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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過你在網路上寫的文字,我很喜歡。本來想邀你寫稿的……」
『現在看到我後,就不想了嗎?』
「不不……」荃很緊張地搖搖手,「對不起。我不太會表達。」
『我開玩笑的,妳別介意。』
「嗯。不過我看到你後,確實打消了邀你寫稿的念頭。」
『妳也開玩笑?』
「我不會開玩笑的。我是真的已經不想邀你寫稿了。」
『啊?為什麼?嫌棄我了嗎?』
「對不起。」荃突然站起身,「我不會說話,你別生氣。」
『妳別緊張,是我不好。我逗妳的,該道歉的是我。』
我也站起身,請她坐下。
「你別……這樣。我不太懂的,會害怕。」
『對不起。是我不好。』
「你嚇到我了。」荃終於坐下來。
『對不起。』我也坐下來。
荃沒回答,只是將右手按住左胸,微微喘氣。
我站起身,舉起右手,放下。再舉左手,放下。
向左轉90度,轉回身。再向右轉90度,轉回身。
「你在……做什麼?」荃很好奇。
『我在做“對不起”的動作。』
「什麼?」
『因為我用文字表達歉意時,妳並不相信。我只好做動作了。』
荃又用右手掌背掩著口,笑了起來。
『可以原諒我了嗎?』
「嗯。」荃點點頭。
『我常會開玩笑,妳別害怕。』
「可是我分不出來的。」
『那我儘量少開玩笑,好嗎?』
「嗯。」
『說吧。為什麼已經不想邀我寫稿了呢?』
「嗯。因為我覺得你一定非常忙。」
『妳怎麼知道?』
「你的眉間……很緊。」
『很緊?』
「嗯。好像是在抵抗什麼東西似的。」
『抵抗?』
「嗯。好像有人放一顆很重的石頭壓在你身上,於是你很用力要推開。」
『那我推開了嗎?』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一直在用力,在用力。」
『喔。』
「我又說了奇怪的話嗎?」
『沒有。妳形容得非常好。』
「謝謝。常有人聽不懂我在說什麼的。」
『那是他們笨,別理他們。』
「你又取笑我了。我才笨呢。」
『妳哪會笨?我的確非常忙,妳一說就中。不簡單,妳是高手。』
「高手?」
『就是很聰明的意思。』
「嗯。」
『還有別的理由嗎?』
「還有我覺得你並不適合寫稿,你沒有能力寫的,你一定寫不出來的。」
『哈哈…哈哈哈……』我開始乾笑,荃真的不會講話。
「你笑什麼?我說錯話了?」
『沒有。妳說的很對。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你寫不出來,我當然就不必邀你寫稿了。」
『喔。』
我們都安靜下來,像在深海裡迎面游過的兩條魚。
因為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荃看我不說話,也不開口。
荃是個純真的女孩,用的文字非常直接明瞭。
但正因為把話說得太明白了,在人情世故方面,會有所違背。
我很想告訴她,不懂人情世故是會吃虧的。
可是如果所謂的人情世故,就是要把話說得拐彎抹角,說得體面。
那我實在不應該讓荃失去純真。
「你又……又生氣了嗎?」過了許久,荃小心翼翼地問著。
『沒有啊。怎麼了?』
「你突然不出聲,很奇怪的。」
『喔。那好吧。可以請教妳,為什麼我不適合寫稿嗎?』
「因為你不會寫呀。」
『不會?』
「嗯。就像…就像你可以打我屁股,但是你不會打。道理是一樣的。」
『妳怎麼知道我不會想打妳屁股呢?』
「因為我很乖的。」荃笑了起來,像個小孩。
『原來如此。妳的意思是說我有能力寫稿,但是我不想寫。』
「對,就是這個意思。」荃很高興,「所以我說你好聰明的。」
『那,為什麼我不想寫呢?』
「你想寫的話就不會是你了。」荃似乎很努力地想了一下,然後說:
「如果你幫我寫稿,你可能每星期要寫一千字。但你的文字不是被製造
出來的,你的文字是自然地誕生出來的。」
『製造?自然?』
「嗯。這就像快樂一樣。我如果希望你每天固定製造十分鐘快樂給我,
你是做不到的,因為你可能整天都處於悲傷的情緒中。而且,被製造
出來的快樂,也不是快樂呢。」
『嗯。』
「你文章中的文字,是沒有面具的。不像你說話中的文字,有面具。」
『啊?真的嗎?』
「我又說錯話了,對不起。」荃吐了吐舌頭。
『沒關係。我為什麼會這樣呢?』
「我只知道你文章中的文字,是下意識地表達情感,是真實的。」
荃看看我,很不好意思地說:「我可以……再繼續講嗎?」
『可以啊。』
「嗯。而你說話中的文字,是被包裝過的。我只能看到表面的包裝紙,
猜不到裡頭是什麼東西。」荃很輕聲地說出這段話。
『嗯。謝謝妳。我會很仔細地思考這個問題。』
「你不會生氣吧?」荃低下頭,眼睛還是偷偷瞄著我。
『不會的。真的。』
「嗯……我看到你,就會想跟你說這麼多。我平常幾乎不說話的。」
『真的嗎?』
「嗯。因為我說話常惹人生氣。」荃又吐了舌頭,頑皮地笑著。
『妳以後要常常跟我說話喔。』
「嗯。你不生氣的話,我就常說。」
我們又沈默一會。然後我起身,準備上洗手間。
「你……你要走了嗎?」荃似乎很慌張。
『沒有啊。只是上個洗手間而已。』
「你還會回來嗎?」
『當然會啊。只要不淹死在馬桶裡的話。』
「請不要…跟我開這種玩笑。」
『喔。對不起。』我只好再做些動作。
『我(手指著鼻子)真的(兩手舉高)會(拍手)回來(兩手平伸)。』
「呵呵。」荃笑了兩聲,「我會等你。」
我從洗手間回來後,荃看了看我,微笑著。
我們再聊了一會天。
跟荃聊天是很輕鬆的,我有什麼就說什麼,她說什麼我就聽什麼。
不用太注意修飾語言中的文字和語氣。
我也注意到,荃的所有動作都非常輕,非常和緩。
說話的語氣也是。
也就是說,她說話的句子語氣,不會用驚嘆號。
只是單純的逗號,和句號。
語尾也不會說出“哦”、“唷”、“啦”、“囉”之類的。
通常出現的是“呢”。頂多出現“呀”,但語氣一定不是驚嘆號。
如果荃要表達驚嘆號的意思,會用眼神,還有手勢與動作。
由於荃說話句子的語氣太和緩,有時說話的速度還會放得很慢,
而且句子間的連接,也不是很迅速,總會有一些時間差。
所以我常常不知道她說話的句子是否已經結束。
於是我會等著。
直到她說:「我句號了。」
我就會笑一笑,然後我再開始接著說。
還有,我注意到,她的右手常會按住左胸,然後微微喘氣。
不過我沒問。
荃也沒說。
當我注意到餐館內的空桌子,突然多了起來時,我看了看錶。
『已經十一點了,妳該不該回去了?』
「不用的。我一個人住。」
『妳住哪?』
「我家裡在台中。不過我現在一個人住高雄。」
『啊?那還得坐火車啊,不會太晚嗎?』
「會嗎?」
『那妳到了高雄,怎麼回家?』
「一定沒公車了,只好坐計程車。」
『走吧。』我迅速起身。
「要走了嗎?」
『當然啊。太晚的話,妳一個女孩子坐計程車很危險。』
「不會的。」
『還是走吧。』
「可是……我想再跟你說話呢。」
『我留我的電話號碼給妳,回家後妳可以打電話給我。』
「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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