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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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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蕭逸]紅線金丸 [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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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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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9 22:24:17 |只看該作者
17、江邊較技賭輸贏

  紅線金丸邊瘦桐一路走出了這紅衣獅門,整個的莊院裡,處處有敬畏的眼光注視著他。
  這個年輕人,單身來到,不過剎那之間,已大顯了威風,就連「紅衣四友」、「仗仙朱白水」、「紅綠二姝」等人都未能攔住他。現在他出來了,更沒有一人敢去攔阻他。
  邊瘦桐出了海天別墅的大門,一直來到巫山腳下。在江邊的紅衣弟子,一個個怒容滿面地望著他,卻又無可奈何。
  邊瘦桐向一隻小船招手道:「用你的船,送我一程!」
  那小船上的紅衣弟子懾於他的威勢,怎敢不遵?遂即把小船划了過來!
  天下竟有這麼巧的事!
  就在邊瘦桐剛剛縱身上了船,就聽得江面上傳來三聲銅鑼的響聲,有人高聲叫道:「教主返駕!」
  岸上的紅衣弟子聞訊,不禁雷鳴似地大聲歡呼起來,膽子頓時又大了。
  於是紛紛嚷道:「把那姓邊的小子留下來!」「不要開船!」
  那隻小船本是迫於邊瘦桐的威勢,這時一聽教主返回,那划船弟子自然不再聽命,立刻縱身躍入江中!
  紅線金丸邊瘦桐倒是沒有想到,鐵麒麟車衛竟會在這個時候返回來,這的確是一件很為難的事!當時卻也不甘示弱,冷冷一笑,目視前方,身形昂然不動!
  一艘金漆大船,由山巖後一閃而出。
  船身兩則,各漆著一雙獅標襯以四幅紅色的大帆,果然氣勢非凡!
  大船上供有香壇,兩側數十名弟子整齊地排列著,那位年輕的掌門人鐵麒麟車衛,正正地立在船首。
  在他身側,還有一僧一道兩個老人。
  那和尚身披大紅駕裟,頸前懸有念珠,禿頭白眉,貌頗清懼。
  那道人,頭挽高腳道髻,著絳色道袍,腰繫著黃色的一條絲絛,瘦高的身材,發眉皆是斑白顏色。
  這兩個人,都和紅衣獅門的前教主九頭金獅車飛亮有著極深的交誼,很可能是車衛專程請他們來的。
  大船破著浪花,在淺灘下搶灘而上,擱淺在沙岸之上,海天別墅內雲板之聲頻頻噪耳。
  身著金、紅二色的弟子,就像流水一樣,由大門之內紛紛跑出來。
  打上跳板之後,首先下來的,是那個和尚,其次是道人,最後才是車衛本人!
  這位年輕掌門人,顯然還沒有看見立在江邊小船上的邊瘦桐。他面上帶著微慍之色,冷冷地道:「本門四位師兄,怎麼不見出迎?涵一、天池二位師伯駕臨,豈不失禮?」
  那道人呵呵笑道:「車教主不必多禮,貧道等已是常客了!」
  那和尚不知怎地眼光一掃,不由大吃一驚,只見他雙手合十,微微變身道:「老衲竟不知紅線金丸邊大俠大駕光臨,真正是失敬了!」
  邊瘦桐在船上抱了一下拳道:「不敢!」
  鐵麒麟車衛聞言不由身子一抖,轉身向著邊瘦桐看了一眼,面露殺機地道:「踏破鐵鞋無覓處,想不到邊大俠飛蛾投火,主動投到我紅衣獅門來了!來人!把船扣下!」
  紅衣弟子已見識了邊瘦桐的厲害,面面相覷,無人敢上前扣船。
  天池上人冷哼一聲,順手從岸邊抄起一把斷篙,騰身向著邊瘦桐的小船上縱去!雙足方一落地,左掌一推,右手中斷篙一舉,直向著邊瘦桐腦門之上打去!
  邊瘦桐哼了一聲,腳下一滑,已閃了開去。天池上人用力過猛,一篙打空,身子禁不住向前一蹌,差一點栽入水中!
  這老兒到底是一派之宗,身手果然不凡。只見他身子霍地向後一擰,白鬚飄然,小船疾動之中,他竟把身子轉了回來。隨著一聲怪笑,他把掌中篙,突地向外一吐,直向邊瘦桐心窩猛點而來!
  這時,四周喊殺之聲,直衝霄漢,俱都在為天池上人助威!
  邊瘦桐自忖一場大戰在所難免,倒也不急不躁,他身子倏地騰起,落在了天池上人身後。
  天池上人一個倒翻之勢,掌中篙向外一逼!同時他那只空出來的左手,霍地向外一封。
  他是存心要把邊瘦桐逼下水去,好顯一顯自己的威風,這一招,他是十拿九穩的!
  可是招式施出去,邊瘦桐不退反進。只見他左掌向外一分,一把抓在了對方那支斷篙之上,向後一帶!
  天池上人在小舟之上,可不敢施出「千斤墜」的重手法,當時不由得又向前一蹌,嚇得他左掌猛地一收!
  邊瘦桐一聲淺笑,身子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只一閃,又到了天池上人身後!
  這麼一來,反倒是天池上人靠著水邊了。
  邊瘦桐斷篙向外一揮,叱了聲:「去!」
  危急間,天池上人向外一格。
  兩支斷篙甫一接觸,發出了「喀喳」一聲,全都裂了開來。
  邊瘦桐一聲朗笑,隨手丟掉了手上的破竹。只見他雙手向外一翻,施出了排山倒海般的內力,天池上人竟被他這種真力逼得再也挺立不住了!他向後猛地一翻,借勢躍到了另一隻小船之上!
  邊瘦桐大笑了一聲,反手自一邊搶過了一根長篙,說道:「天池道長,後會有期!」長篙一點,這隻船「哧」地向前竄去!
  就在這時,他耳中忽然聽到了一陣暗器破空之聲。
  邊瘦桐倏地一個轉身,就見眼前飛來了三粒耀眼的菩提子。
  這三粒菩提子是呈一條直線狀打來的,一閃而至!
  邊瘦桐面若秋霜,把手中的長篙立起來,向外一封。三粒菩提子,全都陷在了竹篙之內!
  發暗器的,竟是那個佇立在遠處岸邊的老和尚涵一大師。他此刻遠遠地雙手合十道:「邊施主,老衲失禮了!」
  邊瘦桐見這位得道的少林高僧,居然也對自己下手刁難,不禁一時氣憤填膺,他朗笑一聲道:「大和尚,他也要捲入這場是非不成?」
  涵一大師躬身道:「和尚只問是非,卻不捲入是非!」
  邊瘦桐正身冷笑,忽覺得船尾向下一沉。他立刻知道又有人登自己這條小船了。
  紅線金丸邊瘦桐已忍耐到了最後地步,他決心要下手認真對付了。想著,足尖一擰,已把身子轉了回來。
  眼前仍然是那個武當道長——天池上人。
  這個老道,顯然是惱羞成怒,只見他手上持著一口魚鱗短劍,微一抖動,發出一片叮鈴之聲,光華閃燒,耀目難睜!他咬牙冷笑道:「姓邊的,你老老實實地呆下來吧!」短劍向外一揮,「嚓」一聲,已把邊瘦桐手中的長篙一斬為二!接著,這道人一聲狂笑,短劍一舉,一式「舉火燒天」,身子像「晴蜒點水」一般僅靠一隻足尖立在船板之上。
  邊瘦桐雙手分持兩截斷篙,向外一推,分上下兩處,直向道人上下打去!卻見天池上人,就像燈草人一般的滴滴溜溜轉了一圈兒。
  邊瘦桐雙棒落空,立刻認出了道人這種身法,正是武當一絕的所謂「燈心劍法」,不由吃了一驚!面臨大敵,怎能大意?
  他把手上兩截斷篙向水中一拋,右手一抬,「嗆啷」一聲,已把得自「赤城島」的那口寶劍撤出來。
  天池上人陰森森一笑!只見他足下左搖右晃,全身的重心,似乎只靠著一隻足尖支持,就像個不倒翁似的!
  可是他的身子,卻是越來越接近!
  猛聽得「嗆啷」一聲!二人兵刃一觸即分,邊瘦桐落後船尾,天池上人依然單足而立,搖晃不止。
  邊瘦桐冷冷一笑,他雙手平舉寶劍,目光一眨也不眨地注視著對方,這是一手「劍正王合」!
  這位少年奇俠,要以堅忍的定力,來破解對方的「燈心劍法」!
  天池上人身形仍是不停地搖著,他手上的劍更是吞吐不定!
  看起來,你似乎會覺得他是在開玩笑!可是每一次,都可能化虛為實。突然,又是「叮叮」兩聲極小的聲音。兩口劍,只是劍尖互觸,又都收了回來。
  如此相待了足足有半盞茶之久。
  四周的人,都明顯地現出了不耐之色,喧嘩不已。紅衣獅門的新教主車衛也頻頻皺眉。他轉過臉,對著身邊的涵一大師道:「大師看得出他們的勝負麼?」
  涵一大師雙手合十道:「人聲喧嘩,只怕上人的燈心劍未能臻功!」
  車衛一驚,立刻擺手朗聲道:「大家肅靜,不許出聲!」
  這時,天池上人顯然已不能再等下去了!
  對方以靜制動,相持愈久,自己在內力上也就愈吃虧,再者,四周的人聲,令他心脈動盪,冷汗浹背。
  其實他卻沒有想到,這種喧嘩聲,固然對他不利,對邊瘦桐也是不利。因為邊瘦桐所用心法,也是在一個「靜」字上,人聲越吵,他也就愈難見功!他能勉強地定下心來,劍尖六指,目視八方,確是難乎其難。
  這時人聲忽停,邊瘦桐就像忽然吃下了一枚定心丸,頓覺得眼前一亮!
  天池上人,竟也在此時發動進攻了!只見他身子驀地向上一竄,足足騰起來四五丈之高;然後如同一條線一般地忽然直落下來,掌中劍指西,其實卻挑向了東!
  劍光有如一條鬧空的銀蛇一般,銀光一閃,刃口已逼在了邊瘦桐左耳之上!
  天池上人一聲冷叱道:「著!」劍身霍地一翻!邊瘦桐可就被罩在他的劍勢之下了!
  在場之人,不由得全都脫口叫起好來,聲若雷鳴一般!在他們的想像之中,邊瘦桐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招架了!
  就連鐵麒麟車衛也是面色一喜。可是,他身邊的那位少林高僧涵一大師,看到此,卻用力地一跺腳道:「壞了!」只見他大袖一拂,如同一片雪花似地驀地騰了起來,向著江心那葉扁舟之上落去。
  可是他仍然是慢了一步。
  人們幾乎看花了眼睛,不知天池上人是怎麼下水的,他們更沒有弄清楚,這個年輕的邊瘦桐,是如何抓住上人一條胳膊的!他們所望見的,只是邊瘦桐輕輕地一推那個老道,口中發出一聲冷笑道:「去!」那留有白鬍子的老道人,口中「唉唷」了一聲,便身如元寶似地,「咕嚕」一下,就下水了。
  邊瘦桐的寶劍,不忍心去傷害這麼一個老人!劍光閃處,對方那雪白的鬍子,籟籟地落了一船。風把它們卷在了空中,就像銀色的絲線一樣。
  天池上人用力地一踹水,雙手借力一按,硬硬地又把身子拔了起來,落在了另一隻船上,但全身上下已水淋淋的,就像是一隻落水的公雞。
  他呆呆地望著對方,一張臉幾乎成了鐵青的顏色,全身更是抖動得厲害!
  邊瘦桐冷冷一笑道:「上人,我們的梁子是結定了!」
  天池上人顫抖著道:「這一筆仇,我一定要報的!」
  邊瘦桐哼了一聲,道:「什麼時候碰見了,什麼時候再說吧!」
  天池上人用力地握著劍,作勢欲上,可是只咬了一下牙,卻又忍住了。
  這時候,四下吶喊的聲音更大了!
  鐵麒麟車衛跳上了一隻快船,怒沖沖地道:「載我過去!」
  他濃眉斜飛,虎目圓睜,歷聲道:「邊瘦桐,你休要猖狂,待我來會你!」
  邊瘦桐翻目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車教主,你我之間恩仇已了,我不和你打!」
  車衛一怔,道:「你說些什麼?」
  邊瘦桐冷笑道:「你是一教之主,行為不可如此冒失!」
  這時快船已接近了他的小舟,車衛冷笑道:「你傷我門中多人,更傷了武當前輩,如此猖狂,本掌門豈能不會你?」說著就要縱身過來。
  邊瘦桐一矬身子,足下小船竄出了丈許之外。
  他朗笑道:「車衛,不可逼人太甚!」
  車衛不由雙眉一皺,心中大是驚異!
  他暗忖著,憑他邊瘦桐那麼一身超凡功夫,就連自己父親及武當前輩尚且不是敵手,莫非他真的就會怕了我不成?如果不是怕,他又怎會躲著我呢?想到此,狂笑了一聲道:「姓邊的,你來到我這巫山腳下,不是來會我姓車的,又欲何為?」
  邊瘦桐不由愕了一下。他臉色微微紅了一下,正欲發作。可是轉念一想,自己生平言出必行,方才既已親口允諾了車釵,怎能一出門就變卦呢?當即搖頭冷笑道:「看來,你枉為一教之主,竟不如令妹知事達理,真正令人可笑!」
  鐵麒麟車衛一聽,不由呆一呆。
  他立刻明白了。知道邊瘦桐不再與自己決鬥,必定是在會見了車釵之後,才有所轉變的!當時不禁心中怒火大盛,對車釵也更加恨怒不已!不過他卻不便說出來,當下鼻中哼了一聲,道:「邊瘦桐,你少裝正人君子,你想惹了禍就一走了之,天下哪裡有這麼便宜的事!」說著足尖一點船板,身子「嗖」一聲繃了過去。
  可是邊瘦桐的身子,卻也和他一樣,同時縱了起來。
  兩人換了一下位置,同時又落了下來。
  邊瘦桐落身在車衛所乘的船上,而車衛卻落身在邊瘦桐的船上!
  邊瘦桐身子一落,船上那名撐篙的紅衣弟子,忽地一聲怒叱,手上的竹篙向他霍地一扎。
  邊瘦桐只一伸手,已抓著了對方的長篙,冷笑道:「去!」只見了一振腕子,已把那名紅衣子甩上了半天,「噗通」一聲,落入水中!
  鐵麒麟車衛撲了一個空之後,心中大怒。他轉過身來破口大罵道:「混帳東西,你以為這樣就可以逃得了麼?」
  邊瘦桐竹篙向前一點,已把擋在前方的一隻小船,點到了一邊。他厲聲道:「你們如不讓路,我可就手下無情了!」
  忽然,他耳中聽到一陣弓弦之聲,四面八方飛來了十幾支弩箭!
  邊瘦桐朗笑道:「無恥的匹夫!」他手上的長劍,只是左右那麼一揮,已把這些弩箭磕飛到了一邊!
  這時鐵麒麟車衛又躍上了一條船,喝令道:「追上去!」
  無奈,邊瘦桐的船就像是一條鬧海的游龍,左衝右闖!看誰敢阻攔?
  凡是攔在他前面的船,無不為他長篙點得翻的翻、搖的搖,亂成了一片!
  邊瘦桐長篙在手,如虎添翼,眼看著他就要殺出重圍,溜之夭夭了。
  就在這時,迎面忽地橫過來一條小船,一聲佛號唱道:「無量佛——」
  邊瘦桐抬頭一看,只見那位少林寺高僧涵一大師,迎面立在一隻小舟之上!
  他身上那襲袈裟,被江風吹得籟籟直飄,襯以慈眉善目,確實氣度不凡。
  他雙手合十道:「善哉!善哉!邊施主請留雲步,老衲尚有話說!」
  邊瘦桐一篙定舟,寒下臉來道:「大師父,你是佛門的高僧,莫非也助紂為虐不成?」
  涵一大師口宣佛號道:「阿彌陀佛,施主這話就錯了!」
  邊瘦桐怒聲道:「何錯之有?」
  涵一大師瞇起一雙細目,含著笑道:「昔日施主,以紅線金丸擊斃老衲故友車前教主,老僧也曾在座,事關你兩家怨仇,老僧自不便置喙;可是今日施主的行為,就大大地欠考慮了!」
  邊瘦桐冷笑道:「大師父此話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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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和尚淡淡一笑,一剎時面若寒霜!他哼了一聲道:「車飛亮已死在你手中,仇恨已了,施主你就不該再來此地,傷人無數,二次種下仇因!」他一隻手摸著胸前的念珠,冷冷笑了一聲,接道:「施主,你也太欺人了!」
  他憤憤地接下去道:「老衲雖說是佛門中人,卻也見不得施主如此欺人,故此要來論一個公道!」
  邊瘦桐冷哼一聲,道:「大和尚,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目光炯炯地道:「你莫非以為我是無故上門尋釁不成?」
  涵一大師一怔道:「你莫非還有其他緣故不成?」
  邊瘦桐朗笑道:「這就是了!你們這些打抱不平的,也不把事情弄清楚,就強自出頭,自以是俠義精神。其實適得其反,豈不可笑?」
  涵一大師怒聲道:「老衲只看見你上門尋釁傷人,卻未見紅衣弟子有什麼過錯!」
  紅線金丸邊瘦桐哈哈一笑道:「所以我說你和尚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涵一大師氣得發抖道:「老衲是年尊輩長之人,邊施主你口下要多包涵一些!」
  邊瘦桐朗笑了一聲道:「好一個年高輩長的高僧!」
  邊瘦桐笑聲一斂,面色一沉道:「我這條命,能活到今日,不能不說是萬幸;然而半年廢體之仇,卻不能不報!」
  涵一大師越發不解了,他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哪一個又與施主你有廢體之仇了?」
  邊瘦桐哂然笑道:「一言難盡,等一會兒你問一問車教主,他必定會告訴你的!」
  涵一大師白眉一皺道:「既然如此,邊施主更沒有逃走的必要了。何妨隨老衲入內禮待,如是車教主的錯,老衲擔保他會向你賠禮的!如何?」
  邊瘦桐冷冷笑道:「大師父,你又何必強人所難?請快快讓開路來!」
  涵一大師嘻嘻一笑道:「要想讓路,卻也不難,只要先敗老衲於掌下。邊施主,你自信有此能力麼?」說著在十指尖上噓了一口氣,低低地念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邊瘦桐不由長歎了一聲,道:「大師父一再逼迫,邊某如不遵命,豈非失禮了,也好!」
  涵一大師一聽他說出「也好」兩個字,不由精神一凜,足下退後了一步,一雙細目倏地睜了開來!
  邊瘦桐冷笑道:「大師父請先不要著忙,我有一個條件要說出來!」
  涵一大師哼道:「老衲洗耳恭聽!」
  邊瘦桐冷冷地道:「我在這裡耽誤的時間已經夠多了,不願再作這些無味的逗留!」
  涵一大師點了點頭道:「有理!有理!」
  邊瘦桐冷冷一笑,道:「既如此,我與大師父來一個口頭上的約束可好?只不過先要問問大師父作得主不?」
  涵一大師雙手合十,穩若泰山地道:「車教主乃是老衲故舊之後,老衲托一個大,尚能作幾分主,邊施主你有什麼話,儘管說出來就是!」
  邊瘦桐冷笑道:「這樣很好!我一向習慣與人打賭論輸贏,今日與大師父你也賭一陣輸贏如何?」
  涵一大師點頭道:「正合老衲之意!」
  邊瘦桐朗笑道:「大師父你要是勝了我,邊瘦桐倒剪雙臂,任憑紅衣獅門發落,死而無怨!」
  涵一呼了一聲道:「老衲如輸了,施主你可任意離開,絕無一人阻攔!」
  邊瘦桐微微一笑道:「這不大公平吧!」
  涵一大師冷笑道:「有何不公?」
  邊瘦桐又是一聲朗笑道:「大和尚,莫非你真就以為只這幾個人幾條船,就能攔阻住的我的去路嗎?實在太可笑了!我如有心要走,大和尚,只怕你也攔不住的!」
  涵一大師道:「那說出你的條件就是!」
  邊瘦桐微微笑道:「此事純係你涵一大師一人獨斷行為,倒也與紅衣獅師門中人無關……」
  說到此他頓了頓,目閃寒光道:「因此,大和尚你如落敗,我要你扯破僧衣,就地還俗。今生今世,不得再入佛門。大和尚,你可能答應麼?」說罷,不禁冷冷地笑了幾聲。
  涵一大師聞言之後,面色霍然一變,禁不住咬牙切齒,倒抽了一口冷氣。
  邊瘦桐一笑道:「邊某願以生命相換,說起來大和尚你並不吃虧!」
  涵一大師怪聲笑道:「這條件太過分了,恕老衲不能接受!」
  邊瘦桐一笑道:「這麼說,大師父你原來也是沒有自信的把握,既然如此,又何必強自出頭呢?」
  涵一大師一張老臉頓時紅了。他呵呵一笑道:「老衲如落敗於你,甘願出巫山,至少林面壁十年,從此隱跡江湖,如何?」
  邊瘦桐朗笑道:「堂堂高僧,討價還價,未免太不乾脆了!」
  涵一大師咬牙冷笑道:「老衲如獲勝,邊施主你命休矣!」
  邊瘦桐一笑道:「任憑發落,絕無怨言!大和尚,你可是答應了?」
  涵一大師實在硬不下這個心。
  因為這個條件太苛刻了,他怎能背棄佛門,而就此還俗呢?對一個佛家弟子來說,這實在是一件「罪孽」,不赦的罪孽!更何況他是一個有道高僧。
  涵一大師苦笑道,又搖了搖頭。
  可是,他卻看見,四周圍數百雙眼睛,全都注定在他一人身上!就連車衛,也以一種期待的目光望著他!
  涵一大師遲遲不答,實在已夠丟人的了。
  他忽然把牙一咬,怪聲哼道:「好!老衲依了你就是!」
  邊瘦桐冷冷一笑道:「大師父,你是佛門高僧,當不會言出不行吧?」
  涵一大師面色發紫,哼道:「老衲數十年領導南少林,豈能言而無信?你只問你自己是不是能做到就行了!」
  邊瘦桐點了點頭道:「好!我們一言為定!」
  涵一大師雙手合十,足下一頓,如同一片白雲似地,已縱身上岸。他回過身來,怒聲道:「邊施主,你來!」
  邊瘦桐搖頭歎息一聲,身形跟著縱起,落到岸邊。
  這時所有的人,已都知道是怎麼樣的情形了。見二人一上岸,大家一齊圍了上來。
  鐵麒麟車衛也上了岸,他對涵一大師道:「大師偏勞了,對於此人,千萬不要留情!」
  涵一大師冷冷一笑道:「車教主你放心,老衲當還不致敗在他手下!」
  他一邊說著,一邊把一雙肥大的袖子捲起來,露出兩個光光的手腕。
  邊瘦桐這時也只有和他一決勝負了。
  對於這個南少林的高僧,他是久仰得很!他久聞這個老和尚,一身內外功夫,確實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他的「少林長拳」和一桿方便鏟,數十年來,幾乎沒遇到過敵手。
  而如今,自己要去對付這樣一個成名的高僧,實在很難說勝負屬誰!
  乘著老和尚和車衛說話的功夫,邊瘦桐默默地吸了一口真氣,氣貫全身,一時百脈暢通,精神倍增。
  他抱了一下拳,道:「邊瘦桐一介後生小輩,今日自不量力,要向大和尚請教幾手高招,請賜招!」
  說話之時,身形紋絲不動。一雙眸子,更是緊緊地盯視著雙方,目不旁視。
  涵一大師一打量邊瘦桐這種氣度,內心也不禁吃了一驚!
  大凡一個人,內心的虛弱和恐懼,無不現於雙目。所為的「色厲內茬」、「外強中乾」,令人一望而知。
  而此刻,在這個年輕人的目光之中,涵一大師卻找不出一點畏懼的神態,而是無比堅毅和自信!
  他陡然憶起,那一日,這個年輕人,也是這麼單槍匹馬而來,瞬間結果了九頭金獅車飛亮的性命。
  如今,雖說是比較輸贏,可是涵一大師一身的榮辱,可以說全都繫在這一陣勝負之上了!
  想到此,這位有道高僧,面頰之上禁不住冒出了涔涔冷汗。
  他鼻中哼了一聲,道:「邊施主,你手下不必留情,老衲今日要向你這成名的大俠客請教!」
  說到此,他雲履微微抬起,雙手向外一張,倏地雙掌一合,發出了「波」的一聲。
  他口中低叱了聲:「請!」大袖一翻,一雙巨掌如同兩張棋盤,直向著邊瘦桐兩肩抓來!
  邊瘦桐冷笑道:「好厲害!」身子向下一矮,駢二指,隔空向著對方肋下點去!
  涵一大師狂笑了一聲,只見他肥大的身子,猛地向外一偏,右面的袖子,就像是一面極大的扇子,直向著瘦桐胸前掃來。
  邊瘦桐雙足一拔,沖天而起。
  大和尚的袖子,把地面上的沙粒捲了起來,就像雲霧似地漫天飛揚!
  四周的人,無不發出驚歎,紛紛讓了開來!
  就在黃沙旋空的當兒,二人身子同時向當中一湊。
  大和尚右手五指,就像是五隻短劍一般,霍地抖出,直向著邊瘦桐小腹之下插去!而邊瘦桐的右手,則以「朝陽式」翻手,斜著向和尚後肋之上擊去!
  看起來,也許並不為奇!可是兩人心中都知道,決不能讓對方的指尖沾上,即使是一指之力,也能使你當場喪命!
  二人好像彼此商量好了一樣,雙掌同時擊出,一著未能奏效,又同時撤了回來。
  老和尚膝下一彎,一式「定海針」,單掌向上,直往邊瘦桐小腹之上擊去!
  他五指之上,留有很長的指甲。
  眼看著這長長的指甲尖兒,已經換在了邊瘦桐的身上,邊瘦桐卻仍然紋絲不動!
  這種情形,涵一大師看在眼中,不禁一怔!他忽然想到,這可能是一招誘招,當時指尖猛地向後一撤,雲鞋用力地踹,整個身子忽然向後一仰。
  那種姿式看起來就像是箭矢一樣地快。
  可是邊瘦桐早已存心,要在這一式之下取勝對方!
  這時見狀,他忽然吐氣開聲,大叫一聲:「嘿!」身子陡然向下一矮,雙掌用「排山還掌」之勢,猛然地向半空一推,施出了他的「六陰真功」!
  龐大的掌力,就像是聚然刮來的罡風,只聽得「砰」的一聲。涵一大師的身子雖是倒出如箭,可是仍未能完全逃開這陣罡風!
  風力使得他那高大的身子,再也立足不穩!
  涵一大師「通!通!通!」一連後退了五六步,才算拿樁站定!
  他的那張臉驀地一紅!
  這種情形,以涵一大師的身份,就該認敗服輸,撕毀僧衣,永世不得為僧。
  涵一大師不由呆了一下,長歎了一聲,正要說出服輸的話,一旁的鐵麒麟車衛卻冷冷笑道:「這一陣不分勝負!大師,這是你的方便鏟,接著!」
  說著「嘩啦」一聲,丟了過來!
  涵一大師一伸手,「嗆」的一聲抓住了鏟柄。他不自然地仰天大笑了一聲,大言不慚地道:「邊施主,這一陣掌法老衲已經領教過了,確實高明之至……」
  他向前走了一步,繼續道:「誠如車教主所說,勝負不分,我們何妨再接著較量一陣兵刃,邊施主,你以為如何?」
  邊瘦桐不由怔了一下,他真沒想到,這個老和尚居然會說出此言。當時冷冷一笑道:「大師父的拳腳,在下已領教過了,再比兵刃,無非是拖延時間,只怕也沒什麼好處!」
  涵一大師雙手合十道:「無量佛——善哉!善哉!」
  那雪亮的方便鏟,吊在他僧衣大袖之上。他忽然一抬腕子,「嘩啷」一聲,已抓住了這柄方便鏟的鏟柄。只見他白眉猛地向兩邊一分,道:「施主,你這些話,說得太好笑了,老衲一不帶傷,二不著地,這勝負二字從何說起?自然再要比過才是,施主你要是怕,也就算了!」
  邊瘦桐不由暗笑了一聲,心說好狡猾的和尚!當時面色一沉道:「大師既如此說,在下只好勉為其難地再接一接大師的方便鏟了!」
  說著他慢慢把寶劍撤出,冷冷笑道:「只是兵刃無眼,如此一來,你我之間,可就難免會有誤作了!」
  涵一大師以為,自己這柄方便鏟還從未落敗於人,這一陣也絕不會敗在對方劍下。這時,他抖了一下方便鏟,沉聲道:「這自然是不在話下,邊施主,時間不早了,快動手吧!」
  四周的人,見二人要比的是兵刃,俱都自動地向後面撤退了幾步。
  邊瘦桐劍尖一抖,亮出了一朵劍花。他身子向下一矮,這一次他要爭取主動,不能再以逸待勞了。只見他左手劍決向外一領,右手寶劍,劃了一個半圓弧線,發出了「嘀哩」一聲輕響。
  這口劍於長虹之中,倏地爆出了一點星光。
  隨著邊瘦桐猱進的身子,這一劍,直向著涵一大師的咽喉之上點了過去!
  涵一大師口中念道:「罪過!」他的方便鏟,忽地向上一崩,「嘩啦」一響,直向著邊瘦桐手中的寶劍上磕去!
  邊瘦桐一擰劍把,左手「順手推舟」向外一封。
  只聽見「嗆」的一聲,這一掌正正地擊在了方便鏟的鏟柄之上。
  涵一大師口中「吭」了一聲,方便鏟彈起來,足足有五尺高下。若非老和尚有千斤臂力,只這一掌,他的方便鏟便要脫手了。
  涵一大師口中大喝了一聲:「好!」
  只見他向下一拉鏟柄,整個身子,如同風捲枯葉一般,「呼」的一個旋身,方便鏟施了一招「撥風盤打」。
  只見鏟頭上的銀色刃子,在天上閃出了一道亮光,「哧」的一股猛勁,直向著邊瘦桐當頭蓋頂猛然劈了下來!
  這一招看起來,真是迅猛到了極點。
  在場之人,無不為邊瘦桐捏了一把冷汗。
  可是邊瘦桐早已成竹在胸。只見他口中「吭」的一聲,左手向上一揚,他的掌沿,運足了功力,直向對方方便鏟的鏟柄之上,猛然封了過去!
  涵一大師方纔已經嘗過他這一手的厲害,此時見狀,不由內心一動!可是他再想變手,已不可能。急切之間,這老和尚往後一挫手腕子。鏟頭之上,發出了「噹啷」的一聲,雪亮的刃子,陡地向邊瘦桐遞出的手掌上劈了下來。
  邊瘦桐身子倏地一偏,仰臉上望。掌中劍自側方猛然間抖了出去!
  只聽得「錚」一聲,劍尖已貼在了那方便鏟的鏟柄上。
  老和尚口中「啊」的叫了一聲,貫足了內力,力透鏟身,霍地一抖。
  他是想把劍身抖開,可是卻忽略了邊瘦桐寶劍之上同樣也貫足了內力。
  涵一大師一抖之下,未能把對方劍身抖開,他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果然,邊瘦桐口中一聲冷笑道:「撤手!」身形、劍勢,幾乎是一樣的快!那鋒利的劍刃,順著涵一的鏟柄子砍下,「哧」的一聲,崩出了一片耀眼的銀星。
  老和尚要是再不鬆手,他這一隻手可就別想要了。
  可是他怎肯就此認敗服輸?只聽他大吼了一聲,左掌忽起,照著自己右手的鏟柄之上,用力一掌擊去。
  「嗡」的一聲,這方便鏟倏地脫手而出,反向著邊瘦桐面上飛來!
  這真是狠毒到了極點的一招殺手。
  紅線金丸邊瘦桐沒有想到,這個老和尚竟會有這一手,當時不由大吃了一驚。
  時機一瞬,哪裡有時間容他多考慮!
  情急之下,他只有拚死一搏了。
  他猛然張口,把自幼浸淫的「少陰童真」內氣真功施了出來!
  只見他「噗」地噴出了一口氣!
  那柄方便鏟,以雷霆萬鈞之勢,眼看已臨他面門,迎面被這口真氣一吹,只聽得「噗」的一響,鏟頭「哧」一聲,跳起了有一尺高。緊緊地擦著瘦桐的頭髮,「呼」一下飛了過去!
  這真是驚險絕倫的一個場面,在場之人,無不看得目瞪口呆。
  邊瘦桐僥倖地避開了方便鏟,也由不住激泠泠打了一個冷戰。
  他冷笑了一聲道:「大師父,這一次我看你服不服輸?」足下一點,二臂一張,如一隻展翅的黑鷹一般,已到了涵一大師身邊。
  這個老和尚,目睹眼前的情形,知道大勢已去,這一陣,自己是敗定了。
  可是他仍狂笑了一聲,道:「小輩!不要太狂!」
  霍地雙袖一擺,就像是兩把鐵掃帚一樣,直向邊瘦桐前胸猛然掃去!
  可他已是強弩之末,邊瘦桐並未把他放在心上。劍光一繞,涵一一雙肥大的袖子,雙雙飄落在地。邊瘦桐陡然向後一個旋身,一口冷森森的寶劍,已緊緊抵在了涵一的右肩之上!
  涵一口中:「啊」了一聲,他依然想作困獸之鬥,向外一掙。
  邊瘦桐一聲冷笑道:「大和尚,算了吧!」劍鋒一旋,身子如墜絮飛花似地,飄向了一旁。
  涵一大師一連後退了幾步,他的肩上,滴滴嗒嗒落下了不少的鮮血。
  他一隻手捂著右面肩頭傷處,一時之間,面色蒼白,身形搖搖欲倒。
  邊瘦桐朗笑了一聲道:「大和尚,這一次可是帶了傷了吧?」
  涵一大師忽然仰天大叫了一聲,「噗通」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邊瘦桐微微一笑,收起了手上的劍,道:「我要是你,這時候也該昏了!」說著閃電似的眸子,向四下一掃,沉聲道:「方纔的情形,你們都看得明白,這位大和尚硬逼我如此,我也無法!」
  他冷笑了一聲,又接著:「各位之中,如有不服者,現在請上,我們作一個了斷,天色可是不早了!」
  周圍眾人,一個個瞪眼看著他,卻沒有一個人敢再走出來。
  邊瘦桐哼了一聲道:「很好,待這和尚醒了,請轉告他一聲……」
  說著他微微一笑,走到了涵一身邊,道:「其實也無須轉告……」他冷笑了一聲,道:「大師父,方才打賭,不必認真,你還俗對我並沒有什麼好處,只不過是藉機煞一煞你的威風而已!」
  地上的涵一大師,面目上像抽筋一樣地動了一下。
  邊瘦桐冷笑一聲,接道:「你如不服,可以去找我!不過,我卻沒有一定的去處,只怕你不容易找到。你還是在這裡多睡一會兒吧!」說著微微一笑,轉過身來,向眾人朗笑了一聲道:「哪一位朋友,願意送我一程?」
  沒有答他的話。
  邊瘦桐哈哈一笑道:「那麼我就不客氣了!」說著回過身來,對著怒目而視的鐵麒麟車衛一抱拳,微微笑道:「車教主,我暫借貴幫一隻小船用用!」說著身形驀地騰起來,直向一條船上落去!
  那是一艘雙槳的小船,邊瘦桐縱身上船,手操雙槳,正要起航,忽聽得車衛一聲吼「慢著!」
  邊瘦桐頭也不回,仍然繼續划著船,朗聲笑道:「車教主,算了吧!」
  車衛怒沖沖地撲到岸邊,右手一揚,「呼」地飛出了一掌鐵菱角,直向著邊瘦桐身上打了過去!
  這一掌鐵菱角,是以「滿天花雨」的手法打出來的!暗器一出手,立即形成了一面網的形狀,直向邊瘦桐全身上下襲來。
  邊瘦桐狂笑了一聲,雙槳運動,向上一撥。
  只聽見「叭叭」一陣響聲,襲來的暗器,竟有半數以上被他打飛,其餘的噗噗咚咚落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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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9 22:25:02 |只看該作者
  車衛這一掌暗器真可以說是白髮了,竟是連船邊都沒有擦著。
  他不禁驀地呆住了。
  邊瘦桐回頭冷笑一聲,道:「冤家宜解不宜結,車衛你要三思,我去了!」
  這一次,再也沒有人敢來攔阻他了。
  眼看著他的小船,像箭似地劃走了。
  鐵麒麟車衛看著他的形影,搖頭苦笑了笑,道:「此人功力太高,只怕無人能敵了!」
  這是他一句自言自語的話,卻被身邊的人聽見了。
  站在車衛身邊的,是全身濕淋淋的武當名宿天池上人。聽見車衛如此說,他冷笑了一聲道:「這也不見得!」
  車衛回過頭來,看了天池上人一眼,搖了搖頭,歎道:「真沒有想到,我們竟會一敗如此!唉!」
  天池上人冷笑道:「小子!你氣餒了?」
  車衛苦笑道:「邊瘦桐武功太高,上人請想,就連你老人家同涵一大師父尚且不是他的對手,還能再有誰能勝得過他?」
  天池上人面色通紅,咬牙道:「賢契不必如此洩氣,貧道及涵一雖不是他的敵手,可是有人能對付他!」
  車衛一怔道:「誰?上人說的是誰?」
  天池恨聲一笑道:「我自有辦法,你現在不要多問,走!我們先看看和尚去吧!」
  一言提醒了車衛,忙自回身望去。卻見那個和尚,兀自躺在地上。
  車衛向左右道:「你們扶老禪師入屋內靜養去吧!」
  天池上人卻擺手道:「不必,我二人扶他便了!」
  車衛心中一動,他是聰明人,立刻就明白了,當時點了點頭道:「好吧!」
  於是,二人自地上攙起了老和尚,直向「海天別墅」內走去。
  本門弟子,在門口列隊躬身相迎,紛紛向教主問安。
  鐵麒麟車衛冷著臉,一言不發。
  二人一直把涵一大師攙到一間靜室。
  進門之後,天池上人冷冷一笑道:「好了,和尚,別再裝下去了!」
  涵一大師本來閉著眼,聞言之後,忽地長歎了一聲,站了起來。他面色紅若朝霞,頻頻苦笑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車衛忙道:「大師請坐下體息一會兒吧,待晚輩看一看你的傷!」
  涵一雙手合十,微微閉目道:「車教主,老衲真是自取其辱了!」
  車衛歎道:「大師何必如此,勝敗乃是兵家常事,只要能保全性命,何愁無有雪恥之日?」
  涵一幾乎要落下淚來,垂首道:「罪孽!罪孽!無量佛……」
  天池上人不由冷冷一笑道:「還無量佛?你已經不是和尚了,快脫下這身架裟吧!」
  涵一臉色不由一陣大紅,他怒目看著天池上人,冷哼了一聲道:「道人!你也不見得比我光彩,何故口下如此無德!」
  說著,他用手一拉肩頭,只聽見「哧啦」一聲,一件鮮艷的架裟,已被撕了下來。
  他憤憤地道:「從今以後,我已不是僧人了!」
  車衛不由嚇了一跳,驚道:「大師何必如此?上人乃是一句玩笑話!」
  涵一大師狂笑了一聲道:「我生平說話,言出必行,這一次也不例外!」
  天池上人在一邊冷冷一笑道:「對了!這才像話!」
  涵一忽然轉過身來,厲聲道:「住口!天池道人,你少在老衲面前瘋言瘋語,莫非誰還怕了你不成?」
  天池上人嘻嘻笑道:「我算什麼?你要有本事,最好施一點出來,叫邊瘦桐看看才是!」
  涵一聞言,一雙眸子怒凸如珠。他嘿嘿冷笑道:「道人,你當我真地怕了那小輩不成?」
  天池上人搖頭笑道:「不是怕的問題,而是行不行的問題!」
  涵一忍著怒火,怔道:「此言何意?」
  天池上人嘻嘻一笑道:「和尚,不是我道人說一句洩氣的話,我們都別想再報仇了,邊瘦桐的武功和我們相比太懸殊了!」
  涵一大師冷笑道:「這是你的看法,我卻不以為然!」
  這時車衛心中雖然對天池上人的話也頻不以為然,但因對方是長輩,自己不便多說。當時把外衣脫了下來,遞與涵一大師道:「大師請先穿上這件衣服!」
  涵一接過匆匆穿上,怒氣沖沖地對著天池上人道:「道人,你不要取笑我,在半年之內,我如不生擒那小輩,誓不為人,再見了!」
  天池上人不急不躁,嘻嘻笑道:「但願如此,大師父,你還要回少林去麼?」
  車衛見他這麼挖苦涵一,也覺得不好意思,忙拉了他一下,道:「上人,少說一句吧!」
  天池上人並不在意,嘻嘻直笑!
  那位還了俗的涵一大師,這時聽了天池上人的諷刺話,氣得面色鐵青,他回過臉來,憤憤地道:「少林寺已不是我的去處。道人!你不要口頭刻薄,我擒了邊瘦桐之後,和道長還有一番交待,現在由你取笑就是!」說著向一旁的車衛告辭道:「車教主,我們後會有期了。」
  鐵麒麟見他真的要走,心中大是不安,連忙上前道:「大師何必認真?還是……」
  話尚未完,忽覺衣服被天池上人扯了一下。車衛扭頭一看,見天池上人對他擠了一下眼睛,當時不明所以,只得把到口的話,趕忙吞住。
  天池上人趕上一步笑道:「大和尚,我說算了吧!你那大師兄閉關已久,他怎會管你的閒事,你是請不動他的!」
  涵一大師猛地轉過身來,獰笑道:「你到時候看就是了,不雪此辱,我誓不為人!」說著用力拂了一下袖子,大步而去!
  車衛趕上去送時,卻已不見人影!
  涵一大師憤憤離去後,天池上人卻在車衛身後得意地笑了。
  鐵麒麟車衛回過身來,歎道:「上人,你何故對他如此?」
  天池上人微微一笑道:「你不懂我的意思!」
  車衛搖頭苦笑道:「現在得罪了大師,我紅衣門中,又失去了一個得力的朋友!」他無奈地一笑,道:「今後若再對付那姓邊的,就更難了!」
  天池上人嘻嘻一笑,道:「小衛呀!你可真笨到了極點,你莫非不知我的用心?」
  車衛怔了一下,茫然地搖了搖頭。
  天池上人呵呵一笑,道:「妙!妙!不如此,何人能取勝邊瘦桐?」
  車衛皺了一下眉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天池上人頻頻點頭道:「小衛,我是在激他!你聽不出來嗎?憑這和尚,想復仇,那真是妄想,你我也是一樣!」
  車衛面上一紅,冷笑道:「那也不一定吧!」
  上人歎了一聲道:「小衛,咱們這是關著門說自己的話,平心而論,那邊瘦桐一身的內外功夫,已達到了化境。我、涵一和尚和你都差得遠!」說著冷笑了一聲,道:「要想復仇,真是談何容易?」
  車衛憤憤地坐了下來,心中雖氣,卻是無話可說。
  天池上人一笑,道:「可是你也用不著著急,我們不行,還有別人,這個人就是方纔我對涵一說的那個人!」
  車衛一怔道:「是誰?」
  天池上人一笑道:「這當然要落在涵一和尚頭上了!」
  車衛不由更是詫異了,道:「涵一大師不是已敗在……」
  天池上人冷冷地道:「他自然是不行了,可是他的那位大師兄,現在卻退隱在塵世之外,此人如出,邊瘦桐休矣!」
  車衛不由嚇了一跳,他驚異地問:「你老說的是……海空長老?」
  天池上人呵呵一笑道:「正是此人!」
  車衛失望地搖頭道:「上人,別開玩笑了,誰都知道巴山封劍之時,海空已死!」
  天池上人哈哈大笑道:「連你也這麼說,就莫怪一般江湖人的誤聞了!」
  車衛癡癡坐了下來,道:「這麼說,海空長老還在人世?」
  天池上人冷笑道:「怎麼不在?不但在,而且還在巴山,一點病也沒有!」
  鐵麒麟車衛張大了眸子道:「哦!這真難令人相信!」
  天池上人一笑道:「這不是你信不信的問題,而是一個事實!」
  他站起來走了幾步,歎道:「海空長老沒死之事,大概知道的人不多!」說著又來回走了幾步,道:「這位老人家,今年大概有一百多歲了……」
  鐵麒麟車衛驚喜地道:「即然如此,你我何不登門造訪請他助我們一臂之力,何愁邊瘦桐不手到擒來!」
  天池上人冷冷地一笑道:「說得好輕鬆!」
  車衛不由俊臉一紅。天池上人望著他又冷笑一聲,道:「你莫非忘了,昔日三位掌門人,連袂拜訪這位老禪師,他都閉門不見,弄得三位掌門人下不了台,這件事你不知道嗎?」
  車衛苦笑道:「這麼說,又提他作甚?」
  天池上人呵呵笑道:「所以麼,我才激怒涵一和尚,你可能不知,那海空長老正是涵一的大師兄呢!」
  車衛怔了一下,道:「原來是這樣,我真不知道呢!」
  天池上人一笑道:「非但如此,據我所知,涵一這一身功夫,也都是他這位師兄一手傳授,海空長老說起來是他師兄,其實也就等於是他師父!」
  他手捻著唇下幾根鬍子,微微笑道:「他們之間的關係,是如此的密切,所以要想海空插手此事,非涵一這個禿驢出馬不成!」
  車衛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樣啊!」他忍不住道:「上人,你這樣做,似乎太過份了!」
  天池上人呵呵大笑道:「涵一這個老和尚,我和他已是四十年的交情了,莫非我還不知道他麼?此人個性倔強,為人偏激,卻有一種逆來順受的毛病。這件事我如不這麼激他,只怕他又洩氣了,所以寧可讓他恨我,我也要想辦法報這個仇!」
  說到此,他重重地在桌上拍了一下,道:「邊瘦桐這小輩,也太欺人了!」
  鐵麒麟車衛冷笑道:「上人既然如此說,我們一定要設法請出海空長老來才行,只是……」
  天池上人哼了一聲,道:「這一點,我倒是有把握,海空長老雖是生就怪性,可是他卻有護短的毛病,對這個受辱的師弟,他是不會不管的!」說著站起來一笑道:「咱們不要急,等著吧,一定會有好消息的!」
  說到此,他忽然拉了一下身上的道袍道:「光顧了說話,你看我一身衣服!」
  車衛不由苦笑道:「邊瘦桐真是欺人太甚了,這深仇,我死也不會忘記的!」
  才說到此,忽聞得叩門之聲,車衛問道:「誰?」
  外面傳來哭泣之聲,道:「小衛,我的兒……你可回來了……家裡都反了窩了,我老婆子也差一點被人打死……嗚嗚……」
  車衛不由一驚,忙開了門。
  就見那個老奶媽一邊拭著眼淚,一邊走了進來。
  車衛任道:「怎麼了奶媽?出了什麼事?」
  這老太婆把一支枴杖向一邊一摔,忽地大哭道:「我的兒,你可得給我作主啊!你可是我的奶喂大的,我叫那姓邊的小子打了,小姐卻幫著人家一個鼻孔出氣,我這條老命差一點完了……」說著翻過手來道:「你看看我的手……」又撩起了棉襖,哭道:「呶!看看,這兒還腫著呢!叫那小子給點了穴了!我的兒,你回來也不來看看我,我知道我老了,丑了,要不然你們也不能這麼……這麼討厭我!算了,我走吧!」
  說著抓起了她的枴杖,抹著眼淚道:「你們不管我,我可以去要飯……反正也不會餓死……嗚嗚……」
  她一邊說,一邊向外去,可是卻走得很慢。
  車衛見狀,忙拉住她的衣襟道:「算了奶媽,回來吧!」
  這老婆婆一摔手道:「別拉我,叫我死了吧!反正我一個孤老婆子……」
  她越說越可憐,不由得更大聲地哭起來,一面指東劃西道:「可憐呵!我年輕輕的到你們家!守著寡,自己兒子不要,把你眼巴巴地奶這麼大。好了……現在卻幫著外人來整我,我的天……我這是為了什麼呢?」一面說,一面頓足大哭了起來。
  天池上人歎了一聲,獨自走出。
  現在屋裡只剩下他們兩個,車衛見她哭得可憐,只得上前安慰她道:「不要哭了,你的事我知道,我一定為你出氣就是!」
  鐵麒麟車衛在地上轉了一圈,含著滿腔怒火,對他的乳母道:「好吧!凡事有我作主,你不要哭了!你方才說,小姐和那姓邊的沆瀣一氣,可是真的?」
  老婆婆鼻涕一把淚一把地道:「這還能是假的,誰不知道?小姐親自送她下樓,不許我們動手。那小子一連點了我們幾個人的穴,小姐一句話都不說……小衛呀!你看這不是胳膊肘兒向外拐嗎?」
  她哭得沙啞著嗓子道:「老教主的屍骨還沒有寒呢,小姐就……」
  車衛一聲怒叱道:「不要說了,現在你立即跟我一塊見她去!」說著一拉她的手腕道:「走!我要你親口和她對證。」
  老婆婆一怔,事到如今,她只有硬下頭皮了。當時點點頭道:「好!我去……只是小衛,她可是傷還沒有好哩!」
  車衛怒火中燒,哪裡還顧得其他,當時冷冷一笑道:「你只跟我去,別的不關你的事!」
  老婆婆見他這個樣子,知道惹下了大禍,倒是一聲不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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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9 22:25:21 |只看該作者
18、無形碧劍起波瀾

  女飛衛車釵靜靜地躺在閣樓裡的病榻上。
  她是那麼孱弱,方才邊瘦桐的到來,又勾起了她芳心中的新愁舊怨,油然生起一種說不出的惆悵。
  她側身倚在床欄上,看著西邊那半扇捲起的簾子,怔怔地在出神。
  窗外燕子,在樓簷下翩然地飛進飛出,黑色的羽翼,把姍姍而來的春,似乎拉得更遙遠了。
  哥哥回來了。
  這個消息她已知道了,見他遲遲不來養心樓,她立刻意識到可能又要有一場暴風雨降臨了。
  想到此,車釵不由蛾眉緊緊地鎖在一塊。
  她把几上的一口劍,拿過來放在枕下。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可是她卻有一個主意,要倔強起來,絕對不能再叫自己的身體受到傷害了。
  果然,她的預感應驗了。
  只聽得樓梯一陣大響,接著傳來車衛的聲音道:「奶媽!你去叫她出來!」
  聽到此,車釵的頭不由「轟」地一聲,差一點昏了過去。她立刻明白了,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她自床上猛地跳起來,道:「進來吧!」
  她猛然走過去,一把拉開門,見車衛怒容滿面地站在門前,奶媽畏縮地站在一邊。
  車衛冷笑了一聲,道:「我不在家,你辦的好事!」
  車釵看著奶媽道:「你在我哥哥面前說了些什麼?」
  老奶媽抹著淚道:「本來嘛……小姐幫著外人欺侮我嘛……老太爺的仇也不報了!」
  聽到這些,車釵已忍無可忍,一股無名怒火,突然高熾。
  她足尖一點,已到了老奶媽面前,右手一揮,只聽「叭」一聲,一掌打在了奶媽身上。
  只聽得那老太婆「啊唷」一聲,向後一連退了六七步,「通」地一聲跌坐在地板上!
  她嘴裡僅有的幾顆牙齒全都被打掉了,順著嘴角向外淌著血!
  這老婆子不由得嚎天呼地地大哭起來,一面哭一面在地上打起滾來,大聲嚷道:「打死我了!」
  車釵杏目圓睜道:「不要臉的東西,如不是我為你求情,還會有你這老鬼的活命?」
  她實在忍不下這腔怒火,一時熱淚湧流。趕上前又狠狠地踢了她一腳道:「滾!老乞婆,我們車家不要你這樣的東西!」
  老奶媽由不住殺豬似地叫了起來,口中大喊道:「救命呀!我的兒!」
  車釵第二腳正要踢過去,忽然有一隻手抓住了她,用力向外一帶道:「你要打死她麼?」
  車釵帶病的身子,哪裡受得了這種大力?不由得向後一連退了好幾步。
  她轉過臉來,看見車衛的臉色極為猙獰可怕,她不由打了一個寒戰,當時咬了一下牙,道:「哥哥!你不能只聽她的話,就忘了我們手足的情分……」
  車衛冷笑了一聲道:「好賤婢!你與那邊瘦桐勾結一氣,還當我不知道麼?」
  說到此,更不禁連聲冷笑道:「我們車家豈容你這樣不肖的女兒?賤婢!你還是死了的好!」
  說著「嗆」的一聲,抽出劍來。
  車釵熱淚交流道:「哥哥!你——」
  車衛怒吼道:「住口!誰是你的哥哥?你殺父大仇不顧,我車衛豈有你這樣不肖的妹妹!」
  他怪笑了一聲道:「現在樓上沒有外人,只有我和奶媽,賤婢,你還是死了算了!」
  車釵怔了一下,冷冷笑道:「我作了什麼?我為什麼該死呢?」
  車衛橫劍站在門口,陰森森地笑道:「做了什麼,還要我說?我只問你,那邊瘦桐來此,為什麼不殺你?」
  車釵冷冷一笑道:「他也沒有殺你呀!」
  車衛一怔,恨聲道:「你為什麼不殺他?」
  車釵面色微紅道:「我——」
  車衛怒叱了一聲道:「快給我死!你還有什麼好說的?死!死……」
  女飛衛車釵退後了一步,道:「你為什麼不殺他?他的武功超群,哥哥!我不想讓你我再死在他的手裡!」
  鐵麒麟車衛怪笑了一聲道:「我現在不想跟你多說,你快死吧!」
  車釵冷冷一笑,面色蒼白地道:「我憑什麼死?」
  樓上的叫鬧驚動了樓下的人,可是誰也不敢上來勸架。
  鐵麒麟車衛走過去拉起奶媽道:「你不要哭了,她死了,你的氣也就出了!」
  這老太婆一面吐著唾沫,一面啞著嗓子哭道:「唉唷,少爺呀!你還是一劍殺了我吧……我活了一輩子,還未遭人打過,這可是第一次呀!啊呀!我的兒呵……呵……」
  車衛對這老太婆有一種說不出的關愛,而對自己的妹妹卻恨之入骨。
  只聽他大聲吼道:「好!你自己不下手,我來!」
  只見他身形向前一撲,已到了車釵身前,掌中劍「刷」地直劈了下來!
  車釵猛然向後一縱,車衛的劍砍了一個空。
  他大聲叱道:「你還想往哪裡跑?」
  緊跟著欺身而進,車釵一驚,搖晃倒在床上。
  鐵麒麟車衛這時似乎鬼迷了心竅一般,只見他狂笑了一聲,足下一點,第二次抖劍刺出。
  這一劍直向車釵後心扎去!
  女飛衛車釵這時已喘成了一團,她知道哥哥此刻已是不可理喻,而自己就這麼死去,實在不值!
  急切間,她已把枕下的劍掣了出來,她猛然回過身來,嬌聲道:「哥哥何必如此!」
  掌中劍向外一揮「嗆啷」一聲,已把車衛的劍磕在一旁。
  她的身子卻又不支地倒在床上。
  車衛第三次一抖劍身,施出了本門不傳之秘「一字劍」法,劍尖之上光華耀目。
  車釵不禁面色大變,哭道:「哥哥!你竟然用父親傳你的本門絕招來對付我麼?」
  車衛一步步逼近床邊。
  他口中陰森森地道:「這是專用以對付本門叛逆的,對你也不例外!」
  車衛這套「一字劍」法,是得授於父親車飛亮閉門秘傳,車釵雖是車飛亮的女兒,但本門絕技卻是傳男不傳女!所以,他兄妹雖是同門習技,這一字劍法,車釵卻是絲毫不通!
  車衛憤怒之下,竟施出了這一套劍法,來對付自己妹妹,車釵如何不驚!驀地,車衛發出了一聲厲叱。手中這劍自上而下,劃了一道彩虹,有如銀河天墜,直向床上的車釵身上砍去!
  女飛衛車釵雖說武功不弱,可是現在一來內傷未癒,二來又惦念著手足情誼;再者,這套劍法的玄妙,更非她所能抵擋!
  有了這諸多因素,她如何能招架得住?
  她勉強地用劍向上一磕,身子在床上一滾!只聽「嚓」的一聲,這一劍正砍在床上,一床被褥竟被砍成了兩段。
  車釵已喘不過氣來,右手更是又酸又麻!
  這時候,鐵麒麟車衛卻再度縱起了身子,只見身子向下一落,右足一抬,「噹」一聲,把車釵手中的劍踢飛一旁。
  女飛衛車釵尖叫了一聲,用力向下一翻,「通」的一聲,已滾落床下。
  她氣喘吁吁地道:「哥哥,你真狠心……你竟能下手……」
  鐵麒麟車衛狂笑了一聲,現在車釵在他的眼目之中,無疑是一隻待宰的羔羊,他是不怕她跑掉的!當下冷冷一笑道:「小釵,你還是自殺了的好!」
  車釵這時反倒不怕了,她坐起來理了一下衣服,咬著牙道:「你好毒的心!但想要我自己死辦不到,除非是你親自下手!來吧!」說著她扶著牆站了起來,面色一寒道:「來吧!這樣也好,我倒可以跟父親在一塊了!」
  車衛面色猙獰地哼了一聲,道:「你還有臉提父親?」
  車釵面色煞白道:「你為什麼不下手?快呀!快下手吧!」
  鐵麒麟車衛這時手也抖得厲害,他雖恨對方不死,可是無論怎麼說,她也是自己的妹妹呀!要叫他親自下手去殺自己的妹妹,這是一件多麼為難的事!
  他咬了一下牙,後退了一步,道:「奶媽,你過來!」
  那個老奶媽一隻手捂著臉,走過來道:「是叫我麼?」
  車衛哼了一聲道:「這賤人私通仇人,叛逆本門,罪該萬死!本座命你即刻下手,快快殺了她!去!」說著把手中劍,交給了奶媽!
  那婆子接劍在手,呆了一呆,道:「這……這……小衛,還是你自己下手吧!」
  鐵麒麟車衛冷笑道:「我身為一教之主,豈有親自下手之理?你快下手,不要多說了!」
  那老婆子用手抹了一下唇角的血,陰森森一笑道:「小姐!你可是聽見了,這不怪我老婆子……我是……」
  才說到此,卻被車釵「呸」的一口唾沫,啐在了她的臉上。老婆子「唷」了一聲,嘿嘿一笑,冷森森地道:「好呀!死到臨頭,你還敢跟我厲害?」說著走上前一步,晃了一下手上的劍,道:「我本來不想下手,現在我要親自下手了!」
  車釵連氣帶恨,只覺得頭暈目眩,當時勉強地冷笑了一聲道:「不要臉的老鬼,你下手吧,我作了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這老婆子半邊臉腫起了老高,下嘴唇就像是吹起一個泡似地翻了出來,別提有多難看了。她聽了車釵的話,一張臉幾乎變了豬肝一樣的顏色。當時嘿嘿地陰笑了一聲,道:「好吧!你就變鬼去吧!」說著大腳向前一邁,掌中劍猛然一抖,直向車釵前心扎去!
  突然,一個冷峻得令人發抖的聲音喝道:「住手!」
  緊接著一股風力,自窗外襲來!
  那婆子偌大的身子,為這股風力一撞,口中「哇呀」一聲大叫,「噗通」一下,撞在了牆角上,手上的劍也「噹啷」一聲丟在了一邊。奶婆子一聲大叫,頓時昏了過去。
  鐵麒麟車衛一驚,猛然偏過頭一看,不由也是一驚!
  原來不知何時,這房子一邊的那扇窗子,竟被人打開了。
  就在窗前,立著一個身軀偉岸、皮色微黑的少年!
  這年輕人,頭上戴著一頂海島上漁民喜戴的那種草帽。他前額寬闊,目光炯炯,一雙如劍的眉毛,長長地掃出去,英俊之中,透出一股倔強之態!
  他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奇特的:上身是一張黑色豹皮製成的短袖背心,下身也是同色的半長不短的一條褲子。在他背後,還系有一領黑綢的披風,兩肋各佩戴著一隻鏢囊!
  這年輕人,真有一種說不出的豪邁勁兒,令人一眼看去,就不敢輕視!
  車衛不由濃眉皺了皺!這人好像是在哪裡見過?只是他來得太過突然,令車衛腦子一時轉不過來。
  他怒叱了一聲道:「你是什麼人?怎可隨意闖入此樓!」
  來人冷冷一笑,露出白而閃亮的牙齒,道:「車大教主,你真是好健忘啊!」
  車衛轉過身來,厲聲道:「你是誰?快快報上名來!」
  來人鼻中哼了一聲,微微笑道:「先不要問我名字,老實說,我不是來找貴派麻煩的,我只是來打聽一件事……」說著目光在一邊的車釵身上一轉,哂笑道:「看見這姑娘好可憐,我不忍不管!」
  他輕輕地一笑,又道:「你是她什麼人?聽她口氣,好像你是她哥哥,天下哪裡有哥哥殺妹妹的道理?」
  在他說話之時,鐵麒麟腦中,一直在迅速地思索著。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起,這個怪異的人,自己在哪裡見過!
  聞言後,他冷笑道:「小子!你管得也太寬了,居然管起我紅衣獅門中的事情來了!」
  來人目光一瞪,道:「你嘴上放乾淨一點!」
  他說著目光掃了車釵一下,冷冷地道:「車衛!你身為一教之長,自己無能拿住邊瘦桐,卻有臉怪罪一個姑娘,豈不可恥?」
  車衛面色一紅,哼道:「這是我家門之事,你管不著!」
  黑衣人狂笑道:「我還不知道,天下有我蕭葦所不能管的事!」
  鐵麒麟車衛聞聽,不由陡然呆了一下。他面色驟變,恨聲道:「你就是蕭葦?」
  說著他近前了一步,反唇相譏道:「蕭葦,那一夜若非你攔江劫舟,劫走那姓邊的小子,我又何至於落此地步!」他恨得聲音發抖地道:「這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你不怪罪自己,卻還有臉來問我?好不知恥……」
  才說到此,就聽蕭葦一聲怒吼道:「混蛋!」只見他右手一舉,「哧」的一聲,劈來了一股掌風。
  車衛是知道此人厲害的,見他如此,連忙施出功力,迎著他的掌勢,也猛地劈出一掌。
  兩股掌風,在空中「波」的一聲,交接在一塊。
  勝負之分,立刻呈現。晴空一羽蕭葦,不過是輕輕地一動;可是鐵麒麟卻蹌踉地退後了好幾步,「砰」一聲,碰在了牆上。
  他面色不由一陣大紅。當時厲聲道:「蕭葦,你屢次三番欺人,莫非本座當真怕你不成?」說著一彎腰,把地上一口劍拾了起來。
  蕭葦見狀,面色一沉道:「車衛,我勸你還是安靜些好!」
  車衛此刻在憤怒頭上,怎會聽進此言?
  他狂笑了一聲道:「你算什麼東西?敢來教訓我!」身子猛地向前一竄,掌中劍迎面就削!
  蕭葦一聲冷笑,只見他雙臂向空一舉,整個的身子,迎著車衛的劍尖,只是那麼翩然一轉,車衛這一劍,已經落了空招。
  鐵麒麟先前在邊瘦桐身上受了一肚子悶氣,又被車釵之事氣得死去活來,想不到平空又出一個蕭葦,他的怒火,不禁全都發在了對方身上。
  一劍不中,他口中叱了一聲,劍尖往當空一點,足下「刷」的一個轉身,快同風車一般,又把身子轉了過來。
  蕭葦倒沒有想到,對方會有此一著。就在他微微驚怔之間,車衛的劍,已響起了一片劈風之聲,直向他肋旁劈過來。
  蕭葦冷冷一笑道:「來得好!」他雙掌平胸一按,整個身子就像是一片雲似地,霍地拔空而起,從對方的頭頂之上,輕輕地移了過去。這時候,他也不敢再客氣了!待身體落下,他口中冷然叱道:「大教主,領教了!」右掌一抖,進步推掌,一掌向著車衛右肋之下擊去!
  車衛劍勢一轉,由下而上,「太公釣魚」,霍地向上一挑,反點蕭葦的面門。
  這是他門中絕學「一字劍」法,施展出來,果然不同一般!
  蕭葦輕敵之下,這一劍險些傷著自己。鋒利的劍刃,擦著他的耳邊掠了出去!
  雖然這一劍沒有令他身體負傷,卻不禁驚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劍芒過處,鬢角一縷黑髮,竟自飄然而落。
  這對晴空一羽蕭葦來說,簡直是一種莫大的侮辱。
  他雙眉一挑,厲聲道:「好劍法!」
  只見他雙臂一張,大步地一轉!他那偉岸的身子,隨著車衛的劍勢,走馬燈似地一個猛旋。「梁」字一訣,可謂用到了極妙之處。隨著他遞出的手勢,一聲叱道:「撒手吧!大教主!」
  車衛手上的那口寒光閃閃的劍,竟自脫手穿空而出,直直地插在了屋樑之上!
  這種手法,快、絕、狠配合得天衣無縫,令人歎為觀止!
  鐵麒麟口中「啊」了一聲,蹣跚地蹌出了五六步,才定住了腳,由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一時竟呆住了!
  晴空一羽蕭葦哈哈一笑,道:「大教主,你這兩手功夫,連我蕭葦都罩不住,卻想去對付那姓邊的,豈非是妄想?」
  車衛這時面色紅紫,彷彿都要裂開了。他真恨不能地上有個洞,好叫自己跳下去。聞言後,他苦苦笑道:「蕭葦,你我這梁子是結上了!」
  蕭葦朗笑了一聲,道:「蕭某一生樹敵,有如暑夜飛蚊,多上大教主你一人,又算得了什麼?」
  這時牆角的奶媽子,已悠悠醒醒轉過來,她忽然站起,大吼了一聲,猛地撲了過來,道:「我打……死你!」
  蕭葦猛一轉臉,右掌一揮!這婆子第二次倒了下去,「通」一聲,震得比上一次更厲害,又第二次昏了過去!
  鐵麒麟車衛自忖武功較之對方甚遠,如果再不自量力,上前只怕受辱更甚,只得冷笑了一聲道:「蕭葦,你與我紅衣獅門有何仇恨,為何屢次三番與我為敵?」
  晴空一羽蕭葦冷冷地搖了搖頭道:「沒有什麼仇!」
  車衛怒聲道:「那是什麼道理?」
  蕭葦又冷笑道:「沒有道理!」
  車衛簡直要氣炸了肺,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蕭葦抖了抖衣服,輕鬆地一笑,道:「說起來,我們也許該同仇敵愾!不過,我蕭葦是一條磊落的漢子,不像你車衛小人一個!」
  車衛恨聲笑道:「小人?」
  蕭葦點了點頭,道:「我蕭葦對敵,只憑自己本事,絕不施毒計暗算,更不會網羅敵眾……」
  車衛臉上一紅。蕭葦冷冷笑道:「邊瘦桐也是我的大敵,有一天我會打敗他的,你等著看吧!」
  鐵麒麟不禁怔了一下,道:「只是……你還是技不如他!」
  蕭葦不自然地笑了笑,道:「不錯,可是有一天,我會勝過他的!」
  說到此,他大步走到了車釵身邊,朗聲道:「走!姑娘,收拾一下你的東西,我帶你離開這裡!你不能死在這裡!」
  車釵面色微紅,方纔的一切,她全都看見了!她真不敢相信,這個年輕人,竟會有這麼高深的武功造詣!
  可是從他口中聽出來,他好似也不是邊瘦桐的對手,由此看來,這邊瘦桐的武功,真不知有多麼高了!
  這時她內心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一種莫名的傷心,使她籟籟地落下淚來!
  蕭葦一笑道:「不要哭了,走吧!有我在,他們是奈何不了你的!」
  車釵慢慢望了哥哥一眼,又低頭歎息了一聲。
  這個家她實在也是住不下去了。
  可是她又怎能同著眼前這個陌生人——蕭葦去呢?
  想到此,她不由得發起愁來。
  蕭葦見狀,不由怒道:「你怎麼還不走?你當真想死在這裡麼?」
  車釵不由臉上一紅,她勉強站起來,苦笑道:「我身上有傷……不大方便吧!」
  蕭葦展眉笑道:「這個容易!」說著自囊內取出了一條絲帶子,抖開來,有兩丈長短,朗聲笑道:「讓我背著你!」
  車釵面色更紅了!
  可是她是一個很剛強的姑娘,絕非一般小家子氣的閨女可比,略一猶豫,她終於點了點頭道:「好!讓我整理一下東西!」一面說著,隨手把一個隨身革袋理了一下。
  蕭葦一雙閃爍的眸子,不由自主地在她身上轉著。
  他雖平生不喜女色,可是眼前這個姑娘,實在是太美了。
  他腦子裡只是動了一下,卻又把它逐之念外。
  他隨便抓起了一件披風,向車釵身上一丟道:「快披上!」說罷回過臉,向著車衛一笑道:「這裡大概沒有大教主你什麼事了!」
  鐵麒麟車衛面色不禁一紅,冷笑道:「你莫非不顧及你的名節麼?」
  蕭葦又是一聲朗笑道:「大丈夫善為而為之,立地如桿,立心如月,何忌之有?車衛,你還嫩得很呢!」
  鐵麒麟車衛不由長歎一聲,點頭恨道:「蕭葦,由你去吧!」
  這時車釵已整理完畢,她望著蕭葦,道:「蕭兄,我們走吧!」
  她正眼也不看車衛一眼,大步走到蕭葦面前。
  晴空一羽蕭葦彎下身來,讓車釵俯在背上,然後抖開了絲帶,纏了幾轉,捆得很是結實。
  車釵這時反倒坦然了,她笑道:「你要送我倒哪去呀?」
  蕭葦冷哼了一聲道:「走著瞧吧!」說罷,雙膝微微一彎,已如箭矢一般投窗而出,落在了對樓脊瓦之上!
  他身形方自站定,就聽見一聲叱道:「打!」緊跟著「嗖」一聲,飛上了一粒銀珠。
  蕭葦只當是普通的暗器,一聲冷笑,回頭駢指一點,只覺得指尖一麻!這一粒銀丸,竟是力量極大。
  只見一個白鬍子道人,自下面猛竄而上。
  道人高聲叫道:「好傢伙,你這是綁票還是怎麼著?」
  車釵一眼認出,上來的道人正是武當名宿天池上人,不由一驚道:「快走,這是天池上人!」
  晴空一羽不由一怔,這道人的名字他是久仰得很,可是也並未把他放在心上。當時狂笑了一聲道:「怎麼樣?道人你也來了?」
  天池上人本來有事來見車衛,誰知才行到此,卻碰見了這件怪事。他由車衛的怒罵聲中,得知蕭葦是劫人而去的,當時糊里糊塗地發出了一粒銀珠,匆匆趕上房來。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來人竟是名震東南的南海雙鷗之一,原先只當是一個無名小輩。當時他呵呵一笑道:「紅衣獅門真是門風不幸,怎麼盡自出些怪事,小子!把人快快留下來!」
  車釵忍不住在蕭葦身後道:「天池伯伯,是我自己要走的!你老人家不要誤會!」
  天池上人怔了一下,一手摸頭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姑娘,你知道這人是誰嗎?」
  女飛衛車釵沒有理他,頻頻催著蕭葦道:「快走!快走!」
  這時,地上的車衛高聲叫道:「休要聽她胡說!上人,擒住他們!」
  天池上上人嘿嘿一笑,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姑娘,你竟是跟這小子串通好的呀!那可是不行,貧道要留下你們來!」說著縱身而過,伸手向著蕭葦就抓。
  蕭葦身子向下一塌。
  看他那樣子,就好像是跌倒在房上一樣!可是等到天池上人的手,即將抓在車釵身上的剎那之間!晴空一羽蕭葦,忽地一聲狂笑緊緊按著瓦面,忽地向後一翻,一揚一吐,背著車釵的身子,就像是一枚大球似地,「呼」地飄了起來,直向著房下墜去!
  蕭葦這種掌力,雖說沒有傷到天池上人,卻令他面色一陣發熱,足下蹌踉了好幾步。驚愕之間,已自失去了他們的蹤影!
  天池上人口中「咦」了一聲,正要縱身追下,卻聽見一邊的車衛苦笑道:「上人,不必追了!」
  天池上人連連失利,只覺臉上無光。他苦笑了笑,道:「這人是誰?」
  車衛咬了一下牙,道:「晴空一羽蕭葦!」
  天池上人摸了一下鬍子,仍想不起來。
  鐵麒麟冷冷地道:「這就是我上次提到的南海雙鷗之一!」
  天池上人心中打了一個哆嗦,心說:「怪不得呢!」
  車衛十分失望地歎息了一聲,道:「我們現在是前有狼,後有虎,如何是好?」
  天池上人搖頭一笑道:「賢侄你不要害怕,只要那海空長老一到,一切就會迎刃而解了!」
  一提起「海空長老」,車衛的精神不由一振。
  一切的計劃,一切的希望,全都寄托在那個泡影似的「海空長老」頭上了。
  未來的一切,誰又能預料呢!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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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9 22:25:41 |只看該作者
19、紅石嶺下斬巨蟒

  一陣疾走之後,魁梧的蕭葦,身上竟然出汗了。
  他背上的車釵,這時卻覺得有說不出的羞澀!想一想,這算什麼呢?自己一個單身的姑娘,趴在人家背上,偏偏對方又是一個單身的少年。
  他是糊里糊塗地背,自己也是糊里糊塗地跟他走!這要是傳揚出去,真成了天大的笑柄了!
  想到這裡,車釵再也待不住了。
  眼前是荒無人煙的巫山,「巫山十二峰」就在眼前,一峰接一峰,就像是天空的雲團一樣。
  她冷靜下來,才感覺到有些害怕了。
  蕭葦站定了腳步,朗笑了一聲,道:「這一陣好跑,哈!真過癮!」
  他鬆開了胸前的帶子,車鋇雙腿早子發麻,這時突然解開帶子,只聽「噗通」一聲,她竟由他背上摔了下來。
  蕭葦不由嚇了一跳,忙轉身伸手去扶她。
  卻不料車釵把他的手一推,面色鮮紅的地道:「不要動我!」
  蕭葦一怔,睜大眸子道:「我扶你起來啊!」說著又伸手去扶,車釵慌忙自己掙扎站了起來,她後退了一步,笑道:「不用了……我自己會。」
  蕭葦點了點頭,笑道:「這樣就好,你的傷重麼?」
  車釵不知如何回答,這一霎間,卻又覺得十分不好意思起來了。尤其是當對方那雙深深的目光在注視自己的時候,不知怎的,她內心竟跳動得那麼厲害。
  她含笑搖了搖頭道:「不要緊……」
  蕭葦忽然一把抓住她一隻手,向前一帶。
  車釵不由嚇了一跳,道:「你……」
  這是一個很突然的動作,車釵只當他不懷好意,當時正要舉手打去,卻見蕭葦以二指按在了她有脈道之上,星目微合,道:「不要怕,我不會吃人!」
  車釵不由鬆了一口氣,才知道他是為自己號脈。
  可是一隻手叫人家這麼抓著,的確不是味兒;可是要硬抽回來吧,對方是那麼坦率,自己若忸怩,豈不顯得有些過份了!
  她一時面色大紅,再也不好意思看他一眼,當時勉強地笑了笑道:「我沒有什麼大病,算了吧!」
  蕭葦忽地張開了眸子,很是驚異地望著她道:「車姑娘,你的心跳得好厲害,使我無法確定你的脈搏,你能靜一靜麼?」
  車釵搖了搖頭。
  蕭葦一怔道:「為什麼?」
  車釵才知道是錯了表情,忙又點了點頭。
  蕭葦見狀,不禁朗聲大笑了起來!
  他的這種豪邁、旁若無人的作風,令車釵感到很是吃驚,更感到無限的嬌羞。
  她掙扎了一下道:「你……幹嘛笑呢?」
  蕭葦鬆開了他的手,忽地站了起來道:「你覺得你很美是吧?」
  車釵不由面上一紅,蕭葦又是一聲大笑,忽然笑聲一斂,道:「確實很美!不過……」說著那雙冷峻的目光,注定在她身上,道:「但我蕭葦是鐵錚錚的一條漢子,頂天立地的英雄,是不會為你的美色所誘的!」
  車釵不由呆了一下,她忽然為方纔的意念而感到愧疚!玉面禁不住又紅了。但對於這個性倔強的怪人,卻由不住生出了一種莫名的敬仰。
  她點了點頭含笑道:「你的本事真好,是跟誰學的呢?」
  蕭葦一隻手扶在一棵松樹幹上。聞言後,他的手用力地一抓,只聽得「沙沙」一陣細響,竟被他抓下一大把木屑。他慢慢張開手,木屑紛紛落地。
  車釵這句無意的話,似乎觸到了他的傷心之處!
  他苦笑了一下,道:「車姑娘,我學武的經歷很苦!不像你……」
  說著他又用力在樹身之上,抓下了第二把木屑,接下去道:「你有師父傳授!」
  車釵搖頭道:「錯了,是我父親教我的!」
  蕭葦冷哼了一聲,道:「那你就更幸福了,而我……」
  「你是跟誰學的呢?」車釵問了一句,面上卻覺得有些訕訕的。她也不知怎麼,竟忽然關心起眼前這個人來。
  晴空一羽蕭葦,垂下頭來,黑亮的長髮,披散在項間,被風吹得一根根飄散開來,就像是極細的一蓬鋼針。他那結實的兩肩,粗粗的胳膊,說明了這年青人,是那麼的健壯,他的毅力也必然是驚人的。
  車釵見他沒有回答自己,翻了一下眸子道:「嗯?問你呢!」
  蕭葦哂然一笑,道:「我這一身功夫,一半是偷學,一半卻是自勵自創而成的!」
  車釵不由起了興趣,她又翻了一下眸子道:「偷學?」
  「是的!」蕭葦冷冷地道:「飄零四海,走遍南北,從很小很小起……」
  他用手比劃了一下,車釵不由驚道:「這麼一點點呀,那才幾歲呀?」
  蕭葦苦笑道:「七歲。」
  車釵不由內心一寒,禁不住小聲道:「真可憐!」
  蕭葦忽然劍眉一挑,道:「可憐!你是說我可憐?」
  說著又自朗聲大笑起來,車釵驚愕地望著他,不知他為何會這麼豁達。
  「他到底是屬於哪一類型的人物呢?」
  她腦子裡在想著,一雙靈活的眸子禁不住在他身上轉了又轉。
  對方那豐朗的外貌,說明了他是相當英俊的!
  蕭葦收斂了笑聲,哼了一聲道:「以前的確是很可憐的!沒有家、沒有家人、沒有父母……到處飄零,就像是一個小乞丐!」
  車釵不由深深地陷入同情。
  她眼前所見的,彷彿不再是一個結實健壯的年輕人了,而是「鶉衣百結」的一個小乞丐,赤著瘦小的一雙腳,在沿門求乞。
  想到此,她幾乎要落下淚來!
  蕭葦冷峻的目光,正在注視她!
  車釵恍然醒悟,微微笑道:「可是現在,你很好了。聽說,你們在海外,有一座島,無所不有!」
  蕭葦雙手按在松樹的樹幹之上,聞言後,低沉地笑了幾聲,震得樹身籟籟地抖動著。樹上的松葉,就像是千萬支鋼針一樣,唰唰落了下來。
  忽然,他的雙掌一抖,樹身發出了「咋喳」一聲,竟被齊腰折斷了。
  這個動作,不由把車釵嚇了一跳!
  她站了起來,卻見蕭葦對她微微一笑道:「不如此,不足以洩我心頭之恨!」說著他也站了起來,憤憤地道:「赤城島完了,十年的苦心,付諸流水……」
  他說著在地上走了幾步,咬牙冷笑道:「這一切,全是邊瘦桐那小子賜給我的,我豈能與他甘休?」
  女飛衛車釵聽了,不由一驚!正想探聽一下他與邊瘦桐結仇的經過,蕭葦卻長歎了一聲道:「走吧!」
  他叉著腰,左右看了一眼道:「這是什麼地方?車姑娘,你知道麼?」
  車釵看了一下道:「巫山十二峰。」
  蕭葦微微一笑,道:「那就快到了!」
  車釵一驚道:「到哪裡呀?」
  晴空一羽提起她的行囊,道:「過了十二峰,有處地方叫紅石嶺,那裡有我一個好朋友,我們可以到那裡去!」
  女飛衛車釵微微笑道:「我不去!」說著她一伸手:「把東西給我,謝謝你救命之恩,我們就此分手吧!」
  蕭葦冷冷地道;「你這個樣子,保管走不下這座山就要倒下去的,我不能讓你如此!」說著往前一縱,道:「過來,還是讓我背著你!」
  車釵這時真的感到為難了。蕭葦說的一點也不錯,自己這個樣子,恐怕走不出這十二峰,就要倒下去了。即使走出去,而這巫山附近,全是紅衣獅門的弟子。自己這個樣子,又豈能逃得出他們的手?
  想到此,她留戀地看了蕭葦一眼。只見對方似因自己的遲遲不答,微微顯出不悅!
  但他那剛顏的表情,似乎說明,他是一個正直的人,對這樣的人,盡可以放心!略一猶豫之後,她點了點頭道:「好吧!只是我的傷一好就走,你可答應?」
  蕭葦怔了一下,車釵接道:「如果你不答應,我們還是分開的好!」
  晴空一羽鼻中哼了一聲道:「好吧!其實這是你自己的事……」說著露出發亮而潔白的牙齒,一笑,道:「我是不忍心,看著你一個女孩子怪可憐的!」
  車釵被說得臉上一紅,杏目向著他瞟了一下,想說他幾句,又總覺得對於此人恨不起來。
  她由一旁折下了一根樹枝,道:「你不要背我,我可以自己走!」
  蕭葦又哼了一聲道:「好!那我們就走!」說著轉身就走。
  車釵看著他的背影,笑著搖了搖頭!
  在這荒涼得看不見一個人的山上,二人一前一後,慢慢地走著。
  越走路越難行,光線也似乎越為昏暗。
  蕭葦像是一頭牛,如不是因為車釵累贅,他也許早就到了。可是現在,他們只有一步步地行著。
  車釵氣喘吁吁,幾乎感到有點支持不住了,但卻仍然勉力硬挺著。
  蕭葦不時地回過頭來等候她,顯得有些著急,可是卻仍然忍耐著。
  有很長的一段距離,二人沒有說話。
  漸漸地,車釵實在受不住了,她只覺得雙目發黑,腳上由於沒來得及換靴子,此刻被山上的荊棘刺破了。看起來,她的樣子是相當的狼狽。可是抬頭看看,那崎嶇的山路,似乎越走越長,越走越走不完。
  看看天色漸晚了,西天只剩一抹朱霞,林子裡的麻雀兒噪成了一片。
  前行的蕭葦,仍然是健步如飛。他忽然回過頭道:「快走吧!我想再翻過這兩座山,也就該到了!」
  女飛衛車釵聽到此,只覺得頭上「轟」一聲,差一點昏了。「我的老天!」她暗暗叫了一聲:「還要再翻過兩座山?」
  當時只覺得兩腿一軟,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她頻頻喘息道:「蕭兄,等一等,曖……我實在走不動了!」
  晴空一羽聞言,回過身來,皺眉一笑道:「你要是再休息,恐怕天黑也到不了,夜晚行路更危險了!」
  車釵倚坐在一棵矮樹下,只覺得眼前金星亂冒,現在就是再說什麼,她也是走不動了。當時苦笑道:「我實在不能再走了!」
  蕭葦折回頭來,歎了一聲道:「好吧!可我們只能歇一小會兒!」說著在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距離車釵甚遠。
  車釵遠遠地望著他,由不住咬了一下牙,心中想道:「這人的心真狠!」她一賭氣,硬把身子撐起來,道:「走吧!我們走!」
  蕭葦一笑,提起了行囊,繼續前行。
  可是走了沒有幾步,忽聽「撲通」一聲,他忙回過身來,卻見車釵又倒下了。
  蕭葦哈哈一笑道:「看來我們是需要再歇一會兒了!」
  車釵這時喘成了一團,只覺得口乾舌燥。她忍不住喘息道:「水……水……」
  蕭葦解下了一個軟皮水袋,遠遠擲過來道:「接著!」
  車釵用力伸出手,接過水袋,手腕都麻了。她小聲地罵道:「黑心狼!」拿起水袋要喝,卻見那水袋,只有一個尖出的嘴兒,怎麼喝呢?
  可以想像得出,喝水時必須是嘴對嘴兒,自己一個姑娘家,怎麼能用他喝過的地方來喝呢?當時問道:「杯子呢?」
  蕭葦哈哈一笑,道:「車姑娘,這又不是在家裡,將就一點吧!」
  車釵本想賭氣不喝了,可是她現在實在是渴得受不住了,只好什麼也不想,對著嘴兒喝了幾口。
  不料,那水味道甘芳,涼爽清冽,好似摻有些什麼香料,入口清香,齒頰留芳,一時忍不住喝了一個精光。
  頓時,她覺得精力增添了許多,順手朝蕭葦丟過皮袋子道:「謝謝你!」
  蕭葦接過了水袋,搖了搖,失聲笑道:「都喝光了,我呢?」說著撥開了嘴兒,把乘下的幾滴都倒入口中。
  車釵見他用自己才喝過的地方喝,不由羞得臉上大紅,忍不住嬌聲道:「你……真是的!」
  蕭葦站起來大聲道:「我可不像你那麼嬌嫩。」說著提起了袋子道:「可以走了吧?」
  這時車釵倚身在樹幹上,又打量起這個偉岸的青年,只覺他全身上下,好像全是勁兒……
  尤其是看著他就口喝那幾滴水的時候,也不知怎麼,她內心原先的那一腔怒氣,竟自一掃而光了。反倒覺得,對方憨直得可愛!
  她多麼想說:「喂,背著我吧!」可是事先自己已說了大話了,這時候卻怎能變口呢?當時咬了一下牙,用樹枝又支持著站了起來。
  蕭葦望著她,點了點頭道:「你只要不想著累,也就不覺得了。」
  車釵冷笑道:「是啊!不想就不累了。」
  蕭葦在前,並沒有發覺她的語氣不對,接道:「是吧!我沒有騙你!」
  車釵已懶得再理他,二人一前一後,一口氣又走了數里。
  這時,只覺得山勢越來越陡峻,路也越來越限險。同時天也漸漸黑了,黑得已不容易看清路。
  眼前又是一個山的尖峰。
  蕭葦忽地一抖雙臂,就像一隻燕子似地,拔到了一塊巨石之上。他大聲喊道:「妙啊!車姑娘快來看看!」
  車釵慢慢地坐在一塊石頭上,她只覺得心口隱隱作痛,眼前陣陣發黑!她這才明白,登山可不是逞能的事,萬一要是舊傷復發,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當時她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喘成了一團。
  蕭葦轉過頭來,又叫了一聲:「車姑娘!」
  車釵連答應的力氣都沒有了。
  晴空一羽蕭葦不由吃了一驚,猛地從巨石上一躍而下,撲過來道:「你怎麼了?」
  車釵扭動了下身子,微弱地道:「背著我吧……我要累死了!」
  蕭葦不由哈哈大笑,樹林子裡的鳥,被他的笑聲驚得紛紛飛了起來。
  車釵嚇了一跳,她支起身來,無力地嗔笑道:「你真壞……」繼而又道:「傻子,你嚇死人了……」
  蕭葦這才朗聲道:「我知道你會說這句話的!不過,我還是十分佩服你的忍耐精神!」
  車釵不由面色大紅,她掙扎道:「那麼,還是……我自……己走吧!」
  蕭葦卻按注了她,正色道:「你的傷要緊,再走就危險了!」
  車釵幾乎要流下淚來,嬌聲道:「莫非我走了這麼久,就沒有危險嗎?」
  晴空一羽蕭葦搖頭笑道:「方纔的一段路,對你是有利的,現在你看,自服藥之後,你的氣色已好多了!」
  車釵苦笑道:「你這人真會開玩笑,我幾時吃過藥來?」
  蕭葦笑了一聲道:「我把藥放在了水袋內,你喝下了水,不是就等於吃了藥麼?」
  車釵愣了一下,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水似有一股異香!
  當時由不住白了他一眼,道:「你真聰明!」
  蕭葦這時又抖開了絲帶,把她背在了背上。
  車釵只覺得全身發軟,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她想:「如果他是一個壞人,我也只好由他了!」
  蕭葦把車釵繫牢,辯別了下方位,呼嘯一聲,身形縱起,倏起倏落,向另一座山嶺疾奔而去!
  當月亮剛剛露出一個朦朧的影子的時候,蕭葦已來到了前面的一道山嶺之上!
  這年輕人真是全身是勁,竟看不出一絲疲憊的樣子!
  在一塊凸出的大石頭上,清楚地刻著三個大字:「紅石嶺」。
  來到這裡,這個海島怪傑,卻顯出一種猶豫之態來了。
  他在附近來回地踱了幾步,心中猶豫不決:「他到底還在不在這兒呢?車姑娘見到我的這位朋友,會不會嚇壞呢?」
  可是,他轉念一想,既來之,則安之。況且這位車姑娘的傷,也需要找個僻靜的地方養一養才是。想到此,他背著車釵一路直向「紅石嶺」上繞去!
  如不是蕭葦帶她來到這裡,車釵絕不會相信,這樣偏遠荒漠的地方,竟會有人居住。
  夜晚在這種荒涼的山林裡行走,真有些令人害怕。
  可是在晴空一羽蕭葦來說,卻是不然!因為幾乎沒有任何事情,會令他感到害怕!
  在他進入這片松林之前,他輕輕喚道:「姑娘,不要怕,我們快到了!」
  可是車釵在他背後,已經睡著了。
  蕭葦搖頭笑笑,縱身撲入松林之內!
  走這種路途的人,必須具有極強的記憶力,否則誤歧途,只怕幾天也轉不出來,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而蕭葦正是具有超人智慧的這一類人。
  他的特長是,凡是被他眼睛所見過,或是耳朵所聽過的事物,終生都能清晰地留在記憶之中。
  因此,他才敢毫不顧慮地闖了進來。
  天更黑了。
  所幸一鉤上弦的月光還亮,能依稀看見四周的形勢。
  陣陣的冷風,在松林之內迂迴貫穿,松濤滾滾,聽來就好像是天上的悶雷一般。
  蕭葦在松林內走了一程,也感到有些累了。但他知道,出了這片松林,也就快到朋友家了。
  忽然,他聽到一種奇怪的聲音,抬頭一看,只見一隻灰狼,就站在眼前一塊巨石之上!
  這隻狼,似已發現了蕭葦的身形,它發出一聲問吼,就向蕭葦身上撲了過來!
  蕭葦心中一驚!
  他知道,這是很特別的一種狼,名喚「灰皮」,厲害得很,常常成群結隊,傷害人畜。只要發現一隻,就說明周圍會有一群。這種狼絕不孤行,要出來,至少在十隻以上!蕭葦怎能不吃驚!
  他當口中叫了聲:「車姑娘小心!」
  口中說著,把手上的那個袋子,忽地向外一揮,「砰」一聲,正砸在了那隻狼的頭上!
  只一下,那狼就倒在地上不動了。
  蕭葦心中一動,心想這隻狼也太不中用了,大概是太老了。
  為了怕它裝死,暗中襲擊。他走了上去,又用力踢了一腳!
  那隻狼撞在石頭上翻了個身,蕭葦忽然發現,這隻狼有一條前腿被齊根斷去,鮮血淋淋。
  他不由一怔,道:「怪哉!」
  這時車釵已醒了過來,她掙扎了一下道:「怎麼還沒有到?」
  蕭葦噓道:「小心!不要說話!」說著左右看了一眼,鼻中除了聞到陣陣血腥之味,並沒有發現什麼動靜。
  他仔細看了看那隻狼,才發現原來是一隻受了重傷的狼。它的前腿斷了一條,眼睛也有一隻瞎的,週身上下,水淋淋的,好似沾有什麼粘液一般!
  他四下看了看,小聲道:「這地方可能有很多狼,我們要小心!」
  說著他撿起了地上的行囊。
  這行囊裡插有車釵的一口劍,他順手抽了出來。
  車釵只覺得身上被繩索捆得很是酸疼,兩腿又麻又冷,就道:「放下我,讓我慢慢地走!」
  蕭葦擔心背著她,行動受拘束,就把她解下來,二人小心地向前行了幾步。
  車釵忽然一驚,道:「咦!你看那是些什麼東西?……」
  蕭葦順其指處,看見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不少東西,他走近一看,才認出竟是一些死狼。
  這些死狼,就和方纔那只一樣,全都是屍身不全。
  晴空一羽蕭葦,見歷極豐。一見眼前這種情形,不由臉色一變,道:「姑娘,我們快快退回去!」
  車釵驚道:「怎麼了?」
  蕭葦緊張地向四下望著,道:「這兒怕是有一條大蟒!」
  車釵聞言嚇得一呆,蕭葦順手把手上的劍遞於她道:「這是你的劍,你拿著,我自己還有一口!」當即反手抽劍!
  就在這時,二人鼻中,同時聞到了一種奇腥的異味,那味道幾乎令人作嘔。
  蕭葦不由大吼了聲:「姑娘,快躲開,那東西來了!」
  車釵病弱之軀,聞言猛地向前一撲,已伏在一塊大石下邊。蕭葦身形一拔,卻落身在石蕭尖上。
  他知道,這時候要跑已是來不及了。驚嚇之間,他目光中,已看出一些怪態。
  就見眼前數十丈處,也就是松林盡頭,一棵大樹竟自無風而自動地彎了下來。
  蕭葦不由心中一動,他把劍交左手,右手正想去摸暗器。就聽得「吱」的一聲尖叫,樹身上「唰」地竄出了一條白影。
  月光之下,這條影子,竟是巨長得驚人。
  蕭葦昔日在海南,也曾見過兩條巨蟒,可是要和現在這一條比起來,那簡直相差得太遠了。只見這東西,少說一點也有普通的小缸那麼粗細、全身白鱗,閃閃放光。
  蕭葦還沒有看清這東西是什麼模樣,它卻已竄入松林之內。
  蕭葦這時驚得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他一生天不怕、地不怕,可是此刻面對這條巨大的白鱗怪蟒,竟令他感到了一種說不出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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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9 22:26:06 |只看該作者
  那怪蟒歲久通靈,已成氣候。它似乎已知道,眼前這個人,將對它不利,所以藏身於松林之內。
  這時腥味隨風而來,較先前更重了。
  蕭葦由腥味中嗅出,這是一條極毒的怪蟒。所以蛇蟒,身上腥味越重,毒也就越深!眼前這種腥膻之味,令人作嘔,可以想像到,這是一條多麼毒的東西了。
  驚忙中,他已來不及換上長衣。匆忙中用兩條護膝的帶子,把露出的雙膝纏了纏,口中催促道:「車姑娘,快向後逃,越遠越好!這兒一切都有我!」
  車釵這時兩腿早已嚇軟了,她勉力向後爬了幾支,實在也爬不動了。而且,她心中擔心著蕭葦的安危,不願單獨逃生,掙扎著扶石坐起來。
  蕭葦見她竟不聽話,正要發火,忽然看見一顆三角形、足有巴斗那麼大的怪頭,出現在眼前一柱石筍之後。伸縮之間,吐出足足有兩尺長短的一條舌信!
  蕭葦長嘯了一聲,雙足踹石尖,身子如一隻凌霄的大鶴,猛地竄了起來,直向那怪蟒棲身之處落去!
  只聽得又是「吱」的一聲怪叫,那條白鱗怪蟒忽地抑起了頭,「波」地一聲,口中一條白色的、同長柱也似的真氣,迎著蕭葦下落的身子,噴了過去!
  晴空一羽蕭葦猛然地就空一滾。這口白氣,擦身而過。而蕭葦的身子,卻因臨時迴避,失去原有的準頭,向一邊墜落了下去。
  他身形一落,眼前已看清了這怪蟒的真面目!
  只見這東西,足足有七六丈長短,全身上下,俱全有腕口大小的白色鱗片,閃閃有光。唯獨下半截身子,卻是光禿禿的白肉,沒有一片鱗甲。
  蕭葦無意間吸了一口氣,只覺得腥膻之中,竟夾有一種無比的甜味。頓時,他覺得頭腦昏迷,差一點倒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粗心,意忘了閉住氣息,吸了這蟒身上散發的奇毒的氣息。當下勉強定住心血,不令血氣上翻。
  時不容待,如果等到這蟒蛇轉過頭來,只怕自己這條命就保不住了。
  他長嘯一聲,一煞腰,已如同箭也似地,向蟒蛇身上落去;手中劍繞出一道寒光,直向蟒頭上砍去!
  這條白鱗怪蟒,「吱、吱」一連兩聲尖叫,長身忽地向上一竄。
  只聽「嗆」的一聲,蕭葦這一劍,正正地砍在蛇頭之上。
  以蕭葦的腕力,這口劍竟未能砍進分毫,反倒彈出了尺許,同時足下的蟒身抽動之間,已把他像一個球似地拋了出去。
  晴空一羽蕭葦一身軟硬功夫,可說是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可是,今天遇見的這條怪蟒,卻令他感到束手無策,驚恐萬狀。
  他身形第三次騰起來,掌中劍「星馳長空」,劃出了一道銀虹,直向著這條蟒蛇的腹下劃去!
  劍勢甫一下落,已為那怪識得了先機。只聽得「吱」的一聲,蕭葦如同驚弓之鳥,嚇得向後一頓!
  但見蟒口開處,一股毒氣向著自己迎面噴了出來。這次噴出的毒氣,不像先前那麼大片,卻是同一條線狀,只聽得「波」的一聲,如同箭也似地射了過來。
  蕭葦向後一閃,只聽得「咕嚕」一聲,他身邊一塊小山似的巨石,竟然猛地倒了下來。那怪蛇一條長尾,挾著無比的風力,直向著自己身上掃來!
  這種情形,真是驚險到了極點!好蕭葦,用掌中劍一點滾來的巨石,借力發力,已飛起了五六丈高下。眼看著那怪蟒一條長尾,「颼」地掃了過去!
  機不可失!蕭葦口中叱了聲:「好畜生!」身子陡然向下一落,如同星丸跳擲似地,已落在了那蟒蛇的脊背上。
  這一次他力貫右臂,用足了內力。掌中劍向外一抖,只聽得「嚎」的一聲!蕭葦就覺得掌心一熱,齊腕處一陣酸麻,差一點把寶劍扔出了手!
  他手上的那口劍,意然如同一面弓似地彎了。那怪蟒週身上下當真是刀劍不入!
  儘管如此,蕭葦的腕力卻也不弱,隨著劍身的向外一彈,但見血光一現!
  怪蟒口中發出了極長的一聲怪嘯,蕭葦這一劍把它身上碗口大小的一葉鱗片削了下來。
  晴空一羽蕭葦,驚心之下,卻也極為沉著。這時見狀,以為機會難得,不能放過。當時劍身向後一拂,第二次向外一抖!
  這一次,他是照准了那蟒身上脫了鱗片的傷處,長劍一吐,只聽得「噗」的一聲,三尺長劍,至少有兩尺左右,沒入蟒腹之內!
  蕭葦一劍得手,不敢絲毫逗留!當時,足尖一點蟒腹,身形施了一招「巧燕倒穿雲」,霍地反竄了出去!
  那條怪蟒,口中又發出了「吱」的一聲。但見它就地一滾,大片山石雷鳴一般響了起來,一時之間,亂石崩雲,山騰石嘯,聲勢好不驚人!
  蕭葦知道大蟒負傷不輕,心中好不興奮!
  其實他哪裡又知道,這種深山怪蟒,一旦成了氣候,又豈是普通刀劍所能奏效的。蕭葦這一劍,只是令它負痛更增暴怒而已,並未傷著它什麼要害!
  這時它長軀擺動起來,活像是一條鬧海的蛟龍!附近的大小山石的樹木,凡吃它巨尾掃過的,無不是裂斷翻飛,碎石木屑就像秋風落葉似地落了下來。
  晴空一羽蕭葦看在眼中,不由得嚇出了一身冷汗。他心中惦念著車釵的安危,生恐她為亂石所傷,當時竟忘了自身安危,就見他猛地掠起了身子,落身在一塊高聳的山石之上,大聲叫道:
  「車姑娘,你還好麼?」
  女飛衛車釵,雖是距離較遠,可是望著這種情形,早已花容失色。偏偏她身上又不方便,此刻見狀,更覺得雙腿軟麻不堪,心中焦慮不安。
  這時聽見了蕭葦的呼聲,不禁精神一振,當即勉力站起來,道:「你……你在哪裡?」
  蕭葦怎會聽見她的聲音,夜色昏暗,更不易辯出她身在何處。當下不由暗暗吃了一驚,口中又大聲叫道:「車姑娘——」
  一聲未完,只覺得頸後冷風嗖然而至,鼻中又聞得一股異香!蕭葦暗道了聲:「不好!」當時連頭也顧不得回轉,足下用力地一點,猛然向前竄去!
  可是當他雙足落下之時,才覺出不妙了。只見他雙膝一軟身子竟再也挺立不住,「咕嚕」的一下,滾了下來。
  這時他已經知道,自己多半是中了毒了!
  耳聞得頭頂上怪嘯聲刺耳欲聾,大股的腥風令人作嘔,那怪蟒一雙眸子,活像兩顆明珠,曳然而至。它口中那條長信,吞吐間,就像是一柄雙股鋼叉。
  蕭葦甫見此景,不由心中一驚。他奮力挺起了身子,大吼一聲:「好畜生,我與你拼了!」當時使出了僅有之力,掌中劍猛地一抖,「哧」一聲脫手而出!
  這口劍,就像是一支脫弦的強弩,只一閃,已到了那怪蟒面前。
  那條怪蟒暴怒之下疏於防備,沒有料到敵人有此一著,此刻再想閃躲已是來不及了!
  只聽得「波」的一聲,這一劍,正正射中了它的左目。怪蟒口中發出兒啼似的一聲怪叫,它那巴斗大小的一顆怪頭,倏地向一上甩,「噹啷」一聲,竟把瞳中的劍摔了出去。鮮血立刻像泉水一般,自它的瞳子裡噴了出來!
  這條銀鱗怪蟒,盤踞在紅石嶺上,已有數百年之久,早已接近氣數。它自成氣候以來,一向是深居淺出,自知已遭十忌,所以十分謹慎!只因近幾日來,感到長久隱伏洞內,週身鱗甲中有數處變潮生苔,癢痛不已,故此不得已才潛出洞外。它白天不敢出來,怕遭大忌,只得夜晚出來,見見月光,同時以長軀遊行於亂石之間,也好解解痛癢,即不料一時動了天真。
  它長久禁錮幽谷,怎奈得這洞外花花世界引誘?於是,在不知不覺間,漸漸就迷戀起紅塵來!先是夜晚出來,遊玩遊玩,漸漸膽子大了,有時在清晨時候,也敢露面了。
  由是,膽子愈來愈大。
  這紅石嶺上,鳥獸極多,這怪物出現之後,正好膏以饞吻!這怪蟒久已不食血腥,初沾美味,樂不可收,先是飛禽,後來連走獸也不輕易放過!
  如此一來,這紅石嶺上的鳥獸算是遭了大劫!
  今夜,這條毒蟒捕食了許多小動物之後,因迷戀天上的星月,遲遲不歸。
  大抵將成氣候的異類,都喜吸取日月精華,藉以輔足道力!
  這條大蟒,已有數百年的道力,自不例外。它在亂石中遊行了一陣,正待噴丹吐霧之時,無意間竟發現附近的氣味不對。
  也是狼群活該倒霉,它們一見這大蟒出現,不由嚇得四下狂竄!
  怪蟒毒霧噴出,那些逃之不及的狼,全數倒斃!
  如此,又供給了這怪物一頓豐盛的夜餐。
  怪蟒飽餐之後,在附近松林中小憩,想等子時一到,吸取月華。
  卻不料,就在這時,來了這兩個人。
  也是它惡貫滿盈,活該有此一劫!
  晴空一羽蕭葦這一劍,正正地射在了它的左眼之上,左眼立時被刺瞎了。
  見聽它口中刺耳的厲嘯了一聲,整個上半截身子,竟像人似地直立了起來,那只獨眼光耀數尺,炯炯逼人!
  蕭葦僥倖得手,不禁也嚇得打了個冷戰!
  手中寶劍既失,更對這怪物莫可奈何了!
  這時,他見這條大蟒不時左顧右盼,好似並未發現自己的模樣,不由心中一動: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他知道,以自己的力量,要想除去這條大蟒,可以說是妄想,不如三十六著,一走為妙!
  想到此,他思忖尋一下車釵的藏處,猛地抖手找出了一塊石子,「叭」地落向一邊!
  他這種作法,純係聲東擊西!
  石塊一落,他身子驀地騰空而起,向另一邊縱去!
  可是他卻是太輕估了那條大蟒了!
  就在他身子方自騰空的一剎那,就聽得那怪蟒口中「吱」的一聲長嘯。蕭葦頓覺得一股熱癢癢的腥風,迎面襲到,一大片白雲似的東西,猶如奔馬似地撲了過來。與此同時,那怪蟒一條長身,就像是剪空的一道銀虹,猛地捲了過來。
  蕭葦霍地一個倒翻,足下似乎點在了那大蟒的軀體之上,只覺得滑不留腳,他用力向後一竄!
  這時候,他身上一軟,倒在了地上。由於怪蟒的毒氣人體,他雖然勉強提氣,未曾昏厥,卻是一點力量也提不起來,就這麼,直挺挺地躺在亂石之間。
  眼看著,怪蟒一隻獨眼,已照眼前。
  晴空一羽蕭葦一咬牙,心中歎道:「今生完了!」
  就在這時,他耳中忽然聽到如同破鑼似的一聲大吼道:「好畜生!招打!」
  蕭葦連傷帶摔,再加上驚急交加,頓時人事不省……
  當他悠悠醒過來的時候,耳中只聽得亂石翻滾,響遏行雲!
  他動了一下身子才發現,自己竟換了個地方。他記得先前對付怪蟒之時,是在亂石之內!而此刻,他卻是靠身在一株大樹之上。
  蕭葦猛然坐了起來,口中「咦」了一聲,立刻聞得身邊有人輕聲地問道:「你醒了……麼?」
  蕭葦偏過頭看去,卻發現車釵就在身邊。只見她臉色更蒼白了,那雙明媚的大眼睛內,似乎還噙著淚水,滿臉驚嚇焦急之色。
  蕭葦見她無傷,不禁寬心大放!他長長歎息一聲道:「姑娘……那大蟒呢?」
  車釵向外面指了一下道:「那蟒蛇大概要死了!」
  說話之時,猶自聽得那怪蟒長軀掃蕩地上亂石之聲,真是驚人心魄!
  蕭葦不禁更糊塗了,他怔怔地道了:「這是怎麼回事?」
  車釵搖頭道:「我也不知道,當時我嚇壞了,只覺得有一個人抱起我像飛一樣的走動,後來我就被放在這裡……想不到你也在這裡……」
  她喘息著道:「那個人什麼模樣我也沒有看清,好像很高,他對我說,『好好看著這個人,他受傷了!』」
  蕭葦一怔道:「他說的是誰?」
  車釵微微一笑,驚魂乍定,看起來更美了,她眉毛一抬道;「就是你呀!」
  蕭葦口中「啊」了一聲。
  車釵娥眉微微一皺接道:「他丟下了一瓶藥,叫我給你服一粒,想不到這麼靈,吃下去沒有多久,你就醒了!」
  蕭葦愈是吃驚,道:「那藥呢?」
  車釵張開手道:「在這兒呢!」
  蕭葦接過來,見是一個橢圓形的扁瓶,撥開來聞聞卻有一種異香。
  他蓋上瓶塞,心中已有幾分明白。
  車釵卻張大了眼睛道:「什麼味?這個人你認識麼?」
  蕭葦點頭道:「姑娘,這人多半是我們要找的那個朋友!」
  話聲一落,就聽得旁邊有人狂笑道:「你猜得不錯,我這麼接待遠客,實在是大大失敬了!小友,你要擔待一二才是呀!」
  二人同時一驚,一齊轉過身子。只見眼前人影一晃,現出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這人身材較常人高出一尺有餘,一頭亂髮,就像蒿草似的。皮膚顏色,在夜色中很難辨別。那副相貌,更令人吃驚。如刀似的雙眉之下,一雙眸子幾乎靠在了一塊,閃閃有光。雙目之下,是一個朝天的大獅鼻,巨口撩牙,簡直像是山林裡的一隻猩猩,甚至比猩猩更顯得猙獰些。
  當他走近的時候,車釵又發現,他的下巴上,還留有一縷山羊鬍子,而且還是一個駝子!背後那聳起的小山似的肉峰,竟比他的頭還高出了許多!
  這真是人世之上再也看不到的一個怪物,他的丑,可以說是達到了極點!
  女飛衛車釵不禁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可是她身邊的蕭葦,這時卻由地上一躍而起,極為興奮地道:「老朋友,久違了!」
  駝子發出破鑼似的一聲啞笑。他緊緊地抱著蕭葦雙肩,用力地搖著,口中大聲地道:「不錯,你還記得我這個朋友……我總算沒有白活了……哈哈!」
  笑聲之大,震耳欲聾!
  他二人似乎多年未見,乍一見面,那份熱情和激動,令一邊的車釵大為驚訝。
  她的目光,幾乎不敢在這個駝子身上停留片刻,因為對方太醜了。不單單是醜,而且有一種令人望而生畏的「厭惡」感!當然,這是一種毫無憑藉的觀念,是一種「直覺」的感觸。
  她真不明白,像蕭葦這樣俊逸的一個人物,怎會和如此一個人間丑類結交?而且由外表上看來,這兩個人還似乎是一對至友,真是令人百思不解!
  車釵心中感到迷惑了。
  她用驚異的目光,向這兩個人望去。
  只見駝子用手在亂草似的頭髮上用力地搔著,齜著滿口的獠牙,嘿嘿地笑道:「多謝你助我一臂之力,要不然,這東西我還真弄它不死呢!」
  車釵在一邊,不由大大吃了一驚!她這才知道,那條白鱗怪蟒,原來竟是死在了這個怪人的手中。
  這真是一件令人不敢置信的事!
  駝子哈哈一笑,道:「來!小友,我帶你去看看!」
  蕭葦驚喜不已,回過身來道:「姑娘!你也來看看吧!」
  車釵慢慢走過來,那駝子卻已轉身先行。
  蕭葦似乎看出車釵面色有異,輕輕地道:「姑娘,你不必怕,這人雖是醜陋,卻是人世間最有俠義之心的好人!」
  車釵仍有餘悸地問:「他是誰?」
  蕭葦低低地道:「關於他的事,是一篇動人的故事,以後再談吧!」
  這時,那駝子已立在前面的一塊巨石之上,啞聲大笑道:「看這個畜生!」他手指石下,氣態雄偉地道:「它是我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大的一條蟒!」
  二人聞聲,急步過去,順其手指處下望。就見嶺下亂石叢中,橫著那條怪蟒,像一匹白色的緞子一樣,足足有八九丈之長!
  陣陣腥風撲鼻而來,再加上濃厚的血腥味,令人聞之欲嘔。
  駝子啞聲道:「我早就知道這東西盤踞在此,只是它不為惡,我也不好動它。想不到近一個月來,它竟破了戒規,四處為惡,今日碰在你我手中,也算它惡貫滿盈氣數當盡了!」
  蕭葦歎了一聲道:「老兄真神人也,想此物週身上下刀劍不入,你卻怎能置其於死地呢?」
  駝子鼻中哼了一聲道:「你怎的忘了我的『乾坤一十三掌』?想那年別你之時,我的掌力已臻火候,如今更是益發可觀了!」
  蕭葦連連點頭道:「那就是了!」但他仍在懷疑地問道:「只是,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老兄卻能令這惡蟒死得如此服貼,豈不神奇麼?」
  駝子啞聲笑道:「說來也確是不易,我是在這東西騰空時,在它腹下,由上至下,每隔數尺擊中一掌,一十三掌,全數按中,震碎了它五臟六腹,才令它死得如此服貼!」
  聽得二人陣陣驚心。
  那駝子擊斃如此妖物,並不顯得多麼疲累,仍然談笑自如,令人感覺到,此人功力之高,只怕天地間絕無僅有了。
  蕭葦微微笑道:「聽人說,如此大蟒腹內定有什麼時珠之類吧?」
  駝子笑道:「這話倒也不假,不過要在千年以上。此蟒內丹雖有,雖是尚差些年限,我們明日來取吧!今天有點累了!」說著回頭道:「我們走吧!」
  蕭葦笑道:「我忘記介紹這位姑娘了!」
  駝子向著車釵望了一眼,立刻把臉轉向一邊,道:「我已見過了……」
  蕭葦仍然道:「他是車姑娘!」駝子連連點著頭,卻不用目光去看她一眼。
  車釵含羞道:「多謝救命之恩!」
  駝子啞聲道:「不必……不必!」
  這時蕭葦手指那駝子,對車釵道:「這位就是我們要來訪的朋友,名叫瞿濤,是我的老友!……」
  車釵目光向駝子望去,對方卻像自漸形穢似地,低下了頭;並且有意的舉起右手,遮住了半邊臉,不自然地笑道:「算了吧!」
  蕭葦笑了笑道:「這位車姑娘被她兄長擊傷,她兄長不念手足之情,逼她甚急,無處藏身,我才帶她來此。一來養傷,二來也可避一避難!」
  瞿濤連連點頭道:「好!好!」他忽然笑了笑,目光注定著蕭葦著:「你呢?」
  蕭葦臉色微微一紅。霍濤哈哈大笑了一陣,道:「你遠離海島,來此訪我,只怕事情不小吧?」
  蕭葦朗笑了一聲,道:「我的事倒是不急,我們走吧!」
  瞿濤點了點頭,鼻中哼了一聲,道:「以你這身功夫,莫非在江湖上還會遇見敵手不成?」
  蕭葦一笑道:「這也不見得!」說著他頓了一下,道:「不過,你大可放心,我今日來看你,絕不是為了向你求救而來的!」
  駝子發出了一聲怪笑,道:「這樣就好,我們走吧!」
  說著他右手一抬,半截鐵塔似的身子,驀地騰空而起,直落到一座石峰之上。
  蕭葦正待攙扶車釵,車釵卻不甘示弱地跟著縱身而上。蕭葦一怔,跟著縱了上去。
  瞿濤一路領先,縱躍如飛,向前馳去!
  睛空一羽蕭葦壓後,見車釵已現出體力不支的樣子,只是她個性倔強,仍然勉力堅持著前行。只是如此一來,速度就慢多了。好在蕭葦識得瞿濤住處,遂在前面慢行帶路。
  繞過了一座峰頭,眼前是一個平坦的山頂。
  車釵不由呆了一下,因為出現在眼前的,竟是開滿了奇花異草的一個誘人的地方。
  眼前有一條碎石鋪成的小道,兩旁花畦裡種著各色的奇花異草。雖然是黑天,看不清楚,可是由撲鼻的花香裡,可以意識到,這是多麼幽美的一個地方。
  這時,天風陣陣吹過來,有些兒高處不勝寒之感,遠天的白雲,就像是畫筆下的墨雲一樣,那麼陰沉沉地壓在天邊,只留下一道銀白色的線!
  就在這幽美的環境之中,有一幢用石塊壘成的房舍,有一條用綠籐拉出來的長廊。
  淙淙的流水,由崖上沿著竹管流下來。
  這一切,簡直是太美了。
  誰也不會想到,在這樣深山大澗亂石叢林中,竟有這麼一處「人間仙境」,真令人無限驚異!
  駝子瞿濤遠遠地望著他們,道:「歡迎你們來,只請不嫌簡陋才是!」
  蕭葦哈哈笑道:「霍老哥,你要再說這些,就是太見外了!」然後他轉過身來問車釵道:「這個地方你喜歡麼?」
  車釵微微點了點頭。
  蕭葦微笑道:「前些年,我曾在這地方,住過很長的一段時間呢!」
  瞿濤在一邊哈哈大笑道:「蕭葦,以前的事情還提它幹什麼,快請進屋吧!」
  這時,車釵無意中發現,在這幢石屋的對面,有一座用石塊砌成的極美、極大的墳墓。在這座大墳前,還豎立著一塊大碑,上面刻著字,只是天黑難以看清,她不由怔了一下。
  車釵不由小聲問蕭葦道:「看,那是一座墳麼?」
  蕭葦點了點頭,沒有作聲。
  車釵忍不住又問道:「是誰的墳?怎會埋在這兒?」
  蕭葦忙伸手扯了她衣服一下。
  可是這句話,仍然為瞿濤聽見了。
  只見他猛然回過頭來,用那雙獰厲的眸子,直直地看著她,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樣。
  蕭葦不由大吃了一驚,忙解說道:「這件事她不知道,老兄你不要介意!」
  瞿濤聽了蕭葦的話,氣色才略微轉得溫和了些。只聽他輕輕歎息了一聲,慢慢地轉過身,向室內行去,邊行邊道:「你好好接待你的朋友吧!需要何物,自己拿就是!」說著自行登樓而去。
  蕭葦笑道:「請便吧,老哥哥!」
  蕭葦對於此處,似乎非常熟悉,雖然離開了多年,記憶猶新,他推開了一扇門,領車釵走了進去。
  一會兒,瞿濤雙手端著一盞油燈自樓上走下來。
  燈光映照著他那橘皮一般的臉,越發顯得醜陋不堪,他那蓬亂的頭髮,凸出的瞳子,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魔鬼。
  但是由他臉色上看起來,他已不再憤怒了。
  自從剛才失言之後,車釵不敢再隨便開口了,雖然她內心充滿了疑慮。
  蕭葦上前接過了油燈。瞿濤道:「我這地方,自你走了以後,已很久沒有來客人了,今日我們故人重逢,算是一件喜事。」
  他說話的時候,臉色並沒有絲毫笑容,可以令人聯想到,他是一個長期處於寂寞孤獨中的人。瞿濤用力地搓著雙手,彷彿在斟酌著,過了一會兒,他又道:「希望你們長住!」說完又轉身去了。
  室內有了燈光,車釵可以看清一切了。
  她真沒想到,這房間也這麼美,佈置得竟如此幽雅!
  壁上懸有大幅山水畫,石塊砌成的床,打磨得光滑滑的,一塵不染,好像比籐床還要舒服。
  蕭葦站起來道:「這是他招待貴賓的住處,櫃內有被褥,你就住在這裡吧!」說著轉身欲去。
  車釵忍不住道:「蕭兄,你能大概的告訴我一些,關於此處主人的事情麼?」
  蕭葦微微一笑道,笑容裡似乎帶有些許為難之色。他皺了一下眉道:「我能說些什麼呢?」他聲音變得小了一些,道:「姑娘,此人是天底下的一個奇人,他武動之高,連我也是不敢望其項背的!」
  車釵睜大了眸子道:「那邊瘦桐呢?」
  蕭葦鼻中哼了一聲,道:「邊瘦桐在此人手下,只怕會被像孩子一樣的耍!」說到此,他冷笑了一聲。
  車釵忽然想到,她心中老掛念著邊瘦桐是不對的,不覺面上一紅。她想了想道:「我看此人很怪,那座墳……」
  蕭葦面上立刻現出為難之色,他訥訥地道:「你以後在他面前,干萬不要再提起這件事,這是他一件最痛心的事!」
  車釵眨了一下眸子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蕭葦苦笑了一下,道:「這是主人的一件隱秘,不便說。姑娘,你休息吧!」說著欠了一下身子,遂即退出。
  車釵輕輕歎息了一聲,她實在有些累了。
  在這間房子一頭,設有一間浴室,貯水池內的清水溢了出來,嘩嘩地向外流!
  她關上門,找出一身乾淨的衣服,本想洗一個澡,可是試了一下,水太涼,只好就著擦了下身子。她看著自己裸著胴體,在池水映襯下,竟是那麼婀娜輕盈的一個絕色佳人!
  她的臉倏地紅了,這種「孤芳自賞」的滋味,最令人迴腸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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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9 22:26:26 |只看該作者
20、獨留青塚向青天

  第二天,東方微微發亮的時候,車釵已經醒了。
  她彎腰想下床,可是不知怎的,只覺得全身上下很不得勁兒,腰也酸,背也疼,尤其是一雙腿簡直彎一下也是難受的。
  可是自己第一天作客,豈有睡在床上,來接待主人的道理?
  她咬著牙,支持著,穿好了衣服。
  這時候,她耳中似乎聽到窗外有二人對話的聲音。
  車釵走過去推開窗子。
  眼前的景致是那麼的美,杜娟花開得一片艷紅,柏樹的葉子綠油油的嬌翠欲滴。
  就在花樹的盡頭,霍濤、蕭葦二人正在說話。
  因為距離甚遠,車釵聽不見他們說些什麼。可是由動作上,卻可以看出來,二人爭論著什麼,手不時地比劃著。
  不知不覺,太陽出來了。紅紅的陽光,照得整個天地都變紅了,無數的黃色小鳥,在矮樹上跳來跳去,發出清脆的鳴聲。
  車釵頓時忘了疲累,她關上窗子,換好衣服,悄悄地推門而出。
  她又看見了那座墳!好奇心促使她悄悄地走了過去。
  這座墳,真可說「匠心獨具」,整個的墳包,全是用上好的花崗石磨光砌成,光滑得不染纖塵!墳旁繞植著冬青和小松樹,翠綠可愛。
  一個人死後,能夠安葬在這樣一個地方,他的靈魂該是多麼的舒適、安逸啊!
  女飛衛車釵看到此,似有一種莫名的傷感和同情,雖然死者她並不認識!
  她輕輕地走過去,走到那座高大的白色石碑之前,石碑上清晰地刻著七個字:
  「玉女石瑤清之墓」
  車釵口中不由「哦」了一聲。
  她沒想到,如此壯觀的一座墳墓,竟埋葬著一縷芳魂。
  「莫非這石瑤清和瞿濤之間……」
  想到此,她立刻搖了搖頭,這是不可能的事,天下不可能有哪個女的,會愛上瞿濤這樣的男人!
  她疑惑不解地繞墳而過,正好碰上瞿濤和蕭葦迎面走來。
  蕭葦朗聲道:「車姑娘,你還是多休息下好,最好不要起來!」
  車釵淺笑道:「這外面太美麗了!」
  晴空一羽蕭葦見她穿著一襲淡綠色的裙子,秀髮披散在肩頭,那麼烏黑深亮的一雙眸子,心中不由驀地動了一下,暗暗讚歎了一聲:「好美呀!」
  他自從少小孤零,漂泊至今,所遇的少女,固然很多,可是卻沒有一個能夠和眼前這個姑娘相比的。一時之間,他不禁微微呆住了。
  駝子瞿濤冷眼旁觀,早已洞然。他發出冷冷的一聲歎息,低聲吟哦道:「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說完,苦笑著轉身而去!
  蕭葦已被這個容光煥發的姑娘吸引住了,在他的生命裡,這還是第一次!瞿濤說些什麼他一點沒有聽見,就是離開,他亦是不知。
  他只是這麼直直地看著她。
  車釵臉色驀地紅了,顧左右而言他,道:「這裡多好呀!環境幽美,百花爭艷……」
  蕭葦這才猛然驚覺,忙陪笑道:「是!是的!」
  他一面說著,禁不住心內暗暗笑道:「我這是怎麼了?太失態了!」
  車釵走上前道:「咦!瞿先生呢?」
  蕭葦猛然回過身來,不由奇道:「剛才還在呀!大概是進去了!」說著他臉色微微一紅,接道:「剛才我和他去把那蟒皮剝了下來,你要不要看?」
  車釵吃了一驚,道:「在哪裡?」
  蕭葦轉身前行,走出了眼前的花道,至一峰上,他笑指著前方道:「車姑娘你看!」
  這時車釵才看見那如雪的岩石之上,扯開了十丈左右的一張蟒皮。日光之下,有如一道天河,閃爍著萬點銀星,煞是壯觀!
  蕭葦笑道:「我那翟老哥幸虧有一口好劍,否則這蟒皮刀劍不入,難以剝下。聽瞿老哥說,這蟒皮要在日光之,曝曬百日,那時皮才能精韌!」
  車釵不明白地問道:「這皮有什麼用呢?」
  蕭葦嘻嘻二笑,道:「用處多啦!製成衣服,水火不侵、刀劍不傷,只是要用一種『天膠』才好粘制,因為普通的針線是無法刺穿的!」
  車釵聽得好不驚心,看了一刻,二人遂轉身走開。
  車釵對於瞿濤這個人,始終是一個謎。她微微笑了笑,道:「這位瞿先生,是怎麼一個人,你是不是可以告訴我一下?」
  蕭葦歎了一聲道:「他和我一樣,甚至比我更可憐,是天底下最可憐的人!」
  車釵眨了一下眸子,道:「那位石瑤清又是怎樣一個人呢?」
  蕭葦口中「噓」了一聲,回頭看了一眼,輕聲道:「你大概是看見那塊墓碑了?」
  車釵點了點頭。蕭葦面色深沉地道:「你千萬不要在他面前提起,這是他一件最痛心的事,此人生就怪性,說不定他會翻臉不認人的!」
  車釵皺了一下眉,道:「現在他又不在,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蕭葦點了點頭道:「好吧,不過你千萬不要說出去!」
  車釵連聲答應。蕭葦這才歎息了一聲,道:「那是在很久以前……那時候你我都還沒有出世,我這位霍大哥,卻已有如日正中天,江湖上提起他來,簡直是婦孺皆知……」
  他頓了一下,接下去道:「因為他來無影去無蹤,神龍見首不見尾,所以任何人也不知道他真實的來歷,人們都稱他為『西北風』……」
  「西北風?」車釵驚訝地道,她沒有想到,居然還會有人叫這樣一個外號的。
  蕭葦點頭道:「因為他來去無蹤;而且慣於在冬日做一些驚天動地的事,所以人們才稱他為西北風。在當時的人們心目中,確實是敬重他有如神明一般!」
  女飛衛車釵口中不由「哦」了一聲。
  她對「西北風」這個人,頓時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蕭葦向前走了一步,目光遠遠看著那座墓,很是傷感地接下去道:「那時候的瞿濤,真可說是少年英俊,神采豐朗,不知有多少少女愛慕著他……」
  車釵不由怔了一下。
  她實在不敢相信,像霍濤這麼醜陋的人,早年竟會被稱為「英俊」,蕭葦這「英俊」二字,是怎麼出口的?
  蕭葦似乎已經看出了她的表情,冷冷一笑,道:「姑娘,你認為現在的瞿濤很醜是吧?」
  車釵臉色微微一紅,忙搖了搖頭,心口不一地道:「不是!不是……」
  蕭葦一笑道:「你不要不承認,事實上,他如今的確極醜,只是這並不是天生的。他的臉,是他自己動的手法,破壞成的,他背後的駝峰,卻是十五年前的一場怪病造成的,自那以後,他這個人就算是完全與世隔絕了!」
  車釵不由打了一個冷戰,訥訥地道:「他為什麼這麼對待自己?」
  蕭葦鼻中哼了一聲道:「所以,這要回到那個可憐的石瑤清身上!」他歎息了一聲,道:「這是一個極為動人的故事……」
  才說到此,忽見瞿濤自房內揭簾而出,他那高大的身子,就像是半截鐵塔一般的立在門前。
  蕭葦忙止住話題,臉色很是不自然!
  瞿濤看了一會兒,隨即大步走過來,道:「小葦!我剛才已經想過了,我不能看著你吃虧,我決心要幫助你!」
  蕭葦冷冷一笑道:「我並不需要你幫助,我也沒有吃什麼大虧!」
  瞿濤呆了一下,冷冷地道:「你不要騙我,你還以為我看不出來?在我面前,你還是實話實說的好。」
  蕭葦不由低頭歎息了一聲,可是他是極為堅強而正直的人,他知道,如果自己把與邊瘦桐結仇的經過說出,這位霍老哥很可能會翻臉成仇。因為自己行事,常常得不到他的諒解!即使他能諒解,蕭葦是一條剛硬的漢子,如果借助瞿濤的能力,去對付邊瘦桐,雖是穩操勝券,但卻是他所不願為的!
  有了這兩種因素,蕭葦自不會吐露口風。但是他卻緊緊咬了一下牙!因為瞿濤的話又使他想起了那個使他多年的心血、偌大的事業毀於一旦的少年奇人邊瘦桐。
  這種仇恨,是今生今世所不能化解的!
  想到這裡,蕭葦雙瞳冒出了怒火,他鼻中哼了一聲,自嘲地笑了笑,道:「你說得不錯,大哥,我是吃了大虧的!」
  瞿濤雙手用力地攥著拳頭,問道:「這個人是誰?莫非以你這身武功,在當今武林之中還會遇到敵手?」
  蕭葦臉色微微一紅,歎道:「這件事已成過去,不提也就算了!」
  瞿濤看了車釵一眼,欲言又止。
  蕭葦知道他是礙於車釵在前,不便再問,自己也不願再多談這件事。冷然道:「這筆仇恨,早晚我會清算的,你不必為我擔心!」
  西北風瞿濤頓了頓,道:「這樣也好!你們年輕人之間的事,最好還是由你們自己去了結!」說著,瞟了車釵一眼。
  女飛衛車釵身上一凜,使她奇怪的是,自從一見到瞿濤之後,她便感覺對方對自己十分冷漠,好似甚為厭惡一般。她是一個非常自負的姑娘,對於這種態度,內心自是很不受用。這時見翟濤對面談話,而對自己似存有忌諱,更不由得有些氣惱。當時賭氣地對蕭葦道:「我要進去休息了!」
  瞿濤看也不看她,手扳著蕭葦的膀子道:「來!我去看看你的功夫!」說著,二人手拉手地走了。
  車釵氣得真想哭,她轉身向房內行去,心中卻憤憤地想道:「好!我明天就走,離開這個鬼地方,你們有什麼了不起!」愈想愈氣,回到自己室內。
  使她驚奇的是,在自己房內的几上,放著一份精緻的早點,兩塊油酥肉餅和一小罐稻米香粥,另外還有兩樣下粥的小菜:香椿拌豆腐,糖酥糟小魚。
  車釵腹內早已飢餓,見此更是飢腸轆轆,當時只好暫時把氣憤拋開,坐下來,慢慢地吃了起來。
  這些東西,很快就被她吃光了。說實在的,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吃到的美味。雖是這麼簡單的兩樣下粥小菜,但是那味道別提有多麼美了,尤其是那一小碟糟魚,襯著一層脆脆的藕片,連骨帶刺,無不是酥脆已極,入口就碎,太好吃了。
  她一口氣吃完之後,才發覺自己吃得實在太多了。
  一個女孩子,第一次在人家家裡吃飯,雖說不必裝假,可是似如此風捲殘雲的樣兒,到底是有礙雅觀,太不好意思了。
  想到此,不禁臉上陣陣的發熱。
  女飛衛車釵獨自看著空空的碗底,竟自發起呆來。她心裡這才明白,原來瞿濤方才回房,是為自己準備早餐去了。這麼一想,對於他的憤怒之心,不禁立刻就消失了許多。她想,他不願和自己談話的原因,也許是他自慚形穢,覺得自己太醜了……這麼一想,反倒對他生出了一絲同情之心!
  她站起身來,把食用過的碗碟,在清水裡洗得乾乾淨淨,放在桌上。
  這座小石樓,不似自己想像得那麼小,內裡的佈置,是那麼雅潔,不染纖塵。
  想不到,像瞿濤這樣粗線條的人,竟會是一個如此有規則而細心的人。其實,他的年紀並不似自己想像得那麼老,他只是有意以亂髮和鬍鬚來掩飾自己的年齡和本來面目。
  車釵想像到,他的實際年齡,不過四十五歲左右,可是乍然看來,卻像有七八十歲的樣子。這一切,使車釵對他產生了極大的好奇心。
  她悄悄地在樓下走了一周。
  有一座石梯,婉轉地伸展到樓上。
  女飛衛車釵心內不由暗暗想道:「不知樓上是什麼樣子?」
  她心中動了一下,忖道:何不乘他二人不在,自己偷偷上樓去看一看。就算被他們看見,也沒有什麼?主意已定,當即扶梯而上。
  樓上的情形和樓下大致相同。
  一間敞開的房間,置著一個大蒲團,另有四五個圓形的石鼓;室內有一幅極大的紗幔;長案之上,書卷堆疊如山,筆筒中放各式狼毫,斑管如林。情調是那麼的幽雅。
  車釵想那紗幔必是用來防蚊蟲用的,因為山居蚊蟲很多,而修行之人,晨昏靜坐,最怕蚊蟲干擾。
  樓上正前方,是一個平台。這時軒窗四啟,微風陣陣地吹過來。
  正中牆上懸有一方大匾,其上書寫著「快哉樓」三個大字,筆力雄厚,署名是「西風老人」。
  「西風老人」必是「西北風」的化名。
  車釵真不明白,這瞿濤為什麼要把自己裝扮成一個老人?
  她看到此,生恐主人回來,撞見了不太好,正要轉身下樓,卻又無意間發現了一幅肖像圖畫。畫中人,是一個背繫長劍、婷婷玉立的少女。畫像系用上好的顏料,畫在一幅精製白綾子上,把那個細腰大眼的姑娘,襯托得更是栩栩如生。車釵忍不住,慢慢地走了過去。
  她站立在那幅畫下,仰視著畫上的姑娘,仔細地端詳著,她猜想,這個姑娘一定是那個墳墓中的姑娘——石瑤清了。
  畫中人那兩道斜飛而上、細細的峨眉,象徵著這個姑娘生前是個開朗、任性、脫俗拔萃的人物。
  車釵仰臉看了一會兒,不禁對畫中人生出無限的感情。畫中姑娘她那雙看來似乎略帶憂鬱的剪水雙瞳,也似在向自己注視著。
  車釵心中忖道:「她生前是多麼標緻的一個姑娘啊!」想著移動蓮步,正要走開,忽然,她又發現畫像的左側,有一個月亮門。門上垂有絲穗,一幅別緻的橫匾上寫著「紅石軒」三個秀麗行書字跡,署名「瑤清」。
  車釵看得入神,不覺神馳。不知不覺地跨入洞門之中,用手揭開了湘簾。
  一股淡淡的脂粉香飄了過來!
  這種味道,車釵是頗為習慣的。很顯然,這是一間女子的閨室!
  車釵不由心中一動,環目望去,只見室內置有一張軟榻,一個素錦的蒲團,一把湘妃竹的靠椅和一架緊緊繃著的繡絹!
  這一切擺設,說明了這室內的主人,是一個女孩兒家。
  她心中不由大是驚異,暗忖道:「那姓石的姑娘,不是死了麼?既然死了,這間房子又是為誰而設呢?再說,她又怎麼會和霍濤住在一塊呢?」
  愈想,心中疑竇愈生。
  她輕輕邁步,來至繡絹前,只見絹上繡著一對鴛鴦,只是未奏全功,繡針引線,還插在其上。
  車釵細看那繡功,可謂精妙絕倫。她本刺繡好手,也不禁十分讚歎,自愧弗如。
  再看書案上,文房四寶,井然有序地擺著,書架下的毛筆、鎮紙,無不精巧玲瓏,一望即知是深閨少女的用物。
  看到這裡,車釵已禁不住有些心跳。
  她一向是一個不願細思量的人,可是今日對於這個陌生的姑娘,卻發生了極濃厚的興趣與好奇心。如果說這間房子,原來的主人不是石瑤清,那又是誰?現在人在何處?如果說是石瑤清,那就更奇了。
  據方才蕭葦透露,石瑤清分明已死了多年了,為何她的用具、衣物仍然整齊地擺設在此?甚至連刺繡的東西,也還繃在繡架之上,這豈不是……
  果真如此,那麼自己卻是太錯怪主人瞿濤了!原來,他竟是如此一個至情至愛的人啊!想到這裡,她不禁浮上了一種莫名的傷感。
  她情不自禁地歎息了一聲道:「這不會是真的吧……可憐!」她信步走到了床前,見床邊的鞋拒之上,排列著五六雙女子穿的鞋。有素面的雙臉便鞋,也有繡有蝴蝶的弓鞋和薄底的鹿皮彎靴,樣樣俱全。由鞋上看來,這姑娘和自己一樣,也是天足,不像時下一般姑娘流行的「三寸金蓮」。
  車釵試著比了比,竟和自己的雙腳一般大!
  好了!現在自己該走了,這要是叫那個瞿濤撞見,該是多麼不好竟思呢!可是,心裡愈是想快走,兩條腿卻愈是不想動彈。
  忽然,她又發現,在軟榻後面高高的壁上,竟懸掛著一口窄細的長劍和一張玲瓏的朱漆彈弓。
  大凡習武的人,最是見不得好刀好劍,偶爾見之,總愛拿過來鑒賞一番!這種情形就好像是一個擅書的書法家,見不得別人收藏的好字好畫一樣!
  車釵一見這口劍,立刻斷定這是一口舉世罕見的寶刃。此劍劍身窄細,較一般劍纖細許多。最奇的是劍柄也較一般長出半尺左右,柄上垂有極長的一縷紅色穗子。穗上懸有三粒白色的珊瑚珠子,益發襯托出這口劍的名貴。
  車釵實在有些手癢難忍,伸手把這口劍取了下來。她細細地一看,只見劍刃和劍匣扣合得那麼嚴密合縫。劍環之下,有一顆半吐半吞的水晶珠子,光華奪目,尤為可愛。
  她試著用手一按,只聽得「嗆」地一聲,劍身一抖,差一點兒脫手而落。
  車釵不由得嚇了一跳,再看手中劍,那劍身已彈出了半尺有餘,刃上朦朦的光色,有如晨煙一般,霧濛濛,冷嗖嗖的!
  車釵不由失聲讚歎起來,情不自禁地把這口劍抽了出來,微微發出一聲悅耳的龍吟。劍身有如一泓秋水,陰森森映得人身上毛髮悚然。
  車釵知道這古劍乃通靈之寶物,當即匆匆還入鞘內,卻見柄匣之上,用金絲絞著「石女」兩個梅花小篆!
  女飛衛車釵愛不釋手地把玩了一會兒,心中由不住想道:這口劍要是我的,那該有多好?
  她小心翼翼地又把它掛回原處。
  就在她探身掛劍的一剎那,猛然聽到了一聲冷笑。
  一人用濁重的口音道:「車姑娘!你這是幹什麼?」
  車釵不由大吃一驚,她猛地轉過身來,只嚇得臉色一白,手中劍「嗆啷」落了下來。
  不知何時,那高大駝背的瞿濤竟自出現在她的眼前。
  只見瞿濤目光如炬,滿頭亂髮似乎因為憤怒而瑟瑟地顫動著。他厲聲吼道:「誰叫你上這裡來的?快說!」
  車釵不由眸子一紅,訥訥地道:「瞿先生,你不要誤會,我只是一時好奇,可沒有別的意思!」
  才說到此,就見瞿濤須張發立,厲叱了一聲:「快走開!」說著,右手霍地向外一揮,發出了一股巨大的內力。掌風掃過車釵的身邊,直撲後窗!只聽得「嘩啦」一聲,整個的一扇窗子,竟被他那凌空的掌力震得粉碎,直飛了出去!
  車釵嚇得打了一個哆嗦,轉身就跑!
  可是就在這時,一陣風吹過她的頭頂,瞿濤就像是一座鐵塔似地,驀地落在了她的身前。只見他雙手一抖,已緊緊壓在了車釵的雙肩之上。
  車釵嚇壞了,用力地一晃肩,卻沒有閃開。相反地,瞿濤的雙手,就像是鋼板一般,重重地壓在她的肩上!她新病初癒的身子,如何承當得起如此神力?一時之間,花容突變,她以驚惶的口吻道:「你……你要幹什麼?還不快鬆開你的手!」
  瞿濤用力地搖晃著她,厲聲吼道:「我告訴你!從今以後不許你隨便上樓,更不許你進這間屋子……」說到此,他用力地抓住她的雙肩,身形一晃,已來至窗外。
  車釵幾乎要哭了,她叫道:「你……你這個野人,快放手!」
  瞿濤雙手向外一抖,車釵竟被摔得飛了出去。只聽見「砰」一聲,正巧落在了一張帶靠背的籐椅之上。
  車釵「唉唷」了一聲,差一點嚇得昏死過去。
  翟濤步履沉重地走過來,身子微微抖動,氣息極重,只聽見他仰天狂笑了一聲,道:「野人?哈哈……」
  車釵嚇得渾身一抖。瞿濤笑聲一停,冷然道:「你以為你是文明人?有感情?」說著又大聲地狂笑了起來。接著他揮了揮手,苦笑道:「下去吧!下去吧!只要記住,以後不要再進這間房子……」
  他的聲音漸漸變得和氣多了,道:「每個人都有一件不願告訴別人的事,姑娘!這是我一件不願告訴別人的事,你何必一定要去探討呢!」說著又歎息了一聲道:「方纔是我太失禮了,請你回房去休息吧!」
  車釵這時才驚魂乍定,她站起來,傷心地道:「是我不對!我不該隨便上來。我的身體過一兩天就好了,我很快就走了!」說了這句話,她就向樓下行去。
  蕭葦迎面疾步走來,見狀,急問道:「出了什麼事情?姑娘!」
  車釵面紅如霞,一言不發,匆匆回房而去。
  蕭葦奇怪地走上樓去。過了一會兒,他又來到了車釵門前,敲門而進。
  他面色顯得很是尷尬地道:「我為方纔的事情向你道歉!」
  車釵冷冷笑道:「這也不能怪你!」
  蕭葦歎了一聲,道:「他的脾氣雖壞,可是人是很好的。唉!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
  車釵冷笑了一聲,道:「這算什麼呢!你把我帶到這裡,可是對於這裡的主人,我卻一點也不瞭解!」說著用手指了一下,冷冷地道:「我的東西已經準備好了,我現在就走,謝謝你這兩天對我的關懷!」
  蕭葦不由怔了一下。他冷冷地道:「車姑娘!你的身子尚未完全復原,再說你哥哥正在到處捉拿你,你現在出去,必定走不遠的。」
  車釵看了他一眼,道:「我總會有辦法的!」
  說著她拿起了桌上的劍和包裹,正要走出去,卻見門開處,瞿濤怒容滿面地立在門前。
  車釵不由愣了一下。蕭葦立刻笑道:「大哥!是你把她給氣走了,你快設法留住她吧!她的身體還沒有復原呢!」
  瞿濤憤怒的臉上,頃刻間恢復了平靜。
  他驚異地望著車釵。車釵卻顯得很不自在,道:「我才沒有生你的氣呢……」
  瞿濤頓了頓,訥訥地道:「我來此,一來是向姑娘道歉,再者,還有一事相求。姑娘如果堅持要走,我也就不必說了。」
  車釵不由後退了一步。她沒有想到,像瞿濤如此倔強的一個人,居然會開口向自己道歉,這是一件多麼不容易的事!
  她頓時心就軟了。
  她抬起頭來,目光正看見對方背後那高聳的駝峰;他臉上那些深深的皺紋,顯示出他那苦澀的靈魂。
  這個人,是多麼需要感情的滋潤啊!
  車釵面色不由突然紅了。
  她真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對這麼一個人間丑極的人,生了這麼濃厚的同情和好奇之心!
  當時,她面上不禁帶出了淡淡的笑容來。她搖了一下頭道:「你既然這麼說,我留下來就是!」
  晴空一羽蕭葦不由朗聲笑道:「這麼說你不走了?」
  車釵把東西放下,她看見瞿濤臉上,露出了一種驚異的神情,當時就笑道:「我要留下來,看看瞿先生有什麼事求我!」
  瞿濤兩隻手用力地捏了一下道:「我方才見姑娘在那方繡絹前看了許久,我想……我想……」
  蕭葦一笑道:「大哥有話直說無妨,車姑娘也是一個很豪爽的人,只要她能做到,必定會幫助你的!」
  車釵杏目瞟了他一眼,意思好像在說:「你怎麼知道呢?要你多口!」
  可是她卻沒有說出來,意思就是默認了。
  瞿濤終於說出來,道:「我想姑娘你必定也擅刺繡,如果你能夠把那一半未完的作品,代繡出來,成為一件完整的東西,我就感激不盡了!」
  車釵搖了搖頭,冷冷地道:「我不能再進那間房子了,我還想活呢!」
  瞿濤默默地抬起頭,看了她一眼,歎息了一聲,遂即轉身離去。
  蕭葦不由失望地道:「姑娘,你這又為了什麼?」
  車釵冷笑了一聲,道:「他方才發了那麼大的脾氣;並且親口說不許我再上樓,現在卻又說出此話,豈不是可笑!」
  蕭葦不由怒道:「他是一個心情愁苦的人,你竟如此對他,足見你是一個狠心的人了!」說著怒沖沖轉身而去。
  車釵不由冷笑道:「狠心就狠心,這又關你什麼事?」說著氣得躺在床上,把身子翻到了一邊。
  耳中聽得蕭葦沉重的腳步聲走遠了。
  這時,她心中彷彿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感,自語道:「活該!」
  可是過了一會兒,她卻由床上翻身坐起來,走下地,找到了她的行囊,從裡面拿出了一個紙包兒。打開紙包,是五彩燦爛的各色絲線。
  她咬著唇兒發了一會愣,由其中挑出了三種顏色,又重新包好。然後,她就輕輕地推開門,直向樓上走去。
  她悄悄地來到樓上,卻不見瞿濤的影子,想了想,便直接走進了那間繡房。
  她在那塊繡布前仔細看了一會兒,心中已有了底,對方這種刺繡的針法,自己是熟悉的。於是,她取下繡針,引好了線,按照描好的圖案,一針一針地繡了下去。
  車釵繡了一陣,腰有些酸,直起腰來活動一下,忽然發現背後不知何時站著兩個人。
  車釵不由一陣臉紅。
  站在她背後的是瞿濤和蕭葦,二人顯然在她背後已經站立了很久。
  尤其是瞿濤,目光之中顯露出一種感激的神彩,道:「車姑娘!你的手,竟是如此的靈巧,也只有你,才配在這塊絹子上繡東西!」說著他大步走過來,彎下身子,仔細地在這塊繡絹之上看著,那雙冷峻的大眼睛裡,竟滾動著晶亮的淚水。
  車釵有點不好意思地笑道:「繡得不好!」
  瞿濤抬起頭來,長歎了一聲,道:「這是我一件遺憾的事,現在你總算為她完成了。姑娘,你要我怎麼來謝你呢?」
  他說話時,眼目中滾動著熱淚與喜悅,顯得他那一張醜臉更醜了。
  車釵看了旁邊的蕭葦一眼,賭氣沒有理他。
  聽了瞿濤的話,她試探地道:「瞿先生!你和石姑娘之間的事,我本不該過問,可是我又是多麼想知道一些,你是不是可以告訴我呢?」
  瞿濤全身抖動了一下,很久沒有說話。
  他一隻手緊緊地插在亂草似的頭髮裡,牙關緊咬,過了一會兒,忽然苦笑道:「我!我就告訴你吧……」
  車釵不由心中大喜道:「我太想知道了!」
  瞿濤回過身來,對蕭葦道:「小葦!這件事,我也許曾對你說過;不過你只是知道一些片斷,現在我要把它全部說出來。因為……」
  他搖了一下頭,無力地道:「因為,它壓在我的心裡太久了。」
  蕭葦大是出乎意料,他沒有想到,瞿濤竟會如此乾脆地說出他最痛心的事情。他感動地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道:「大哥,你坐下來說吧,不要太激動!」
  這位早年以「西北風」三字飲譽大江南北的怪俠,長長歎了一聲,苦笑道:「還會有什麼事能令我激動?我說的只是一段故事,你們也只當一個故事來聽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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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9 22:26:47 |只看該作者
21、不惜訪遍萬重山

  西北風在大地上吹著……
  高嶺,枯樹,遠天的浮雲,看來是一片蕭瑟。
  年輕的瞿濤,挾奇技遊俠江湖。當他的馬來到了巫山口時,顯然已是很疲倦了。
  他翻身下了馬,人與馬都是一色的「黃」!
  就在附近,擺著一個賣茶的攤兒。
  賣茶的,是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兒。他袖著雙手,在芭蕉葉子搭的茶棚下打著盹兒。
  瞿濤走過來道:「喂!來碗熱茶。」
  老頭兒嚇得一晃,立刻揉了一下睡眼,搓著手道:「相公,還有黃面的發糕,要不要?」
  瞿濤點了點頭,坐了下來。他那筆挺的身材,在黃昏的落日之下拉得更長了,那寬闊的雙肩,刮得微微發青的臉,看起來豪邁、英俊,具有男子漢氣概。
  賣茶的站在他身前,幾乎矮下一個頭。他不時地用那雙發昏的老眼打量著他,心裡犯著嘀咕,暗忖道:「這小子是哪裡來的?我在這裡好幾年了,怎麼從來也沒有見過他呢?」然後,他又用眼睛偷偷去看來人的馬,這種高腳馬,也不是本地馬。他想:「這種牲口,大概是青海或是蒙古那邊過來的?瞧這長相!」
  這時,瞿濤已把肩上的披風解了下來,在他寬闊的後背上,緊緊地紮著一口黑鯊魚皮鞘、金絲纏把的長劍。
  老頭兒看到此,面色一凜,趕緊把頭低了下去,心裡立刻想到了兩個字:「刀客!」
  少年使士瞿濤吃了兩塊發糕,喝了一碗紅茶,暑氣漸消,他向賣茶的老頭兒要了一把扇子,呼呼扇著,目光展望著這條曲折的山路。
  也許他心中正在盤算著,下步應該怎麼走法!
  就在這時,嶺陌上響起一陣鈴聲,賣茶的老頭兒臉上頓時露出興奮的微笑,急步走到路上,引頸而望。
  一匹烏雲蓋雪的快馬,自山道上風馳而下!
  少年瞿濤眼前不由一亮,由不住自座位上猛然站起來,口中禁不住道:「好個漂亮的姑娘!」
  只見馬上是一個頭戴寬沿草帽,身著粉色汗衫、水綠綢裙的大姑娘。
  她的馬帶著一陣風,那麼飄然地來到了茶棚之前,她忽然勒住,輕輕一飄,已翻身下馬。
  老頭兒笑著道:「快來吧!新出籠的發糕,還溫著呢!」
  少女一隻手摘下了頭上的草帽,落下了如雲似的一頭秀髮,微微一笑道:「我肚子真餓了,還有別的吃的沒有?」
  賣茶的老頭一笑道:「那我下碗麵給你吃吧!」
  少女含笑點了點頭,她目光向上一抬,看見了棚內那個年輕人,玉面不禁微微一紅,目光之內,閃出一些驚異之色,隨即在一邊坐了下來。
  瞿濤這才有所驚覺,也慢慢坐下來。
  姑娘是背向著他坐下來的,現在他雖然不能再正視那副絕代的芳容,可是對方的背影,卻也不禁令他暗暗稱讚不已!
  她那婷婷玉立的身材,繫著大綠綢巾的腰肢,以及窄袖之下那雪藕般粉白的一雙玉腕……
  瞿濤幾乎不敢再注視下去。
  這幾年來,他走南闖北,什麼樣的姑娘沒有見過?可是鮮有能令他動過心的!
  他曾經狂傲地嘲笑過,天下沒有一個絕色的女子,自己今生今世,恐怕不會娶妻了。正因為如此,他是那麼失望和灰心,孤劍天涯,無味地打發著歲月。他的行為,正如同他那響亮的外號「西北風」,是那麼冷酷無情。而今天,卻無意中碰上了令他大動心的人兒。他真不敢想像,在這麼荒僻的山道上,在這樣小茶棚內,會遇見這麼一位姑娘,她是那麼的美,那麼的出類拔萃,只是這麼匆匆的一瞥,已足令他銷魂了。
  賣茶的老人呵呵笑道:「姑娘,今天打著了些什麼呀?」
  姑娘喝了一口茶,微微笑道:「別提了,一個下午,只打了兩隻山雞,這些東西越來越精了!」一面說著,一面用手上的草帽,向臉上扇著。忽然,她站起來道:「哦,不要作聲!」
  賣茶的老頭一怔道:「怎麼啦?」
  姑娘輕輕站起來,用手向上指了一下。瞿濤好奇地抬頭一望,只見眼前一棵極高的松樹梢上,落著一隻白毛紅爪的大雪雞!
  這是巫山獨有的一種野禽,因為肉味鮮美,為數又不多,已成了野禽市場上一種極珍貴的野味。
  賣茶的老頭看了一眼,小聲道:「太高了,能行麼?」
  姑娘微微一笑,擺了擺手道:「別吭聲,小心它飛了。」說著她悄悄走到馬前,伸手摘下了一把紅色的小弓,又自背後抽出一支紅色的短箭,搭於弦上,卻是不發。
  瞿濤正想瞻仰一下這姑娘的射藝,見狀不免納悶。
  那賣茶的老頭兒,更是緊張地比著手勢道:「射呀!」
  姑娘含笑搖了搖頭道:「這是一隻公的,還有一隻母的沒有來呢!」說著,她的臉不知怎麼驀地一紅,似乎覺得自己說錯了話,眸子向著瞿濤瞟了一下,就不再哼聲了。
  果然,她的語聲方歇,那隻大雪雞竟發出一串叫聲,長頸不時地伸縮著。即刻,遠處樹梢上,發出一陣啪啪振翅之聲,緊跟著一隻黃白二色雜間的雪雞飛過來,它落下的時候,樹梢都被壓彎了。
  這時,姑娘背過身子,玉腕一揚,只聽得「嗡」的一聲弦響,發出了一箭。那只後來的雪雞,應聲飛墜下來。那只白羽的公雪雞,見狀發出了一聲尖鳴,二爪一蹬,雙翅用力地一扇,竟像一支箭似地飛了出去!
  姑娘沒有料到,它會飛得那麼快,匆匆搭好了第二支箭,「嗖」的一下又射了出去。
  與此同時,一邊觀望的少年瞿濤,右手向外一揚,公雪雞在空中翻了一個觔斗,雪白的羽毛,飄灑一天,緊跟著直墜下來。
  賣茶的老頭,不由大聲叫道:「好箭法!」說著跑過去,趕著去拾那兩隻落下的雪雞!
  瞿濤也讚了聲:「好箭法!姑娘真神箭也!」
  姑娘偏過頭,看了他一眼,玉面微微一紅。這時,賣茶的老頭兒,已笑著跑了過來,他兩隻手提著兩隻雪雞,鮮血滴了一溜兒!
  老頭兒笑道:「還動彈呢!瞧,有十來斤重!」
  姑娘走了過來,見二雞已死,信手去拔雞身上的箭。
  當她拔下了一支,又去拔第二支箭時,不由驀然吃了一驚:只見射死那只公雪雞,並非是自己的紅羽短箭,而是一支僅有四五寸長短的梭形飛鏢。
  這支飛鏢,通體銀白,直直地穿在雞肋之內,鮮血染紅了雞身上的羽毛。
  她秀眉不由微微一皺,信手把這支飛鏢拔了下來,心中不禁暗暗吃驚!
  因為這是一支手發的暗器,想那雪雞離樹而飛時,最少有十數丈高下,如此的距離,就是尋常弓箭,已嫌力勁不足,而這人竟能以手勁發出這枚暗器,斃雪雞於雲空之中,這等手法,確實令她驚愕!
  想到此,她目光微微向著一邊的少年一掃。
  瞿濤這時手端茶碗,正在喝茶,姑娘望他時,他情不自禁地欠身一笑。
  那少女眉頭又皺了一下,提雞而起,對賣茶的老人道:「明天一起算賬,我走了!」說著騰身上馬,一路如飛而去。她走的路途,並不是下山,而是由一條岔道,直向另一處山峰行去,轉眼已自無蹤。
  賣茶的老頭兒大聲道:「石姑娘!石姑娘!你的面好了,吃了再走吧!」
  奈何那姑娘已走遠了,他只得搖頭一笑道:「這可怎麼好呢?」
  瞿濤見狀,在一邊道:「這面給我吃吧,我正好餓了!」老頭兒乾笑了一聲道:「好吧!真是的……」說著他打量著這個少年,笑了一笑道:「這位相公,你不是本地人吧?來四川是找朋友麼?」
  瞿濤點了點頭,笑道:「方纔那個姑娘,真是好本事,想不到這地方,竟會有這麼出色的姑娘!」
  老頭兒嘻嘻一笑道:「相公是第一次見到她吧?」
  瞿濤點了點頭,又問道:「你認識她很久了?」
  老頭兒笑著搖頭道:「認識談不上,不過她天天都在我這棚子裡喝茶,日子久了,倒也能與她聊上幾句。要是普通人,別打算她理你一句!」
  瞿濤點了點頭,對於這個姑娘不禁更為神往。
  老頭兒談起這個姑娘,甚為興奮,又笑著道:「這地方的人,沒有一個人不知道這姑娘,也沒有一個人不佩服這姑娘本事好的!」說著他扇了一下扇子,打開話簍子道:「這姑娘哪!追她的人可多啦!只是,嘿!沒一個人能挨著她的邊兒!人長的真是漂亮,可就是扎手……」
  他信口開河,邊笑邊道:「誰要是動她的念頭,那可叫自找倒霉。大爺你想呀,她那麼高的功夫,誰駕得住呀!」說著呼啦呼啦扇了兩下扇子,又笑道:「你看我都聊到那去了?這話要是給她聽見,我可是得惹麻煩……」
  瞿濤一邊聽他說著,心內不禁暗暗想道:「這正是我霍濤夢寐以求的人,萬萬不可放過啊!」
  於是,他微微一笑道:「老人家,這姑娘芳名叫什麼,你可知道?」
  賣茶的老頭,嘿嘿笑道:「她姓石,叫什麼我可就不清楚了,咦,你……問這個做什麼?」說著他一雙小眼不時地在瞿濤身上轉著,嘿嘿笑了兩聲,道:「大爺,你別是在打她的算盤吧?那可得小心!」
  瞿濤面色一紅,微笑不語。
  賣茶的老頭很認真地盯著他道:「大爺你是外客,可能不知道,這位石小姐,可是一朵帶刺的花兒,栽在她手裡的人可多了!你別看她方才有說有笑,一旦厲害起來,卻敢瞪眼打人!」說著,嚇得咧了一下嘴。
  瞿濤聞言,不由一怔道:「打人?她竟然敢動手打人?」賣茶的老頭湊過來道:「這可是我親眼看見的,萬縣有個開瓷貨店的少東,帶著禮物,來向石姑娘求親。就在我這茶棚裡,遇見了這位石姑娘,大概是那少東家說話太露骨了,得罪了她。嘿,你猜怎麼著了?」瞿濤注意地聽著。老頭兒呵呵笑了兩聲道:「叫這位姑娘一頓好打!把他帶來的禮物,都給扔到山溝裡去了。那小子一隻眼給弄瞎了,連滾帶爬地跑了。」
  瞿濤不由暗自道了聲:「好厲害!」可是不知怎麼,卻對這位姑娘的興趣更高了。
  老頭兒笑瞇瞇地道:「這只是小事一樁!吃她虧的人多啦!她住的地方誰也不知道在哪裡,也別打算跟蹤。就有這麼兩個小子,想摸她的家,嘿!還沒到她家門口,就被打回來了。有了這幾樁事,以後誰也不敢再轉她的念頭了!」說著晃了一下身子,笑嘻嘻地道:「大爺,我勸你也死了這條心吧!」
  瞿濤哈哈一笑道:「我只是隨便問問而已,我還想活著呢!」
  老頭兒呵呵大笑了兩聲,道:「要說這姑娘,對我還是真不錯,進進出出,都給我打個招呼。除了我以外,還真沒見過她跟第二個人說過話,喂——」他聲音變小了一些,道:「你要是想著她,每天這個時候到我棚子裡來,準能看見她!」
  瞿濤點了點頭,正說話時,卻見山下來了一群少年,邊說邊笑而來,其中一個老遠就叫道:「老頭兒!美人兒今天來過了沒有?」
  賣茶的老頭擺著手,笑道:「過去了,過去了!你們來晚了,明天早來吧!」
  那群少年,立時發出歎息之聲,有的跺腳,有的搖頭,各自轉身去了。
  賣茶老頭嘿嘿笑道:「大爺,你可看見了吧?這些惡少老遠跑來,都是想看看她。可光看有什麼用?在那石姑娘面前,連個屁都不敢放,這年頭,看人也能上癮。你大爺知道了吧?那姑娘魅力有多麼大!」
  這時,瞿濤不知怎地,竟對方纔那位石姑娘放不下了,他很想再問幾句,可是又怕惹這老頭取笑。當下丟下幾個錢,起身上馬。許老頭瞇縫著小眼睛,道:「大爺,明天請早吧!」
  瞿濤含笑未言,策馬而去,心中卻恨恨地想道:「這老頭未免太可惡了,他藉著這姑娘的美色為誘餌,暗中為自己拉生意,真是可恨之極!」想到此不由歎息了一聲,暗忖道:「我還是死了這條心吧!這位姑娘既是如此難惹,我又何必自討無趣?」可不禁又想:「自己方才發出暗器,替她打下了那只雪雞,她焉能不知?如此看來,她分明是不想理我。算了。我還是走吧!」
  這時,太陽早已下山了,巫山浮起了沉沉的暮色。
  西北風瞿濤既決心丟下這段情思,便覺得心胸開闊了。只見遠山近村,歷歷在目,白雲如帶,山花似錦,如此美景倒也稀見。
  他掉轉馬頭,心中忖道:「人謂巫山十二峰,乃天下奇景,我何不趁此觀賞一下。入夜下山,明晨再登程入川,豈不是好!」想到此甚覺有理,於是又掉轉馬頭,向山上行去。
  山路崎嶇,行了數里,人馬已甚感疲累。尤其是那匹馬,全身都已被汗水濕透。
  瞿濤見眼前已是峰頭,山花開滿了山野,一道清泉,自峰上玉樹似地垂掛下來,匯成淙淙的溪流,自跟前流過!他不由疲意全消,當時把馬拉過來飲水,自己也彎下身子喝了幾口。
  當他站起身來的時候,忽然發現面前站著一個人。
  瞿濤不由大吃一驚,可是當他看清了那人面目之後,卻禁不住驚喜交加,脫口叫道:「石姑娘,原來是你!」
  站在他面前的人,正是方才在茶棚遇見的那個姑娘。這時她已換上了一身絲綢的衣裙,立在一塊凸出的石頭之上。山風吹拂著她雲似的一束秀髮,襯以玉貌雪膚,真有如天上的仙子一般。但她面上卻帶出一絲冷笑,聞言之後,飄身而下,道:「你來這裡作什麼?莫非你不知道,我這地方,是不准人隨便來的麼?」
  瞿濤怔了一下,陪笑道:「這麼說,這座山是姑娘買下來的了?」
  少女聞言,兩道細眉倏地向上一挑,回過身來,用手指了一下,嗔道:「這麼大的字,你莫非沒有看見?」
  瞿濤順其手指處一望,只見一棵古松之上,刻著「閒人止步」四個大字。
  瞿濤不由面色一紅,微微笑道:「我只顧瀏覽眼前風景,竟誤入姑娘禁地,真正是罪過了。」說著欠身打了一躬,那姑娘面色微微一紅,後退了一步,薄嗔道:「你的馬糟踏了我的水,又待怎說?」
  翟濤忍不住朗聲笑了一聲,道:「姑娘,你這話就太可笑了!」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見眼前人影一閃,那姑娘已來至眼前,只見她玉手一晃,一掌直向瞿濤面上打來。
  至此,瞿濤才知道,那老頭所言果然不錯,這姑娘真的是潑辣已極。當時不及發言,匆忙用右手向上一分對方的腕子,身形「唰」地退出了丈許以外!
  那姑娘這一掌卻並非真打,瞿濤身形退出的當兒,她已騰身躍到了一塊山石之上。
  只見她面上帶出一種極為驚訝之色,一雙剪水瞳子,凝望著瞿濤,冷冷地道:「原來你身上有功夫,好!我倒要看一看你有多大的本事,竟敢如此輕狂!」
  瞿濤聽這姑娘口帶川音,語音嬌脆,雖說輕淺怒罵的口氣,聽在耳中卻是好聽,不覺更為醉心。但恐引起不快,忙擺手道:「姑娘不要誤會,我即刻牽馬下山就是!」
  那姑娘一聲冷笑,嗔道:「現在已經晚了!」言罷,身形再次向前一掠,如同飄花飛絮似地,已到了瞿濤身側,嬌軀猛地向下一沉,駢二指,直向著瞿濤右肋之上點去!
  瞿濤向外一閃,只覺得姑娘指力十足,不免吃了一驚,當下用袖子向外一指,暗運真力一擋,口中微微冷笑道:「姑娘欺人太甚,在下認輸就是!」身子隨著一擋之勢,猛地拔空而起,翩翩如一隻大鳥亮翅一般,已落於馬背之上。他歎了一聲道:「無心之罪,改日致歉,再見吧!」說著一抖韁繩,正要馳去,那姑娘卻發出了一聲嬌叱道:「野小子,你還想逃跑麼?」
  只見她身軀再次撲到,正正地攔在瞿濤馬前,右腕向外一翻,寒光一閃,手上出現了一口長劍!只見她杏眼圓睜,蛾眉倒豎,隨著一聲嬌叱,手中劍閃起了一道寒光,直向著瞿濤前心扎來!
  瞿濤驚呼了一聲,他沒有想到,這姑娘竟會對自己下此毒手,由不得霍然動容,身子猛然向後一仰,已自鞍上翻了下來。
  姑娘一劍刺空,足尖一點,嬌軀一個疾轉,掌中劍向外一指,一招「摘星撩月」,一道寒光直向瞿濤肩上撩去!
  瞿濤一咬牙,心說好個丫頭,我與你有何仇恨,竟對我下如此殺手,我瞿濤莫非會怕了你不成?想著,食指一彈,只聽見「嗡」一聲,竟把姑娘手上劍震得猛然抖顫了起來。
  可是這位姑娘,掌中劍也確有一些驚人的手法。
  這時她冷笑了一聲,單手用力向後一帶,身隨劍走,掌中劍「唰」地帶出了一朵劍花,直向瞿濤咽喉上點去!招式之快,有如疾雷驚電。
  西北風瞿濤因存有「憐香惜玉」之心,未下殺手,這時見狀,既驚又怒,冷笑了一聲道:「你還不給我撒手?」說著,他雙腕一翻,一正一反,平著向上一貼!這是劍術秘宗中最驚人的「光捉影」手法。
  只聽得「嗆」一聲,這口長劍,竟被瞿濤平平正正地夾在雙掌之內!
  少女嬌叱了一聲,用力向後一奪,那口劍竟似有萬斤,休想拔動分毫。這一下,不由令她打了一個冷戰。
  耳聽得這英偉的少年一聲狂笑道:「撒手!」倏見他身形向後一倒,右足尖飛出,直向姑娘眉坎之上點去!姑娘嚇得鬆手向回一縮,掌中劍已到了對方手中。眼看他像一陣風似地,飛身上馬,帶著一陣朗笑之聲如飛而去,她不由打了一個哆嗦!
  少年瞿濤帶著勝利的微笑,一路策馬如飛,直向山下奔去。
  他跑出甚遠,回頭望時,仍能看見那姑娘娉婷的倩影,遙遙地向著自己這邊望著。瞿濤得意地狂笑了一聲,感到一種勝利的鼓舞。
  但是這種情緒不久就消失了。他突然勒住了馬,在暮色之中,看了一下掌中的劍,只覺得劍身透著藍汪汪一團光芒,冷森森地逼人毛髮,試一抖,劍上發出一圈圈的白色光環。
  瞿濤心中不由怦然一動,忖道:「我只當是一口尋常寶劍,卻未想到竟是一口寶刃!」
  當時不覺細細觀看了一陣,發現劍柄上鑄有「銀靈」兩個凸出的字,知道這必是此劍之名。
  他心中追憶這「銀靈」二字的出處,不覺把這口劍信手翻過來,才發現在劍柄另一邊,用有細的金絲嵌著三個小字,寫的是:「石瑤清」。瞿濤不由暗中點了點頭,心裡不禁想道:看來,這必定是這位姑娘的芳名了!
  天色漸漸黑了,他一時的耽擱,竟忘了時間。黑夜裡在這陡峻的山路上行走,是太危險了。
  巫山之上,石峰如林,巨石參差,形成無數屏障,要想覓一藏身之處,實在是太容易了。
  瞿濤浪跡天涯,已有多年,野寺舊觀,露天曠野,早已居住慣了,倒也毫不在乎。
  他解下了馬上的行李,到了一處背風岩石之下,把褥席鋪上,繫好了馬,天可就大黑了。
  在這荒涼的山嶺之間,除了遠處有幾聲狼嗥,竟是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
  瞿濤仰臥地上,看著天上的流雲,在星月之下有如萬馬奔騰一般。不禁想到自己身世孤單,孤劍走天涯,一事無成。想到此,悲從中來,不勝唏噓!
  同時又想到黃昏時所發生的事,自己本是一片愛慕之心,卻不料弄巧成拙,反倒把如此一位姑娘給得罪了。想到此,更不由得心中發出了一聲長歎!
  那口劍放在枕側,藍汪汪的光華,眩人眼目。
  翟濤百感交集,橫劍在手,劍面上映照出自己那張消瘦沮喪的面容,他不由低聲念道:「石姑娘,石姑娘,你怎知道我對你的一番愛心啊!我好心想與你結交為友,你卻誤認我為紈褲登徒之流,怎不令人痛心?」說罷,重重地歎息了一聲,信口道:「寶劍啊、寶劍!只有你才配得上美人的青睞,你可願為我向你的主人,帶上我的相思懷念麼?」
  訴說到此,聲調淒涼,那無限的雄心壯志,都似乎消失了,兒女情愫竟使得這鐵打的漢子,變得軟弱了。
  他凝目望著這口劍,看劍猶如看人,彷彿石瑤清那芙蓉似的面貌,蘋果似的雙頰,都出現了。
  忽然一陣小風吹過來,瞿濤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啞然而笑道:「我這是怎麼了?」
  想著由地上一躍而起,橫劍在手,朗笑了一聲道:「想我瞿濤鐵打的漢子,太虛如室,明月如燭,幾曾為情愫所動,今夜……」
  說著長劍一揮,冷焰如燭,滿腹情愫激動了他豪邁的壯懷。就在這人跡不見的荒山野嶺間,他施開了卓越的劍術手法,時上時下,忽進倏退,緊湊之處,但見寒光閃爍,哪見人影迴旋,端的是「一羽不能加,蟲蠅不能落」,令人歎為觀止!
  這一路劍法,足足施展了有一盞茶的功夫。最後,但見劍氣一吐,抱元守一,夜風飄拂著他散亂的頭髮,真有「氣吞山河」之概。
  可是他卻長歎了一聲,慢慢走到了石下,坐了下來。
  做作的威風並不能改變原有的自然氣質,他把這口劍平平地放在枕匣旁邊,注視了片刻,歎道:「真是一口好劍,但並非屬我之物,我怎能據有?還是送還回去吧!」
  想到此,不由得又有些為難。
  只見他,劍眉微皺,心忖道:我已經開罪了對方,又如何再去見她?我雖是好心還劍,不要又被她誤認為另有企圖,豈不更糟?算了,這口劍,我還是包紮一下,托那賣茶的老頭兒還給她,我自己也就死了這條心,取道入川就是了!
  想到此,甚覺有理,心中倒也平靜了下來,耳聽著樹葉被風吹得唰唰作響。東方那顆閃爍的啟明星,似乎比平日出來得更早。
  他知道,天色快亮了。想著就躺下身子,合上了眸子。
  日間的疲累,很快令他進入夢鄉;而且睡得還較平日更香、更熟!
  一覺醒來,刺目的陽光,令他雙目生輝。
  他一向是慣於早起的,可是今日竟是一反常態,起來得這麼晚,卻是罕見。
  他翻身坐起來,鼻端聞到的,是清冽的空氣和一種野生的柚子花香。
  那匹大黑馬,正在身旁彎下頸子,啃食生在石縫裡的青草,不時地打著噗嚕。
  瞿濤吃了一驚,心忖道:「我怎麼會起來得這麼晚?」想著由地上一躍而起,忽然覺得身上落下了一件東西,瞿濤頓時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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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9 22:27:07 |只看該作者
  他低下頭來,才看見,竟是一襲黑色的緞面綢裡披風。瞿濤不由「哦」了一聲。
  這真是一件奇事。他雙手把披風拿起來,細看了看,見披風四緣滾著銀色的花邊,領口處,繡著一雙展翅的大白蝴蝶。
  瞿濤看到此,不由面色一紅。
  很顯然的,這是一件女用的披風,怎麼會好端端地蓋在了自己身上?
  想到此,他心內「通通」一陣急跳。
  忽然,他想到了那口寶劍,忙彎下身子去找,不由又令他吃了一驚——寶劍不見了!
  他記得昨夜入睡時,這口劍明明放在枕邊,怎麼一覺醒來,竟會沒有了?
  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可是轉念一想,他又平靜了,輕輕點了一下頭道:「這劍必定是那位石姑娘自己拿去了。」
  想到此,心內反倒安定下來,這樣也好,倒省了我的事了。
  可是當他的目光望見那件披風時,卻禁不住臉上發燒,心想:莫非這也是那位姑娘為我蓋上去的?想到此,不由納悶地搖了搖頭。
  這是一件很令人費解的事情了,內心有說不出的感觸,但無論如何,劍已被人取走了;而來人對自己並沒有惡意是可斷定的!只是這件披風,該怎麼解釋?
  俗語云:「最難消受美人恩。」自己為對方關懷,平白加衣,已是感歉良深的事情,自無道理再把這件考究的披風收下不還。
  瞿濤真正感到為難了。
  他反覆地翻看著這件披風,忽見衣內有一個口袋,露出一個紙角!
  當下不由心中一動,信手抽出,原來是一張二指寬的的小紙條,上面寫著:「以後睡覺,不要忘記蓋東西,山上風大。情懷可恤,劍術可嘉,寶劍我已取回,披風明日還我可也(可在原處候我)!」
  上無稱呼,下無具名,只有莫名其妙的這麼幾行字。
  可是知情如瞿濤者,看到此,已不禁熱血沸騰,欣喜欲狂,他興奮得幾乎要跳了起來。
  轉念一想,臉上卻又禁不住一陣發熱。試想昨夜的情形,自己可謂之標準的情癡,那樣子要是被她看見了,豈不丟人?想到此,再落目於那紙條上的「情懷可恤,劍術可嘉」幾個字,不禁大是慚愧!
  看來一切都被她看見了,她必定是在自己熟睡之際,才出來拿了劍,留下了披風,寫下了紙條。試看這「情懷可恤,劍術可嘉」八個字,寫的是多麼托大,又是多麼捉挾的口氣。想到此,更不禁陣陣臉熱起來。轉念一想,他卻又不敢十拿九穩的斷定,來人就是那位石瑤清姑娘,要是另外一個人呢?
  無論如何,自己要設法見她一面,探聽一個究竟,如果真是她,也好把衣服還她。
  想到此,忙把這領披風小心疊好;抖動時,衣上散發出陣陣溫香,不禁神馳一番。
  好難挨的一天,時間過得真慢!
  看看天色已過了午後,瞿濤才翻身上馬,直向山下行去,走了一程,便看見賣茶老頭的茶棚了。
  瞿濤懷著一顆焦灼的心,在茶棚前下了馬。
  賣茶老頭望著他呵呵一笑道:「來啦?哈,我算著你大爺今天一定來!」說著低下頭,以手遮著半邊嘴,小聲道:「你來得正是時候!」
  瞿濤微微一笑,坐向一邊。老頭獻上一杯茶和一小碟綠豆糕,一面笑道:「我瞧著她過去的,唏!今天打扮得比平常更漂亮了!一身大紅!」
  瞿濤心中一動,忙問道:「她跟你說話沒有?」
  老頭點點頭道:「有!有!說她一會兒就回來。大爺,你艷福不淺,我在這裡擺茶攤有兩三年了,還是第一次見她穿紅。我看她今天像是有什麼喜事兒,不然,怎麼打扮得這麼好看呢!」
  霍濤隨口道:「你不要亂說,穿衣服各人隨便!」
  才說到此,就見山路上來了一幫子的人,細眼一看,才認出又是昨天那一群無賴少年。
  老頭笑得眼都睜不開了,連連招手道:「快來吧!坐!坐!坐!」
  這群人大約有八九個,俱都是些登徒子弟,錦衣繡帽,油頭粉面,嘻嘻哈哈鬧成一團。
  他們來到了老頭的茶棚之內,熙熙攘攘擠成了一團,叫茶的叫茶,要涼面的要涼面。瞿濤忙讓到了一邊。
  只聽他們之中,有人笑道:「那小妞可是一朵帶刺的花,只能看,不能摸!」
  一個黑面少年,宏聲笑道:「娘的,你有幾個腦袋,還敢摸!」
  說得大家一窩蜂地笑了,這時又聽得一個人用尖細的喉嚨道:「大家可得捂上一隻眼,看多了會害眼的,夜裡睡不著覺!」
  一句話把大伙又逗笑了。
  瞿濤聽得心中十分氣憤,暗中忖道:莫怪那姑娘這麼厲害,對付這些東西,厲害尚恐不及呢!當時把頭轉向一旁,生著悶氣!
  忽然,嶺陌上響起了一陣熟悉的馬蹄聲。
  賣茶的老頭立時噓了一聲道:「各位肅靜,別亂說話,看歸看,千萬別胡說亂動,人家姑娘可是來啦!」
  這群少年答應著,立時鴉雀無聲,撣衣的撣衣,整帽的整帽,現出一派斯文模樣。
  瞿濤見狀,不覺好笑,其實他內心又何嘗不想?
  轉念之間,蹄聲漸近,山道上紅影一閃,現出了那婷婷身材、千嬌百媚的姑娘來。
  眾人,包括瞿濤在內,俱都感覺到眼前一亮,連一個咳嗽的聲音都沒有。
  馬上的姑娘,紅衣紅裙,兩隻玉腕上各戴著一隻綠色翠環,更增嬌艷。
  她的馬一直行到茶棚前,只見她妙目向棚內一轉,兩道柳眉微微皺了一下,面上似乎微微有些失望之色。
  瞿濤見狀,大是焦急。
  他因讓位於這群孟浪少年,自己屈居後座,這時見姑娘要走的模樣,忍不住站了起來。
  姑娘的目光,立刻盯住了他。
  只見她面色微微一紅,有意無意間,露出了一個可人的微笑,那失望之態立時一掃而光。
  賣茶老頭趨前笑道:「姑娘下馬吧!是喝茶,還是吃綠豆糕?」
  姑娘現出了一雙淺淺的笑窩兒,杏眼一抬,有意無意地又看了瞿濤一眼,遂即翻身下馬,隨口應道:「隨便吧!」說著進入棚內,對棚內眾人視若未睹,一直走進去,落坐於瞿濤身側不遠的座位上!瞿濤不知怎地,心內怦怦直跳,呆呆地坐了下來。
  這時,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姑娘一個人身上。可是這姑娘,卻表現得那麼泰然自若,落落大方,把盞輕飲,不時伸出五指,理一下鬢邊的亂髮!
  賣茶的老頭笑著搭訕道:「石姑娘,今天好早啊!」
  姑娘眸子一翻,淺淺笑道:「早什麼呀!太陽都快下山了……」說著眸子向著瞿濤瞟,抿嘴笑了一下,如貝的牙齒,閃閃生光。瞿濤忙點了一下頭,可是不巧得很,姑娘的眼光又轉過去了。他心內不由大為焦急,心說這怎麼好呢?昨夜那個人到底是她不是?我卻該怎麼問她才好?
  想到此,把心一定,咳了一聲,訥訥道:「石……」「姑娘」二字還未出口,卻見對方一雙明眸,忽地視向自己,那雙亮如晨星的明媚眸子,含著微笑與情意。
  瞿濤忙含笑道:「我……」
  卻見姑娘秀眉微微一聳,丟了一個「不要說話」的眼色,並且不明顯地搖了搖頭。
  瞿濤只得把到口的話又忍住了,他內心真是又驚又喜,幾乎要眩暈了。
  他這種不自然的態度,引得其他人有些奇怪,可是大家所注目的,只是這少女,誰也不肯把目光浪費在瞿濤這個男人身上!
  那少女喝了幾口茶之後,目光向山邊遠眺了一下,忽然站起身來,嬌聲道:「我要走了!」
  賣茶老頭勸阻道:「天還早呢!再坐一會兒吧!」
  少女搖頭道:「不了!我還有事要辦呢!」說著,眸子直直地視向瞿濤,引得在座諸人,一齊向瞿濤望去。少女見狀臉色似乎微微一紅,站起身來,直向棚外行去。
  賣茶老頭恭送她上了馬,滿臉堆笑道:「姑娘你好走,這是上哪去呀?」
  少女用手上的馬鞭,往那邊山上指了一下道:「我的一件衣服丟在那邊了,我要去拿來!」說著秀眉一揚,可是卻再不好意思用眼睛向瞿濤這邊看了。
  只見她,輕輕策著馬,直向山路上行去。
  賣茶老頭笑著走到瞿濤身邊道:「行!大爺,你這茶可是沒有白喝!」說著一隻手喜滋滋摸著自己的小鬍子。那幾個油頭少年,更是不時地向著他指指點點。
  瞿濤本就心急如火,此刻就更坐不住了。當時笑著站起來道:「我走啦,給你錢!」
  賣茶老頭一怔道:「你可別去追她,這位姑娘可是翻臉不認人的!大爺你要以為她看你一眼就動了心,那可是大錯了!」
  瞿濤不由心裡一動,鼻中哼了一聲道:「你不要亂說,我是有事!」說著走出棚外,解下韁繩,翻身上馬,策馬而去。
  行了一段距離之後,他才把馬頭一帶,轉向山道行去。
  這時他心內真可說是十五隻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又怕錯過了時機,又擔心自己錯會了人家的意思。一路上忐忑不安,走走停停,行了三四里路,人馬都已下汗。
  天色將暮,山風飄著如帶的白雲,在眼前慢慢游過去。瞿濤勒住了馬,心裡著急地想:「糟了,別是我把路走錯了。也許那石姑娘不是走這一條路!」轉念又想道:「也許她回去了,而我卻意亂情迷,自作多情,豈不可笑?」
  這麼一想,心立刻就涼了。當時長歎一聲,失望地掉過了馬頭。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當兒,卻聽得身後「撲哧」一聲嬌笑道:「才來呀!人家等你半天了!」
  瞿濤忙轉過身來,眼睛幾乎都要花了。
  那個幾乎令自己著迷的姑娘,正立在那棵古松之下,半笑半嗔地看著他,杏目中微微現出一些怨色!可是她整個人卻像一抹春蘭,婷婷玉立的身材,白裡透紅的一張臉,還有那微啟的嘴角……
  瞿濤幾乎不敢直視她,因為她的美,幾乎要使自己熔化了。
  他翻身下馬,恭敬地抱拳道:「姑娘,我太失敬了!」
  姑娘杏目微抖,欲笑又嗔道:「你這個人,當我不知道麼?老實告訴你,你一到巫山,我……我就注意上你了……」說到此,臉上一紅,改口道:「不是注意,是看見你了。」
  瞿濤不由心中一怔,面色一紅,訥訥地道:「姑娘你……有什麼吩咐?我是說……」
  少女不由抿嘴一笑,卻又繃住了臉,道:「我會有什麼事呢!」說著向前走了兩步,玉手一伸,道:「拿來吧!」
  瞿濤忙回身到馬鞍上去拿那件披風。少女一笑,道:「我是說我的劍!」
  瞿濤不由一驚,猛然回過身來道:「那口劍,莫非你昨夜沒有拿走?」
  少女秀眉微顰,忍著笑道:「什麼昨夜?寶劍是你搶走的,你本事不是大得很麼?你厲害嘛!」
  瞿濤只當是真的,不由面色一變道:「這麼說,那件披風不是姑娘你留下來的了?」
  少女笑嗔道:「誰說不是?」
  瞿濤皺眉道:「那……那是怎麼一回事?」
  少女忍不住低頭一笑,用一隻繡花的紅鞋,踢了一下石頭,抬起頭來,哼道:「要不是看你一副可憐相,昨天晚上,非把……」說著咬了一下嘴唇兒,用眸子白了瞿濤一下。
  瞿濤這時一切都明白了,再仔細一看,可不是,那口「銀靈」劍好好地在她背後,不由窘得笑了笑道:「姑娘直是好功夫,昨夜來去我竟然絲毫不知!」
  少女笑瞇瞇地道:「功夫再高,也比不過你呀!說實在的,我倒是看錯了你,其實你這個人倒是蠻好的!」
  瞿濤本是豪邁個性,可是不知怎麼,在這位姑娘面前竟變得斯文起來。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姑娘過獎,昨夜之事,多有得罪,還望姑娘不要見責才好!」
  少女瞟了他一眼,笑道:「你別挖苦人了,說起來兩個人都還有錯……」說著眼珠上上下下地望著瞿濤,臉色微微發紅道:「我還忘了問你,你怎麼知道我姓石呢?」
  瞿濤微微一笑道:「我不但知道姓石,而且還知道姑娘的芳名!」說著輕輕地念了出來:「石瑤清——是不是?」
  少女不由立時面色大紅,她雙目睜得又圓又大,好似極為驚奇,接著就明白了,微微一笑道:「你壞!一定是偷看了我的寶劍,對不?」
  瞿濤點了點頭,一笑道:「請姑娘多多原諒!」
  石瑤清鼻中哼了一聲,道:「你呢?你又是什麼豬名狗姓?」說著低頭淺顰一笑,抬起頭,以那雙妙目注定瞿濤。由不住內心大動。
  這多少年來,關山萬里,從沒有一個姑娘令他動過心,可是眼前這個石瑤清,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無不令他神魂顛倒。他幾乎呆住了。
  石瑤清見狀,紅著臉一笑道:「你這人真是……怎麼了嗎?怎麼問你話不說呢?」
  瞿濤立時驚覺,他沉聲笑了笑,道:「姑娘見問,怎敢不答。我姓瞿名濤,初來巫山,還要姑娘多多關照!」
  石瑤清口中念了他名字一遍,點頭笑了笑道:「來了就來了,幹嘛還要關照呀?這麼老大的個子了……」說著抿嘴一笑,接下去道:「不過,話要說回來了,如果你願意住在巫山,我倒可以給你找個地方住下來,可能比你昨天睡的地方強多了;而且離著我家也很近!」
  瞿濤含笑說道:「果能如此,那太好了!」
  石瑤清見他一口應允,似乎也甚為高興,當時笑道:「我現在就帶你去如何?」
  瞿濤點頭答應,二人各自上馬。石瑤清催馬在前,瞿濤緊隨其後。石瑤清輕車熟路,一馬領先,烏黑的秀髮,雲似地散在肩後。西北風瞿濤緊隨其後,目睹她的風采,真有飄飄欲仙之感。石瑤清就像夢裡的仙子一樣,緊緊地抓住住了他的心。
  兩匹馬穿過了一片松林,涉過了一道溪水,眼前出現了突兀聳立的亂石,似乎已到了峰嶺的盡頭了。
  石瑤清一勒馬,回頭笑道:「這地方叫亂石嶺,不認識路的人,來到這裡很容易迷路的!」說到此翻身下馬,瞿濤也下了馬。
  石瑤清走向一處高可參天的峭壁邊,用力地向石壁上一推,只聽得「吱」的一聲,石壁上竟出現了一個大石門,露出了一間整潔的石室。
  瞿濤不禁大為驚訝,連忙跟隨她走了進去。
  但見室內打磨得極為平整,四壁石色純白,並雕鑿出許多石龕,以放置物品器皿。室內有石床一張,石登數把,還有一張松花木架、白玉桌面的長桌。
  最奇的是,案上文房四寶一應俱全,書案頭上堆著不少的書。
  翟濤大為驚奇地道:「這裡原來是有人住的啊!」
  石瑤清含笑點了點頭道:「誰說沒有人住?只是現在才空下來!」說著走到室內一面石壁邊,隨手一推,立刻又出現了一間石室。
  只是這間石室較小,可是卻開有極具匠心的兩扇石窗,光線從窗外照進來,十分清晰。室內只設著一個極大極厚的蒲團,似供修真之用。
  瞿濤感歎道:「這必定是一位前輩人物修真之處!」
  石瑤清忽然低下了頭,眼圈一紅道:「這是我父親生前清修的地方!」
  瞿濤不由一怔,不知說什麼才好,他有些歉然地道:「這麼說,令尊老大人已經……」
  石瑤清黯然地點了點頭,道:「已去世三年了……」說到此,苦笑了一下道:「這是他老人家親手開出來的地方,可惜在此住了不到兩年,就去世了!」
  瞿濤坐下來,看著四周,感歎道;「這真是一處洞天福地,只是他老人家怎會想到在這個地方辟室而居,出入豈不是太不方便了?」
  石瑤清不由歎了一聲,道:「誰說不是呢?那時我父親來此,是為了采煉一種藥……」說到此,冷冷一笑道:「這種藥,害了他一生,也……」
  說到這裡,她微微一笑道:「我們談這些做什麼?你看這地方怎麼樣?如果還滿意,可以暫借你住!」
  西北風瞿濤知道她有難言之隱,也就不便打聽下去,當時站起來道:「這地方太好了,只怕我這風塵僕僕的身子,玷污了伯父修真之處!」
  石瑤清笑著嗔道:「算了,算了!咬文嚼字,怪彆扭的!你只要喜歡,住下就是了。」說著走出外間,自一處石龕內取來被褥鋪好。那被褥全系雪白襯裡、上好細緞製成,一雙枕頭上還繡著鴛鴦。
  瞿濤不由大為驚異道:「這些東西,莫非都是令尊所用麼?」
  石瑤清一笑道:「才不是呢!這是我和姐姐來此住時用的……」說著不由臉色微微一紅。瞿濤心內一動,也覺得不大好意思,奇怪地道:「你還有個姐姐?」
  石瑤清微微一怔,好似發現說漏了話,卻不便改口,當時臉色不大自然地笑了笑,道:「我是和姐姐住在一起的!」
  瞿濤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
  石瑤清低下頭,歎了一聲道:「我姐姐是一個患有怪病的人,自從來到這兒以後,從未出過巫山……」說到此,她忽然面色微變,注視著瞿濤,似難啟齒地道:「如果你看見她,一定會大吃一驚的。」
  瞿濤微微驚愕地道:「為什麼?」
  石瑤清雙目中滾下了兩粒淚珠,以手遮面道:「你不要問我,這……這太可怕了……」
  瞿濤想不透這是怎麼一回事,可是對方既然如此傷心,也不便多問,當時忙勸慰道:「姑娘不必傷心,我是不應問這些的!」
  石瑤清忽然抬起頭來,滿面淚水哀衷地道:「你也不要多問,問我也不會告訴你的!」說著她站起身來,擦了一下臉上的淚,含笑道:「能夠認識你這個人,我就很高興了。」說著直出室外。
  瞿濤忙道:「姑娘這就走麼?」
  石瑤清點了點頭,道:「天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明天我會再來!」說著翻身上馬,笑了笑道:「你大概不會缺少什麼東西,如果少什麼,明天再告訴我,你是我難得一見的佳賓!」說著嫣然一笑,如芙蓉迎風。
  瞿濤不由心旌搖動,忙自調息鎮定。
  石瑤清像風似地策馬馳出,可是卻又忽然勒住馬,回過身來,只見她秀眉微顰,道:「瞿兄,如果沒有特殊的事情,你夜裡最好不要出來……」
  瞿濤正要問故,但見她一抖馬韁,那匹馬已如飛而去。瞿濤目送她去遠之後,才把馬牽到林邊,為之取下鞍物,繫於樹下,然後他轉身進入石室。
  這一切對他來說,簡直是太奇妙了,也太神秘了。
  他眼前所遭遇到的,就像是一篇傳奇故事,而自己已步入了這篇傳奇故事之中。
  他把衣物略微整理之後,細細觀察這兩間神秘的石室。又走到案前,隨手翻閱了一下案頭上的書。
  這些書,全是屬於「醫藥」一類的,諸如「本草綱目」、「華陀散草」、「扁鵲隨醫」等……名目繁多。
  瞿濤翻看了一番,全是些不知名的怪草怪藥名目。心中想道,這些書必是石瑤清之父生前留下來的,自己還是不要亂動的好。
  可是,他的目光卻在無意間看到一本紅面的破舊書稿,書面上寫道:「神君散本」四個黑字。
  這四個字,並非刻印上去的,而是手寫的,這「神君」二字,陡然使他想到了一個人。
  他內心驀地一驚,當時信手拿過來,翻開一看,他的猜想便完全證實了。
  扉頁上寫著:「鬼面神君石天星壬辰年識於巫山石室」。
  這幾個字,把他嚇了一跳,他合上了書本,心裡吃驚地想道:「天啊,果然是他!」
  對鬼面神君石天星,他是久仰其名的,此人是武林道上一個人人畏懼的怪傑,一身武藝高深莫測。最驚人的是,此人善製丹散,其藥物具有神奇莫測之功效。晚年向道,走火入魔,更是詭異怪絕,人人視他如同鬼怪。
  這「鬼面神君」之稱號,據說是因為他那張奇醜無比的臉而得名。
  想不到石瑤清這麼一個艷美如仙的姑娘,竟會是這個怪人的女兒,真是令人難以想像!
  他信手翻開這本「神君散本」,只見裡面用紅黑兩色的墨汁,寫著大小不一的字體,寫的全是藥物之名。
  瞿濤看了一會兒,一點兒也看不懂。他合上書本,發了一會兒呆,腦子裡不禁又浮現出石瑤清的身影……
  一個艷麗絕倫的姑娘,一個巧合的機遇,使他內心剎那間充滿了興奮和激動,他決心要得到這個姑娘,不惜一切去得到她。
  一件事情的發生,有時竟是那麼突然。你認為像天邊的綺雲一樣難以攀摘,毫無可能的事,竟會輕而易舉地、神妙地成為伸手可及的事實!
  瞿濤走出石室,在室外踱了幾步。
  這裡四面環峰,高有千仞,形勢之險令人望而乍舌,如非石瑤清帶領,瞿濤是無論如何也難以找到這裡的。
  站立在峰上,可以遠眺揚子江的流水和平地上的塵霧,尤其是那流動著的美麗的雲海。
  陽光透過雲層,變成瑰麗的七色彩虹,交織成絢麗迷人的奇景。
  對於這個地方,碧濤滿意極了,久歷塵囂,驀然登臨如此仙境,他內心有一種說不出的超然脫俗之感!
  在附近逗留了一段時間後,瞿濤返回石室。
  在一個暗龕內,他發現了大批的器皿,鍋碗齊備,還有半缸米,一些山芋、伏苓、首烏之類的東西。
  有了這些,吃的問題很容易就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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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9 22:27:28 |只看該作者
22、多情自古空遺恨

  在這荒涼的山峰絕頂之上,夜是淒涼的。
  晚餐之後,無所事事,瞿濤在室外行了一周,抬頭看著天上的星月,似乎較平日多了許多。
  他一人很是無聊,想騎馬夜遊一番。
  可是一想到石瑤清的叮囑,他就不便再亂走了。
  但是,石瑤清對於他來說,似乎還是一個謎。
  他決心要在今後的交往中,慢慢地去認識她。
  午夜,他坐在蒲團之上,運行了一遍內功,只覺得神清氣爽。時間差不多已過「子」時,瞿濤熄滅了燈,正要上床安息,忽見月光由窗口照射進來,甚為明亮,不禁倏地觸發了他的雅興。
  他穿上了一件外衣,輕輕推開了石門,月色之下的峰嶺,比之白晝更美了一些。興之所至,信步而出。
  他腦子裡雖想到石瑤清關照的話,心中不禁有些猶豫,可是也觸發了他的好奇之心,還是走了出去。
  他在附近山嶺間走了一圈,並沒有發現什麼異態,於是又返回室內,準備關門睡覺。
  朦朧之中,他耳中似乎聽到了一絲輕微的響聲,睜開眼睛一看,瞿濤不禁大吃了一驚!
  他看見一個身著白衣、長髮披肩的女人,正自背牆而立,直直地看著自己。
  那女人,臉上罩著一層黑色的面紗,雖不能看見她的臉,可是卻可以看見她窈窕的身軀。
  在沉沉的夜色之中,驀然看見這麼一個人,是相當令人吃驚的。
  瞿濤猛地坐了起來,問道:「你是誰?」
  那女人發出了一聲媚笑道:「用不著害怕,我只是來拿一點東西!」說著轉身走到了書桌旁邊,右手一晃,立時發出了豆大的一點綠色火光。
  她彎下身子,在案頭上翻了一會兒,拿起了一本書。瞿濤見她所拿的,似乎就是那本紅面的「神君散本」,不由心中一動。
  這地方,既是石姑娘暫借與自己居住,自己就該全權管理。現在這個陌生的女人,走進來隨便拿東西,自己如何能容得?
  他勉強地鎮定了一下情緒,又問道:「你是誰?」
  這女人忽地回過身來,笑得全身打顫,道:「你問這些幹什麼?嗯!」
  霍濤由聲音裡,已斷定此人決不是石瑤清。
  這女人的笑聲,令他毛骨悚然,因為她的聲音雖是嬌脆,可是音調卻是又直又尖,很少曲折,有一種令人說不出的冷冷的感覺!
  瞿濤雙手一按床沿,已到了她的身邊,道:「不許隨便拿東西!」
  這女人發出了一聲冷冷的笑聲,忽見她身軀一旋,左手五指向外一伸,直向瞿濤臉上抓去!
  瞿濤不由吃了一驚,因為她那手上,留有很長的指甲,如被她抓在臉上,那還得了!
  他當時冷笑了一聲,雙掌向外一封,那女人發出了一串笑聲,身形迴盪之間,已撲出室外。
  西北風瞿濤沉聲道:「姑娘不道出身份,可就怨不得瞿某得罪了!」說著身形陡然一塌,箭似地追了出去。
  那蒙面女人並未遠去,正面朝石室站著。瞿濤一出來,她又發出了一聲尖笑,猛地撲過來,雙掌齊出,又向瞿濤臉上抓來。
  瞿濤心中大是驚異,因為對方出手,幾乎都是向著面部下手,這種招式,是很少見的。
  他冷笑了一聲,足下一個猛掃,雙掌一進一退,向外霍地一送,發出了一招沉實的掌力。
  那姑娘對於這種大力,似乎有些難以招架了。她身子陡然拔空而起,就在這一剎那,一陣風把她面上的黑紗揭了起來!
  月光之下,瞿濤看清了她的臉,不禁嚇得打了一個寒戰。他真不敢想像,天下竟會有這麼醜陋的女人。那是一張面色赤紅、凹凸不平、五官錯位的怪臉。瞿濤嚇得身形後退了一步,口中不由「哦」了一聲。
  那女人身形隨之下落,飄飄有如一方白線,她忽然哈哈一笑道:「小子,真有一手,莫怪乎小清子看上你了。」說著又向前走上一步,隔著面紗細細地打量著他。瞿濤冷然抱拳道:「這麼說,你是石瑤清的姐姐了!」
  醜女忽然咧嘴一笑,道:「你來這裡做什麼?你難道不怕……」說著又是一聲怪笑,伸出雪白的一雙手,指著他道:「你是看上了我妹妹是不是?哈哈!你也和他們一樣,是一個愛美嫌醜的人?你……」
  她又發出一聲怪笑,狀似至為瘋癡。
  只見她笑了幾聲,慢慢走過來,雙手忽地揭開了面紗,發出一聲尖笑道:「看看我!怕不怕呀?」說著又自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
  瞿濤嚇得直出冷汗,可是當他想到對方是真人時,他的膽力又恢復如常了。當時冷哼一聲道:「石姑娘,這並沒有什麼好笑的,你為何笑個不停?」
  這醜女鼻中「哧」了一聲,道:「你不要騙我,你心裡其實是害怕的,呶!呶!」說著又揭開面紗,跳了兩下,怪笑了起來。
  瞿濤不知怎地,反倒生出了一種同情之心。他知道對方這些動作,必定是由於極度的自卑心理作祟,而滋生出的一種無聊舉動。由於對石瑤清深厚的良好印象,他對於這個醜怪的姑娘反生出了一些愛憐。當時不由得皺了一下眉,正不知如何對她才好,忽見遠處嶺陌上亮起了一盞燈光。翟濤不由吃了一驚,忙引頸望去。
  可是當他再回過頭來的時候,已失去了那個丑姑娘的蹤影。這附近山石甚多,自然無法找尋。
  瞿濤心中正自納悶,眼見著那盞紅燈,以極快捷的速度,向這邊馳來,轉眼間已到了面前,現出了石瑤清的身影來。
  石瑤清穿著一身寬大的紅色衣裙,滿面驚異之色,一見面就問道:「你怎麼在這裡,發現了什麼沒有?」
  瞿濤點了點頭道:「方纔你姐姐來過了,我因不知她的身份,多有得罪!」
  石瑤清似乎有些發呆,左右看了一眼道:「走!我們進去說話!」說著匆匆熄滅紅燈。二人隨即入內,點亮了蠟燭,這時瞿濤才發現出她的面色極為蒼白。
  她仰頭像是深思著什麼,過了一會兒,才輕歎了一聲道:「我不是告訴過你,入夜之後不要外出麼?」
  瞿濤搖頭道:「是她自己進來的,她說是來拿一本書。」
  石瑤清苦笑了笑道:「完了!」說著搖了搖頭。瞿濤大是驚異,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怎麼這麼說呢?」
  石瑤清長歎了一聲,道:「我姐姐雖和我是同父同母,可是性情迥異。自從她易容之後,性情更是特別怪異……」
  瞿濤一驚道:「易容?這是怎麼一回事?」
  石瑤清冷冷一笑道:「方纔你莫非沒看見她的臉?她本來很美的,可是後來……唉!」
  瞿濤輕輕「哦」了一聲,驚道:「原來她的臉是後來變成這樣的!」
  石瑤清眼淚汪汪地說道:「這都怨我那個死去的爹爹……」
  瞿濤忍不住問道:「鬼面神君?」
  石瑤清看了他一眼,緩緩點了點頭,苦笑道:「你都知道了?」
  瞿濤面色微紅地點了點頭,道:「我方才看見神君所著的一本書,才……」
  石瑤清歎了一聲,道:「你既然知道,我也不必瞞你了。我父親自走火入魔之後,性情大變,晚年研究易容換相之術,幾近瘋狂,他最大的錯處是不該用姐姐做試驗……」
  瞿濤不由怔了一下,點頭道:「我明白了!只是,神君為什麼不把她的面容再恢復原狀呢?」
  石瑤清冷笑一聲,道:「要是那樣就好了,我姐姐自從變相之後,性情大變,整日哭笑無常,她……」說到此,她面色微紅,好似無法啟齒,又抬頭看了看瞿濤,才訥訥道:「我怕她會對你不利。」
  瞿濤一笑道:「姑娘,你太多慮了,我和令姐並無仇恨,再說也無甚關連,她怎會對我不利?」
  石瑤清又歎了一聲,道:「你哪裡知道?我雖和她有手足之誼,對她也不能不時時提防,何況你一個外人呢?」
  瞿濤眨了一下眼,說道:「姑娘大可放心,以後我對她注意些就是了!」
  石瑤清這才回憂作喜,她忽然站起來道:「你的武功,我深深地佩服。我姐姐武功雖比我高,絕非是你的對手,我想她對你也無可奈何!」說到此,她一笑道:「天明之後,我要去採買些東西,約在一二日即可以回來,你願在這裡等我麼?」說著一雙眸子,直直地逼視著他。瞿濤感激地道:「瞿濤一介凡夫,承姑娘多方關照,感戴之心難以言論。如姑娘不棄,願作知己之交,如能長居於此,日夕與姑娘習武論交,真是何幸如之!」
  瑤清不由「哧」地一笑,道:「又來了!好吧!我是直性人,一句話,只要你誠心對我,我今生今世不會負你就是!」說著背過身去,微微以手拭了一下眼角的淚。
  瞿濤知她身世淒苦,又因個性倔強,是以乍遇知己,即作海誓山盟之約。似如此真潔之女,塵世尚不多見,一時面色通紅,只覺得一顆心通通直跳。
  短暫的無言,卻勝似有言。他們似乎都已感知對方的真情,良久,相視一笑,石瑤清道:「你要什麼東西不要?我明天就下山了!」
  瞿濤在孤燈之下看她,只覺得她是那麼的美,那張蘋果似的嫩臉,彷彿吹彈即破,一時竟自看得呆了!
  石瑤清面色微微一紅,笑道:「真是的,人家在問你呢!老看什麼……」說著把身子背了過去。瞿濤忙自鎮定,微微笑道:「姑娘如需要採購什麼東西,我下山一趟也就是了,又何必自己勞累?」
  石瑤清瞟著他,笑了笑道:「你能有這一句話,也就證明你是一個有心的人了,謝謝你吧!」
  瞿濤一身鋼骨鐵筋,這時早已為姑娘的柔情蜜意折服了,他只覺得對方的美令自己無法抗拒。
  人的一生總是有個歸宿的!奇怪的是,每一個人——即使是最堅強的人,在一生之中,也總會為一個人折服的。
  瞿濤就遇見了令他折服的人。他只覺得對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無不美到極點,令自己甘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石瑤清乍遇知己,更是如同古井拋石,熱情澎湃,無法自已。雖然在表面上看起來,兩人都保持著幾分含蓄,可是各人的心中都把對方認定是意中人,真可說是相見恨晚,一見鍾情。
  瞿濤萍蹤江湖,巫山駐馬,巧待佳人,一腔喜悅心情,幾乎是無法表達的。雖然他對這個姑娘還有些好奇,但是這樣更加激發了他對她的興趣。
  他情不自禁握住了石瑤清的手,只覺得對方溫玉般的肌膚使自己生出一種莫名的快感。他低聲地道:「石姑娘……我……」
  石瑤清不禁全身一陣瑟瑟戰慄。
  她沒有想到對方會有這一手,更沒有想到瞿濤的膽子會這麼大,他太放肆了。
  當下兩道蛾眉驀地向兩邊一挑,忽地一摔手道:「你……」
  可是當她的目光觸到對方那雙癡情的眸子和微微發紅的俊臉時,一切的憤怒,頃刻間消於無形。
  不知怎麼,她的雙頰驀然間紅了,就像升起兩朵紅雲一般,她扭了一下身子,嬌聲道:「你這個人真是……好沒羞!」
  可是,當瞿濤再次握住她的手時,她卻再沒有力量拒絕了,她也不想拒絕了!
  緊跟著,她那豐腴的身體,被一雙結實的臂膀摟住了。
  石瑤清嚇得幾乎要哭了,連聲道:「不要這樣……不要這樣……瞿兄……」
  瞿濤眉心沁出汗珠,那雙精光閃閃的眸子中,幾乎要噴出火來。他那火熱的雙唇,已情不自禁地吻在了石瑤清的粉頰上。
  「哦!姑娘……姑娘……」
  他吻她的臉、眉、發和粉白如玉的頸項。
  「瞿濤,你聽我說……不要……不要……」
  可是感情的奔馳,如平原馳馬,如果在一開始的剎那間,你無力抗拒,那麼後來就一發而不可收了。
  石瑤清眼裡滾出了熱淚……淚水弄濕了她蘋果般的雙頰,那是一副弱者的表情,女孩子總歸是女孩子,是受不了一點委屈的,即使她是心甘情願的!
  瞿濤像是一隻餓虎,熱烈地吻著她。
  這在二人來說,都是一生中破題兒頭一遭。
  儘管如此,二人僅有的一點良知,還能阻止著他們不要放浪下去,再進一步就不堪設想了!
  那副結實的身子,有力地壓下來,石瑤清掙扎著用力把他推開!
  他們趺坐在地上,各自背靠著石壁,頻頻氣喘。
  瞿濤直著瞳子,意態朦朧,像個傻子。
  石瑤清衣衫不整,秀髮蓬鬆。
  喘息了一會兒,他們清醒多了。
  僥倖!真僥倖!沒有做出有傷大雅的事情。
  他們只是互相望著,用那雙充滿了羞澀和柔情的眸子,萬般心情意念,俱在不言之中。
  忽然,石門被推開了。
  二人不禁驚得身子一動,但眼下連站起來的力量都沒有了,他們只能用惶恐的眸子,望著門口。
  一個面覆黑紗的女人,站在石門前。
  她發出一串嬌媚的笑聲,音韻悠揚!
  石瑤清忽地自地上站起來,羞澀地道:「姐姐……我們什麼也沒做……你來這裡做什麼?走,我們回去吧!」說著就要走出去。
  那個黑紗覆面的女人,卻伸出一雙手攔住了她。格格地笑道:「清子,好呀你,半夜三更……」
  石瑤清忽然叱道:「你胡說……」
  瞿濤見狀自是大慚,忙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上前含愧地道:「你不要誤會……」
  石瑤清用臂一搪他,嗔道:「沒有你的事……」
  瞿濤只得後退。石瑤清理了理頭髮,強作笑臉,對那黑紗覆面的女子道:「我給你介紹一下吧,這是……」說著用手指了瞿濤一下,道:「這就是我給你說過的那個人,他的名字叫瞿濤!」
  她姐姐發出了一陣蕩人心魄的笑聲。
  燈光之下,她那身著黑裙的身子,在陣陣地顫動著。如果不看她的臉,只聽這聲音,那是多麼嬌脆動人的笑聲!可是一想到她的臉,這聲音就會變得那麼陰森和怕人!
  石瑤清又轉過頭來,對瞿濤含笑道:「這是我姐姐石霜清!」
  瞿濤抱了一下拳,道:「失敬!」
  石霜清似乎正在隔著這層黑紗全神貫注地打量著瞿濤,聞言之後,她笑了笑,回過頭來,對石瑤清道:「這人是你讓他住在這裡的?」
  石瑤清面色微微一紅,點了點頭道:「是的,暫時借住幾天!」
  瞿濤不由汗顏,道:「如果不方便的話!我可以立刻搬出去。」
  石瑤清忙道:「不用!這房子現時沒有人住,空著也是空著!」
  石霜清也媚笑了一聲道:「不必客氣,你自然是可以住下去的。如果你願意,可以一直住下去,是不是?」說著格格地笑了幾聲。石瑤清不由秀眉微皺,她輕輕推了石霜清一下道:「姐姐!天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石霜清冷然道:「我就是來找你回去的!誰知你竟會在這裡胡來……」說完低下頭又笑了起來。石瑤清見她當著瞿濤的面,竟是如此放蕩,口不擇言,不禁又羞又氣。當時憤憤地說:「你如果不走,我就走了。」說著獨自出門而去。
  石霜清格格一笑,對著瞿濤媚聲道:「那麼我也走了,以後我會來看你的!」
  瞿濤一時反倒不知說什麼好了,只對著她尷尬地點了點頭,隱隱聽見她姐妹二人爭論之聲漸漸遠去。
  熄滅燈火之後,瞿濤仰臥在榻上,回想著方纔的情形,還禁不住陣陣心跳,暗中忖道:好險!
  如果那時讓石霜清撞見,後果真不堪設想。自己是一個男人,還說不上什麼吃虧;可是石瑤清的貞節,豈不要毀於自己之手?
  想到此,他禁不住冒出了一頭冷汗。
  可是轉念一想,自己既非無情無義,而瑤清亦非弄情負心,二人雖未明言終身之約,可是卻已有所暗示。有情人在一起,此類事情又怎能夠不發生?
  他由石瑤清聯想到了石霜清,二人雖是姐妹,可是在言行上,卻是極大差別。
  他實在不明白,為什麼人一變性情,就連羞恥之心,也不存在了?
  石霜清既然如此,自己對她要格外注意才是。
  他獨自輾轉反惻,左思右想,時喜時憂,不知過了幾個更次,東方既白,他才沉沉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是一個陰雨霏霏的日子。
  瞿濤在石室內,枯坐了一天!
  他雖是不時地翻閱著書,或觀望著風雨巫山的景致,藉以消悶。可是大部份時間,他的腦中仍然在追憶著那個可愛的姑娘,此時此刻,未免有些「英雄志短,兒女情長」了!
  他腦子裡想,自己已是二十好幾的年歲了,實在也該有個家了。
  眼前這位石瑤清,端莊淑靜、秀外慧中,實是千里難覓其一的理想伴侶,自己又何必猜疑?
  再說,自己堂堂一個男子漢,長住巫山,這樣和對方相處下去,終究不是一個常事。還是早作定算,不如等瑤清返回之後,當面向她求婚;然後自己也就定下心來,離開這個地方了。
  想到此,內心真是火似的熱!
  正當他意亂情迷之際,忽然聽見石門上,有人輕輕地叩著。
  瞿濤翻身下床,問道:「是誰在外面?」
  室外傳出一片哧哧低笑聲,瞿濤立刻知道是誰來了,他忙把衣服穿好,猶豫地問道:「是霜姑娘麼?」
  門外又傳出一陣格格笑聲,瞿濤不由皺了一下眉,他無可奈何地走過去打開了門。卻見石霜清穿了一身翠綠,頭上那塊用以遮面的黑紗卻摘去了,現出她那鬼似的一張臉來!
  瞿濤不由嚇得後退了一步。可是他立刻保持風度,微笑道:「姑娘深夜來訪,莫非有什麼事?」
  石霜清閃身而入。瞿濤不禁吃了一驚,窘笑道:「霜姑娘,有事但請吩咐,夜深了,這樣怕不太……」
  卻不想石霜清霍地轉過身來,冷冷一笑道:「怎麼,只有瑤清來得,我就來不得麼?」
  瞿濤不禁面色一紅,他強忍著心中的不悅道:「姑娘如以為我不該住此,我可以馬上搬走,不必如此挑剔!」
  石霜清回過身子望了望他,發出一聲冷笑,卻又笑罵道:「好狠心的小賊!你竟敢對我如此無禮,要不是看在我妹妹的份上,今夜何肯與你甘休?」
  瞿濤忍著怒道:「姑娘有何貴幹?」
  石霜清慢慢在一張石椅上坐了下來,她手中拿著一個白色綢包,裡邊好像包著什麼東西。
  忽然,她尖叫了一聲,一隻手撫摸著膝頭道:「啊唷!痛死我了!」
  瞿濤怔了一下道:「怎麼回事?」
  石霜清咧著嘴道:「方纔我為了摘這幾朵花兒,不慎自崖頭上摔了下來,大概是錯了骨了,你肯為我把錯了的骨扭正起來麼?」
  瞿濤點點頭,道:「這自然可以。」說著他走了過去。卻見石霜清翹起一條腿來,短裙分開,露出了那條欺霜賽雪的白腿。
  瞿濤不由心中一動,暗忖道:「此女夜半來訪,未必是為這一點點事情,恐怕是另有心機,我需防她一防!」想著就立住了腳步。
  石霜清見他如此,嘻嘻一笑道:「怎麼,你不肯麼?哎喲,疼死我了!」
  瞿濤不由面色一紅,轉念一想,只要自己立心端正,她既是瑤清之姐,為她療治一下腿傷,又有何妨?
  想著彎下身子,去看她的傷處,卻見她就手遞過那個綢巾包兒,道:「你看看這幾朵花可好?這是巫山的特產,只怕你沒有見過吧!」說著把那綢巾包兒遞了過來。
  瞿濤伸手接過,只覺得份量很重,心中一動,暗忖:這是什麼樣的花兒,如此沉重?想著,退後一步,打開綢包,卻見其中有一顆類似靈芝的東西,通體奇黑,油光發亮。
  最奇的是,這黑亮的莖枝之上,生著一種小如粟米的奇形花朵,花色奇艷,紅紫都有。
  這時他鼻中又聞到了一種清香,沁人心肺。
  石霜清嘻嘻笑道:「你聞一聞吧!」
  瞿濤一時好奇,竟沒有料到其他,當時情不自禁地把這棵奇怪的花放到鼻端聞了一聞!頓時,就覺得一股幽香直入人心肺,上透腦門,全身似有一種莫名的懈怠,當他放下了手上的花時,整個身子竟情不自禁地倒下了……
  以後發生的事,是那麼的殘酷!一個有為的青年,頃刻間毀於不幸!
  一切的不幸都已成為事實之後,那蕭蕭的細雨仍兀自落個不停……
  當瞿濤猛然醒悟,翻身坐起來時,才發覺自己身上竟是一絲不掛,赤裸裸地睡在床上!
  這一驚,把他嚇了個三魂出竅,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他左右望了望,室內空無一人,只是榻上被褥零亂,枕畔散有幾根秀髮和一支金釵!
  這一驚,不禁令瞿濤出了一身冷汗!
  他立刻跳下床來,找到了衣服,匆匆穿好,暗忖道:「天呀!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幾乎要昏過去了,靠著牆,思忖了一會兒,才想起了是怎麼一回事,當時益發慚愧,幾不欲生!
  這一切,都是石霜清卑鄙的伎倆……
  瞿濤不由一陣怒火上衝髮梢。
  就在這時,他耳中聽得一陣歌聲,石門開處,石霜清含笑而入。她那張臉,白天看起來,簡直比鬼還怕人,一臉橫肉,麻麻一層毛,就像是毛栗子一樣敷生在臉上。
  瞿濤強忍著內心的怒火,他要把事情作個了斷!在他心胸內,此刻已萌生了殺機!
  石霜清格格一笑,她右手拿著一面銅鏡,左手卻在掠著頭上的長髮,媚笑著道:「早呀!我的人兒!」
  瞿濤目眥欲裂,道:「無恥的賤人,你……」
  他再也無法忍下這一口惡氣了,當時右手一揮,「啪」一掌劈出!
  石霜清格格一笑,身形一閃。
  瞿濤的掌力,把壁上的石板整整地打下了一層。
  石霜清竟笑得更厲害了,她躍身在石桌之上,笑著道:「姓瞿的,你已是我的人了!一夜夫妻百世恩,你竟忍心打我!」說著又自放聲怪笑起來。
  瞿濤這時早已失去了理性,這女人竟會這麼卑鄙、無恥!自己一生,已毀在了她的手中,自己還有什麼臉去見瑤清?
  想到此,真是痛不欲生。
  他大吼一聲道:「你是夢想!」
  說著,整個身子直向石霜清撲過去,雙手一分,向著石霜清兩腋之下插去。
  可是他卻不知道,這石霜清武功也非泛泛,她口中格格一笑,身形一偏,又閃在了一邊,口中仍笑道:「姓瞿的,生米已成熟飯,我看你將就點吃吧!我妹妹瑤清,是不會再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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