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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smine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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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勿用]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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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4 20:26:18 |只看該作者
皆字篇 破邪 第七節




    方羽站在床前,看著剛剛分手不到半天,卻憔悴的像老了十歲的唐麗君,頭髮凌亂,眼窩深陷,猩紅的臉上有幾點血污,乾裂的嘴唇上已經出現血瘕,口鼻一起喘著粗氣,全身繃的緊緊,身體時不時的抽搐著,已經不見血色的雙手緊攥著床單,哪裡還有一點方羽深心裡唐麗君那充滿青春活力的樣子?又哪裡還有半天前溫潤雅致身為人妻的滿意?現在的她就像陷入一個永遠都不會醒來的噩夢裡的羔羊,緊張而又無助。

    方羽輕輕的歎了口氣,也說不上心裡是什麼滋味,又是心痛又是憐惜,還隱隱的有點怒意,他知道,那是他在從醫院門口用元神測過唐麗君的記憶後被對方惡毒的手段引發而又被他強壓下的憤怒,他終於決定全力和對方周旋,他知道,能用原始黑巫術中邪靈附體滅人滿門那樣殘忍巫術異能而又能逃出自己身外身追查的巫門中人,絕對還有後續手段,除非他是一個人修煉的,儘管方羽知道在自己一怒之下對手很可能已經被消滅了,但方羽直覺到還會有更惡劣的事發生,他當然知道自己的直覺是什麼東西。

    孟勝藍等不住了:「方羽,你能不能用你的醫術幫上忙?要不行咱們就走吧,我還要再去現場勘察呢。怎麼樣?」

    方羽念頭一轉,轉身望著她,很肯定的說:「孟隊長,我可以現在就救醒麗君,我知道你們不問完當事人是不能讓外人接觸的,能不能再幫個忙?讓我從明天起每天來陪她們?我怕,我怕她們還有危險。」

    孟勝藍先是一喜,又是一驚:「能救回來?什麼?你來陪她們?不行!再說你是她們什麼人啊?她的哥嫂在沒查清楚前都不可以見她們,她們現在在警方的嚴密保護之下呢,沒有什麼人能再傷害她們母女!」因為生氣,孟勝藍的聲音越來越大。

    方羽眉頭一皺,一指床上快要醒來的馬小雨,孟勝藍驚覺,點了點頭:「你不能留下陪她們,不行!也沒必要!」聲音很小,但語氣決絕,讓方羽一點都不會誤會她的意思。

    遭到拒絕的方羽不氣反笑了,笑容還很燦爛:「我知道一時半會你決不會答應我的要求,這樣吧,我現在就先救醒唐麗君,你的人可以問口供,我也不再麻煩你別的什麼了,你不是還要到馬家去查現場嗎?我知道你也絕不會答應也讓我去的,我就在旅館等你吧,我想如果你真的有傳說中那麼厲害的話,我相信你到明天天黑前會來找我的,因為目前除了我,再沒有別人能給你解釋你所查到的一些怪異的東西的。」

    孟勝藍一聽,明亮的雙目中滿是怒意和不屑,總算給了他一點面子,沒有馬上說他,只是輕輕「哼!」了一聲,不屑一顧的神情居然也很美麗。方羽無聲的笑笑,轉過頭,左手輕輕拂在唐麗君的百會,右手抓住唐麗君的右手,雙目微瞇,九轉玄功,心裡默出拘魂咒,他身後的孟勝藍只看到他那令她覺得討厭的長髮無風飄搖,在她一愣的工夫裡又恢復原狀,緊接著就聽唐麗君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厲吼:「德良,不要啊!!!」

    好不容易安撫好被厲叫驚醒大哭的馬小雨,唐麗君已經明白母女倆從噩夢中解脫了,顧不上問方羽怎麼也會在這裡,她就為了剛聽聞的噩耗而又暈了過去。孟勝藍一把把馬小雨從方羽手中接過:「快,方羽,她又暈過去了,快救救她!我真不該立刻把凶信告訴她,苦命的女人。」一邊又揮手讓聞聲進來看情況的兩個警員出去。

    方羽點點頭,雙手捧住唐麗君的頭:「麗君!麗君!醒來了,快醒醒啊!」一邊用元神渡入安魂定的法門,手上,涼涼的真氣迅速走遍唐麗君的全身經脈,潤肺經,滅心火。玄功三轉後,唐麗君悠悠回醒,血紅的雙眼睜開,看到面前方羽關切的眼神,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抱著方羽的胳膊,哭了個死去活來,方羽無言的輕輕拍著唐麗君的肩膀,也不由的為她難過。孟勝藍懷裡剛剛安靜下來的小雨看到母親哭,也不安的大哭起來,身子扭來扭去,大哭著要媽媽,房間裡一時間愁雲慘霧,哭聲一片。就連久經這種場面的孟勝藍在手忙腳亂的安撫小雨的同時,也不由的流出兩行淚,心裡更下了一定抓住兇手的決心。孩子逐漸嘶啞的哭聲終於驚醒了沉浸在哀痛中的母親,唐麗君止住哭聲,抽泣著坐起身,接過大哭的女兒,還沒說話,眼淚和哭聲又止不住的湧了出來,緊緊抱著女兒一起大哭起來。孟勝藍抹去眼角的淚跡,剛想上去勸,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不由把目光轉向唯一沒有哭的方羽,剛想說話,就看到一直不出聲的方羽掏出手帕遞了過去:「不要哭了,麗君,再哭小雨的嗓子就會啞了,來,擦擦淚,小雨交給我,讓我哄她睡覺,你要堅強一些,我在這裡。」輕輕但堅決的從唐麗君手裡抱過小雨,退了兩步,給孟勝藍遞了個眼色。孟勝藍聰慧的一點頭,坐在唐麗君身邊,攬著她的肩頭輕聲勸了起來。哭鬧個不休的小雨到了方羽手上,出奇的慢慢停住了哭聲,在唐麗君的哭聲還沒止住前就進入了夢鄉。

    方羽無聲的出了口長氣,愛憐的親了親尤有淚痕的小臉,放到旁邊的床上睡好。一轉頭,卻發現身後兩個女人驚訝的望著他。他心念一動,明白她們是奇怪小雨睡著的突然。他也不解釋,本來也沒法解釋,難道告訴她們他用的方法嗎?攏了攏長髮方羽對已經停住哭泣而陷入茫然的唐麗君說:「麗君,我知道今天的事對你的打擊是毀滅性的,但事情不像你看到的那樣簡單,所以你要堅強起來,小雨還有你父母他們的後事、丈夫的事業還要你來承擔,詳詳細細的把事情的經過告訴孟隊長,然後好好休息,我明天會過來陪你和小雨,現在就打起精神把經過告訴孟隊長她們,我不方便聽,先回去了。」不再理會又開始埋頭哭泣的唐麗君,方羽又對孟勝藍道:「孟隊長,現在就回去等你來找我,她們母女就交給你了,希望你的人能好好保護和照顧她們。」說完也不理孟勝藍對他語氣和意思的不滿,猶豫了一下,歎了口氣,右手從懷裡掏出天心燈,左手撫摩了一下溫熱石片,(天心燈自在戈壁裡傳出最後的能量消滅了旱魅後,方羽再也感覺不到它裡面的能量,只有在大定中的玄境中,才能隱約感覺到它本身中還有一點奇異的力量,但引發不出來,再因為它對方羽的特殊意義,所以方羽一直貼身帶著它)同時在裡面種入九層破邪印,對唐麗君說:「這是我從小貼身帶的護身符,據說對人有不少好處,現在先留在你這裡,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希望你和小雨不會再有意外。」說完,理都不理孟勝藍嘲笑的眼神,鄭重的把它交到神色淒然的唐麗君手裡:「貼身收好,我先走了,和孟隊長說完經過後,你要睡到明天我來的時候,自己保重!」緊了緊握在手裡的唐麗君已經恢復常溫的手,方羽掉頭而去。

    凌晨五點三十五分,全身酸痛疲倦欲死的孟勝藍終於回到了自己房間,咬著牙洗了個熱水澡後,精神好了不少,把自己扔到書桌前的大皮椅上後,孟勝藍煩躁的點起了一根煙,由於長期的疲勞和熬夜,她染上了抽煙提神的毛病,儘管在人前不抽,在自己房間裡平時抽的也不多,但一遇到頭痛的案子和需要熬夜的時候,她就抽的很凶。今天她就覺得頭從來沒有過的痛,馬家血案兇手居然是男主人,他為什麼要用那麼殘忍的方法殺死自己的一家人?動機何在?再說按照唐麗君的說法,在整個血案過程中全家沒有一個人發出過聲音,她自己呼叫也無人理會。而她從現場的情況來看,所有的死者都幾乎沒有掙扎的痕跡,特別是樓上的四位老人,沒有道理睡在身邊的人被砍死了而一點反應都沒有,再說老人們睡覺一般都比較輕啊。還有馬德良自己,按照唐麗君的說法,她是在馬德良破門而入後大斧揚起後暈到的,沒有道理馬德良人沒殺死而自己卻摔在遠離臥室的床六米多的走廊裡啊,而且凶器斷為三段,馬德良七竅流血的死在那裡。為什麼他沒有殺自己的妻女?他又是怎麼死的?還有,除了嬰兒房外,為什麼所有的房間裡的水全凍成冰了?直到現在還沒全化開?孟勝藍越想頭越疼,兩手揉著太陽穴,暗歎命苦,自己現在累的要死但還要等法醫的驗屍報告,早上還要給大發雷霆的局長匯報案情,本城巨富全家離奇被殺可不是什麼小案子,剛在回來的路上自己還不是接到市長的電話和公安廳廳長限期破案的電話嗎?兩個星期破案談何容易啊,就算是馬德良自己殺的全家,也要找出個理由吧?孟勝藍的睡意一點都沒有了。

    而方羽在旅館裡,看著逐漸發亮的窗戶,也是一點睡意都沒有。其實對現在的他而言,幾晚上睡不睡覺都是小意思,但像今晚這樣因心情紊亂而睡不著倒是最近來的頭一次。他心裡至今都驅不散從唐麗君腦海深處攝來的恐懼和無助以及用元神搜魂得來的馬家淒厲景象。更深層的心裡,被一種悲哀籠罩著,為什麼人會作出這麼殘忍惡毒的事情?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麼?思緒展開,長久以來對看到感受到而又被壓制住的對人性的失望和厭倦如怒潮般向他襲來,揮之不去。眼前,以往的一切一幕幕清晰的出現,小城裡一家三口服毒後扭曲的臉,圓睜著不肯合上的死灰色的眼睛;白龍江邊,謝海添三百年來還不能忘記的深恨;戈壁上那望也望不到頭的被砍掉的樹跟;戰魔灘神婆婆屍體前,難掩喜色的諸族;馬德良在醫院裡囂張的侮辱;以及在這間房子裡不久前上演的兩處鬧劇,以及馬家的血案;還有小雨幼小的心靈裡被他抹去的濃濃恐懼……一想到這些都是身為萬物之靈的人的作品,方羽沮喪的宛如木頭,兩年來他頭一次感到人生實在無趣,自己究竟為什麼要專注的研究天心燈帶來的一切?人活著到底是為什麼?他感到呼吸困難,全身發顫,人為什麼活著?他不停的在心裡問自己,越想越不明白,身上冷汗大冒,臉色慘白,全身肌肉僵硬若死,體內氣息紊亂,勁氣鼓蕩。因為心境的問題,他處在入魔的邊緣。

    在城市北面的一座豪宅裡,被法師無端的死去而嚇的魂不附體的西服青年此時正撫著紅紅的臉頰,惴惴不安的看著面前宛如瘋虎一樣黑著臉走來走去的漢子,大氣都不敢喘一聲,雖然他已經在這裡動都不敢動的站了快一夜,臉上挨的幾巴掌早已沒有感覺,背上被密室裡崩裂的碎塊砸上的地方還在生疼,兩腿都已麻木,但他還是動都不敢動,他不知道面前這胖乎乎平時看起來宛如紳士的主子會怎麼處置他,難道會像處理前幾個做事失手的手下一樣讓他也從人間蒸發?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心頭的恐懼也越來越重,空蕩蕩的大廳裡,只有主子的腳步和他自己逐漸失控的呼吸聲,他覺得身上越來越冷,最終,在主子又轉過來的時候,他崩潰了,雙膝一軟,跪爬在地上哭嚎出來:「陶總,饒命啊~」

    就在方羽感覺頭裡悶的覺得要爆炸的要命時刻,身邊的電話鈴「嘟~嘟~」響了,清脆急促的鈴聲一下把方羽失控的心神拉回了神竅,心神一震,玄功自動運轉,在三息的功夫裡身體一切恢復正常,方羽抹掉頭上的冷汗,心懷感激的拿起電話。

    「喂!方羽嗎?你好!我杜若蘭。」

    「是我,杜小姐,謝謝你的電話。」

    「什麼,謝謝我的電話?我不明白……」

    「沒什麼,總之是謝謝你來的電話。對了,你怎麼知道我這裡的電話的?」

    「是我表妹告訴我的。聽說你以前女朋友一家出事了,真替你難過……」

    「謝謝。你現在打電話不會是為了說這個吧?」方羽直率的打斷了她的話。那一頭杜若蘭停了一下:「嗯,還有~還有就是小藍對你有些懷疑,覺得你知道什麼或是你瞞著什麼,希望我能勸勸你,好好和她合作,她說這件案子和你都奇怪的反常,所以她打電話想問我你的詳細情況,究竟那裡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又是神神怪怪的事?雖然小藍不肯細說,但我猜就是這類事,不然她不會這麼急著打電話給我的,她是個很好強的丫頭,不碰到實在理解不了的東西,不會問人的,而你又是個……是……是個……是個怪人。我想可能又是,又是神神怪怪的事!」她小心翼翼的說完了一大段話,出奇的沒聽到方羽插嘴。

    「你給她說我的事了?」方羽問。

    「沒有!我不是大嘴巴的女人,我還勸她對你尊重點呢,」杜若蘭不高興的語氣方羽明顯的能感覺到。

    「哦,謝謝你的關心啊,我會盡力和她合作的!你放心!對了,你現在在學校嗎?」

    「沒有,我在你們鎮的招待所裡,帶著學生實習。你父親的醫術真的很高明,比我們好些老教授都厲害,你母親人也很好,我倆很投緣,」頓了頓:「你為什麼要躲開我?」一反前面的文靜,杜若蘭恨恨的問到。

    「我不是在躲你,心裡若有刺,是當不好主人的,我來這裡就是為了拔除這根刺,你明白嗎?」方羽很認真的說。

    「哦,這樣啊。要不要我給你父母帶個話,說你要多待幾天?」

    「不用了,我出來的時候已經說過了,要多轉幾個地方才回去,他們不會擔心我的,謝謝你的好意。」

    「哦!是啊是啊,你現在是誰啊,誰能把你怎麼樣啊!那你就好好去玩吧,我該出去了,再見!」

    「再見!」放下電話,方羽苦笑著搖搖頭,盡力把杜若蘭的影子拋開,長長吸了口氣,覺得全身還有點澀澀的感覺。看來我還得小心,沒用過的法門還是要注意才行,今天頭一次用拘魂法竟然惹來十魔裡的煩惱魔,真是危險。歎了口氣,他仔細回想著拘魂法的秘訣:「拘人識魂,先習分神,能住能節,可收可停。我人合一。截彼神魂,拘入玄竅,狂顛自寧。」又仔細想著離魂法的秘訣,直到有了發現,這才抱一守素,閉息入定。

    豪宅裡,西服青年已經嚎不出聲了,在主子陰沉的臉上,他看不出一點殺或放的表情,癱在地毯上,他幾乎已經放棄了什麼希望。就在快要昏過去的時候,他聽到一句冰冷的問話:「你說法師在死之前,有五把法旗神奇的不見了?可看清楚了麼?」

    「看清楚了,看清楚了!他說那東西能把他的死訊帶給他師傅,他師傅一天就可以來。」彷彿撈著了救命的稻草,他振起全部殘存的精力急急的回答著。

    「嗯!念在你跟我一段時間了的份上,這次先饒你一死。奶奶的,看你的熊樣,起來吧。」

    「多謝陶總,多謝陶總!」心裡一寬,想站起來,卻發現全身沒有一點力氣。他努力的坐在地上,連聲謝著已經坐在沙發上面色回晴的主子——陶大偉。坐在沙發上陶大偉胖大的身軀把沙發坐的滿滿的,陰沉了一晚上的臉上看不到一點倦意,點起煙,狠很吸了一口:「他師傅又是個怎麼樣的怪物?」陶大偉輕蔑的口吻裡隱隱有一絲懼意。

    「我不知道,法師也從來不說這些的。」

    「嗯,你先下去換衣服,等會我叫你。」擺擺手,支開已經疲不能興的手下,他又狠很的抽了兩口煙,把煙丟到煙灰缸裡,掏出手機,撥出一串號碼。他已經從他在公安局裡的朋友那裡得到了馬家血案現場的資料,自己也暗驚黑巫術的厲害,再想想第一次見到黑巫法師時,對方那冰冷的眼神和滿身的陰寒,著實讓他心裡有點後悔和這種沒有人味的邪人打交道。現在又聽更邪門的人要來,心裡暗暗有點發毛。經過一晚上的權衡,反正現在自己還沒什麼把柄可以讓別人抓,馬德良又已經死了,已經沒辦法和自己爭什麼了,剩下兩個婦孺又能起多大風浪?能少和這些下九流的邪門人士打交道,還是上上之選!他已經有了決定。

    下午兩點四十分,孟勝藍怒氣沖沖的離開了陶家的豪宅,她覺得今天撞鬼了,四處受氣。昨晚上一夜沒睡,剛回家梳洗了一下打了個電話,法醫就又把一個難題送到了面前:「馬德良沒有明顯致命的外傷,但五臟和大腦全部充血破碎,腦漿裡還有一塊蠶豆大的物體,非常硬,經過檢測,是大腦神經的變異體,法醫也解釋不了是怎麼會出現的,因為對照五天前馬德良自己做身體檢查的腦CT片時,沒有這塊變異體。還沒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時,天也就剛放亮,局長就緊急召見,在公安廳的特派員和市裡主管領導的面前,局長著實表現了一番,對她的案情報告非常不滿意,市裡主管領導也乘機對治安發揮了不少意見,她知道局長的難處,也知道因為個人原因,這位主管的領導對她早就有些不滿,只不過因為她以往的表現太出色,一時沒辦法而已,倒是公安廳來的兩位特派員倒是很能體諒她這個同行的難處和辛苦,只傳達了上級限期破案的要求,沒有拿嘴臉給她看,而且表明態度讓她自己全力破案,他們盡量從旁協助。從兩頭受氣的的案情通報會上出來後,時間已經快到了中午,在安排成立了專案小組並分配了任務之後,她又帶著兩個得力手下專門去調查手下同事們都不想去的馬德良最後出現的地方陶家,其實她自己也是很討厭去那裡,自從拒絕了專門來為陶大偉提親的市裡主管領導後,不死心的陶大偉邀請過她無數次了,都被找借口推辭掉了。她對這個面慈心毒的衙內一點都不感興趣,書記的兒子又怎麼?何況,有好幾件大案最後的線索都指向陶大偉,只是每每在最關鍵的地方被各種各樣的原因掐斷,而無法進一步證實罷了。為此她和她的同事還受到好多方面的壓力,弄的同事都很不願意沾手牽扯到陶大偉的案子。但是,她能躲避嗎?一反常態坐在警車後坐的孟勝藍煩躁的電起一根煙,深深的吸了一口,感覺頭痛的像要裂開,胃在痙攣,心裡更是窩火的難受,剛剛在陶家不但沒問出什麼名堂還受了恰巧在那裡做客的那位主管領導的臉色:」昨晚我也在陶家和馬德良一起吃飯,孟隊長是不是也要調查我啊?不趕緊去查案,卻跑到這裡來胡鬧,難道陶書記也有嫌疑不成?胡鬧!「要不是身邊的老刑警機警,暗里拉了她一把,她當時就想和這位她心裡越來越看不起的從一個鄉村小學教師爬上來的領導翻臉,陶大偉還乘機做好人,忙著活稀泥。看著他虛偽的嘴臉她噁心的只想吐,強壓著怒火出來後,她氣不過對著自己的警車輪胎狠踢了兩腳才覺得舒服一點。現在她只覺得身心皆疲,腦子裡木木的理不出個頭緒。」孟頭,咱們先去吃飯好嗎?「從倒車鏡裡不停的觀察她的刑警老王開口問她。她看了看表:」哦,三點了,你們去吃吧,把車留給我我先去辦點事!「。

    車到旅館門口停住,孟勝藍猶豫起來:「自己怎麼會想著來找他呢?他又能幫什麼忙?他只不過是普通人而已。」苦笑著搖了搖頭,她又把車發動著準備掉頭。「叩,叩」她一扭頭,身穿淡青色襯衣同色長褲的方羽在敲車窗,望著她的眼神裡彷彿有點嘲弄。

    「你瞎敲什麼?我不是來找你的。」她憋了一天的怒氣終於不可遏止的爆發出來了,臉漲的通紅,微帶血絲的大眼凌厲的瞪著方羽。方羽有若深潭的雙眼一瞬不瞬的看著她,眼神裡充滿理解和憐惜,還微微的有點溫暖,對,溫暖!孟勝藍火燒般的心田忽然一軟,自己覺得鼻頭一酸,竟然有想哭的衝動。她刷的扭過頭不去看他,腳從油門稍稍挪開。車門一開,人坐了進來。她腳下一點,車箭一般的竄出。

    「先去吃飯吧,你的胃已經接受不了你拚命。」方羽平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要你管?你是我什麼人啊?你憑什麼管我?」孟勝藍心裡覺得很彆扭,衝著車前玻璃嚷嚷著,也不扭頭看看方羽。

    「不憑什麼,就在這裡停了吃點東西吧,我還有些案情的事要給你說說。」

    「吱」一腳踩住剎車「什麼?你給我說案情?」孟勝藍驚訝的望向方羽,這是上車後的頭一次。方羽輕輕點點了頭。在方羽不吃飯就什麼都不說的威脅下孟勝藍很快就著菜吃完了兩碗米飯。端著方羽叫來的果汁,孟勝藍面色一正:「說吧,你知道些什麼?」

    「你們是不是在現場發現了一些無法理解的東西?比如整個房間裡似乎曾經很冷的情況?」把玩著手中的純淨水,方羽的臉上神情有點飄忽。

    「嗯?!你為什麼這麼說?」孟勝藍握著杯子的手一緊,但臉上不漏半點痕跡,半瞇著眼睛盯著面前的方羽,「莫非……」

    方羽無意識的一笑:「別忘了我見過唐麗君,她的右手臂上有凍傷的痕跡,那樣的凍傷要在很冷的情況才會發生。」

    「哦,不錯,現場是有點小怪異……」孟勝藍很奇怪自己竟然會給個外人說案情。

    「不是小怪異,馬德良的身體情況也很怪異,對嗎?」不客氣的打斷她的思索,方羽抬起頭兩眼微帶嘲弄的看著她。

    「什麼?你怎麼知道的?老實說!說不清楚我拘捕你!」孟勝藍真的吃驚了,心裡疑雲大起,也毫不客氣的緊瞪著方羽。

    「呵呵,不要那麼緊張,我是亂猜的。對了,孟隊長,你對所謂的神通或是說叫超能力怎麼看?」看到方羽滿不在乎的神情,孟勝藍也稍微鬆了口氣:「什麼超能力,我不相信那些東西!你不要想改話題,這個案件你到底知道什麼?說!」

    微微一笑,方羽神態輕鬆的往後一靠:「孟隊長,你心裡並不很相信我有嫌疑,何必還包著那麼厚的殼呢?你累不累啊?我猜你從昨天到現在一眼都沒合,對嗎?」

    「你在浪費我的時間,我不想再看到你,你走吧,不然我就不客氣了,別以為我表姐和你認識你就這麼猖狂。哼!」孟勝藍有點微惱,心裡也有點好笑:「自己在這傢伙面前就是發不起威來,真是……」

    「真的不要再見到我?那我去看唐麗君的事……」

    「自然免談,方羽,不要再糾纏到這件事裡了,你一個普通人幫不上忙的,別鬧了,聽我一句吧,好嗎?」站起身伸出手:「我要走了,見了我表姐替我問個好。」

    方羽也站起來和她一握手:「再見。」

    看著孟勝藍美好的身影消失在門外,一絲苦笑爬上了方羽的臉,現在要全靠自己了。

    當天夜半三點,陶大偉和西服青年陪著三個人出現在亂的一塌糊塗,血腥味瀰漫的地下室。

    「這裡一切都沒有動過,請大師……」陶大偉的聲線有點暗啞。看到領頭的人一擺手他立即知趣的停住腳步和嘴站在門口。來的三個人一起來到死在地上的黑巫法師的屍體前,一言不發,也沒有人動手去翻動他的屍體。密室裡死一般的安靜。

    「五陰合聚,六甲聽命殘魂散魄聽我號令,現」一把虛虛幻幻彷彿來自九幽的聲音瀰漫在密室裡,隨著聲音,密室裡的燈全部熄滅,一點綠油油的幽光在領頭的人額前亮起,幽光流轉越晃越大一時間整個密室全籠在慘綠裡,一陣又一陣陰寒的氣流圍著屍體旋轉。隱隱忽忽中,僵硬的屍體動了,殭屍般的飄起來,面對著幽光,一團黑霧從屍體的兩眉間如飛蛾撲火的融進幽光。幽光大盛,發出耀眼的光芒。緊跟著站立的屍體由裡到外發出慘綠色的火焰,轉眼之間化為灰燼,形影全無。幽光一盛之後徐徐斂去,密室裡燈光重新亮起。陶大偉和西服青年面面相窺,冷汗濕透內衣。喉嚨象被鬼掐住了一般,出聲不得。「五天後,我們給你做完我徒弟沒做完的事。」那個虛虛幻幻的聲音又在密室響起。

    在局長和市裡領導們的面前匯報完結果後,一種前所未有的失敗感徹底擊潰了孟勝藍。廳裡的特派員和領導們的觀點居然基本一致:「可以結案了。」雖然她自己覺得頗有許多不合情理的地方,再三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但在那裡卻無法獲得。在這五天裡,她忙的焦頭爛額,雙眸裡也全是紅絲,黑眼圈連著兩天成為她俏臉上的裝飾,心裡更是躁的火燒,所有的證據線索都說明馬家血案是馬德良所為,但就是找不出馬德良的動機,現在居然以「馬德良因為外人難知的原因做出了這件血案」這麼可笑的理由結案,一切讓她覺得心灰意懶。站在車前,她猶豫了好久,最後還是咬著牙上了車驅車前往醫院。

    憔悴消瘦的不成樣子的唐麗君聽完她斷斷續續的結果後,緊抱著懷裡的小雨,面色灰白陷入一種很少見的沉默。那種絕望的神情讓她心裡越發的不是滋味:「馬太太,對不起,從現在起你可以為你的家人辦喪事了,有什麼需要你儘管叫我,我一定幫忙,現在我和我的人先撤走了。對不起。」輕輕的歎了口氣,她走了。蜂擁而入的哥嫂們七嘴八舌的聲音圍繞下,唐麗君呆若木雞,懷裡的小雨被嚇的哇哇大哭。愣了半天後,淚水從她的雙眼奔湧而出,哽咽著,她說道:「明天出院,辦後事。」

    自從趕走哥嫂後,唐麗君在病床上整整躺了七個多小時,一動不動。一種不知所措的茫然和哀傷完全控制住了她。她覺得害怕、恐慌,她不知道往後的日子要怎麼過,往後,還有哪個肩膀可以讓她靠一靠呢?想到慘處,她麻木了的臉頰抽動了幾下,眼淚早已流光。夜慢慢深了,病房裡一片死寂,可她還在乎什麼呢?任隨絕望的思緒俘虜住她,她想死。木然的眼光掠向身邊的小雨,熟睡中的嬰兒臉上似乎也帶著憂傷。她竭力的搖搖頭,彷彿要把這誘人的念頭拋開,為了小雨她還不能就這麼走,「苦命的孩子,嗚嗚……」

    「麗君,不要哭!堅強些!」隨著聲音,一方手帕出現在面前。

    「方羽?!」她一轉頭,看到又熟悉又陌生的方羽滿是憐惜的眼神。痛痛快快的大哭過以後,一陣疲倦在方羽的安慰下包圍了她:「快睡吧,今晚我會在這裡陪你們的,你累了快睡吧」她沉沉的進入夢鄉。等唐麗君熟睡後,方羽看了看腕表:「11點半,時間差不多了哼!」他開始著手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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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4 20:28:09 |只看該作者
皆字篇 破邪 第八節




    一串不歇的電話鈴聲把累的半死的孟勝藍從噩夢裡驚醒,在睡著的這幾個小時,她一直睡不安穩,夢裡老出現唐麗君和小雨哭泣著向她伸手的樣子。她一把拿起床頭的手機,

    「喂,小藍,我是表姐啊!」

    她的怒氣一下消失了,不由的呻吟道:「老姐啊,幾點了,你還打電話來?我可是三天都沒合過眼了啊!」

    「呵呵,現在還不到12點啊,誰知道你這個夜貓子今天這麼早睡啊,真是不好意思,那你先睡吧,明天我再電話你,好夢。」

    不等她說話,那邊杜若蘭就掛斷了,她把手機往床上一撂,真想倒頭再睡,可心裡似乎有個聲音在催她:「到醫院去,去看看那可憐的母女。」她一躍而起。

    病房裡,方羽在沙發上面對著虛掩的門獨坐,原本紮在腦後的長髮披散著,一身寬鬆的黑綢衣隱在幽幽的門燈影裡,彷彿一個石頭人。身後,唐麗君母女睡在一張床上,兩扇窗戶緊閉。一股若有若無的神秘氣流在房間裡盤旋。他,似乎在等什麼。

    子時正,醫院的走廊裡傳出陣陣怪異的聲浪,空空濛蒙宛若來自九幽,溫度急劇下降。值班的醫生對護士說:「小張,你聽這是什麼聲音?」就在兩人側耳的空裡,聲浪已經控制住了他們的六識,面帶著白癡般的微笑,他們進入離奇的夢鄉。緊接著整個樓陷入一片黑暗,死寂的黑暗。

    就在聲浪剛起的時候,方羽房間的門燈忽然自熄,病房裡神秘的氣流運轉加劇,房門無風自開,暗影裡方羽已經站起,兩眼發出寶石般的精光,在暗夜裡灼灼生輝。怪異的聲浪轉盛,來自九幽地獄的萬千魔音雜著陰風和兩點綠芒一起往敞開的門湧來,一近門口,陰風綠芒和房內的氣流相撞,發出悶雷般的輕鳴,震的整個樓發顫,陰風綠芒大盛,灰霧瀰漫門口勁氣急旋。

    方羽清朗的聲音在暗影裡響起:「兩位應該知難而退了,走了以後再不要來好嗎?在下為這可憐的母女請命,好嗎?」

    「小子,你休想,惹了咱們黑巫,不讓你們形神皆滅,我們決不放手。裂!」一把邪惡的讓人討厭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方羽眼神一變:「也好!物競天擇,強者生存。這正是自然的道理。破!」話音剛落,身影化為一團輕霧,撲入陰風。輕霧陰風暴漲但無法侵入房間,轉眼退入走廊。走廊裡霧影急旋陰風肆意,迷亂中鬼哭狼嚎的聲音四起,糾纏片刻,兩聲長長的殘嚎響起,一點綠芒一爆即滅,另一點綠芒如飛墜的流星一閃即逝,光影黯淡,搖搖欲墜。霎時間,走廊裡霧收風斂,只是瀰漫著一股焦臭味。整個樓裡也剎時燈火通明,方羽面色略見蒼白,汗透肩背的站在走廊裡,雙目神光依舊。長出了一口氣:「黑巫祖師,我等你。」聲音裡有強大的自信。

    依舊在城北的密室裡,黑巫祖師盤坐在供邪神的神台上,面前的法壇後,兩個弟子也盤坐在那裡。他身後,陶大偉和西服青年神色不安的站在那裡,不安的看這兩個宛若死人的黑巫,剛剛,他倆用元神煉魂術去醫院消滅禍根,短短十幾分鐘,在陶大偉的心裡似乎有半個世紀那麼長。忽然,面前的兩個黑巫動了一下,左邊那個很少說話的黑巫眼耳鼻七竅裡同時污血狂湧,坐在神台上的黑巫祖師發出一聲悲鳴,大袖一揮,一個光球飛出,包住黑巫流血的身體,而身體在一聲輕爆裡裂為碎片,無數血肉就在光球裡橫飛,卻沒有一點濺出,轉眼光球和著血肉落地而消失無蹤,那裡只空留了一個變的烏黑的錦墊。就在陶大偉和西服青年的驚呼還沒落地之時,右邊那個從來了後一直和他們打交道的黑巫也是一聲悶哼,七竅出現血痕,幸運的是勉強睜開了雙眼:「師尊,弟子無能,現在要魂飛魄散,只求師尊垂憐,不要讓弟子成為無主的孤魂。」匍匐在地上,邊說話邊吐血。「巴痕,你放心去吧,師尊會給你的元神找個好家的,等師尊收拾了那個妖孽後,不久你們三個師兄弟還會是我黑巫的好弟子。」「謝師尊。那個小子給弟子的傳音,想必師尊也知道了吧?」「知道了你放心去吧。」黑巫祖師一直猶如枯木般的老臉上居然也有一絲悲哀。「塵歸塵,土歸土,師尊保重,弟子先去了。」話音一落,地上的黑巫巴痕全身一顫,氣散魂消,癱倒在地上。屍體化為一道青虹一閃即逝,坐墊上只留下一個指環。

    陶大偉被眼前一連串的詭異情景弄的目瞪口呆,嚇的全身發冷,面對著離開神台走來的黑巫祖師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身高足有190CM的黑巫祖師不含一點表情的死羊眼一眨不眨的看著面前嚇的半死的兩人,慘白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上看不到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陶公子,這裡是不是有個江心洲?」語氣一如以前的空空濛蒙。

    陶大偉神魂歸竅:「有,有,就在城西郊區的大江中間,是一個有四五畝的蘆葦洲,很偏僻的,祖師怎麼知道那裡?」

    「馬家的護法人約我今晚丑時末在那裡決鬥。」黑巫祖師的死羊眼裡漏出一絲殘忍的快意和興奮。

    「啊?祖師,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咱們就到這裡結束這件事?您的損失我來負責拿錢賠,1000萬你看怎麼樣?這樣您也不用去和人拚命了。」說著說著陶大偉結結巴巴的話流暢了起來,他不太相信這世上還有拿錢擺不平的事情,前面請他徒弟對付馬家也不過說好100萬而已。

    「對啊對啊,陶總也是為您老好,1000萬啊,祖師,不如就這麼算了。」西服青年也忙在一邊敲邊鼓,他委實對這些邪門人物害怕了也失望了,連著死了三個人都沒什麼進展,再鬧下去,萬一那個不知名的護法人也來找他們黑一下,那不就全完了嗎?

    黑巫祖師一動不動的盯著他們,一股酷寒的氣流從他身上發出,緊緊的裹住面前的兩人,兩人身上的寒毛倒豎,全身起了雞皮疙瘩,想說話卻說不出來,心裡恐懼到了極點,恨不得暈過去,不要面對這種噩夢般的恐懼。偏偏神志清楚無比,就在即將崩潰的邊緣:「老夫不會多要你一分錢,但老夫現在要把你們的魂魄和老夫連在一起,今晚老夫勝,你們活,老夫敗,你們死,這世上要想得到什麼就要付出什麼,有錢或是有權,都是一樣。念在你是黑巫的僱主,現在老夫就饒你們拿錢侮辱老夫的行為,不然老夫讓你們生生世世下地獄永不超生。現在給我滾出去。」兩人隨著黑巫祖師的話音落地,彷彿有什麼東西從身體裡逸出,全身一涼,恢復行動能力,狼狽的溜出密室。

    病房裡,方羽面對有驚容的孟勝藍默默無語,他不想回答她剛連珠炮般問題裡的任何一個,他知道孟勝藍在走道裡被那道逸走的綠芒陰風撞了個跟頭,而她職業的敏感又讓她有所懷疑。但事至如今,他還能給她說些什麼?他相信就算告訴她他已經從剛才的那場接觸裡洞悉了整個血案的原委和對方的來歷,她和她代表的勢力一樣無法面對這些玄秘莫測的局面,更何況無憑無椐,想動陶家談何容易。另外知道原委後,他對人性和權勢的厭惡更深更重,他寧願用自己的方法解決。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強存弱亡,這本來就是自然之道。

    等孟勝藍稍微平靜下來後,方羽笑了笑:「孟隊長,你剛問的我都不是很清楚,你來的正好,幫個忙好嗎?」

    「你不知道?你到底在搞些什麼?」

    「本來我想陪她們到天亮的,結果我忽然有急事,需要馬上去辦,能不能麻煩你看著她們一點?我知道你已經幾天沒好好休息了,不過還是要麻煩你一下,我怕她們還會有危險,你看行嗎?」

    「還會有危險?你指什麼?」孟勝藍心裡疑雲大起,警覺的問道。

    方羽不置可否,站起身走到門口,頓了頓:「我可能明天早上回來,也可能不會來了,我要是不回來,等麗君醒了,你告訴她要堅強些,老天不會幫弱者的。孟隊長再見了。」說完也不理孟勝藍的追問出門走了。

    等門合上,方羽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孟勝藍越想越覺得不對,方羽今晚的口氣和神態一點都不像前幾天那麼平和,最後的話裡到有問題!「不對,真有問題!」她掏出手機一面叫人來醫院看護,一面快步追下樓去。追到住院部門口,方羽已經不見蹤影,她趕忙跑回去開車追了出去。

    這裡是這座城市最好的醫院,依山而建,只有一條來的路。她開車追出十分種後,已經到了進入交通要道的十字,夜色裡還是不見方羽的影子。

    密室外,陶大偉和西裝青年焦躁的來回走著,神情沮喪的陶大偉不時的看著表,已經三點差一刻了,密室裡的黑巫祖師還是沒有一點動靜,「難道這老傢伙不去了?只要能躲過今晚,老傢伙看我怎麼收拾你,敢威脅我……我不相信你能躲過子彈,哼!」他心裡暗暗嘀咕著,轉頭給跟在身後的西服青年一打手勢,讓他去密室看看。西服青年猶豫了一下,抵不過他凶狠的目光,趔趄著推開密室門,探頭一看,驚叫到:「啊?裡面沒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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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4 20:28:37 |只看該作者
皆字篇 破邪 第九節




    月近中天,月色清涼如水,冷冷的清輝灑在寬闊的江面上,水聲滔滔,大江宛若一條銀絲帶,蜿蜒著伸向天的那一頭,水中央,江心洲像一個巨獸般盤踞在那裡,將江水一分為二。洲上怪石堆裡雜樹蘆葦密佈,迎著江風搖曳,暗影重重裡,顯得分外安逸。

    丑時末三點整,一陣猛烈的江風吹過,月影一暗即現,江心洲的怪石灘上多了兩個人影。一黑一白相距十丈對面而立。一身黑綢衣的方羽仔細打量著面前一身白衣的對手:一身雪白的衣服似乎裹在一根瘦竹竿上,身材削瘦修長,一頭短短的白髮,慘白的面皮上看不到皺紋,高鼻樑,刀鋒般薄薄的嘴唇緊抿著,最引人注意的是寬廣飽滿的額頭和雪白的一字眉下神秘莫測的山羊眼。整個人彷彿生在怪石上,和身邊的黑暗融為一體,負手而立,也一瞬不瞬的看著方羽。江風雖大,卻不能拂起他的一點衣角。

    黑巫祖師從三個弟子的失敗裡早就知道了對方了得,沒想到站在面前的是一個面色溫和身長玉立的少年,看紅潤健康的面色和一頭自然披散在肩上烏黑的長髮,最多也不過是個剛剛成年的青年,但對方彷彿和周圍月光江水天地合為一體的身影和氣勢已然告訴他對方的不凡,還有那雙似乎包含天地間勃勃生機和活力、玉樣溫潤自在的眼睛,也讓他明白今天一定是雙方不死不休的結局。

    相對片刻,黑巫祖師空空濛蒙宛若來自九幽的聲音在江心洲上響起:「老夫黑巫門第三十六代傳人巫源,你就是馬家的護法人?」

    「在下小鎮方羽,一個無門無派天地間的閒人,是馬家的朋友。」

    「好一個閒人,你是老夫百多年來見到的唯一配與老夫一戰的方家,所以老夫以白衣相見,以示尊敬。今天你我只可有一人離開這裡,你還有什麼後話要說?」

    「天生天殺,道之理也。我沒有什麼後話,你呢?」

    「老夫要是敗了,你會知道的。多說無益,請!」

    請字落地,黑巫祖師雙目驟然亮起口中發出驚濤駭浪般的呼嘯,天空忽然烏雲滾滾直逼明月,江心洲裡陰風四起,他身邊怪石堆裡雜樹蘆葦隨著他的嘯聲迅速枯萎倒地,枯槁的圈子飛速的擴大,似乎有一支看不見的死亡之手在開闢戰場。江面上不少小魚躍起跌落在水面,露出白花花的肚皮。

    就在老黑巫嘯聲剛起的同時,方羽口中也發出龍吟般的長嘯,嘯聲清越平和,直上九霄。所站的這邊風輕月明萬里無雲,蘆葦雜樹生機勃勃,江面上群魚戲水一派截然不同的景觀。兩種力場在江心洲中心交會,不時發出悶雷般的轟鳴。站在怪石上的兩人同樣負手而立仰天長嘯,渾身散出陣陣輕霧。方羽長髮飛揚黑巫衣袂飄蕩。糾纏在一起的嘯聲此起彼伏,始終分不出高低。

    就在此時老黑巫口中嘯聲不停,雙手在胸前幻出無數法訣,全身慢慢隱沒幻化成一團黑霧裹著的綠影迅速擴大,充斥他佔領的整個空間,方羽嘯聲越發的高亢,身形一矮,站立出八步生風,一道紅光電射入黑霧綠影。綠影一漲,黑霧整個籠罩小洲,天空中,烏雲遮月,江面上尺長的魚漂起無數。

    再說孟勝藍,驅車至十字路口後,不見方羽的人影,覺得大是奇怪,他沒有道理走的比車還快啊,正在尋思間,她叫來看護唐麗君母女的人到了,簡單一吩咐後,她決定還是去找找方羽,總之這個方羽今晚讓她覺得很不放心。

    從方羽住的旅館出來後,孟勝藍又打電話到醫院,醫院裡一切正常,方羽也沒回去,她心裡一急,看看表已經快三點了,這麼晚他會上哪兒去呢?根據她以前調查的資料,方羽在這裡也沒有什麼太熟的朋友和地方啊。

    她心裡一急,就一邊開車一邊拿出電話:「喂,表姐嗎?睡了嗎?」

    「是你這丫頭啊,你不是睡覺了嗎?怎麼又半夜跑來擾我的清夢啊?是不是要報復我?」

    聽著表姐略帶睡意的玩笑,孟勝藍急了:「你還開玩笑,方羽不見了。」

    「什麼?怎麼回事啊?你慢慢說。」杜若蘭一下精神了,在電話裡急急問道。

    「是……然後他就不見了,到現在都找不到他,我怕他有什麼意外啊!」

    「哦,是這麼回事啊,他不會有什麼事的,你放心回去睡吧。」聽完她講的經過,她發現表姐意外的鬆弛了下來。

    江心洲裡霧氣縱橫光電激射,早已沒有了人的形影,紅光綠芒越糾纏越盛,漫天勁氣裡雜樹蘆葦怪石四面拋飛,附近江面上濁浪排空,天地一片混亂。劇烈的聲光怪象驚醒了住在附近的居民,漸漸圍在江邊的人們目瞪口呆的望著面前從來沒有見過的異象,沒有人敢靠近江邊十丈以內,就是如此,站在前面的人也被激盪的江水濺的大濕。遠遠的高地上,驅車趕來窺探的陶大偉和西服青年站在奔馳車頂上遠眺,通過50倍的望遠鏡看到紅光綠芒激光般電射、所過處寸草不存、怪石橫飛的現象,身子一晃,陶大偉差點從車上摔下來。「這……他們還是人嗎?」他喃喃的問站在邊上同樣面無人色的西服青年。

    正在路上對表姐含含糊糊讓她不要為方羽擔心而又不說理由的態度不滿意而追問不停的孟勝藍被車上的緊急呼叫打斷了,是江心洲派出所的緊急求援報告,說有居民報案,江心洲發生異變,他們到了現場後發現那裡彷彿天崩地裂一般,確實異常,已經有不少迷信比較深的市民在那裡傳說是江神在發怒了,現在江邊人越圍越多,情況嚴重,請求市局援助。她一聽大急,匆匆對著電話說了聲回頭再聯繫,就掛斷了和表姐的電話,在掛斷的一剎她彷彿聽到表姐輕笑了兩聲,一絲疑雲掠過心頭。一面通過呼叫器下達一連串的指令,一面掉轉車頭拉響警笛,車子箭一般的往江心洲方向飛馳。

    江心洲上,兩人擊天裂地的互拼此時也到了白熱化的狀態,兩種不同源流但同樣淵源流長的古老秘術在這兩個修為深厚的人之間展開了較量,範圍早就超出了一般的精氣神的範疇,是代表生與死兩種不同信仰的真正較量。所以一開始不久,兩人的元神就開始了面對面的比拚,看誰對先天秘境探究的更深遠些。就在大批的警車呼嘯著來到江邊的時候,霧影裡紅光綠芒正面相撞,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彷彿整個江心洲炸裂,塵石橫飛。大地在顫抖,江面上一圈圈水幕高高的沖天而起,江邊許多人被震倒在地上,很多警車的玻璃也在巨響中炸裂,整個城市都在巨響裡甦醒。本來聚成一團的綠芒在巨響中一爆,發出耀眼的光華,然後宛若煙花般散落不見。一點紅影也在混亂中,用肉眼難辯的奇速一閃而逝。高地上遠遠站在車頂上眺望的陶大偉和西服青年也在巨響發出的時候怪異的高高拋起十幾米,身體還在夜空中就裂成碎片,血肉橫飛的隨風落地。等人們從驚慌失措裡爬起時,驚訝的發現一直陪伴了他們祖祖輩輩不知多少年的的江心洲已經在江心中消失,分流的大江合而為一,江水滔滔,緩緩而進,天上明月高懸,江風徐徐,彷彿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事。

    醫院裡,就在病房中熟睡的唐麗君母女和在一邊打盹的兩位便衣被巨響驚醒而面面相窺、以為地震了的時候,走廊裡燈影一暗,渾身被汗濕透的方羽幻現在門口,臉色灰白,精疲力盡的模樣看起來彷彿老了許多,兩眼無神,全身在微微發抖。長長的深吸了幾口氣,雙眼一閉,全身汗影徐收,濕透的黑綢衣也在幾呼的時間裡乾透,面色上出現些微的紅潤,看起來精神好了許多。睜開依舊殘留著疲倦的雙眼,剛想伸手推門,忽然鼻子一抽,抬起胳膊聞了一下身上,全是汗味,還隱隱有些焦臭味。搖頭苦笑了一下,略略一辨方向,左手往醫院花園方向一抓,一股清幽的花香縈繞全身。微微一笑,他推門而入。花園裡許多含苞待放的花蕾忽然展顏怒放,清香滿園。

    二十天後,重新整理裝修完畢,恢復清幽豪華氣派的馬家豪宅的書房裡,基本恢復俏麗原樣的唐麗君一身淡白色旗袍,臉上些微的化了淡裝,心不在焉的逗著沙發上玩耍的小雨,焦急的等著要來的方羽。在這二十天裡,全靠方羽裡外不辭辛苦的奔忙,馬家的後事,家裡的裝修,馬德良的公司,還有那個龐大的地皮合同一切終於走向正規,以前她從來沒有發現方羽有這麼多出色的能力。就在一切都恢復起色,而她也開始習慣依靠方羽的存在時,方羽居然提出要離開了。這似乎讓她挨了一悶棍,震撼的程度不下於前面家裡巨變的打擊。她似乎覺得自己剛從無底深淵裡爬出來,又被方羽無情的推了下去。家裡的哥嫂和一些公司裡忠於馬家的老人們聽到這個消息後,也一面紛紛挽留方羽,還一面或明或暗的提議她要不計代價的留住方羽,而公司裡馬家旁系的親屬和一些心懷叵測的大股東聽到剛剛把他們收拾安穩的方羽要走,又在那裡蠢蠢欲動。這一切,使她鼓起了最大的勇氣,要在方羽來告別的時候和方羽攤牌。看著手上的腕表,還有一分鐘就到了方羽約定的時間,她急急的跳起來,最後一次對鏡檢查自己的打扮,鏡子裡那個面色紅潤、俏臉幽嫻中含著艷麗的少婦模樣讓她小鹿般亂撞的心安穩了不少,她心裡有些好笑,又有些淒涼。

    聽著唐麗君開始斷續後來流利起來的表白,方羽含笑的眼睛從懷裡被他逗的咯咯直笑的小雨天使般的面容上離開,定定的看著面前勇敢面對他眼神的麗人,笑容轉淡。唐麗君的心隨著他的面色下沉。忽然,明朗而久違了的笑容在方羽臉上重現,唐麗君驚喜的發現以前那個大孩子般熟悉的方羽又出現在面前。方羽站起身笑著往她走來,她勉力壓住心頭湧起的巨大的幸福感,微笑著站起,閉上眼,準備迎接擁抱。方羽熟悉清朗的氣味就在面前,臉上有被人巡視的灼熱感,她知道方羽就在面前盯著她看,她心裡敢和任何人打賭,方羽的雙唇離她絕對不到三寸,一股紅潮湧上雙頰,豐潤灼熱的的紅唇微微張開,呼吸錯亂,豐滿的胸脯激烈的起伏著。她心裡在狂喊:「來吧,我的愛人」一雙溫暖的大手捧住了她滾燙的雙頰,她微微的呻吟一聲,全身一軟,就往心目中的堅強懷抱靠去。

    雙手一緊,阻住了她的依靠,她不解的睜開迷濛的星眸,映入眼簾的是方羽百般憐愛不捨和微帶淒然的雙眸,她心裡一沉,全身的溫度迅速降低,兩行清淚無聲的滾下面頰,她知道她已經永遠失去面前這個正強忍住眼淚的男人,一切就在她當初選擇的時候被他在心裡埋葬了,再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挽回。這一次他來,只不過是在還他心裡的情債。她絕望的閉上眼,一任淚流滿面。方羽冰涼的雙唇在她同樣冰涼的額頭輕輕一吻,兩顆淚珠也在離開的時候落在她的淚裡。失去的她閉著眼強著早已僵硬的身體和冰冷的心一直往下沉,門輕輕一合,方羽的腳步聲遠去,她隨著小雨彷彿預知什麼般的大哭聲緩緩軟倒在地,書桌上,留著方羽的信和一疊公司計劃和資料。

    黯然神傷中,方羽還有點心裡去了塊石頭的輕鬆,茫茫然然裡,在機場,他被專門來等他的孟勝藍找到。有點輕愁的歎了口氣,孟勝藍專注的盯著面前這個奇怪的男人,從遇到他開始,他就讓她有一直把握不住他是哪類人的感覺存在,沉默,內斂,和貌似的平和,但她女性的直覺和專業的經驗不時的提醒她,他不似表面那樣平凡。特別是在她不斷的逼表姐老實交代後,表姐含糊的說他有些很特別的能力,以及表姐在聽完江心洲奇變後,若有所指的讓她注意方羽後,這二十天來,她不斷的接近和調查方羽,而問到這些時方羽總是顧左右而言他,使她的自信大受打擊,另一面,方羽在處理馬家內外事情的果斷和精明也源源不斷的傳入她的耳朵,本市的上層都一致認為方羽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很可能就是在馬德良和陶大偉離奇死亡後本市商界最耀眼的青年明星,而就在她和眾人都以為方羽當然的成為馬家龐大財產的所有者時,卻傳來方羽要走的消息。在佩服表姐的判斷正確的同時,她心裡忽然有了再見方羽一面的衝動,在查詢了航班後,她驅車直奔機場而來,終於在機場截住了方羽,卻發現面對含笑的方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孟隊長,謝謝你來送我,這些天真給你添了不少麻煩。」拋開了情愁後的方羽迅速的精神起來,含笑望著因為馬家血案和江心洲離棄消失而清減了不少的警界之花,他知道她承受了不少壓力,而通過近來的多次接觸,也漸漸體會到她強者背後柔軟的一面,因此心裡早就把她當成朋友了,現在即將遠離,再見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心裡也有些溫情的東西在湧動。

    「沒什麼的,你這就回家嗎?」

    「不,我還要去各地遊歷一番,不這麼快回去的。」

    「哦,這樣啊……」正說著,孟勝藍眉頭一皺,左手護上心口。

    「哦?胃痛是嗎?」

    「是啊,老毛病,已經快三年了,忍忍一會兒就好了。」孟勝藍揉了揉,苦笑著說。

    方羽往機場的吧檯一招手:「小姐,來杯清水。」接過小姐送來的水杯,方羽握在手裡搖了搖,遞過去:「喝了它,以後自己再注意按時飲食,胃就不會痛了。」

    孟勝藍有點好笑的接過涼涼的水,看了看杯子裡,又看了看方羽,不忍拒絕方羽認真含笑的好意,端起杯子,閉著眼一飲而盡。水一進胃,沒有想像中以往被涼水一激就更痛的感覺,反而是一種清涼的感覺剎時遊走在五臟六腑,身上一激靈,全身的毛孔裡彷彿有涼氣逸出,緊接著胃裡一熱,疼痛立止。她有些驚奇的睜開眼睛,卻只看到方羽已經通過安全門的背影和烏黑的長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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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4 20:29:03 |只看該作者
皆字篇 破邪之傳承 第一節




    輕輕的暗歎的了一聲,方羽把視線投向車窗外。

    此刻,他離開家已經有五個月,離開唐麗君母女,也已經有了三個月之久。一切的恩怨情仇都在南方的碧水柔綠前變的彷彿很遙遠,而了結了情結的心境更如朗朗青天,空空蕩蕩不滯一物,完全融合在漫無目的遊歷所看到山水之間,直到近來。近來,時常有一種淡淡的思念在不經意間掠過自己空靈的心境,當最初看到一如現在這般綠色的欣喜被現在心底裡時常的比較所代替時,方羽知道是該回家的時候了。

    窗外的公路兩邊,還是成片成片的綠色,放眼遠眺,綠色依然漫山漫野,處處可見。就是間或遇到的河流,不管大小,也綠的讓人發膩,一切的一切一點都不若自己熟悉的北方那般裸露和原始,更缺乏一種自己再也熟悉不過的雄渾和粗獷。儘管得到天心燈以來,心靈柔和平靜到一種難以訴說的境地,但骨子裡,自小種下的意識卻怎麼都無法讓他更進一步的融合到這裡相對柔弱的綠色裡,就連同樣赫赫有名的大江,都讓他有種過於柔弱的感覺,儘管大江的水面要比大河寬闊的多,也壯觀的多,但他卻更喜歡大河的洶湧和浩蕩中蘊藏著的那種活力和生機,那裡面有一種原始的真實!起碼,他是這麼覺得。

    讓他心裡多少有點不快和歎息的是車上剛剛上演的一幕,但身為外鄉人,他不想在這種陌生的環境裡和別人發生爭執,所以只好把頭扭向窗外,同時調整呼吸把聽覺關閉,努力的讓心內的不快盡快的散落到過往微弱的風裡,有些事,並不是有異能就可以處理的,在轉過頭的瞬間,他心底裡再一次掠過這個明悟。

    剛剛人滿為患的車上又上來了一個人,使本來就擁擠不堪的車上顯得更是擁擠,悶熱的天氣更讓人覺得車廂裡憋悶,可是沒辦法,車依舊在公路上走走停停,盡可能的塞上任何可拉的人,到這會,方羽才知道在這種偏遠的地方,南方和北方一樣,沒有什麼區別,顯然,車上的本地人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情況,大多都面無表情的打著瞌睡,而走道裡站著的人也自覺的不停往後挪著,並沒有誰發出怨言。

    不來不很舒適,但也算平靜的氣氛就被剛上車的那個中年幹部模樣的人打破,自他一上車,嘴裡就不停的大聲咒罵著天氣的炎熱和車廂的擁擠,同時也不停的抹著黑胖的頭臉上不斷湧出的汗水,一邊不時費力的從人群中探著腦袋張望著車廂裡的座位情況,一點都不顧忌身邊的人對他的粗口和叫嚷的厭煩。

    開初聽著他的叫嚷和看著他四處探視的眼睛,方羽只是暗搖頭,就在剛要轉移開視線的時候,他忽然發現那幹部模樣的中年人黑胖的臉上閃過了一絲喜色:「那不是老蔫嗎?怎麼你也去縣城了啊?正好,快,快,讓個座位讓我坐坐,這麼站著累死了。」一邊說著,一邊毫不客氣的撥開身邊站著人,往車廂裡面走來,方羽順著他說話的方向望去,正好看到一個六十多歲花白著頭髮的人,無奈的強笑著從車廂的中間靠邊的座位上慢慢站起:「原來是刁書記啊,你怎麼今天也來趕這班車了?快過來坐,剛才沒看到你,真是……」話還沒說完,身子就被那幹部撥到一邊了,一屁股做到剛騰出的座位上,順手把提著的包掛在前面椅背上,然後肥碩的身子又往裡把身邊的一個看上去面色很是慘白的女人的擠了擠,這才仰靠到椅背上舒坦的伸展了一下雙腿,瞇著眼,愛理不理的回話了:「今天齊村的村長請客,喝的多了點,誤了來接的車,真他媽的困,我先睡一會,老蔫你幫我看著點包,到了喊我一聲。」說完,就閉上眼打起了瞌睡。

    方羽不是很瞭解的視線落到那個叫老蔫的人身上,看到的是黑瘦乾枯的臉上一臉縱愁苦的皺紋和一雙茫茫然的近乎無神的眼珠,以及剎那間掠過的一絲羞辱和不甘,但瞬間就被很是恭順的神態所代替:「好的,好的,你儘管睡,我看著就是,看著就是……」裹在灰蘭色土布短褂裡的瘦長身子佝僂著努力的連連點著頭,然後伸出爬滿纍纍青筋的手,抓住車廂裡的扶手,認命了一般的低下頭,彷彿沒聽到周圍車裡人不滿和詫異的竊竊私語。

    這也是一種人生!懷著已經變的有些複雜的心情,方羽把視線投向車窗外。這世上這類事情隨時隨地的都發生著,他也不知道用什麼樣的心態去面對才是,只好不去多想。

    幾滴汁液忽然落在了他抓著扶手的手上,他一楞,隨著雙耳裡一聲輕響,心神從窗外的世界裡拉回,頓時,感受到了車廂裡喧囂的聲音和開鍋了一樣熱鬧的景象。

    靠前面些,先是幾聲尖叫,緊接著是一陣喝罵聲,一個衣著打扮入時的年輕女郎漲紅著臉,一邊抹著頭臉上的汁液,一邊站起身來怒罵著:「你這人怎麼會事?長眼睛沒?怎麼喝飲料的?會不會喝,不會喝就別喝,一個土包子裝什麼時髦啊?弄的人家滿身都是,快說怎麼辦?我要你賠!」一邊罵,一邊心疼的抹著衣服上的汁液,周圍別的人不滿的嚷嚷被她一個人的聲音壓了下來,就在這時,一個帶著哭音的女聲怯生生的喝罵的空裡連連響起:「大姐對不起,對不起啊大姐,我沒喝過這東西,是別人給的,因為口渴,想喝一口,可怎麼都打不開,只好硬拉,結果它就濺出來了,大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就可憐可憐我吧,我沒錢賠……嗚嗚嗚」說著說著哭開了聽到這熟悉的北方口音,方羽一震,半站起身讓眼光穿過前面簇擁著的人群縫隙向聲音的來處望去,就見一個打扮很是怪異的大約十八九年紀的年輕女孩傻傻的半跪在坐椅上無助的哭著,一身已經幾乎很難再在街上看到的洗的開始發白的黃棉軍裝像個大褂一樣的裹住她纖弱的身子,赤裸的腳上穿著一雙不和時宜的黃膠鞋,剪的過分短了的頭髮凌亂的紮在頭上,臉色有些異乎尋常的白,還算端正的臉上有一種象小孩一樣的恐懼和茫然,呆呆的就在那裡哭著,手裡還捏著一個飲料的拉環,但看不到飲料。方羽眉頭一皺,怎麼看著這姑娘好像神經有點問題啊,剛要出聲,那被濺到的女人又罵開了:「我管你有錢沒錢,反正弄髒了我的衣服就要賠,這可是我新買的名牌,我不管,就要你賠!」那個哭著的女孩哭的更厲害了:「大姐,你就可憐可憐我吧,我身上真的一分錢都沒了,連車票都是別人可憐給賣的,飲料也是人家給的,我沒錢啊,嗚嗚嗚」就在這時,車上坐在哭的姑娘後面的一個看上去大約30歲左右的女人說話了:「我說大妹子,衣服髒了還可以洗呀,幹嗎一定要人賠呢,我看這小姑娘傻傻的也怪可憐,你就原諒她吧。」這話一說,車廂裡一扁贊同聲,都紛紛開口勸那髒了衣服的姑娘:「就是,姑娘,你就原諒她吧,瞧著怪可憐的,看樣子真有點傻啊,這麼熱的天穿成這樣,看來腦子是有點問題……」那哭著的女孩聽到別人說她腦子有些問題,一下就不哭,大聲的分辨倒:「人家不是傻子,人家不是傻子……」那髒了衣服的女郎一看:「好像真的腦子有問題,算我倒霉,真是晦氣。」說著說著就坐了回去,站起的人也都紛紛開始坐下,方羽也鬆了口氣,剛坐下,就又聽到那個幫傻女孩說話的婦女舉著手裡剛從地板上檢起的飲料筒,另一手拉著那女孩手發出了一聲驚叫:「呀,中了5萬的頭獎,姑娘你好福氣啊。」聲音一落,車廂裡頓時亂成一片。

    方羽有點漠然的看著面前鼎沸的人聲,覺得面前的場合有點熟悉,凝神一想,便想起個類似的事件,又注意看了看開車司機和售票員頭也不回一下的反應,心裡便明白了許多,再想想那傻女孩似是而非的北方口音,心裡就一下全明白了,一絲洒然的笑容爬上了他的嘴角。

    隨著那婦女的叫聲,已經坐回原坐位的時髦女郎也隨著眾人站了起來,扭過身子大聲的囔囔著:「什麼頭獎,什麼頭獎?是健力寶嗎?是不是啊?我這裡正好有書,快拿來對照一下。」一邊囔囔著,一邊揮舞著手裡的一本雜誌。「就是健力寶!就是健力寶!快拿過來對對,快拿過來對對,」這時,車廂裡的大多數人在那個舉著飲料筒的婦女興奮的催促下也連聲催促著。一把從那女孩手裡奪過拉環,往手裡的書上一比:「呀,真是頭獎,5萬耶!」年輕女郎和那婦女都其聲興奮的尖叫起來,好像是她們自己中獎了一樣,就在這時,一直傻傻楞著的傻女孩忽然猛的伸手,同時把那女郎手中的拉環和那婦女手中的飲料筒搶到過,緊緊的抱在懷裡:「這是我的,這是我的……」嘴裡一直念叨著再也不肯鬆手。

    就在那女郎和婦女愕然的空裡,車廂上到處是一片歎息和羨慕的眼神,很多人眼裡已經放射出灼灼的光芒:「就這麼讓一個傻子白白得到五萬……」有不少人已經在快速的轉動著腦袋想起辦法了。

    一愕之後,那婦女悻悻的笑道:「小妹子,你知道到那裡去對獎嗎?」「對,你知道到那裡去對獎嗎?要到很遠的地方去對呢,你有錢去那裡嗎?」年輕女郎也目放奇光的連聲問到。「我,我沒錢,我……」聽到這話的傻女孩漲紅了的臉迅速的白了下來,諾諾的再也說不出話來。」「小妹子,你一個單身女孩,又是外鄉人,又沒錢,上那對獎你也不知道,萬一被壞人知道了,你拿著這東西真的很危險,我看這樣吧,不如你把這東西讓給我,我給你3000塊現錢,你說怎麼樣?」轉動著眼睛,那婦女無比和藹的柔聲問著那傻女孩。「三千換五萬,好像少了很多,我不換,要換最起碼也要5千才可以。」聽到女孩這麼一說,那婦女面色一暗,剛要說話,旁邊那年輕女郎急了:「好,妹子,你說五千就五千,大姐和你換了,不過大姐現在沒帶這麼多錢,你和大姐下車,咱們回去拿。司機,停……」說著就要拉那姑娘。「你幹嗎,換可是我先提出來的,你想搶我的好事啊?」傍邊那婦女急了,一把拽住那女郎,氣憤的嚷了起來。一擺胳膊,掙開了那婦女的手,女郎說話了:「嘿,你這是幹什麼?你能換得我就換不得了?再說你能拿出五千嗎?看你那樣你也拿不出來,哼,如果你能馬上拿出來我就讓給你。」「你……你」那婦女被噎的說不出話來,一咬牙,黑著臉從座位上的坤包裡拿出一沓鈔票來,用力的在那女郎面前一晃:「我沒錢?瞧瞧這是什麼」一轉頭,把那鈔票往那傻女孩手裡直塞:「我說小妹子,你看,這可是三千元,你先拿著,咱們就下車回去取另外的兩千,千萬不要相信有些人,口袋裡空空,嘴上卻說的好像很有錢的樣子,小心不懷好意啊,哼!」說著傲然的瞟了那面色也開始發黑的年輕女郎,一下子氣的那女郎說不出話來。

    黑著臉眼珠一轉,臉上露出一絲詭笑,一抬頭:「各位,大家都看到了,有人想用三千就騙人家小姑娘的五萬,這也太卑鄙了,既然大家都在車上,我認為見著有份,誰要是能拿出比三千多的現金來,我們就勸小妹妹把這頭獎讓給他,一手錢一手貨,大家做個見證,免得人家小妹子被人騙大家說認為怎麼樣啊?」「好!就這樣,這樣才公平,他媽的,今天老子沒帶錢。誰帶了,誰帶了,還不趕快去換……」車廂裡頓時就亂成一團,叫嚷什麼的都有,而那婦女拿著錢僵在那裡,一臉的怒色,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的話,那得意洋洋的女郎大約就已經死過無數次了。

    鬧騰開了的車廂裡也有冷眼看著和無動於衷的人,方羽是一個,那個一直低著頭彷彿睡著了的老焉也是一個,再有的,就是一直頭也不會司機和售票員,可惜已經被扇動起來了的眾人沒有一個人注意司機他們這個不同尋常的反應。

    「我出七千!」亂烘烘報價的車廂裡頓時靜了下來,出門坐班車能帶這麼多前錢的人在這個相對偏僻地方的還真不多見,剛才報價在六千左右三個人都是有事要用錢才恰巧帶著的,但顯然,七千就超出了他們的接受範圍,儘管心裡氣的要命,還是把目光投向了喊出這個高價的中年幹部。

    方羽一看是那廝,便收拾起了管閒事的心情,抱著看戲的態度注意著事件的發展。

    慢慢站起的中年幹部臉上毫不掩飾的流露著得意和貪婪的笑容,挪動著胖胖的身軀,傲然的從兩邊竭力讓開的人群中走到有些懷疑的望著他的三個女人面前,刷的拉開手裡提著的黑包,拿出捆紮成一團的一疙瘩錢,在手裡掂了掂:「呶,這是七千現金,先讓我看看那個書個拉環可以嗎?」很不情願的,那婦女從傻女孩手裡要過拉環遞了過來,同樣很不情願的,那女郎也把雜誌遞了過來。

    緊張的的瞇起本來就不大的眼睛,那中年幹部心頭一陣狂喜,那拉環上的圖標果然和雜誌上說的一模一樣,壓下心頭的狂喜,又謹慎的翻過書皮看了一下,心裡最後的一塊石頭也安然落下。雖然已經很少看這些書報了,但手裡這本雜誌的名字還是很有印象的,是全國比較有名的一本雜誌,它上面說的應該絕對是真的了,嘿嘿,今天賺大了。把拉環和書緊緊的纂在右手裡,左手飛快的遞出前面一直也緊纂著的錢:「這是七千,給你,飲料筒也給我。」說完,錢往那似乎呆住了的傻女孩手中一塞,又飛快的從她手裡奪人飲料筒,一轉身,就在眾人羨慕嫉妒夾擊的目光裡幾步就走回自己的座位上,長長的出了口氣一屁股坐了下來,黑胖的臉上一片時來運轉的紅光。

    「我有錢,我有錢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停車停車,我不去言鎮了,我要回家。」嚷嚷著,那傻女孩站了起來,厚厚的黃棉軍衣把錢裹在懷裡,一付再也忍耐不住的樣子。「真掃興,真晦氣,司機停車,我也不去了,」幾乎異口同聲的,那黑著臉的婦女和年輕女郎也叫了起來。

    臨下車的一瞬,那年輕女郎一扭頭喊到:「喂,把我雜誌還我。」那中年幹部此刻彷彿聾了,頭都不抬,一點反應都沒有。狠狠的跺了跺腳,那女郎也狠狠的下車去了。

    經過這麼一鬧,再次發動起來的車上再也無法保持平靜,各種各樣的議論聲此起彼伏,都不時把嫉恨的目光投到那肥頭大耳得意洋洋的不停摩挲著飲料筒的中年幹部身上,只有坐在後面的方羽,扭頭後望,逐漸模糊的公路上還隱約能看到三個笑的打跌的女人。扭回頭,毫無憐惜之意的目光掠過尤在夢中的中年幹部,剛要回收的目光在餘光掃過那個一直低這頭彷彿睡覺一樣的老蔫時,明顯一停:「哦?他眼中怎麼可能有那樣的光華?」

    方羽精神一震,極大的興趣被勾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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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4 20:29:24 |只看該作者
皆字篇 破邪之傳承 第二節




    車還在不停的行進,假寐中,方羽已經凝結的一縷靈神牢牢的感應著不遠處隨著車的顛簸搖搖晃晃著的老蔫,自發現老蔫也幾乎和自己同時回望的眼神裡閃過的奇光後,方羽已經留心了他大約一個小時,不過一直是很謹慎的將凝結的神念減弱到近乎不能存在的地步,因為他已經從那道目光裡看出了對方的不凡。

    能修煉到到雙眼裡發出那種光芒的人絕對不平凡,而能將那種光芒完全收斂起來,達到讓敏感若方羽不全神留意都不能發覺的地步,那更是了不得的大行家,因此,方羽只能悄悄很小心的感覺著,感歎著。

    這個老蔫絕對是難得一見的行家,從隨著車子左右搖晃的動作裡,方羽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斷。而近乎全身封閉的氣息裡,方羽又隱隱感到一絲熟悉的痕跡,不過很淡,淡到幾乎不能察覺,但方羽還是感應並想起了來歷,和他剛接觸完不久的老黑巫有相同的氣息,心裡暗暗一喜,也隱隱的有點擔心。

    在江心洲和黑巫祖師對決的最後時刻,雙方全力御元神相搏,靈神在相互交會激盪外爆的前一瞬,一個崇尚以生入道的心靈和一個崇尚以死入道的心靈以電光火石的速度融入欣賞到了對方的純粹,剎那間,雙方便明白了對方修為的高低和所處的層次,同時也發現雙方的純粹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共鳴,那是一種千百世都難以遇到的一種奇特經歷。在那一瞬間,方羽忽然明白了黑巫,一個真正的修煉者,對心目中的至高顛峰,超越了生死榮辱的追求和皈依。同時也答應了黑巫最後的一點流連,不讓黑巫門的異術自此絕傳。讓一個以身殉道者的靈神在徹底的消失在天地宇宙前,再了無遺憾。

    而巫門的種種秘術,從此便像烙印一般深埋在方羽的識海深處,成為一個諾言。

    雖然不能完全贊同黑巫在現實裡的手段,但黑巫魂飛魄散前的平靜和安樂,也使方羽對巫門的觀感有了很大的轉變。一個修行者,能坦然從容為了自己的信仰應這種死劫,除了自身的修為外,他信仰的東西絕對不會一無是處,儘管後世的經典記載和大多人的心目中,巫門是歸結到旁門左道裡的,巫術更成為邪惡的代名詞。

    但方羽確信,在魂飛魄散前,沒有幾個修道者能做到黑巫的平靜,更何況,他還知道,儘管含糊莫名,但巫門依然不能被抹殺掉中土宗教源源的出發地的實際。

    正因為有了這個認知,所以他才會在離開唐麗君,遊歷過青城等有限的幾座名山後,直奔巫術很是流行的湘西,趕屍、下蠱等等這些,都是他所知之外的東西,而黑巫留下的巫門精華里,也沒有這些方面的詳細記載,或許對黑巫來說,這些小術,根本不在他眼裡。當然,在方羽的潛意識裡,也未嘗沒有再認識一下巫門的意思。

    可是東奔西走的在湘西轉悠了半個多月,到處只看到人家拿來宣傳的種種所謂的遺跡和重新修整好的寺廟,卻看不到一點真值得研究的地方,失望之餘這才踏上此行的最後一站,深入到湘西腹地的言鎮的班車,也算是踏破鐵鞋無覓處,終於碰到了一個真正的巫門高手。

    老蔫隨著車的搖晃而左右搖擺的身子在別人眼裡或許是再自然不過的動作,而落在方羽眼裡,卻是一種有規律到可怕的擺動,前後左右的晃動,竟然全部都在車動的前一剎那完成,也只有高明如方羽,才知道能把身體控制到這個地步是多麼的不易。

    車還在繼續搖晃中前行,車上的人也大都又陷入昏昏欲睡的境地,正在這時,一直精神亢奮著摩挲飲料筒的中年幹部卻發出了豬樣的慘叫:「啊!?怎麼掉了,怎麼掉了啊!」車上的人都是一驚,喧囂又起。

    看著再也面無人色的中年幹部,車上的人又開始了嗡嗡的竊竊私語,看著他的目光裡有憐憫,有嘲弄,而更多的卻是一種莫名的興奮。

    下意識的搖搖頭,方羽又把頭轉到了窗外,他不很習慣車廂裡人們的興奮,同時也不再想看到那中年幹部再也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售票員這會才說出的真相和手裡已經模糊了的圖標,已經徹底的粉碎了他剛剛還很絢麗的夢想,把他推到了憤怒和絕望的深淵。「停車,我要去報案,我要去抓她們,那些是修學校的公款,停車停車!」怪叫了一聲,中年幹部以不符合他體型的迅猛,幾個大步就衝到了車門前,完全無視過道裡被他擠的東倒西歪的其他人的抱怨,嘴裡喊叫著,跳下還沒完全停穩的車,向後跑去.「喂,買票,買票……」措手不及的售票員等反應過來再喊時,他已經跌跌撞撞的跑遠了。

    等車再一次在售票員的嘟囔和司機的不滿意裡繼續前行時,方羽發現重新坐回座位的老蔫原本昏花的眼中又閃過一道精光,轉瞬即逝的神色裡居然有隱隱的怒意和憤慨,同時方羽也看到他悄悄的收起了那幹部丟下的雜誌,然後重新又成了昏昏若睡的模樣,再也看不出一絲異樣。

    ※※※※※

    走在古樸的青石板鋪就的巷子裡,全神的領略著已經很難見到的一種古老小鎮的風情,方羽發現他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裡。雖然穿著打扮不同,口音也聽不大懂,但這裡的人們走在街上的那份閒適和臉上的平和卻和自己家鄉的小鎮有著驚人的相似,路上,兩邊隨處可見的老式木板房和不多的店舖裡櫃檯和店家的模樣不由的就給人一種恍然回到以前的感覺,唯一有些現代氣息的,是偶爾可以見到的機動車和還算普及的電燈,大多的街道就是一條條四通八達彎彎曲曲的小巷連成的,最特別的就是四周還保護得基本完整的城牆,純粹由大青石堆砌,長高達三米,寬有兩米的城牆正正方方的把小鎮圍成了一座城池,就連四面的城樓都保持的比較完整,這麼具有古風古韻的小鎮方羽還實在沒見過幾個,而最吸引他的,就是和外面現代化的城市截然不同的那種悠閒和安然,城池是這樣,人們也是這樣,雖然從穿著和飯館食物的廉價上可以幾乎肯定的說,這裡的人們過的並不富裕,但大多都顯得很知足,也很快樂。

    隨著暮色漸濃,一縷薄薄的鄉愁再一次縈繞在方羽空靈的心頭,久久不能排遣,幾乎使他忘記了晚上要去拜訪老蔫的打算。長長的吸了口氣,自嘲的笑了笑,隨著頭的擺動,方羽的雙眼騰的亮了起來,在這條巷子的拐彎處,他又看到了挖在石縫中的小神龕,三支冒著裊裊青煙的香頭在暮色裡顯得分外耀眼,同時也映襯的暗暗的神龕裡的神像分外的猙獰。

    這是供的什麼神?為什麼自己的記憶裡沒有相關佛像的資料?已經有所感覺的方羽再一次仔細地搜索自己的識海,卻發現依然還是那樣的沒有印象。

    仔細的回想著一路走來看到的神龕擺放的位置,一種明悟閃過心頭,方羽知道,自己這次來對地方了。

    輕輕的掩上房門,盛夏的清月便在身後拉下了長長的影子,儘管沒有街燈,依舊讓眼前的石板路清清晰晰的延伸了出去,才不過十點的光景,整個言鎮便籠罩在一片靜謐裡,清風徐徐,浩月當空,遠山近巷,都帶著一種特別的安逸,靜靜而又快速的走向城外,此刻方羽的心神融入這朦朧的月夜,一點都沒有去冒然拜訪一位巫門高手的緊張,直覺裡,他相信老蔫能夠和他平和的溝通。

    出到城外,四周的空氣更加的清新,遠遠近近,都能聽到無數的蟲鳴蛙唱,獨木橋橫,橋下平緩的河水靜靜的閃著粼粼波光遠去,不細聽,居然聽不到河水流動的聲音。「這也許便是南方的特色了……」心裡暗想著,方羽走下了橋,順著月光蜿蜒的小路盡頭,一幢彷彿和山影融為一體的泥草屋就矗立在那裡,遠遠望去,一片朦朧的昏黃透過紙糊的窗戶灑落在曠野。「他還沒睡……」就在方羽心頭一喜的空裡,忽然發現四周這時靜得聽不到一點聲音。

    此時,方羽停住的身體距離那幢泥草屋最少還有三十丈的距離,但在一陣又一陣若有若無的寒流壓迫下,方羽全身的汗毛都不自覺的豎了起來,體內,天心燈的能量好像受到刺激了一樣蓬勃洶湧著彷彿要迎出體外。眉頭一皺,「難道他會在這個時候施法?他準備要幹什麼呢?」心裡尋思著,神識卻毫不放鬆,玄功一轉,運起最具守式的九守心法,眨眼間,身體緩緩隱沒在逐漸逐漸朦朧的月夜裡。

    隨著四周突然的安靜,淡淡的青煙般的霧氣逐漸在月夜裡瀰漫開來,夜色越來越濃,迷濛中死寂的曠野有一種神秘妖異在氣氛在流動。

    在陳設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泥草屋裡,一燈如豆,昏黃的燈影下,頭上紮著黑色的符帶,一身黑色長袍的老蔫伸展開佝僂著的身子,標槍般的站立在屋立唯一的灰色長條案前,案上只擺著一個蒿草紮成的草人和一個小粗泥碗,碗裡有小半碗黃豆,還有一本雜誌樣的書被壓在草人之下。

    隨著緊閉的眼睛緩緩睜開,放在案前的燈火也在此時一搖,火焰突然晃動,一道道看不見的氣流在空蕩蕩的屋子裡旋起,氣溫也迅速降低。隨著老蔫低沉怪異連綿不絕的聲浪響起,空間裡出現一種詭異的無形壓力,全身的黑袍衣袖無風自搖,頭上所束的符帶的兩頭也飛揚著獵獵作響,燈火搖搖中,昏黃的火焰竟逐漸轉為妖異的碧綠,碧綠的燈光下,老蔫枯黑的臉變得陰森恍惚,只有一雙眼睛裡像是有碧油油火焰在燃燒,散發著奪人心魄的妖魔般的光芒。

    低沉綿長的聲浪裡,老蔫瘦長的身子在房間裡緩緩按照一定的規律動了起來。

    「前舉左,右過左,左就右。次舉右,左過右,右就左。次舉右,右過左,左就右。」隱在外面的方羽心裡默念著口訣,發現老蔫踏的果然是正宗的禹步。

    身形一定,老蔫口裡的聲浪也同時停止,一串急如滾豆的咒語同時在房間裡響起:「天清地寧陰陽生,白雲碭羽飛旋神,本體通靈,玄空導引,天與我機,貪盜自寧,三豆立威,尊我號令!」隨著聲落,三顆豆子彷彿有什麼東西發射一般的從碗裡電樣的彈出,釘在草人的頭和胸腹之間,奇怪的是在釘上的瞬間,草人彷彿也有知覺的扭動了起來。眼中的碧光更盛,一瞬不瞬的緊盯著案上還在繼續扭動的草人,老蔫用奇異的聲調一字一吐的說到:「明天酉時前把錢送到言鎮小學!」聲落,搖搖擺擺的燈火驀的一閃,燈火拉長,又迅速回落,火焰轉為正常的昏黃,盤旋在房間的氣旋也剎時不見,草人也同時停止扭動。長長的出了口氣,老蔫一直如標槍般挺立的身軀又委瑣的佝僂了下來,正要伸手解開頭上的符帶,忽然全身一僵,房間裡頓時隱隱的勁氣四溢:「誰?」一聲可以追魂奪魄的尖利喝聲箭一般的射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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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字篇 破邪之傳承 第三節




    方羽分出的元神剛剛才從探測到的已經變得異樣了的那三個女人處回來,就聽到老蔫明顯含有撼神術的喝聲,心頭微微一楞:「他居然能感應到自己的存在?」這個念頭在腦海裡一閃而過,緊接著就被感覺到的另一種不曾見識過的存在抹去了,悄悄的一凝神,開始全力的感應著給他特別的感覺的一股剛剛闖進三十丈內的陌生存在。

    隨著聲波箭一般的射到,絕對獨具一格的那股奇異能量開始很怪異地扭動了起來,隱含撼神術的聲波就在這種蟲樣的伸縮蠕動裡消失的幹幹靜靜。隱在暗中的方羽心頭大奇,「這是一種什麼秘術?」居然在自己的腦海裡沒有一點印象,帶著詫異,他饒有興趣的留意著感知中這個滿臉于思的闖入者的後續行動,自然,也沒放過河那頭的暗影裡讓來自天心燈的能量隱隱感覺到親近的存在,不用細察,他知道,那裡有一個修煉道門功夫的女人在悄悄的關注著這邊。

    老蔫自發出那聲沉喝後,左手的大袖一揮,勁風起處,剛剛穩了下來的油燈噗的熄滅,右手如電般的伸出抓起桌上的黃豆,身一矮,隱入瞬時籠罩小屋的黑霧裡不見,再次閃現,人已經像孤松一樣地矗立在小屋前三米的地方,身後黑覷覷的小屋依然門窗緊閉,身前身後,開始有隱隱的黑霧翻騰。

    就在他剛站定的一刻,一個滿臉于思的老者也猶如幽靈一樣的穿越近三十丈的空間,屹立如山的站到了他面前。雙方相距不過五丈,一陣暗啞的笑聲從老者的嘴裡響起,不含一絲喜悅的感情,反倒像是在切齒:「嘿嘿嘿,王聞川,你終於還是犯戒了,現在距離你師傅自訂的一甲子期限還足足有四個月零六天,你居然犯戒了,哈哈哈,還讓我給發現了,你還有什麼話說?」看清了來人後,面色立時一暗的老蔫聞言往後踉蹌地退了兩步:「黃鼎元?怎麼會是你?婷妹呢?」說到這裡,面上已經再無血色,眼神中更是一片淒苦。

    「婷妹?」暗處的方羽奇怪的發現方圓百丈範圍裡的三個心神在此刻同時都是一震,老蔫本來圓通自如的氣息隨著最後三個字的出口頓時散亂了起來,河對面暗影裡那個女人的氣機也是一窒,只有眼前那個滿臉于思的黃鼎元全身的氣機卻在這一瞬間蓬的狂發了起來,在方羽的經驗裡,一個修煉者如若讓氣機這樣狂猛的變化的話,應該是很危險的事情。「難道又和男女感情有關?」想到這裡,方羽立時有了掉頭就走的念頭,咬了咬牙,這才勉強忍耐了下來。

    「住口!王聞川,你這個巫門的餘孽,婷妹是你叫的嗎?快說,今天你犯戒,又使用巫法對付普通人,你決定怎麼辦?是按照你師傅答應過的自己散功,還是要讓我宗替你收功?嘿嘿!我等這一天已經足足等了六十年,給你三聲的時間考慮,否則就別怪我手下無情。一!」得意洋洋又咬牙切齒地說著充滿威脅的話,黃鼎元開始解開斜背在跨下的一個黑袋,神情顯得無比的激動和熱切,兩隻大環眼裡竟然隱隱的有一絲血光在閃動。

    「黃鼎元,你我自小一起長大,可謂總角之交,為什麼你還要幫著外人逼我?為了婷妹麼?婷妹不也嫁給你了嗎?我巫靈一脈到底那裡得罪你了?竟然使你叛出巫門,勾結外人,來欺壓了我巫靈門足足六十年,到現在還不肯放過我,到底我和你有什麼一天二地的仇,要你這麼做?」憤憤的,本來已經開始佝僂著身子的老蔫又直起了腰桿,越來越大聲的問道。

    陰陰的一笑,黃鼎元說到:「就算你不問,我今天也打算告訴你的,嘿嘿,這麼多年來,我逆師叛門,幫外人欺壓鄉親的惡名也背夠了,不錯,你我是一起長大,可從小到大,你處處都欺壓著我一頭,論家世,你王家富壓一方,論才學,你也是名聞鄉里,就連我千方百計的想辦法入了巫靈門,想藉著自己在這方面的專長來壓過你的打算,都被那個老不死看到你後成為泡影,憑什麼我比你入門早三年,卻只傳給我放蠱的小道,而傳給你地上手就是巫靈門的走陰大法?憑什麼要我們這些老弟子要管你叫師兄?這不明擺著偏心嗎?這還不算,最叫人生氣的是那個老不死,藉著自己在鄉親們面前有點半仙的名頭,到處胡說什麼你和婷妹是天造地配的一雙佳偶,讓本來喜歡我多點的婷妹居然接受你家的娉禮,我當然不服氣,都是父母生養下來的,憑什麼我要處處低你一頭?連心愛的人都要被你搶走?難道世間除了巫門,就沒有更強的力量了嗎?雖然很怕老不死的巫術,但這口氣我怎麼都嚥不下去,反正失去了婷妹我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不若就反了出去,看看有沒有機會,也是老天可憐我,在走投無路,求告無門的時候,讓我碰上正打算往這裡發展的閣皂宗的仙師,而他們為了救我,破掉了老不死種在我身上的原靈蠱,我當然要幫他們,我不但要幫他們,我還要加入他們,徹底剷除巫靈一脈在這裡的根基,奪回我的婷妹。」恨恨的抹了一把臉上的于思,黃鼎元繼續說到:「可惱的是這次天不從人願,鬥法落敗的緊要關頭,居然被那老不死逃出了性命,硬是讓要強的金烏道長只能含恨退走,讓你和那老不死苟延殘喘到了現在,雖然最後婷妹還是嫁給我了,可我知道,她心裡依然裝著你,從那會我就暗暗發誓,這一輩子絕對不放過你。」長長的吐了口濁氣,滿臉于思的黃鼎元氣惱地搖了搖頭,重新咬牙切齒的說道:「而今天,你終於違背了老不死用巫靈門歷代祖師名義立下的誓言,哈哈,這次我看你還怎麼躲,這一甲子來,你藉著天下大勢不利於修道人的機會到處東躲西逃的甘願裝龜孫,想欺騙我宗的監視,但我始終就不相信你會老老實實的做個普通人,也不相信你能一輩子不返回生你養你的家園,果不其然,五年前你回來了,儘管你裝龜孫裝的很像,裝到讓所有人都可以欺負你,叫你老蔫,但我就是不相信,就要時刻盯著你,我就不相信抓不住你的把柄,今天,終於讓我逮著了,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隱在暗中的方羽越聽越覺得氣悶,這那裡還是修道人所為啊,簡直……搖著頭,他不太相信象源流長的閣皂宗會出現這樣的門人,因為在他從書上所得的記憶裡,閣皂宗雖說是主修符錄的道教宗派,但主旨也是講清淨無為的啊。

    門前,聽了面前這個童年密友後來對手的男人毫不掩飾地自白後的老蔫,也就是王聞川,氣得再也說不出話來,這麼多年來,他離鄉背井的到處流浪,默默無聞的苟且偷生,為了讓巫靈一脈不至於由自己而絕,一直堅守著師傅慘敗後立下的屈辱諾言,整整過了五十五年,本以為人家早已經忘記了他的存在和那個諾言,這才回到自己的家鄉。儘管回來後,很快發現了對方的存在,想立即離開,但已經蒼老了的心實在不願意再離開這塊生他養他的故鄉,再加上這麼多年來,他一直以為這不過是當年一時的門戶和意氣之爭,儘管他到現在都不能原諒黃鼎元對師傅和巫門的背叛,但他還是準備將這段仇恨徹底忘掉,因為整整六十年來,世事滄桑,連天下的歸屬都發生了那麼大的變化,更何況小小的一個門派之爭?同時,隨著這些年來對巫門秘術不斷地修煉,心境的變遷也讓他日漸模糊了對往事的不忿。可現在……

    仰天長長的歎了口氣,彷彿要把這多年的不甘和屈辱都隨著這口長氣噴灑出去,王聞川努力壓下心頭的惡氣,木然著已經變得有點慘白的臉,雙眼望天,淡淡地說到:「黃鼎元,你還是走吧,門戶之爭,奪妻之恨,我都統統忘記了,六十年來,你對婷妹一往清深,這些早以足夠補償你對我的傷害,今天運用小術,有不得已的苦衷,不是故意的,就當我是錯了,以後決不再犯。你走吧,不要再想什麼以前的恩怨了,而今,這天下已經不再適合你我這些修煉的人了,還是回去吧,好好過你的日子,都已經沒幾年好活了,這麼糾纏在陳年往事裡不值得。」說完,就靜靜地站在那裡再也不發一言。

    「什麼?!你這個該死一萬次的畜生,盡敢對我說這些話,好!你不肯按照那老不死的諾言散功是不是,那我就給你收功!」說到這裡,黃鼎元身形讓人眼花的左右一晃,大片大片的濃霧立時就從身影的消失處瀰漫了開來,同時,隨著一聲怒奼,一大蓬東西從霧氣裡飛了出來,嗡嗡的向不遠處的王聞川撲去。

    「那是什麼東西?難道是傳說中的蠱?」就在隱於暗處的方羽心念電轉的空裡,「欺人太甚!」隨著一聲怒極的嘶吼聲,面色冷森到了極處的老蔫袍袖一揮,一股遮天閉月的黑霧驀的隱去瘦長的身形,同時,一陣宛若來自九幽的陰森聲浪在迷迷濛濛的霧氣裡傳出,隨著聲浪逐漸的提高擴散,大片大片的烏雲逐漸遮去天空的月光,而小泥屋之外的空地上,三十丈方圓裡更是霧影重重,各種怪聲和連成一片的嗡嗡聲在濃物裡更是響得越來越驚人。

    「磬!」一聲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清鳴聲阻住了方羽剛要現身的念頭,就在他凝神細察的空裡,霧影裡起了驚人的變化,陣陣刺骨冰寒的陰風裡,一串又一串讓人聽了心來發毛的「啾啾」聲淒厲的響起,成片成片綠瑩瑩的光芒迅速照亮了整個霧區,綠影中,老蔫宛如一塊冷玉一樣通體的發出綠芒,無窮無盡的綠色斑點鳴叫著從他的身上竄出,被陰風一吹,瞬間化成一顆顆綠骨森森的骷髏頭,骷髏頭張著大嘴,好像有了意識一樣靈活無比的追著綠影裡如電閃一般飛舞的無數藍點咬去。而奇怪的就在這裡,籠罩了一切的綠影卻不能改變那些如電般閃動著的藍色光點。「磬!」的又是一聲清鳴,隨後老蔫手裡發出清鳴的兩塊樣式怪異的小板脫手飛出,迎風一晃,變成兩條長有幾丈的巨蟒,瞪著斗大的眼睛吐著尺長的長信,惡狠狠地往臉上勃然變色的黃鼎元撲去,而老蔫身上發出的綠芒也同時轉為冷颼颼的靛青,一切都變的那麼妖異和猙獰。

    面對這一切,勃然變色的黃鼎元身子一邊迅速後移,一邊把掛在肋下的黑包挪到胸前,咬破舌尖一口血往前一噴,不住回飛的藍點應血就大了三倍,身上發出刺眼的藍光,一時間氣勢大盛,齊齊掉頭又電閃著撲了過去,利用贏得的這點工夫,黃鼎元飛快的探手入包,手一翻,亮出一方尺長的雷印來,雷印在一觸到空間中無處不在的靛青色光芒的同時,天空傳來殷殷雷聲,而雷印瞬間也發出赤末末血樣的奪目光華,照住飛撲過來的大蟒,使得氣勢猙獰的大蟒再難寸進,被壓制住的大蟒暴躁地摔著身子激起地上大片大片的塵土,一時難以前行。

    黃鼎元穩住後退的身子,左手高舉雷印,右手掐指成訣,微微流汗的臉上一片肅穆:「六甲六丁之神,霹靂天將,雨伯大將,火光大將,吼風大將,混海大將,各領神兵,助我法力,我上按天罡,下察地理,足踏夔龍,托住六天之宮,統攝六天神君,今有妖人,興法亂世,六甲六丁,速速現形!急急如率令!敕!」隨著劍指前伸,一聲霹靂巨響之後,靛青色的霧影裡閃出十二道明晃晃亮燦燦的金黃色光影,強烈的光影照得霧影一片光明,光影深處,閃現十二位身高足有六丈的金甲天神,一陣怒雷般的狂吼之後,十二道光影撲向已經在強烈的光華下顯得委靡不振的骷髏和大蟒,血戰頓時加劇。

    就在這時,發現不對勁的老蔫發出一聲淒厲的長嘯,雙手飛快的在胸前結出無數千奇百怪的法印,一身本來垂地的寬袍迅速地好像充氣了一樣鼓了起來,隨著頭上紮著的符帶悄然無聲的崩裂化灰,他瘦長的身子迅速地膨脹了起來,身上靛青色的光華逐漸消失,一種冰冷邪惡的鐵灰色漸漸地在皮膚上隱現,兩隻眼睛此刻也變成了黑寶石一樣,發出冰冷晶瑩的光華,眼神裡再沒有一絲一毫人類的感情,一片再也照不亮的黑霧和宛如萬年寒冰一樣凝結的陰冷迅速地抽走空氣裡的溫度和光華,就連剛剛還光焰沖天,殺得骷髏、大蟒現出豆子、小板原形的十二道光影也在這邪惡冰冷地壓迫下暗淡萎靡著倒地,化為幾張黃紙,嘶啞的哈哈一笑,充滿毀滅意味的笑聲裡,已經不像老蔫的老蔫緩緩抬起環抱著的雙手,就在黃鼎元面無人色的後退中,雙手往外一放,一聲悶雷般的暴響,黃鼎元手中高舉著的雷印和空間中如電移動的藍芒全都應聲炸得粉碎,又是一聲陰陰地輕笑:「九幽之主,君臨大地,暗黑之夜萬物滅絕!令!」隨著暗啞的咒語,一陣奇異的波動在腳下產生,空氣中頓時充滿了腐屍的氣息。

    「不好,是九幽大滅術。」腦海裡閃過這恐怖秘術的名稱,來不及細想,直覺地,方羽催動起全身所有的能量,配合著胸前再次出現異動的天心燈發出了出道以來最強的力量,就在這時,天上響起從來未曾那般響過的雷聲,緊接著一道閃著耀眼光華的霹靂就那麼筆直筆直地劈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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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4 20:30:15 |只看該作者
皆字篇 破邪之傳承 第四節
    仿佛有了靈性的霹靂閃電在幾乎密不可分的瞬間前後三道的接連劈中在空中已經不具人形的那一抹幻影。就在僅存的最後一點意識早一步發現天劫臨頭的老蔫心中暗暗叫苦,沮喪欲死的瞬間,已經基本不受他控制的神識卻本能的讓身體作出了經過千錘百煉後最直接的反應,本來正在迅速膨脹的身體忽然就象沒有骨頭一樣萎靡蛻化成不可思議的一團虛影,以超越神識反應的速度逸出正被第一道霹靂擊個正著的黑袍。就在黑袍應聲化為飛灰的空裡,又一道霹靂緊追著他逸出的原身轟然光臨,倉促間本能運起的渡劫秘術這時已經來不及作出適當的反應,眼看就要在老天的雷擊之下化為灰燼的一瞬,另一股沛然不可抵御的勁流斜次裡卷到,拖起已經開始下墜的身影,轟然巨響中把他險陷送出危境,就在身影在第三道耀眼的光華下幽靈般的逃過一劫的當裡,一直包裹著他的那股看不見摸不著的狂猛力量忽然就如激光般的貫穿了他全部的身意,在宛若被天雷轟頂的巨震和抽痛中,他已經精疲力皆的神識陷入從未曾有過的眩暈。“吧嗒”一聲,軟軟的身子重重的墜到了小屋背後十來丈的草地上,再也沒有了動靜。

    喘息著揮手驅散眼前大片大片翻騰著的塵土和中人欲熏的焦臭味,面色蒼白,渾身汗透衣褲的方羽總算松了一口氣。剛才那電光火石的一瞬,幾乎透支了他全部的精力,臨時變陽剛為陰柔再變為陰陽合一的氣勁變化讓他全身的氣血一陣翻騰,要不是這會又沒了反應的天心燈那點怪異能量關鍵時刻最有力的,他幾乎可能和老蔫他們一起就在這可怖的霹靂面前化成焦碳,當然,此刻又是另一翻光景。他微微一笑,身心一松,全力運轉重新開始凝結的氣機,進入快速恢復的修行。

    搖晃著依舊昏昏沉沉的腦袋,已經良久不知人間為何物的黃鼎元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貪婪的深吸了一口略帶焦臭的清新空氣,他欣喜的發現自己還活著,緊接著發覺自己滿身滿臉全是厚厚的塵土,眼前更是硬棒棒的大地,被心裡還活著的感激催動著,他就那麼爬著狠狠親了親一向是兩腳踩著的大地。這一生中,他從沒發現能活在這塊大地上是如此的另人激動和歡喜。搖晃著艱難的站了起來,兩把抹去臉上厚厚的塵土,此刻,他才感覺到全身從沒有過的酸痛和無力,緊接著胸膛裡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攪動,面無人色裡他又重重的一跤跌到,最後的記憶是塵埃落盡的星空中那一輪灑著清輝的明月。

    緩緩的睜開重新發出玉樣溫潤光芒的眼睛,方羽看了看已經塵埃落盡的空地上滿目狼籍的景象,不自覺的搖了搖頭,心裡暗驚天地自然的無窮威力。剛才還雜花生樹,生機昂然的空地上,此時已被三個一丈多寬,足有一人多深的大坑盤踞了,大坑周圍十丈方圓裡到處是焦灼的痕跡,別說草木,連地都成了顏色怪異的焦土,但奇怪的是,那裡卻沒有正常遭到雷擊後燃燒著火的樣子,就連十丈之外的小泥草屋,除了紙糊的窗戶全被震的裂開之外,周圍別的地方依然是一片生機。

    從小獨木橋到小屋的四五十丈方圓的空地上,毫無顧忌的仰天躺著兩個人,要是加上小屋後此刻逐漸深長了呼吸但依然昏迷著的老蔫,地面上總共躺著三個人。覺得好笑的方羽又搖了搖頭,心裡忽然一動,就往離他最遠的那個躺到的人走了過去,因為他知道,讓他隱隱有種親近感覺的那個女人就要醒過來了。

    走過去的空裡,他這才發現剛還陰雲密布,雷吼電閃的夜空裡此刻卻又是長風萬裡,星月共輝,而遠遠的本來一片漆黑的言鎮方向,亮起的無數燈影又次第明滅,最終一切又陷於黑夜。“這種小鎮上的人們活的真是安寧啊”有點懷念的,在停住腳步前,方羽心裡閃過家鄉同樣靜謐的夜晚。

    “你醒了嗎?”一把清朗的聲音把剛剛迷糊著站起的文婷拉會現實。

    “你是……聞川、鼎元他們人呢?”驚異的瞪大依舊明亮和迅速恢復銳利的眼睛,一頭白發的費文婷驚疑不定的看著面前這個仿佛要和月光大地融為一體的含笑青年,同時發現體內的氣機以從來沒有過的澎湃和洶湧快速的恢復著自己的精力,同時,平日裡溫和陰柔的氣機此刻竟隱隱透漏出一種不受控制的感覺,修煉了五十多年,這是從沒發生過的奇事。要不是她還恍惚記得在光華耀眼霹靂逞威的關鍵時刻,好象是這個忽然幻現在斗法現場把自己和另外兩個男人隨手拋離雷擊區域的青年,她此刻就根本不會理他,盡管如此,她心裡的戒意瞬間就提升到了頂點,因為她感覺到自己的氣機從來沒有這麼怪異的波動過,也從沒聽那個修為深厚,見聞廣博的師長說起過這種情況,反倒在她的所知裡,很多旁門左道秘法盜功或攻擊的特征與此時的現象頗有類似。

    輕輕一笑,方羽仔細打量著面前這個可能就是那兩個男人口中所說叫婷妹的女人,人年歲已經不小了,一頭的白發如雪,明顯可以看到皺紋的臉龐還基本保持著曾經嬌好的輪廓,一雙眼睛很大也很亮,雙眸裡絲毫不見平常老年人眼中慣見的赤紋。身量不高,一身淡青色的老式婦女打扮。雖然剛從地上爬起,整個人和衣服顯得有點凌亂和狼狽,但還是給人一種很精神很慈祥的感覺,這主要來源於她身上自然散發著的一種難以言說的氣質,可以看的出來,她保養的還算不錯。所以就很難讓人能具體估量出她的歲數。

    “我叫方羽,來自遙遠的北方,他們倆都沒事,你不用擔心。”躊躇了一下,方羽又直接問到:“你是不是那位黃老人的夫人?也就是他們說的婷妹?”稍微一楞,費文婷點了點頭,此刻她覺得全身一會酸,一陣麻的,全身的毛孔裡仿佛都有涼絲絲的月光在進入,氣機根本不受她控制的翻騰起伏著,還好精神也越來越健旺,驚疑不定中,她也奇怪的發現自己似乎對這個年輕人有一種莫名的喜歡和信任。怎麼會這樣呢?她心裡暗暗嘀咕著。

    “目前兩位老人身體內都有點變化,需要在那裡躺一會,你不用太著急的”仿佛看穿了她心裡的不安,方羽認真的肯定著。看到她張望的眼神又回到了自己身上,方羽輕輕一點頭:“是真的,你不用擔心的,黃夫人,如果他們醒了,你准備怎麼辦?”“我准備怎麼辦?”楞了一下,她本來有點焦急的臉色暗了下來,在朦朧的月色下,神情顯得有點無奈和幽怨。“我能怎麼辦?鼎元雖然平時什麼都聽我的,但在這件事情上我怎麼說都不行,說的多了就懷疑我……懷疑我還念著聞川,都快當太公的人了,還這麼樣喜歡吃醋,我還能有什麼辦法?就看老天怎麼安排了。”咬了咬牙,費文婷說出了實情,說完後,自己覺得老臉都微微有點發紅,心裡亂糟糟的,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還在心裡掛著聞川。

    若有所思的點點了頭“哦,是這樣,所以你今天才暗裡跟來看能不能化解這段恩怨是嗎?”“是啊,事情就是這樣了,但是是沒有希望了,聞川怎麼會變的那麼厲害?你知道他施展的是什麼秘術嗎?”她小心翼翼的試探著方羽,看到方羽只是笑笑沒有回答,趕忙轉變話題:“對了,前面要不是你幫忙,我們三個人可能都死在雷下了,到還沒謝過你,真是很失禮啊,方小哥,謝謝你了。”說著就正經的側著身子福了下去。“快別這樣,快別這樣,我一個年輕小子,擔當不起啊……”急急的一閃身,方羽雙手虛抬,不多不少剛剛好的一股氣勁托起了她的身子。等費文婷站直身子,方羽不等她再開口,也急急的轉移話題:“黃夫人,你好象修的是不是閣皂宗的心法啊,是不是在修記載於《道家、七步塵技、神道門》的玉光定?我看你好象已經修到玉光三才周天陰極陽生的境界了,是嗎?”全身大大的一顫,一雙剛剛還很平和的雙眸裡立時閃出兩道冷電:“啊?你怎麼知道?你到底是誰?”此刻,語氣裡已經明顯的充滿了戒備和敵意。

    無聲的笑了笑,體內玄功一轉,一層朦朧的如月如雲的光華逐漸透體而出,漸漸的方羽負手而立的身影通體明淨,內外光耀,光華冉冉再盛,光影裡方羽身影消失不見,只有一片溫潤清輝散發著蒙蒙的玉光,照耀著身前身後五丈方圓,同時,一股讓人舒爽的說不出來的暖暖涼意流轉在光影籠罩的大地。費文婷立時從震驚中變的心神皆醉,迷失在自己追求的顛峰至境面前。就在這時,如雲如霞的光影裡傳來方羽清朗的聲音:“對鏡無形,體同光霞,玉光至境,雙月爭輝”聞聲又大大的一顫,文婷抬頭向天空望去,天上的明月此時也顯得分外嫵媚。隨著體內已經被激蕩到極限的氣機如怒潮般透體而出,也綻放出薄薄的光華的一刻,文婷心靈顫動,兩滴清淚終於奪眶而出,隱入她身上逐漸開始轉亮的光華裡,再也了無痕跡。

    等感知到文婷的玉光三才周天進入了陰陽和合的穩定期,方羽這才斂去光華現出身形,含笑看了看她透體而出的光華如環似鏈的流轉不停,再沒有一絲破綻的全力吸收著月光的景象,這才快步往依舊昏迷著的黃鼎元走去。

    他體內氣機的反應一直讓他對這個費文婷有著一種說不明白的親近,那對人而言好象是屬於那種他鄉遇故知般的親近。很類似,但又沒有那麼強烈,而文婷體內的能量則不然,就象是嬰兒見了慈母那般急切的依戀著自己的氣機,一直不曾停過,方羽相信,如果這期間他只要心念一動,費文婷修煉了一輩子的能量就會轉眼成為他的,而他,也知道費文婷一直戒意重重的摸樣,也是為個那種直覺的感應。畢竟,她幾十年的修煉,也不是鬧著玩的。

    一切的這種親近感知在他帶費文婷的玉光周天進入陰陽和合的真境時,才逐漸淡薄到似有似無的另一個層次,自此以後,費文婷的玉光定才真正進入大成的初境。

    方羽判斷離她穩定氣機後出定還得點時間。而他,正需要有這段時間去處理地方躺著的那個無聊男子。

    本來他在沒確實見到費文婷之前還設想著請她自己出面去勸為了她而拼命的兩個男人,停了這場無聊的爭斗,在他的感覺裡,經歷過剛才的那場險死還生後,事情的解決可能會容易的多。可在見到費文婷後,她的訴說和神態還有她的迷茫讓他放棄了這個打算,同時還因為氣機感應上的親近感和年齡上的巨大差異,使得方羽不忍心也不可能去逼她自己去面對剛剛慘敗的丈夫和同樣也沒有勝利的老蔫,六十多年的情仇也不是他這個外人所能全面了解的,而他也不可能追著一個年齡至少足以做他奶奶的老人使勁去問人家以前的那些私事.更何況,都已經大半截入土了的三個人,還糾纏著這些不放,就算真弄明白了,又能說明什麼?這讓他覺得這個今天這個事情無聊,尤其無聊和叫他討厭的是面前躺著的黃鼎元,直覺的,他不喜歡他,不光是為了他的無聊,更多的是為了他的仗勢欺人,特別是仗勢在感情方面欺負人。

    這是他忍不住出頭插手的兩個原因之一,另一個是對老蔫的一種他不想去細究原因的同情和心底裡暗暗做出的一個決定,所以他必須出面,以一個不相干的外人身份,去插手人家的這些事情,還好,能讓他勉強做出這個決定的理由還算充分,他不太希望再看到有類似黑巫這種有修為的人再次用這些能力去做一些蠢事。他也說不好自己為什麼要在心底裡同意這個顯得特別勉強的理由,但他就是常出現這種念頭,而且隨著對自身能力逐漸的了解,這個念頭也越發的明顯起來。

    皺著眉頭看了看面色怪異的扭曲著昏迷過去的黃鼎元,方羽實在不怎麼想弄醒他,剛剛在雷擊的緊要關頭,他只是本能的努力著想救出全部的人,可到了現在,他實在有點沒心管他了。方羽也知道,地上這個男人死是絕對死不了的,但如果不及時處理,他受的陰傷絕對會成為一個大麻煩,可能他這輩子注定要纏綿於藥物和病榻之間了。

    輕輕的歎了口,暗罵著自己小心眼和多事,方羽苦笑著伸出手搭上了黃鼎元的脈門。討厭盡管討厭,他還是忘不掉醫者父母心的家教和傳承,同時他也不忍心看到能和自己結段善緣的費文婷晚年變的那麼淒涼和沉重,畢竟,這件事上,有老蔫一個人付出代價就已經足夠了。

    等他凝神搭完脈,脈象和氣機的感應裡,黃鼎元的傷勢這會已經變的古怪了許多,氣血都虧,順滑的脈動跳的非常異常。皺著眉頭,方羽仔細的回想著剛才斗法的場面中自己的感應和領悟。在剛才斗法的時候,他就感覺著黃鼎元卸去聲波和氣機的變化大異常人,而到了拿出雷印的時候,氣脈又轉為比較正常的運行方式,兩者之間的轉換相當怪異,好象是借助體外的什麼東西做媒介,才能夠順利轉換。“可能就是借助那些蠱了吧,他前面氣脈運行的方式不是和那些惡心的飛蟲體內能量流動的方式一樣嗎?而且那些飛蟲和他好象有一種特別的關聯,哦就是這個了”恍然明白了原因的方羽又暗裡感應了下自己身上血脈的虛實和計算了下時辰,心裡基本有了主意。

    長長的吸了口氣,體內勁氣九轉,面色一肅,他開始用家傳的靈龜八法下針,不過不是常見的針灸,而是他全力凝聚成的氣針,事急從權,而且恰好這會正是丑時,他不想為了找針而拖到已經開始進入收定階段的費文婷醒來後才下手。有些東西,還是不要讓她知道的為好,在出針前,他心裡這麼想著。

    “行間為主配肝俞,三陰合谷交間使,期門神門並大敦,風池瞳子過陽溪”心裡默念著下針的穴位,嘴裡背著下針的手法:“燒山火,能除寒,三進一退熱湧湧。透天涼,能出熱三退一進冷冰冰……”方羽十指翻飛,短短幾十息的工夫,他連換了指、分、旋、溫、雀、滾、升、降等九種針法,同時氣勁也根據補、瀉的不同而做著相應的調節。

    方羽與眾不同的氣針隨著中醫世家千錘百練的針灸之術進入到宛若一團爛泥似的昏迷者的身體,激發起生命中原本就存在著的生機,同時也毫不留情的驅走了因為養蠱而幾乎種到骨子裡的陰寒,黃鼎元正是因為與他血肉相連,息息相關的藍蠱全部在老蔫的九幽大滅術下滅絕而使他本體受了重創,要不是他還有閣皂宗的心法支撐,他的身心早該隨著藍蠱的滅絕而一起消亡了。不過話說回來,這也是他心太貪的緣故,遠貪是他捨不得在當年叛出巫靈門時徹底的放棄蠱道而專修閣皂宗的心法,以至於留下這個隱患,近貪是他為了發洩心頭的怨恨,而忘記蠱道的忌諱,把所有的藍蠱全放了出去,原本,放蠱的時候是要留下兩只命蠱的,一為自己保命,二為以後再次煉蠱,而他剛剛卻以為眼下的老蔫還和六十年前的他師傅一樣,在雷印下絕無反抗的能力,這才造成了這次危機。要不是幸好碰上方羽,十有八九,他這輩子注定就要成廢人,現代醫學雖然發達,卻救不了他這樣古怪的病人,因為這些牽扯到了氣血以及神意方面的復雜東西,就連他自己這個養那玩意的,也不怎麼能解釋的清。

    隨著最後一指落定,幽幽的長歎了一聲,黃鼎元再次睜開眼睛。呆看了面前頭上微微出汗的方羽一會,眨巴著眼睛剛要開口說話,一股怎麼也控制不了的惡心瞬間添滿了他的身體。一翻身,就那麼爬著吐了個昏天地黑,大口大口的噴著顏色怪異惡心,說不上來是什麼東西的污物,還沒吐幾口,肚子裡也嘰裡咕嚕的大響了起來,他就象中箭了一樣,不顧污穢,雙手往地上一撐,就那麼噴吐著箭一般的竄入不遠處的暗影,速度之快,完全可以媲美他最初幻現的那一刻,只是再沒那麼不可一世的豪氣。

    好笑而又厭惡的揮手趨趕著異味,方羽遠遠的躲開了。

    再說黃鼎元,上吐下瀉著狼狽的把自己體內的垃圾清理干淨後,站起身,想去謝謝人家的救命之恩,可是看看自己還充滿異味的手和身子,心裡頓時一陣難得羞慚,心念一轉:“反正也不認識,我還是悄悄溜吧,回頭再找門裡的人來收拾王聞川這個狗賊,一想起王聞川,他頓時火上心頭,腦子裡轉悠的全是回去後怎麼拉人來幫自己出氣的惡毒念頭,想也不想,轉身掉頭就要離開。

    到這會,他都沒發現妻子早就來了,更沒發現,在他們最危機的關頭,費文婷也曾不要命的沖過來想救他們,不過被方羽攔開和被雷震暈了過去而已。

    身子轉過,前腳還沒邁出去,耳邊就傳來一聲不悅的沉喝:“給我站住!”聲波不高,在他腦子卻象是炸了一個悶雷,眼前一陣發黑,身子搖晃著不聽使喚的坐到了上。

    等視線再次恢復時,剛剛救回他的那個年輕人已經帶著怒意站在了他面前。

    騰的一下,滿臉於思下的老臉也這時也禁不住變成了赭色,一時間,竟諾諾的說不出話來。

    盡管在暗影裡,方羽銳利的眼神依舊注意到了他臉上的赭色,微微一搖頭,語氣放緩:“如果你這麼走了,你身上的傷就會好不干淨,我給你說個方子,你回去再吃上幾天藥,就可以完全好了。”說完,不等他的謝謝出口,就迅速的說出了一串藥名和劑量以及服法。連著說了三次,看到黃鼎元凝神記住了,這才面色一正,沉聲問道:“黃老人,你是不是還要來找老蔫算帳?”看到黃鼎元神態作偽,兩眼亂轉的神情,方羽心頭一煩:“說實話!”聲音轉厲,再沒有絲毫的客氣。“是,我就是要再來,怎麼樣?不行嗎?你是他什麼人?”被方羽的冷喝嚇了一跳的黃鼎元也一下子惱了,怒火上沖,瞬間就忘記了面前這個人是剛剛救了他自己的恩人。方羽很失望的搖著頭:“你們到底有什麼三江四海的仇?為什麼這麼苦苦的糾纏著不放呢?難道六十年的忍讓都不足以消磨掉你心頭的怨恨嗎?”“哼,誰和他有私怨了,我只所以不放過他,是因為他是巫門的余孽,他是……”前面被恐懼嚇破了膽的他居然沒發現在電光火石的緊急關頭,是方羽出面把他送出雷區之外的,因此還振振有辭的想表白自己的正義,因為這麼些年來,他知道和湘西不同,大凡外鄉人,多對巫師之類的人或事抱有很重的恐懼和反感,盡管他自己的門派也已經凋零了很多,但他依然以正派的宗教人士自居,同時也隨著社會逐漸的開放,被他用這個撈到了不少好處,所以這次又想繼續表演。“住口!”方羽再也忍不住的惱了:“你知道什麼是巫門?什麼又是余孽?我告訴你!余孽就是你這號不知進退,不知廉恥的小人,枉你活了八九十歲,你的年紀和修煉全都活到狗身上了,給我滾!”越說越氣,怒火再也忍不住的狂湧上了方羽一直強忍著的心頭,實在沒想到在修行的人裡會碰上這種人,一怒之下,勁氣狂湧,一伸手,一道悶雷般的巨響就把面前的黃鼎元遠遠的轟了出去,陰雷掌內斂後瞬間外張的狂猛勁道使也同樣怒火上頭,准備放手一拼的黃鼎元根本就來不及抵抗,體內剛剛聚會了點的氣勁一遇到壓體而來的巨響後,就象被風吹滅的蠟燭一樣崩潰了。在身子騰雲駕霧高高拋飛的空中他才覺查覺到了害怕,對死的恐懼和對生的依戀瞬間壓倒了他全部的意識:“救命啊,我不在找他了……”就在黃鼎元應聲拋飛的瞬間,怒氣得到發洩的方羽也迅速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控和鹵莽,盡管他只是忍不住想讓這個無恥的小人遠遠的滾蛋,但絲毫沒有要傷害他的意思,盡管十分的憤怒和不齒,他還是基本上能控制住自己情緒的。在暗責自己火氣太大,忘了對方是個很老的老人的空裡,他長吐了一口濁氣,身影一閃,幻現到十丈外的黃鼎元落處,接住他,輕輕的放了下來。其實到這時,黃鼎元的呼救聲還在夜空裡清晰的回響著。

    也懶得和他再客氣,方羽兩眼一瞪,雙目中發出奪人魂魄的精光:“這話是你說的,我記住了,如果讓我知道以後你再來這裡糾纏不休,就別怪我不客氣,我能救你,自然也可以再廢了你,這次念在你老婆的分上就這麼算了,你走吧。”頓了頓他放緩聲音:“如果你真的還要找你師門出頭,那你先去問問他們,能不能對付的了九幽大滅術這種恐怖的秘術才是。”又輕輕歎了口,意興闌珊的揮手說道:“黃夫人,帶他走吧,最好能勸他以後不要再來這裡了,眼下的老蔫不是他們所能再次欺負的。”

    說完,方羽頭也不回的走了,身後只留下驚魂初定,面色時紅時白的黃鼎元和從暗影中木然走出,瞧也不瞧自己老公一眼的費文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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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4 20:30:43 |只看該作者
皆字篇 破邪之傳承 第五節




    走到空地的三個大坑邊緣,心情有點茫然和失落的方羽停住腳步,望著天空依舊冷冷灑著清輝的明月發起楞來,長風萬里,晴空如洗的夜空深處,無數星光在億萬光年外的地方明滅著,一閃一閃的彷彿在可憐,也在嘲笑著地上的眾生。想想人生不過百年,轉瞬即逝,天地間,人世中,有那麼多美好的東西可以追尋,為什麼有人偏要在很多無聊的事情上浪費那麼多精力?甚至還幹出種種令人失望的惡行,眼下連修行的人都是如此,實在讓他覺得很是悲哀。黯然的心境中,想回家的念頭再一次悄悄的湧上心頭,此刻,感覺家是那麼的溫馨和誘惑。那裡有溫暖的親情,有淳樸的鄉親,還有一直波濤洶湧日夜奔流不息的大河,只有在那裡,一切種種的事物才顯得那般真實和平和。

    輕輕的歎了口氣,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向遠遠的言鎮方向,那裡現在的一切都在月光下顯得分外朦朧和安詳,零星的幾點燈光也帶著溫暖的印記,吸引著深夜中跋涉者的目光,眼光緩緩拉回,不遠處的獨木橋依然靜靜的橫在小河上,河水帶著粼粼波光依舊一往無前的緩緩前行,空地四周,月白風輕,空氣中蕩漾著靜謐和溫暖的氣息,彷彿剛剛什麼都沒發生,只有眼下幾個盤踞著空地的大坑和逐漸遠去的那兩個人的腳步,證明這裡剛剛發生的事情。

    自然的氣息在這裡依舊是如此的博大和安詳,一如千里之外的家鄉!

    一切都像做夢一般。忽然,一種這樣荒唐的近乎可笑的念頭在方羽好轉了許多的心頭閃現。

    沒辦法,只要心神接觸到自然的氣息和清新,他的心境就會不自覺的變得安靜和寬容起來。不為堯存,不為桀亡,只是在那裡默默存在的自然,才是他心靈最好的老師。

    啞然一笑,重新恢復空靈的心境已經察覺到泥草屋背後老蔫掙扎著爬起的動靜,輕快的邁開腳步,心裡閃現出老子的名言:「道法自然」。既然一切都已經自然的發生了,那麼就去自然的面對,困擾什麼?

    深深的吸了口氣,努力克制住全身彷彿要散架了般的酸痛帶出的呻吟,全身衣褲破碎零落的老蔫終於勉力站穩了腳跟,迅速的感覺了一下依然在酸痛的肌肉和骨架間隱隱流動的氣機,一種再也說不出的激動在心頭湧起:「過了,過了!」心裡被狂喜衝擊著,再也不能進行多餘的思考。

    「恭喜啊,你躲過了這次雷劫。」一把清朗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

    聞聲一震,閃著光華的眸子正好碰到從草屋一邊也恰好迎來的一雙玉樣溫潤的雙眼,腦子裡轟然一響,天地間頓時一片空白,腦海裡縈繞的只是那雙眼睛,玉樣的溫潤。

    靜靜的含笑站在氣機宛若燃燒了起來般的老蔫面前,方羽知道,他已經感應到了自己身上來自天心燈的能量那卓越的不凡,並被它深深的震撼著,或許,也可以說是自己身上的能量籍著他身上和黑巫那種類似的氣息,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波動,引發並撼動了他身上的氣機,造成了他目前心神的震動和迷醉。兩種截然不同的純粹除了會相互排斥外,還會相互感染和欣賞的,而且,可能這種不帶任何雜質的欣賞和感染,要比人和人之間來的更強烈,也更直接的多。也或許,那就是明暗、陰陽之間的排斥和吸引。同時,從氣機交融的波動裡,他還發現深埋在記憶角落裡的巫門精華,也開始波動著發出一陣陣召喚的信息,心頭一動,若有所思的等待老蔫心神的回歸。

    轟然作響的空白也不知道持續了多久才從老蔫漸漸恢復的神識中褪去,動盪的心神緩緩回歸,一片肅穆和敬仰中,老蔫瘦長的身子就那麼直挺挺的跪到、前仆,額頭觸到前伸的扣指雙手,行出六十年年來,再也沒有施過的巫門大禮。而往往這種五體投地的大禮在巫門,只有在拜山川之神和拜師的時候才可能用到,當然,還有在拜見本派宗主也需要用到。而身為外人的方羽,居然也面色肅然的接受了他的這個大禮。

    三拜九叩後,跪伏如羊的老蔫頭都不抬,恭恭敬敬的說話了:「黑巫宗第十三路旁支二十二代巫靈弟子王聞川拜見掌門祖師,祖師萬安。」到這會,方羽才一本正經的發出聲音:「免禮,王聞川你先起來說話。」舊恭敬的老蔫中規中矩的站起,肅手立在一邊。

    面色一換,方羽上前一步,也中規中矩的對著驚疑莫名的老蔫深深還了一個現在很少見到的老式禮儀——作揖,那也是他自小被家裡培養出來,拜見世交長輩的禮儀。

    站起身,鬆去控制住老蔫的氣勁,方羽含笑說道:「王老人,不必驚疑,我不是黑巫門這代的宗主,所以要給你還禮,因為我很佩服你的忍耐和修行。」頓了頓,看著面色更加迷惑的老蔫又說:「你剛剛感覺到的是黑巫門這代宗主遺留下來的巫門正法散發出來的氣息,也因為我帶著它,所以前面代黑巫門的宗主受了你的大禮,同時還有個別的原因,本來我心裡還有點猶豫,既然你巫靈一派是黑巫的旁支,那就更不是問題了,咱們進你屋裡詳細說?」

    在老蔫拘束和依然恭敬的勸讓裡,方羽有點無奈的在屋子唯一的木椅上坐定,同時也放棄了再勸硬要在一旁肅手而立的老蔫也坐到床上說話的想法,通過這麼一會短短的接觸,他已經知道這個老蔫是個很保守,也很堅持的人,不過想想也是,如果不是這種性格,也不可能在師門近乎崩潰後的這麼些年裡,依舊堅持著他的信仰和戒律,並背負起它帶來的恩怨,東躲西藏的成為眾人眼裡的可憐蟲,口裡的老蔫,這需要多少的堅忍和毅力才能做到?方羽不怎麼願意去想像。

    「本派祖師的遺留??您是說……您是說難道祖師他老人家已經不在了麼?」一等方羽坐定,一直強忍著心頭疑問的老蔫再也忍不住的開口問到。昏暗的油燈下,可以明顯的看出心中的不安和震驚,同時面色中也有些說不出來的淒涼味道。

    輕輕一點頭,方羽正色說到:「黑巫祖師以身殉道,盡了一個修行人的本分,再也了無遺憾,所以你也不必太難過。另外,千萬不要再用您來稱呼我這個後生小子,我姓方,叫方羽,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頓了頓話風一轉:「既然你巫靈是黑巫一派,為什麼你們會被道教的閣皂宗壓了這麼多年,而不去黑巫那裡尋求支援?」心裡覺得一陣輕鬆,方羽終於問出了心中的疑問,在他的感覺裡,以老黑巫的強橫和自負,絕對不會允許自己的支派受到別派如此壓迫的,以他的能力和個性,如果早知道這件事情絕對不會是這樣的結局。雖然從氣機的感應裡,老蔫身上確實有黑巫門的氣息印記,而他前面施展的九幽大滅術也確實是黑巫所留秘法裡所說的三個禁忌最重的渡劫密法之一,但為了慎重起見,他依然要心裡完全明瞭一切才行,因為瞭解過腦海深處封存的巫門秘術的他,深深知道這些東西要是所傳非人後可能造成後果的厲害,他儘管也很佩服老黑巫對自己修行至道的純粹,但實在不希望再為這個人世間創造出另一個類似的黑巫祖師出來,他觀念裡對別的事和人太過無情和血腥,這一點是方羽怎麼都無法接受的事實。

    聽到黑巫祖師殉道的消息後,老蔫的神色竟然只帶了幾份淡淡的哀傷,更多的則是茫然和不知所措。木然的站在那裡楞了許久,才緩緩開口說道:我巫靈一支從黑巫一派分出來自立門戶也有一千多年的時間了,當初我宗的祖師巫靈因為和師兄,也就是第十四代黑巫祖師因為修行的方向發生爭執後,憤然離開,自創巫靈一脈,從那時起,就只在名義上尊黑巫為派祖,但修行的法門上已經有很大區別的了。我們巫門千百年來儘管信仰的是天地山川的自然之神,但後來實際上已經分出很多流派,主分生死兩大流,其中我們黑巫一派是主張從修死入手的大門戶,經過歷代高智和祖師們的研究、嘗試,各類密術正法層出不窮,成為巫門中的一大宗派,聲勢曾一度非常浩大。」說到這裡,他微微的停了停,整理了一下思緒,在方羽仔細聆聽的目光中又繼續說到:「但到了本派初組巫靈的這一代,黑巫門裡卻為修行的方向產生了激烈的爭論和衝突,最後很多掌握了大宗密術的長老、高人們都紛紛破牆而出,自立門戶,我巫靈一脈也就從那會兒產生。因為巫靈初祖他認為以修死入道沒有錯,卻不該以生靈來做修行的媒介,結果被黑巫裡包括祖師在內的眾多同門恥笑和排擠,竟沒有一個人同意他的看法,都說他的想法太軟弱,太幼稚。所以我巫靈一脈從產生開始,初祖他老人家就訂下一條戒律,即使巫靈門上下人等死絕,都不可以去向別的宗派請求支援,如果老天認為我巫靈一脈該絕,那就證明是我巫靈一脈的方向錯了,那結果,便是老天對我宗的懲罰!」

    「哦,這樣啊,這就難怪了……」聽到這裡,方羽恍然說到,一面在心裡暗想千百年前巫靈初創此宗那一刻沉痛複雜的心情和定立這條戒律時對自己信念的堅持,不由得心裡就對這巫靈一脈又多了幾份好感,儘管從他的理解,並不是很同意巫靈關於以死入道的的尊崇和肯定,但也不否認,以死入道也有它的道理,陰符經上不也說:「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麼?」

    「千百年來,我們巫靈一脈雖然還尊黑巫為派祖,但實際上聯繫已經很少了,中間儘管有幾個時期和黑巫的關係得到了進一步的恢復,但一直是有著自己獨立傳承的,到了我師傅這一代,也就是三十六代黑巫祖師接掌門戶後,大力整頓教務,合併支派,使得黑巫派很有中興的勢頭,我師傅也曾應招去見過他一次,回來後,考慮了足足有半個多月,才黯然放棄了併入黑巫的打算,記得他當年作出這個決定後,對剛進師門不久的我說過幾句話,那些話言尤在耳,而師傅和祖師卻都已經不在了……唉!」長長的歎了口氣,老蔫眼神裡閃過幾許淒涼的意味。

    「哦?你師傅怎麼說的呢?」方羽心動的問到,對於各種的密術和法門,他通過自己的體會,可能知道的比很多人都多。但對這些古老宗派的內聞和源源,他很少能從別人口裡聽到,他所知道的一些,都是從那些古老經典裡零碎看來的,不成系統,因此聽的很是有味。

    「我記得那天也是這麼一個夜晚,因為思慮過多,不能入睡的師傅在苦思了良久了後長歎著對我說:「我巫靈一脈自初祖開始,雖然已經自立門戶,用自己的方式傳承,但歷代宗主在臨去之前都留下初祖他老人家的最後的一個心願,在以後,如果有天資橫溢,氣度恢弘的黑巫祖師能夠中興黑巫門,兼容並蓄各種修行觀念的話,我們巫靈一脈就要主動重回黑巫門,這次我去見到了當代祖師,其所做所為,確實當的起天資橫溢,氣度恢弘這八個字的讚譽,另外,更難得是他能夠真正做到兼容並蓄,鼓勵和提倡大家按照各自的理解去修行,只可惜,只可惜我自己一向懶散慣了,實在不能再去接受別人的管制,同時,也不忍心讓這裡的鄉親們過多的接觸到黑巫其他宗派的影響,這裡的人們心目中的巫術氣氛太濃厚了,我怕很難避免黑巫門中種種流派的影響,還有,儘管祖師眼下做到了兼容並蓄,但他修煉的依舊是正統的黑巫正法,我怕以後他也會在不知不覺間受到影響,改變目前的初衷啊,也許是我自私,我考慮了這麼久,還是決定暫時不加入了,如果我大歸後,你能眼見到黑巫還能保持現在的盛況,到那時,你就引巫靈一脈回到那裡吧,畢竟,那裡才是我巫門的正統。』」頓了頓,老蔫痛心的又說:「師傅說過這些話後不久,黑巫那邊又來人勸了幾次,後來看到師傅心意已絕,就留下用做緊急求援的五道法旗後走了,並沒有絲毫為難我們,一切確實有大家的風範。

    過後不到五年工夫,忽然聽到已經聲威大震的黑巫門由於在祖師閉關的期間和當地的軍閥起了衝突,另外又被一些別的宗派的人暗裡下手,短短時間內近乎瓦解,當時師傅鬱悶了很久,心裡一直很是掛念,只是因為山長水遠,再加上自己這裡也被閣皂宗的人牽制著不能離開,所以只好放棄了去一探究竟的打算,後來師傅在和閣皂宗的金烏道長鬥法前的白天,隱約聽路過的同道說到了黑巫祖師,說他出關後,用無上神通,製造出連翻血案和報復的消息,據說他施法的那一夜,當地的天空先是晴天猛響雷聲,緊接著一夜之間雪下盈尺,我記得很清楚,那會才剛入八月啊,這怎麼可能呢?當時我還就這個問題,專門問楞在那裡,臉上神色百變的師傅,一向有問必答得師傅卻理都沒有理我,只是顫抖手在那裡問卦,最後看著大凶的卦象,呆呆的坐了一個下午,晚上就去和金烏鬥法了。而結果是我一直一點都不擔心的師傅那次居然輸掉了,敗在一個我自己都覺得可以對付的人手裡,還很恥辱的在很多同道面前立下了誓言,一甲子內,巫靈一脈再也不對任何人,特別是普通人使用巫術,違著自己散功,同時還強逼著所有巫靈的弟子也在眾目睽睽之下發誓,不發者立即趕出門戶,最後,大多的弟子因為忍受不了屈辱而就那麼散了,留下的只有我和另外兩個比較老點的弟子。

    從那以後,師傅一直鬱鬱寡歡,閉門不出,就連對我們修行的督促也少了許多,一年後,另兩個師弟也因為忍受不了黃鼎元的逼迫和欺凌,又不滿意師傅的處處克制而憤然求去,最後只剩下我一個在那裡陪著師傅苦熬,又半年後,我已經下過文定的小婷,也就是和我還有黃鼎元一起青梅竹馬長的未過門妻子,又退了婚約而嫁給黃鼎元,已經被四周輿論和鄉親們的指指點點以及黃鼎元他們閣皂宗眾人的欺壓壓跨了的我再也不能忍受這個羞辱,也在師傅面前哭了一夜,跪著求去。師傅知道這個消息後,氣得吐了很多血,最後長歎著讓我起來,跟他連夜到了鎮外,在荒野裡,師傅把九幽大滅術和其他一直從沒教過我們的一些密術傳給了我,同時再一次要我立誓六十年裡不許對別人施展這些,同時在天亮前的拂曉裡把我趕出了言鎮,要我在不練成這些絕學前絕對不要回來。」淒苦的神色變得更加寂寥,「直到那一天晚上,我才知道師傅的心靈是如何的博大,修為是如何的深厚,他老人家要是施展出已經修至八成的九幽大滅術,即使是用一根小指頭就可以讓金烏老道死一百次,但他為了方圓十里的同道和鄉親的安危及言鎮以後的太平,硬是受了雷印陰雷的三擊,而不肯使用這恐怖的密術,到後來我又從他留給我的遺書裡才知道,讓他下了決心不使用這從來沒有施展過的密術的原因,是因為那次黑巫祖師憤然施展同為禁忌三法裡的九幽黑死術報復後,造成的慘厲結果所引起的,據說那次除了天呈異象外,那一夜,那個軍閥和他的軍營周圍十里方圓裡生靈一起滅絕,整整無端端在睡夢裡死了有好幾千人,各個七竅流血,死狀異常淒慘,同時,那裡三個晝夜後瘟疫開始大規模的流行,波及到方圓幾百里,造成無數人畜的死亡,據說在祖師施法之時,也有不少一直在暗中等候著他的同道聯手施法,想要阻止,卻全被祖師的密術擊潰,好像連元神都不曾跑掉一點。所以師傅才下了決心,那次鬥法決不用九幽大滅術應敵,就算巫靈一脈就此散派都在所不惜,師傅呆在這裡太久了,多少年來,他和言鎮的太多人都有了深厚的感情,所以才能做出對他自己,對巫靈一門來說,是那麼殘忍的決定。師傅啊,我還是對不起你,我今天差點就闖了大禍,施展出了你寧願死都不肯施用的禁忌之術啊,師傅~~」說到這裡,兩行眼淚再也忍不住地流了下來。

    此刻的方羽早已經和老蔫一樣站在那裡凝神細聽老蔫娓娓道來的往事,他從前面已經站起來了,他覺得四平八穩的坐在那裡聽一個如此仁心前輩的往事是對前輩和自己心目中原則和家教的一種褻瀆,同樣做為一個有大能力的人,他當然更深刻的明白往事中這位前輩胸懷的偉大和修養的深厚,是什麼樣的悲天憫人的心靈裡能放的下這麼多的寬容和恥辱?他不禁悠悠神往之。

    看著老蔫如同孩子般痛哭失聲的情形,方羽覺得心頭一陣激動,搶步上前,遞過自己的手帕,輕聲勸道:「王前輩,請不要自責太甚,今天的情況我也都看在眼裡,是對方欺人太甚,如果你師傅他老人家有靈,也不會怪你的,畢竟,六十年來你也受了太多的委屈,」頓了頓,噓出了一口悶氣的方羽又勸到:「如果實在還想哭,那就乾脆痛痛快快的哭出來好了,我可以出去一會,等你哭完了我們再談不遲。」說完,方羽轉身要出去,右手卻被拉住,一回頭,卻發現臉上尤有淚珠的老蔫縮回右手,又跪到了地上,插秧似地拜了下來,方羽一驚,不加思索的雙手一升,硬生生把也同樣發勁的老蔫扶了起來:「王前輩,你這又是幹什麼?快起來呀。」掙了兩掙,發現根本無法卸去方羽緊鎖著自己的氣勁,老蔫這才放鬆了下來,一邊心裡暗讚著氣勁幾乎同時收斂不見的對方了得,一邊心裡也隱隱覺得有些不安,對方的氣息似乎不像是巫門中的類型,同時和他所瞭解的佛道兩門中常見的也大不一樣,浩瀚雄渾若不見其盡頭的夜空,淡然悠遠到若大地上生命自由生機,這是那一門的密術?儘管心裡有點隱隱的戒意,但心目中認為該做的還是要全力去做,這就是他的性格。

    也知道自己再不能拜下去的老蔫,兩眼含著真誠無比的感激之情,很認真地說到:「方小哥,我剛剛這一拜是謝謝你在緊要關頭阻止我施用九幽大滅術的,要不是你阻攔,我就犯下大錯了,再沒有面目去見師傅他老人家的在天之靈,也對不起我這些多災多難的鄉親們,本來還有一拜的,」說到這裡,他一退身子,雙手順勢從微微有點不好意思的方羽手中抽出,很認真的一個揖作了下去:「這一禮是感謝你幫我度過雷劫的,大家都是修行的人,知道這天劫對一個修行的人意味著什麼,所以請你一定要受。」

    被他拿話扣住的方羽只好渾身不自在的站在那裡受了一禮,一向鎮靜如常的臉上竟然有些微的紅暈和一點扭捏,幸好轉瞬即逝。

    等老蔫施完禮後,感覺都鬆了一口氣的倆人心情都輕鬆了不少,等重新勸方羽坐下後,老蔫遲疑了一下,問到:「方小哥,黃鼎元和婷……和那個最後從橋那邊衝過來的女人呢?」油燈下,他臉色似乎也紅了一下。方羽彷彿沒看到他的表情,微微一沉吟,就決定把事情的詳細經過全告訴他,好讓他心裡也有個準備。

    專心的聽完方羽的大略的講述後,老蔫神色黯然了不少,好半天都沒說話,方羽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小泥草屋裡一片寂靜,惟有一燈如豆,昏暗的搖擺著,在房子裡投下一片晃動著的暗影。

    就在這時,一聲顯得分外勉強的暗啞聲音打破了夜的寂靜:「老蔫,哎喲,不,王聞川,只要你今後不在來打攪我和婷妹的安靜,我和你的恩怨從此一筆購銷,這次你犯規的事情我也就當沒有看到,否則……哎喲~」又是一聲疼叫後,他的聲音消失,同時,費文婷的聲音又遠遠響起:「聞川大哥,過去的種種是我們鼎元不對,小妹在這裡陪個不是,宗派的恩怨我們也沒有辦法,但從今天起,我們夫妻倆不會再插手這件事情了,以後相見無期,你自己要多珍重。」停了一下後,她的聲音又隱隱的響起:「方小哥,今天的一切都多謝您了,我會永遠感激的,您也保重,我們夫婦無顏相見,就此拜別了。」聲音越來越遠,以至不能聽聞。

    突發的事件讓房間裡的倆人面面相窺,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後,一縷發自內心的笑容在老蔫衝出房去的身影背後,方羽的臉上升起。

    含笑望著有點茫然若失的回來的老蔫,方羽微微一笑,清晰無比的說道:「王前輩,請按你們巫門正式傳承的儀式,擺起法案,我今天要代黑巫傳宗,從今天起,你就是黑巫門第三十七代的宗主祖師!」

    ※※※※※

    邁著輕快的腳步,方羽踏上了返回的公交車,雖然一夜沒睡,晚上又經歷了那麼多消耗精力的事情,但此刻,他覺得心頭一片安寧,回家的誘惑和完成諾言的輕鬆,讓他顯得神采奕奕,就連這裡的空氣都顯得分外清新,更不用說一路穿街走巷的走來,看到的言鎮人臉上那酷似家鄉小鎮的人們臉上的那份安詳和隨意,還有,那些歷經了近百年風雨洗禮後,依舊悄悄按照天星古道圖擺放在街頭巷尾裡,還顯得相當完整的巫門圖騰,那昨天還覺得奇怪和猙獰的神像,因著都出自一個有博大胸懷的巫門前輩之手,此刻,看起來也有一種另類的魅力。

    法無定法,萬法歸一,只有人分了善惡,一切才有了對錯,修行的門派和法門,乃至世間的一切,莫不都是如此。

    這個明悟就在車子開始前進的一刻,在方羽的心頭閃過,轉眼又隨著清新的風,隨風而去。

    車出鎮郊,又將進入綠色覆蓋著的山區,方羽遠遠地最後望向昨夜天翻地覆的小泥草屋那裡,依稀只見到門窗緊閉,空蕩蕩的空地前獨木橋自橫,依舊不見人的蹤跡。「他或許已經休息了,遭過雷擊震盪後,又被自己強行壓散了九幽大滅術能量運行後,又花了全部的精力來強行把宗目繁多的巫門密法刻到腦子裡,那絕對是件很累人的事情,更何況是一個歷經了那麼多磨難的老人?儘管他已經修煉到了讓雷劫都要來光顧他的通微之境。」

    想到這裡,方羽在山腳擋住視線的前一剎那收回視線,微笑著閉上眼睛。就在這時,一縷顫抖著迴響著連綿不斷的裊裊清音在綠山綠水間緩緩響起,音色低回處宛若來自九幽,高亢處猶如九天鶴鳴,最奇異的是音樂的節拍,隱隱和周圍的山風相互契合著,再也不能分出誰是誰的韻律。

    「是塤,這是什麼曲子?」訝然中,方羽掙大眼睛,循著自己靈覺的指引望去,在山峰再次完全遮住視線前,捕捉到一座危崖上正全神踏腳吹奏著曲子的老蔫,山風過處,帶起他的發捎衣袂,伴著幽幽的隕聲,消失在綠色瑩瑩的山蜂之後,再也不復得見。

    在縈繞在胸間的暖意伴隨之下,到了地方的方羽又踏上另一輛可以讓他早日返家的班車,無意間,在扭頭望向窗外的時候,看到當日那三個女人憂色重重的踏上了要發往言鎮的車,唯一不同的是,三個面色蒼白的女人都穿著最不起眼的當地裝束,神色一片萎靡和茫然。

    無聲的笑了笑,方羽再次進入無裡無外的至境,讓開始發動的車帶著他任意東西。

    ※※※※※

    至此皆字破邪外章之傳承結束,同時也要對一直以來我幫助我的各位說聲抱歉,由於小弟的拙作要出版,因此從即日起暫緩貼文,種種的不便,還望大家見諒,如果情況允許,我會盡力的趕著帖出新章節。

    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謝謝!

    勿用12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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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4 20:31:05 |只看該作者
陣字篇 前生 第一節




    入夜的燕城基本上籠罩在一片夜色裡,地處經濟相對落後的西北,二十幾萬人口和多民族積聚的性質決定了這裡多數人無法有像樣的夜生活。保留著傳統農業城市習慣的居民大多一過十點就上床睡覺了。儘管城裡的有線電視也能收上二十幾個台,但再多的節目也留不住需要每天為生計奔忙的燕城人。當然,再貧瘠的地方也有幾個富人,作為一個民族自制地區的首府,燕城也有他的上層階級,自然,夜色也遮擋不住他們追逐歡樂的腳步。城北同化裡,,就是燕城為數不多徹夜笙歌的歡樂場,有錢的,有權的,還有一些有辦法的,都能以經常出入這裡而自傲,特別是,如果在大名鼎鼎燕子樓擁有一個固定的包廂或台位的話,那更是在燕城周圍方面三百里身份和地位的象徵。自明清以來一直以風月聞名的同化裡,又一次用更絢麗的光影聲色證明了它的價值,自三年前,占天剛——佔大嘴入主燕子樓以後。

    占天剛,混名佔大嘴,燕城土生土長的混混頭,從小以打架鬥毆,偷雞摸狗成為街坊門眼裡的壞種,在十七歲因調戲鄰家少女,被派出所拘留了十五天,成功的氣死了老實粗暴的父親後,更因再沒有人拳棒管教而無法無天,同時也為進過號子而成為街上混混們的偶像,當然,他粗壯的身體,殘忍嗜血的個性以及打拼起來悍不畏死的摸樣和名聲也促成了身後總跟著一幫潑皮在燕城鬧事。

    監獄幾進幾出,倒學的更壞了,在混混中間地位也更高,到第四次從監獄出來,他整整三十歲,前後在監獄呆了九年,中國的改革此時也進入了最熱鬧的階段,正所謂十億人民九億商,還剩一億在觀望的90年代,雖然沒有多少文化但在社會上混成人精的佔大嘴靠著自己浪蕩江湖的經驗,敏銳的把握住了當時的形式,在自己爬滿蜘蛛網的家裡捂頭大睡了三天後,他腰裡別著兩把菜刀,走進了城北區政府。在他暴虎臨澗的瘋狂壓力和信誓旦旦的言語裡,新來不久的區委劉書記終於作出了他上任三個星期來的第一個武斷,不顧區委眾人的反對,從區建設費裡劃了10000元給佔大嘴,並一手幫佔大嘴開起了所謂的拆遷公司,當年這位對佔大嘴只提了一個幹出個樣子,堅持開下去要求,而還錢的事情隻字未提的書記,卻真沒想到佔大嘴的能力和膽量,帶著一大幫燕城有名的流氓地痞,佔大嘴硬是在開業當月就介入了燕城舊城一期改造的拆遷工程,開業竟半年當初的那10000元錢就給區委還上了,同時,還給區裡捐了20000元,從而在劉書記的印象裡成為浪子回頭,有信有為的典型,再加上家裡妻兒對佔大嘴的如潮好評,直到他因為腦淤血死在酒桌上,都聽不進別人對佔大嘴的反映。而佔大嘴也沒讓他失望,用連續三年燕城明星企業家的榮譽硬是給已經升任燕城副書記的他爭了好大的光。有了他的關照和佔大嘴越來越明白錢和權的關係後的手段,短短幾年,他成了燕城數一數二的爆發戶,也成了只要是和舊城改造沾邊的燕城人恨不得吃肉扒皮的眼中釘,不管是承建商還是搬遷戶。不過奇怪的是他也成了燕城更多有頭有臉政府官員的座上客,時不時的還和以前抓他教育他的政法官員們稱兄道弟的酒肉交流一番。

    他手下的混混們不知道是因為他想辦的事情越來越容易辦了還是因為長大學好了,在街上打架鬥毆,呼嘯而過的情景少了很多,在他們的印象裡除了把幾個工地的民工還有十幾家不知趣的搬遷釘子戶打殘打傷了一堆外,近幾年沒什麼太刺激的事情發生。

    到最後,在燕城,只要人家一聽是占老大,當真有姜太公在此的威風。

    但是俗話說,走的夜路多了終遇鬼,正當占天剛一番風順,得意的不可收拾,準備一舉把第二期舊城搬遷的項目全部拿下進一步擴大自己的時候,他遇到了平生第一個讓他感到害怕了對手,一個比他還小七歲的年輕人,莊吉。

    強笑著對面前幾個面色不虞的打了個抱歉的招呼,佔大嘴輕輕的拉上門,一轉身,粗獷的紫紅色面皮上陰雲立時密部,獅子鼻擴張著噴出怒氣,一字濃眉下兩隻大眼裡凶光爍爍,簇利的彷彿要殺死眼前喘著粗氣的心腹狐狸田,「你不知道我在請人吃飯嗎?為什麼這麼急促的敲門?說!」最後一個字似乎是從兩塊粗鐵縫裡擠出來,暗啞,刺耳,還帶著隱約一股殺氣,要不是面前的人是自己最信的過的手下,要不是顧及身後房子裡那幾個得罪不起的貴人,他可能會把眼前這張時紅時白的瘦臉打爛。強忍著怒氣,他僅存的耐性和理智迅速分析著可能聽到的消息。「大哥,鐵梅在樓下硬要見你。」「鐵梅?她來這裡幹什麼?是不是你們又去惹她那裡的服務員了?」佔大嘴繃緊的神經稍微鬆弛了下,但心底裡還是覺得頭痛和憤怒。「大哥,不是,兄弟們再不懂事也不會在這個當裡去捅那個馬蜂窩。她,她是來要下午的那個女人的。」

    「哦?那個女人和她什麼關係?」邊問他邊往樓下大廳走。「聽說那個女孩是她那裡服務員領班的堂妹。」

    穿過燈影迷離的大廳,身邊的人搶先一步推開一樓裡最好的七號包廂門,佔大嘴陰雲密部的臉上剎時堆滿了笑容:「呵呵,稀客稀客,弟妹,怎麼來了也不先打聲招呼,慢待慢待。」嘴裡打著哈哈,心裡暗讚到:「他媽媽的,不愧是燕城一枝花,怎麼看怎麼漂亮。」輕盈的站起身:「這麼晚來打攪占總,真是不好意思,不過我想繁忙如占總,也不會這麼早就休息的,加上事急,就不自量力的來了,總想著以占總的大量,不會像你這些職員這麼怪我吧?」芙蓉面上兩顆妙目在房間幾個如臨大敵的大漢一轉,似笑非笑的看著略有些尷尬的來人。哈哈一笑,占天剛大手一揮:「還不快去找些可以拿出來見人的東西招呼我們的鐵大小姐,傻鳥一樣的站在那裡幹什麼?沒見過美女麼?快去,快去。」然後又一笑:「弟妹忽然來我這裡,想必是有急事,有話請坐下來直說,咱們總是好商量,坐坐。」一邊招呼鐵梅坐下,一邊掏出口袋裡的煙點上,坐在了對面。「占總果然爽快,那我就直說了,我今天來是希望占總給我和小莊一個面子,能讓我帶今天下午在你那裡簽了合同的那個田小妮走,你的一切損失由我來賠償,占總你看怎麼樣?」鐵梅挺起腰幹,壓下心頭的狂跳,專注的看著面前這個跺腳都會讓燕城抖三抖的梟霸。占天剛微笑的臉沉了下來,長長的噴出口煙,兩眼在煙霧背後瞇了起來,寒光在眼縫裡猙獰的看著面前的這個女人,心頭一陣幾乎壓抑不住的狂怒:「臭婊子!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是誰?!!」又長長的吸了口煙噴出來,依舊瞇著眼冷冷道:「弟妹,你也知道她是自己找上門來的吧?你也知道我和小莊一樣是在外面混的,人若是就這麼交給你了,你和小莊有面子了,那我的面子往那裡放?你是拿小莊來壓我了?」慢慢的話語裡流露出壓抑的怒氣。鐵梅的心不爭氣的跳了起來,咬了咬牙,她硬著頭皮笑道:「占總這是說的那裡話,這個女孩因為家裡有人病了,急需要錢,到這裡來找她堂姐想辦法的,沒想到小雲也一時找不出那麼多錢,這兩天恰好我又不在,所以那傻丫頭才會想出個賣身的辦法,要是別人,我也就不會抱什麼希望了,只是聽到是占總收留了她,所以抱著萬一的希望來這裡見您,小莊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我已經回來並趕著到你這裡了,以占總的身份地位,怎麼會想到我會拿小莊來壓你呢,真是說笑了。」「呵呵,是嗎?」占天剛依舊陰陰的說到。鐵梅覺得實在不住了,坐了幾個小時的車後又馬不停蹄跑到這裡來個這個老奸巨滑,深淺不測的梟霸周旋,還的擔心著萬一弄翻了以後的後果,她的希望和精力慢慢消失了,長長的歎了口氣:「要是占總真的一點面子都不給,只好怨那個丫頭命不好,鐵梅今天不自量力,自討沒趣,也沒什麼臉管這件事情了,打攪,我走了。」

    不理會占天剛伸手虛攔的招呼,鐵梅僵硬的走到門口,實在忍不下心頭這口惡氣,一轉頭,面色蒼白兩眼霍霍的看著面沉若水的占天剛:「希望占總的生意永遠這麼興旺。鐵梅會睜大眼睛看著的!不用送了。」正要起身的占天剛聽到生意興旺這幾個字,面色忽然一變,一咬牙,叫到:「弟妹,等一下,老哥也只是說說自己的難處罷了,又沒說不讓你帶人走,幹嗎那麼大火氣?」看了看眼前面色逐漸泛紅,驚疑不信的鐵梅:「人可以交給你,但我有個要求。」頓了頓,看到鐵梅使勁的點頭,他面色一正:「我不希望在燕城街面上聽到這件事情的絲毫風聲,一口價,她拿了五萬,我要收回兩倍,有問題嗎?」

    次日上午,在燕子樓頂樓寬闊華麗的貴賓廳外間,嗆人的煙霧中,佔大嘴狠狠的摁滅了手中剛點起不久的香煙,略帶紅絲的雙眼一掃眼前熬了一夜,但精神卻絲毫未見憔悴的幾個公司的骨幹,心頭忽然泛起自己老了的感覺,眼就要四十了!為了這把年紀,也要把眼前這塊肥肉抓住,想到這裡,他嘴角裂出招牌式的獰笑,一如肉食動物發現獵物落在爪牙下的摸樣:「還有什麼問題沒?沒問題就給我加把勁,以後過什麼日子就全看它了哈哈!」隨著他的狂笑,手下的八大將全都狂笑起來,門緊窗閉,燈火通明的貴賓廳裡一時間狂放的笑聲不絕於耳,狂笑中,佔大嘴發現八大將裡最有心計的狐狸笑容有點勉強,似乎有話要說,他心裡一轉,擺手止住笑聲,兩眼放光的盯住狐狸:「狐狸,你他奶奶的是不是在擔心小莊又來壞事?」狐狸有點猶豫的點點頭,心裡有點怕惹佔大嘴不高興。沒想到佔大嘴聽了一反常態的沒有流露特別的神色,反到有點神秘的一笑:「我早就計劃要好好對付他,這一次要讓他徹底人間蒸發,讓人們知道和我佔某人作對付出的代價嘿嘿!」惡笑著,搖頭阻住了眾人且驚且喜追問,面色一變,煞氣畢露:「從三年前我們退出舊城改造,我從沒忘記那一次帶給我的羞辱和仇恨,我整整忍了三年,終於等到這個機會,只要開發街一到我們手裡,咱們就立刻全面對小莊展開進攻,具體的細節你們就不要問了,多想想上次失誤帶給我們的羞辱和教訓,雖然心裡不好過,也未嘗不是好事!哼!」

    聽到大哥的一番話,八將個個都不出聲了,沉默中,一股子仇恨瀰漫在空間裡,忒的沉重。出來混的人,要的就是面子,而那一次,他們的面子何存?羞辱的感覺,使他們都沉入了當年的不堪回憶。

    三年初春的一個傍晚,正在燕城威風不可一世的占氏拆遷公司所有的車馬一起出動,就連很少再親臨現場的占天剛也坐著他的皇冠3.0親自壓陣,直奔城中心的燕子巷,那裡,是舊城改造二期搬遷的中心區,也是最大的釘子區,整個長九百米的巷道,一座連著一座大大小小的四合院構成了燕子巷特有的平房風貌,這裡在舊社會是燕城最古老的幾個家族中,張、鐵、馬、李四大家的住宅區,四家的院落佔了近300米的街道,但現在住在裡面的,都是燕城最底層最貧弱的居民,一個院子裡能住上幾十家,裡面大多數是從四九年解放後就靠著房產證在那裡居住相濡以沫的老住戶。說到這裡,就不能不說說燕城的經濟狀況,燕城的經濟很古怪,從以前到到現在,城裡城外都找不到一家像樣的工廠,而在商業流通領域則有著自古以來的傳統,貧瘠的土地養不飽生活在這裡的燕城子孫,靠著身上流淌著的熱血,燕城人的腳步走遍了中國,全城中有盡七成的人都靠起早貪黑的做小買賣過日子,住房、小孩上學、生病住院,都要靠自己的雙手來獲得,而現在的燕子巷,住的就是一群在這個城市裡剛能維持溫飽的一群,他們也喜歡住高樓,希望改變現在的生活現狀,也很舊城改造,但接受不了占氏公司帖在巷口的搬遷通知上苛刻的搬遷條件,每戶補貼5000,限一個星期內搬到由占氏公司承建的安置區,安置區房子每戶一間,等三年後由政府解決。去看過安置區的房子後,燕子巷的居名氣炸了,那那裡是住房?簡直就是窩棚,一家有老有小的怎麼住啊。群情激憤的燕子巷居民迅速作出反映了,推舉出代表去找政府,但官員們推來推去,最後還是讓他們去找承包商占氏公司,代表們又去找占氏公司理論,卻被那裡的人亂棍打了出來,告到派處所說那裡打人,那裡卻已經惡人先告狀報案說他們擾亂公司經營,可憐的燕子巷居民到限期開始的第二天便明白了自己險惡的處境,進入求告無門的絕境。

    俗話說兔子急了都要咬人,何況是這麼多生活在貧困線周圍的人?西北人血液裡不甘屈服的天性和常年處於困境的壓抑終於爆發了出來,整整七天的期限裡,燕子巷沒有一家住戶外遷,(其實也是無處可遷,遷出去也沒有什麼活路)都繃住了要和占氏拼條活路出來,儘管他們自己也知道希望微小到幾乎沒有。而困境中,有心人想起了近幾年竄起於燕城東區的快手小莊,另一個略帶神秘色彩的燕城混混頭。

    四年前的一個冬夜,二十二歲的莊吉在燕城東區的混混裡一夜成名,他憑著手中一把五寸折刀放倒了城東區以能打能拼出名的東區五虎,五虎殘廢,在燕城消失。他接收了五虎的燕華酒樓和勢力範圍,成為燕城東區的混混頭。在乍聽此消息的各區老大們調查他來歷的空裡,莊吉又用霹靂手段,快速掃平了東西半城的江湖勢力,成為街頭混混們口裡的神話,快手小莊和他結義六兄弟的大名慢慢在燕城叫響字號,兩年後藍天貨運公司成立,東南半城的街上混混基本消失,大多成為藍天的員工,幹起正經工作,二十五歲的小莊又成為燕城商界的名人。

    雖然大名已經在燕城叫響了很久,但大多的燕城人並沒見過他本人,包括也是混混頭的佔大嘴,除了他隱約的知道小莊來自關外大漠,打架出手凶狠,小折刀快如閃電,一出必見血,所以得到綽號快手,頭腦靈活,可能不太好惹外,他也沒見過這個人,不管在商場上還是所謂的江湖上,因為他也知道,這世上的錢,一個人是撈不完的,只要不擋自己的財路,不妨先讓他也撈一點,等自己勢力足夠的時候,再收拾都來的急,他還真不相信在燕城出來混的中,還有他收拾不了的人。再加上小莊竄起時他還在監獄,出來後他的精力和勢力一直都放在北西兩區的搬遷改造上。而小莊和他的人,也似乎從沒把手伸到過他控制的地區,故而沒有太在意過小莊。

    但有時候人的命運和際遇是無法確定的,就像他和小莊的相遇,到三年後的今天,佔大嘴還是不能相信他會在顛峰的時候,折翼在燕城的中心。

    一心要通過舊城的二次改造來壯大勢力的占天剛和他的手下八將早已經打聽出燕子巷一戶人都沒在期限裡搬走的消息,也知道只要這顆釘子一拔,往後更加風光未來就成為他們注定的將來,所以在多方準備之後,決定在第七天的傍晚,對燕子巷進行最徹底,最無情的教訓。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哈哈。」占天剛紫紅的面皮上滿是得意的笑容:「開快點,爭取晚上早點回去開咱們的慶功宴,今完咱們不醉不休!哈哈哈……」笑聲未歇,一個急剎車差點讓前面的椅背把他自以為傲的鼻子碰破:「混蛋,你怎麼開車的?」不顧他的怒喝,坐在前面的狐狸就叫了起來:「老大,有點不對,我們好像被包圍了。」佔大嘴坐正身體,氣的笑了起來:「你媽的狐狸,你暈了不是,包圍?靠,你以為是打仗啊?」邊說邊把車窗搖下來,往外看去,「啊?」外面的情景讓他吃了一驚,同時也勃然大怒:「他媽的這是哪來的野車?敢攔我的車隊,狐狸,下去叫人打斷這些司機的狗腿!快去!」他已經快氣瘋了。在燕子巷巷口,四輛加長東風把路擋得死死的,在夜色裡能隱約看到車裡有人,在叫囂中他的車隊裡一群拿著棍棒的痞子,呼嘯著在狐狸的帶領下往卡車奔去。他慢慢走下車站在路上叉腰大笑起來:「好小子們,有種!」

    等著看卡車司機求爺爺告奶奶的慘樣。狐狸領著一大幫氣勢洶洶的手下快衝到卡車前面的時候,一直靜悄悄不見動勁的卡車忽然大燈齊亮,緊接著喇叭長鳴,狐狸一驚停住,一隻手擋在面前擋光,一隻手舉著鐵棍指罵到:「你他媽的還敢弄花樣,今天老子不把你狗日的弄廢了就不叫狐狸,給我……」「嗚~~~~~」一陣不知道多少輛車上一起鳴叫的喇叭遮蓋住了他的聲音,緊接著無數車燈耀眼的光芒刺花了他和手下的眼睛,他有點慌了,大叫到:「先退回去,先退回去!」潮水般的來,又如潮水般的往回退了,不退也不行,前面的四輛大車一邊鳴著喇叭,一邊緩緩的往前逼來,在退的路上,喇叭鳴叫的空隙裡,他也隱約的聽到老大佔大嘴有點發慌的叫聲:「回來,先回來。」

    壓下圍攏在自己身邊略有慌亂的手下,佔大剛瞇著眼在刺眼的燈光裡打量周圍的情況,一邊在心裡不住的驚問自己會是誰有這麼大的膽量這麼大的勢力來和自己作對?

    仔細看過四周慢慢逼過來的十幾輛大車,佔大嘴獰笑了起來,一轉身,順手搶過狐狸手中的鐵棍,迅速上了自己的愛車車頂,他知道在這種時刻非要拿出非常手段不可,車壞了可以再買,還可以讓對方賠更好的,但今天要是自己一亂,就什麼都完蛋了。上了車頂,他手中鐵棍往來車最多的右面一指:「前面是那一路的小子?大爺我佔大嘴就在這裡,有種就出來擺道,不要拿幾輛破車在這裡嚇唬老子,要不是姑娘生的你就壓過來,看老子含糊你不,來啊,來啊!我操!」從他開口的一刻,他周圍所有的混混都睜大眼睛佩服的看著他,此刻的他在燈光的會聚處手舞鐵棍,高大粗壯的身軀威風凜凜,面目猙獰潮紅,也真有一種不要命的狂氣,一直跟著他闖道的八將也覺得鼻子發酸,血氣沸騰,一擠身,八將的老大和老二也上了車頂,佔大嘴一看自己的行動已經成功的把地下所有人的士氣提了起來,心裡暗暗高興,態度也更加囂張:「怎麼,小子,你們慫了嗎?壓過來啊,我操你媽的,不敢壓過來就找個長雞吧的孬種出來,不然大爺我今天撕碎你們。」「來啊,來啊。」他手下的混混也都瘋狂的叫囂起來,手裡的棍棒也在地上亂敲,顛狂的不可一世。就在佔大嘴準備一鼓作氣叫人衝過去的當裡,四周的車燈一暗,又驟然亮起,一個瘦削挺拔的身影慢慢的在光影裡站定:「不愧是燕城赫赫有名的占老大,居然這麼有種,佩服佩服。」懶洋洋的聲音一入耳,佔大嘴就從車頂上跳了下,邊往前走邊問到:「燕城什麼時候出了老弟這樣的人物?我佔天剛可是得罪過你了?」一面仔細打量著眼前的這個陌生人,占天剛來到空地中間和那漢子相隔五米的地方站住,一邊在腦海裡搜索面前這個看起來20多歲,面目微黑,長相還算英挺的年輕人,是不是自己漫長的混混生涯裡得罪過的哪個仇人,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肯定了自己從來都沒見過這個人,外地口音和他臉上雙眉間米粒大小的硃砂痣便是證明,如果見過,他相信自己絕對不會一點印象都沒有。果然,那漢子微微一笑:「我就是快手小莊,莊吉。和你佔老大也沒仇,今天只是想請占老大給個面子,不要去燕子巷鬧事,多給這些人一些時間和安家費,不知道占老大你的意思如何?」「我操,你就是小莊啊?我還以為你是那路神仙呢,哈哈,你他媽算那棵蔥啊!」知道對方也是燕城的另一股勢力後,佔大嘴完全放下心來,一扭頭對著跟到他身後的百來號人笑罵到:「瞧瞧,站在你們面前的這就是燕城大名鼎鼎的小莊,快手小莊啊!仔細瞧瞧,仔細瞧瞧啊,怕以後就看不著了呢,哈哈哈……」喘了口氣後,他轉正身體面色一變:「你他媽識相就帶你人快滾,老子念在你也是出來混的人,留條路給你走,給你一分鐘,走!」完全無視他的叫囂,莊吉忍著怒氣,微微一笑,「占老大,真沒的商量?」「商量你媽,給我打!」佔大嘴咒罵著前撲了兩步,對著莊吉的腦袋就是一鐵棍抽出,面對著掃來的鐵棍,佔大嘴看到莊吉臉色變的煞白,一直含著笑意的兩眼裡變幻出一種死灰色,也就眨眼的功夫,莊吉從他眼前消失了,他想都不想,順勢一棍反抽,抽空,緊接著肩頭一涼,眼角閃過一星刀光,緊抓著鐵棍的手立時沒了感覺,他拚命往前起竄,扭頭回顧的時候,看到從八將的老大和老二兩聲慘叫軟倒處向他撲來的莊吉。他一驚,左手反手抽出別在後腰的菜刀,衝著莊吉當頭砍落,他看到莊吉背後,八將裡的狐狸一把匕首已經快接近小莊的後腰,狐狸身後,他的人潮水般的揮舞著武器湧來。

    對著當頭劈落的菜刀,莊吉冷冷的一笑,身子一矮加速從佔大嘴的腋下竄過,手裡的小刀又在佔大嘴肋下劃開一道血縫,竄出五米後站定轉頭,身後佔大嘴軟軟的倒下,左肋下、右肩上血如泉湧,冷冷一笑,握在手裡的折刀一收,順手接過他結拜老二遞過的壘球棒,一聲輕吼:「抓緊時間,滅了他們。」話音未落,人已經衝入迎面而來的人群,棒落、血飛,驍勇無比的一直往拖抱著佔大嘴往後狂退的狐狸和其它八將追去,短短的十幾米路,他打翻了九個人,挨了三棍兩刀,等衝出人群,佔大嘴已經半個身體進了車門,遠遠的又聽到警笛的狂鳴,他停住沖式,長長歎了口氣:「就差了一步,就差了一步。」說罷,也不理會不遠處邊上車邊恐慌的戒備著他的狐狸,一轉身,左手伸進口裡打了聲淒厲的呼哨,帶著他的人和車揚長而去,現場,只留下一片翻滾的身體和慌亂的人群。

    就在警察將到未到的空裡,一直寂寂無聲的燕子巷裡又潮水般的衝出所有居民,高喊著打強盜的口號對這些驚魂未定的占氏公司的混混又是一頓痛扁,直到大隊的警察趕到才控制住事態沒有進一步發展,由於牽扯的人太多,當晚便驚動了燕城的最高層,燕子巷所有的居民群情激憤,整整糾纏了前來安撫的燕城首腦們幾乎一夜,最後直到燕城最高層當場宣佈取消占氏公司的二期工程承包權和答應妥善安置搬遷人員才漸漸散去。

    是役,佔大嘴重傷住院,三個月後才能見人,手下八將差點廢了兩個,帶去的121名混混因傷殘了七個,重傷十三個,在燕城的勢力大大削弱,小莊挨了三棍兩刀,修養了九天,手下傷亡不詳,在燕城街面上更是聲名遐邇。而有關當局知道參與械鬥的主要雙方明暗勢力都極為龐大,為避免燕城的經濟改革和穩定祥和的政治局面受到進一步的影響,採取了明放暗收的辦法,由主管領導親自出面為雙方調停,劃開了發展範圍,促成了雙方暫時的和解。

    自此,佔大嘴臥薪嘗膽,淡出建築界,大力開發當時在燕城還算新生事物的娛樂界,占氏娛樂公司的實力隨著夜間娛樂業的逐漸流行而慢慢超過當年,佔大嘴痛定思痛,知道發展到現在光靠拚殺已經無法跟上現在的潮流,近年來著意用便利的酒色拉攏各級官員,潛勢力又一次達到了他混混生涯的最顛峰,也使他終於有了足夠的勇氣掀起第二次全面擴張和挑起決定性的衝突。

    想到這裡,貴賓廳裡漸漸響起佔大嘴和他骨幹們的一陣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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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字篇 前生 第二節




    微笑著送走了激動的不知道說什麼好的兩姐妹出門,莊吉再也忍不住劇烈的頭痛,在一陣發自腦海深處的眩暈絞痛中,面無人色的軟倒。最後的意識淹沒在一股熟悉的淡香和那怎麼也驅不出去的一雙眼睛裡。

    掙扎著睜開眼睛,莊吉覺得全身發軟,身上滿是粘粘的冷汗。

    眼睛逐漸聚焦,鼻子也恢復感覺,看著淡黃色的天花板和鼻子裡熟悉的香味,小莊覺得照在臉上的陽光很刺眼。努力扭轉頭,看到鐵梅正在拉窗簾的曼妙背影,他努力的閉了下眼,又睜開,印入眼簾的是鐵梅驚喜的面孔:「你醒了,可嚇死我了,覺得怎麼樣?」咧咧嘴:「我怎麼了?」「你陪我送走小田她們出門後,就忽然昏過去了,嚇死我了,幸好你就醒了,別動,大夫馬上就到了。」坐在床頭,邊說邊使勁握著他的手,鐵梅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他緊了緊握著的小手:「我沒事,你別擔心我,前面就是頭有點痛,現在不是好了麼?給我點水喝。」

    喝下水的莊吉斜靠在鐵梅肩膀上閉著眼開始大口的做深呼吸,鐵梅不知就裡,只是悄悄的摟著他讓他靠著,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直到今天莊吉倒下的那一刻,她才真正明白跟了幾年的這個男人在她生命裡的份量。

    整整三十六吸後,莊吉覺得身體裡又充滿了往日豐盈的力量和活力,同時滿身熱汗淋漓,有點不捨的輕輕拿開鐵梅胳膊:「好了,現在我想洗澡。」勉強打完不要醫生再來的電話後,聽著浴室裡嘩嘩的水聲,鐵梅呆呆的坐在床上,無意識的整理著拿出的換洗衣服,臉上陰晴不定。平息了最初的欣喜後,此刻的她,想起了一些讓她不快的事情,聯想起以前,心裡更是充滿了怒氣和不平。

    慢慢穿著手裡的襯衣,莊吉心裡嘀咕著鐵梅看起來不善的臉色,不明白什麼事情讓一向溫柔的她這麼不開心了。

    走過去拿走叼在紅唇上的香煙,狠吸了兩口,也坐在床上,伸手摟住身邊面色愈發不善的鐵梅,笑嘻嘻問到:「老婆,怎麼了?幹嗎那麼不開心啊,我不是好了嗎?」摔了兩次沒摔掉他的手,也就隨他了,但鐵梅依舊僵硬著脖子:「誰是你老婆了?我嫁給你了嗎?我嫁給你了嗎?」說著說著,眼淚就下來了,莊吉一驚,干緊把手裡的煙往煙灰缸一撂,把開始抽泣的鐵梅圈在懷裡:「到底怎麼了嘛,老婆,在燕城誰不知道你是我小莊的老婆啊,怎麼忽然就這個樣了?快,別哭了,我會心疼的哦。」「少來這一套了,從你來燕城我就跟著你,一直到現在,幾年了?你一直拿這個話來哄我,今天又……」不滿的發洩忽然一停,用力轉過頭,微紅的淚眼狠狠的瞪著面前尷尬苦笑著的小莊一瞬也不瞬:「你給我老實說,小夢是誰?」「小夢??」莊吉頭有三個大,也不明白,驚訝的重複:「小夢?」「對!小夢!!你剛才昏過去後一直喊叫著的名字,不要想騙我,我知道她是個女的。」「小夢?我在昏迷的時候喊叫的名字?」莊吉心頭有點不快:「我一直沒娶你是一回事情,可這冒出來的另一個女人又是怎麼回事啊?真是無理取鬧!」可想歸想,但手裡繃緊僵硬的肩膀和眼都不眨一下的神情告訴太過熟悉鐵梅的他,她絕對不會是在胡扯,這到底是怎麼會事情,他不明白,不過他明白今天要是應付不好,對他自己來說,絕對是一場災難,又想想這許多年來兩人之間的種種,一種衝動在心裡湧起。緩緩鬆開懷中逐漸發冷的肩膀,木著剛剛恢復紅潤不久的臉,兩眉間的硃砂痣紅的彷彿要滴出血,兩隻大眼裡閃著獸性的光芒,手裡刀光一閃,剛剛穿上的襯衣刷的敞開,露出鐵一樣堅強的胸口和胸口上青幽幽的刺青狼頭,刀光又閃,青幽幽的狼頭刺青上猙獰的狼口多了三朵血花,身子一起,筆直的跪在床上,舉著雙手,也不理會鐵梅驚異蒼白的面色和阻撓,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我,莊吉,狼的子孫,今天發誓:今年一定娶一直深愛著鐵梅為妻,發誓一生一世對她好,以血為證,以刀為憑,若有違此誓,三刀六眼,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鐵梅又哭又笑手忙腳亂的找紗布藥棉清理著呵呵直笑的莊吉胸口的血痕,心裡歡喜、激動和刺激的不知道怎麼是好,耳中莊吉的笑聲聽起來是這麼的可惡,實在忍不住了,她秀眉一豎惡狠狠的衝著莊吉喝道:「你再笑,想我用嘴巴堵你是不是?」說吧,便付之以行動。一時間,春滿小樓。

    當最初的激情恢復平靜以後,鐵梅手輕畫著看上去猙獰無比的狼頭刺青,上面已經不在流血了,不過她依然後悔剛才的衝動:「都是你啦,剛才還和病貓一樣,這會又……一點都不注意身體,想讓我早早當寡婦啊?」說著使勁扭了一把。「哈哈,放心好了,我鐵打的身體,這點算什麼?不過奇怪啊,我怎麼會忽然頭痛的昏倒呢?現在又好好的什麼事情都沒有,真是怪了!」莊吉晃著腦袋不解的說。「就是啊,剛才在昏迷裡又喊又叫,滿頭大汗,都嚇死人了,還以為這下要病好久了呢。對了,快起來,跟我上醫院檢查,我可不想早早就做寡婦,快啦。」不由分說,硬拽著莊吉起身。

    從醫院回來的路上,本來就滿不在乎的莊吉笑她:「哈,我說沒事吧,你還不信?現在相信了?」「嗯,沒事情就好了,我也放心了。」眼珠一轉:「對了,那你現在該給我說小夢是誰了吧?差點讓你含混過去,說啊。」拉著莊吉的胳膊搖個不停。「我真的不知道小夢是誰啊,這麼多年了,我什麼時候瞞過你啊,不信你問小六。」莊吉頭大的指了指正在專心開車的小六。「大哥真的沒有別的女人啊,大嫂,再說他那裡敢啊,呵呵……」小六在前面頭也不回的笑道。讚許的拍了拍小六的肩膀,莊吉得意的轉頭說:「聽到了?老婆大人?呵呵,別在亂想了啊。」「不是亂想啊,你真在昏迷裡一直叫著這個小夢的名字的,」頓了頓,又把頭伸到莊吉耳邊:「最後你還叫著她的名字大哭呢,跟狼嚎一樣難聽,不過我能感覺出來那是你真傷心的哭聲。」「什麼?!我哭?!」莊吉驚叫起來,嚇的前面的小六一打方向,把車停在路邊,回過神轉頭看猩猩一樣看著莊吉:「大哥,你也會哭?」莊吉有點覺得不好意思了:「下車,下車,去叫個車自己回去,我自己來開,和你大嫂還有點事情要辦,上午就不回去了。就你小子耳朵長。呵呵~」趕走賊嘻嘻笑著的小六後,莊吉一溜煙把車開回鐵梅的酒吧後門,回到二樓的房間,拉著若有所思的鐵梅在客廳坐下剛想仔細問。沒想到鐵梅先說話了:「小莊,她是不是你來燕城以前的女朋友?如果是,你也別瞞我,我不會吃醋的。」莊吉聽了,頭又快痛了:「老婆,我再給你說一次,我真不認識什麼叫小夢的人,我來燕城以前也沒女朋友,是真的!你相信我!」看著鐵梅還是那種不太相信的眼神,他心裡有點焦躁,一咬牙:「老婆,這也怪我,這麼多年來一直沒告訴你我到底來自那裡,今天正好,反正也決定要娶你做老婆了,就說明白了,免得你一直心裡不舒服。」看了看鐵梅認真點頭的樣子,莊吉嘴裡吐出個地方名字來。看著鐵梅吃驚的樣子,他認真的點了點頭:「我從小就生長在那裡,對大多數人來說,那裡是這個世上最污穢,壞人最多的地方,但對我來說,那裡是我的故鄉,我童年的樂園。我本來是一個棄兒,是義父在漫天黃沙的街頭撿到我的,那時我最多有兩歲,除了一張包裹的狼皮和胸口的這個狼頭,身上別的什麼都沒有,那會義父剛從那裡面出來不久,但實在是沒臉回家,也已經無家可回,於是就留在那裡當採購。

    義父說本來也不可能發現我的,但正好他老寒腿犯了,看到路邊有捲著的皮子,就想撿回去暖腿,沒想到卻發現了我,你也可能聽說過,那裡方圓幾白裡全是荒漠,除了裡面的人,再也沒有人煙,寂寞的可以殺死人。另外,」喝了口鐵梅悄悄送上來的水,莊吉接著說:「我在關外那樣的環境裡至少在路邊放了有三個小時還沒死掉。看到義父還能哭出來,一下子便讓義父動了心,於是就帶我到了那裡。」

    有點寂寥的對著傻傻聽著鐵梅笑了笑:「那裡住的雖然都是些在外界窮凶極惡,壞得不成樣子的人,可在那種荒涼的可以把人逼瘋的環境裡,人是會變的,因為沒有希望,呵呵,沒有希望,你要跑都沒人會正經攔你,從我到了那裡一直到我離開,那裡有六十三個跑的,結果就找回了六十二具屍體和一具骨頭架子,到後來所有的老住戶幾乎都在絕望裡生存,天天的跟老天鬥,和大地要糧食,那裡基本是農場方式的管理我就在那樣的環境裡長大,因為是唯一的小孩,不論是管理的還是被管理的,都對我極好,我就在那些人的愛護下慢慢長大。」喝了口水,又笑了笑:「不知道在那裡聽過一句話,真正的罪犯都是有頭腦,有知識的精英,我認為說的一點沒錯,我沒上過一天學,沒受過一天正規教育,嚴格意義上說,我到現在都是沒戶口的黑人黑戶,可在那裡,我覺得我學到的東西很多人幾輩子都學不到,還有很多是一般人想都想不到的東西,而這些,我就在自己的玩鬧,那些人的無聊裡漫不經心的全學到了,還有很多,是他們求我學的。」看著沉浸在回憶中的莊吉,鐵梅只有輕拍著莊吉的胳膊,說不出一句話來,不知道現在說什麼好。

    莊吉停了好半天,閉著的臉上神色彷彿又回到了黃沙遍野的大漠。「那後來?」「後來,我漸漸長大了,義父也一年一年的衰老,一直到我XX歲的時候,終於撒手西去,臨終前要我把他的骨灰帶回他老家來,就是燕城,他還有個弟弟留在這裡,於是我就來了,而他弟弟也在收到他骨灰後一個月裡撒手去了,又沒什麼親屬,我在給他辦後事的空裡又認識了你,本來我也沒有家,所以決定不走了,就留在這裡打江山,闖出一番天地來,而我所學的東西裡,實在沒有比混社會這種方式更適合當初的我了,所以一直到了今天,但我也知道,走黑路永遠不是好辦法,所以我慢慢轉向正行,現在已經基本上有個雛形了,這也是我到今天才敢說要娶你的原因,你知道嗎?在那裡,那些叔伯們大多在晚年放不下心的就是家裡的親人,而我的耳朵,從小也灌滿了男人應該如何如何的叮嚀,花犯,在那裡是最下等的住民。再打拼幾年,等我那些好兄弟根基都穩了,我也有更大的能力以後,我就收手,另找個地方給那些養育我的叔伯們準備個養老的地方,你也知道,從那裡出來的人,都基本上不容於這個社會,晚景很是淒涼,我不管他們以前在外面是什麼樣子,但對我,我只知道他們對我的好。」長長的出了口氣,莊吉從回憶中醒過神來一笑:「老婆,沒嚇到你吧?」鐵梅柔柔的一笑,緩緩偎入他懷裡有點哽咽的說:「小莊,原來你一直是這麼想的,我還以為,以為你不是真心打算要我呢,我愛死你了,才不管你從那裡來的呢。」輕輕吻掉明眸裡閃出的淚花:「現在相信我了吧?沒有什麼小夢這個人的,不過我這麼緊張要回來主要是想問下,我在昏迷中真的大哭嗎?」鐵梅抬起臉,用力的點著頭:「是真的,哭有什麼啊?這麼緊張,難道在我面前你還害羞啊?」正色的點了點頭,「這對我很重要,因為從我懂事以來,所受到的全是男兒流血不留淚的教育,為這個,從來捨不得打我的義父用拇指粗的紅柳條狠很的抽過三次,從那以後,除了在義父去的那一晚在沙漠裡狂嚎了半夜以外,我再也沒有哭過。」搖著頭愛憐的輕撫著莊吉的面頰:「那我就不知道了,在昏迷中你幾乎一直在喊叫,後面在狂哭,後來才安靜下來,哦對了,那一會你的硃砂痣要比現在亮好多,血紅血紅的,彷彿要滴血一樣,現在也比平時紅啊。不信你看——」「哦?」揉著痣,莊吉接過鏡子一看,果然,雙眉中間的硃砂痣不但紅了許多,而且也大了一點,隱隱的裡面彷彿還有一點血光在流動。「是啊,這就怪了,反覆揉著痣,也不覺得疼,也不覺得癢。就在這時候,「叮噹,叮噹……」有人按門鈴。

    看著門口的服務員小田,鐵梅一邊往房間裡讓,一邊問:「你不是和你妹妹一起回去了嗎?怎麼又回來了?」莊吉也站起來招呼:「小田,過來坐下說話。是不是又有什麼變化了?」他敏銳的眼睛已經發現小田臉上的神色不太正常,有三分扭捏三分不安,還有三分害怕和一分無奈。「梅姐,莊大哥,莊大哥剛才是不是身體有什麼不舒服了?」「哦?!你怎麼知道的?是樓下小孫給你說了嗎?」鐵梅心裡有點不悅:「不是啊,梅姐,我從後門上來的,還沒到前面去呢。」「哦?那你是怎麼知道的?」莊吉忍不住說話了。

    侷促的做在沙發上,服務員小田低著頭兩手指頭不安的攪來攪去,俏臉掙的通紅,彷彿在為什麼難開口的事情犯難。莊吉不解的看看鐵梅,鐵梅也不解的搖了搖頭,正要說話。這時小田彷彿下了決心般的抬起頭:「梅姐,莊大哥你們對我們姐妹這麼好,我就直說了,希望你們聽了不要笑,因為看來妹妹已經說准了。」莊吉和鐵梅也不說話,一起點點頭,鐵梅面上隱隱已經有點變色,她女性的直覺已經覺察到了一絲絲的不祥。

    「本來我倆已經在到長途汽車站了,不過小妹今天的樣子很古怪,一路上一句話都不說,而且臉色很蒼白……」一邊回憶著,小田的話語逐漸流暢了。

    姐妹倆一出屋門,還沒走到走廊另一頭小田的宿舍,情緒頗為激動的小田就發現她這個一向相對沉著的表妹的行為很有點古怪,不到十米的路上竟然回了五次頭,她心裡暗笑:「老回頭看啥呢?別是被莊大哥迷住了吧?嘻嘻,別胡思亂想了,莊大哥不是你我這種人能幻想的,唉!」說到後來,禁不住歎了口氣,緊接著本來就因為少許激動而微微泛紅的面皮在表妹似笑非笑的怪異眼神裡騰的紅了起來,想說話,又不知道現在該說什麼,一時間自己覺得很是尷尬。正好走到了宿舍門口,藉著開門的空,她稍微平靜了下有點紊亂的情緒:「小妹,你先坐一下,我收拾一下東西咱們就走,還可以趕上早上的班車呢。」雖然對小妹依舊有點神不守舍的樣子有點詫異,但還是手忙腳亂的快速收拾著東西,沒有再多說話。

    等到在通往汽車站的中巴上坐穩,田小雲再也忍不住心頭微微的不悅側過頭湊到表妹的耳邊:「小妮,你今天是怎麼了?一路上不停的回頭,和你說話也不理我,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你到底在想什麼?不會真是……」連說了兩次,直到她忍不住心頭的不快,伸手掐了田小妮胳膊一把,田小妮才猛的從神遊中回過神來:「表姐,你知道莊大哥家裡還有什麼人嗎?」不解的瞪著面前這張熟悉的俏臉,田小雲覺得有點頭痛,強笑著伸手摸了摸表妹白的有點不正常的面頰:「小妹,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看到田小妮認真的否認後,她面色微微一板:「表妹,莊大哥和鐵梅姐是天生的一對,你可真的別亂想啊!」一道微微的紅潮迅速從臉上掠過,面色迅速恢復雪白的顏色,配著臉上一雙彷彿在夢幻中才會出現的眼睛表漏出的委屈神色,田小妮沒說話,但田小雲的心裡沒來由的一軟:「我也不知道莊大哥家裡有什麼人,從來沒聽梅姐說過,好像她也不知道莊大哥家裡還有什麼人的。」邊說,邊在心裡暗歎:「如果表妹不是在家鄉那種小地方出生長大,小妹絕對有和梅姐一爭的實力……」「哦,那他倆是怎麼認識的呢?」表妹格外的認真和目光裡企求的神色再一次讓她心裡一軟:「具體我也不很清楚,只是聽一起的姐妹說莊大哥剛來燕城的時候從幾個流氓手裡救過梅姐,而梅姐又在隨後的搏鬥中替莊大哥挨了流氓一刀,好像就這麼走到一起了。」「哦,那莊大哥現在到底是做什麼的呢?」田小妮又接著問,而這次,田小雲不說話了,刷的擰過身,面對著有點吃驚的表妹,小聲但很堅決的說:「小妮,今天你問的太多了,而且很多東西是你不該問的,知道嗎?」看著微微有點怒意的表姐,田小妮顯得有點發愣,轉瞬間一種深深的歉意出現在彷彿會說話的大眼中,田小雲又覺得心裡一軟,再沒說什麼,軟軟的靠向背椅,她心裡自己也覺得奇怪,「今天好像特別容易心軟,被這個柔柔的表妹眼睛一看,就不忍心了再說她了,看來……」她有點無力的閉上眼睛,不想再說話,本來她還準備和表妹討論一下小表弟生病的事情呢。

    搖搖晃晃的中巴終於在四十分鐘後停到了汽車站的門口,田小雲一邊抱怨著蝸牛似的車速,一邊拉著彷彿在夢遊的田小妮下了車。此刻,她在車上些微的不快已經被一路上田小妮越來越白的臉色給嚇走了,此刻的田小妮渾身滾燙,面色白的彷彿要透明似的,雖然路上幾次很勉強的說自己沒事,但大多時間半閉著的眼睛和全身不斷湧出的汗水,讓田小雲急的想哭,今天是不能走了,得趕緊上醫院啊。所以一下車她就扶著全身發燙的田小妮站在路邊慌張的四處找出租車,在心急火燎的熬過兩分鐘中後,她看到一輛的士開了過來,她心裡一喜,趕忙伸手招呼,可手還沒全抬起來,胳膊卻被另一支手擋下了:「表姐,我沒事了,不要叫車。」

    耳邊傳來田小妮略帶點疲憊,但很清晰的聲音。「你沒事了?你還在發高燒啊,哎?你怎麼現在這麼快就不燒了?」她驚訝的發現手裡裡扶著的胳膊上的高溫不見了,傳來的是有點潮濕的涼意,再抬頭,看到田小妮的臉色恢復了紅潤,雖然髮際還稍微有點汗的痕跡,但也在迅速的消失中。而且,此刻她還驚奇的發覺表妹的雙眼裡有一種從沒見過的光芒,那光使她大腦有種眩暈的感覺。所以她不由的叫了出來。「表姐,咱們到那邊的石椅上坐一下,我有話給你說。」等她神思一定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坐在車站門前的廣場石椅上了:「表妹,你在幹嗎?」還沒等她完全回過神,又被表妹幾乎鑽到她懷裡的舉動嚇了一跳。「表姐,拜託你個事情,馬上把這個帶回去給梅姐,讓她一定要莊大哥帶上。」塞到手裡的是一塊蠶豆摸樣繫著端午節辟邪綵帶的鮮紅石頭,石頭還微微帶著一絲溫熱和香氣。田小雲目瞪口呆的看著手裡的石頭和正微紅著臉匆匆繫上襯衣上筘的表妹,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小妮!你今天到底在幹什麼?瘋瘋癲癲的你暈頭了不成?難道我和你有仇啊?今天你不說明白我可真生氣了!」說到後來,語氣裡已經有壓抑不住的怒意了。「表姐,你知道,我從小是個比較孤僻的人,除了你,我再也沒有一個朋友,就算有人願意和我玩,爸爸也不讓,」說著說著田小妮眼中有孤寂、淒涼和一星的淚光閃出。田小雲忍不住歎了口氣,伸手攬住靠過來的肩膀:「這些表姐都知道,不然也不會求梅姐出面去救你了,你要知道那麼多錢我可能一輩子都給梅姐還不上啊,可是誰讓是你呢……說到這裡,田小雲也動了感情,眼淚不由的流出:我們從一起長大,連小霞都嫉妒我對你比對她這個親妹妹好,到現在都對我有想法。這咱們也不說,可這次梅姐這麼的幫我們,你為什麼還要弄這麼多事情出來呢?」「不是的不是的,姐姐你聽我說……」田小妮急急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但並不抬起頭,依舊半爬在她肩膀上。她稍微有點尷尬的看了看四周,幸好沒人注意她們倆,心裡稍微安定了些,可緊接著,又被從耳邊傳來的細語聲嚇的快跳了起來。

    「什麼,你有超能力?」全身猛的一顫,想跳起的身體被表妹用力的摁住,後面的聲音也就被遏止在喉嚨裡。

    紛亂的心神怎麼也集中不起來,她一邊摟著懷裡安靜下來的表妹,一邊無意識的把玩著手裡鮮紅的石頭,石頭在上午的陽光下發出一種莫名的螢光,多少也幫助她穩定了下情緒:「哦,這下我就明白了,為什麼我姑父你爸爸不願意你和別的小孩子玩,還特意把家搬到族宅的那裡。原來是不想讓別人知道你有這個能力的原因啊。那你爸爸他們是怎麼知道你有這個能力的呢?」「因為四歲的時侯,有一次爸爸媽媽去種地,讓我和弟弟在在地邊玩,結果到了中午爸媽過來叫我們去吃飯的時候,發現弟弟的腳邊有條大蛇,當時媽媽都嚇的昏了過去,爸爸也緊張的呆住了,弟弟也嚇的大哭,而我……而我卻不知道那來的勇氣,伸手過去抓它,而剛剛還吐著紅信要咬人的蛇卻乖乖的伏在那裡,讓我揪住了頭,推到了一邊,等我放手後才嗖的一下不見了。

    從那以後爸爸媽媽就開始注意我了,結果讓他們發現我身上出來的怪事越來越多,比如我老說看到什麼他們看不到的東西啊等等的,讓當年的他們很害怕,又不敢讓別人知道,所以就不讓我和別的小孩子玩,還把家搬到了老宅那裡。」「不讓你和別的小孩子玩我能明白,那為什麼要搬到老宅那裡呢?我記得那裡除了太叔公外別的人都搬到新莊子了啊。對了,還有為什麼姑姑他們會讓你和我玩呢?」「因為有一次去老宅祭祖的時候太叔公看到我了,他老人家發現了我的事情,所以叫爸爸他們搬到老宅那裡住,你也是他給媽媽們可以玩的唯一一個。」那,那太叔公他老人家也有超能力嗎?」一邊頭大大的聽著表妹的訴說,一邊腦海裡泛起童年的許多多往事,很多當時覺得姑姑姑父乖僻的不可理解的舉動現在終於找到了答案,不過太多的衝擊還是讓她覺得一切像是在做夢。「太叔公說他沒有超能力,不過因為他一直在家信佛做居士,修行的時間長了能感受和看到一些東西,所以能發現我的異常。就連這塊雞血石也是他在我六歲生日的時候送給我的,說可以壓住和溫養我的那種能力,少惹事情。我戴上後果然能壓住,後來我身上各種怪事就少了許多。」說到這裡,已經基本恢復正常的田小妮從表姐的肩膀抬起頭,表情複雜的看著表姐手裡的那塊陪伴了她十多年的石頭,那裡有她童年灰色的記憶和美好,也是太叔公這個慈祥老人留給她的的唯一遺物,自然,那裡也有她多少年裡被壓抑和溫養著的能量。「啊,對了,這些和今天有什麼關係?你為什麼要送這麼重要的東西給莊大哥,難道……難道?」田小雲在暈頭暈腦的迷糊裡忽然想起了今天的主題,頭腦一清,手不由的纂住手心裡的石頭,微顫著聲音問道。她隱約覺得不對勁。「我今天見到莊大哥的時候,心裡沒來由的覺得想哭,然後我從莊大哥額前的那個紅痣裡感覺到了一種無窮無盡的悲哀和一個女人的身影,還有莊大哥身上好重好重的殺氣和血腥味以及以及一種讓我毛骨悚然的黑暗……」說道這裡,田小妮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戰,面色又白了起來,與此同時,田小雲也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寒戰,她覺得有一種異樣的冰寒圍繞著自己,在初夏的太陽裡,她不由的摟緊了似乎同樣冰冷的表妹。

    田小雲在莊吉和鐵梅面面相窺的表情裡,相對簡略的講完前因,從包裡鄭重的拿出那塊雞血石起身放到莊吉面前:「莊大哥,我不知道你聽我說的有什麼感覺,不過這是我表妹和我——兩個鄉下女孩子的心意,希望你能收下。」轉過頭又對看著石頭發呆的鐵梅說道:「梅姐,請你不要見怪,就當我們的一點心意收下好嗎?雖然我不知道我剛才說的是不是真的,但我相信小妮不會騙我,更不會騙你和莊大哥的。」從雞血石放到桌子上就一直出神的看著那彷彿比在太陽底下還要更紅幾分的螢光,一直沒有說話的莊吉說話了:「她還說了些什麼?」鐵梅覺得奇怪的看著面色象鐵鑄一般僵硬的莊吉,張了張口,沒說話。而聽到問話的田小雲則明顯一楞,「莊大哥怎麼知道小妮還有話呢?」心裡這麼尋思著,趕忙道:「小妮還說……小妮還說如果莊大哥最近要是身體有什麼不舒服或是做什麼怪夢,而且一直不消失的話,她希望莊大哥能給她個機會讓她為恩人有進分心力的機會。」說完有點不安的看了看神色怪異的小莊和鐵梅,心裡慌慌的不敢再說話。

    輕輕的伸手去拿桌上的石頭,在手指碰到石頭的一剎那,鐵梅心猛的抽了一下,她看到小莊明顯的全身一顫,緊握住石頭的右手背上青筋暴起,連骨頭都開始泛白,就在她的驚叫還沒出吼以前,莊吉長長的噓了口氣,一低頭戴上了雞血石,整個人彷彿全鬆了下來。

    一直沒有看她和小田,慘白著臉的小莊打手機吩咐老六過來接田小雲,要他送田小雲和還在車站等消息的田小妮回老家。合上電話,小莊勉力一笑,阻住了剛想說話的田小云:「回去幫我謝謝你妹妹,就說我等忙完這一陣子一定去拜訪她,你快去收拾一下,小六就要來了。去吧。」莫名的田小雲覺得面前的莊吉好像老了很多,她知趣的收住想說的話,忍著心頭的狂跳,低著頭悄悄的帶上門走了。

    慘白著臉的小莊轉過慘白的臉,對同樣慘白著臉的鐵梅,澀聲苦笑道:「老婆,這下真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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