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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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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諸葛青雲]一鈴半劍[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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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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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8 23:59:5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六章


  片刻的沉默,立時顯出夜的靜寂,靜寂得使人可聽到飛花落葉之聲。

  突然,一聲歎息,不知自何處遙傳了過來,那歎息聲甚是低沉,蒼老,顯系男子。

  公孫玉精神一振,長身站了起來,說道:「那發出歎息之人,可是黃大老爺?在下倒想問他幾件事兒?」

  紅衣少女在聽到那一聲歎息之後,嬌靨立時一變,她生似未聽到公孫王的話一般,急急站起,急急向亭外走去。

  轉瞬之間,她的身影便在扶疏的花木中消失。

  她這一異常的神情,突然的舉動,不禁看得公孫玉愕然怔住,竟忘記將她喚住或是出手攔阻。

  半晌之後,公孫玉方自清醒過來,他回首看那尚自留在亭中的兩個綵衣女子,只見她們的臉上也是滿現詫異,一片茫然。他方待發問,卻聽一個熟悉的聲音遙遙傳來,說道:「武林八仙的峨嵋金頂之會,距今雖尚有數月之久,但路途遙遠,你最好早些趕去,若是錯過了機會,不能將在此所見所聞,報告武林八仙,豈豐憾事?」這聲音竟是發自那紅衣少女。

  公孫玉聞言,先是一愕,不想武林八仙明歲元宵,聚會峨嵋金頂之事,此女竟也瞭如指掌,但想到此間的事情,撲朔迷離,不但絲未探聽出頭緒,而且越來越是複雜;顧靈筠生死之謎,顧靈琴和南施失蹤之謎,那女童歐陽雲卿之謎,更大的還是紅衣女子……

  衣少女之謎,方纔那聲低沉而蒼老的歎息,似是也蘊蓄了無限秘,事實上,這座莊院中懼都充滿了神秘!

  神秘的事物,本耐人探討尋味,更何況公孫五天生好奇,你聞聲之後,冷笑一聲,冷冷說道:「在下的事,不勞姑娘惦記!」飄身向那發聲之處縱去。

  只聽兩聲嬌笑,起自背後,隨聞一陣香風撲鼻,兩個綵衣少女匕聲說道:「喂!你到那裡去?」

  公孫玉頭也不回地接口答道:「在下想到那裡,就到那裡,兩位古娘最好少管閒事!」

  兩個少女中的一人,忽然嗔聲說道:「半夜三更亂闖人家的莊完,你這人好沒規矩!」

  另一個綵衣少女大吃一驚,急急說道:「珍姊!你……」

  她話未說完,卻被一聲冷漠的喝音打斷,道:「珍兒!你可是忘己本門戒規了麼,還不自擊天靈而死!發出這喝音之人,又是那紅衣女子。

  豈知她語聲甫落,但聽悶哼一聲、一個纖弱嬌柔的身軀,已然委頓地倒了下去。

  公孫玉看得心頭一寒,暗想:好個冷酷的女子,卻不知此女犯了何種戒律?

  思忖未完,另一個綵衣女子已姍姍向他走來,只見她杏眼含春,嬌靨堆笑,輕啟朱唇,柔聲說道:「相公初蒞敝莊,人地生疏,若是要到那裡去,或找什麼人,由姊子引路可好?」

  公孫玉一怔,道:你的同伴自擊天靈而死,你竟然無動於衷,卻是依然獻媚,依然嬌笑,當真……他忽而轉念一想,叉自忖道:是了,想是那紅衣女子的律法,過於嚴酷,是以即使同伴死了,他人也不敢過問,既是如此,再責備這女子,也是徒然無益了,是以平和的說道:「在下只想見那黃太老爺,若是能夠,你就前行引路便了!」「相公此去,只怕有些不便,不如且在敝莊『迎賓小築』歇息一宵?」

  公孫玉早已立定一探此莊奧秘之心,聞言之後,劍盾微蹙說道:「那請姑娘引在下隨便瞧瞧就是了。」

  他知道此事無法相強,而且發現這座莊院,除籠罩著一層神秘外,對武林同道,似亦無甚敵意,是以更不便相強,只有四下觀察一番,借窺全豹。

  綵衣女子應了一聲,扭動纖腰,當先向內院走去。

  無盡的曲廓,重重的庭院,此時卻都是一片黝黯,一片幽靜,只有天上的月光,寂然自照!

  宣走了頓飯時間,那女子才在一處月牙門前停下,公孫五抬頭看去,只見上寫「迎賓小築」四字,原來那綵衣女子仍將他引至預定的處所。

  那綵衣女子襝校一禮,微笑說道:「時已不早,相公請自休息,婢子告退了。」轉身疾行而去。

  公孫玉流目看去,在朗徹月光照射下,只見這月牙門內,是一座頗為寬敞的庭院,院中栽花種竹,魚池假山,倒也幽靜得很,雅致得很,花木扶疏中,露出一角飛槽,他走至跟前,方看清那是一間紅牆綠瓦的精舍!

  那精舍門窗緊閉,自外看去,裡面也是一片漆黑,一片靜寂,他真力微凝,全神戒備,一掌當胸,推門而人,甫一進門,便自微感一怔!

  原來走進大門之後,又有一道珠簾,繞室低垂,珠簾隱約間,卻是一片粉紅,一片朦朧,雖看不清裡面的景物,卻聞頹靡的頹樂聲,和著醉人的勞香,自簇縫中散出。

  只因這精舍的四周門窗緊閉,幢幔垂,是以在室外看不見燈光,聞不到樂聲。

  公孫五分簾而人,只見瀰漫著樂聲,瀰漫著香氣的密室中,竟有著七、八個身材窈窕的美艷少女,有的在調弄琴弦,有的在曼聲低唱,身上卻僅披著一縷輕紗,朦朧地掩著一些妙處,一眼望去,所見玉腿酥胸,粉光緻緻,令人見了,當真要心族搖搖,不能自主。

  屋內四周,散置著一些錦凳,錦凳上盤盞雜陳,錦凳下卻橫躺著十數個疾裝勁服的武林豪雄!有的所聲如雷,有的雖未入睡,而醉意卻已甚濃,但那一雙雙紅絲密佈的眼睛,則仍是貪婪地注視著曼舞輕歌少女的粉腿酥胸。

  公孫玉掃視了這密室一眼,方自劍眉微蹙,正想抽身退出,卻見一個手捧一具瑤琴的冶蕩少女,扭腰擺臀地向他走來,他直覺有一種厭惡之感,自心底浮起,冷哼一聲,道:「廉恥掃地,成何體統!」反身向簾外行去。

  卻聽一聲冷哼傳來,道:「莫動,須知來時有路!去時無門!」只見一條身影已自擋住他的去路,霍然竟是那手捧瑤琴的少女。

  公孫玉方自一愕,旋即怒道:「難道你還能把在下留下不成!」早已真力暗凝,蓄勢以待。

  那女子見狀,競自噗嗤一笑,道:「姑娘若不能將你留下,也在稱……」她候然住口,大吃一驚,道:「你……你是?……在凌雲飛閣中……」

  公孫玉也自大吃一驚,方纔他見這女子妖形怪狀,本是不屑一顧,此時聽她提起「凌雲飛閻」,知道必是相識之人,閃目看去,一見那女子的容貌,不禁熱血沸騰,大喝一聲,道:「是你……你……你竟是……」他一連幾個「你」字,但那女子的姓名,卻終未說出口來。

  那女子笑意盈盈,又自跨前了一步,嗲聲嗲氣他說:「我是誰呀?你為何吞吞吐吐,可是真知道我的姓名?」

  公孫玉直氣得星醉噴火,身軀顫動,振聲大喝道:「竟是你這賤人,我還以為你早死了!」

  那女子格格一陣嬌笑,身軀又扭動著跨前了兩步,道:「想不到你竟是全然不知憐香借玉,人稱你風流儒雅,可是也只是浪得虛名,只怪我以前不該答應嫁你。」

  她口中雖是這般說,臉上卻全無怒意,一個嬌軀,直向公孫玉身上湊去。

  公孫玉也自怒喝一聲,道:「只怪我公孫玉瞎了眼睛,把你看作紅粉知己,諒來六昭八女中,果都是蕩婦淫娃,無一完整,你當初相示於我的那粒『守宮砂』,可見也只是欺人之輩!」

  那女子徽徽一怔,妙目微翻:旋即格格笑道:「傻小子,你可知『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出污泥而不染』,也究非事實,難道我卞靈筠不知享受人生,卻只會跟著你!」

  想不到這淫蕩女子竟是卞靈筠?更想不到她在」凌雲飛閣」中一怒出走後,又會在這「玫瑰莊」中出現?

  但相距咫尺,公孫玉把這對面的女子看得清清楚楚,他縱然想懷疑,事實也不容他懷疑,他萬設想到卞靈筠是這樣的女子,此刻聞言,直氣得他冷笑一聲,道:「好個無恥的女子,好一番無恥的道理!哼!哼!」

  他突地仰天大笑道:「你既是這樣的淫娃,公孫玉也用不著再作君子,你既是要享受人生,我等便享樂去!」一把將那自稱卞靈筠的女子抱了起來,直向密室的一角走去。

  他此刻直氣得形如瘋狂,心中自然生出一種妒恨報復的心理,須知天下間,任何寬宏大量的男人,也不會忍氣吞聲,不圖報復的。

  公孫玉雖抱著那女子,卻全無尋歡作樂的心情,相反的,胸中怒火猛熾,雙睜中也早氣得滿佈血絲。

  頃刻之間,那頹靡的樂聲,頓轉冶蕩起來,那七,八個手捧絲、竹、管、弦的艷麗少女,齊地向他圍至。

  那六、八個女子在他兩人五尺以外,邊自彈唱,邊自圍繞著旋轉起來,公孫玉木然抱著那少女,木然站在那裡,他此時未想到自己的瘋狂舉動,未想到這女子究系何人,但怔怔的眼睜中,卻似看到無數個卞靈筠的面孔,在他周圍旋轉不息……

  他的憤怒,像要爆發的火山,將他焚化;他的瘋狂,宛如一道激流,將他吞噬,他終於仰天一陣狂笑,大聲說道:「我要看看,你這淫蕩的女娃,究竟還知羞恥?」左手一探,向卞靈筠胸前的羅衣扯去!

  但聽「刺啦!」一聲裂帛大響,但聽一聲嬌呼,但發出嬌呼的卻不是他懷中的女子,亦不是在他周圍輕歌曼舞的女子。

  卻見另一個穿著一身白衣,宛如天上仙女似的少女,姍姍走至!那聲嬌呼,她便是所發出的。

  公孫玉被那一聲嬌呼,由瘋狂又轉回冷靜,一時之間,不禁怔在當地。

  及至那白衣少女走至跟前,看清她的面容時,他竟脫口發出一聲驚呼,道:「你!你是?……」

  白衣少女冷笑一聲,道:「我是誰你管不著,我且問你,你是不是公孫玉?」

  公孫玉隨口答道:「正是!」

  白衣少女突地格格一笑,道:「果然是你,果然是個風流種子!」他瞥了尚且躺在公孫玉懷中,四門大開的女子一眼,又自微笑說道:「你可是也聞得這『玫瑰莊』的艷名來此?」

  公孫玉見這出現的白衣女子,赫然又是卞靈筠,儘管他聰明絕頂,一時之間,也猜不透這是怎麼回事?此刻聽她如此一間,不禁心中有氣,也是冷笑一聲道:「是又怎麼樣?」

  白衣少女格格一笑道:「你若是專為尋歡作樂而來,我等便要好好招待你!」她素手一揮,早走上兩個捧酒持獻的少女,而那冶蕩的樂聲,冶蕩的舞姿,卻更使得人心族搖搖不能自己!

  那原來尚未全醉的幾個江湖豪雄,此刻已自爛醉如泥!

  公孫玉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只覺得胸中鬱悶難當,他放下那半棵的少女,接過一隻滿注佳釀的巨觥,咕咕嘟嘟,一口氣盡行喝下肚去。

  他本就不善飲酒,而在鬱悶中豪飲,更易酒醉,甫飲一杯,便覺得頭腦一陣暈眩,再飲一杯後,只感到天旋地轉一般,三杯下肚,已自不省人事。

  朦朧中,他只聞到一聲憤怒的冷哼,一聲奇詫的驚嚷,和著一聲幽幽的歎息!

  但混沌的頭腦,已不容他對此多想,而潛意識中,卻想到武林八仙的「峨嵋金頂」之會……

  時當元宵佳節。

  地處峨嵋金頂之上。

  東天麗日,雖早升起,但冬日的陽光,卻似一個小睡方起,憑窗凝立的美人,那般慵懶無力。竟自連籠罩峨嵋金頂的重重濃霧,也是無能驅散,是以整付隅夷金頂,仍自埋在濃霧裡。

  峨嵋金頂極高處的「接天坪」上,自也不能例外,但在重重濃霧中,卻飄飄傳下一聲長長的歎息。

  歎息聲中,充滿悲痛淒涼之意,若是穿過濃霧,便可知道那聲歎息竟是發自一個盤膝而坐,面向蒼冥的人影。

  那人影一身朱衣,面自無髯,光以這身穿著和相貌看來,便知此人即是三十年前,輥在聖母峰額出現的昆廬王子。越年輕了,卻不知你為何歎氣?莫不是怕我們七人圍攻,在圖報復,其實我等卻也不會這般小氣!」

  這發話之人,自然便是七賢酒丐,他也到達這「接天坪」上。

  昆廬王子仍是瞑目跌坐,卻突地朗笑一聲,道:「老叫化子,這早便來,莫非要先行索點酒吃……」

  他話聲未完,七賢酒丐已自大喝一聲,道:「住口!你若再調佩老叫化子,老叫化子便不饒你!」原來三十年前,武林八仙在聖母峰顛之會時,七賢酒丐第一個吃下「金猿佳釀」,也是第一個毒發身死,昆廬王子此言,正觸著他的痛癢之處。

  昆廬王子又是朗聲一笑,道:「三十年前的老叫化子,似是還沒這麼大火氣,你莫非覺得活著已沒多大意思?越活越不耐煩了?」

  七賢酒丐積蘊了三十年的怨氣,早想找到昆廬王子,拚個你死我活,此時又見他出言相譏,那還忍得下去,大喝一聲,道:「若是我老叫化活得不耐煩,那你的死期也不遠了,來!來!來!我們先打上一架,看誰先死?」他反手背後,將那根兒臂粗細,內注美酒的蟒皮杖插起,雙手一分,撕下兩截袖子,衣袖粉飛間,轉身一拳,向昆廬王子打去!

  這一位遊戲人間,言語恢諧的一代風塵奇人,此時居然也發起怒來,只見他糾結一起的鬚髮眼眉,竟都直直的豎起,若是有人看到他的形象,只怕連「瘋子」兩字,也不願來形容他了,因為他早已超過了瘋子。

  豈知七賢酒丐這無與倫比的強烈拳風,眼看打在昆廬王子的頭上,昆廬玉子竟不閃不躲,仍然若無其事,大笑說道:「老叫化,你的火爆性情,卻還是老樣子!」

  他話聲未落,那知七賢酒丐眼看打到昆廬王子身上的拳勢,竟自陡地頓住,大喝道:「快起來!你且莫認為我和你,也會講究武林規矩,江湖道義!」』他口中雖是如此說,但那股強烈的拳風,卻早已變得無影無蹤,以武林八仙的身份,自然會傷人無備。

  只見昆廬王子緩緩站了起來,緩緩拍了拍衣上的衣塵,悠然說道:「三十年不見,也該拿出點新鮮玩意,卻不料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竟仍然要動手動腳的!」

  七賢酒污大笑說道:「不動手動腳,焉然消除老叫化胸中之氣,等老叫化的氣消了,再和你較量些新鮮的!」其實他一拳打出後,氣早消了一半。

  昆廬王子也大笑道:「好的!」七賢酒丐不聲不響,又自呼的一拳擊出,他此番不打招呼,皆因昆廬王於已然有備。

  昆廬王於身形一縮,行雲流水般的後退了一丈,但見朱服飄飄,姿態卻是優美已極。

  七賢酒丐大聲道:「你不動手,可是怕死麼?」身子如影隨形般跟上,雙拳揮動,雙腳也同時踢起,指顧問,便接連攻了七掌,踢出人腿。昆廬王子朗笑聲中,但見朱衣身影連連晃動,卻風擺柳兒一般,他雙腿未離原地,已自極度從容地將七賢酒丐狂風暴雨般的攻勢化去,說道:「老叫化子,無怪一開始就要動手動腳,原來你這『亂摘桃花』的工夫,果然又精進了許多!」

  七賢酒丐厲聲大笑道:「是麼?」他說話聲中,已自背後撤下那只內注美酒的蟒皮杖,道:「老叫化卻想不出你那『亂摘桃花』的好聽名稱,你再嘗嘗我『捉雞打狗』的棍兒!」

  原來他一陣猛烈的拳腳攻勢,已然試出昆廬王子的工夫,知道無法致勝,是以立刻又換了打鬥方式。

  昆廬王子微微一笑道:「老叫化干,武林人仙之會。尚未正式開始,你就動用『命棍子』了麼?……」

  他話未說完,六賢酒丐的蟒皮杖已自出手,競如一條活的怪蟒一般,搖頭曲身,直向昆廬王於面門襲至,只聽七賢酒丐道:「廢話少說,快亮出你那只百年來未見一用的『驚神筆』來!」

  昆廬王子朗笑道:「你倒也會想出個把新鮮的名稱,自抬身價,老夫的筆著名『驚神』,你豈非太佔便宜?」

  也不見他如何作勢,手中早已多了一隻長約二尺,粗如雞卵,筆桿瑩白,筆鋒朱紅的特製玉筆!

  七賢酒丐大聲讚道:「果然是富貴之家,連一隻筆兒,也比我老叫化的命根子講究……」

  話命未完,蟒皮杖突地搖首上翻,噓噓銳嘯,競自離開昆廬王子面門,直點他頭頂「白會」重穴!

  昆廬王子朗笑一聲,道:「老叫化到也小氣得很,你可是怕老夫要喝你的『百昧酒』麼?」

  原來昆廬王子在七賢酒丐說話聲中,手腕一振,掌中「太史筆」的筆鋒,已自向他蟒皮杖上的蟒眼點去!那蟒皮杖中注滿美滿,無異是七賢酒丐的命根子,他自然不容昆廬玉子點中。

  七賢酒丐此時一聽昆廬王子叫他蟒皮杖中的佳釀為「百昧酒」,不禁冷哼一聲,說道:「昆廬老兄,你若再口齒刻薄,譏諷老叫化子,老叫化於便真要和你拼了,老叫化雖窮,酒卻不是向各家討來,湊在一起的!」

  他蟒皮杖頭,眼看就要點到昆廬王於頭頂的「百會」死穴之上,卻又陡地收了回來。

  昆廬王子大笑說道:「老叫化子,你不是要和老夫拚命麼?怎的在致命一擊,即可得手之下,老夫又未破解,卻自動收了回去。」

  七賢酒丐也哈哈一笑,道:「昆廬老兒,你把老叫化看成什麼人了?」他冷哼一聲,又道:「你以性命相試,到真是不怕死哩!」

  昆廬王子喟然一歎,道:「三十年不見,老叫化果然比老夫高明一些。」

  他突地大喝一聲,但見紅影一閃,太史筆一招「亂點鴛鴦」但見紅白相間,猶如一樹梨花,滿株桃花,被狂風吹捲得混雜在一起,紛紛飄落,直向七賢酒丐身上罩去,口中卻道:「老夫說你高明,但卻不是指的這個!」

  七賢酒丐瞪目如炬,一動不動的注視著那猶如漫天花雨的筆鋒,而奇怪的是,那筆影亦未落下,片刻之後,他始大喝一聲,道:「呸!老叫化子差點上你這老兒的當了!」舞起蟒皮杖,護住身子,一躍縱出兩丈,返首看去,只見昆廬王子也已經飄身躍退,但那漫天的紅白相間花雨,卻是仍然未歇。

  昆廬王子縱聲大笑道:「老叫化子果然不差,竟然認出老夫這『亂神迷性』的上乘心法了,你若是不閃不躲,瞪目看上盞菜工夫,只怕便要被看得眼花絛亂,及於心神,心神一散,即是走火入魔了!」七賢酒丐冷笑一聲,也自說道:「三十年未見,你這老幾果然比老叫化予高明一些,但卻還不是那什麼『亂神迷性心法』,而是你的陰狠心機!」

  他說聲甫落,掌中蟒皮杖迴旋飛舞,竟如靈蛇纏身一般,向昆廬王子攻去。

  昆廬王子徽微一笑,道:「還是老套麼?新鮮的玩意還不使出來麼?」

  頃刻之間,他只覺得眼前青色的影子閃動,耳邊風聲呼嘯,竟看不見對方的身形,也聽不到對方身形的移動。

  只聽一聲陰陰冷笑,自身側晌起道:「昆廬老兒,再不躲閃,頓飯時間之後,只怕你也要眼花締亂,及於心神,心神一散,即是走火入魔了!」

  那陰冷的話聲甫落,迴繞在昆廬王子身側的青色影子,霍然斂去!

  只聽七賢酒丐大喝一聲,道:「瘦鬼!是你在拍昆廬老兒的馬屁麼?」

  一聲陰笑起處,「接天坪」側,一株喬松之下,已施施然走出一條瘦長的影子。

  只見他綠袍拖地,黑紗蒙面,正是「惟我真人」!

  昆廬王子朗聲笑道:「為我道兄總是這般鬼鬼祟祟,你不是在老叫化子的蟒皮杖,要點到老夫頭頂『百會穴』之時,踢足潛蹤藏到那虯松之後的麼?好戲尚未登場,怎麼便忍不住了?」

  惟我真人冷笑一聲,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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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9 00:00:1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章


  七賢酒丐哈哈一陣狂笑,截斷他的話頭道:「這種話,也是你做道士能說的,呂洞賓不是你們雜毛的祖宗麼?」

  昆廬王子接著笑道:「道兄就是不在一旁提醒,老夫也看到老叫化子的毒計了,但他卻無能在頓飯時間後,使老夫走火入魔!」

  七賢酒丐淒厲狂笑道:「你說老叫化是放施毒什麼?這倒是我生平第一次聽說!」他語音一頓,續道:「毒計就毒計,你這老兒不是也用過什麼『亂神迷性』心法麼?」

  惟我真人陰陰一笑,道:「老叫化子,你們可是停止動手,改成闊磕牙啦?」

  昆廬王子卻朗笑接道:「非也,老叫化尚未拿出點新鮮玩意來,怎會停手不打?」

  七賢酒丐大聲叫道:「新鮮玩意兒麼?新鮮……」他突將蟒皮杖湊近日邊,咬下塞子,咕咕嘟嘟喝了幾口酒,續道:「有啦!」

  張口一噴;但聞一陣濃郁酒香,但見一片溶溶煙霧,立將他自己的身影罩住!

  昆廬王子大笑說道:「老叫化子,你可是要借『水遁』逃走麼?」

  他猛吸一口真氣,只見那「接天坪」上,本已被他們掌風暗勁震散的晨霧,又自果果聚集起來,頃刻之間,兩人齊地隱入重重霧影之中!

  惟我真人崎立場外,冷冷說道:「這點『噴霧聚氣』的彫蟲小技,也算新鮮玩意,豈不令人笑掉大牙?」

  但聽一聲狂笑,自濃霧中傳出,正是七賢酒丐的聲音,道:「昆廬老鬼,你可是被老叫化子隔空點上了『肩井』『腮根』兩處大穴?」

  另一聲朗笑過後,也自晌起昆廬玉子的聲音,道:「不錯!你這『盲目隔空點穴』的手法,果然新鮮,老夫認輸就是啦!」

  他話聲甫落,七賢酒丐已大聲叫道:「老叫化子又上當了,我那命根子……」

  一陣酒香,頓時瀰漫在「接天坪」上。

  昆廬王子大笑道:「你盲目隔空點了老夫的『肩井」腮根,兩處大穴,老夫卻只點了你蟒皮杖的兩隻眼睛,難道你還不夠本麼?」

  說話之間,這「接夭坪」上,被他們兩人聚集的濃霧,又己盡被驅散,一線朝陽,自虯松樹隙間透射了進來,峨嵋金頂上,仍是一片靜寂。

  靜寂中,突地響起兩聲佛號,兩聲大笑,一聲歎息,聲音未落,「接天坪」上飄然又多了五人!

  那兩聲佛號自是發自「三摩上人」和「撣心神尼」,兩聲大笑,則是發自「六逸居士」和「忘吾哲人」,七觀酒丐掃了眾人一眼,目注一個身穿古銅長衫的瘦小老人大聲叫道:「上善若水老兒,歎氣的可是你麼?」

  上善若水老者啞然一笑,道:「不錯!只因老夫有一種預感,就是吾等八人都要葬身在這『接天坪』上……」

  七賢酒丐狂笑兩聲截斷他的話道:「你若想自殺,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不過老叫化卻不願在此陪葬!」

  昆廬王子朗朗一笑,插口說道:「老叫化子且莫無話找話,此次武林八仙之會,是由老夫東邀各位來此,自應由老夫先說幾句。」

  其他武林七仙齊地精神一振,六逸居士先自說道:「昆廬老兒,你身膺地主,難道沒有美酒佳看以腦佳賓?」

  他一句話,似是提醒了眾人,三十年前,在聖母峰巔飲酒中毒的往事,各人股上俱都閃過一抹奇異色彩。

  昆廬王子微微一笑,目注六逸居士說道:「六逸仁兄此語含意頗深,莫非要借此激起各位同仇敵汽之心?」他突地一頓,喟然微歎,續道:「三十年前,老夫雖犯了爭強好勝的通病,但卻無意盡除七仙,獨霸武林,若是各位定要向我找回聖母峰巔那場公道,那卻是誤會老夫了!」

  三摩上人朗宣了一聲佛號,合掌說道:「佛門弟子,最戒冤怨相報,老衲只是應邀請來,聆聽施主教示!」

  昆廬王子朗朗一笑,說道:「大師慈悲為懷,讓沖為本,果不愧為有道高僧!老夫東邀各位來此,便是對當年之事作一解釋,而且另有一事相求。」

  七賢酒丐大聲說道:「那飲酒中毒之事,老化子已想出其中門道,用不著解釋了,該是你使那金猿服下一種興奮刺激的奇妙藥物,將備好的酒袋,預置猿腹之中,然後以『制動導神』大法,將金猿引至聖母峰巔,我要飯的猜得是也不是?」

  昆廬王子撫掌大笑道:「是極!是極!是從何時開始,老叫化子也知道用些腦筋了?」

  只聽一聲陰陰冷笑響起,為我真人一旁說道:「窮叫化子,你旁打的什麼岔,這飲酒中毒的蹊蹺,難道就只你一人猜得出?你是智慧超人,我等死而復生之事,你也知道麼?」

  七賢酒污微微一愕,道:「這個麼?老叫……」

  但「化子」兩字尚未出口,突聽蛾媚金頂東側,傳來一陣朗朗歌聲,歌聲雖清朗,但中氣似嫌不足,顯非武功高強,內力精湛之人。

  但如此清晨,如此極峰絕巔,而蛾嵋金頂東側又是如此怪石崢嶸掠險難攀,卻怎會突來乎庸之人?豈非太以令人費解!

  武林八仙齊地目注東方,凝神傾聽,只聽那渭朗歌聲唱的,是:

  「忽然異想天開,

  夢武林人仙聚峨嵋。

  有丹能卻老,

  鞭能縮地,

  復可登空,

  農能避水。

  往事可斷不可斷,

  新疑欲解無從解,

  從此武林多事,

  今日之果他日栽。

  我笑諸仙,

  諸仙笑我,

  敬謝諸仙我不才。

  葫蘆裡也有些微物,

  試與君猜!」

  歌聲甫落,「接天坪」東側已自援上一人,只見他身穿白色儒衫,頭戴嵌玉文士中,腰掛寶劍,直生得玉面朱唇,俊美無比,顯然是一個翩翩佳公子的姿態!

  武林八仙聽到他方纔的歌聲,已自同感一怔,知道這作歌之,人,必定大有來歷,此刻一見,卻似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更都奇疑不止。

  那白衣書生舉袖一抹額間的汗珠,然後目注武林人仙抱拳行了一禮,微笑說道:「晚輩向聞峨嵋山有『高出五嶽,秀甲九洲』之譽,今日一遊,果然是層巒疊蟑,景色清幽……」

  他的話尚未說完,七賢酒丐已自大喝一聲,截斷他的話道:「小娃兒,你在說的什麼廢話?聽你的歌詞,明明是有為而來,老叫化卻不信你是專來此遊山玩水!」

  白衣少年朗朗一笑,長揖說道:「看者前輩的裝扮,可是武林八仙中七賢酒丐?」

  七賢酒丐微微一愕,道:「你認得老叫化子麼?」

  白衣少年星目一掃在場諸人,朗聲道:「若是晚輩沒有認錯,那在場的各位前輩必是武林人仙,看來晚輩的夢境成真了。」

  為我真人陰陰一笑,道:「你這娃兒搞的什麼鬼?聽你的口音,和老夫似曾相識!」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抱拳說道:「晚輩天南門下公孫玉,隨身攜帶的一鈴半劍,可憑資證。」

  原來這白衣少年竟是離開西北關外「遺忘天堂」的歐陽雲飛!

  忘吾哲人和上善若水老者齊地「咦!」了一聲,上善若水老者先自發話說道:「原來是你這娃兒,無怪老夫覺得聲音容貌,均頗熟悉?」

  為我真人已知此人是公孫玉的身外化身歐陽雲飛,是以聞言之後冷笑不語!

  昆廬王子朗朗一笑,說道:「這娃兒卻是大有來歷,竟和武林八仙中的三人頗有淵源,」他徽微一頓,又復詫然說道:「你既自稱天南門下,自是苦練武藝之人,怎地看你雙目神光不聚,內力毫無根基?」

  歐陽雲飛自落入沙爾湖中「湖心天泉」之內,功力即已全失,那救他起來的老者史雲亭雖相贈他六七四十九粒丹丸,他亦未按時服下,此刻見面,正自不知如何解釋之時,卻聽六逸居士沉聲接口說道:「這娃兒似是因特殊遭遇,失去功力,咱們這且不去管他,到是該問問他如何攀援那斷崖峭壁,怪石崢嶗,驚險萬狀的峨嵋金頂,到達這『接天坪』上,而且他恰在我等聚集之時趕至,則其中必定大有文章」。

  歐陽雲飛劍眉微揚,朗聲笑道:「老前輩說的不錯,這其中確是大有蹊院,不過更……」

  他下面的話尚未說出,三摩上人和撣心神尼同時低宣了一聲佛號,卻是由到達這「接天坪」後,尚未發一言的撣心神尼說道:「小擅樾方才說唱的歌詞之中,充滿禪機,貧尼雖系佛門之人,亦自聽得大惑不解,小擅拋可是說那歌詞更為重要,是麼?」

  歐陽雲飛俊面上掠過一抹欽敬之色,抱拳說道:「神尼說的正是——」他此番未競之言,卻是被七賢酒丐打斷,只聽他頗表不耐他說道:「咱們這次峨嵋金頂之會,乃是被昆廬老兒東邀來此,他既身為大會主人,一切事件就該由他統一處理,免得你一言我一句,亂七八糟!」

  這老叫化子說話向來日不擇言,生平作人行事,亦是我行我索,是以撣心神尼不但未曾表示不悅之色,反而微微一笑,合十說道:「七賢酒丐施主說的極是,貧尼賠罪!」

  昆廬王子朗聲一笑,道:「神尼也用不著和老叫化子一般見識,你若向他告罪,他反而更覺趾高氣揚,不知姓甚名誰了。」

  六賢酒丐哈哈大笑道:「這叫化子本就不知姓甚名誰了!」

  昆廬王子一笑說道:「這老叫化子說人家打岔,其實他自己卻慣會打岔,這就犯了『看人家百隻眼,看自己瞎了眼』的毛病,以後應該好好檢討檢討!」

  他語聲一頓,面容候轉肅穆,說道:「老夫也早聽出這娃兒的歌中,包含幾項令人不解之處,而且那些事似都與我們武林人仙有關,簡直可以說他是針對我等峨嵋金頂之會而來。」

  歐陽雲飛微微一笑,頷首說道:「昆廬王子老前輩說的不錯,公孫玉乃是以『使者』身份,專程而來!」

  這「使者」二字,聽得武林八仙齊地一愕,七賢酒丐生就性急,他又已忍耐不住,早把才纔說的話擱在一邊,只聽他大聲叫道:「什麼『使者』,你這娃兒說話別酸裡酸氣的,老叫化子沒喝過墨水,孔老二那一套咱可一竅不通!」

  歐陽雲飛徽微一笑,道:「晚輩乃是被一位前輩派遣而來,但那位前輩姓甚名誰,定居何處,晚輩卻也不知!」

  武林八仙聞言,又是齊地一怔,只見昆廬王子劍眉微蹙,沉聲說道:「小娃兒在我等面前,開不得玩笑,更不可有半句虛假之言!」

  歐陽雲飛也自笑容一斂,正色說道:「晚輩之言,句句真實!」

  昆廬王子的兩道劍眉蹙得更深,略一沉思,又復問道:「小娃兒,既不識派你前來之人,卻怎的甘受差遣?」

  歐陽雲飛突地朗朗一笑,道:「只因武林八仙中,有兩位前輩對晚輩有救命傳藝之恩,是以甘願前來,通報信息。」

  武林人仙齊地一怔,互望了一眼,卻聽歐陽雲飛又道:「那在鄱陽湖內救命傳藝的兩位恩人,便是忘吾哲人和上善若水老者兩位前輩!」

  忘吾哲人呵呵一笑,道:「老夫救命傳藝,是以德報德,如此,說來,此番不是又欠你這娃兒的人情了?」

  上善若水老者卻冷哼一聲,說道:「小娃兒休要亂拉關係,老夫當日傳藝,只不過是被你罵的過癮而已!」

  七賢酒丐大笑道:「上善若水老兒,你可是真的喜歡挨罵麼?我窮叫化子到是技癢得緊!」

  昆廬王子微咳了一聲,正色說道:「此刻不是說笑的時候,請容老夫再問這娃兒幾個問題。」

  歐陽雲飛一笑說道:「晚輩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須知晚輩雖以彼方『使者』身份,但卻和被派之人,毫無關係,只因聽說武林八仙於元宵佳節聚會峨嵋金頂,亟欲趕來一湊熱鬧睹各位前輩丰姿,而且……」

  上善若水老者哦了一聲,哈哈笑道:「你這娃兒終於說漏嘴了,什麼感恩報德,原來只是想來一湊熱鬧!」

  歐陽雲飛微微一笑,也未便辯駁,一頓之後,又自說道:「而且晚輩不須長途跋涉,遺返中原,且可邀翔大空,友日鄰月,而清風白雲……」

  昆廬王子「哦」了一聲,恍然大悟道:「你原來是乘坐著一種巨大飛禽來的,但不知那是一隻什麼樣的鳥兒?」

  歐陽雲飛精神一振,道:「那鳥兒人面金翅,碩大無朋,疾逾飛矢!」

  饒是武林八仙個個見多識廣,但以他們臉上的茫然驚詫神色看來,對於此言,亦似不識。

  接天坪上頓時陷麼樣入一片靜寂之中,武林八仙俱都閉目垂首,凝神沉思。

  歐陽雲飛卻整以暇的四下眺望,只見這寬廣數丈的接天坪,猶如石板砌成,甚是平坦光滑,石坪四周,吼松如屏,隔阻了勁厲的山風,是以蛾嵋山腰雖是山風勁拂,白雲狂飛,而接天坪上卻是永遠如此平靜!

  豈知歐陽雲飛剛自負手鬧眺一局,武林八仙中已自晌起一聲低沉的佛號,只見三摩上人候睜慈目,朗聲說道:「老衲苦思良久,已想起那人面金翅的鳥兒,在傳說中產於邊境內,但不知怎會在中土出現?」

  其他武林七仙一聞此言,齊地開目抬首,只見昆廬王子面色微變,但瞬即又現出一片茫然之色,目注歐陽雲飛說道:「小娃兒,你雖不知那派你來此之人的姓名,可曾看到那人的相貌?」

  歐陽雲飛搖首說道:「晚輩不僅未看到派我來此之人的容貌,且連他的聲音亦未聞及。」

  七賢酒丐似是又已忍耐不住,大聲叫道:「小娃兒休要故弄玄虛,他不說話,怎能源你來此?」

  惟我真人陰陰一笑道:「老叫化子的頭腦怎地如此簡單,那人定是惟恐洩露出他的蛛絲馬跡,是以避不見面,即連聲音也不願讓人聽出,乃寫就書柬,交與那娃兒過目,此點豈非顯而易見?」

  他自己為猜得頭頭是道,狀頗得意,豈知歐陽雲飛朗聲一笑,搖頭說道:「惟我真人老前輩的頭腦雖不簡單,但也距離答案太遠!」

  為我真人蒙面黑中以內的臉上一紅,冷哼一聲,改口道:「莫不是由他人代為傳話?」

  歐陽雲飛又自搖頭說道:「若由他人傳話,那傳話之人,豈不也露行藏,晚輩以『使者』身份來此全是那人面金翅鳥面告一切!」

  這一答案,似乎全出了武林八仙意料之外,忽聽撣心神尼低念了聲,『阿彌陀佛」,輕輕說道:「那遣送小檀松來此之人,雖夠細心,但也是千密一疏,他既用人面金翅鳥送你來此,我等只要查出那人面金翅鳥的主人是誰,此一看似頗為複雜的問題,豈不即可迎刃而解了!」

  七賢酒丐拍掌哈哈大笑道:「終究是女人的心細!我叫化子首拜下風就是了!」

  昆廬王子那緊蹙的眉峰,始終未曾舒展,也似是始終都在埋首思索,因為,這遣送使者來此之人,實在太過玄奇,令人不可思議,他百思不解以下,遂又突然幽默的發話問道:「小姥兒,你既身為『使者』,不知所負任務為何?似應向我這國王面奏一番。」

  歐陽雲飛一笑說道:「晚輩所負任務,便是唱完那首歌曲,各位前輩若未聽清,不妨由晚輩再唱一遍?」

  昆廬王子搖首說道:「不必了!聽歌詞的前一半,那人似是對我武林八仙的內情甚為熟悉,連老夫身懷『卻老金丹』之事,他也知之甚詳,而他真正的目的,卻是後一句的好幾旬,而其中的每一句,都極為神思……」

  忘吾哲人兩道長眉一揚,插口說道:「那『往事可斷不可斷,一句中的往事』,顯然是指的三十年前我等在聖母峰顛,飲酒中毒一事,但『可斷』及『不可斷』五字互相矛盾,不易破解,至於『新疑欲解無從解』一句——」

  七賢酒丐和眾人聽了半天話,肚內酒蟲早已作祟,急得他大嚥口水,他正自取下蟒皮杖塞,咕咕嘟嘟的喝了兩大口酒,似乎精神一振,此時聽到忘吾哲人提到「新解欲解無從解」一句,突然大聲叫道:「老叫化子自有解釋!」

  眾人齊地愕然膛目望去,卻見七賢酒丐舉手抹了抹嘴,慢條斯理地塞好蟒皮杖頭的塞堵,喟然長歎一聲,道:「老叫化子雖有解釋,但不說也罷!」

  忘吾哲人突地呵呵笑道:「老叫化子,你不敢說出,可是怕丟不起人麼?」

  其他武林六仙,甚至連歐陽雲飛,也不由暗自奇詫,以七賢酒丐那等武學造詣,怎會丟人?

  是以六逸居士呵呵一笑,道:「忘吾哲人兄,你平素不苟言笑,也從未聽你說過笑話,怎地今見到開起老化子的玩笑來了,你是不是覺得叫化子太好欺負?若是如此,我們『六賢」六逸,在名字上極為接近的兩個,到要聯合對付你呢!」

  忘吾哲人臉上仍掛著神秘微笑,目注七賢酒丐說道:「叫化子,你再不說出來,等我揭穿你的底,那當真是不好意思了!」

  七賢酒丐瞪目如炬,平日的嘻笑之容,也盡行斂去,聲音十分沉重的說道:「這件事雖是我叫化子丟人,但實則連整個武林八仙也沒光彩呢?」

  於是把在關外賀蘭山下一個小鎮上,聽到七絕妙好音,而酣然睡去,並被人抬到一家客棧門前,露宿半宵遭遇說了出來。

  在場之人,俱都聽得疑雲滿腹,卻想不出半點頭緒,歐陽雲飛更是興趣盎然,略一付思,便即微笑說道:「七賢酒丐老前輩的遭遇,實在大以離奇,他們這般做,顯然是故意賣弄,不把武林八仙看在眼裡,以晚輩之見,那件事似乎與晚輩此來,定有關連,但武林人仙三十年來高蹈自隱不問世事,應無什麼深仇大敵,又何來此專門與武林八仙作對之人?」

  昆廬王子眉頭一皺,黯然然說道:「此刻即使有人與老夫作對,老夫亦再無爭強好勝之心,眼下最要緊之事,卻是要找到我那失蹤已久的愛女!」

  昆廬王子此言,又帶給其他武林六仙另一種新的奇疑,七賢酒丐詫然說道:「昆廬老兒,我叫化子只聽說你有一個寶貝兒子自稱什麼武林聖君,怎的從未聽說過你還有個女兒?」

  昆廬王於喟然一歎,道:「只因老夫膝下無子,是以一向把女作兒子看待,一年前,她女扮男裝,悄悄跑來中原,自稱什麼武林聖君,又在鄱陽湖濱大宴中原群豪,到是做得有聲有色,卻不料那次『彭蠡之宴』後,便告失蹤,迄今未聽到她的消息,老夫此番束邀各位來此,一方面是要澄清過去的誤會,但主要正事想請各位賜助一臂之力!尋找小女的下落!」

  三摩上人朗宣了一聲佛號,道:「如此說來,眼下武林的情勢,便益趨複雜了,以令援的武功膽識,想來俱都超人一等,猶勝男兒,其他武林人物,若要把她劫走,決非易事,那麼……」

  他突地閉目垂首,不再說下去,顯然在一時之間也想不出箇中情由。

  這兩位佛門弟子各抒已見之後,接天坪上立時又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突然之間,只聽一聲異鳴,猶如風嘯鶴唬,直衝九霄。

  歐陽雲飛飛大喜叫道:「人面金翅鳥」

  武林八仙本是各自低頭沉思,省察檢討,此時一聽異鳴,一聞呼叫,立時各展身形,躍起十丈,他們越過四周虯蚣,仰首空中看去,那裡有什麼人面金翅鳥?

  只聽得那異鳴仍自裊裊不絕,忽如響自空中,忽如起自坪下,候忽之間,又像是自四面八方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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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9 00:00:3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只聽昆廬王子郎呼一聲道:「名位仁兄速往峨嵋山腰搜索,也許那人面金翅鳥便隱伏在濃雲重霧之中!」

  聲音未落,但見紅影一閃,一式「龍降九天」的身法,已自沒人那雲霧繚繞的峨嵋金頂以下。

  其餘武林六仙,也自紛紛騰身,瞬息之間,接天坪上只剩下歐陽雲飛一人,他漫步走到石坪東側,傍依著一株高松,居高臨下,馳目四顧,只見蛾嵋山下,雲煙起伏,這接天坪便宛如浮在大海中的一座孤島一般,不禁豪氣突生,全力發出一聲長嘯。

  他在接天坪上仁立良久,不見武林八仙歸來,未免微覺詫異,幸而他此刻任務已了,正好藉此機會,領略一番峨嵋風光,然後再浪跡江湖尋訪公孫大哥附帶打聽武林八仙所面臨的疑難問題。

  那蛾嵋山既有「高出五嶽,秀甲九洲」之譽,自然有其不同凡俗之處,歐陽雲飛循接天坪西側較為徐緩之處,一路通往光明寺走去。

  此時麗日高懸,正是午初時刻,晨霧雖已散去,白雲仍瀰漫山間。

  歐陽雲飛正自意態悠閒,漫步下山,卻突見一株老梅之上,閃身飄下一人。

  那人也是一身潔白如雪的文士衣冠,生得亦是玉面朱唇,俊美絕倫,而他舉止間,似較歐陽雲飛仍要瀟灑幾分,他落地之後,先自朗聲一笑,抱拳說道:「兄台單身遊山,雅興不淺!」

  這少年雖是朗笑,但卻笑得極不自然,雖和歐陽雲飛說話,但卻又似極為不願,但歐陽雲飛卻並未注意這些。他只是對這少年的突然現身,微感一怔,遂抱拳微笑說道:「彼此!彼此……」

  突聽一聲輕笑,起自樹間,那株老梅之上,竟又飄下一人。只見她也是一身潔白,但白衣白裙,高挽雲鬢,卻是一個美艷無雙的女子。

  那女子輕盈一笑,娜娜地扭動腰膠,緩緩走了過來,眼波向歐陽雲飛上下一掃,微笑說道:「什麼彼此彼此呀!你一人遊山,我們卻是成雙成對,難道你不覺得孤單?」

  歐陽雲飛見梅樹上又飄下一人,已自徽感一怔,此刻見這女子不僅美艷,而且言笑之間,竟有著一種勾魄蕩魂的媚人之力,歐陽雲飛縱是柳下惠再世,也被她眼波掃得砰然心動!不禁垂下頭去,連她說了什麼話兒,也似未全聽見。

  那白衣麗人見狀,突地格格一笑,猶如花枝亂顫,恰好一陣山風吹來,吹落了片片梅花,以致那梅花也生像是她笑落似的,然後秋波一轉,卻向那白衣少年道:「馬二公子,你也不給咱們引見引見,問問這位相公是不是也去江南,若去江南,咱們也好多個伴兒!」

  那被稱「馬二公子」的白衣少年,後面上突地閃過一絲妒恨的神情,似是極為不願,但歐陽雲飛低垂著頭,並未看見,等他抬起頭來時,卻只看到了白衣少年的笑臉。

  歐陽雲飛對這丰姿俊朗的少年人,本有惺惺相借之心,於是也報以徽微一笑。

  那白衣麗人更是滿面笑容,連眼角眉梢都充滿了笑意,當下又自格格一笑,柔媚他說道:「你們有什麼事,這般開心呀?馬二公子,你先自我介紹吧!」

  這女子的輕柔語聲,似是包含了無上權威,無限魅力,使人縱然有心,卻也無力抗拒。

  白衣少年微一抱拳,果然自我介紹道:「在下川中馬士彥!」

  歐陽雲飛也抱拳說道:「在下公孫玉!」

  須知川中馬門中的男子,乃是出了名的執挎子弟。倚仗財勢,不知糟蹋了多少良家婦女,再加他獨步武林的迷神藥物,即使一些江湖紅粉,武林英雄厚,也有不少失身在他們手裡,但歐陽雲飛以一介儒生,初涉江湖,對此自是毫無所知。

  若是他熟知這白衣少年的來歷,自然不屑與之為伍,若是不與他們同行,此去江南,也許比較順利,只因他對人未存戒心,於是便落人他人的謀算之內!

  白衣麗人「哎吁!」了一聲,微揚黛眉說道:「果然大有來歷,無怪……無怪對我這默默無聞的小女子,不睬不理!」

  秋波流轉,又自深注了歐陽雲飛一眼。

  歐陽雲飛雖是數度經歷情場,但卻從來未遇過這樣的女子,只覺她雖冶蕩,卻未及於淫亂,雖妖燒卻頗不俗氣。

  那白衣少年馬士彥似是覺得這白衣麗人大過謙虛,遂即接口說道:「公孫仁兄定然耳聞過『紅葉山莊』的煌赫聲名,這位姑娘便是溫老莊主的獨生愛女『月宮垂楊』溫紅絹!」

  歐陽雲飛聽得「紅葉山莊」之名,心中倒是不由一震,皆因在故居浙東讀書之時,便聽說過莫干山塔山峰「紅葉山莊」的名聲,老莊主「雙劍七絕」溫士源,以一對「莫邪、干將」寶劍,在三十年前即已馳譽武林,名震八表,但他已在十年前宣佈封劍歸隱,卻不料尚有這麼一位尤物似的妖艷女兒,而且又開始在江湖上走動?

  白衣麗人「月宮垂楊」溫紅綃見歐陽雲飛面露驚容,愕然出神,遂又葉嗤一笑,秋波再度流轉,但她此次卻不是僅僅凝注歐陽雲飛。

  她說至此,微微一頓;那白衣秀士馬士彥在「月宮垂楊」溫紅捎提到他的名聲之時,臉上不禁流露出得意之情,但一聽到她言及公孫五的事跡,則雙目以內,則又顯出一抹妒恨的神色。

  歐陽雲飛心胸坦蕩,那會注意到他人臉上那一閃即失的神色,此時聞言,卻是俊面一紅,皆因他僅冒公孫大哥之名,但那逼死「六調神君」萬埃午的震驚江湖騰譽武林事跡,卻非他所有!

  溫紅綃見狀,突地格格一笑,說道:「公孫相公這般英俊瀟灑,想不到卻是怕羞的呢!」

  她微微一頓,兩道秋波凝睬著馬士彥說道:「也不知他是假作正經,還是真的怕羞,若是真的怕羞,到頗難令人相信?」

  歐陽雲飛本來對這白衣麗人溫紅絹還是存著一絲輕視之心,但一聽說她是「雙劍七絕」溫士源的掌珠,便只以為她是平日驕縱慣了,是以再不計較,當下微微一笑道:「在下既不是假作正經,亦非真的怕羞,只是對姑娘的稱讚,覺得愧不敢當而已!」

  溫紅捎格格一笑道:「我若再稱讚你一番,那些稱讚雖都是事實,只怕你真的要『愧不敢當』哩!」

  她神秘地一笑,目注那被冷淡一旁,面上微現不悅的馬士彥說道:「你雖見聞頗廣,但因僻處一隅,也許尚不知道我們這位院武林的公孫少俠,卻還是一個風流種子呢?」

  馬士彥尷尬的一笑,找不出搭汕的詞兒,歐陽雲飛早已紅飛漢額,訥訥說道:「姑娘不要取笑才是!」

  溫紅綃又自嬌笑著說道:「啊呀!男子漢,大丈夫,怎麼婆婆媽媽,天下男子,那個不願得到美人的青睬,不過……不過,最難消受美人思,是不是?」

  歐陽雲飛暗自忖道:若天下的女子都似你千般,這種美人恩到真是頗雖消受的哩!

  歐陽雲飛思忖未完,溫紅綃突地隱去了嬌靨上的笑意,換上了淡淡的幽怨之容,輕歎一聲,低低說道:「自古情天多鑄恨,最難消受是溫柔,你們可是好景不常,情天生變了嗎?」

  歐陽雲飛只覺得這溫紅綃的一顰一笑,都對人有一種極強的感染之力,溫紅綃所提的雖是他公孫大哥之事,而他卻也情不自禁地想起在「遺忘天堂」數月中,玲妹妹對自己的纏綿相愛情意,但是後來自己竟忍受不住誘惑,而做出那種可恥之事……

  他自責的心理,追侮的神情,自是逃不過溫紅綃的眼底,彎彎細細的柳眉一揚,伸手一撫雲鬟,竟又格格驕笑起來,她笑聲柔媚,笑的姿勢,更覺風情萬種,若是輕狂一些的男子,看見她那種嬌媚入骨的神情,真想一口將她吞了下去!

  馬士彥被她撩撥得癡癡迷迷,歐陽雲飛也自看得一呆,溫紅綃秋波四下顧盼了一眼,柔聲說道:「天下風景名勝,.俱都眼見不如聞名,我老遠自浙江趕來,想一睹這『高出五嶽,秀甲九洲』的峨嵋景色,原來也不過如此!」

  她語聲一頓,目注歐陽雲飛說道:「馬二公子已概然答允,送我回浙,但孤男寡女,沿途諸多不便,不知公孫大俠是否也略施俠心,一起送我回去?」她這拿話一套,歐陽雲飛即使不願相送,卻也不好意思說出口來,何況他生平之中,從未和馬上彥這樣風流侗低的少年,溫紅綃這樣風情萬種的女子向時相處過,若是買舟沿江而下,這一段旅途,必是頗有意思,極宮樂越,當下微微一笑說道:「溫姑娘和馬兄若是不樂,在下極願附驥!」

  白衣秀士馬士彥俊面以上,此次卻未閃過「不悅」或「妒恨」的神色,到似是豪情勃發的一陣朗笑,大聲說道:「有公孫兄這樣精華內蘊,身具上乘武功的高手隨行,沿途之上,再無顧慮!」

  但歐陽雲飛卻聽得悚然一驚,皆因他自知功力盡失,休說叫他狠拼惡鬥,就是出手縛雞,也無能力,不過人家既誤以為他精華納蘊,身具上乘武功,他卻又不好自露行跡,於是強自展顏一笑,朗聲說道:「有溫姑娘令尊『雙劍七絕』的威望,沿途之上,諒來宵小匿跡,不敢大風頭上動刀,虎口持須,不過若萬一閒得上兄弟,則萬死亦不敢辭!」

  溫紅絹始終面含微笑,一旁凝立,此刻聞盲,屋睜一瞥歐陽雲飛,若含深意他說道:「不管遇著多麼嚴重的事情,依也不可輕言一死,須知你若死了,若是你那幾位紅粉知己,向她微微一笑,又道:「我索知馬二公子輕功造詣不凡,此刻到是你一顯身手的機會了!」

  話聲剛落,馬士彥已一式「海燕掠波」,白衣飄飛,早向那人影去向奔去,幾個縱躍,已自沒人鬱鬱青松,淡談梅花之中。

  歐陽雲飛相借溫紅絹緩步人亭,他目光動處,突地大喝一聲,道:「原來這石凳之下還藏著一人!」

  他雖是提高戒備,依然雙掌護胸,但因功力全失,已早失去了他戒備的真實意義,然而在一個纖纖弱女之前,卻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大步奔去。

  只見那人一身華服,但破爛不堪,已無一絲華麗的光彩,一頭蓬髮披垂,是以無法看清此人的面目,歐陽雲飛雖到他身前三尺之處,他仍是寂然不動,生似睡熟了一般。

  溫紅綃「咦」了一聲,嬌笑說道:「何必大驚小怪的,那只不過是個窮叫化子!」

  豈知她話聲一出,那端坐不動的怪人,竟如突然受了驚嚇一般。

  歐陽雲飛本能的顯露出男子的豪俠性情,身形一閃,擋在溫紅綃之前,大聲喝道:「你這人莫非瘋了?」

  溫紅綃先是臉色一變,繼而卻嬌笑著說道:「此人自是瘋了,若非瘋了……」

  我要人,我可賠不起呢!」

  說話之間,已自當先向山下走去。

  蛾媚山兩側雖頗徐緩,但在歐陽雲飛的腳下,卻是若不勝力,頓飯時間,便已走得汗透內衣。溫紅綃回睜瞥了歐陽雲飛一眼,突地停身仁足,自衣袖取出絹帕,一按鼻際,然後嬌媚他說道:「啊呀!熱死人啦,馬二公子,我們找處蔭涼所在休息休息好麼?」

  馬士彥一疊聲說道:「好!好!蛾媚山確是頗熱,一般人來此避暑,到真是莫名其妙呢!」他四下略一搜尋,遙指隱藏於一叢老梅喬松間的紅色亭閣說道:「溫姑娘,我們到那亭中悉息片刻可好?」

  溫紅綃嬌笑一聲道:「你說好,我還會說不好麼?」

  馬士彥聽得立刻精神一振,心中也飄飄然的大覺受用,當先邁步向那小亭走去。

  三人甫近小亭,亭中突地晌起一聲悶哼,遂見兩條人影,如驚鴻一般躍起逸去!

  歐陽雲飛雖是功力盡失,無法追趕,但他生就俠肝義膽,依然沉聲晚道:「什麼人?」

  溫紅綃嬌笑一聲道:「管他們是什麼人,見了我們迴避,卻是知趣得很。」歐陽雲飛愕然說道:「見人驚起,必非善類,到未必是有心迴避!」

  溫紅綃輕笑一聲,道:「你說得到頗有理……」

  突地一聲朗笑,自亭外傅來,緊接著響起馬士彥的聲音,道:「在下幸不辱命,已將這逃走的兩人捉到了!」

  白影一閃,他當先跨了進來,身後跟著二個神情癡呆,疾裝勁服的中年漢子,一看便知是被點了穴道。

  溫紅納驕笑一聲道:「你捉到了兩個呆子,我們卻已捉到一個瘋子,這倒是有趣得很!」

  她說完之後,突又格格嬌笑起來,直笑得亭外梅花又自片片飄落。

  誰知她陣嬌笑,那身著破舊華服,形如瘋狂之人,竟也如癡呆了一般,兩道癡迷眼神,自披垂的亂髮中透了出來,直直地盯住在溫紅綃那眉梢眼角具是笑意的臉上!

  馬士彥突地冷笑一聲,道:「這人確是瘋子,留著一個瘋子在這裡,豈不大煞風景?」

  他潛聚功力,雙手虛空輕推,便想將那瘋癲漢子,推出亭去。

  豈知他出手之後,雖是一陣勁風激盪,但只拂動了一下那人披垂的亂髮和破舊的華服,但那人卻是吃立不動。

  馬士彥驚咦了一聲道:「想不到這瘋顛之人,竟還大有來歷?」

  此人當真心腸狠辣,競乘著對方癡呆呆的目注溫紅綃這間,駢指疑問他「肩井」穴點去。

  那人果是看得呆了,果無全無戒備,網哼一聲,仰身跌倒在地上!

  歐陽雲飛也自驚咦了一聲,失聲讚道:「好一個俊美的男子!」

  原來他仰跌地上之後,披垂的亂髮一分,競自露出一張臉如冠,唇若塗丹,劍眉星目,直鼻廣頤的面孔來。

  只是這張俊美的面略顯慌淖,頹喪而已。

  溫紅綃又是驕笑一聲,也自脫口讚道:「果然又是一個俊美男子,只不知如何變得瘋癲的了,若非瘋癲,豈不……豈不……」她竟一笑而住,不再說下去,緩緩在一方石凳上坐了下來。

  歐陽雲飛對這瘋癲的俊美男子,卻大感惋惜,遂轉首向馬士彥兌道:「馬兄捉住的兩人,定和這瘋癲之人大有關係,不然他們也不會倉惶逃跑,請馬兄解開他兩人的穴道,問個清楚才是。」

  馬士彥朗朗一笑,道:「公孫兄競比小弟還要喜歡多管閉事,苦再耽延,只怕今晚要錯過宿處了!」

  他雖是滿含不願之意,但終於舉手解了那兩個漢子的被點穴道。

  豈知那兩個漢子穴道雖解,但依然滿面癡呆神情,只見他們四雙眼睛,宛如鋼針遇到磁鐵一般,齊被溫紅綃的艷麗吸引了去!

  馬士彥看得妒火大起,冷哼一聲,道:「這廝好大的膽子!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了!」一掌劈劈拍拍連打了兩人四記耳括子,又復厲聲喝道:「你們兩人剛才為何逃走,可是和這瘋子有什麼關係?若不從實招來,『你們兩人也全都變得和這瘋癲之人一般樣子,到那時可就得後悔莫及了!」

  豈知那兩人被打之後,雖是雙腮紅腫,鮮血也自口角滴滴下落,但卻全無憤怒神情樣子,眼睛仍自不離溫紅編的嬌靨,其中一人且含混說道:「在下兩人也寧願變成瘋子!」

  歐陽雲飛和馬士彥齊地一怔,溫紅綃卻吃吃嬌笑不止。

  只聽另一個漢子接道:「只因這瘋癲之人,乃是漢中『風雲堡』陸光堡主的四公子,而且……」

  馬士彥在一愕之後,又現驚色,詫然說道:「無怪他方才紋絲不動,承受得住我八成功力一擊,原來藝出名門,竟是『霧裡神龍』陸雲浩之子!」

  歐陽雲飛雖未聞過「風雲堡」堡主「霧裡神龍」陸雲浩的大名,但由馬士彥的驚詫神色,也自猜出幾分,知道這瘋癲的俊美少年大有來歷,於是也自詫然說道:「此人既是藝出名門,卻不知怎的變成這般光景?」

  那兩個漢於直如未聞一般,原來視線心神又被溫紅綃吸引了過去。

  此次,卻是溫紅綃談談一笑,先自說道:「公孫少爺的話,你們可是聽到了?怎的不回答呀?」

  兩個漢子齊地如冰春風般木然一笑,似是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其中一人道:「因這陸老堡主的四公子『玉面飛虎』陸長虹,在一偶然機會裡邂逅了一位絕色少女,兩人一見鍾情,但後來……」

  馬士彥道:「後來怎樣了?」

  歐陽雲飛卻喟然一歎,接道:「一定是好夢難圓,情天鑄恨,是以陸朋友才變成這般模樣!」

  「您家猜得不錯,但一卻不那麼單純,一天傍晚,那陸相公競雙身匹馬,到我們『五老谷』來,聲言我家小姐騙了他……」

  他此言一出,聽得歐陽雲飛和馬士彥都覺得大奇,馬上彥搶先問道:「你這話說得太急,我有三個問題必須要問!第一、那『玉面飛虎』陸長虹所邂逅的美艷女子是否便是你家莊主的小姐?第二,你家莊主小姐不知騙了他什麼東西,竟然因而發瘋?第三、『五老谷』又在何處,並你們莊主的大名,都一一說來!」

  那漢子又是木然一笑,說道:「我方纔的話,到真是說得太急了點,不過,對你這三點疑問,我卻要從最後一個問題,開始回答,『五老谷』在江西廬山五老峰下,莊主『匡廬逸士』歐千乘。我家莊主膝下雖有兩位千金,但卻足不出門,自然不是陸長虹所邂遁的女子,至於他自稱被那女子所騙走的,卻是他一生之中,最最真切的感情!我家莊主見他瘋瘋癲癲一派胡言,當即把他趕下廬山,並差遣我兩人……」

  溫紅解突地格格一笑,道:「差遣你二人乘機殺了他,是麼?如此說來,你家莊主的心腸,也未免太狠點。」

  那兩個漢子啞口無言,歐陽雲飛也是默默無語,皆因他對這莽莽江湖,浩浩武林,幾乎是一無所聞,對這件事情的本身雖頗好奇,但卻深恐說多了話,露出馬腳。

  馬士彥卻哦了一聲,說道:「匡廬逸士,歐千乘之名,雖有耳聞,但卻不知『五老谷』?……」

  溫紅解輕舒懶腰,盈盈地站了起來,嬌笑一聲,道:「休息好了,我們也該走啦!」話完,便自緩步向亭外走去。

  歐陽雲飛瞥了仰臥在地上,被點了肩井穴的「玉面飛虎」一眼,轉向馬士彥道:「馬兄請解開他的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們還是少管閉事的好!」

  馬士彥見溫紅解已自走出了亭外,遂急急的解了陸長虹的肩井穴,返身大步跟了上去。

  豈知那來自「五老谷」的兩個勁裝漢子,競也如被吸引一般,茫然舉步,向溫紅綃身旁走去。

  歐陽雲飛方自奇詫地「咦!」了一聲,只見那仰臥地上,甫被解開穴道的「玉面飛虎」陸長虹,霍地一躍而起,縱向亭外,厲喝一聲道:「你這賤人還想走麼?」

  他一躍三丈,身法曼妙輕靈,果不傀有「飛虎」稱號。

  緊隨在溫紅綃身後的馬士彥和五老谷中的兩個漢子聞聲知戒,齊地霍然轉身,齊地各出一掌遙擊過去!

  這三人功力本都不弱,此刻三人全力出掌,威力更非尋常,但聽疾風呼嘯,輕氣排空,那「玉面飛虎」的武藝雖然超群,但也承受不住三個武林好手合力一拼,只得趕緊把躍起空中的身形,急施千斤墜身法。

  正當「玉面飛虎」再度撲上,正當馬士彥等三人並肩變化之時,卻響起一聲嬌柔的低叱,道:「閃開!」

  馬士彥和那兩個漢子一聞此聲,如獲綸音,果然閃向兩側。

  溫紅綃突地格格一笑,柳腰款擺,竟迎向那撲來的身影,秋波流轉,無限柔媚他說道:「小冤家,你真心給過我來?你對我若是真心相愛,也就該像他們一樣聽話,一樣乖!」

  她嬌柔的語音,競像有無上威力,玉面飛虎一看到她那令人觸目心醉的嬌靨,一接觸到那滿含情意的眼波,凝聚的真力,突感一散,一個身子,凌空摔了下來。

  溫紅綃掃了馬士彥等了一眼,一笑,輕輕說道:「此人當真瘋了,若不騙他一騙,只怕……」

  她話聲未完,突聞幾聲暴喝遙遙傳來,只聽一個粗豪的聲音道:「你騙得他還不夠麼?你還要繼續騙人麼?『紅葉山莊』出了你這種賤人,當真把『雙劍七絕』溫士源的臉都丟完了!」

  溫紅綃面色一變,冷冷說道:「這般人都瘋了,莫要理睬!」轉身向前走去。

  當空艷陽,漸漸西斜,一陣山風,颯然吹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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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9 00:00:4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滿山蒼茫,全寺金黃。

  此刻夕陽已落,他們一行六人已來到光明寺前。

  那滿山蒼茫的自是無邊暮色,而全寺金黃的卻是那「錫瓦」、「銅瓦」、「鐵瓦」三座大殿,只因寶殿的樑柱,窗棍都是銅皮包建;是以金光耀眼,佛光萬丈。

  幾人離開那亭子之後,先前聽到的呼喝之聲,竟是漸漸遠去,及至走到光明寺前,已是全不可聞。

  歐陽雲飛暗暗地舒了口氣,暗自忖道:「若是那發出呼喝的幾人隨後追來,眼下幾人不是他們的敵手,那自己真要丟人現眼,連天南一派及公孫大哥的英名,也喪失殆盡了。

  他正自思忖之間,已登上了十餘級梯級,抬頭望去,只見山間上正自走下一列灰袍大袖的僧人,為首一人,灰眉白襪手持佛珠,大步迎了上來,向馬士彥朗聲說道:「施主上山之時,也不到小寺略作愁息,方丈得報,甚覺遺憾得很!」

  馬士彥微微一笑,朗聲說道:「在下初登室山之時,本打算先拜會貴寺主持方丈,並轉達家嚴的致候之意,只因……只因

  那灰盾僧人見他油油的說不下去,不禁一怔,方待詢問,只聽一聲銀鈴似的嬌笑,起自身側,溫紅綃卻接道:「只因他遇見了我,要隨我先麟覽一下峨嵋景色,是以未先行造訪,不過卻也無甚景色可觀。」

  她這一輕啟朱唇,銀鈴脆語,將眾人的目光,全部吸引了過去,連那一列灰袍大袖的僧人,也看得如醉如癡,只聽「啪」的一聲,那灰眉僧人手持的佛珠,竟然掉了下來!

  灰眉僧人低宣了聲「阿彌陀佛」,赧然說道:「峨嵋風光,不在自日,都在夜晚,那『百萬明燈朝普賢,的奇景,最是難得一見!」

  溫紅紹嬌笑一聲,俯身檢起摔落地上的那串佛珠,岡顧左右而言他的說道:「大和尚這串佛珠可是一百零七顆麼?」

  灰眉僧人的高大身形微微一顫,但眾人的目光俱被溫紅綃的聲音笑貌吸引了去,全未注意,是以他低宣了聲「阿彌陀佛」低低說道:「女施主猜的不錯,貧僧這串佛珠,正是一百零七顆。」

  歐陽雲飛聽得暗暗稱奇,心中忖道:向聞和尚所帶佛珠,多半俱是一百零八顆之數,而且這多珠子,多一顆少一顆,縱是目光敏銳已極,也無法在一見之一卜,便可看出。

  他心思本極繽密,又極好奇,此時聞言,不禁覺得大有蹊蹺,遂微咳一一聲,朗聲說道:「姑娘一眼便看出一串佛珠少了一顆,真是了不起得很!」

  溫紅綃又是格格一笑,俏目斜睨,彷彿要把歐陽雲飛的魂魄也要勾走一般,說道:「你說我了不起麼?但是若比起三國時的張松來,我卻要自歎弗如哩。」

  歐陽雲飛避開她的目光,一整心神,道:「那張松能走馬觀碑文,目識群羊數,也不過是一種傳說,未見得即是事實,比起姑娘來……」

  溫紅綃輕搖纖手,柔聲說道:「別給我戴高帽子啦!我們費了這半天的唇舌,你也該覺得口渴了。」

  她又轉向那灰眉僧人先將那串佛珠遞了過去,說道:「大和尚是否要略施慈悲,招待我們一杯茶喝?」

  灰眉僧人略一猶豫,緩緩說道:「若按小寺的規矩,女施主是萬萬不能進入寺中聽。只因各位俱是馬施主的佳賓,也便等於都是小寺的佳賓。」

  他方自退步躬身,合十肅容,突聞石級東側,蒼鬱古松之下,傳來一聲大喝:道:「慢著!」

  這一聲大喝,宛如晴天霹雷,在場各人齊如在夢中驚醒過來,齊地閃目看去,只見衣挾翻飛,飄然落下三人。

  那三人俱是身穿葛布長衫,蒼髯灰眉,斜背寶劍,三人的身材相貌似一胎所生一般,此時個個面容冷肅,並排擋住去路。

  「三位施主光臨小寺,可是有什麼見教?須知峨嵋一派,向來與世無爭,無事不找事,但卻也是有事不怕事!」

  出家之人雖是貧嗔之念已談,但卻也不易盡除,想是這灰眉僧人,此刻已動了真怒。

  豈知那三人齊地冷笑一聲,齊地口齒啟動,卻聽一個聲音說道:「大和尚口口聲聲,說是無事不找事,但卻正在找事,豈不是自欺欺人?」

  馬士彥已自一傍忍耐不住,跨前一步,排眾而出,大聲說道:「你們三人是那裡來的,須知在這四川地面,卻是撒野不得!」

  那三人又自齊地冷笑一聲,仍是一個聲音說道:「風雲三老,之名,你這娃兒雖未必知道,但『武林三啞』之名,卻該聽人說過。」

  馬士彥果然聽得心神暗自一震,皆因這「武林三啞」本都是口不能言的啞巴,但卻練就一種內家功夫,三人協力,即可發出如常人一般的聲音來,而他們的三人合力搏擊之術,更是天下聞名,卻不知怎會成了「風雲三老」?

  他心中雖自懷疑,口中卻冷笑一聲,說道:「在下不管你們是什麼『風雲三老』或『武林三啞』,今日來此擾亂的目的,卻該說個清楚,若不說個清楚,儘管峨嵋派大發慈悲,放過你們,我馬上彥……」

  一聲震天大笑,發自三人口中,打斷了馬士彥未竟之言,說道:「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兒,膽敢日出狂言?」一頓續道:「老夫等也不與你一般見識,此來的目的,便是要……」

  他們瞥了溫紅綃一眼,竟自修然住口!

  溫紅綃聽他們說話,卻始終是俏目微睬,笑意盈面,默然不言,此刻見「風雲三老」瞥了她一眼,便不再說下去,遂嬌笑一聲,插口說道:「三位自稱『風雲三老』定必是漢中『風雲堡』來的,便自然認識這瘋癲少年。」

  她微微一頓,又自幽幽一歎說道:「這瘋癲少年即是你們的少堡主,你們就該帶他回去,免得在江湖現眼,那『霧裡神龍,陸雲陪,雖是丟盡了人,但你們『風雲三者』卻也不見得有什麼光彩,你們說是麼?」

  風雲三老雖俱是六十以外之人,但也不敢接觸溫紅綃的目光,他綃仰臉望天,乾咳一聲,沉聲說道:「老夫三人此次親奉保主令渝,離開風雲堡,便是為了少堡主之事,明人面前不說假話,姑娘也該還老夫等一個公道了!」

  溫紅綃直笑得花枝亂顫,柔聲說道:「喲!你們怎把事情扯到我身上來了?我只不過看這少年瘋瘋癲癲的可憐,才勸你們帶他民去,你們可是看我一個女孩兒家,好欺負些是麼?」

  忽聽兩聲大喝,又是兩人自溫紅綃身後閃出,其中一人沉聲說道:「誰敢欺負溫姑娘,便等於瞧不起我們『五老谷』一般,須知五老谷的人卻絕不容人欺負!」

  說話的兩人,竟是溫紅綃在那涼亭中所見的兩個黑衣勁裝大漢。

  風雲三老微微一愕,互望了一眼,竟突然縱聲長笑起來,笑聲一收、沉聲說道:「老夫等雖見過那把我家少堡主弄得神魂顛倒的女娃兒一面,但也只覺俐和這位姑娘長得相像而已,如今不想你們五老谷的人。」

  那兩個漢子齊聲說道:「溫紅綃自然不是我們五老谷中之人,不然還稱她溫始娘麼?」

  風雲三老齊地一怔,道:「你們如此說法,就更叫我兄弟糊塗了!」

  兩個漢子又自齊聲說道:「你們本就溯塗,否則也不會在此無理取鬧了。」

  風雲三老何等身份之人,此時聞言,一齊面泛怒色,冷冷說道:「就是五老谷谷主匡廬逸士歐千乘,見著老夫等也不敢如此說話,想是你們活得不耐煩了!」

  但見葛衣飄拂,風雲三者的身形宛如行雲流水一般,欺進至那兩個漢干身前,各出右手,兩隻手抓向他們的肩頭,另一隻手卻已將退路全部封死!

  那兩個漢子雖是身手不弱,但若與風雲三老比起來,卻是相差天淵,眼看他們已是躲無可躲,眼看兩隻手已然觸及他們的衣衫,卻響起一聲如雷大喝,道:「住手!」

  風雲三老聞聲微驚,收掌撤身!閃目看去,卻見歐陽雲飛正自滿現不屑之容,傲然卓立,遂大聲說道:「叫老夫等住手的,可是你這娃兒麼?」

  歐陽雲飛傲然答道:「正是!」

  風雲三老強忍怒氣,又自問道:「你叫老夫住手,可有什麼話要說麼?」

  歐陽雲飛冷冷說道:「我不說你們也該知道了。」

  風雲三老自現身之後,便覺得好像在場所有之人,全都和他們作對一般,連他們的少堡主也是不發一言,只是神情癡呆的死盯在溫紅綃的嬌靨之上,知道他定是色迷心竅了。能未卜先知,你的話放在肚子裡不說出來,老夫等又……」

  他們的話被溫紅綃一笑打斷,柔聲說道:「他要說的話難道你們真不知道麼?」

  風雲三老滿面愕然,方自一怔,卻聽溫紅綃輕喟一聲道:「你們雖活了這大把年紀,好像都是吃紅薯長大的。」

  風雲三老沉聲說道:「老夫等生長邊睡,本是吃紅薯長大的。」

  溫紅綃葉哧一笑,道:「那到真是名副其實哩,無怪我們心思這般遲鈍了,他方才喝住你們,只因你們不但以大欺小,而且以眾凌寡。」

  他一頓;轉向歐陽雲飛道:「你說我猜的可是?」

  攸陽雲飛微微一笑道:「姑娘的心思,倒是剔透玲斑的很!」

  溫紅綃一笑說道:「只因我生長江南,從小吃藕長大的。」

  風雲三老冷哼一聲,冷冷說道:「轉彎磨角,儘是廢話,你們若認為老夫等以大欺小,以眾凌寡,就一齊動手好了!」

  他們發覺以自己三人,進可合力眾氣成音,但說起話來,畢竟甚是生硬吃力,若是和這些能言善辯的後生小輩門口,終要吃虧,他們三人心意相通,互望一眼後,大喝一聲,道:「你們還不動手,可是要等著挨打麼?」

  三人六掌翻飛,立有六股徐柔的暗勁,緩緩湧出。

  白衣秀士馬士彥眼見風雲三老的掌勢雄渾,那敢硬接,閃身一躍避開,口中卻道:「小小的風雲堡也敢和紅葉山莊,五老谷和川中馬家作對,那真是自不量力了。」

  他說話之間,五老谷的兩名漢子早如驚弓之鳥般閃讓開去,皆因他們方才幾被風雲三老一抓而中,是以此時再也不敢硬充英雄了。

  一時之間,他竟忘記了自己功力盡失。

  須知他這推出的兩掌,若是撞在風雲三老的掌風上,即使不死,也要筋斷骨折,但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斜刺裡一股掌風呼嘯而至:恰恰將那股掌風引開,緊接著晌起一聲「阿彌陀佛」,原來是那峨嵋僧人出手相助!

  風雲三老冷笑一聲,道:「峨嵋一派當真是無事不找事,嘿嘿!出家的和尚,也是狂言欺人,天下能不大亂?」

  灰盾僧人又自朗宣了一聲佛號,沉聲說道:「三位施主在武林中輩份尊崇,卻來欺負一群孩子,貧僧雖是方外之人,但也不能坐視不管!」

  風雲三老面上頓時現出尷尬之色,油油說道:「老夫等親受堡主之命,要將少堡主和那迷惑少堡主的姑娘我回去,一齊聽候堡主發落,只要這位姑娘隨老夫等前往風雲堡一行,老夫等便即離開。」

  溫紅綃實地黛眉微蹙,嬌媚含嗔,薄怒說道:「看你們這三個老頭子真是越來越糊塗了,你們要我的應該是五老谷谷主匡廬逸士歐千乘之女,如今卻要我隨你們回風雲堡,不知是什麼意思?」

  風雲三老面容一肅,說道:「那女娃兒雖自稱五老谷谷主之女但面貌卻與姑娘一般無二。」

  溫紅綃俏目微轉,一掃風雲三老,忽又格格笑道:「若是那位妃娘和我長得一模一樣呢?」

  「天下之間,面貌相同之人,除非孿生的兄弟妹妹,不然便絕不會如此酷似。」

  溫紅綃又自微笑說道:「那麼你們風雲三老定是孿生兄弟了?」

  風雲三老齊地面容一愕,說道:「老夫等三人仍是結拜兄弟。」

  溫紅綃輕笑一聲,說道:「那你們豈非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她一頓,又道:「其實,我猜你們連結拜兄弟也不是,不然,也不會自稱『老夫』了!」女孩兒家當真是心細如髮!

  風雲三老齊地面上一紅,訥訥說道:「這個……這個……」

  溫紅綃的嬌靨上頓時如罩寒霜,冷冷說道:「別這個那個的了,你們只不過是看我紅葉山莊無人在此,我一個人勢單力孤,便覺得好欺負而已……」

  突然之間,兩聲大喝同時響起,遂聽一個沙啞的聲音說道:「誰說紅葉山莊無人在此?誰說紅葉山莊的人好欺負?小姐莫怕,我二人來給你出氣!」

  語聲未落,兩條人影如飛墜流星,自那蒼蒼松樹上飄落地面!」

  那兩人一高一矮年約四旬,俱是一身紅衣,紅衣如火、兩人的性格也是如火,落地之後,再不說話,各舉兵刃,適向風雲三老攻去!

  在場之人齊地一愕,風雲三老卻冷笑一聲,道:「紅葉山莊的人,當真是全不怕死,剛才在那涼亭之外,還沒吃夠老夫三人的苦頭是不是?」想是溫紅綃等在離開涼亭後,所聽到的喝之聲,便是他們發出的。

  風雲三老說話間,也已撤下背後的兵刃,迎了上去。

  歐陽雲飛一旁大叫道:「又三個打兩麼,就是打勝了也不算本事!」

  風雲三老冷哼一聲,道:「你若看不順眼,儘管出來助拳就是,老夫等已然說過,要你們一齊上的了。」

  須知川中馬家的「飄花飛雨」扇法,也是聞名江湖,奇詭絕倫,此刻見馬上彥施展開來,果然是洋洋灑灑,脫俗之至。

  五老谷的兩名漢子,膽子又陡地大了起來,各亮兵刃,專找風雲三老的空隙。

  但是風雲三老以合力搏擊之術,震驚江湖,此刻施展開來,只見劍勢綿綿密密,潑水不透,當真是盛名之下,絕無虛士!他們兩人那還有空隙可尋。

  十數招過後,風雲三者的劍氣罷風,竟將對方五人全都圍了進去,旁觀之人,只覺那兩個紅影越來越小,自影越來越小,兩個黑影,已然不見!又過了片刻,只剩下一層濛濛青氣,這青氣越來越盛,連那光明寺的金光也自黯然失色。

  歐陽雲飛直看得呆了!灰眉僧人也看得呆了,竟連那溫紅綃也不例外。

  他們都非料到風雲三老會有如此身手,一時之間,全都怔在當地,不知如何是好?不知如何收場?

  但在風雲三者的劍氣罷風之中,卻有一人暗暗思忖,他先是大惑不解,繼而鬱怒填胸,終於大喝一聲!,圈內發出喝聲之人,是白衣秀士馬士彥,但在同時之間,圈外邊響起一聲大喝,兩聲大喝在一起,竟自震驚了風雲三老的心神,衝破他們的重重劍幕。

  風雲三老本無心將他們五人傷在劍下,此時,聞到喝聲,遂齊地收劍飄身,沉聲說道:「娃兒有何話說?」

  馬士彥冷笑一聲,道:「我雖有話,卻不是要向你們說!」原來

  溫紅綃卻葉味一笑,搶著說道:「你們豈不聞君子動口不動手麼?……」

  歐陽雲飛沉聲截斷她的話道:「姑娘休要打岔!」

  溫紅綃櫻唇一撇,黛眉徽揚地薄嗔說道:「幫你說話還不好!」

  但歐陽雲飛卻不再理她,向風雲三老冷笑一聲,道:「武林中規矩,講的是單打獨鬥,但三位是動輒聯手,只知倚多為勝,如此風雲三老,實在令人失望的很!」

  風雲三老齊地一愕,臉上露出驚惶之色,歐陽雲飛益發覺得自己所料不差,朗朗一笑,又道:「方纔三位譏諷在下只會動口,不敢動手,但三位若是單打獨鬥,在下卻願捨命奉陪。」

  須知風雲三老數十年來行走江湖,闖蕩武林,都是三位一體,言行一致,從沒分開過,面生平之中,也從沒有和人單打獨鬥的經驗,此時聞言,不禁都呆住了。

  歐陽雲飛見他們這般景況,不由心中狂喜,口中卻大聲說道:「三位前輩可聽到晚輩的話了麼?若是要打,就該即刻動手,若是不打……」他突然喟歎一聲,又道:「三位前輩定已發覺和晚輩等動手,毫無意義了,只因三位前輩要我的那位姑娘,卻是另有其人。」

  他知道風雲三老不願單打獨鬥,到如在言語問激怒了他們,使他們無法下台,若是鋌而走險,和已方各人,分別動起手來,自己功力全失,自是不敵,其他各人的勝敗,也在未知之數,為今之計,只有好言勸慰,使他們離開也就達到目的了。

  「好個賤人,還我的心來!」一條人影,直向山下奔去。

  原來那瘋癲少年「玉面飛虎」陸長虹,竟又發起瘋來。

  風雲三老大吃一驚,長歎一聲,口見三條身影疾如青煙,一閃而逝,他們自是追那瘋癲少年去了。

  「白衣秀士」馬士彥疑懷盡釋,對歐陽雲飛不禁大是歎服,微微一笑,抱拳說道:「公孫兄真是心思縝密窺破了三個啞巴的弱點,兄弟一時粗心,竟是未慮及此。」

  歐陽雲飛長長舒了口氣,大笑說道:「小弟方纔之舉,也是冒險的很!」

  溫紅綃嬌笑一聲,道:「你們別互相客套啦!這位大和尚還等著咱們去喝茶呢!」她扭動腰肢,當先向上行去。

  那知她甫行兩步,便見兩條紅影一閃,竟是那來自紅葉山莊的兩人。

  溫紅綃嬌笑一聲,道:「你們有事,先自去吧,回到紅葉山莊之時,稟告爹爹,就說我多則半年,少則三月,自會回去的。」

  豈知那兩個紅衣漢子,仍自並肩而立,仍是不言不動,眾人舉目看去,卻見那兩人滿面怒容,不禁奇詫不已!

  馬士彥見兩人擋住去路,不禁大怒,大喝一聲,道:「你們小姐吩咐的話,聽到沒有,莫不是聾了麼?」一飄身形,候舉右手,便待向兩人身上擊去。

  歐陽雲飛大喝一聲,道:「馬兄且慢!小弟有活向他們說。」

  兩個紅衣漢子倏地冷笑一聲,那高個子卻道:「我兄弟二人還有話向你們說呢!」

  溫紅綃聞言面色微變,其餘之人卻是齊地一怔,只所那紅衣大漢已沉聲說道:「這位姑娘高姓大名?既不是紅葉山莊的人,就請不要冒充我紅葉山莊的名頭才好,須知……」

  馬上彥大喝一聲,道:「你們兩人胡說些什麼?你家小姐還會冒充不成!」

  那灰眉僧人低誦了聲「阿彌陀佛」,說道:「這兩位施主的神態有異,看樣子定是瘋了,瘋了的人說話顛三倒四,還請女施主不要見怪才好!」

  溫紅綃格格嬌笑一聲,但面色更加柔媚了,她姍姍扭動腰膠,又登了四五級石階,直走到兩位紅衣漢子身前,嬌滴滴的說道:「我卻不信你們兩人瘋了,你們且睜開眼睛仔細看看,我是不是你家的小姐?」

  兩個紅衣漢子只是望也不望她一眼,那高個子又道:「姑娘不是我家小姐,一看便知,原不必要仔細看的。」

  馬士彥早已忍耐不住,大怒說道:「若溫姑娘不是你家小姐,你們剛才還與風雲三老打架則甚?莫不把小姐看錯了。」

  他聽兩個紅衣大漢話是不是他們紅葉莊的小姐,一看便知,此時他們若說是看錯了,他便要抓住弱點,倒打一耙,是以只使他們承認如此,豈知兩個漢子聞言之後,那矮子卻搖頭說道:「我兄弟二人在那涼亭之中,便已看出這位妨娘不是咱們的小姐,只因風雲三老妨害我們紅葉山莊的名譽,是以起而相爭,但此刻,我兄弟二人只是奉勸姑娘,不要再冒我們紅葉山莊之名就是了!」

  溫紅綃見兩個紅衣漢子不看自己,卻只是硬說她不是他們的小姐,嬌靨之上,早已一變再變,此刻她突地冷笑一聲,冷冷說道:「紅葉山莊有頭有臉之人,我盡都見過,卻單單不認識你們兩人,想來你們兩人定是冒充的,我也奉勸兩位,以後不要再冒我紅葉山莊的名聲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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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9 00:01:0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兩個紅衣漢子突地齊聲大笑,一人說道:「我兄弟兩人雖未見過我家小姐,但凡是紅葉莊的人,卻能一看便知,只因當今江湖之上,再無一門一派甚或一個人身穿紅衣!」

  馬士彥又自插口說道:「你敢說所有穿紅衣之人,都是紅葉山莊的人麼?」

  那高個子紅衣大漢滿面得意,一笑說道:「最低限度,穿其他顏色衣服的,決不是我們紅葉山慶之人!

  那灰眉僧人低宣了一聲佛號,朗聲說道:「貧憎對江湖中各門名派,自信略知一二,但卻不知紅葉山莊之人俱都身著紅衣。」

  那紅衣大漢一笑說道:「只因我紅葉山莊之人,甚少在江湖上走動,而且改著紅衣,也是年內之事!」

  溫紅綃冷笑一聲,冷冷說道:「你們只跋據衣著的顏色,便能斷定我不是你家的小姐麼?」

  那紅衣大漢道:「咱們紅聽山莊之人自莊主以至下人,服裝質料雖有差別,但顏色俱都一致。」

  溫紅綃又自冷笑一聲說道:「你們可知你家小姐,離開紅葉山莊了麼?」

  兩個紅衣漢子微微一征,齊聲說道:「這我兄弟二人不知!」

  溫紅綃格格嬌笑一陣,說道:「原來你們兩人也有不知道的事?」

  她突然探手衣內,取出一片大似銅錢,色作殷紅的樹葉,又白說道:「你們既是紅葉山莊的人,可認得這個?」

  兩個紅衣漢子齊地面色大變,葉通一聲,屈膝跪了下去。齊聲說道:「這紅葉令牌,莊中只有三面,老、少莊主及小姐各持一面,屬下自是認得,想來定是小姐,屬下等兩人一時鹵莽,還望小姐怨罪!」

  溫紅綃格格一笑,道:「你們兩人作事這般認真,我獎賞你們還來不及呢,你們還會有罪麼?」

  兩個紅衣漢子,聞言大喜,大聲說道:「小姐只要不降罪屬下,屬下等就心滿意足了,那還敢期望獎賞!」

  溫紅綃一笑說道:「你們既不願接受獎賞,那就接受處罰吧!」噹的一聲,將手中那片紅時令牌,擲了下去!

  兩個紅衣漢子齊地面色慘變,豆大的汗珠,自額間下一顆顆滴了下來!

  溫紅綃嬌笑一聲,道:「死罪可怨,活罪難免,你們既是眼睛不管用,就把眼睛挖掉算啦!」

  這等殘酷的語句,在她口中說來,卻如輕描淡寫一般,但那兩個紅衣漢子,竟自一言不發,霍地舉起單刀,直向眼上刺去!

  歐陽雲飛以一介儒生,票性仁厚,何曾見過這等殘酷的場面,他方自大喝一聲:「慢著!」但兩個紅衣漢子已各自挖下了一隻眼睛,鮮血混合著汗水,點點滴下!

  溫紅綃嬌笑一聲,道:「你又要多管閒事麼?」

  歐陽雲飛沉聲說道:「姑娘門中之事,在下自不敢管,只望姑娘給在下個情面,給他們留下一隻眼睛?」

  溫紅綃又自嬌笑一聲,道:「你若早點求情,連另一隻眼睛,也給他們留下了。」遂向仍自跪在地下的兩個紅衣漢子說道:「你們去吧,一隻眼睛看人,今後更要小心了!」

  兩個紅衣漢子大喜過望,伏地叩了兩個響頭,插好單刀,將紅葉令脾拾起交給溫紅綃,便即如飛而去。頭昏眼花,此時一旦事了,全都長長地舒了口氣,以為再不會有什麼變故發生了,在灰眉僧人合十肅容之下,各自踏著輕鬆的步子,抬級而上,直向山門行去。

  但他們那裡知道,就在山門以內,早有更大的麻煩等著他們。

  幾人一面登山,一面觀賞峨嵋的夜色,遊目看去,只見遍山磷火閃爍,彷彿是萬家燈火一般,而夜空中也是繁星萬點,亦如萬家燈火,人處其間,看了一陣子後,也不知那是天上,那是人間?原來這就是佛家說的「佛燈」,也就是「百萬明燈朝普賢」的奇景。

  一行幾人登上數百級石階之後,已來至山門之前,夜色中,那兩扇黃銅色建的山門,仍自閃閃耀眼。

  那灰眉僧人當先舉手扣環,只聽「呼呀!」一聲,兩扇山門大開,眾人閃目看去,只見門內走出一入,卻是俗家打扮,那俗家打扮之人,方一出現,有的大喜,有的大驚,有的卻感愕然!

  那大喜的是歐陽雲飛,大驚的是溫紅綃,愕然的則是群憎和馬士彥,原來那五老谷的兩名漢子,一見魏闊擲牌命兩名紅衣漢子挖眼,他們早已嚇得溜了。

  只見那山門內走出之人,朱服玉面,正是昆廬王子。

  昆廬王子冷笑一聲,目注溫紅綃說道:「你這丫頭好大的膽,居然冒充他人,不知你何時偷離天山?何時潛來中原?如此作為,又是受何人指使?」

  那自稱溫紅綃的白衣麗人一見昆廬玉子,便已嚇得魂飛魄散一般,她縱有一身媚術,竟也無法施展,嬌軀一陣顫抖,此番卻輪到她跪拜下去。

  他還未說完,便自「咦!」了一聲,原來那白衣麗人本是直挺挺地跪著,但在這候忽之間,卻突地向前撲下去,竟然氣絕身死了!

  馬士彥怎知這朱服儒生便是昆廬王子,一見白衣麗人香肖玉須,當即心痛如絞如喪考批一般,大喝一聲,中手「刷!」地抖開描金招扇,幻起漫天扇影,左手立掌如刀,但覺勁風如剪,這漫天扇影,如剪掌風,一上一下,直向昆廬王子攻去!

  但聽一聲「阿彌陀佛」響起,隨之是一聲低喝,道:「馬施主住手,但怎敢在昆廬老施主面前如此無禮!」

  馬士彥雖是悲憤交加,他頭腦卻還清醒,一聽此人竟是武林八仙中的昆廬王子,不由一驚住手,但他仍自疑信參半,他只當這發話之人,便是那灰眉和尚,轉臉一看,剛想向他間個清楚,卻發現那灰眉和尚已然不見。

  山門之內,此時正施施然走出一個身形肥大,紅面長形的僧人,他認得正是方丈普賢大師,顯然方纔的話也是自他口中說出的。

  歐陽雲飛見那灰眉和尚突然不見,亦自覺得蹊蹺,他急步至那一列灰袍僧人面前,大聲問道:「各位師傅可知那位大和尚到那裡去了麼?但那些僧人卻緩緩搖頭,一臉茫然!

  昆廬王子在突然「咦!」了一聲,發覺白衣麗人已死之後,再一俯身細看,不禁面色候變,跌足長歎道:「一定是那孩子了!」

  但見紅影一閃,昆廬王子已然不見。

  在場之人,全如身在夢中,全部怔在當地,不知昆廬王子所說的「那孩子」是誰?莫非是那灰眉和尚麼?半晌之後,峨嵋方丈普賢大師又自低宣了一聲佛號,說道:「永濟,你且請各位施主裡面用茶,那位女施主的屍身,暫且放在一邊,等昆廬施主回來再行處理吧!」

  那知他話出半晌,卻是無人答應,他不禁徽感震怒,候然抬頭一看,卻又立刻怔佐。

  原來一條紅影,剛剛飄落階前,正是去而復返的昆廬王子,他手中提著一人,正是那灰眉和尚。

  只因方才普賢大師看到那白衣麗人之後,便已閡目垂首,暗自默禱,是以還不知那灰盾和尚「永濟」已自悄然離去!

  而此刻,他剛發覺失去了昆廬王子的身影,便又見他抓著永濟和尚回來,在微怔之後,不禁面色一變,他縱然對昆廬王子十分仰慕欽服,也不禁勃然作色!只見他胖大的身形一閃,已自隱入門後,但聽一陣「當哪哪」大響,他又閃身而出。昆廬王子放下灰眉僧人水濟之後,朗笑一聲,說道:「大和尚,你要幹什麼?」

  他聲音甫落,只見無數個灰影閃動,無數個灰衣僧人,已自齊集山門之前,而山門之內的庭院中,屋頂上還不知埋伏了多少?

  昆廬王子仍是神態自若,朗朗一笑道:「大和尚齊集全寺僧眾,莫不是要和老夫作對麼?」

  普賢大師滿面肅穆,滿心沉痛,沉聲說道:「昆廬施主雖是武林八仙之首,雖是武功高不可測,但也不該欺負到我峨嵋一派的頭上來,味腡夷派雖打不過你,但也要一拼!」

  昆廬王子突地縱聲一陣大笑,緩緩掃視了群僧一眼,只見群僧的目光,俱都充滿了怒火,似是全都下定決心,不惜一戰!

  但他雖見群僧如此,卻仍是滿面笑容,態度悠閒,回首一瞥普賢大師,普賢大師卻已沉聲說道:「施主把本源藍寺永濟和尚點了穴道,挾持至此,不知是何用意,若不說個清楚……」

  昆廬王於朗聲一笑,道:「老夫自有用意!」

  他又突地一四,道:「大和尚快點散去僧眾,此處人多說話不便。」

  普賢大師冷笑一聲,道:「人少自然最好,但貧道卻不願上你之當!」

  昆廬王子俊面一變,沉聲說道:「老夫若想傷你,也只是在舉手投足之間,難道還怕你們人多各?」

  普賢大師又自冷笑說道:「你舉手之間,雖可傷我,但你卻也跑不了的!」

  昆廬王子大笑說道:「你就是布下天羅地網,也不見得就能夠留下老夫,老夫要來自來,要去自去!」

  他「去」字聲音未歇,但見一條紅影沖天而起,普賢大師大喝一聲,道:「打!」

  但聽「噓噓!」之聲,不絕於耳,宛如千萬條毒蛇,都欲擇人而噬一般,其中有暗器,也有弩劍,有發自地面,也有發自屋,上。

  一陣狂風暴雨過去,便又是死一般的沉寂,普賢大師長歎一聲,道:「罷了!」

  卻聽一個僧人滿腔憤怒,沉聲說道:「不能作罷,皆因他把永濟師兄也已帶走了。」

  普賢大師大吃一驚,群僧更是大吃一驚,注目階前,果然已失去那灰眉僧人的影子!

  普賢大師大喝一聲,道:「眾濟!廣濟!各帶門人,遍搜全山!」

  只見一陣灰影閃動,頃刻之間。俱都隱入夜色之中。

  普賢大師苦笑一聲,向馬士彥和歐陽雲飛說道:「兩位施主,請到裡面喝茶!」他當先向寺內走去。」

  歐陽雲飛舉步相隨,暗自忖道:「昆廬前輩本似蠻不講理之人,怎的對這件事,卻是大停常情,莫非有什麼隱衷不成?」

  片刻之間,一行三人已走至方丈室門前,當即有兩個少抄彌開門迎出。

  三人落座之後,普賢大師沉聲向兩個小沙彌吩咐道:「與兩位施主看茶!」

  兩個小沙彌方應了聲:「是!」突聽內室裡發出一聲朗笑,道:「老夫也已渴了,多來一杯!」

  只聽聲音,便知是昆廬王子,果然紅衣飄飄,他已自緩步踱出。

  普賢大師駭然色變,長身而起,大喝一聲,道:「欺人太甚!」一掌劈了過去。

  他以一派掌門宗師身份:功力自是深厚,這一系又是含憤而發,室內之人,但覺勁力壓體,直似透不過氣來!

  豈知昆廬王子大袖一擺,沉聲說道:「坐下說話!」

  普賢大師肥大的身形果如站不牢一般,一屁股坐了下來,室內激盪的勁力,也已消滅無形。

  昆廬王子也自緩緩坐下,長歎一聲,緩緩說道:「大和尚,你果真以為老夫會挾技胡為麼?」

  普賢大師面色慘變,冷哼一聲,道:「若非存心胡為,便是意圖賣弄!」他見昆廬王子既已回來,這其中自然有些蹊蹺,決非旨在欺人,是以只說了句氣話。

  昆廬玉子一蹙劍眉,冷冷說道:「只因老夫家門不幸,出了這麼一個胡作非為的孩子來,但這也是貴門派的不幸!」

  普賢大師微微一怔,詫然說道:「貧僧愚昧,對施主的話甚是不解!」

  昆廬王子道:「你自是不解,連老夫亦自不解。」

  此時,那兩個小沙彌已自端了四杯松子茶進來,在四人面前各放了一杯,昆廬王子輕輕呷了口茶,低聲向兩個小沙彌道:「你們到裡面把那個假和尚抬出來。」

  他方纔的話,本使普賢大師三人齊地一怔,但聽到這句話,則更是大奇,方待動問,兩個小沙彌已把那灰眉和尚抬了出來。

  那灰眉和尚穴道被點,呆若木雞,昆廬王子微微一笑,向普賢大師說道:「大和尚再仔細看看,此人是否真是貴寺弟子?」

  普賢大師果然上下打量了那灰眉僧人一眼,沉聲說道:「此人是本寺藍寺永濟和尚,決錯不了!」

  昆廬王於微微一笑,道:「真的麼?」

  他輕輕在那灰,僧人面上一抹,輕輕發出一聲喟歎,竟自閡上眼簾,彷彿運氣調息一般。

  普賢大師一看之下,大吃一驚,霍地離座而起,大聲喝道:「你是誰?你是誰?」

  他再也想不出藍寺的永濟和尚,此時競變成一個年約五旬的老者。

  歐陽雲飛也是大吃一驚,一驚之後,朗聲說道:「在下卻知道此人是誰?」

  昆廬王子霍然睜開眼睛,急急說:「娃兒,小娃兒,可是此人用人面金翅鳥送你來此?你便是此人派遣至峨嵋金頂的使者?」

  歐陽雲飛搖頭含笑說道:「說起來,此人還是晚輩的一個恩人。」

  他此言一出,連昆廬王子也是大感奇詫,沉聲說道:「小娃兒休要故弄玄虛,快說出你在何處遇見此人!」

  歐陽雲飛微笑說道:「晚輩在西北關外,沙爾湖西北兩百里。庫魯克勒河畔,一座莊院之中,此人名叫史雲亭。」

  他遂將自己如何在沙爾湖中落水及被救之事概略說了。

  昆廬王子仔細傾聽著,直待歐陽雲飛說完之後,他突地長身而起,一把牽著歐陽雲飛的右手,朗喝一聲,道:「咱們走!」

  歐陽雲飛但覺得如騰雲駕霧一般,身形輕如飛花飄絮,眼前景物電掣後退,離開光明寺,直向峨嵋山下奔去。

  約奔了半個時辰之久,兩人已至山下,月色也已爬七中天,昆廬王子放下歐陽雲飛的手臂,道:「小娃兒,你可是餓了?」

  歐陽雲飛本已忘了飢餓,此時被他一提,便立刻覺得飢腸轆轆,甚是難耐,點頭說道:「晚輩確是餓了,但……」

  他尚未說完,昆廬王子已塞給他一粒丹丸,說道:「你先吃下這個!」

  歐陽雲飛但聞一陣清香撲鼻,不禁精神一振,他在月光下一看,只見那粒丹丸,大如豆粒,色呈碧綠,不禁吃了一驚,詫然說道:「昆廬前輩,這粒丹丸可能解除飢餓麼?」

  昆廬王子微笑說道:「豈但能解除飢渴,且可增加功力,只可惜這種丹丸,我身上已然不多,若有三十六顆,便可使你的功力盡復,而且……」

  歐陽雲飛大喜說道:「這種丹丸,晚輩身上卻是很多。」伸手衣內,取出一個色呈碧綠的小瓶,遞到昆廬王子面前,又道:「老前輩看看,可是這個?」

  昆廬王於一看之下,大吃一驚,沉聲說道:「你從何處得來,快說!」

  歐陽雲飛見昆廬王子神情大變,不禁十分詫異,說道:「這瓶內丹丸乃是那史雲亭所送,共有六七四十九顆,晚輩只當他沒甚用處,是以一直帶在身邊,未曾服下。」

  昆廬王於將那碧綠小瓶又交還歐陽雲飛,低低說道:「快吞下一顆,我們走啦!」語聲已是十分慈和。

  歐陽雲飛忽然想起一事,說道:「昆廬前輩,那史雲亭尚在峨嵋山上,難道不管了麼?」

  昆廬王子一歎說道:「他已然服毒死了。」

  歐陽雲飛哦了一聲,說道:「那白衣女子可是他以暗器打死的麼?」

  昆廬王於道:「不錯!」

  歐陽雲飛還想問他史雲亭如何混入峨嵋僧侶之事,但昆廬王子又已握住了他的右手,於是兩條身形,宛如兩道輕煙,在月夜下向前急掠!

  兩人甫到岷江岸,方自停住身形,堤岸下突地響起一聲輕喟,道:「什麼人?」

  歐陽雲飛暗自忖道:「這等荒涼的江中,莫非還有剪徑的強盜,真是魯班面前弄斧,孔隙夫子門前賣文!」

  遂冷笑一聲,搶先說道:「是什麼人,上來一看便知。」

  果見大袖翻飛,堤岸之上,飄然落下三人,三人俱是落地無聲,連衣挾亦是無聲,輕功之佳,倒是江湖上少見的高手!

  歐陽雲飛不禁一怔,連昆廬王子也是一愕,只見這落地三人,俱是身穿袈裟,竟是三個僧人,歐陽雲飛不禁一笑,轉臉向昆廬王子說道:「蛾媚僧人搜撲前輩,居然搜到這裡來了,倒是真放長線釣大魚哩!」

  但昆廬王子卻是劍眉微蹙,滿面肅穆,沉聲說道:「錯了!這三人決非峨嵋僧侶,只因他們身著黃色袈裟,而非灰色僧衣。」

  那三個和尚站在丈餘以外,歐陽雲飛因功力盡失,在朦朧月光下,灰黃二色自是不易分辨,他不禁好奇心起,大步向那三個僧人走去。

  一聲呼喝,三聲低晚,呼喝的是「娃兒回來!」乃發自昆廬王子,低聲的是「退回去」自是出於三個僧人之口,但喝聲過後,歐陽雲飛卻是依然站在中間,絲毫未動。

  昆廬王子暗吃一驚,那三個僧人何嘗不也暗吃一驚,皆因他們在喝叱聲中,已然互較了一次內力,兩下功力相抵,是以歐陽雲飛仍若無事一般。

  三個黃衣僧人一驚之後,齊聲問道:「閣下何人,報出萬兒來!」

  歐陽雲飛詫然說道:「我們兩人在此,不知你們問的那個?」

  中間一個高大僧人冷哼一聲,沉聲說道:「自然不是問的你!」

  歐陽雲飛冷笑一聲,道:「你們若不問我,我卻要問你們了,報上名來!」

  昆廬王子低聲喝道:「不必問了。」三縷指風遙空彈出,逞分襲那三個黃衣僧侶,身形也自欺了上去。三個僧人同時驚呼一聲:「昆廬王子!」飛身向江上掠去,想是他們此刻已看清昆廬王子那慣於穿著的紅袍,真是人的名,樹的影,他們竟自不戰逃逸。

  歐陽雲飛低一聲,道:「那裡走!」

  他自是無能追趕,回頭一看,卻見昆廬王子仍然站在那裡,似在低頭沉思,遂又詫然問道:「昆廬老前輩,你怎的……」

  昆廬王子搖頭說道:「不必追趕,因為追也迫不上了。」

  他見歐陽雲飛滿面懷疑,又自說道:「只因他們逃往江中,自是乘舟而去,我雖可踏波而行,但你則無能為力。」

  歐陽雲飛聽得大是感激,也大是奇詫,急走幾步,來至江邊,只見江上清風明月,銀波如洗,極目看去,果見一點船影。正自往下游急駛,船輕水急,頃刻不見。

  昆廬王子一拉歐陽雲飛,道:「走吧!」

  歐陽雲飛卻是滿腹奇疑,滿腦子問題,邊自沿江而行,邊自問道:「老前輩,晚輩所見中原僧侶盡著灰衣,怎地……」

  昆廬王子沉聲截斷他的話道:「他們並非中原僧侶。」

  歐陽雲飛詫然又道:「那麼,他們是……」此番他卻是自己住口,只待昆廬王子接下去。

  那知過了半晌之後,昆廬王子仍是默然不語,他看看昆廬王子,見他正自沉思,自是不便追問,但心頭卻是發悶不已。

  兩人默默前行,極目看去,只見四野寂寂,竟是看不到一座城市村落。

  歐陽雲飛天生好奇,他雖不明那黃衣僧人來歷,但既知道他們不是中原僧侶,必是來自邊睡外邦,總算明白一半,但對他們功力深厚,不戰而突然離去一事,則大感奇疑,忍了很久,終是忍耐不下去,遂低呼——聲:「前輩……」

  話聲未了,昆廬王子竟突地停身駐足道:「禁聲!」

  歐陽雲飛方自一征,昆廬王子便又拉著他向前奔去,直奔了盞茶時間,昆廬王子方低聲說道:「聽到了沒有?」

  歐陽雲飛但覺呼呼風聲盈耳,再未聽到其他聲音,不禁詫然說道:「聽到了什麼?」

  昆廬玉子候然停身,聲音更低道:「你再仔細聽聽!」

  歐陽雲飛憑息靜聽,果然聽到了異聲,一驚之後,低低說道:「晚輩聽到了,只是……」

  昆廬王子一把又將他拉住,急急說道:「咱們去看看!」又自如飛向前奔去。

  漸行,那異聲亦漸清晰,歐陽雲飛縱是膽大,縱是不信鬼神之說,亦自心下暗暗吃驚。

  原來那異聲竟是柔柔細細的樂音,樂音雖柔細,但卻淒涼無比,隨著淒涼的樂聲,又已響起幽幽的歌唱,歌詞雖不清,但聲音低回子江水天雲之間,卻使人淒絕,仔細聽去,竟是發自岷江之上!

  但他窮極目力,卻也看不到江上浮舟,或是江中人家。

  難道人世間,真有神鬼仙狐之說?

  昆廬王子輕咳一聲,低低說道:「你且在此等著,待我去看看就來!」行雲流水船向前走去。

  歐陽雲飛突然急急低呼一聲,道:「前輩慢著,晚輩想起一事來了!」

  而昆廬王子身形早在二十丈外,歐陽雲飛語聲甫落,月光下只能看到下點影子了,當真比一隨矢還快。

  此時,當空皓月漸漸西移,岷江之上,也漸漸升起一層薄霧,頃刻之間,薄霧滿佈江面,只剩下一片朦朧,原來夜色將殘了。

  歐陽雲飛凝視江面,忽又目注昆廬王子去向,只恨自己功力盡失,不能跟去一看究竟,不由黯然一歎!

  只聽一聲冷哼,冷哼中充滿輕蔑與憤怒,道:「年紀輕輕,難道只會歎氣麼?」

  歐陽雲飛大吃一驚,霍然轉身,凝神看去,只見一個紅衣婦人,站在三尺以外!

  那紅衣婦人云鬃蓬亂,衣衫襤褸,但是蓬亂的頭髮下,卻覆著一張絕美的面孔,襤褸的紅衣內倒裹著一個纖纖的身形,不過那絕美的面孔上已多皺紋,年華中已逝去,只是風韻猶存而巴。

  紅衣婦人見歐陽雲飛對她上下打量,不由大怒,雙眉一挑,喝道:「看什麼?果然不是一個好東西,果然和那該死的是一丘之貉,只怪我看錯人了!」

  歐陽雲飛見這紅衣婦人一見自己,不間青紅皂白,劈頭就是一頓臭罵,不由劍眉雙剔,冷冷說道:「你本就看錯人了,你我素不相識,不知何放出傷人?」

  紅衣婦人明亮的睜子一睜,臉上殺氣騰騰,怒喝道:「我不但要罵你,而且還要打你哩!」

  她果然一卷雙袖,露出兩隻瑩自如玉的纖手,手掌揚處,直向歐陽雲飛的臉上劈來。

  歐陽雲飛見這一掌來得既快且猛,他自知功力盡失,此番相距咫尺,自是無法躲過,只是眼見掌勢劈到臉上,本能的向旁邊一閃。

  那知他這輕輕的一閃,竟然讓過了那既快且猛的一擊,那紅衣婦人的身形,卻像是驟失重心,跟跳前衝了兩步。

  她突然怒喝——聲,道:「你敢躲!你敢躲!」搖搖晃晃返身又向歐陽雲飛劈來。

  歐陽雲飛躲過一掌後,不禁一怔,一怔之後,忽又覺得好笑,暗忖道:「怎麼這婦人竟是不會武功,但她怎能無聲無息的到達身後,豈非怪事?」

  他思忖未完,眼前掌影又到,一怔之下,再度側身閃讓,但卻遲了一步,左肩之上著著實實地接了一掌!

  此刻卻是紅衣婦人一怔,她掌勢收回了一半,便自詫然說道:「你不會武功?」

  歐陽雲飛挨了一掌,雖是毫無痛楚,但也不禁劍後微皺、冷冷說道:「和你一樣!」

  紅衣婦人一掠蓬髮,又自怒道:「你這是和我說話麼?不知把聖賢書籍都讀到那裡去了!」

  語聲未落,兩手又向歐陽雲飛劈來。

  她這般舉動,猶如瘋了一般,直弄得歐陽雲飛哭笑不得,不過卻也大感疑惑,這婦人雖是瘋瘋癲癲,但出現得竟是跡近神奇。忖道:「果然有人與她同來,難怪……」

  只聽紅衣婦人大喝一聲,道:「死丫頭!笑什麼?還不出來替師父出出氣,打這小子一頓!」

  他此言一出,歐陽雲飛再也忍俊不住,突地哈哈大笑起來,口中不言,心中暗暗忖道:「這樣的女人,居然還有徒弟,縱然她是青出於藍,也是微不足道!」那知他笑聲未斂,思忖未完,眼前但見人影一閃,只聽「啪!」的一聲,自己臉上竟挨了一記耳光。這一記耳光,直打得他眼冒金星,雙耳嗡嗡,頭腦一陣天旋地轉,竟然昏迷了過去……也不知過了多久,歐陽雲飛方自悠悠醒來,他只覺得一身脹痛酸麻,但他尚未睜開眼睛,尚未牽動身形,便聽一聲焦急的話語響起,埋怨似他說道:「死丫頭!誰叫你把他打得這麼重,若是打死了,若是再也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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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9 00:01:2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語聲幽幽,猶如慈母對愛兒的關切。

  歐陽雲飛聽那聲音,正是那紅衣婦人。心下暗暗奇詫,不知他勺何突然對自己關心起來,不禁大是感動,方待睜開眼睛,方待移力身形,忽聽那紅衣婦人黯然長歎一聲「咯咯」一錯銀牙,恨恨地說宣:「死了算了!活不成省得麻煩了!」

  歐陽雲飛勃然大怒,霍地一躍而起,大聲叫道:「偏偏我沒死,之件事自是不能算了!偏偏我仍舊活著,你的麻煩也少不了!」

  他雖恨不得打這個瘋癲的婦人一記耳光,但卻終是無法出手,是以口中雖大叫,而身形仍自屹立原地未動。

  紅衣婦人一見歐陽雲飛一躍而起,先是一驚,繼又一喜,終而則是大怒,怒聲喝道:「再打這小子一記耳光,但別再把他打死了!」

  歐陽雲飛這才想起剛才挨的一記耳光,此旋麟目四顧,只見月影已隱,四下一片漆黑,正是黎明前黑暗的一刻。

  但縱是黑暗如漆,他仍可看清週遭的景物,卻無半點人影,他心下方自大奇,只聽紅衣婦人怒聲喝道:「死丫頭,聽到了沒有!」

  一聲嬌笑起處,竟自紅衣婦人身後姍姍走出一條人影,赫然竟是一個絕美的女子!

  只見她雲鬢高挽,嬌靨秀麗,體態玲球,外罩一襲白衣,若論姿色,似是比那自稱溫紅綃的白衣麗,還要勝上一籌。打你一個耳光。」

  歐陽雲飛赫然驚覺,這絕美的女子,就是剛才打過自己一記耳光之人,當下不由大怒,大聲說道:「喂!把頭伸過來,讓我打你一個耳光!」

  白衣麗人格格一笑,道:「你真要打麼?你若是要打就緒你打吧!」

  嬌軀略傾,粉面略仰,競真的做出挨打的姿勢。

  歐陽雲飛不禁一怔,一連退後三步,沉聲說道:「好男不與女鬥,在下不和你一般見識!」

  白衣麗人仍是面含微笑,仍是柔聲說道:「你不和我鬥,我偏要和你鬥,你不打我,我卻要打你了。」

  但見白影一閃,纖手微揚,黑夜中,猶如一道閃電,直向歐陽雲飛面門打去!

  紅衣婦人大叫一聲:「丫頭……」

  白衣麗人冷哼一聲,收掌飄身,嬌靨之上,漸含殺氣,狠狠地瞪視著歐陽雲飛。

  原來歐陽雲飛竟是依然無恙,但面上卻是一片奇詫。

  紅衣婦人一拍白衣麗人秀肩,慈和他說道:「乖孩子!真是乖孩子!你雖沒打他,光把他嚇成那個樣子也夠了。」

  白衣而人一頓蓮足,恨聲說道:「他!他會武功,剛才只是裝死!」

  紅衣婦人一怔。

  歐陽雲飛也是一怔。一怔之後,冷冷說道:「在下本會武功,勿須你說!」

  其實他自己也是莫名其妙,不知如何,武功竟突然恢復了。

  紅衣婦人大喜道:「好孩子,我早就知道你會武功,我剛才打你你,你竟未施展出來,倒是難得的很!」

  歐陽雲飛暗自奇疑,暗自好笑,更暗自迷惑,這紅衣婦人對自上的態度,忽如慈母,候似仇敵,居心如何,實在令人難測?

  白衣麗人突地嚶嚀一聲,撲到紅衣婦人的懷裡,膩聲說道:「師父!師父!他欺負我,他……他……摸……」

  紅衣婦人面色候然一變,大喝一聲,道:「把他殺了!果然是山水易改,本性難移。」

  歐陽雲飛尚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白衣麗人的纖纖十指,已自向他攻到,當下冷笑一聲,道:「你能殺得了麼?」

  錯步滑身,一閃便過。

  白衣麗人銀牙直咬,雙掌翻飛,轉瞬之間,連攻十招。

  這十招俱是奇詭絕倫之學,但歐陽雲飛自功力突然恢復後,那還把這女子放在心上,他忽而施展天南奇技,忽而演出武林八仙絕學,那白衣麗人縱是一掌想將他劈死,但卻是心餘力細!

  數十招過後,東方天際已然露出一抹談談的魚肚白色,歐陽雲飛邊打邊付:怎的昆廬王子還不回來?

  自這紅衣婦人出現後,他已再未留意傾聽那樂聲歌聲,他越打越是心急,越打越感內力不繼,而白衣麗人則是愈戰愈勇,百招一過,他身上已是汗如雨下!

  白衣麗人嘴角上已浮現出一絲冷峻的笑意,俏目中更閃耀著狠毒的光芒。紅衣婦人雖似不諳武功,但也可看出白衣麗人勝券在握,大喜說道:「好啦!這小子已無還手之力了,再……」

  那知她話聲未完,空中突地傳來一聲怪嘯,紅衣婦人身軀一震,白衣麗人收掌飄身,歐陽雲飛方自一愕,只見身前五尺以外,悄無聲息地落下一隻其大無朋的怪鳥,他不禁驚呼一聲,道:「人面金翅鳥!」

  昆廬王子長歎一聲,慨然說道:「我所遭遇的,與那叫花子六賢酒丐在賀蘭山下小鎮上,所遇的情形相似,不過我的警覺略高,內力稍厚,是以尚未致出醜,但已筋疲力盡了。我雖是聽到樂聲曼唱起自江上,只因我須冥目膚坐,運功相抗,故未見到半點人影,彼到天色漸亮之時,樂聲候止,空中同時晌起一聲怪嘯,想必便是那人面金翅鳥發出的了。」

  歐陽雲飛自是詫然不解,但卻想起一事,甚覺可笑,於是又道:「昆廬前輩,晚輩雖嘗聽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之語,但若說完全不會武功的師父,能教出武功十分高強的徒弟,也是頗難令人相信,不知前輩對那紅衣婦人和白衣女子之事如何解釋?」

  昆廬王子一陣沉吟,緩緩說道:「你不是公孫玉麼?」

  「這一切事情,都還是一個謎,但到頭來自有解釋。」

  歐陽雲飛雖是滿腹疑團,也不便再問。

  昆廬王子此行,本只是要調查那派遣歐陽雲飛至蛾媚金頂之人。及尋找愛女的下落,此時雖已有了點眉目.但那紅衣婦人是誰?反而更是百思不解,而且在峨嵋山光明寺前所遇的灰眉和尚及冒稱溫紅綃的少女,俱是他手下之人,這一離奇發現,又當如何解釋?難道與刻表他愛女失蹤有什關連不成?

  兩人縱然都是聰明絕世,也都猜不出其中蹊蹺,既然那白衣麗人說是江南再見,於是兩人便雇了一葉輕舟、沿江而下。

  但昆廬王子因想起在江邊曾遇見過三個黃衣僧人,及被樂聲所誘兩事,顯然自己一切行動,已在人家暗暗監視之中,是以獨自改走陸路,和歐陽雲飛分道而行,歐陽雲飛自功力大半恢復以後,他也便放心不少。

  卻說歐陽雲飛獨坐舟中,百無聊賴,本是昏沉欲睡,何況昨夜一夜未眠,是以昆廬王子離開後,他便呼呼大睡起來。

  話聲甫落,已自船艙中掠出兩條人影。

  歐陽雲飛定眼看去,只見船頭上所站兩人俱都身著長衫,滿面英氣。

  右面一人,身穿黃衫,頭戴儒中,年約三十餘歲。直生得面如冠玉,丰神俊朗,一雙長眉,斜飛人鬢,一雙星目,閃閃有神,手中一柄烏光發亮的折扇,不斷開合,沙沙有聲!

  左面一人,一身黑衫,年約五旬,花白鬍鬚飄散胸前,手持一柄短朝,精神抖擻,氣勢不凡,望之生威。

  歐陽雲飛方自一怔,那兩人的身形,已是疾如脫弦之箭,躍登自己船上!

  那黃衫書生折扇一指歐陽雲飛,冷笑一聲,說道:「你不是公孫玉麼?」

  歐陽雲飛見他兩人擅自躍登自己船上,已自極不高興,此刻見他氣勢洶洶,不禁勃然大怒,沉聲說道:「我不是公孫玉,難道你是公孫玉不成!」

  黃衣書生哈哈一笑,道:「好!幸未失之交臂,我正要找你。」

  歐陽雲飛也是哈哈一笑道:「不錯!不錯!我也正要找你!」

  他只覺得這人莫名其妙的很,心裡有氣,是以以牙還牙。

  黃衣書生微微一怔,道:「你找我則甚?哈哈!恐怕你連我是誰,也還不知道哩!」

  歐陽雲飛面色一肅,冷哼一聲,道:「你我既是索昧生平,不知你找我則甚?」

  黃衣書生哈哈一笑,道:「我找你則甚,難道你還不知道麼?」他一瞥黑衣老者之後,逕向艙中走去。

  歐陽雲飛大喝一聲,道:「你幹什麼?」橫身攔住去路。

  黃衣書生手中折扇一點,一招「仙童指路」,直點歐陽雲飛「肩井穴」。

  歐陽雲飛冷笑一聲,沉肩滑步,一閃讓過!

  黃衣書生哈哈一笑,道:「多謝!多謝!」一步跨進艙中。

  只聽艙中響起一聲嬌笑,一聲低叱,黃衣書生一腳艙內,一腳艙外,竟自木然不動。

  歐陽雲飛此刻若想傷他,自是易如反掌,但他也不禁呆住!

  原來那聲嬌笑與低叱竟是發自一個黃衣艷美的女子,此時那黃衣女子已緩步走出艙來。

  她俏目一瞥他黃衣書生,格格一笑,說道:「你可是要找我麼?」

  黃衣書生一愕之後,候然退出艙外,他上下打量了黃衣少女一眼,冷笑說道:「在下正是要找你!」

  黃衣少女微一怔,說道:「你可認得我是誰麼?」

  黃衣書生一瞥身側的歐陽雲飛,沉聲說道:「站娘雖易行裝,但既和此人同行,在下亦可猜出。」

  黃衣少女再次微愕,冷笑一聲,道:「你猜的雖不錯,但本姑娘卻不認識你哩!」

  歐陽雲飛見那黃衣書生和黑衣老者躍登自己船上,已自盛怒難抑,此時見船艙中竟突又走出一個黃衣少女,也不知她是何時潛入艙內,不禁更氣,冷哼一聲道:「難道在下認識你們麼?你們竟然如此無禮!」

  黃衣書生以為歐陽雲飛此言,乃是專對他和他同來的黑衣老者而發,尷尬一笑,說道:「在下雖和閣下素未謀面,但是有人認得你。」

  他話聲甫落,只見黃衣書生原乘的輕舟上,又輕輕掠過來一條人影。

  歐陽雲飛一見那人身穿葛布長衫,蒼髯灰眉,斜背室劍,正是自己在峨嵋山光明寺前所遇的「風雲三老」之一,當下不禁心中恍然。

  忽見黃衣書生面容一肅,殺機隱現眉間,沉聲說道:「這位姑娘既是和閣下同行,她既是承認已易行裝,則對舍弟玉面飛虎陸長虹事之大有關連,閣下若識時務,就該讓在下把這位姑娘帶回風雲堡,若要干涉……」他一頓之後,冷笑一聲,續道:「閣下如自信能干涉得了,也是悉聽尊便!」

  「刷!」的一聲,他手中的描金折扇,已自打了開來。

  歐陽雲飛縱然不識那黃衣女子,縱然不願對此事橫加干涉,但聽了那黃衣書生如此一說後也不禁怒往上衝,冷笑一聲,道:

  「閣下和這位妨娘的事與在下毫不相干,在下自是不願干涉……」

  黃衣書生聞言大喜,但他想必是個狂傲成性之人,朗朗一笑,大聲說道:「那閣下倒不失為一個聰明人!」

  歐陽雲飛沉聲說道:「但閣下既是如此說,在下卻是定要干涉了!」

  黃衣書生縱聲大笑道:「好!好!你既是活得不耐煩,本公子成全你就是了!」他忽向船尾大喝一聲,道:「將船靠岸!」

  歐陽雲飛也自大聲叫道:「繼續航行!」

  黃衣書生一愕說道:「難道你想死在江中,葬身魚腹麼?」

  歐陽雲飛冷笑一聲,道:「你若怕葬身魚腹,就最好別坐船!」

  黃衣書生勃然大怒,大喝一聲,道:「看扇!」

  「呼!」的一聲,扇挾勁風,直向歐陽雲飛面門扇去!

  歐陽雲飛尚未聽說用扇之人,是向對手扇出的招術,不禁暗自稱怪,但扇未近身,已覺勁風如剪,則是大吃一驚,閃身一讓,口中大叫道:「好涼快!」反手背後己將半截斷劍撤出。

  那黃衣女子見他們兩人動手,嬌靨上竟自閃現一片詭異之色,狀甚得意、此時一見歐陽雲飛亮出半截斷劍,俏目中候義掠過一抹毒恨的光芒!

  黃衣書生哈哈一笑,道:「涼快麼?那就繪你多扇上幾扇!」

  但見扇影重重,勁風呼嘯,轉瞬之間,歐陽雲飛的身影便已不見!

  歐陽雲飛邊打,邊自奇怪那黃衣女子的來歷,對這狂傲的黃衣書生倒不放在心上,僅以一柄斷劍,把週身上下對蔽得嚴嚴密密,只求自保,不願傷敵。

  豈知那黃衣書生竟是越打越覺得意,他突地大喝一聲,向那黑衣老者和風雲三老中的一人說道:「你們還不將那位姑娘請到咱們船上去麼?」

  那兩人同聲應「是」,齊地向黃衣女子走去。

  只聽一聲冷笑發自黃衣女子,兩聲叱喝,卻是起自船尾,遂見兩條人影,凌空撲至!其中一人哈哈一笑,道:「老頭子,退回去!碰到我弟兄倆的六節屠龍杖,可不是好玩的。」

  兩者一見這突然現身的兩人,竟是兩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不禁微微一怔,黑衣老者沉聲說道:「年紀輕輕,便要前來送死!」

  兩個少年齊地哈哈大笑,其中一人說道:「如此說來,你們兩人都老了,已是死不足借,那我『追風燕子』先成全了你。」

  話聲未落,身形已自躍起,一招「怒龍歸海」,自上而下直向黑衣老者刺去!

  黑衣老者目注那自稱追風燕子的少年,沉聲喝道:「娃兒找死!」一雙短朝一分,已自迎了上去。

  另一個少年大聲叫道:「老頭子,你也嘗嘗我穿雲燕子的味道!」一抖七節屠龍杖,照准風雲老者分心便刺!

  這輕舟本來不大,此刻竟有三對動上了手,便立如在狂風暴雨中,隨時有傾覆的可能。

  歐陽雲飛,一邊和那黃衣書生動手,一邊苦苦思索著那黃衣女子的來歷,此時一見那兩個少年突然現身,同時自動報出號來,不由聽得心神一震,暗道一聲:「是了!」遂即大喝一聲,道:「住手!你們都錯了!」

  他手中斷劍一振,已自灑出三朵劍花,直向黃衣書生那把描金折肩削去。,那黃衣書生正自得意莫名,以為歐陽雲飛毫無還手之力,此時突見三朵劍花,一道劍光,章自衝破了他的重重扇影,不禁猛地一驚,身形一躍,落足左側船頭之上,那只輕舟頓時失去重心,直向後翻去。

  只聽一聲嬌笑,兩聲哈哈,其餘的使都是驚呼和噗通噗通的落水之聲。

  像一場暴風雨,過去之後,必是一片平靜,此刻殘陽西斜,晚霞滿天,映照得江水盡成姻紅!

  仍是一隻輕舟,在平滑的水面上順流行駛,斜陽帆影,充滿了恬靜的詩情畫意。

  輕舟上不斷飄散出得意的笑聲,笑聲有男有女,正是那黃衣少女和隨後出現的兩個少年。

  原來他們正圍著週身盡濕,躺在艙板上,昏迷未醒的歐陽雲飛!

  至於風雲堡的黃衣書生動向來的兩個老者;則早已不知去向。

  只聽一個勁裝少年哈哈大笑道:「此人明明是個旱鴨子,卻偏要在水上逞英雄,他若是取道陸路,一年前『九敏,姑姑在鄱陽湖畔那場虛驚也報不成了!」

  這說話的勁裝少年,正是穿雲燕子潭小麟。

  那追風燕子潭小麒卻是眉頭一蹙,緩緩說道:「幸虧師父不在,若他老人家見我們偷偷打發了此人的船夫,偷偷潛入船上,又偷偷將船弄翻,只怕……」

  那黃衣少女冷笑一聲,截斷潭小麟的話道:「只怕什麼?有我在此,難道你師父還敢說話麼?」

  忽聽一聲冷哼,三人面前突地出現了一條人影,卻是昏迷過去的歐陽雲飛醒了過來,他冷冷地掃了黃衣少女一眼,沉聲說道:「姑娘高姓大名,是什麼稱號?」

  黃衣少女先是一怔,繼而格格大笑道:「真是貴人多忘事,我的公孫公子,我還認識你,難道你已不認識我了麼?」

  歐陽雲飛也是哈哈一笑,道:「我自然認識你,只是你忽男忽女,忽而『九敏』,忽而『九命』,究竟叫什麼名字,如何稱呼,只怕連你自己也弄不清了。」

  黃衣少女冷笑一聲,說道:「九敏』也好,『九命,也罷,你已認出是我就行了,此番冤家路窄,不知你還有何話說?」

  歐陽雲飛朗聲大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結,在下年前於鄱陽湖畔的一鈴之失,姑娘還是寬恕了吧!」

  黃衣少女冷笑道:「你倒說得輕鬆!」

  她一頓之後,大聲叫道:「將船靠岸,本姑娘要再領教領教你的甩頭金鈴!」

  歐陽雲飛既已知道這黃衣少女,便是當日在鄱陽湖畔和武林聖君一同出現的九命公子,便早已放下心來,當下一笑說道:「只要姑娘有興,在下自當捨命奉陪!」

  穿雲燕子潭小鱗稚氣未除,將頭一晃,說道:「你不捨命,只怕也不行!」

  歐陽雲飛淡談一笑,心中暗忖:此時此地,此情此景之下,就是告訴他們自己是和昆廬王子同行,他們也必不會相信,只望上岸以後,昆廬王子會及時出現。

  片刻工夫,船已靠岸,岸上不遠處卻是一片蒼鬱的樹林,一眼望去,無窮無盡。黃衣少女當先掠下船去:直撲林中,那兩個少年譚氏兄弟緊隨躍下。

  歐陽雲飛存心要拖延時間,等著昆廬王子到來,他在走到船頭,目注三人登岸之後,卻故意哈哈一笑道:「三位這就要走了麼?不送,不送!」

  黃衣少女直氣得杏眼圓睜,冷笑一聲,說道:「鼎鼎大名的天南三劍,難道只教會你怕死麼?」

  她話聲未落,歐陽雲飛已「刷」地一聲,掠上岸去,他雖不願和黃衣少女傷了和氣,但也不容她損及天南一派的威風,當下大喝一聲,道:「你休要以為我怕你的什麼『浮雲飄絮嘶月吟風』扇身合一的功夫,我只不過看在昆廬老前輩的面上,不願和你一般見識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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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黃衣少女直氣得嬌靨變色,冷笑說道:「好沒出息的東西,你把我師父抬出來,我就能饒你了麼?」

  但聽唰的一聲,黃衣少女的折扇候然張開,只見那折扇宛如無數只彩蝶旋空,逗向歐陽雲飛撲去。

  歐陽雲飛見這黃衣少女僅僅攻出一招,威力便較在鄱陽湖畔時強猛許多,也詭異許多,不禁心下微驚。

  手中斷劍一撿,灑出朵朵劍花,分向那一隻隻的彩蝶迎上。

  忽聽一陣當當之聲大作,歐陽雲飛斷劍所化的朵朵劍花,竟俱被那空中的彩蝶擊散,行那無數只彩蝶竟繼續向歐陽雲飛撲至。

  歐陽雲飛大駭之下,連退數步。

  黃衣少女冷笑一聲,道:「僅只一招,便已不敵了麼?」身形如影隨形,跟蹤而上。

  歐陽雲飛劍眉雙剔,大喝一聲道:「你若以為我打不過你,那便大錯特錯了!」

  他猛然提氣,運起忘吾哲人所傳的「意指神功」,斜斜一劍,適向黃衣少女折扇之上削去。

  但見劍帶青芒,疾如雷電,劍扇相交,發出「砰!」然一聲輕響。黃衣少女果被震得退後半步,歐陽雲飛即只身形微晃,依然站在原地未動。

  歐陽雲飛大喜說道:「九敏姑娘,你此番可是心服口服了麼?」

  黃衣少女直氣得嬌靨蒼白,冷笑說道:「我雖服了,但手中的拆扇卻是不服!」折扇擺而不張,通向歐陽雲飛胸前「玄礬穴」,直點過來,折扇未到,一縷勁風,嘶嘶劃空作響,已如實體般地撞到!

  歐陽雲飛功力本未全復,剛才施出「意指神功」,內力又已消耗過多,此時那還敢硬接,身形一躍而起,堪堪閃過。

  一陣晚風,自江上輕輕吹來,隨著風聲,傳來一聲輕輕的人語,說道:「姊姊,你看那江岸上可是有人打架,咱們去看看熱鬧好麼?」

  竟是個柔媚的女子聲音,而聽在歐陽雲飛耳裡,卻也是個熟悉的聲音!

  岸上四人方自一怔,這江邊又有一隻輕舟靠岸,又有兩個女子登岸,那兩個女子俱是一身白衣,俱是美艷如花,歐陽雲飛一看之下,不禁大吃一驚,脫口說道:「你!你……你是……」

  那黃衣少女也是大吃一驚,面色陡變,纖手一指右面的白衣女子,嬌聲叱道:「你不是春霞麼?」

  右面的女子一言不發,左側的女子卻突地噗哧一笑!

  黃衣少女又自厲聲北道:「夏露!你笑什麼?」

  那被叫夏露的女子微微一笑,說道:「我笑你認錯了人,這裡誰是春霞?誰是夏露?你先問問他好啦!」說完俏目流轉,斜脫了歐陽雲飛一眼。

  歐陽雲飛一頭迷霧,滿腹疑團,一怔之後,沉聲說道:「姑娘可是月宮垂楊溫紅綃?姑娘不是在蛾媚山光明寺前香消玉殞了麼?」

  那白衣少女神秘地一笑,說道:「你的記性倒不壞嘛?」但對死而復生一事,卻避答覆。歐陽雲飛面色一變,知道其中定有蹊蹺,遂轉首黃衣少女和兩個少年沉聲說道:「三位快將她們拿下,聽候昆廬前輩發落!」

  忽聽兩聲冷笑,一聲大喝,但卻是起自江岸之下,笑聲未住,喝聲未竭,這片濃密的森林邊緣,突地出現了三條黃色人影。

  歐陽雲飛定睛一看,不禁退後了一步,原來那是三個一臉殺氣,目光森寒的黃衣僧人,他們三人各持戒刀,一字並立。

  中間的僧人嘿嘿一笑,沉聲說道:「小娃兒,你是昆廬老兒的爪牙,還是他的尾巴?昆廬老兒不在你可是怕了麼?」

  想不到這三個黃衣僧人,竟都認識他,那自然是昨夜在江邊所遇之人了。

  歐陽雲龍聞言大怒,朗喝一聲道:「這也是你出家人該說的話?」

  只見黃衣憎人,一步一步,直向他身前逼來。

  歐陽雲飛縱不害怕,但也情不自禁地直往後退。

  突聽一聲嬌笑,卻是發自那假冒溫紅綃的白衣女子,隨著柔聲說道:「三位大師傅還是饒了他吧,把他嚇成那個樣子也就夠拉!」

  三個黃衣僧人果然齊地駐足停身。

  另一個白衣少女黛眉微顰,像是頗為失望他說道:「咱們此來原是想看場熱鬧,卻不料他們的架可不打了,還是回到船上去吧。」

  她一拉身側的白衣少女,轉身便待離去。

  那半晌夫發一言的黃衣少女,突地嬌叱一聲,道:「站住!春霞!夏露,你們見了本姑娘,難道還想走麼?」身形一躍!擋住了二女的去路。

  三個黃衣僧人嘿嘿一笑,齊地展動身形,圍住了黃衣少女,在旁一個瘦小的僧人陰陰說道:「你這女娃兒難道也和昆廬老兒有什麼瓜葛?」

  黃衣少女嬌喝一聲,向譚氏兄弟說道:「這三個黃衣僧人來路不明,且莫讓他們逃跑了!」折肩一張,唰地一聲向那瘦小僧人攻出。

  那兩個少年本是初生之犢不怕虎,追風燕子譚小麒一招「橫掃千軍」,攔腰向左邊僳悍僧人擊去!

  兩個白衣少女急走兩步,閃到一側,其中一人輕輕說道:「果然沒叫我失望,熱鬧終於看成了!」

  她滿面歡愉,到真像是生平之中,第一次看人打架似的。

  歐陽雲飛屹立一旁,身形猶如山嶽一般,筆直地站著一動不動,他此刻腦子中正在思忖著一件難於解決之事。

  突然之間,他只覺耳畔「嗡」的一聲,遂覺耳內微癢,他只當是個黃蜂,順手一摸,撩到手中,赫然竟是一個紙團。

  他一見紙團,不禁大是高興,只以為是昆廬王子打來的,竟自脫口叫道:「來了!」

  急急打開紙團,匆匆一看,候又面色大變,原來上面竟潦草地寫著三行字跡:

  昆廬壞蛋,即將遭難;

  情海波瀾,當代成全。

  速奔林中,自有人等!

  這紙團來的怪異己極,歐陽雲飛雖是奇疑不已,想即刻奔入林中,看看有什麼人在等自己,但又被昆廬王子即將遭難的惡訊,扣住心弦,方一猶豫,江岸下突地傳來一聲龍吟般朗笑,現出臨風玉樹般一條人影,正是昆廬王子。

  歐陽雲飛一個箭步迎了上去,低呼了一聲:「前輩……」

  忽見昆廬王子身後,緊隨著一個身材高大,長像威猛的黃衣僧人,他手中執著一根七尺二寸長的降魔棍,棍身足有海碗粗細,每行一步,轟然著地有聲。

  那高大威猛僧人滿面肅穆,一言不發,及至走到森林邊緣,竟突地駐足停身,沉聲喝道:「姐夫!」

  昆廬王子又自朗笑一聲說道:「你還有什麼話要說麼?」

  聽得歐陽雲飛暗暗稱奇,原來昆廬王於和這高大僧人尚是親戚,他們既是這般近親,難道還要廝殺?

  只聽高大僧人沉聲說道:「只望你改變主意,隨小弟往逼北一行,向家父面陳一切,解釋一切,免得……」

  昆廬王子冷笑一聲,打斷他的話道:「我們說的話,便已表明了一切,你既認為令姊負屈含冤,既然要找我報仇,閒話再不必說。」

  他話聲一頓,沉聲向那黃衣少女和歐陽雲飛說道:「你們且在林外等著,不管林中發生了什麼事,也不許妄自人林一步!」

  展動身形,當先向林中走去。

  那數十名僧人齊地緊隨而入,連先前和黃衣少女等動手的三個和尚已加入行列。

  歐陽雲飛掃目林外,那兩名白衣女子不知何時已自悄然隱去。

  蒼茫的暮鈀,籠罩了一切,原來那半輪斜陽,已完全沒入西山之後了。

  勞郁陰暗的森林中,一片死寂。

  樹林外的空氣也生像完全凝結。

  暮色漸濃,夜色四合,黃衣少女凝注夜色;雙眉緊鎖。

  歐陽雲飛來回蹀踱,僅由他一雙星睜中,便可看出內心的焦灼。

  那兩個少年不時窺視林內,顯露出難以隱忍的好奇,但不敢踏入林中一步。

  星月無光,夜濃如墨,陣陣西風,摸挲著地下的衰草枯葉,使這荒涼的江岸,憑添了幾分恐怖肅殺之氣!

  突然之間,也不知自何處傳來一聲悠長的歎息,歎息聲罷,卻是一陣低沉悲搶的吟哦:「風蕭蕭今易水寒,壯士一去號不復還……」

  歐陽雲飛直覺得周圍凝重的空氣,壓迫得他透不過氣來,長嘯一聲,大叫道:「悶死我啦!」

  身形一躍,如飛地向林中掠去。

  黃衣少女低叱一聲,道:「你瘋了麼?可還記得我師父吩咐的話?」她面含殺氣,早已擋在歐陽雲飛身前。

  歐陽雲飛大叫道:「你管得著麼?休說是你,你師父又能干涉得了我的行動麼?」

  黃衣少女徽微一愕,歐陽雲飛已在她一愕之間,哩地一聲又向林中奔去。

  林中荒草沒徑,一片漆黑,他一陣奔行之後,依然毫無動靜,他正感奇詫之間,只見面前黑影一閃,三尺外已然站著一個人影。

  歐陽雲飛運足目力,在看清來人之後,不禁大喜,急急說道:「七賢前輩……」來人竟是七賢酒丐。

  七賢酒丐搖手打斷他未完之言,嘻嘻笑道:「我叫花子送給你的雞蛋,你已經吃了麼?

  歐陽雲飛微微一怔,很快便想到那個紙團,於是連忙說道:「晚輩看到了,只是對那上面的兩句話,尚不時瞭然。」

  七賢酒丐道:「用不著我老叫花子解釋,等下你自會瞭然的!」拉著歐陽雲飛,又向林中奔去。

  忽聽一聲長長歎息,發自一株縱松之上,歐陽雲飛聽得心神一震,七賢酒丐早已拉著他掠上樹去,回時沉聲喝道:「是六逸窮酸麼?」

  那發出歎息之人正是六逸居士,他此刻仍自冥目跌坐在一枝細如手指的枝丫之上,不停地隨風顫動,但卻滿面淒苦,一言不發。

  六賢酒丐嘻嘻一笑,張口打了個噴嚏,說道:「剛才那撈什子『風蕭蕭今易水寒,壯士一去今不復還』,也是你這窮酸念的噗?想不到你這昆廬老兒的死對頭,竟然會替他耽起心來了?」

  六逸居士緩緩睜開眼睛,緩緩舉袖輕拭臉上,冷冷說道:「臭叫花子,你打噴嚏怎的對著人家臉上?哼!想不到你竟然幸災樂禍!」

  七賢酒丐嘿嘿笑道:「我不對著你的臉打噴嚏,你會開口說話麼?」

  他微微一頓,又道:「別貓哭耗子假慈悲,你難道真的關心昆廬老兒的生死麼?」

  只聽一聲陰惻惻怪笑,自另一株虯松上響起,一人冷冷說道:「本真人看來不是!」歐陽雲飛低低向六賢酒丐道:「怎麼惟我真人也來了?」

  忽聽六逸居士沉聲說道:「自然不是,這還用得著你假牛鼻子說麼!」

  七賢酒丐大聲道:「若是八個老不死的全都到了,就該過來商量,想個辦法,兔死狐悲,咱們總不能見死不救吁?」

  他話聲甫落,歐陽雲飛便已閃目向四周看去,他自服甲昆廬王子所贈丹藥,功力大半恢復後,已有黑夜視物之能,但此刻林木蒼鬱,一片靜寂,卻是毫無人影。

  七賢酒丐一扣歐陽雲飛肩膀,大笑說道:「全部來了,你還看什麼?」

  歐陽雲飛愕然一怔,等他收回目光,只見這一片樹枝上,已然多了五人。

  忽聽一聲低沉的佛號響起,緊隨著佛號之後,卻是一聲低微的歎息!

  七賢酒丐遂用手旋開蟒皮杖頭堵塞咕嘟咕嘟喝了兩大口酒,競也長吁了一聲,一言不發。

  歐陽雲飛看得暗暗納悶,暗暗著急,他只望武林七仙相聚一起,定然有重大之事商討。

  一陣陣夜風,掠過林梢,除此之外,一無所聞,他不知道屋廬王子如何了?現在的武林七仙又是如何了?

  直等盞茶時間之後,武林七仙齊地舒了口氣,一齊沉聲說道:「就是這麼辦!」

  歐陽雲飛這才恍然大悟,暗暗忖道:「原來他們雖是閉目垂首,卻是在以至高內功傳音,商討事情,如今顯已獲得了結論。」

  七賢酒丐一拍歐陽雲飛,大笑說道:「就是這麼辦.你可聽到了麼?」

  歐陽雲飛茫然說道:「聽到了,不過……」

  七賢酒丐沉聲截斷他的話道:「聽到就好了!」反手一掌,拍在歐陽雲飛的百匯穴上!

  歐陽雲飛呼聲未半,便已暈迷了過去。

  蓊蓊鬱郁的樹林內,仍是一片沉寂。等歐陽雲飛醒來之時,他發覺自己躺臥在一片枯葉之中,但卻不知那已是第三天晚上。

  只見武林八仙的七賢酒丐、三摩上人、六逸居士、忘吾哲人和上善若水老者俱都席地環坐,頭上熱氣蒸騰,汗水滾滾而下,顯是消耗了過多的內力,正自運氣調息。

  另外撣心神尼和惟我真人,則是不知去向。

  他看到這奇怪的情景,雖已猜到點這是怎麼回事,但一時間,卻是想他不透,正自凝神苦思之間,忽聽兩處異聲,各自南北傳來,不由僳然一驚,心念動處,他平平躺臥著的身形,競如風箏一般升起,直上五、六丈高的林梢,目光動處,卻見一道一尼,正自電閃般飄來,正是惟我真人和撣心神尼。

  歐陽雲飛呆了一呆,道:「原來是兩位前輩?」

  禪心神尼微微一笑,歡愉他說道:「果然已大功告成,只是苦了他們!」縱身躍向樹下。

  惟我真人陰陰說道:「這真是你的天大造化,只是到目前為止,還不知這造化是好是壞!」也向樹下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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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歐陽雲飛這才發覺,在突然之間,自己功力神奇地大增,知道是武林五仙協力打通奇經八脈,生死玄關;但縱是如此,也還到不了動隨念生,以意傷人的至高境界,他們必是還同時傾注繪自己內家真力。

  他方想著要飄身自樹巔躍下,卻已如落葉般站在地上!」

  撣心神尼環視了正自運氣調息的五人一眼,低低宣了審佛號,輕輕說道:「他們至少還要運氣調息個把時辰,小施主,咱們且談談別的好麼?」

  歐陽雲飛躬身說道:「晚輩有事正想請教。」

  惟我真人一旁插口冷冷說道:「還有什麼好請教的,這一切不都是很明顯了麼?——他們以『五行並集』之法,不難將你奇經八脈,生死玄關打通,而且每人各給你一甲子功力,此刻說來,你的武功,已不在武林八仙之下。」

  歐陽雲飛睜大著眼睛,久久說不出話來,惟我真人陰陰一笑,又自說道:「若是有六個功力相若的絕頂高手,同時以『須彌六合』大法施為,嘿嘿!那你只怕已是天下無敵了!」

  撣心神尼長歎一聲,說道:「可惜貧尼終是女流!」

  惟我真人嘿嘿笑道:「老夫向來是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

  歐陽雲飛皺了皺眉頭,撣心神尼微微笑道:「惟我施主不必大謙,你我職司護法,亦是責任重大!」她一頓之後,又轉向歐陽雲飛道:「小施主,你不是有話要說麼?」

  歐陽雲飛朗說道:「晚輩不解各位前輩為何要這般做法?尚望前輩賜告。」

  撣心神尼頓時一怔,詫然說道:「那老叫花子沒向你說明麼?」

  歐陽雲飛搖了搖頭,只聽撣心神尼輕喟一聲,緩緩說道:「我等成全小施主的武功,雖拼救昆廬王子眼下的劫難,但最終的目的卻是防止中原武林的浩劫!不過……」

  惟我真人一旁截斷彈心神尼的話,接道:「不過你能否達成此一任務,那便成問題了!」

  歐陽雲飛頓時豪氣勃發,朗聲說道:「就是赴湯蹈火,晚輩也要盡力而為!」

  惟我真人嘿嘿笑道:「不死的人多得是,光去送死成麼?」

  歐陽雲飛不禁一怔,撣心神尼又自低宣了聲佛號,沉聲說道:「惟我施主說的不錯,只因你的責任大以重大。

  而對方又太以狠辣,他們此番侵入中原,自是抱定獨霸武林的野心,今日之戰,也不過揭開序幕而已。」

  忽聽一聲大喝,起自身側,七賢酒丐長身而起,急急說道:「老尼婆!你怎地還和這小子閒磕牙?此刻不知這昆廬老兒究竟是死是活了!」

  他舉手拭去滿面汗水,臉色仍是一片蒼白,顯見真力依然未復。

  撣心神尼微微一笑道:「他們七日之戰,僅僅過去一半,也不知你急個什麼?」

  六賢酒丐伸手拿起放在身側的蟒皮杖,施開堵塞,咕嘟咕嘟喝了幾大口酒,長歎一聲道:「我叫花子心中,又增加了一種憂慮,那還有心思運氣調息,我們走吧!」

  蟒皮杖一點地面,「呼」地聲掠上樹梢,當先向正東方奔去。

  歐陽雲飛如墜入五里霧中,早已心下大急,他心念動處,競是後發先至,與七賢酒丐並肩而馳。比鬥的方式,而且也同時變換比鬥的地點。」

  歐陽雲飛脫口道:「真是有趣的很!」

  但聞一聲大喝,自那片火光中衝出,說道:「你覺得有趣麼:再試試我的『西天雷音』!」

  隨之一切又復靜寂。

  七賢酒丐沉聲說道:「他們已是運用絕妙的心思,各出奇招取勝了。」

  又是盞茶時間之後,七賢酒丐和歐陽雲飛已停身在一座宏大的寺院之前。

  那寺院的山門大開,門外兩側,筆直地站著兩列寬袍大袖的黃衣僧人,那兩列僧人俱是兩眼望天,對他們兩人自行列中穿行,生似未見一般。

  走進山門,穿過長廊盡頭,則是一座巍峨的大殿。這寺院之內,倒處都燃著熊熊的松油火把,不停地嘩剝作響,大殿之中,昆廬王子和那高大的黃衣僧人各據一·案,身形則埋在深深的太師椅中,舒適已極,但此刻競似都在埋頭苦恩。

  忽聽昆廬王子朗朗一笑,坐直了身體,朗聲說道:「我已讓過你三招,你也該試試我的了,這第一招,便是『長虹經天』!」

  那黃衣高大僧人,滿面凝重,一驚說道:「但不知你這一招『長虹經天』,與平常的一招,有何不同?」

  昆廬王子慘然大笑道:「咱們四日夜的比鬥,你已勝了三次,難道還擔心我不輸給你,難道還愁我不交出項上人頭麼?你且不要問這一招如何,咱們索性就一招定輸贏!」

  七賢酒丐和歐陽雲飛都聽得僳然一驚,就在他們一驚之間,只見紅影一閃,一物自昆廬王子衣袖中飛出,去勢緩慢,竟是他久已不用的一把「紫虹扇」!

  那扇兒猶如一隻彩蝶般,忽高忽低繞室旋飛,那高大黃衣僧人瞪目如炬,注視折扇,盞茶時間,他的額問,已滲出洋群汗水珠。

  歐陽雲飛再看昆廬王子,卻見他瞑目跌坐,面赤如醉,他這種以至高內力,運扇傷敵,自然也是異常吃力。

  又是片刻之後,昆廬王子的紫虹扇,竟唰地一聲合攏,去勢如箭直向黃衣僧人點去!

  黃衣僧人大喝一聲,翻手一掌,直擊而出,但掌出未半,那紫虹扇又自煥然張開,向上升去,黃衣僧人一掌落空,額上汗珠,雨水般落下。

  歐陽雲飛暗暗忖道:「天下武功,不管是比巧鬥力,內功仍是最為緊要的。」

  昆廬王子哈哈一笑,說道:「我這招『長虹經天』僅施出一半,你便招架不住了麼?如此說來,『梵宗』一派的武功,也還和百年之前相若,你雖連勝三場,也不過是幸勝……」

  他這一張口說話,真力頓洩,紫虹扇去內力的引導,直如樹葉般向地下飄去!

  七賢酒丐和歐陽雲飛齊地大吃一驚,那高大黃衣僧人卻是大喜,他禁不住哈哈一笑說道:「休要吹牛,只怕你另半招已無法使出了?」

  那知他話聲未落,但聽「噓!」地一聲一道白影,又自昆廬王子袖內飛出,直奔那高大僧人,其迅疾的程度,幾乎使人無法目見。

  黃衣僧人嘴巴尚未閉攏,那閃電般的白影已至胸前,昆廬玉子突地長身而起,大笑道:「你可是認輸了麼?」

  只聽「啪」地一聲,那點在黃衣憎人胸前的白影,候然墜地,竟是昆廬王子的成名兵刃,長約二尺,租如雞卵,筆桿瑩白,筆鋒朱紅的「太史筆」!

  黃衣僧人面色慘白,也是霍地站起,大叫說道:「貧憎上你的當了!」

  原來昆廬王於故意在說話之時,略洩內力,引得對方懈松戒備,那黃衣僧人經驗畢竟差些,年紀也終是輕些,是以著了昆廬主子的道兒。

  昆廬王子大笑說道:「兵不厭詐,上兵伐謀,這都是兵聖孫子說的。」

  兩人說完之後,便又同時跌坐在深深的大師椅上,原來他們每經一戰後,必定要運氣調息。

  七賢酒丐和歐陽雲飛俱都放下心來,歐陽雲飛蹩了滿腹疑團,好歹有了個問話機會,遂低低向七賢酒丐說道:「剛才聽昆廬前輩說,那黃衣高大僧人,是什麼『梵宗』一派晚輩怎地從未聽人說過?」

  七賢酒丐微微一笑,說道:「休說你未聽人說過,就是師執長輩,也未必知道『梵宗』一派是怎麼回事,只因他們遠居暹北,從未涉足過中原,但他們的武功異術,卻甚了得!」

  歐陽雲飛詫然又道:「不知昆廬前輩怎會和『梵宗』一派結仇?他們又怎會這般不死不休的比鬥起來?」

  七賢酒丐皺盾說道:「你在初上江岸,遇見那黃衣高大僧人和昆廬老兒步入林中時,不是聽到黃衣僧人叫昆廬老兒姊夫麼?想來他們定還有裙帶關係。」

  歐陽雲飛聽得七賢酒丐把「裙帶關係」四字用到此處來,不禁暗覺好笑,暗自時道:「時下之人,俱都利用裙帶關係,以求宮貴,不知他們怎地變成不世仇敵?」

  遂即一笑說道:「晚輩自是聽見了,但就因為如此,便更令晚輩不解。」

  七賢酒丐一笑說道:「我老叫花只知道這麼多,你若想知道得詳細點,再問問其他幾個老不死的好了。」

  歐陽麼飛突地大喜說道:「他們已經來了!{

  「七賢酒丐」駭然一驚,忽又裂嘴一笑,拍著歐陽雲飛的肩頭說道:「我們五人的工夫果然沒有白費,你已可代替我們幾個老朽盡盡力了,以你的聽力判斷,武功只怕要比我老叫花還勝上幾分哩!」

  他如此上說,似又提醒了歐陽雲飛另一個疑問,詫然說道:「對了!幾位前輩不借消耗本身一甲子功力,成全晚輩,不知目的問在,還望前輩賜告」

  只聽一聲朋陰冷笑,起自大毆之外,隨之冷冷說道:「他們自己怕死,卻叫你去送死,難道這還不明白麼?」

  竟是惟我真人的聲音。

  歐陽雲飛冷冷說道:「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大丈夫豈惜一死!」

  七賢酒丐突地長歎一聲,喟然說道:「這就好了!我等在打通你的奇經八脈,生死玄關之前,之所以沒有將原因告訴你,便是怕你拒絕,此刻我老叫花子若再說出,諒你也不會見怪了?」

  歐陽雲飛朗聲笑道:「前輩請說!」

  七賢酒丐道:「只因昆廬老兒在和那黃衣和尚比試之前,約定其他武林七仙不得出手,但他們的屬下卻是高手如雲,如此一來,昆廬寵兒豈不是只有挨打的分?」

  歐陽雲飛憤然說道:「這種比試條件,果然極不合理,不知昆廬前輩為何接受了?」

  六賢酒丐不答他的問話,又自說道:「偏偏我們七人疏懶成性,平時俱無親傳弟子,而昆廬老兒在江邊巧遇的幾個人,又被他限制在樹林以外,唉!不知他們此刻是等抑是早已走了?」

  歐陽雲飛脫口說道:「前輩所說,必是那忽男忽女往日的九命公子,今日的九敏姑娘?」

  七賢酒丐哈哈大笑道:「就是她有十條命,也不是這麼多『梵宗』門人的敵手,是以我等自然想到了你!」

  歐陽雲飛豪情大發,沉聲說道:「晚輩即使不是他們的敵手,到時也要冒死一拼的!」

  他們談談說說,那熊熊的松油火把已然熄去,這座宏大的廟宇,正稱浴在熹微的晨光裡。一天又已開始。

  他們的比鬥也已進入第五日!

  昆廬王子首先調息完畢,先自長身站起,沉聲說道:「成志!你們梵宗一脈,究有多大本事,此刻當著中原絕頂高手,也該施展一番了,我看連變換場地一舉,也可省去。」

  黃衣高大僧人「志成」和尚猶未說話,只聽一個冷冷的聲音,自空中傳來,說道:「那是最好不過,這一場便是由我來鬥鬥你!」

  眾人聞聲,齊地大吃一驚,須知這發話之人,到達頭一,而在場的武林八仙,仍是毫無所知,那此人的武功定必在武林八仙之上,他們一驚之後,齊地掠出大殿,仰首空中看去。

  但見空中白雲悠悠,藍天如海,那來有半點影子?

  又是一個冷冷聲音響起,說道:「咱家在這裡!」

  眾人在剛一眨眼之間,這大殿前面的庭院裡,已落下一個碩大無朋的人面金翅鳥!

  七賢酒丐一頓蟒皮杖,大怒說道:「你究竟在那裡?還不快點亮相、莫非是躲在鳥屁股裡!」

  那鳥兒雙翅一展,兩股如剪狂風,一撲七賢酒丐,一奔昆廬王子、同時又有聲音說道:「咱家這麼大,仍然看不見,你們莫非都是瞎子!」

  昆廬王子和七賢酒丐微閃讓過一擊後,方自徽微一怔,歐陽雲飛已沉聲說道:「各位前輩,這鳥兒便是人面金翅鳥,原來她自會說話的。」

  昆廬王子朗朗一笑,哂然說道:「你縱然是只異禽,縱然也天生得一些蠻力,但老夫卻是不願與你動手!」

  人面金翅烏大怒道:「你可是在比鬥之前,把我們焚宗一脈的人、物,全都包括在比鬥的對象裡?你若是連咱家也打不過,更休談其他的了,你先接我幾招試試!」

  它此番雙翅緊斂,但那一卜只如鋼鈞般的爪子,卻挾著絲絲銳嘯,直向昆廬王子攻去。

  昆廬王子暗暗吃了一驚,皆因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這人面金翅烏果然是只靈禽,它招式的迅辣,力道的強猛,竟較那黃衣憎入「志成」和尚尤有過之。

  當下雙手一分,左手紫虹扇橫削,右手太史筆直擊,封位了那一雙銳利的鳥爪。

  人面金翅鳥一聲清嘯,雙翅未展,直衝九霄,轉瞬之間,便在眾人的視線中消失。

  饒是武林八仙俱都活了百歲以上,懼是見聞廣博,若不是親眼所見、卻也不相信普天之下,竟會有這種靈異的鳥兒,一個個正自嘖嘖稱奇,正白搖頭歎息,頭頂上突地響起一聲大喝,道:「昆廬壞蛋,小心咱家這招『一瀉千里』!」

  眾人聞聲,俱大吃一驚,昆廬王子一吸真氣,橫飄五丈,他雖是躲過了人面金翅烏的雙爪,卻被它在著地的剎那,奔張開的翼尖波及,但聽「哧啦!」一聲,一幅後襟下擺已被撕去。

  昆廬王子大喝一聲道:「好個扁毛畜牲,你也接我一招試試!」

  紫虹扇舞起萬重扇影,護住頭頂,太史筆「橫掃千軍」卻向人面金翅鳥雙腿箍去!

  他這一擊之力,何止萬鈞,若被箍上,即是鐵打銅澆的東西,也要扣得粉碎。

  但人面金翅烏卻是不閃不避,眼看太史筆箍至,它雙爪突地向後一引,將力道引開,遂之疾然反撞過來,身形疾然向後躍去,但就在他一躍之間,前襟下擺一飄,又是「哧啦」一聲,前襟亦被它一雙利爪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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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9 00:02:11 |只看該作者
  昆廬王子幾曾丟過這種丑,直氣得雙目盡赤,但理智卻又告訴他,自己絕非這扁毛畜牲的敵手。

  他僅僅略一遲疑,便像是被它看透了心事,大笑說道:「認輸了麼?若是認輸了,便可遲些死!」

  昆廬王子慘呼一聲,舉筆向胸前刺去!

  變生時腋,誰也沒有想到他會自尋短見,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間,他的太史筆已到了另一個人的手裡,此人正是歐陽雲飛,原來他心思繽密,竟是早已有備。

  昆廬王子大聲喝道:「小娃兒,誰要仍多管閒事!」

  歐陽雲飛沉聲說道:「前輩一時大意,卻忘記了克制那畜牲的最好法子,前輩若是如此如此,它又豈是前輩的敵手?」

  他口齒啟動,已用傳音入密之法,說出心中之計。

  昆廬王子忽地哈哈大笑道:「好法子!好法子!……」

  聲音突頓,大喝道:「那扁毛畜牲呢?」

  原來在他們說話之間,那人面金翅鳥已然不知去向。

  七賢酒丐哈哈大笑道:「那畜牲想是知道你們將要用火燒它,是以溜之大吉了!」

  昆廬王於突轉向那黃衣僧人說道:「成志!這一場比鬥,勝負如何計算?」

  成志和尚微微一愕,說道:「自然不能算你輸,但你也贏不了的,咱們公平論斷,這一項目勝負不計。」

  昆廬王子沉聲說道:「好的!下一項比鬥什麼,快點說來聽聽。」

  忽聽歐陽雲飛大叫道:「那畜牲果然又送死來了!」

  只見天空一點影子,宛如麟星飛墜,瞬即落在地上,果真是那去而復返的人面金翅鳥。

  人面金翅鳥上,緩緩下來兩個女子,歐陽雲飛一看,竟是全都認識。

  原來一個是衣衫襤褸,雲鬢蓮亂的紅衣婦人,另一個則是雲鬢高挽,艷美絕倫的白衣女子,她們霍然是三日以前的夜間在江干所遇之人,於是脫口驚呼道:「原來是你們?」

  紅衣婦人大怒道:「是我們又怎樣?難道眼前之人,就是你認得老娘麼?」她明亮的陣子,如利劍般掃向昆廬王子。

  歐陽雲飛這才發覺,不知何時昆廬王子的頭,已然低低垂了下去,深深埋在胸際,

  那黃衣高大僧人,大步走了過來,雙手合十,向紅衣婦人恭謹他說道:「妹姊!小弟成志……」

  紅衣婦人雙眉一挑,厲聲截斷他的話道:「你還認識我這個姊姊麼?哼哼!是誰叫你來的?」

  成志和尚躬身答道:「小弟不知姊姊遭難,是以使你受苦,若不是甥女她最近來通知,小弟卻仍然不知此事。」

  紅衣婦人一瞥身側的白衣少女,狠狠瞪了她一眼,厲聲說道:「死丫頭,誰要你多管鬧事?」她語聲一頓,又轉向那黃衣僧人道:「快二十年了,你們卻從無一人去看過我,可見得對我毫不關心,毫無手足之情,當真是嫁出門的姑娘潑出去的水,你今天才想起來管我的事,哼哼!難道真是為姊姊而來麼?真是別無企圖麼?」

  黃衣僧人緩緩垂下頭去,木然呆立當地。

  紅衣女子身側的白衣少女突然悄悄說道:「師父!你……」

  紅衣女子冷哼一聲,截斷她的話道:「都是你這孩子惹的事,當著你的老子,當著你的漢子,還在藏頭藏尾幹什麼?為什麼還叫我師父?」

  那白衣少女嚶嚀一怕,一頓蓮足,竟然向昆廬王於撲去,口中含糊說道:「爹爹!孩兒……對……不起……你!」

  昆廬王子霍地抬起頭,張臂抱住那白衣少女,慈祥他說道:「孩子!你……你是玲兒?」

  歐陽雲飛聽到「玲兒」兩字,不由心神一震,凝睜看去,只見昆廬王於正雙手捧著那白衣少女的嬌靨,仔細審視。

  忽聽昆廬王子朗聲大笑道:「爹爹真是老了,眼睛真是不管用了,你只戴了張面具,爹爹竟未認出。」

  他語聲一頓,突又長長歎了口氣,釋然說道:「玲兒,你叫爹爹找的好苦,這些年來也不知你藏在那裡?現在……現在一切都好了!」

  那白衣少女此刻卻嗚鳴咽咽地哭了起來,她香肩不停的聳動,彷彿是受到了極大的委曲。

  此刻在場之人,目光俱都集中在昆廬王於父女身上,俱為這父女重逢,分享了一分欣喜。

  昆廬王子舉袖拭去那白衣少女臉上的淚痕,一笑說道:「別哭了,乖孩子,快去拜見半仙會中的各位伯伯阿姨,他們懼都是爹爹的患難摯友!」

  等那白衣少女轉過身來時,已非方纔那一張面孔,原她所戴的精巧面具,已被昆廬王子在為她拭淚之時取下。

  歐陽雲飛的眼睛始終注視著那白衣少女,此時一見,赫然竟是他年餘不見的玲妹,真是又驚又喜,大聲叫道:「玲妹!原來是你!」

  原來昆廬王於姓徐,此女便是他的獨生女兒徐玲。

  只見徐玲玲哼了一聲,嬌靨微仰,星睜一翻,櫻唇微撇說道:「叫的怪親熟,誰認識你!」

  須知女孩子的性格,便是如此,她此刻見歐陽雲飛依然對她真情不變,芳心中自是十分竊喜,但表情上卻是故意冷淡。

  七賢酒丐突地抓了抓頭皮,大叫說道:「這是怎麼回事?老叫花子本以為你在武功山中和那女娃兒鬧了彆扭,我三天前在蛾媚山下恰巧與她相遇,是以要代為成全,怎的?……」

  他為人口快心直,竟然把在武功山中公孫玉和歐陽雲飛的表妹杜靈珠巧遇之事記在心裡,他在給歐陽雲飛的紙團上,便是指的此事。

  此刻徐玲一聽,竊竊私喜的芳心中頓時冷了半截,暗暗切齒道:「他果然風流成性,見一個愛一個,看我不好好整你!」

  那紅衣婦人突地走到徐玲面前,大聲說道:「乖孩子!你看天下男人可有一個是好東西?以為娘之見,咱們還是按照預定計劃行事!」

  徐玲咯咯一笑道:「正該如此!」

  她纖手一拍那人面金翅鳥,說道:「通知她們開始奏樂!」

  人面金翅烏果是罕見靈禽,立刻長鳴三聲,嗚聲甫落,這古剎的四周已晌起優美的樂音,和動聽的歌聲。

  七賢酒丐首先聽得一震,大叫道:「女娃兒,在賀蘭山下奏的樂也是你的指使麼?」

  徐玲微微一笑道:「醉叔叔猜的不錯啊!」

  七賢酒丐環顧其他武林六仙一眼,沉聲說道:「人家的對象不是咱們,咱們定啦!」

  那黃衣僧人成志沉聲說道:「你們還想走麼?只怕沒有那冬容易!」

  七賢酒丐哈哈大笑道:「憑你帶來的那些禿顱和尚,難道還留得下老叫花子麼?」

  他忽然發覺三摩上人也是僧人,不禁歉然一笑。

  成志和尚道:「不信你便試試!」

  七賢酒丐道:「這還用你說?」

  手中蟒皮杖一揮,逕向寺門衝出。

  只聽幾聲暴喝,夾雜在樂音歌聲中傳來,早有幾個和尚將七賢酒丐擋住。

  武林八仙中其他諸人雖都聽七賢酒丐所說過這樂聲的魔力,但俱都不大相信,是以存心一試,腳步俱未移動。

  那柔柔細細的樂聲,起初聽來,感覺上毫無異樣,但漸漸地,竟轉為頹靡,若不運功相抗,心底下便有著一股強烈的衝動,若是全力運功,卻又感到昏昏沉沉,慵懶無力,是以個個俱感心驚,不知這究是一種什麼邪門功夫?

  此時武林七仙和歐陽雲飛早已盤膝坐下,垂首閉目,運功相抗,忽聽那紅衣婦人長歎了一聲,向徐玲說道:「玲兒,這『亂性曲』若是繼續奏下去,只怕那孩子……唉!你就饒了他吧?」

  徐玲眉頭一蹙,冷笑道:「你老人家為什麼不能饒了爹爹呀?」

  紅衣婦人明亮的睜子中,突地閃射出忿恨的光芒,沉聲說道:「玲兒,你可知道你爹爹怎樣害我的?」

  徐玲冷冷一笑道:「你不知已向我說過多少遍了,可是我總懷疑那不是真的,難道爹爹真會將你推入天山鷹愁澗中,他這樣做又是為了什麼?」

  紅衣婦人突地淒然說道:「我生了你之後,她便嫌我老了,便討厭我這個黃臉婆,你可知道天下的男子都是喜新厭舊麼?」

  徐玲的嬌靨上頓轉黯然,輕喟一聲道:「也許是,可是爹爹他絕不會如此的!」

  紅衣婦人突地低聲抽泣起來,嗚咽說道:「只因為娘的生下你之後,沒有機會好好照顧你,是以你便對爹爹親密些,可是我這十幾年來,卻無時無刻不再想你,我在天山鷹愁澗底巧得了那冊『素女秘笈』,又幸而被人面金翅鳥救起後,一心苦研其中的『媚術』和『亂性曲』兩部分,便是為了要向你那薄倖的爹爹報復,而另一個目的,也便是要得到你,幸而我們在西北關外相遇,你當時雖也在情場上遭遇到不如意的事情,認了我這個母親,但誰知道你的心卻曬然不屬於我……」

  樂聲、歌聲和紅衣婦人的低位聲,交織成一陽複雜的樂章,徐徐直聽得心亂如麻,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是好?

  山門外已不聞七賢酒丐的笑罵聲,打鬥顯已停止了,想來他也在運功相抗那撩人的樂聲了。

  紅衣婦人一面低泣著,卻仍不時看看盤膝枯坐的歐陽雲飛,愛屋及烏,她自然極度關心著未來的女婿。

  但徐玲更關心的卻是她的老父,此刻的母女兩人,心境確是矛盾已極。

  那黃衣僧人成志也已閉目垂首,只見他滿面漲紅,雖在運氣相抗,顯然極是吃力,至於那些株守寺外的憎人,自是可想而知了。

  柔細的樂聲,愈來愈是頹靡,裊裊的歌聲也愈來愈治蕩,在場諸人,儘管內力深厚,一個時辰之前,俱都感到心族搖搖,瀕臨走火入魔的險境!

  紅衣婦人母女正感進退維谷之間,這古剎以外突地起了一陣騷動,那正自吹奏的樂聲、歌聲,也已漸漸停止。

  只聞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隨風飄了進來,一個女子聲音朗聲說道:「那一個是月宮垂楊溫紅綃呀?請出來相見好麼?」

  遂聽一個女子聲音愕然答道:「你是誰?你找月官垂楊溫紅綃做什麼?」

  徐玲已清楚地辨識,這第二個說話的女子,正是她四個女待之一的夏露,也便是那冒充莫干山紅葉山慶「雙劍七絕」溫士源女兒「月宮垂楊溫紅綃」的女子。但不知她為何此刻說出話來,競已完全喪失了那原有的魔力?

  紅衣婦人大吃一驚,沉聲說道:「玲兒!外面出了什麼事啦?快出去看看!」

  徐玲微微一笑道:「看什麼?人家不是已進來了麼?」

  紅衣婦人閃目看去,果見十幾個手捧絲竹管弦的女子,搶惶地退了進來,其中六人,正是她的得力弟子,其餘的全是徐玲帶來之人。

  她情知有異,霍地長身而起,大聲叫道:「死丫頭們!誰叫你們停止吹奏?誰叫你們退回來的?」

  只聽一聲咯咯地女子嬌笑,自山門外傳來,隨著說道:「月宮垂楊溫紅綃,你怎麼剛露面就又藏起來啦,難道是怕羞麼?」

  一個艷美的紅衣女子,像朵盛開的牡丹花般掠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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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9 00:02:4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四章


  紅衣婦人怒聲喝道:「你是誰?你到這裡來幹什麼?」

  紅衣少女咯咯笑道:「我是誰,難道你都不認識?」

  徐玲一旁插嘴道:「你可是月宮垂楊溫紅綃麼?」

  那紅衣少女道:「你倒是很會猜呀?你們叫人冒充我的名字,模制紅葉令牌,卻連我都未見過,豈非是天大的笑話?豈不會露出馬腳?」

  紅衣婦人暗歎一聲,忖道:「無怪夏露那丫頭不敢露面了。」

  溫紅綃笑容突地一斂,嬌靨上如罩寒霜,沉聲說道:「你們冒充我的名字,四處去招蜂引蝶,儀著——身媚術,將一些男子玩弄得神魂顛倒,我問你們,這都是為了什麼?」

  紅衣婦入大聲喝道:「玲兒!快將這丫頭拿下!」

  豈知溫紅綃夷然不俱,冷笑一聲道:「她敢麼?」

  忽然沉聲向寺外說道:「你們都進來吧!」

  只聽一陣哄然大笑,竟全是發白女人之口,山門外魚員走進來一群身著紅色勁裝的女子,一眼看去,竟有百餘人之多,個個背插兵刃,顯然功力俱是不凡。

  紅衣婦人面色大變,徐玲亦自面色微變。

  溫紅綃又自冷笑一聲,道:「你們的媚術,碰到我們女子,只怕是英雄無用武之地了吧?」

  紅衣婦人大怒說道:「未必見得!」

  她突地向徐玲說道:「玲兒,那鳥兒到那裡去啦?」

  徐玲道:「孩兒派它接人去了。」

  紅衣婦人大急向她幾個手捧樂器的弟子說道:「你們怎麼啦,還不動手,可是怕了麼?」

  只聽其中一人惶聲說道:「弟子等雖通武功,但恐怕打不過人家,要是小師妹來了,再加上玲姊姊,就是人再多也不怕!」

  紅衣婦人一蹙眉頭,頓足說道:「不知卿兒那孩子跑到那裡去了,我和她說得好好的,在此相等,怎的……」

  她話還未落,大殿上已飄絮般落下一個瘦小的人影,正是歐陽雲卿!

  歐陽雲卿一言不發,兩掌翻飛,逞向月宮垂楊溫紅綃拍去。

  徐玲咯咯一笑道:「說曹操,曹操就到,你來的真是巧極啦!」纖掌一分,直撲眾女叢中。她掌指到處,立有幾個少女翻身栽倒。

  紅衣婦人大喜說道:「你們別看她們人多,原來是經不得打的!」

  她那六個弟子和其餘幾個手捧樂器的少女,也都一擁而上。

  隨同溫紅綃來的那百十個女子,雖是聲勢浩大,但真真會武功的,也不過一二十個,其餘之人,全都是溫紅綃臨時召集紅葉山莊的傭人,來湊熟鬧的。原來她們聽說有幾個女人,在江湖上施展媚術專戲弄武功高強的男子,是以便想出這一對策,她又怎知徐玲和歐陽雲卿武功這般高強?

  溫紅綃堪堪敵住歐陽雲卿,但徐玲在眾女中,卻是虎入羊群一般,那些不會武功的笨手笨腳,那還敢出手,一個個紛紛逃避,銳聲呼叫,偌大的寺院中,頓呈一片混亂!

  在一片亂聲中,寺外突地晌起一聲大喝,道:「綃兒在麼?」

  話聲未落,已自掠進來三條人影!

  那三人俱是一身紅衣,在太陽照射下,發出閃耀的光芒,看衣服質料競與溫紅綃的一般。

  後面兩人,也是一般高大,只是額下無須,臉紅者,手執虎頭錘,臉黃之人懷抱凹面金鋼,懼是十分精停,想來亦是紅葉山莊有名的人物。

  月宮垂楊溫紅綃萬分高興大聲叫道:「爹爹!孩兒在這裡!」

  精神抖擻,連施幾手殺著,將歐陽雲卿逼退兩步。

  如此一來,形勢立時改觀。

  紅衣婦人面上的喜色漸漸消失,終於眉頭又自緊蹙起來,須知「雙劍七絕」溫士源在二十年前即已名滿江湖,又經二十年的苦練,功力自然又已精進許多,是以徐玲僅和他打了個平手。

  盞茶時間之後,這古剎中又添了十餘名高手,卻是風雲三老、川流不息中馬家、廬山五老谷和峨嵋派各路人物,徐玲等人更感不支。

  紅衣婦人仰天長歎了一聲,恨恨說道:「不知他們怎會找到此地來的?……」

  她話聲未落,目光落在大毆之上,詫然說道:「人呢?……」

  原來那閉目調息,抵抗「亂性曲」的武林六仙俱已不見,連那黃衣憎人和歐陽雲飛也是俏然無蹤,只剩下一個六逸居士,正自緩緩站起,他也是滿面奇詫之容。

  六逸居士看了這混戰的場面一眼,突地大喝一聲道:「都給我住手!」

  聲如郁雷,震人心弦!

  眾人一愕之下,果都停了下來。

  六逸居士冷冷掃了眾人一眼,沉聲說道:「那些番僧早都死了,還提他們幹什麼?」

  六逸居士冷笑一聲道:「他們死了麼?只怕此刻全都走得無影無蹤了!」說完之後,大步走向寺門,眾人也跟著走向寺門。

  寺外一片空蕩,一片寂靜,那裡還有黃衣僧人的影子?

  眾人同感一驚,皆因當他們進來時,那些黃衣僧人俱都七倒八歪的躺在地上,而眼下卻已一個不見,顯然是被救走了!

  忽聽一聲大喝,穿過樹林,遙遙傳來,說道:「你們兩人膽敢欺負我的女兒和甥女,難道還想活麼?」

  遂聞兩聲慘呼響起,一切又歸靜寂!

  紅衣婦人臉色頓時大變,徐玲的嬌靨上早已沒有了血色,紅衣婦人急急說道:「玲兒,快帶為娘的去看看,莫非……」

  徐玲探手抱起紅衣婦人,如飛般向發聲的樹林掠去!

  片刻工夫,便見林中團團圍著一堆入,兩個是身著黃衣的和尚,其餘的都是武林八仙。

  那兩個黃衣和尚,一個正是成志,另一個卻是紅衣婦人叫了聲:「爹爹……」

  那老僧本是滿面怒容,一見兩人,頓轉現慈祥,他展顏一笑,和聲說道:「乖孩子,快點起來,爹爹已將那兩個薄倖子毀了!」

  紅衣婦人和徐玲像被針刺的一般,一躍而起,分開圍觀的人群,閃目看去——

  只見昆廬王子和歐陽雲飛,俱都仰臥在地,面上毫無半點血色,呼吸全然停止,顯然早已死去了!

  她們母女兩人「哇!」,淚水泉湧而出,各向昆廬王子和歐陽雲飛撲去,她們竟再也顧不得還有這多人圍觀了。

  紅衣婦人一面嗚咽說道:「慧真,我只想要折騰折騰你,只要你能夠認罪賠禮,我便可以原諒你,那知爹爹他……」已是泣不成聲。

  徐玲卻更是坦率,她拉著歐陽雲飛冰冷的手,大聲叫道:「雲哥哥,我對不起你,我不該那樣試探你,那樣折磨你,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嫉妒誤事,我……我也要隨你而去的!」哭聲更是哀切!

  這一片陰暗的樹林中,頓時充滿了哀傷,儘管圍觀的人還不太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也不禁發出聲聲歎息,那些隨溫紅綃而來的女子,此刻早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跟著哭了!

  在愁雲慘霧的氣氛裡,在淒淒切切的哭聲中,卻突地響起一聲震天大笑,笑聲未竭,一人豪聲說道:「我叫花子活了百把歲,一生當中,卻是第一次見到這樁好笑的事,當真是有趣已極!」

  他說完之後,竟自咕咕嘟嘟喝了兩大口酒。

  廬山五老谷谷主「巨廬隱士」歐千乘雙目瞪視如炬,大怒說道:「你這叫花子莫不是瘋了!縱然你是七賢酒丐,也不應如此!」

  七賢酒丐毫不動怒,又自哈哈一笑道:「昆廬老兒,小娃娃,你們還裝的什麼死?如今破鏡重圓,快請我叫花子喝杯酒去!」

  他蟒皮杖向昆廬王子和歐陽雲飛一挑,但他們兩人僅僅翻了個身,卻是依然僵直地躺在地上。

  紅衣婦人和徐玲同時止住哭聲,大怒說道:「臭叫花子,你要幹什麼?」

  七賢酒丐微微一怔,向好黃衣老僧大叫道:「三摩禿驢,莫非你真將他們打死了麼?」

  原來那黃衣老僧竟是三摩上人所扮,他只是外罩了件黃色架裟,帶了一張成志和尚給的人皮面具而已,他們此舉,是在方才閉目調息時以傳音入密之術,暗中商量好的,以試探紅衣婦人和徐玲對昆廬王子及歐陽雲飛的情意,是以幾人相約悄悄離開,以他們的輕功造詣,以當時的混亂情形,果然在離開之時竟無一人發覺。

  至於那黃衣僧人成志和尚,自從見他妹妹安然健在後,也已改變了向昆廬王子興師問罪的本意。

  三摩上人緩緩脫下了身上的黃色僧衣,木然取下人皮面具,閉目垂首,低低誦了聲阿彌陀佛,說道:「罪過!罪過!老衲來成人之美的德意,才假扮他人,不料……不料竟陷入是非之中……」

  他長長一歎,沉聲說道,老衲以待罪之身,聽候各位處置!」

  紅衣婦入突又放聲大哭道:「你們半仙會中之人,本都和他有仇,此刻有機可乘,自然不肯放過,我母女二人現在雖打不過你們,但這筆血債將來總是要算的!」

  她俯身始起昆廬王子,轉首向徐玲道:「玲兒,咱們走,將他們兩人埋葬一起!」

  徐玲雙目蘊淚,也自抱起歐陽雲飛,母女兩人,相僧而去。

  成志和尚大聲叫道:「妹姊,姊姊!他們死不了的!」

  紅衣婦人霍然住足,大怒說道:「他們連身子都冰冷的,難道還是假的?你若仍是我的弟弟,就該攔阻住在場之人,不要跟來打擾,讓我好好把他們葬了,讓他們好好在九泉下休息!」

  她最後的幾句話,語聲甚是淒切,使所有生存之人,都看到了死亡的陰影,當你在世之時,縱然是將相王侯,一旦死了,卻也只是一堆白骨,三尺青塚而已!

  在三尺青塚之前,還跪著二男四女。

  兩個男的一般劍盾星目,丰神俊朗,而模樣卻又完全相似。

  四個女子也是一般嬌艷,一般美麗。

  他們六人在墳前叩拜罷以後,齊地長身而起,各自輕拂了下身上的泥土草葉,只聽其中一個少年朗聲說道:「歐陽賢弟,這兩年要你冒充大哥,歷盡艱險困難,真是委曲了你!」

  另一個少年朗聲大笑道:「公孫大哥,你對小弟何必還要客氣」小弟受命以來,誠惶誠恐,深伯達不成任務,但終是沒能達成任務,以光大我們天南門戶,小弟實是抱歉之至!但幸不願命的是,你交給我的一鈴半劍,仍然在小弟手裡。」

  遂將一鈴半劍取出,雙手遞給另一位俊美少年。

  那少年滿面莊肅地將一鈴半劍接過,佩帶妥當,然後一笑說道:「當初我們在此相遇,小兄曾以二事相托,其中第一件事,便是要你保存這半劍一鈴,用公孫玉之名,代替我江湖行道,賢弟現已圓滿完成,一鈴半劍的聲威,更在都陽湖畔和『彭蠡之宴』上,震驚天下群雄,此不僅我公孫玉永是感激,即是我天南一脈

  另一少年截斷他的話道:「大哥若是這般說,小弟實是擔當不起!」

  這說話的兩人,顯是公孫玉和歐陽雲飛,而地點卻是在浙東括蒼山的綠雲谷裡。

  公孫玉朗朗一笑,又復說道:「賢弟不惟達成了第一項任務,而第二件更為重大,更難實行的事,卻也圓滿成功,小兄更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他微微一頓,星目一掃,那四個亭亭玉立的少女,含笑說道:「歐陽賢弟,小兄要考考你,看那第二件事,可還記得清楚?」

  歐陽雲飛大突說道:「小弟自然記得的!」遂一字一字他說道:「這項條件,有難無險,我要你一生一世,不許對任何一個鍾情於你的女子,有所辜負!」

  那四個少女聞言齊地咯咯嬌笑,銀鈴般的笑聲,頓時飄散在這風景幽美的綠雲谷裡。

  歐陽雲飛說完之後,競向其中三位少女深深一揖,微笑說道:「請三位姊姊怒小弟以前冒名頂替之罪!」

  那三個少女正是顧靈筠,顧靈琴和沈南施。她們側閃開,顧靈琴仍是那般爽朗的性情,先自大笑說道:「免禮!免禮!我們赦你無罪便是!可是玲妹妹饒不饒你,我們就不管了!」

  又是一陣哄然大笑,另一個少女,卻是徐玲!

  他們正說笑之間,谷外突地傳來一聲長嘯,嘯聲甫落,只見四條人影,電閃般掠至。

  為首一人,童顏鶴髮,手持龍頭墨杖,卻是一個老嫗。

  緊隨灰衣老摳之後,是一個身穿破爛黑衣,銀鬚雪發的老人,他們六人全都認識,正是黑衣無影辣手神魔申一醉!

  最後兩人,並肩而立,一個是十二、三歲的女孩歐陽雲卿,另一個八、九歲的男童,則是忘吾哲人的愛孫虹兒。

  這四個男女老少人物,競同時在此地出現,公孫玉等人不禁同感一怔。

  而辣手神魔申一醉等人,更是睜大眼睛,向他們呆呆注視。

  公孫玉首先向那老嫗行了一禮,恭謹他說道:「神悟天醫老前輩,不知些地來到這裡?」

  神悟醫婆微微一笑,未及說話,申一醉突地抓了抓頭皮,大聲叫道:「稀奇!稀奇!迷疑!迷疑!」

  公孫玉笑說道:「醉哥哥!我知道你有許多猜測不透之事,等下我一一告訴你,但你怎會在此時到此地來,有何目的,可否先行告知?」

  申一醉哈哈笑道:「不可以!我醉鬼心眼於厭,裝不下想不透的東西,你得先回答我的這第一個問題,就是你們兩人哪一個是公孫老弟?」

  公孫玉一笑說道:「小弟便是,這一位是歐陽雲飛,也便是小弟在先師墳碑上,中了獨臂豺人所塗的劇毒,面部腐爛後的身外化身。」

  申一醉哈哈大笑道:「好的!只是你的面容如何痊癒,卻是小兄最關心之事,就請你也說說吧!」

  公孫玉一笑說道:「說起來,幾乎是令人難以相信之事。本來,小弟還以為非血蓮不可不料戴了年餘昆廬前輩所送的人皮面具後,所有的疤痕全都平復,在『玫瑰莊』中坐了半年黑屋子後,月前放行之時,竟發現霍然痊癒!」

  徐玲一旁插口說道:「只因我爹爹所特別精製的人皮面具中,俱都滲有去腐生肌,滋潤皮膚的藥物,為的是防止瘴氣的侵襲,你終日戴著,是以不知不覺中全愈。」

  申一醉脫了徐玲一眼:「誰是姑娘的爹爹?」

  公孫玉插口說道:「徐姑娘的令尊,便是鼎鼎大名的昆廬王子!」

  申一醉突地黯然一歎,悲聲說道:「只可惜昆廬王子已然去世了,今後的江湖,定然還要多事!」

  徐玲忍不住咯咯一笑道:「醉哥哥!你為什麼要咒我爹爹死?他可是得罪過你?」

  申一醉愕然說道:「我前幾天聽說,昆廬前輩被其他武林七仙合謀害死,難道那不是真的麼?」

  徐玲又自咯咯一笑道:「自然不是真的!事實上……」她一頓而住,卻不說下去。

  公孫五朗聲笑道:「徐姑娘不好意思說,還是聽我的,原來昆廬前輩和這位歐陽賢弟,是以閉氣大法,故意裝死,來試探伯母和徐姑娘是否對他們仍有愛意,但裝死之後,見周圍觀看的人太多,不好意思即刻活轉來,直到被她們抱開,將要埋葬之時……」

  申一醉大笑兩聲,截斷公孫玉的話道:「我明白了!公孫老弟,你以後也要練練閉氣大法才是?」他瞇縫著醉眼,一掃顧靈筠等二人,她們三人全都抿嘴笑了!

  「玫瑰莊是怎麼回事?聽說有個黃大老爺甚是神秘?」

  徐玲一笑說道:「其實那黃大老爺也不過是個武功頗高的淫賊,早被我除去,後來的黃大爺,便是我母親了。」

  辣手神魔申一醉乾咳一聲,說道:「我的問題,大都得到圓滿的答覆了!」

  他微微一頓,轉向顧靈琴道:「這年餘以來,你們三人都躲在哪裡,怎的自彭蠡之宴後,再未見過,莫非是全都失蹤了?」

  顧靈琴「哧」地一笑,說道:「醉哥哥,我們女孩子的事,你可管不著,這其中的秘密也不能告訴,總之我們都是和玲妹在一起,你休要瞧不起女子,須知幾個女子在一起,能玩出任何鬼把戲的!」

  公孫王見大家又都歡聚一起,互訴別離,但在他心底深處,卻有一件事不便提起,那就是顧靈筠「宮砂無影」之謎,他本由長長歎了口氣,暗自時道:「筠妹妹難道真的……真的……」他再也不願,也不敢想下去。

  忽聽申一醉大聲叫道:「公孫老弟,你若知今天是什麼日子?便知我們為何今天來到這裡!」

  公孫玉淒然笑道:「是先師天南三劍逝世三週年忌日,老哥哥便是為祭奠三位先師而來的麼?」

  申一醉大聲道:「正是!你且隨我去看看我這年來的成績。」但見黑衣飄飄,當先向東側崖壁上援去。

  眾人援上崖頂,抬頭看去,霍然竟是一座巍峨無比,氣象萬千的道觀,觀前一石,上笛「天南聖地」!

  公孫玉恩不到申一醉竟與天南一脈建造了一個固定的開宗立派之地,想起先師大義捨身,不由一陣熱血沸騰!但顧靈琴等三人都看得一股冷氣,直從心底升起……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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