因公孫玉長劍已折,自己身份關係,也不再用拐,右手猛凝真力,五風鋼拐人石三寸,如影隨形的飄到公孫玉身前,一招「驪龍探爪」,虛抓對方面門,其實右手五指,才一箕張,便立即回收,左掌凌空吐力,一般勁氣狂飆,向足尖剛剛點地的公孫玉當胸,劈空擊去。

  徒手相搏,公孫玉原佔便宜,倚仗申一醉睥睨當世的「天星掌法」,及妙用無方的「神魔三式」,足可與巫山神姥纏戰士段極長時間!但如今卻因拐劍相交,真氣內力消耗殆盡之餘,無法避開對方這虛實相生的一抓一擊。

  勁風到處,公孫玉「吭」的一聲,口吐鮮紅,身軀凌空飛出數步,「砰」然墜地,一動不動。

  巫山神姥冷笑一聲,自語說道:「狂妄小輩,你試試我老婆子所挖上坑,埋不了你,還是埋得了你?」

  縱身上前,抓起公孫玉扔人事先挖好的士坑以內,手掌微揚,勁鳳拂處,掃落坑邊堆置的一片黃土。

  巫山神姥正待繼續填土埋人,突然耳邊響起沈甫施的顫聲急叫道:「師傅,我們殺錯了人,趕快住手!」

  巫山神姥愕然回頭,只見沈南施俯身自公孫玉被震落地之處。

  檢起兩三粒圓形物件,縱到身邊,花容敗壞的急聲叫道:「師傅你看!」

  巫山神姥略一注目,哂然說道:「這是他們天南一派的隨身暗器『玄門智珠』,有甚稀罕?」

  沈南施不及向巫山神姥答話,嬌軀一擰,縱下上坑,把公孫玉自薄薄一層黃土之中,抱出坑來,略探鼻息,眼內淚珠直滴說道:「師傅!當日沈家莊擂台之上,那化名甄客周的戴天仇,騙了我盤螭劍,高吟『刻舟只為來求劍,不愛黃金薄美人!」走後,徒兒羞憤難當,橫劍自絕!突然台下飛來這樣一粒『玄門智珠』,擊落手中長劍,救我一命!如今銜思未報,反把人家打得這般光景,問心怎安?師傅,他都沒有氣了,你看看還能救不能?」

  這時沈雄飛聞言趕過,自腰中取出另外一粒『玄門智珠』,互一比照,完全相同,也自急得搓手頓足。

  巫山神姥眉頭緊蹙,仔細察看公孫王,果鼻息已無,只剩下心頭一點徽溫,知道雖然命若游絲,人卻尚未全死。

  微凝真力,駢指如鳳,在公孫玉前胸後背,接連六點。

  點完公孫玉七處大穴,引袖拭去鬢邊汗水,對沈南施把眉頭雙皺說道:「這公孫玉年紀輕輕,一身功力委實不見!我雖以五風拐壓折他青鋼長劍,但也足足耗去了六成真力,他劍折以後,我拄拐人石,又復耗力兩成,所以最後一掌,看來凌厲,其實,只有兩成功力,不然心脈震碎,縱有華佗盧扁,或千載靈芝,照樣回生乏術。」

  沈南施淚珠線滴之間,突然抬頭問道:「師傅這樣說法,他人還有救?」

  巫山神姥太息說道:「活雖不難,但要想恢復一身武功,卻恐怕難得等於挾泰山而超北海!」

  沈南施收淚說道:「難並不怕,只要有絲毫希望,沈甫施赴湯蹈火,一概承當!」

  巫山神姥看她一眼,搖頭歎道:「他把命保住以後,因心脈幾斷,根本大傷,稍一過分用力,便將傷肺咯血!所以要想恢復內家上乘武功,必須先覓得一種功能培元固本,增益真氣內力的稀世靈藥,然後再請來武林中最難纏難惹的『南北雙魔』,由黑衣無影辣手神魔申一醉,用他的『先天混元氣』,六詔神君萬俟午,用他的『純陽真解』,傳人公孫玉體內,相互融會,導引靈藥,周達全身百穴,及八脈奇經,方可有望!但這兩個魔頭,氣味絕不相投,性情又均比我老婆子怪僻多多!故而不僅稀世靈藥難尋,要想叫這兩個魔頭,合乎為此事盡力,更難於人地登天,赴湯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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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8 23:49:16 |只看該作者
  沈維飛沈南施父女,聽得不禁愁眉雙蹙,巫山神姥繼續說道:「所以對此事只有兩條處理方法,第一條稍違天理良心,但可永絕後患,就是索性把公孫玉一掌震死,填士埋人……」

  沈南施失聲叫道:「恩將仇報,寧死不為,我情願聽任他傷癒以後,邀集天甫門下,殺我洩憤,也不能下此狠心毒手!」

  巫山神姥看她一眼,點頭說道:「我也不願你如此作法,第二條辦法是由我費上十日苦心,先替這公孫玉暫療傷勢,恢復尋常武功,然後再幫他尋求靈藥,拜請申一醉萬埃午南北雙魔,合手為助!

  但我昔日有誓,畢生不出巫山,更不肯對申一醉萬俟午低聲下氣,這件天太難題,只能由你父女擔承的了!」

  沈南施目射英光,點頭承諾,沈雄飛自亦義不容辭,巫山神姥遂親以內功靈藥,相輔為用,替公孫玉療治所受傷勢。

  公孫玉自迷迷惘惘之中,知覺漸復,只覺得局身骨節,酸痛不堪,頭胸間也異常難受,身軀卻似躺在一張軟床之上。

  床前並時有一種微帶泣聲的嬌柔歎息,公孫玉不由大詫,回想仙女坪上的一場惡戰,自己長劍被巫山神姥五風鋼拐,生生壓折,動力火候不敵,真氣極度所傷之下,又挨了對方一記內家重掌,自分自然黃土埋屍,巫山飲恨,怎會得慶更生,這床前蘭香細細的歎息嬌聲,又是那一位巾幗奇英,紅妝俠女?

  心中想不明白,自然要看個清楚,但雙目才睜,便覺眼前金花亂轉,一片漆黑。

  那位語帶泣聲的嬌柔語音,宛如黃鸝轉舌,幽幽說道:「公孫小俠,暫時還請珍攝!你失力之下,受傷大重,雖經我思師眼以靈藥,療以內功,但至少尚須七八日光陰,才能下床行動呢!」

  這種語音人耳,公孫玉不但大驚,心頭並立即騰起一股熊熊怒火!但怒火才騰,胸腹之間,便自奇脹欲裂,痛苦得幾難禁受。

  公孫玉知道確實受傷過重,並想起自己身膺天南門戶的興衰重責,無論如何,也要暫時忍辱偷生!遂寧神靜氣,慢慢壓下了心頭怒火,聲若游絲的冷然問道:「是沈姑娘麼?公孫玉以一身血肉,代義妹戴天仇還債巫山,難道……」

  沈南施不等公孫王話完,便眉黛籠愁地幽幽一歎,柔聲說道:「公孫小俠暫時一心養病;莫談這些亂人情意的錯雜思仇!方纔若非我發現你所用『玄門智珠』是當日救我性命之物,真不免聚鐵九州,鑄成大錯!如今你因受傷極重,一身上乘內家武功,恢復至難,更切忌輕易動怒,傷及肺腑,務請釋黔靜燥,鎮攝心神,聽我說完經過,彼此徐圖善後之策!」

  說完,伸手替公孫玉蓋上一幅薄衾,便坐在床頭,細說公孫玉暈死以後經過,及其受傷程度,恢復辦法。

  這「一身上乘內家武功,恢復至難!」之語,又使公孫玉驚出一身冷汗!果然如沈南施所說的釋矜靜燥,細細聽完,心頭不覺大為煩悶!

  暗想這幾樣恢復自己功力的條件之中,辣手神魔申一醉,無疑必然盡力,培元固本的靈藥,可能也不大難求,只有那六詔神君萬俟午,是自己不共戴天仇敵,慢說他決不肯以「純陽真解」,為自己療傷,連自己也決不肯向這魔頭乞惠!

  但轉念一想,巫山神姥雖然如此說法,難道就真無任何其他手段,可以恢復功力?還是先等傷勢稍痊,再作計較為是!

  念頭打定,雙目微開一線,向沈南施含笑說道:「沈姑娘不必過分擔心,公孫玉因尚有急事在身,等能夠行動以後,便當離此他去,至於恢復功力一節,也會自行料理,不敢有煩沈姑娘照料!令師何在?敬煩轉告,公孫玉對此事毫不介懷,但求沈姑娘與令師,莫再計較戴天仇的當日之咎便了!」

  沈南施聞言,微一尋思答道:「家師已往望霞峰訪友,旬日難歸,公孫兄對我深思,小妹必報,但戴天仇當眾辱我過甚之恨,沈南施也曾所必復!思仇何必混為一談?公孫兄且請眼藥,你能原諒我這種執撤情性麼?」

  話完,輕伸玉臂,慢慢扶起公孫玉上半身,餵他服下一粒靈丹,及半杯藥汁。

  本來偶櫻小恙,有這樣一位比花解語,比玉生香的絕代佳人,親待湯藥,未嘗不是人生一樂、但公孫玉身負重傷,心靡中又早就深深嵌入了卞靈筠戴天仇的兩個情影,反而對沈南施這分殷殷情意,感覺到心頭一震。

  暗想巫山神姥分明是不便與自己見面,才托故在望霞峰訪友避開,但這位沈南施姑娘,卻把稱呼由「公孫小俠」,改作了「公孫兄」,自稱「小妹」,又這樣的不避嫌疑,慇勤待藥,丰神楚楚,吹氣如蘭,自己相處卞靈筠戴天仇二女之間,業已頗感為難,這七八日的病榻纏綿,卻須千萬提高警覺,不要在重傷以下,又復墜入情天小動。

  主意雖然如此打法,但聽沈南施那句「恩仇不必混為一談」之語,不由暗覺此女仙姿傲骨,我見猶伶,自己傷癒以後,定然盡力設法,務使她與戴天仇化解嫌怨,結為閨中密友。

  轉瞬三日,除了晨昏之間,沈雄飛偶來含笑探視以外,全是沈南施在損旁相伴,而且彼此決不再行提及「恩仇」兩字,沈南施只是秋水含情,蛾眉傳意的敘述些自老父口中聽來的江湖異聞,替公孫玉解悶!

  人非太上,怎得忘情?日對紅妝,誰能遣此?但公孫玉畢竟不凡,在發覺自己對沈南施好感漸深之際,便已暗暗打好退步主意。

  到了第六日上,公孫玉暗試自己除了內家真氣,無法提聚以外,其他均已恢復,遂在沈南施夜深歸寢之際,悄悄收拾自己衣物,留書謝別,離卻翠屏蜂,雇了一隻小船,直放西陵峽口。

  三峽江行,處處絕險,尤其是這巫映最長,唐代詩仙李青蓮曾有句云:

  巫峽夾青天,巴水流若茲,

  水流有到處,青天無盡時,

  三朝上黃牛,三暮行太遲,

  三朝復三暮,不覺鬢成絲!

  但這是說峽行逆水之難,如今公孫玉是順水行舟,卻又合了李青蓮的另兩句待:「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小船在急流激湍以內,只覺兩岸青山,如飛後逝,不知不覺之間已近西陵峽口!公孫玉因不習水性,對那奔騰澎湃的浩蕩江麟,有點目眩心怯,故常坐舟中,始終不知道自他巫山買掉之時,便另外有條小船,暗暗尾隨在後。

  那條小船以上,只有一個箬笠蓑衣,漁夫打扮的年輕之人,但操舟手法,卻顯見得習狎波濤,高明已極。

  眼前江流極狹,兩條小船一先一後,正在順流急駛,突然七八丈外的江岸峭壁之上,起了一陣聲若狼降,懾人心魂的桀桀獰笑!

  這種笑聲太熟,公孫王立時想到苗嶺天絕谷口,暗算自己師兄弟,結果被辣手神魔申一醉現身驚走的獨臀豺人,與狠心秀士。

  矚目看處,果然左側峭壁半腰的站的正是這兩個魔頭,江流極速,舟行如箭,七八丈的距離,展眼即將到達,狠心秀士用內家真氣傳聲叫道:「公孫小狗,你大概命運已絕,才會狹路相逢,我叫你葬身在這滾滾江麟之中,看那老醉鬼縱然本領通天,還有何方法趕來救你?」

  尾句餘音,尚在耳邊蕩漾,一塊磨盤大石,業已照准公孫玉當頭,飛擲而下。

  慢說公孫玉如今身上只有尋常武學,便算內家功力未失,真氣能聚,對這自上往下,凌空飛砸的千鈞重擊,也決不敢硬搪硬接,加上船在急流以內,連閃躲亦自不便,幸船家猛一搬舵,巨石帶著懾人心魂的狂嘯風聲,擦舷落向江中,濺起一天水霧,小舟也險些翻覆。

  但獨臂豺人跟在狠心秀士以後,同樣施為,他真力更足,來勢更強,第一塊磨盤巨石,剛剛僥倖躲過,第二塊魔盤巨石,便已砸中船頭,「砰」然巨響,小船應石立碎,公孫玉與那船家,全被震得頭昏眼花,雙雙翻人涵稻急浪。

  這時後面那條船上的年輕漁夫,倏然甩卻箬笠蓑衣,一式「魚鷗入水」,平竄兩丈,扎入險惡無比的巫峽狂流,雙足連喘波濤,好俊的水性,剎那間伸手撈住公孫玉衣帶,雙雙若沉著浮的隨波而逝。

  獨臂豺人與狠心秀士,絕想不到在這等險惡所在,居然有人還敢如此拚命救人?正待下手追擊,但就這一愕之間,那年輕漁夫,及公孫玉的載浮載沉身形,已在激浪湍濤之中,順著江流,轉過一灣山角,消失在浪花洶湧以內。

  狠心秀士發出一陣絕似狼嗥的笑聲說道:「三塊江流,向稱天險,除了一瀉千里的奔騰怒濤以外,明暗礁石,塊塊如刀!那漁夫打扮之人,雖然看去水性極佳,但我料他流不到西陵峽口,便將與那公孫小狗,一齊碎骨粉身,葬於魚腹!」

  獨臂豺人眉頭微皺說道:「這二人固然萬死一生,但據我觀察,申一醉那老魔頭,彷彿與公孫小狗,淵源甚深,他素來思怨分明,眥眶必報,我們與他結下這段梁於,必須早謀退步才好!」

  狠心秀士聽獨臂豺人這樣一提,眉宇之間,也徽現憂色說道:「老醉鬼外號『黑衣無影』,來去如風,所練『先天混元氣』,及『天星掌』,委實高明,你我弟兄縱然合乎齊上,亦非其敵!矚目當今武林,除了六詔神君萬俟午,那比申一醉更怪更狠的魔頭以外,真還想不出其他人物,能與這老醉鬼互相頜頏的呢!」

  獨臂豺人聞言,維梁獰聲笑道:「大丈夫貴乎能屈能伸,我們為了略避那來去如風,並手下極辣的老醉鬼,何妨便跑趟雲南六詔?

  與萬俟午搭搭交情!最好掇弄他們這『南北雙魔』勢成水火,』兩敗俱傷,不然乘隙把萬埃午那冊『純陽真解』,偷到手中,覓地埋首,苦煉十年,也足以逞雄一世!」

  計議既定,立即南奔,這獨臂豺人狼心秀士投靠六詔神君萬俟午之事,留待後談,目前先敘述墜入駭浪驚濤以內,順水漂麟的公孫玉,與那捨命救人的年輕漁子!

  公孫玉,因內家功力已失,禁不住巨石碎舟的劇烈震盪,再加上素來不識水性,翻下急麟激湍之中,經水氣一逼,人便暈死!但救他的那位年輕漁夫,卻不但水性精絕,並對這三峽江麟,極其熟悉!

  右手半托半抱公孫玉,只利用左手及雙足,便捷若游魚般的,避開江心江面,或明或暗的大小礁石,隨波而下!

  一來因兩旁均是壁立千仍的奇陡山蜂,二來水麟如萬馬奔騰,過急過速,再好的水性,也無法橫游登岸,何況尚須顧及手中所救之人?所以時間一久,隨著江梳幾個轉折以後,年輕漁子亦自難支,並因專心顧全公孫玉之故,自己身上已被明暗礁石,擦傷多處!

  傷痕越來越重,越來越多,力量卻越來越竭,年輕漁子漸知事不可為,淒然長歎,雙手一合,索性把公孫玉緊緊抱在懷中,只用雙足勉強踢水,聽天由命。

  等他連雙足也踢不動水之時,突覺身上一緊,也從此知覺全失。

  不知過了多久,公孫玉被一種濃例的藥香,刺激得慢慢醒來,只覺週身酸痛不堪,彷彿臥在一張軟榻之上。

  雙目徽開一線,發黑半天以後,才看清楚是一間清潔茅屋,身下雖是竹床,但用稻草墊得極厚,所以感覺頗為柔軟!

  床畔不遠,一爐文火之上,放著一隻瓦罐,那濃例藥香,便自缸內溢出。

  公孫玉回憶前情,獨臂豺人巨石碎舟以後,自己迷迷惘憫之中,彷彿有一個年輕漁子,竄入水內,捨命來救,難道這間茅屋,就是那年輕漁子居所?此人能在天下有名的三峽狂流以內,隨意救人、則水性之高,江湖中應無人再出其右。

  他正在胡自思索之際,屋外遠遠起了一陣蒼老嘹亮的歌聲,唱的是:

  「黃米飯,白鹽炒,只要撐得肚皮飽,若因滋味妄貪求,須多病痛增煩惱!

  硬竹床,鋪軟草,高枕無憂睡到卵,錦金羅褥不成眠,復去翻來天已曉!

  破衣服,無價室,補上加補年年好,盈箱羅緒替人藏,何曾件件穿到老!

  舊房屋,只要掃,及時修理便不倒,世間多少好樓台,半成瓦礫生青草!」

  公孫玉覺得這高歌之人,極其知足,倘人人均能深悟這歌中含意,並身體力行,則腥風血雨,險惡無邊的江湖之中,還有什麼冤怨相報?還有什麼名利相爭?豈非是一片祥和的清平世界!

  玄想未了,室門已開,走進一個蒼顏白髮,身披蓑衣,但精神極其矍鑠的年老漁人。

  公孫玉始終以為此處是那救自己的年輕漁人之家,這年老漁人,定是那年輕漁人之父,正想起謝,但才微自枕上欠身,眼前立轉金花,竟與在巫山翠屏峰仙女坪,受了巫山神姥內家罡掌重傷,一般光景。

  老漁人見狀忙向公孫玉搖手示意笑道:「老弟莫拘俗禮,你只是不請水性,被急麟沖激過甚,略受內傷,再將息上個三五日,便可復原!但尊夫人想系全力護你,受傷太重,雖經我捨卻一根珍藏多年的成形人參,仍須等這缸內藥汁熬好,服下以後,才可確定是否有還魂之望呢!」

  這一席話,把個公孫玉聽得簡直迷惘萬分,暗想自己始終以師仇為重,連卞靈筠、戴天仇那樣兩位天姿國色的知已紅妝,都未肯過分親熱,如今怎會好端端地,從這老漁人口內,鑽出「尊夫人」三字,並還說是她為救自己,受傷極重。

  念頭轉來轉去,突然轉到那位感恩圖報,意欲護持自己,求藥療傷的沈南施姑娘身上,暗想萬一是她,則這種錯雜思仇,真不知要纏到何時方了?

  心中大急,顧不得全身酸痛,勉強抬頭問道:「老人家,在一卜公孫玉,尚未娶妻,因救我而受傷的那位姑娘,莫非姓沈?」

  老漁人含笑走過,令公孫玉睡好,和聲說道:「那位姑娘此時知覺尚未全復,姓氏難詳,既非尊夫人,這種捨己全人的大仁大勇,越發難能可貴!老弟與她正是祥麟威風,天造地設的一對壁人,良緣巧合,永待妝台,未嘗不是你們互相緊擁,同命洪麟的理想結果!」

  公孫玉被老漁人說的簡直哭笑不得,但聽到「互相緊擁,同命洪流」八字,忽地一驚,霍然問道:「老人家,此地難道已非巫峽,這是什麼所在?」

  老漁人微笑答道:「此處是與巫峽接界的西陵峽口。」

  公孫玉聽是西陵峽口,忽然聯想到老漁人適才在室外的知足歌聲,又驚又喜地急急問道:「老人家難道便是西陵隱俠,知足漁翁?」

  老漁人目光一注公孫玉,點頭笑道:「漁翁是我本業,知足亦系天性,但對老弟這『西陵隱俠』四字,卻有點不敢當了!」

  公孫玉見這老漁人果然就是自己遠來尋找的知足漁翁,不由大喜說道:「晚輩自滇人川,便是奉了伏魔神尼青蓮大師之命,特來晉渴老前輩,請教一樁武林秘事。」

  知足漁翁點頭笑道:「我知道你來自雲南……」

  公孫玉方自一詫,知足漁翁又繼續笑道:「你身邊那枚小小金鈴,是六詔神君的獨門暗器,但我頗想不明白,萬俟午與伏魔神尼,氣味不投,你既與他有關聯,怎會又奉青蓮大師之命,來此尋我?」

  公孫玉切齒說道:「老人家惜會意了,誰與那凶殘魔頭,有甚關係?萬侯午正是我欲食其肉的不共戴天之根!」

  知足漁翁聽他這樣說法,也覺一愕,自懷中摸出幾根參須,叫公孫玉含在口中,細嚼嚥下,然後說道:「老弟重傷之下,多語傷神,且吃下這幾根為你特留的老山成形參須,略益元氣以後,慢慢再說!」

  公孫玉知道自己此時索已萬事均操切不得,如言細嚼參須眼下,略為詔氣凝神,然後向這位知足漁翁,細說本身來歷,及此行經過,並請示武林中一柄名劍「靈龍匕」的下落何在?

  知足漁翁不住扼腕咨嗟,聽完以後,目注公孫玉搖頭歎道:「我曾聽說『靈龍匕』又名『柔刀』,在百年之前,為一位武林名宿百柔道長所有,無剛不克,鋒利無倫,但近世以來,從未出現江湖,莽莽天涯,叫老弟到何處去找?」

  說到此處,見公孫玉滿臉失意之色,遂又含笑說道:「公孫老弟不必過分憂心,禍淫福善,天理不移,老夫雖不知『靈龍匕,一下落,也許老弟將來會偶然而得!再說即無此刀,萬俟午窮凶極惡,必服天誅,常言道得好:「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十年之約,時日猶多,目前何須亟亟?」

  公孫玉覺得自己迢迢遠來,並在巫山巫峽,吃了兩次大苦,連一身上乘內家武功,也弄得真氣難凝,內力難聚,結果卻所望成虛,雖經知足漁翁一再譬解,那得不愁皺雙眉,垂頭喪氣。

  知足漁翁見他這般神態,微微一歎說道:「老夫雖對「靈龍匕」

  之事,無法效勞,但卻知有樣稀世靈藥,對老弟培元固本,恢復功力方面,大有效用!」

  公孫玉暗想若能先復武功也好,不然海角天涯,登山涉水的去找尋大師兄一塵及「靈龍匕」,未免太不方便,何況路途之間,極可能再遇狠心秀士、獨臂豺人,倘武功全身,猶可一按,不然豈非聽人宰割、束手受死!

  正欲探詢是何靈藥?及怎樣求取之際,室中一層白色布幔以後,突然「嚶嚶」微響,發出一種痛苦不堪的呻吟聲息!

  知足漁翁聞聲喜道:「我那根老山成形人參,功效不錯,這位姑娘既然緩過氣來,便有救了!」

  說罷,端起爐上藥罐,揭幔走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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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8 23:49:4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此女究竟是誰?對公孫玉是個莫大疑團,因適才嚼服參須,有益元氣,勉強抬頭往幔後看去,不由又驚又感,悵觸萬端莫知所措。

  原來幔後也是一張竹揭,倔上躺著一個週身血跡殷然的漁夫裝扮之人,但包頭青中已落,雲發垂枕,可不正是那位曾在巫山仙女坪,服侍自己養傷多日的沈南施姑娘。

  公孫玉當時就因看出沈南施頗有幾分對自己留情之意,而自己亦固日對紅妝,漸難遣此,才怕墜情網,毅然悄悄脫身,想不到仍會被她發覺,尾隨暗護,並拚命相救自己,以致受傷如此之重。

  此女如此癡纏,加上自己與她,及她與戴天仇之間,更有一些頗為複雜的思仇牽扯,將來不知究應怎樣處理?方是面面俱到的妥善之策。

  公孫玉正自心頭棼如亂絲之際,幔後的沈南施姑娘,發出一種低弱得宛若游絲的語音,斷斷續續說道:「多……多承老……老人家相……救!我……我還……有一位公……孫兄呢?」

  沈南施遍體鱗傷,勞魂乍轉之下,一開口便問公孫兄,這種情意,顯然出於至誠,絲毫沒有矯揉做作,又怎不叫公孫玉聽在耳中,為之心神一震?

  知足漁翁笑道:「姑娘放心,那位公孫老弟,在你全力維護以下,傷勢較輕,已然無礙!姑娘還是先靜心養傷,不必多言,你至少尚須六七日光景,才能下倔行動呢!」

  沈南施意似不信公孫玉無恙、要想抬頭觀看,但身上所受硬傷,又多又重,嬌軀才一轉動,便顫聲嬌哼,彷彿痛楚難堪,支持不住。

  公孫玉忍耐不住;因身上傷痛,尚可支持,遂勉力揚聲叫道:「沈姑娘,公孫玉多承相救,足感盛情!且請先行聽知足漁翁老前輩之言,靜心珍重,彼此傷癒以後,再當面謝!」

  沈南施聽得公孫玉語音,芳心大慰,嬌喘頻頻,依舊聲若游絲的叫道:「公……孫……兄!」

  知足漁翁深知她此時元氣太弱,委實不應多言,遂微歎一聲,伸手輕拂沈南施黑甜睡穴。

  沈南施應手闔睛,臉上帶著寬慰神色,悠然入夢,知足漁翁輕輕走過,替她拉好布幔,向公孫玉搖頭笑道:「公孫老弟,這位沈姑娘不僅以你有捨命維護之德,言語神態以內,更一往情深!但老弟一身內家上乘武功,卻又偏偏毀在她師傅巫山神姥掌下,這本糊塗帳,將來真不知道要怎樣算呢?」

  公孫玉因方纔所敘只是大概情節,並未把自己另有卞靈筠戴天仇兩位紅顏知己之事,告訴知足漁翁,此時當然不便立刻就提,只得話鋒一轉問道:「老前輩頃間對公孫玉所說靈藥,不知是何名稱?及生長何處?」

  知足漁翁想了一想說道:「這類天材地寶,可遇難求,但公孫老弟不妨照我所說之處,前往一試!」

  伸手倒了兩杯熱茶,又喂公孫玉服了一顆丹藥,自己也飲了幾口,繼續說道:「峨眉後山,絕緣崖畔的回頭谷中,聽說出了一朵『玉葉金蓮』,此花系稟兩間靈氣所生,與尋常蓮花大不相類。葉作純白,花作淡金,花心蓮實卻仍屬青色!倘若機緣湊巧,能夠覓得那蓮實服下,再如巫山神姥所言,得南北雙魔之助,以絕世神功導引藥力,遊遍週身百穴,八脈奇經,則不但武功可復,真氣內力方面,反會較前增強不少的呢?」

  說到此處,眉頭略皺又道:「但據我這老漁人看法,恐怕靈藥易得,雙魔難求!雖然北魔申一醉與老弟結為知交,無求不遂,部位南魔六詔神君萬侯午,卻不但性情比申一醉更怪,並與老弟師門,仇深似海,想他為此事出力,豈非難於登天?根本無望!」

  公孫玉冷笑一聲答道:「老前輩慮得極對,慢說萬俟午決不會為我盡力,就算他不知公孫玉來歷,勉強下手,我亦寧死拒絕!總之,且盡人力,莫問天心,我就不信人間正氣,會蕩然無存,讓萬俟午那邪惡魔頭,始終猖獗!」

  一晃三日,公孫玉已可勉強走動,但沈南施卻依然無法下攝,知足漁翁因連日傾談,得知公孫玉情絲早有所繫,遂在一再籌思之下,向公孫玉說道:「公孫老弟,你既不欲再對這沈姑娘留情,則不如趁著她傷勢未痊,悄悄獨往蛾眉,免得把這樁錯雜恩仇,越纏越亂!」

  公孫玉沉思有頃,向知足漁翁歎道:「公孫玉雖因情有所屬,只得辜負沈姑娘一片苦心,但『道義』二字,卻不能不講!沈姑娘為我身負如此重傷,九死一生,公孫王無論如何,也應該等她傷勢完全復原,彼此把話說明以後再走!」

  知足漁翁目注公孫玉,點頭歎道:「公孫老弟雖然光風霽月,無愧俠士襟懷,但我看你縱屬精鋼百煉,也敵不過繞指柔腸,天生情種,對情之一關,未必跳得過呢?」

  公孫玉微笑不答,自此便親侍沈南施湯藥,並絕口不提他事,沈南施在他一片慇勤之下,勞心可可,笑靨時開,傷勢居然恢復得意外之速。

  知足漁翁看在眼中,不住暗暗搖頭,但公孫玉卻宛如未覺,這一段光陰以內,他委實對沈南施招呼得無微不至,在任何外人眼中,均將毫無疑問地把二人看作天造地設的一雙情侶!

  六天過後,沈南施傷勢已痊,邀了公孫玉並坐江邊石上,一同向西矚目,觀賞那宛若萬馬奔騰,排空而至的滾滾江流。

  公孫玉看見奔流觸石所激起的浪雨飛花,想起所遇所經,不由沁出一身冷汗。

  沈南施微笑說道:「我自幼從師,並因喜習水性,經常扁舟一時,自巫峽上溯夔溯門,或下放西陵,來往洪麟,把這三峽形勢,記得熟而又熟!何處有石?何處是灘?無不瞭如指掌,不然當日縱有絕頂武功,一經覆舟,便難免不作溺死冤魂,成了魚蝦的口中美食了!」

  二人團這一段病榻纏綿,感情激進,相互間的稱呼已改,公孫玉聽完說道:「南妹恩情……」

  沈南施不等公孫玉話完,便即嗔道:「玉哥哥,你什麼都好,就是有點頭巾氣,老改不掉!要論到『恩情』二字,你對我有思在先,不是那一粒玄門智珠,沈南施此身豈非早化異物?所以慢說這點小惠,我一生一世,都對你報答不了呢!」

  說到此處,突然極其婉蠻地,香肩半倚公孫玉,臻首微抬,幽幽說道:「玉哥哥,我求你件事,你肯答應我麼?」

  公孫玉有點誤會沈南施用意,心頭一驚,但仍含笑答道:「南妹一向豪爽,怎的吞吞吐吐起來?你說說看是什麼事,居然用得上『求我』二字!」

  沈南施俏目流波,凝注公孫玉臉上,慢慢說道:「巫山翠屏峰仙女坪之事!完全誤會,我師傅性情又怪,他那一掌之仇……」

  公孫玉心中一塊大石落地,不禁啞然失笑,截斷沈南施話頭說道:「我既與南妹訂交,巫山神姥老前輩便是我師門長者,南妹怎的提起這個『仇』字,未免有點該打!」

  沈南施聽公孫玉根本不曾把恩師一掌擊毀他內家功力之事,記在心中,不由又感又佩他說道:「玉哥哥,你品格真高,心腸真好!」

  公孫玉心中有話,幾度欲言又止,但如今見沈南施誠中形外,語語含情,不由暗想再纏下去,必如知足漁翁所言,越纏越深,遂暗暗把牙一咬,向沈南施含笑問道:「南妹傷勢,完全無礙了麼?」

  沈南施嬌笑答道:「玉哥哥,不要扭心,我腿上雖還有一二處結癡未落,但已不妨礙行動,明天就陪你到峨嵋山去,找那『王葉金蓮』好麼?」

  沈南施越是這樣深情款款,公孫玉心中想說的話,便越發難以出口,憋了半天,憋得俊臉通紅,但終於被他憋出一個法兒,吞吞吐吐地向沈南施說道:「南妹,我……我……我……」

  公孫玉的這副尷尬神色,也使沈南施誤會起來。嬌靨飛紅地假在公孫玉身旁,低聲說道:「玉哥哥,只要你喜歡的事,我總無不同意!」

  這幾句曲盡柔媚,情意綿綿的答話,聽得公孫玉心頭一酸,眼角微潤地和聲說道:「南妹,我講個故事你聽。」

  沈南施大眼連眨,點頭笑道:「我最愛聽故事,但是玉哥哥不要講大苦的,我心腸軟,會哭!」

  公孫玉心頭又是一陣難過,微停片刻說道:「這故事是實事,到現在還沒有完,所以結局是悲是喜,誰也無法斷定!」

  說完便把自己身世所遭,暨與卞靈等效戴天仇等結識經過,詳詳細細地敘述一遍,但將當事人名,完全更換。

  沈南施何等冰雪聰明?聽不多時,便知道公孫玉是在現身說法。

  公孫玉感覺到沈南施緊假自己的嬌軀,遂漸發抖,便知道她已明白自己用意,雖然擔心不知會弄成怎樣一個結果收場?但仍硬著頭皮,佯作不知地直往下講。

  沈南施身軀越來抖顫得越覺厲害,但聽到公孫玉六詔山涉險,獨闖純陽宮,重會卞靈筠以後,反而慢慢寧靜起來!

  這種現象,未免使公孫玉有點莫名其妙,直等講到誤毀「柔經」,人川尋覓知足漁翁,探詢武林名劍「靈龍匕」下落之時,沈南施突然幽幽說道:「玉哥哥,不要再講下去了,你抱著我!」

  公孫玉如今對這沈南施是既有點愛,又不能愛,正不知她反應如何之際,怎忍拂她心意?遂輕伸猿臂,攏住纖腰,兩人默默無言地互相懼抱。

  沈南施聲音微帶哽咽的說道:「玉哥哥,我知道你講的做事,是你現身說法,心裡難過得很!你抱得我緊點,我要哭了!」

  公孫玉也是一陣酸鼻,感覺得有點進退兩難,終於遵縱沈南施之言,猿臂加力,把她嬌軀攬得緊了一點!

  沈南施閉目無言,但珍珠般的眼淚,卻從眼角之間,滾滾而落。

  美人「含顰」的境界,本來要比「帶笑」高上一層,而淒然無語,情淚泉流,更足令當事人為之消魂蝕骨。

  公孫玉天生情種,此心匪石,也由不得地低頭垂淚,淚珠兒恰巧落在半躺半假他懷中的沈南施姑娘的玉頰之上。

  沉南施突然收淚,自懷中取出一餘香巾,替公孫玉拭雲眼淚,卻任憑自己雙頰,留著縱橫淚痕,嘴角上浮起半絲淒然欲絕的笑容說道:「王哥哥,你這幾滴眼淚,流在我臉上,使我好不安慰!我有幾句話要問你,可不許騙我!」

  公孫玉看出沈南施心情淒苦已極,點了點頭,眼中又復含淚欲滴。

  沈南施再度替他以中拭淚,搖頭說道:「英雄有淚不輕彈!男孩子偶而流幾滴眼淚,表示在英雄肝膽以內,兼富兒女心腸,未嘗不可略增妖媚?但老流眼淚,卻有損應具的英風俠氣!我要問你的話,目的只要你推誠相告,並不是令你難於作答的呢!」

  沈南施恢復了她那爽朗風神,公孫玉競越發覺得愛意滋生,難以自遣,手攬纖腰,不由自主地又抱得緊了一點。

  沈南施雖不垂淚,神色仍自難免淒然,仰頭向公孫玉問道:「五哥哥,這故事中的男主角,當然是你,第一女主角叫什麼名字?她所顧忌的殘廢魔頭,是不是六詔神君萬俟午?」

  公孫玉生平不善謊語,也不願欺騙沈南施,遂照實說道:「她叫卞靈筠,是六詔神君萬俟午門下八女之一!」

  沈南施繼續問道:「那第二女主角呢?」

  公孫玉知道沈南施這次是明知故問,率然答道:「她就是你恨透了的戴天仇!」

  沈南施看著公孫玉,搖頭苦笑說道:「玉哥哥,你又錯了,我師傅把你打得死去後來,並毀掉一身內家上乘武功,你都能忘掉一個『仇』字,我若再對戴天仇記恨,沈南施還是人嗎?

  公孫玉被她說的滿臉飛紅,沈南拖又復說道:「卞靈筠可憐,戴天仇可愛,玉哥哥你確實應該好好對待她們!但這是我的批評,你這故事之中,可能還有第三女主角出現,我想聽聽你對她的批評怎樣!」

  公孫玉毫不思索地,接口答道:「這位姑娘明恩怨,識大體,更甘於捨己救人,英風豪氣,俠骨柔腸,我認為她在『可憐』『可愛』以外,還要加上『可敬』二字!」

  沈南施淒然笑道:「玉哥哥,有你這三個『可愛』,沈南施雖死無憾!我還要問你一句,你到蛾眉山絕緣崖回頭谷中,找那『玉葉金蓮』之行,是不是要我陪你去了?」

  沈南施一味柔順,但不媚不妖,弄得公孫玉一副鐵石心腸,真不知從何硬起。

  想了半天,囁囁嚅嚅他說道:「南妹私下巫山,倘若歸去過遲,伯父與巫山神姥老前輩豈不懸心焦急?」

  沈南施搖頭歎道:「玉哥哥像你方纔那樣實話實話,光明磊落的多好,何必又來這套宛轉詞令?我知道你並非對我無情,不過先後有別,情已獨鎮,遂怕與我常在一起,徒增苦痛!我喜歡戴天仇,羨慕卞靈筠,但更敬愛你五哥哥,只要彼此把話說明;決不會強你所難,效那世俗的纏郎癡女,峨眉之行,我不陪你去也罷,只有一件事不大放心,你內家武功已失,獨自跋涉長途,萬一再遇上獨臂豺人,和狠心秀士那兩個凶魔,怎麼辦呢?」

  公孫玉見沈南施絲毫不以她失意為念,只是極度關懷自己,怎不感動異常,但知越是這樣,越是非立揮慧劍,硬斬情絲!不然只要心腸稍軟,必會弄得誤人誤己,鑄恨情天,無法向卞靈筠交代。

  所以硬著心腸向沈南施笑道:「江湖行道,那顧得了許多難險顛危?再說即令南妹與我同行,不是一樣非那兩個凶魔之敵麼?」

  沈南施冰雪聰明,早猜透公孫玉心意,自然免不了幽怨滋生,但也對玉哥哥見色不亂,專情不渝的難得人品,暗暗欽佩。

  秋波微轉,愁意全收,依舊假在公孫玉懷中,仰頭笑道:「玉哥哥,我們再在知足漁翁老前輩這裡,打擾半天,明日清晨便自你奔蛾眉,我回巫山好麼!」

  公孫玉知沈南施強為歡笑,其實柔腸寸折,芳心欲碎!想起自巫山受傷開始,她對自己悉心將護的一往深情,忍不住長歎一聲說道:「南妹天香國色,玉骨冰心,公孫玉不是木石之人,怎能遣此?不過相逢太晚,彌恨無由!這樣好了,我陪冰勾留三日,然後買舟溯江,先遂南妹回轉巫山,公孫玉再赴蛾盾,一試命運。」

  沈南施聞言,自己在淒苦之中,略覺安慰,這半日以內,兩人遂相偶相倚,始終形影不離,郎情如水,萎意如綿,除了未及於亂之外,盡量享盡溫柔滋味,把來日大難,暫置度外。

  夜間歸寢以後,公孫玉心潮起伏,翻覆難眠,好容易才以所習內家定力,遣盡遐思,沉沉入睡。

  但等他一覺醒來,知足漁翁站在蹋前,搖頭歎道:「沈南施姑娘蘭心蕙質,真個我見猶憐,她昨夜見公孫老弟睡熟以後,已經走了!」

  公孫玉聞言心頭一陣詔惟,起身揭幌,走到沈南施榻前,果然蘭香猶在,伊人已渺。

  枕下露出一角箋紙,公孫玉抽出一看,箋上只簡簡單單地寫著十六個字:「寧使我悲,莫教君苦,明月落花,相思萬古!」

  但這十六個字中,其情之深,其心之苦,流露無遺,不禁又使公孫王這位多情俠士,為之垂淚不已。

  知足漁翁也喟然歎道:「精衛有心填根海,女娟無石補情天!公孫老弟,這位沈姑娘可敬可愛,亦復可憐,你大仇得雪之後,務須有以善處,不可使她真如箋紙所云明月落花,抱恨萬古呢?」

  公孫玉聽知足漁翁對沈南施所作「可愛可敬可憐」評論,竟與自己昨日午後之語無意相同,不由又復觸諾與悲,長歎一聲,向知足漁翁說道:「晚輩師門血債未償,此身暫非我有!這些亂人心意的牽牽扯扯,只能一齊留到後談,我若也死在六詔神君萬俟午手下,豈不萬緣俱了?」

  知足漁翁正色說道:「老弟本來豪氣凌雲,怎的經不得稍微折磨,便如此衰颯?須知報應雖有遲早,天道畢竟無虧,天南劍派的門戶與衰,及整個武林間的正邪消長,其責至巨,似乎不應該有這以死遣愁,一了白了之念!」

  公孫玉被知足漁翁說得滿臉通紅,一面長揖謝教,一面便欲告辭,遺赴峨眉,尋求靈藥。

  知足漁翁笑道:「老弟武功未復、陸行太苦,我破例溯江而上,送你到離蛾眉最近的嘉定府城便了!」

  公孫玉感激九既地答道:「晚輩受惠已多,再勞老前輩跋涉長途,連結草啣環,均報答不盡了!」

  知足漁翁哈哈笑道:「老弟這樣說法,便非俠義本色!我這知足漁翁,只是因江湖中魑魅過多,白知無濟世之能,才借這『知足』二字,遁跡漁家,幸保首領!老弟此行,若遂所願,將來剷除六詔神君萬候午,掃蕩群魔,把這莽莽武林、整頓得一片清平,我這老漁人豈非間沾功德?」

  公孫玉見這位老人家,情意簽誠。也就不再推卻。

  逆峽上行,必需僱人背纖,自然緩慢、不似順流而下般的一日千里。

  船過巫山,公孫玉遙望浮嵐橫蟑的縹渺煙雲,腦海中不由鉤出一幅圖畫,這幅圖是在翠屏峰仙女坪上,有一個單寒翠袖的絕代嬌娃,仰望浮雲,珠淚盈眶,神情淒絕。

  知足漁翁見公孫玉忽然對著以煙雲變幻名世的十二巫山,癡癡凝神,目中含淚,知道這位多情公子,是又念起沈南施來,遂故意高唱東坡居士傳誦千古『的「念奴嬌」道:「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但才矚了這兩句,便拍著公孫玉肩頭笑道:「公孫老弟,你看這條東流逝水。終古如斯,不知閱盡多少興亡?滾滾浪花,不知淘盡多少英雄豪傑?亡下游千里的兩岸青塚以內,更不知埋葬了多少將相勳名、美人骸骨?可見人生百年在世,無異浮螃,必需做出幾件驚天動地大事,才不致與草木同朽呢!」

  公孫玉知道這位老前輩藉詞寓教,用意良深,只得紅著臉兒,唯唯應是。

  船行無事,已人岷江,知足漁翁笑道:「老弟一到嘉定,便見蛾眉,老漁人不再相送!但願機緣巧合,尋得『玉葉金蓮』,早復神功,得了心願,但快意思仇以後,卻須到我西陵峽口一行,老漁人要為你好好鈞幾條魚兒,相互浮一大白!」

  公孫玉自知縱令靈藥到手,萬侯午亦決不會相助療傷,僅靠辣手神魔申一醉一人,神功是否能復,尚未可知?就算功力恢復,莽莽天涯,茫茫海角,又到那裡去找那柄又名「柔刀」的「靈龍巴」來,依照青蓮大師指示,師兄弟三人合鬥六沼神君,報仇雪恨?

  所以淒然答道:「公孫玉自知來日太難,敢不邑勉從事?老前輩這段深思,晚輩銘刻五中,容圖後報!」

  說完便向知足漁翁,長揖作別,飄然下船,直奔峨眉而去:

  公孫玉此去,頗有一番纏綿排側的事跡,但暫時慢談,先行敘述擱置已久的俠女戴天仇,因為她如今已把六調神君萬挨午的純陽宮中,幾乎鬧得天翻地覆!

  原來戴天仇自公孫玉走後,為了企圖早日下山,晝夜加功,刻苦練劍!

  她天姿極好,恨大師又在一旁,親自指點,所以約莫二十來日光陰,戴天仇便把少林一派的「達摩神劍」,點蒼一派的「回風舞柳劍」,公孫玉天南一派的「無極劍」與自己原來就含有四種劍法的本門劍法,融會貫通,練成一種高妙無倫的「七絕劍法」!

  劍法練成以後,戴天仇向恨大師誕臉笑道:「師傅,我把『盤躥劍,已找到,『六絕劍法』也已練成,你該告訴仇兒,我那不共戴天深仇的真實姓名,並許我下山找我玉哥哥,一同報仇雪恨了吧?」

  恨大師搖頭突道:「你那仇人功力之高,蓋世無敵,『一擊不中,便將遺憾終身!你這套『七絕劍法』雖妙,但火候方面,差得還遠,倘若躁切從事,豈非有去無回?羊入虎口!」

  戴天仇急得跳腳叫道:「師傅,你不能說話不算,照這樣講法,我辛辛苦苦的練劍則甚?」

  很大師失笑說道:「我說話如何不算?你劍法既已練成、我准你下山,先去幫你玉哥哥報仇,在剪除六沼神君萬挨午這狠毒妖孽以後,再把你自己仇人的姓名告你。」

  戴天仇雖然仍自微覺失意,但聽師傅已准自己去找公孫玉,遂也笑遂顏開,興沖沖的收拾行囊,依然是男裝打扮,一襲青衫,便向恨大師拜別。

  恨大師笑道:「瘋丫頭,怎的這等性急?你知道到那裡去找你玉哥哥麼?」

  戴天仇把大眼連眨,向恨大師頑皮笑道:「師傅,這些事我比你聰明,我不會先到湘西雪峰山,找那追遙先生孟野鶴去?」

  說完,再拜起立,柳腰一擰,俏影輕飄,便自縱往摘星峰下!

  很大師的滿臉笑容,在戴天仇走後,突然變成無限淒搶,腮邊流下兩行淚珠,口內低聲喃喃不絕,似是為自己心愛徒兒,有所禱祝。

  不提恨大師心頭私事,且說這位新成絕藝,渴念盟兄的男裝女俠戴天仇,她久居九疑山,自對三湘路徑熟悉,用不到像公孫玉那般誤打誤撞,輕輕易易地便找到了雪蜂山上,追逐先生孟野鶴所居的三間茅屋。

  追遙先生孟野鶴,曾受恨大師厚思,也深悉戴天仇的一段悲涼身世!但彼此傾談之下,盂野鶴聽說很大師尚未告知戴天仇的仇家姓名,知道可能尚有某種時機,不曾成熟,所以也就避而不談,只把公孫玉先到茁嶺、六調、高黎貢山,找尋「柔經」尚無所得,再北遊新疆,並部關萬里遠上長白的預定途程,向戴天仇細說一遍。

  戴天仇聽完以後,眉頭微蹙,知道若水能在苗嶺、六詔,及高黎貢山等雲貴兩省之內,找到公孫天,一容他北遊新疆,或是遠上長白,便恐無從尋覓。

  所以匆匆別過追逐先生孟野鶴,便往苗嶺方面、兼程猛趕!

  苗嶺既無所遇,戴天仇再奔六調,她足初生之犢不怕猛虎。因判斷公孫天若到此處,不會不來會晤卞靈筠,及試窺六沼神君虛實,所以乾脆不住別處尋找,乾脆詢明路徑以後,一直撲奔純陽富而去。

  純陽宮中,自公孫玉上次一鬥,並明誅社靈芳,暗殺趙靈殊二女以後,六沼神君廳候午業已怒發如狡,特別手令最寵愛,也是武功最高的秦靈萼卞靈筠,率同其餘魏靈莎、許靈芬、史靈珂,褚靈珊四女,及宮中所有第三代門人,日夜嚴密戒備,連他自己也時時巡視官內各處!

  但一連多日,未現敵蹤,加上:獨臂豺人狠心秀士,連袂來投,萬候午略汁實力,武林十大高人之中,天南三刨已死;心澄大師遠居北海,潛心般若,不問世事,巫山神姥向來不下巫山;剩下黑衣無影辣手神魔申一醉,暨伏魔神尼青蓮大師兩人,便合手齊來,也未必准在自己的純陽真解,及寒鐵寶杖之下,能討便宜?何況如今又添了這兩個有力臂助,歸附自己,但等寸十年自禁的誓言一滿,便可創教中原,永為武林霸主!

  這等意得志滿的情形之下,自然而然地又把頗為嚴密的警戒,漸趨鬆懈,只由門下六大弟一戶,每夜輪班巡視純陽官內各地。

  戴天仇因不知純陽宮內厲害。老遠便以那座紅色鼎形摟閣,作為目標,走的正是南方死門絕地。

  但她運氣大好,這一夜恰巧輪到卞靈筠值班,正巡視到鼎宮南方的一幢精舍附近,突然似覺側方人影一晃。

  卞靈筠知道任何江湖人物,均不敢妄闖純陽宮,極可能是公孫玉再度來此。他「柔經」不知到手與否?即令到手,這短時間之內,火候怎得精純?大不該躁切犯難!何況純陽宮中,義新來了狠心秀士獨臂豺人兩個心狠手毒魔頭,萬一稍露痕跡,立刻便是幾乎無法避免的殺身慘禍。

  所以芳心狂跳,又氣又急的低陀一聲,對那條黑影,做一招手,便向上次與公孫玉親密談心,被趙靈珠撞見,幾肇大禍的那條幽谷縱去。

  戴天仇本來才不管這些,立意直撲那座形狀奇特的絕色樓閣,但距離雖在四五文外。更因夜雲掩月,看不清面容,卻覺得那停步招手,向自己打招呼的白衣少女,不僅神態絕美,連身材也似與自己彷彿。

  她忽然記起公孫玉初見自己以女裝相向,脫口便呼「筠妹」之事,心想這白衣少女,可能就是玉哥哥朝思暮想,魂牽夢瑩的卞靈筠?頓時拿定主意,不撲紅色樓閣,且跟隨白衣少女,轉向西行,到要看看這位能使玉哥哥顛倒傾心的巾幗奇莫,是怎樣的天姿國色?

  卞靈筠縱進那條幽谷,兩個轉折以後、尚未回頭,戴天仇便已趕到身後,笑聲叫道:「這位是不是卞靈筠,卞姊姊」

  卞靈筠聽來人不是公孫玉,稱呼卻對自己這等親呢,不由大駭回身,但與戴天仇目光一對以後,兩人均呆在當地,心中同覺對方怎的如此酷似自己?

  還是戴天仇恐怕卞靈筠誤會,首先打破僵局笑道:「卞妹姊,我是來找我玉哥哥的,他到過這純陽宮來看你沒有?」

  卞靈箔頗嫌這青衣美少年,萍水相逢,便對自己卞婉嬸長卞婉嬸短的稱呼得過分親熱!遂退後半步,冷然問道:「誰是你玉哥哥?

  是不是天南三劍門下的公孫玉?你又是他什麼人?」

  戴天仇冰雪聰明,猜透卞靈筠心意,伸手摘下儒冠,露出如雲秀髮笑道:「我叫戴天仇,是玉哥哥的義妹……」

  說到此處,見卞靈筠目光凝注自己,眉端已生幽怨,忙又笑道:「卞姊姊你別誤會,玉哥哥說是他已先有了你這筠妹妹,便始終拿我當仇弟弟看!我聽說卞姊姊義助天南三劍,是這六沼山純陽宮內的一朵濁水青蓮,平風景佩已極!你聽我告訴你,我認識玉哥哥的經過好麼?」

  卞靈箔雖然微覺這位貌相酷似自己的男裝美女戴天仇,豪放不羈,但心裡卻對她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親切之感,遂與戴天仇並肩坐在一株大樹以下,聽她敘述結識公孫玉的經過。

  戴天仇娓娓講完,卞靈箔已由徽厭她過分豪放,而變成喜愛她無邪但白,爛漫天真,輕撫戴天仇香肩,眉峰微蹙說道:「你玉哥哥來是來過,但如今卻不知道人在何處?那冊『柔經』也不知到手沒有?」

  遂也把公孫玉來探純陽宮經過,及他師兄弟往仙猿嶺尋覓「柔經」之事,細說一遍。

  戴天仇聽完,眉兒一揚笑道:「那我且到仙猿峰去看看,玉哥哥就是走了,也可能留下點什麼痕跡?」

  說到此處,忽然打量卞靈筠幾眼,含笑問道:「卞妹妹,你們純陽宮中的女弟子們,全是穿的這種白色羅衣麼?」

  卞靈筠含笑點頭,並問戴天仇問此何意。

  戴天仇秋波微轉,嫣然笑道:「我看卞嬸嬸穿上這種白色羅衣,仙挾飄飄,越發丰神絕世,也想照樣做一件來穿穿!哦,卞姊姊,我要走了,假如找到了玉哥哥,再和他同來看你!」

  卞靈筠方想告訴她純陽富內,又添了獨臂豺人,狠心秀士兩個兇惡魔頭,千萬不可輕易再來,只囑咐公孫玉勤練神功為要!戴天仇業己偎過臉過,在自己頰上親了一親,突展輕功,一躍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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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8 23:50:0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卞靈筠眼看戴天仇宛如凌空虛渡般的飛登峭壁絕峰,才知道這位與自己貌相,幾乎完全相似的男裝快女,不但極其活潑天真,武功竟也與公孫玉在伯仲之間,甚至略強一二。

  尤其自己起自心靈深處,對這戴天仇發生一種親切之感,絲毫不因她與公孫五稱呼那等親密,略生妒意,而且恨不能將來三人共命,彼此永不分離才好。

  不提卞靈筠心生玄想,且說戴天仇飛登絕峰以後,回頭向谷中微一揮手,便往卞靈筠適才所告,位居六沼山極北端的仙猿峰方面,疾馳而去。

  可憐她到了仙猿峰,幾乎把這座峰頭的寸石尺上,全都找遍,但那裡能發現公孫玉的半絲蹤跡?

  戴天仇失望之餘,自然未免有點傷心,她因也對那座半身石塑揉像,蠻有興趣,故而倚著像下青石,心中暗想:「玉哥哥呀,你難道遇見了重大拂逆之事,不然怎的這等糊塗?明明知道我劍一練成,就來找你,為什麼不把行蹤何往?留下些痕跡暗記,以致害得我老遠跑來,海角天涯的無法尋找!」

  想到此處,偶然觸到自己的盤螭劍,忽又想起這劍柄中所藏那張黑色羊皮上的「空外之空,色中之色」隱語,被思師依照畫理參詳,猜透機關,變成一張上畫奇形山峰,暨「柔在柔中,高明柔克」另兩句隱語的白色羊皮!適才自己援登這仙猿峰以前,曾經看出周圍形勢,確實與那白色羊皮以上所畫相似,在這種情形之下,玉哥哥究竟是找到「柔經」,覓地苦練神功?還是在此毫無所獲,業已北上天山,或遠赴長白?

  戴天仇童心頗甚,想來想去,竟決定自己按照所知隱語,在這仙猿峰上。找找「柔經」,或可因而判斷出公孫玉是得經他往。還是他往求經?

  主意雖然打定,但參詳起那「柔在柔中,高明柔克」兩句隱語來,卻又把個聰明絕頂的俠女戴夭仇,參詳得頭昏腦脹。

  一賭氣之下,索性把任何問題,均自腦中撇開,轉身賞鑒這雕得頗為精細的半身猿猴塑像。

  戴天仇是無聊之下,仔細賞鑒,不是像公孫玉,一鶴道人。初見這塑像般的匆匆一瞥,所以等她看出這猴像腦發,雕得攝長以後,便自辨出這是一隻罕見靈獸金髮神猱,並非普通猿猴之類。

  金髮神嗓的一個「探」字,也突然啟發戴天仇靈機,但她不知道靈猱捨身殺蟒、造福山民的那段故事,竟自拔出「盤螭劍』來,把座半身揉像砍得粉碎。

  揉像通體實心,戴天仇毫無所獲之下,才又注意到像下青石。

  當時伏巨神尼青蓮大師以「一指禪功」,裂石取出『柔經』,雖在經毀以後,歸本還原,井用泥土填沒隙縫,但細心觀察以下、總有痕跡可以看出。

  戴天仇看出業已有人動過這塊青石,不由心中狂跳,但想出除了公孫玉握有白色羊皮,可能猜透隱語,裂石取經以外、任何人均不會憑空對這青石下手。

  所以她不管石中有否有經?及已否取走?仍用「盤螭劍』照著隙縫,挖開青石,伸手人穴一摸,又把那只寬約四寸,長約七八寸的扁平透明晶匣取出。

  匣中因密不透氣,那層煙霧仍在,「柔經」則確已成灰;但未經震盪,原形猶存,連面上那:「至柔克剛,無終無極!」八個鐵線篆字,也依稀可辨!

  戴天仇起先不知經已成灰,微一搖晃晶匣之間,才見「柔經」散了一小半,但從灰燼以內,彷彿又看出一點紙角!

  既知「柔經」已毀,則公孫玉之心情沮喪,可想而知,戴天仇急於海角天涯的去找尋,並安慰自己的玉哥哥,遂把晶匣放在青石以上,想用盤螭劍劈開晶匣,看看灰燼之中的那點紙角,究是何物?

  但那等足以斬金切玉的「盤螭劍」,一劍劈下,戴天仇又是蓄足真力,晶匣居然依舊毫無所損,只是震起老高,劍鋒所及,卻把那塊藏經青石,劈成兩半!

  青石一裂,奇事又生,戴天仇看出石中空穴暗處,尚有一件圓形之物,取出看時,卻是柄捲成三寸大小,一團的帶鞘軟劍!

  劍鞘是龜皮所裂,柔韌異常。戴天仇慢饅把劍展開,由尖至柄,尚不到二尺,出鞘一看只有一面開刃,似劍非劍,似刀非刀,劍身黯淡無光,卻滿佈龍鱗,劍柄鐫作龍頭,一邊雕著『靈龍」,一邊雕著「柔刀」,四個古樸篆字。

  戴天仇心頭不禁狂喜,暗想自己曾經踏破鐵鞋無覓處的「靈龍匕」,原來竟與「柔經」,同藏在這青石之內!

  此劍既然又名「柔刀」則頗與最後一句隱語「高明柔克」相合,何不就拿那貯劍晶匣,試試此劍鋒利!

  邊想邊以真力凝注執劍右手,「靈龍匕」立即堅挺,戴天仇先向青石略微一劃,劍鋒所及,石如粉落,果比自己從沈南施手內用巧計暫借的「盤螭劍」,更勝一籌!

  既然試出「靈龍匕」威力,戴天仇遂照准那只內藏「柔經」扁平透明晶匣以上,繞匣一匝的中腰黑線,輕輕一劃。

  天生萬物的互相克制之理,委實奇妙得不可思議!「靈龍巴鋒芒雖比「盤螭劍」稍利,卻也強勝不多,但如今這只曾經戴天執蓄足魔,以「盤螭劍」狠劈而毫無所損的透明晶匣,被「靈龍匕」輕輕一劃,行迎刃中分,裂成上下二塊!

  戴天仇內勁一收「靈龍巴」柔軟如綿,她把兩柄希世室刃,一卷一插,全數人鞘以後,再極其小心地,開啟扁平晶匣。

  匣內「柔經」,確已成灰,一觸即散!但灰中現出的紙角,卻並非紙質,既韌且柔,不知何物所制?上面密佈蠅頭小字。

  戴天仇細讀一遍,才知道那冊被毀的「柔經」,與這兩柄稀世寶刃的相互關聯,暨留藏在這青石以內的一段經過:

  原來百年以前,武林中出了一位蓋世奇人,名為「百柔道長」,精研「先天無極氣功」及「無極劍法,」

  百柔道長僅收弟子一人,把全身絕藝悉數相傳以後,即令弟子仗劍江湖,誅惡行道!

  但就在他弟子下山不久,百柔道長獨自面壁苦參之下,竟又悟出不少足以增益「先天無極氣功」威力的「至柔克剛」心法,遂也下山尋找心愛弟子,欲對其再加傳授。

  天下事因緣前定,無法勉強,百柔道長的一雙雲鞋足跡,幾乎踏遍天下名山,卻偏偏尋不到他那位衣缽傳人的絲毫綜跡!

  不過百柔道長登山涉水,卻未徒勞,他在窮極各處奧區之下,居然得到兩柄稀世神物利器,一柄是「盤螭劍」,一柄是「靈龍匕」,並收服了一隻罕見異獸,「金髮神猱」。

  但在尋到六調山時,金髮神猱為除巨蟒,勇而須身,連百柔道長也中了解毒。

  雖仗內功精純,暫時無礙,也因解毒特烈,自知不久人世,遂將所悟「至柔克剛』心法,選精擇要,著成一冊「柔經」。連同「靈龍」盤螭」雙劍,一併埋藏在自己親手塑造的猱像石內,以待質世有緣!

  就在此時,突通隱居川東的一位道友,欲向百柔道長借劍斬蛟!百柔道長遂概借「盤螭劍」,並暗在螭首睛珠以內,藏放了一張秘圖隱語,並告知那位道友,不遇自己門下傳人,暫時不必歸還,但須在江湖中傳播「欲得柔經,先取盤螭」之語。

  那位道友去後,百柔道長便將「柔經」及「靈龍匕」秘藏石內,又因恐為歹人無意所得,濟惡家世,更在晶匣中加了一層防護,使除非心思極細之人,縱得「盤螭劍」秘圖,亦將空勞心力,鏡花水月!

  戴天仇看完以後,知道公孫玉之師天南三劍,既擅「無極劍法」

  暨「先天無極氣功」,必是百柔道長的再傳弟子,連沈南施的那柄「盤螭劍」,居然也是五哥哥的師門故物。

  如今「柔經」雖毀,「靈龍匕」卻得,自己偏不相信,憑自己所煉「七絕劍法」,及兩柄神物仙兵,就殺不了一個六沼神君萬埃午?

  何況玉哥哥不知石中尚有藏劍,見「柔經」一毀,定然肝腸痛斷,以他那種外和內做性情,不是愧對師恩,橫劍自絕,就是埋首深山,不有大成,永不出世!

  自己與玉哥哥一盟在地,義重情深,不管他是生是死?也應該一闖純陽宮,會會六沼神君萬挨午,若能仗精妙劍法,及兩柄仙兵,除卻這武林中人人側目的極惡魔君,也總算在人情上、道義上,對玉哥哥有了交代。

  主意既定,戴天仇遂尋恩怎樣下手才比較容易如願。

  想來想去,竟想到那位容貌生得與自己一般無二的卞靈筠身上,不由面含得意微笑的一躍而起。

  戴天仇根據自己所曾經注意卞靈筠的衣服式樣,跪到六謠山外,左近的市鎮之中,用白羅照樣縫製了一身,便恢復女裝,肩插「盤螭劍」,把「靈龍匕」藏在腰間,再度往六沼神君萬侯午所民的純陽谷方向馳去。

  剛到上次與卞靈箔相互傾談的幽谷谷口,便聽得一聲極難聽的陰笑,自純陽谷方面轉出,一個五十來歲身著黃衫的儒生打扮之人。

  戴天仇打量此人鷹鼻鷗眼,薄唇削腮,不但相貌極其陰騖。連目光也流露一種凶毒驕狂之色,知道決非善良!但心中忽又懷疑,因聽說純陽宮內,除六調神君萬候午一個男子以外,全屬女徒,這黃衫儒生怎會自由自在,毫無顧忌地由宮內轉出?

  她這裡尋思未已,黃衫儒生卻堆起一臉邪惡笑容叫道:「卞夠娘,純陽宮內,艷絕人間,怎的就是你一人不會享受?前日你對我大不客氣,難道憑我狠心秀士這點名頭,還辱沒了你?」

  戴天仇聽對方報名「狠心秀士」,知道這就是當代武林十大高人中,有名凶魔之一!風聞他與「獨臂豺人」形影不離。正待套問,獨臂豺人是否也在此間?但轉念一想,對方既誤認自己是靈筠,如此一問,豈非自露馬腳?

  而且聽他口風,似對卞靈筠垂涎,並曾受斥拒,自己反正打算要把這純陽宮,攪它個天翻地覆,何不將機就計?

  光除去這狠心秀士,也代卞靈箔嬸嬸,出卻一口惡氣!

  戴天仇主意打定,秀眉雙剔,殺意已生,故作不屑地瞪了狠心秀士一眼,突展輕功,柳腰微擺,自他身旁一閃而過!

  並因料定對方可能追來,根本不動肩頭的「盤螭劍」,只把「靈龍匕」準備停當,耳力專注後方,聽取狠心秀士動靜!

  狠心秀士果然色迷心竅,他不但不以戴天仇眉蘊殺氣,面罩嚴霜為意,反而覺得美人含嗅,風韻更絕,一面縱身趕過,一面笑道:「卞姑娘,何必如此避我?你師傅正在入定,宮中反正無事,旦陪我談上幾句,保證絕不輕薄如……」

  一個「何」『字,尚未出口,戴天仇嬌軀候轉,一柄毫無精光,極不起眼的短劍,業已隱挾勁風,當頭劈下。

  狠心秀士一來因為自己是六調神君貴客,絕料不到萬候午門下弟子會翻臉傷人?二來戴天仇身懷雙劍,一劍插在肩頭,根本未動,居然會有另一劍劈下,太已出人意外!三來雙方身在凌空,倉促之間,再好的身法,躲避亦難,所以狼心秀士只得功貫左臂,想從惻面格開劍鋒,然後再喝問對方,何以啞口無聲的便對師門尊長,下此毒手!

  那知戴天仇所用這柄黯然無光的短短小劍,竟是武林中人人渴羨,但絕跡江湖已達百年,鋒芒之利,蓋世無雙的「靈龍匕」!

  所以戴天仇玉腕沉處,只聽得狼心秀士一聲慘曝,血雨飛灑半空,左手自肘以下,便已應劍而落!

  戴天仇既然得手,怎肯容人?跟手灑出漫天刨花,飛罩狠心秀士。

  一招之中,含有少林「達摩神劍」,點蒼「回風舞柳」,以及公孫玉「天南無極劍法」的多種精奧。

  狠心秀士功力雖高,但重傷之下,既需運氣止血,義驚於戴天仇攻勢之敏捷詭辣,精妙無儔,自然無法還攻,勉強偏頭向右飄身,那條斷了半截的左臂,卻又吃戴天仇的「靈龍巴」,生生齊肩劈下!

  二度慘曝又起,這位名列當今武林十太高人之一的狼心秀士,因驟然以下,連受重傷,一條左臂,分兩次斷落在地,居然不敢再與戴天仇糾纏,帶著淋琳鮮血,便往純陽宮中逃去。

  戴天仇心想一不做二不休,無論如何先把這淫惡魔頭,斬在劍下,也算不虛此行,為武林之中,除去一個大害。

  但她哪知狠心秀士所發兩聲慘曝,是以真氣傳聲、向獨臂豺人求援,此時業已驚動純陽宮中請人,六沼神君萬候午瞬刻即至!

  狠心秀士前逃,戴天仇後追,剛剛追到純陽宮最西面一幢白色精舍之處,眼前候然白影連飄,飄出五人卓立當地,狼心秀士與戴天仇,遂一齊止步。

  這五人出現得太巧,但也太怪,巧的是秦靈萼卞靈筠二女,恰恰不在其中,怪的是向與狠心秀士形影不離,而狼心秀士待以慘曝為號,向他求援的獨臂豺人,也復不在其內。

  魏靈莎、許靈芬、史靈河、褚靈珊四女,垂手侍立兩邊,當中站勺,便是那位身被五色絞肖所織短衣,用兩隻寒鐵寶杖技地,號稱芻世第一魔頭、威震八荒的六調神君萬埃午!

  六沼神君及身旁四女,也把手執「靈龍匕」,身穿仿製白色羅衣的戴天仇,當作了卞靈筠,看這情形,狠心秀士的一條左臂,分明是斷在卞靈筠劍下,所以師徒五人,面上全是一片詫異神色。

  狠心秀士趁這機會,回手向自己肩頭上,先點了一下,然後掏出一把金創妙藥,按在傷口,對著六沼神君,忿然叫道:「萬侯神君,令徒目無尊長,太已厲……」

  六調神君不等狠心秀上話完,便把雙眉一挑,冷然答道:「卞靈筠雖然平素得我溺愛,但六沼門下,規戒最嚴,不容絲毫逾越!吾兄請說出她犯上因由,萬侯午立將逆徒毀在寒鐵寶校之下,以作謝罪就是!」

  狠心秀士因此事曲在自己,更想不到六調神君開門見山的劈口就問,所以倉猝之間,竟然把臉上窘得通紅,而囁囁嚅嚅地,無以為答。

  六沼神君一看狼心秀士這等窘狀,心頭便已雪亮,對著站在較遠的戴天仇說道:「筠兒不要怕,你把此事經過,從實說來,倘若情虧理屈,則不必等我動手,可即自己飲劍,以正門規!但若錯屬對方,慢說你只砍下了你狠心秀士老前輩的一隻左手,就是所下辣手神魔申一醉的項上人頭,都有師傅替你擔戴!」

  狼心秀士聽完六沼神君萬候午的這一番話,不由心頭暗罵這魔頭表面說得冠冕堂皇,其實仍對卞靈筠袒護已極!萬一雙方因此變臉,自己本來就遠非萬侯午對手,如今又復失去一臂,豈非要吃大虧?怎的老搭擋獨臂豺人,偏偏在這緊要關頭走開,不見來到。

  但戴天仇在這種情形以下,同樣感覺為難,無法作答!

  因為自己喬裝卞靈筠之策,果然連六沼神君師徒,一齊瞞過,不過只一開口說話,語音不同,原形豈非立現?

  戴天仇總算膽大包天,略一思忖之下,遂決定射人射馬,擒賤擒王,且先往前靠近幾步,再行開口答話,只要發現六沼神君微有疑慮,便立以「盤螭劍」「靈龍匕」雙劍同施,或可一擊功成,替自己的玉哥哥,雪卻師門重恨,並為莽莽江湖,除掉一個神奸巨惡。

  主意既定,裝做低頭垂淚,往六調神君身前,走了幾步。

  這個念頭打得未免百密一疏,因為卞靈筠是六沼神君自攝搖之內,撫養成人,一切言談,自然熟悉已極!戴天仇不言不動,誰也不會想得到她是冒牌的卞靈筠,如今這一舉步,不但六調神君眉頭微皺,連他身邊所侍立的魏靈莎等,也全覺得卞師妹怎似走路不大自然,有異往日?

  但因天下大難得有如此相似之人,所以這種疑念,在六沼神君師徒心頭,一生即滅,都以為卞靈筠不知吃了狠心秀士什麼暗虧?

  才變得有點心神恍惚。

  六沼神君突然注意到戴天仇手中的「靈龍匕」,雙睛候地一亮,開口問道:「筠兒,你手中這柄短劍,一面開鋒,形狀奇特,是從那裡來的?」

  戴天仇靠近六沼神君以後,早想下手,但不知怎的?竟覺得這位魔頭,有一種特殊威嚴,令自己微生懾懼之感,幾度欲前又卻。

  如今聽六調神君問起手中的「靈龍匕」,知道無可再延,遂又復上前一步,低聲答道:「啟稟師尊,這是武林第一名劍『靈龍匕』,被筠兒無意得來,師尊請看!」

  說完,單以左手托著「靈龍匕」,遞向六調神君,俏目微抬,暗中注意這位蓋世魔頭的臉上神色。

  六調神君被那「靈龍匕」三字吸引,竟不曾注意到這位冒牌的卞靈筠放把嗓音壓啞,似與往日不同!但見她單手遞劍,與卞靈筠平素的恭順守禮情形大異,卻不免心頭一動。也自抬頭向戴天仇看去。

  眼為心苗,極難藏假,所以雙方目光互接之下,六調神君立時發現這位心愛弟子的妙目之中,不但煞氣極濃,而且是專注自己,

  戴天仇目光之中的這種騰騰殺氣,卻使六調神君萬侯午心內一驚,但在他尚未想到向自己單手遞劍的白衣美女,並不是卞靈筠時,戴天仇已因看出六調神君臉上,陡現驚容,生恐失去難得良機,競真力暗凝左掌,脫手飛出「靈龍匕」,直擲六沼神君心窩,右手亦翻腕拔出「盤螭劍」,就勢一招「赤帝斬蛇」,照准這位蓋世魔頭,宛如瀉電飛虹,凌空直落!

  這等倉猝之間的驚魂急變,若換了旁人,戴天仇真可能一擊功成!但六調神君萬候午的一身武學,幾乎已達人聖超凡之境。因「靈龍匕」在這近距離的凌空飛擲,躲避格拒都難,遂丹田聚氣,張口一噴。好驚人的「純陽真解」,居然硬憑一口真氣,便把正向自己心窩飛到的「靈龍匕」,生生吹落!

  至於應付戴天仇右手「盤螭劍」的一招「赤帝斬蛇」,六沼神君卻更覺從容,右手寒鐵寶杖,輕凝真力,身軀便已左飄丈二!

  但六沼神君此時仍把戴天仇當作卞靈筠,閃開以後,滿面疑詫神色的怒聲北道:「筠兒,你有多大膽量?竟敢不顧六沼門規,殺師犯上,莫不是聽了什麼人的教唆挑撥不成?」

  說到此處,目光一瞥狠心秀士,竟然有點疑心這場平地風波,是他在其中弄鬼。

  魂靈莎等四女,也覺得這位卞師妹的殺師舉措,太已突然,一個個地柳盾顰蹙,妙目凝光,靜聽戴天仇如何答話?

  戴天仇因一擊未中,遂避免嫁禍卞靈筠,「盤螭劍」橫護當胸,手指六調神君,冷冷說道:「萬候午,你這殘廢魔頭,實在太不開眼!

  誰是你的什麼筠兒?我叫戴天仇,來我我結義哥哥公孫玉,順便想殺掉你這凶魔,代我玉哥哥報仇雪恨!」

  戴天仇這一昂然發話,不僅語音與卞靈筠顯有不同,她那種亢爽驕傲的神情,更不似卞靈筠平素的溫柔和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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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8 23:50:27 |只看該作者
  魏靈莎等四女,如夢初醒地「哦」了一聲,一齊以一種又奇又詫的目光,凝視戴天仇,暗想這位白衣美女,倘若不言不動,真與卞靈筠一般無二,天下那有這等相像人物?

  六沼神君也自大吃一驚,上下打量戴天仇幾眼,瞿然問道:「你師傅是誰?若與萬候午略有淵源,我便破例饒你今日不死!」

  戴天仇根本就沒把這位蓋世魔頭,看在眼中,依舊傲然笑道:「你神氣什麼,誰要你饒?我師傅半生茹恨,恨重如山,她老人家就叫『恨大師』,告訴你了,你認得麼?」「恨大師」之名太生,六沼神君聞言也覺微愕,但目光再復細看戴天仇以下,一樁前塵隱事,頓起心頭。

  就在六調神君嘴唇微動,欲向戴天仇問話之際,那狠心秀士已撕下衣襟,裹好斷臂傷處,對戴天仇獰聲說道:「暗算傷人的無恥賤婢,你要找的那公孫玉小狗,早被我用巨石碎舟,沉屍巫峽江底!

  今日便萬侯神君,能夠饒你,我也非把你擺佈了個淋漓盡致,然後亂刃分屍,以消斷臂之恨!六調神君聞言,冷冷看了狠心秀士一眼,戴天仇雖不知公孫玉的噩耗真偽,但聽在耳中,也宛如平地焦雷,心神巨震!

  微退半步,強定心神,正待掄劍再撲這口吐污言的狼心秀士,突然純陽宮內,一榴綠焰,電疾升空,閃閃光華,照耀得遠近山石林木,俱作暗碧。

  魏靈莎嬌容一變,向六沼神君恭身說道:「啟稟師尊,留守鼎宮的秦靈萼師婉,傳訊告警!」

  六調神君眉頭微皺說道:「東面有卞靈筠巡防,鼎富有秦靈萼留守,獨臂豺人亦在純陽宮內,暫時且不必去理它,先了斷此間之事再說!」

  回頭又向戴天仇問道:「你師傅是……不是缺……缺兩隻手?」

  戴天仇見六沼神君競知道自己恩師雙手已失,說話之間,並似有無限感慨,不由詫異難解,方把柳眉略揚,欲待答話,遠處一聲嬌呼,電疾般的馳來一條白影。

  這條白影,正是那位相貌長得與戴天仇一般無二的卞靈筠,她趕到面前,看見戴天仇先是一愕,然後眉頭深蹙地,向六沼神君說道:「啟稟師尊,獨臂豺人趁師尊率眾外出,擅闖鼎宮,掌震秦靈萼師姊,並盜走『純陽真解』!」

  六沼神君萬侯午聞言臉上顏色一變,扭頭向卞靈筠問話,卻以眼角餘光,覷定狠心秀士說道:「秦靈萼傷勢如何?獨臂豺人走了多久?」

  卞靈筠答道:「秦師姊受震不輕,但無性命之礙,獨臂豺人走去了約莫兩盞熱茶時分!」

  六調神君知道追已不及,一陣仰天狂笑說道:「且容他仔細參詳那冊『純陽真解』,只要等我對天南三劍所許的自禁十年之約一滿,那怕獨臂豺人飛上天邊、逃到海角,也管叫他在我寒鐵寶杖以下,骨化飛灰,屍成肉漿!」

  說到此處,候然厲聲叫道:「卞均筠、魏靈莎、許靈芬三人,速回鼎官,照料秦靈萼傷勢,等我此間事畢,再與她仔細調冶!」

  卞靈筠聞言,既不敢不遵,又擔心戴天仇安危,遂抬頭假裝好奇的看了戴天仇一眼,但妙目之中,麟波暗示她千萬不可妄自逞強,趕緊早謀退路!

  戴天仇故作不懂的傲然一笑,卞靈筠萬般無奈,只得默默無言地與魏靈莎、許靈芬三人,轉身退去。

  這時六調神君萬侯午,卻把戴天仇暫放一旁,轉身面對狼心秀士。

  狠心秀士知道大事不妙,暗恨獨臂豺人太已陰險,居然甩下自己頂缸,而竟獨盜「純陽真解」逃去。

  如今六沼神君萬侯午面上業已深籠殺氣,分明危機一觸即發,遂堆起滿臉笑容說道:「萬埃神君,獨臂豺人此舉,太已卑鄙無恥!

  但他那逃匿去處,我或能找著,一日以內、定然盡力把『純陽真解』追回,奉還神君,甚至於獨臂豺人,同來謝罪!」

  話音剛了,驀然跺足飛身,往後便縱,暗想只要縱出五丈左右,過了純陽宮的範圍以外,萬候午即將遵守天南三劍,所立自禁純陽宮十年誓言,不能越界追襲。

  心思想得雖妙,動作也配合得極其敏捷,但對方身手高明太多,狠心秀士向後縱出約莫三丈五六,心中正在高興,只一落地借力,二度騰身,便可逃得性命。

  那知身形將落未落之際,頭頂掠過一陣微風,六沼神君萬埃午業已越過自己,在身後七人尺遠,手持寒鐵室杖點地,面罩秋霜,冷然而立。

  狼心秀士見狀,知道恐怕是無常已到,大限難逃,但仍存著萬一希望,勉強鎮定心神,對六調神君笑道:「萬侯神君,難道你連我也一齊疑心在內?」

  六沼神君看了狠心秀士一眼,哂然不屑說道:「你們到我純陽宮內之時,萬候午便知道不是得罪了什麼厲害人物,來此避禍、便是有所圖謀!如今果然一個盜我重寶,一個對我門下弟子無恥,好行完全暴露,獨臂豺人已逃,臣讓他多活幾年,你難道還敢不忿不服,要我多費事麼?」

  狠心秀士聽六調神君這等說法,知道光憑好言,無法搪塞、遂也激發天生暴庚之性,目中進射凶光,額定六沼神君說道:「萬候午,你既然這等說法,我亦不必多辯!但『狠心秀士,四字,在武林中大小有點名頭,雖知非敵,不首白死,我要以一隻殘餘右掌,試試你『純陽真解』,到底有多大威力?」

  六訴伸君點頭哈哈笑道:「這兩句話還講得有點骨氣,要是像先前那副膿包相,我真不相信你們會列名當今武林十大高人以內?」

  說到此處,目光一瞥狠心秀士的斷臂說道:「萬候午生平決不佔人便宜,你既然新斷一臂,我們不必動手過招,各自一試內功即可!萬候午並送你一個便宜,只要你我掌心相對,能夠熬得過我『純陽真解』烤炙暗震一盞熱茶時分,今日便讓你安然而去,這筆帳等我自禁十年的期滿以後再算!」

  狠心秀士聞言,心頭暗喜,尋思萬侯午這殘廢魔頭,生平言出不二,自己若能與他互較內功,維持一盞榮時不敗,當然便可逃生,否則也可借用這狂妄之人,嘗嘗自己右手用精鋼打造半截小指以上,製成指甲模樣的兩枚見血封喉的劇毒緬鐵倒鉤滋味,來個兩敗俱傷,同歸於盡。

  主意打定,傲然獰笑,右掌一伸,六調神君也單以右杖拄地,人石三寸,一個外披五色鮫肖短衣的身軀,宛如釘在那根寒鐵寶杖上的一般,伸出左掌,與狠心秀士兩掌相對!

  六沼神君的『純陽真解』,舉世聞名,而狠心秀士所練的『太陽神掌』,也頗不俗!更妙的是兩種功力,雖然深淺不一,性質卻完全相同,所以雙掌一合,萬挨午與狼心秀士齊覺對方掌熱如火,而且狠心秀士的掌心熱度,竟彷彿比六調神君,更強更烈!

  戴天仇脫手擲敵,為六沼神君運用罡氣凌空吹落的『靈龍匕』,雖然早被侍立在六調神君身旁的褚靈珊,搶在手中,但她若乘此時奪劍,褚靈珊、史靈珂二女均非其敵,何況六調神君,分身乏術,連脫險也是太好良機。

  但戴天仇不知是驚聞狠心秀士口中所傳公孫玉巫峽碎舟喪身的噩耗,芳心寸碎,要想拼著萬死,代玉哥哥殖此師門死敵,及殺身強仇?還是另有其他緣故?竟然既不戰,也不退,手橫「盤螭劍」,卓立當場,一雙滿含仇火的炯炯目光,注視這兩個蓋代凶人的勝負情況。

  只見六沼神君,臉上冷漠漠的,毫無絲毫表情,狼心秀士則身額氣喘、似已敗在頌刻!

  原來雙方手掌一合的剎那之間,狠心秀士覺得六調神君掌心的熱度不高,照此情形,一盞榮時以內,自己決不致敗!

  但他這種哂笑對方徒負虛名的念頭方起,便已變作極度驚惶,因為發現人家掌心中的那點溫和勢力,竟能循著自己血脈,深入內臟,而且未經人體,固然感覺溫和,但一人體內以後、卻變成其熱如焚的烘爐一般,烤炙得自己臟腑之間,無法忍受!

  狼心秀士這才知道六調神君萬侯午的「純陽真解」,委實絕世無雙,自己功力與人家相差太遠,此時便想縮手,也自不及!除非照他所說,能夠熬過所限時刻、別無生望。

  求生之念一起,狠心秀士立時放棄攻人,以所煉全部內家真氣,聚集心頭,想硬熬硬抗六沼神君的「純陽真解」。

  筆下描狀雖慢,當時情況卻只在一剎那間!六調神君萬侯午發現對方心意,低低「哼」了一聲,「純陽真解」功力,驟加兩成,狠心秀士立覺五臟如焚,血液若沸!

  抗既抗不了,逃又逃不脫,生機全絕以下,自然又復逼起狠心秀士凶心,雙目猛然一瞪,厲芒閃爍,獰視六沼神君,語不成聲地梁梁笑道:「萬候……午,我狠心秀……士,縱……縱然命……喪六……六沼山……山頭,但你……你也得賠……陪我同……赴陰……曹……地……府……」

  說完,拼竭餘力把右手小指一鉤,六調神君立覺自己的小指之間,一痛一麻,知道果然中了對方意料不到的毒辣暗算!

  好狠的六調神君,掌心再一用力,便自震倒那業已無力支撐的狠心秀士,回手送入口中,竟然把自己的小指咬斷,連著滿口毒血,暗運內家真力,「噗」的一聲噴出,把氣息奄奄的狼心秀士,打得滿面桃花,腦漿進裂!

  萬候午微瞥狠心秀士屍體,冷笑一聲,才回頭叫道:「褚靈珊過來,給我一粒解毒純陽丹,並把我斷指包好!」

  褚靈珊應聲走過,眼侍六沼神君服藥裹傷,戴天仇則依舊一聲不響地橫劍傲立。

  六調神君看了她一眼,換了一副笑容說道:「你居然不利用我和狠心秀士較功的太好良機逃走,這份膽量,太已難得!我也送你一個便宜……」

  戴天仇不等六調神君話完,便自妙目籠威地沉聲叱道:「萬埃午你倒會友一個右一個的送人便宜,但我戴天仇不是狠心秀士,有便宜也不要占!我既入純陽官,不替我玉哥哥雪卻師門重很,決不輕易出去,你儘管放心休息上兩個時辰,再來動手!」

  六調神君揚眉問道:「你為什麼要我休息上一兩個時辰?」

  戴天仇應聲答道:「因為我不想佔人便宜,你方才中了狼心秀士暗算,自己咬斷了一根手指!」

  六調神君聞言,注視戴天仇有頃,忽然縱聲大笑,但這笑聲非驕非狂,反到充滿了一種讚許欣喜意昧。

  戴天仇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秀眉一蹙問道:「萬候午,你笑些什麼?」

  六沼神君看她一眼,微笑不答,卻把寒鐵寶杖一技,接過褚靈珊手中的『靈龍匕』來,隨手一劈,便劈碎一塊斗大山石,突然拋向戴天仇道:「戴天仇接任你的『靈龍匕』,我認識你手中另外的一口劍,是『盤螭劍』,你不要發驕,不要賣狂,仔細衡量衡量自己,再行答話!你以這兩柄當代武林之內的罕見神物進手,對付我新斷一指左掌中的寒鐵室杖,能接幾招?」

  戴天仇見這蓋世魔頭,居然不但把「靈龍匕」還給自己,並要單以受傷左掌中的一根寒鐵寶杖相敵,心中不禁又是有點欽佩,又是有點不服地,接口答道:「一百招之中,我就是殺不了你也不會敗!」

  六沼神君萬候午這回可是仰天狂笑說道:「當年括蒼山綠雲谷,集天南三劍之力,尚且在第一百零一招上認敗服輸,你有多大能力,敢說接我百招之多?」

  戴天仇怒目叱道:「萬候午,你不要狂,我雖然不敢與無南三劍老前輩等相比,但當年你是雙杖同施,如今你只說以一杖應敵,何況我掌中又是兩柄曠世罕見的神物仙兵,你這一味賣驕狂,是不是逃得出百招以下,還說不定呢?」

  六調神君點頭笑道:「你只要能在一百招中,贏得了我左掌內的寒鐵寶杖,萬埃午當場自絕!咦,剛才我問你的一個問題,尚未見答,你師傅恨大師,是不是沒有手?」

  戴天仇不耐與他多語糾纏,怒聲答道:「萬侯午,要打就打,何必這樣囉嗦?我師傅沒有手,我卻有手,你且嘗嘗我這手下滋味!」

  「味」字方出,「盤螭劍」「靈龍匕,左右齊攻、但只虛晃一招,便即住手,她因如今是雙方明面較藝,仍然不肯在六沼神君貿然無備之下,加以暗算!

  六調神君見狀笑道:「就這一端看來,你果然比那狼心秀士。強勝多多!且放心大膽地盡展所學,我要看看武林後輩之中,出了什麼樣特殊高手?」

  戴天仇這才真正進身發劍,她因面前對手,是當世之中的第一凶人,所以一開始就不敢待慢,右手「盤螭劍」用的點蒼絕學「回風舞柳劍」法中的「千絲飄翠」,左手「靈龍巴」卻用的是公孫玉天南劍法中的「紫氣東來」。

  這兩手劍招本就威力奇強,加上兩柄寶劍,又均是絕世神兵,精光電掣,劍雨飄空,照說六調神君萬候午,至少也應該被戴天仇逼退丈許以外。

  但六沼神君果然不愧當世武林中的第一高手之稱,右手寒鐵室杖,依舊點地不動,左手寒鐵寶杖,卻候然伸人戴天仇漫天劍影之中,一震一攪!

  一陣龍吟虎嘯慢慢歇處,戴天仇秀眉顰蹙,看看六沼神君,六沼神君則笑吟吟地,看著戴天仇,兩人心中,各有一種不大相同,卻又有些相同的想法。

  六沼神君是想:憑自己暗聚純陽真力的一震一攪,居然未能使戴天仇左右手中,任何一口寶劍出手,此女姿稟功力,委實可驚,再假以一二十年光陰的火候鍛煉,豈不壓蓋武林,無人可敵?

  戴天仇則見自己「靈龍匕」「盤螭劍」兩口神物仙兵,合擊之下,不但不曾把六沼神君的寒鐵室杖,削去分毫,反而震得兩臂奇酸,連對方身形,也未逼動半寸!照這種情形看來,玉哥哥所夢寐相求的「柔經」又毀,報仇之事,豈非永遠無望?

  雙方交手一招,試出幾分虛實以後,戴天仇自然不敢大意,連六調神君也不肯過分小視戴天仇,凝神注意她的身法劍路。

  但戴天仇的「七絕劍法」,是綜合「達摩神劍」回風舞柳劍,「天南無極劍」,以及其他武林中四種絕頂劍法的精微奧妙,再加恨大師獨創招術而成,所以六沼神君展盡身法,連讓戴天仇攻了二四十招,仍然不曾判別出她這種極盡神奇詭妙的劍法,出自何門,並有一兩次,若非功力大高,藝人化境,幾乎出了差錯!

  六沼神君一面動手,一面埋藏自己心底,未為任何人所知的前塵隱事,也自然而然地電幻心頭,這種回憶,並能與目前形勢配合,戴天仇手中雙劍,一招狠似一招,六調神君心頭隱事,也一刻深似一刻,終於深到無法再忍,面上佈滿一片嚴霜,右手寒鐵寶杖,「叮」

  的一點石地,全身拔起五丈來高,掉頭倒撲,仍然守約單以左手室仗進招,但這一招是他自創天魔杖法之中絕學,叫做「羅喉血雨」,彌天杖影,威勢無情,其中並隱蘊了十成左右的純陽真力。

  戴天仇覺得前後左右的兩三丈方圓,全在六沼神君杖風杖影籠罩之下,威勢之強,令人神搖目眩,招架既難,閃避也不知應向何方閃避?」

  情急以下,忽然想起公孫玉轉授的「青蓮劍法」,急忙右手「盤螭劍」一招「花開見佛」,左手「靈龍匕」一招「池上生蓮」,也自幻出匝地劍氣,及無數劍花所化的朵朵青蓮,飛迎六沼神君的漫天杖影!

  這次與第一招雙方試手,大不相同,戴天仇所施展的青蓮劍法,雖是武林中無上防身妙術,但雙方功力,過分懸殊,卻那裡禁得住六調神君萬侯午,凝聚到十成左右的純陽真力!

  朵朵青蓮果然托住了漫天杖影,但六調神君萬侯午暗蓄的純陽真力一吐,戴天仇頓時慘「哼」半聲,雙手虎門之間,涔涔出血,並響起了「嗆嗆啷啷」的清越龍吟,「盤螭劍」脫手橫飛、削斷了一旁觀戰觀得出神史靈珂的束髮素中,碎落青絲,紛紛飛舞!「靈龍匕」則往上斜穿,穿透一株老松,只露出半截劍柄,微微搖擺顫動。

  戴天仇不到五十回合,便已雙劍出手,虎口震傷,自然羞、驚、恨、怒交並,銀牙一咬,舉著鮮血淋漓的右掌,便往自己天靈拍去。

  這時六調神君萬候午,身形還未落地,見狀忙把左手的寒鐵室杖,擲人地中數寸,然後屈指一彈,凌空吐勁,罡風銳嘯之下,戴天仇頓覺右臂一酸一麻,無力再舉。

  六調神君身形落地,手指羞窘得滿面通紅,妙目之中,淚光麟轉的戴天仇,正色,道:「年輕人不能這樣沒有志氣,敗在別人手下,就應該礫勵奮發,以求雪恥圖強,自劈天靈,只是弱者所為、決不是英雄俠女的胸襟行逞!憑你這等年齡身份,能和我斗四十七合,業已武林罕有,敗亦無羞!快點回去告訴你師傅,說是我已猜出她是我昔日放火,何妨來此一會?把一切恩怨仇誰,親作了斷,不必再將第二代,牽連在那些說不清,解不開的前塵隱事以內!」

  說到此處略為一頓,目光瞥了被自己震飛的「盤螭劍和「靈龍匕」一眼,繼續又道:「我雖對天南三劍立誓,自禁純陽宮十年,靜待他門下弟字,持那半劍一鈴赴約,但也立下禁條,外人無故擾鬧我純陽宮者,重則處死,輕亦則足!今日對你,算是恩施格外,留劍放人,我決不覬覦這兩柄稀世神劍,只要叫你師傅,親身至此,弄清楚一樁往事之後,不僅將劍發還,可能並把我一身所學,悉數傳授於你,也說不定!」

  戴天仇聽出六調神君與恩師恨大師,頗有一段恩怨糾纏,故而一面靜聽,一面心頭暗轉,不要恩師一向對自己諱莫如深的不共戴天深仇,就是這六調神君,那才巧得有點過分。

  戴天仇聽完六調神君話後,強忍眶中珠淚,不令外麟,狠狠恨聲說道:「萬候午,誰要學你那些邪惡功夫?戴天仇下次再到純陽富之時,也就是你這萬惡魔頭,惡貫滿盈,上遭天報之日!」

  六調神君大笑說道:「萬候午一生不信什麼叫天理昭彰,循環報應,我就相信我自己!這純陽宮中,並不怕人攪擾,希望你叫你師傅快來,把當年她與我之間,一件未弄清楚的疑案,徹底了斷!」

  戴天仇銀牙猛挫,跺足飛身,但她心高氣傲、武功又好,所向遂心,從來不曾挫折過,這次雙劍均失,受了這大委屈,自然難過已極!身形背轉以後,勉強忍住的珠淚,立即滾滾而落。

  她覺得思師命自己辛苦練成劍術報仇,卻在真正仇人,尚不知到底是誰之時,便遭遇這等慘敗,那裡還有顏面,回見恩師?所以戴天仇人雖離開純陽宮,芳心之中,別無他念,只存了一個「死」字!

  但「死」念雖決,死法卻猶豫不定,戴天仇珠淚泉麟,柔腸百轉,一會兒想以頭撞山,一會兒想縱身墜壑,但想到後來,淚漬縱橫面龐以上,反而浮起了半絲慘笑。

  因為戴天仇想起自己身世如謎,平生只有兩個親近之人,一是宛如慈母,對自己撫養教育的思師恨大師,另一個就是結義盟兄公孫玉,如今既然無顏回見恩師,卻聽說玉哥哥巫峽碎舟,死在江流以內!自己索性也趕往四川,自巫山山頂,躍入長江,與玉哥哥死在一處,豈不較有意義?

  戴天仇個性極強,主意既定,立時照做,由六沼人川,應該是自滇東,順楚黔邊境北上,但她走到離四川省境不遠之處,卻發現了一樁觸目驚心,幾乎令人無法相信的極端意外怪事。所經之處,是一座小小山頭,山雖不高,路徑倒頗迂迴曲折,戴天仇繞來繞去,繞得心煩,遂不走山路,故由樹木草石之間,施展輕功,飛騰直上!等她既將縱登山頂之際,忽然一陣山風,吹送過來山那邊的幾聲嬌柔細語,訪佛竟有情意綿綿的「玉哥哥」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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