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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smine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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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勿用]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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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4 20:44:43 |只看該作者
※※※※※

    提心掉膽的看著神色奇異的小莊以前所未有的高效,紋絲不亂的處理著亂成一團麻的事情,小六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面前這個人不再像自己以往熟悉的大哥了,而像一部沒有感情,只是高速運作著的機器。

    一進公司,小莊便讓快要累癱了的老三去緊急和銀行聯繫,連夜提出了100萬的現金,接著和燕城的高層一起和傷亡者的家屬召開了懇談會,經過一番努力後,在政府的介入和小莊再三的保證下,圍了公司一天的家屬們拿著兩萬的首批賠償金在哭泣聲中逐漸散去。小莊又連夜趕到客車司機的家裡,看望了悲痛的家屬並安排了後事,這才留下五萬的安家費後趕到了醫院,再和醫院的高層達成不計成本,全力搶救的共識後,又逐一探望了躺在醫院的傷者,最後才到了放著自家兄弟屍體的太平間。

    和嚎啕大哭的老三與小六不同,面對著血肉模糊的老二、老四,小莊只是像個冰棍一樣的默立了良久,最後只是輕輕的用手撫上了老三抹了多次都合不攏的老二圓睜著的眼睛。而小六發現小莊伸出去撫老二眼睛的那隻手,居然連絲毫的顫抖都沒有。

    神色木然的凝視著面前被紗布和石膏裹成人棍的老五,小莊默默的聽完了醫生簡短的介紹,在生命測試儀急促的鳴叫聲裡,趕走了要陪著守夜的老三,無情的命令他回去休息。又叫同樣勞累的小六去公司的辦公室裡打個盹,在天亮之前再開車到醫院來接他。

    面對神色異常冷厲的小莊,小六和老三沒敢再多說一句話,悄悄的領命去了。到這時,一直緊張運轉著的這部人形機器才在半夜兩點多的病房裡轟然倒下,癱倒在病床腳下的沙發上,抱著頭,發出拚命壓抑著的低嚎。

    ※※※※※

    凌晨五點,正是很多人都睡的最香的時刻,可燕子樓的三樓上,躺在床上的占天剛還沒有一絲睡意,焦躁的看著臥室裡像個瘋虎一樣來回走動著的禿頭男人,他覺得頭疼的要命,全身的傷也疼的鑽心,但眼下只有硬忍著,他知道,目前的他還惹不起面前這個男人,所以儘管心裡煩的要命,也只有忍著等他做出決定。

    此刻,他心裡多少有點後悔自己花了那麼高的代價和擔了那麼大的風險去請這個人出面幫忙的決定,特別是在得知小莊已經毫髮無損的回到燕城後,這種感覺越發的強烈,同時,心底裡更有一種說不上來的不安,總有一種大禍臨頭的不詳感覺,儘管他自己也不斷的安慰自己,已經高度戒備的燕子樓和有這個男人和他同夥在的自己臥室是絕對安全的,可不安依舊無法消除,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就像一群螞蟻在心頭啃食一般的讓他不爽。

    「賀大哥,你快作個決定出來啊,我看龍五和龍六兩兄弟是凶多吉少了,如果再等下去,讓小莊騰出手來,事情就麻煩了,你快決定吧,要麼再幹一票,徹底消除後患,要麼你們天亮就走,離開燕城,免得夜長夢多,讓事情露出破綻來,說實話,小弟實在陪不住你們這些江湖上的獨行俠,如果事情一旦敗露,你們抬腳就海闊天空的走了,小弟可沒那種以命搏命的本錢,我的基業可全在這裡呢。這樣吧,快做個決定,繼續幹一票,我再付50萬,如果要走,說好的錢我也如數照付,你說呢?」心頭越來越濃的不安讓占天剛終於忍耐不住了,心一橫,就揭破了其實大家心裡都有數的這層紗。霍的停住腳步,自認識以來一直讓佔大嘴心裡暗暗發毛的眼睛冷然的盯住他,線條冷漠無情的臉上有一種陰森森的怒意和殺氣,瞪了硬著頭皮不肯退讓的占天剛一會,比常人厚了許多的嘴唇邊上露出了一絲獰笑:「佔大嘴你的膽色硬氣了不少啊,看來這麼多年沒白混,嘿嘿!」眼光一轉,已經變的沒有絲毫笑意的眼神如毒箭一樣盯在身後沙發上一直不出聲喝著酒的兩個同樣禿頭的男人:「你們準備一下,五分鐘後和我再出去一趟,老五老六到現在還沒回來,看來是栽了,咱們再去給他們送點東西安魂。」頓了頓,斜了聞言大喜的佔大嘴一眼,一抹殘忍的笑意又出現在嘴角:「把傢伙都帶齊了,不然出錢的老闆會覺得你我不夠賣力呢。快!」一直慢吞吞的語氣忽然轉急,冷厲的發出命令。

    就當兩個沒有任何特殊表情的禿頭男人應聲箭般立起的時刻,厲變突起,「噹啷、乒乓」聲裡,一道矯健的身影從最不可能進入的臥室窗裡破窗而入,緊接著就是密集的六聲槍響,應著血花,兩條剛剛站起的大漢仰天而倒,重重的跌在剛還躺著的沙發上,再也沒有一點人氣。

    在佔大嘴中槍後的慘叫裡,一身黑衣的小莊手手持雙槍,面色鐵青的舉槍而立。對面,左手淌著血的禿頭中年人也面色蒼白的舉槍相對,冷漠的的臉上,雖然有細細的一層汗珠不停的滲出,但舉槍的右手,卻穩若磐石,和小莊一樣不見絲毫抖動,眼睛更是瞟都不瞟身邊兩個躺倒的大漢和在床上無力悲鳴的佔大嘴一眼,此刻,縮成針尖般大小的瞳孔裡,只有面對著的這把槍。他認得,這把槍是跟著他走南闖北,喝過不少人血的龍五的槍,此刻確握在另一隻同樣穩定、有力的手裡。

    不敢大出氣的緩緩開口:「莊吉?快手小莊?」「不錯,你是誰?為什麼要這麼做?」小莊也同樣不帶絲毫激動的問道。「我是誰無關緊要,反正命該如此的人死都死了。此刻你我這麼相持著也不是辦法,不如你放我一馬,我就此掉頭離開,永遠不在進入燕城地面,你覺得如何?」「休想!」怒喝聲裡兩人都不約而同的動了,又是一陣密集的槍聲,硝煙散處,小莊吃力的站起身,腰肋間中了一槍,血不停的從那裡流出,而禿頭大漢卻頭中三槍,血肉模糊的頭皮和腦漿濺了一地的趴在地上。

    噁心的看了地上的屍體一眼,一旋身,雙槍對著床上心膽欲裂,掙扎著爬起來想逃命的佔大嘴就是四下連射,佔大嘴像個麻袋一樣被掀翻在床上,死的不能再死。

    長長的噓了一口氣,聽了聽逐漸靠近了門口的嚷嚷聲,眼光一轉,順手把槍甩到佔大嘴的屍體旁,拎起茶几上的幾個酒瓶一頓亂摔,霎時間臥室裡四處瀰漫著一股帶著血腥和硝煙焦味的酒香,手中火光一閃,在熊熊大火中,小莊穿窗而出,身後是一片亂的不能再亂的嚷嚷聲和隱隱傳來的警笛聲。

    上午九點,獨自坐進小六開來的車裡,就覺得肋間的傷口火辣辣的疼著,可他還是拒絕了小六快要翻臉的哀求,自己駕車離開了醫院,駛上了去田家老莊的公路。

    直到這一刻,在基本沒人的路上,車裡的小莊痛痛快快的大哭了起來,內心的壓抑、緊張、傷痛以及茫然和那麼一點點的輕鬆,像怎麼也攔不住的洪水,洶湧的隨著眼淚狂瀉。

    其中的那僅有的一點輕鬆裡,有血債血償的痛快,也有僥倖逃脫警方懷疑的輕鬆,他沒想到最後緊要關頭和他拔槍對峙的,竟然是黑道上赫赫有名有「冷面殺星」之稱的賀星,至此,他才完全明白為什麼這次的實踐會殘忍冷血到這個地部,面對這種血案纍纍的殺手頭子和他的團伙,再怎麼冷血無恥的事情都能做的出來,條件是只要有錢。

    怪不得一大早就來醫院客氣而又技巧的詢問自己昨晚行蹤的刑偵大隊張隊長在中途接到報告後,精神立即大振,一副胸有成竹的向自己更加客氣的解釋後,就急急而去。有這個負案纍纍的賀星和他手下的屍體在,一切似乎就容易解釋多了。

    車在馬路上能夠飛馳,情緒慢慢平復的小莊這會就覺得全身酸軟,真想隨便找個地方什麼都不管了的倒頭大睡,一連兩天兩夜,他幾乎一眼都沒合,同時,身心又接二連三的遭受強烈的不能叫人忍受的衝擊,可他還是不能休息,因為前面的田家,後面的燕城,還有太多的事情等著他去面對,而且,都是不能逃避的事情。

    ※※※※※

    「常住本性,返照自心,能見五蘊皆空,五蘊即受蘊,想蘊……」一口氣說完對心經的一點理解,方羽對聽的呆呆發愣的田小妮微微一笑:「這些東西只是個大概,你也沒必要全部弄明白或是全部照著去做,只要記住,常住本性,自由自在就好了,不然你會變成出家人的,呵呵……那可不是我願意看到的。」

    看著秋日的暖陽裡微笑著的方羽和認真模樣的田小妮,神色有點萎靡的鐵梅覺得很是羨慕,幾乎一夜無眠的她此刻就覺得度時如年,即不知道小莊的一點消息,也問不出方羽究竟有什麼打算,就在惶惶然裡,她不能相信的聽到了那熟悉的剎車聲。一楞之後,才發覺剛還悠然自得的方羽田小妮已經出了大門的身影。一陣狂喜湧上心頭,再也顧不上一貫的矜持,大叫著小莊的名字,衝了出去。

    默默的含笑看著面前緊緊相擁,恍然隔世的這對愛人,方羽心裡微微一顫,轉瞬就恢復平靜,目光掠了在一邊有點害羞的田小妮一眼,心頭忽然一動,有了決定。

    一陣低沉至若有若無的聲浪綿綿不絕的從鬆肩實背,懷抱日月的方羽口中散播至無窮無盡的天際,低沉的聲浪就若永不停歇的濤聲一波又一波的衝擊著在場所有人的神經,十丈方圓,地面上有淡淡的似霧非霧的輕煙在裊裊成形,慢慢的,小莊的神情由緊張、激動轉為一種飄忽的空靈,懷裡的鐵梅也彷彿遙遠的不在存在,一切都似乎重要,似乎一切又什麼都不重要,全身就連毛孔都松到可以感覺到張開。這時,耳中彷彿催眠曲的聲浪一變,由緩慢轉為如同驚雷一般的急促雄渾,腦海中的神經好像被大錘不停的轟擊著一樣,全身有一種撕裂了樣的疼痛,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倏的,「陣!」隨著一聲悶雷般沉喝,眼前實實在在的一黑,緊接著一道電光劃過,意識和身體剝離開來,回到200年前的前世,一切有如電光火石般的在眼前重現,快若流光,可偏偏又清晰無比,各種各樣前世的種種滋味在眨眼的瞬間湧上心頭又眨眼而去,前一刻的歡喜還沒來得及從心頭泛起,下一刻的悲哀又迎面而來,心靈在千百種滋味裡煎熬和迷醉,最後定格為——小夢寂寞,期盼著的俏臉和那一汪盈盈秋水的眼睛。「小夢」炙熱的呼叫還停留在心田沒來的及化為叫聲,眼前一幕幕今世的種種又紛沓而來,大漠中寂寞而又幸福的童年,戈壁上自己徹夜不停的哀嚎,鐵梅撲上來替自己擋刀時無畏的神色,綿長幸福的八年苦戀,兄弟們和自己一起揮刀血戰的場景,太平間冰涼的屍體,以及月夜下鐵梅含淚的訴說……所有他見過沒見過的場面充斥著快要爆炸的神經,混亂中,心靈裡只有兩個佳人,四雙明眸,全都深情款款而又落落寡歡的望著他,一種疼到心靈就要撕裂的感覺裡,他瘋狂的大叫著,甦醒了。

    跟隨著小莊穿梭前世今身的意識,切身的體會著小莊撕心裂肺的苦痛,同時也感知著另一抹悲傷中對小莊的深愛和不捨,鐵梅和已經在聲浪中借靈出現的小夢(田小妮)也同時睜開雙眼,卻驚訝的發現心神若喪的靠樹木立著的小莊一頭烏黑的短髮已經變的花白,曾經年輕飛揚的臉上皺紋纍纍,一雙曾經銳利明亮的眼睛裡只有一片生命再沒有任何意義的茫然和麻木,顫抖著的嘴裡,只是反覆的念叨著兩個名字:「小夢,鐵梅,鐵梅,小夢……」

    一種再也不能承受的衝擊讓鐵梅軟倒在地上,看著身邊同樣跪到在地上的小夢再也說不出話來,兩道目光在中間交會,再一同射向輕霧中依舊木然而立,喃喃自語著的小莊,一個決定同時在他們心裡升起:「鐵梅姐……」「小夢姐……」

    就在兩聲呼喚同時響起的空裡,遠遠的,傳來方羽清朗的聲音:「情到深處情轉薄,情到深處無怨尤,如此真情又何必管它前世今生?莊兄馬上就會恢復原樣,兩位能有此領悟,也不妄我們認識一場,小夢姑娘,你還有一刻的時間,請保重,咱們有緣來生再會。鐵小姐,回頭小妮醒來你告訴她一聲,我先回去了,她是個好姑娘,她的體質太容易被人借靈,讓她好好鍛煉,保重。我走了~」

    鐵梅和小夢循聲望去,只看到方羽淡淡的身影,越來越遠,最後融在天地自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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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4 20:47:02 |只看該作者
列字篇 風水(1-2)
    醞釀了一整天的雪終於紛紛揚揚著從陰沉的不象話了的天空落下,霎時間就給山川大地穿上了一層潔白的外套,暮色裡風不是很大,就那麼時有時無的偶爾卷著雪花回旋著,一步步把天地變成冰冷晶瑩的世界。

    也不過轉眼的功夫,漫天雪舞中天色暗了下來,從龍首山不高的小山上放眼望去,山腳下的小鎮裡一片寂靜,路上幾乎看不到一個走動的身影,眼前耳中的天地在此刻有種停滯了的感覺,只有無邊無際雪和夜的聲息。

    “該來的終究要來。”輕輕的呼了一口氣,仿佛早就融入雪舞和夜色的方羽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悄無聲息的目光落向山下小鎮那片次第亮起,在雪夜中顯得分外溫暖和朦朧的燈光,隨著心意的流轉,邁開腳步再自然不過的往最吸引自己的那盞燈走去,他知道,家中要開飯了。

    拂了拂身上的雪花,把最後一絲的心神從漫天雪花中收回,微微笑著,方羽推開了飯廳的門,一股再也熟悉不過的家的味道瞬間便占據了他的全身,這味道此刻在隨他而入的寒意裡顯得那麼的強烈和溫暖,輕輕地掩上門,方羽驚訝的發現本來早該坐在飯桌前的父親此刻卻不在那裡,母親也不在,只有飯桌上用盤子扣著的菜靜靜的散發著縷縷的香氣。

    “媽!媽!爸上哪裡去了?”依著聽到的聲響,方羽人還沒走進廚房,就在外面問到。

    “是小羽啊,你先坐,我的湯就好,你爸到現在還沒下班呢,可能在醫院又有事情了。呀,都說你不用進來了……”含著沒有一點嗔意的微笑,母親愉快的隨著端著湯盆的兒子來到飯桌前,順手把腰上的圍裙放到另一邊椅背上,身子在兒子快手快腳拉開的椅子上坐定,笑道:“兒子,越來越有紳士風度了哦,不知道那家姑娘那麼有福,你覺得那個杜……”“媽!~你又來了。”方羽有點急了,搶著打斷母親的話,同時心裡一轉連忙改變話題:“都六點多了,爸怎麼還不回來?沒聽他說這幾天有什麼重病人啊。”洞悉兒子伎倆的母親有點無奈地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今天也沒向往常一樣來電話,我想就快回來了吧?不過今天天黑得這麼快,又下起了大雪,還真讓我有點不放心呢,要不這樣,兒子,你先吃?”說完就站起來准備去盛飯。“呀,媽,那哪行啊?再說我也不餓,不如這樣,你等著,我去醫院看看,反正也不遠。”說完,方羽站起身,在母親的叮嚀聲裡走了。

    腳步輕快地走在無人的街上,聽著夜空裡雪花的灑落,感覺著腳下軟綿綿“咯吱咯吱”的踏雪聲,在冰涼的寒風中,方羽心裡有種格外寧靜的空靈,自田家老莊回家後,轉眼就已經過了三個多月,上次出游的一切在小鎮平靜淡泊的環境裡消融到仿佛象隔了一個世紀那麼久,頂多只在偶爾的空裡成為腦海裡一閃而過的掠影,不留絲毫的痕跡。

    倒是自那次回來後,父親大略的聽完他的經歷後,沉吟了良久,忽然和一直默默在聽的母親一起問起了他自己往後的打算,讓他著實楞了好久,父母的問話很簡單:“你以後打算怎麼辦?難道就一直這麼游走下去嗎?”這三個月來他不時的就在想這個問題,不,其實不是在想,而是在不斷的感悟自己內心最深層的真意,因為他知道,作為父母,自己的父母親已經盡自己最大努力的做到了最好,沒有幾個父母能容忍自己的已經成年了的兒子整年整年的賦閒在家,什麼都不做,和個游魂似的要不泡在周圍的山川之間,要不就是整天關在自己的書房裡的古紙堆裡,一家人要到了吃飯的時候才能聚到一起見個面,這些也還罷了,反正家裡的環境也不指望他出去上班掙錢,最讓父母不舒服的大約就是,他一直都在小心翼翼的避免談起自己的終生大事,一點這方面的打算和說法都沒有,這讓盡管開明如他父親方庭軒,都不免心裡開始了嘀咕,以至有了這次的問話。這一點方羽再也清楚不過,同時他自己也覺得是該到了好好想想自己以後的時刻,所以在借著小鎮的山水和寧靜不斷淬煉自己心靈的同時,也在不斷的問著自己這個問題。

    一直到快進年關的今天,在今年這場醞釀了一整天的雪終於落下的那一瞬間,他才算是在內心找到了答案,盡管不很清晰,但也已經有了比較明確的目標,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和父親說說。想到這裡,方羽加快了腳步。

    方庭軒最後一次仔細地切過這個把他拖在醫院的病人的脈搏後,面上不露絲毫異樣地站了起來,就在十多雙眼睛焦急的注視中伸手掖了掖病人的被子。病床上,面色異常蒼白的那張年輕的臉依舊毫無表情地躺著,這張臉的輪廓讓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兒子,一種很少有的憐惜瞬間滾過心頭,暗裡歎了口氣,抬起頭,示意正緊張地盯著他臉色猛瞧的另一個父親和他一起走到了門外。

    走廊裡空氣顯得格外的冷,微微的打了個寒戰,方庭軒對著依舊沉默著看他的這個中年人點點頭,開口說話了:“王先生,你兒子身上沒病.”“什麼!?你也說他沒病?”聞聲趔趄了一下,這個一直保持著禮貌上的鎮靜和深刻涵養的中年漢子的臉上再也沒有了絲毫血色,有點眩暈的扶了下牆站穩後,一直顯得頗有信心的身子一下子好象衰老了下去,曾經很銳利的眼神裡只有憤怒、痛苦、以及無助的茫然,眼神毫不聚焦地盯著地面,喃喃道:“沒病?!沒病?沒病為什麼會這樣?那些大醫院是這樣說,你也這樣說,難道榮兒,我的榮兒就那麼無端端地躺在那裡裝病嗎?難道他的眼睛瞎了也是假的嗎?你們、你們這些大夫到底是干什麼吃的啊?”說到這裡,憤怒和失望已經讓他地聲音不受控制的大了起來,最後兩句已經可以拿聲色皆厲來形容,露出些微凶光的眼神惡狠狠地瞪著面前不動聲色的方庭軒,好象自己兒子的病是由面前這個他曾寄托了不少希望的名醫所帶來的。

    聲音未落,病房門一開,呼啦一下子搶出四、五個年輕人來,示威似的站到了他背後,瞪著放庭軒。有點不悅的皺了皺眉,方庭軒還是忍住了,他能體諒一個父親對這種事的過激反應,如果方羽也這麼忽然就好端端的瞎了眼睛,昏迷不醒了半個多月,跑遍了本省所有大醫院後,還是查不出結果的話,他估計也會這樣,甚至還可能更過分,所以他能體諒,倒不是在乎對方來頭頗大和眼前這種可笑的威脅。

    微微一笑,方庭軒開口了:“王先生,從脈理和你帶來的各種化驗結果上來看,你兒子除了身體因為昏迷過久,比較虛弱外真沒什麼病,不過——”“不過什麼?”一聽到話裡有了點意思,剛還在憤怒和失望邊緣的中年人精神徒的一振,馬上就來了精神,一凝神後就發現方庭軒看著自己背後,轉頭一看,臉上一紅,一擺手,背後那幾個年輕人就呼啦一下退回到了病房。再一轉頭,中年人飽含謙意地點點頭,也不多說別的,就直瞅著面前的大夫等結果。

    有點詫異於那些年輕人行動的快速和齊整,方庭軒挺了挺腰身,輕輕說到:“令郎這種症狀我以前跟先父出診的時候遇到過一次,不過這不是病,而是、而是……”

    猶豫著說了而是,方庭軒迅速的整理著自己的思緒,考慮要不要說出自己的判斷,他這一想問題不要緊,可把面前這個人急了半死,忍了再忍後,實在忍不住的催到:“方院長,有什麼你就說啊!只要治好我兒子,一切聽你的。”方庭軒聽了這話,有點猶豫的一咬牙,一本正經的問到:“王先生,不知道你信不信咱們傳統的風水?”“風水??”這中年人一聽,楞住了。

    (2)

    驀地,一陣自心底泛起的悸動讓方羽從夢中睜開了眼睛,暗夜的房間中,裸露在被外的手臂上,寒毛在一種詭異的寒意刺激下不自然的豎立著,臉上的皮膚在不停的收縮、繃緊,房間裡的溫度在飛快的降低,一股越來越強足以撼動靈神的殺意,一波又一波不停的刺激著他體內早已經澎湃的氣機,氣機以一種從未體驗過的運行方式迅速調整著依舊躺在被窩裡的身體,不自覺的,他平日裡清澈若水的雙眼在夜的暗影裡逐漸放大,放亮,散發出深邃、飄忽而又帶著要吞噬一切的有若黑洞般幽暗莫名的異光。

    臉上也如同鐵鑄了一樣不再有任何的變化動作。一切象靜止了一般的暗寂!

    幽暗中一點仿佛來自虛無的綠光忽地就在房間的角落裡亮起,朦朧的光影在搖曳中逐漸放大,不過眨眼的工夫,越來越大的綠影就映射的房間裡蒙上了一片綠幽幽的碧光。綠影閃動,一只鶴樣的東西在飛速的成長,另一邊的床上,僵硬了一樣的方羽依舊連動都不動,只是身上的棉被象和綠影的漲大有了聯系似的,以同樣的速度,自己無聲無息的往腳下蛻去。

    漲大到三尺方圓的綠影,“曝”的一聲輕響,爆出耀眼的光華,滿屋綠星飛濺處,一只三尺左右的綠鶴展翅,箭一般的往床上射來,勁氣一漲,已經蛻到床角的棉被有了生命一般自床上立起、展開,准確無比的罩向綠芒,轉眼又在光華過後的黑夜裡冉冉落回空無一人的床角,房間裡,一切又歸於平靜。

    漫天雪舞,在空氣急速的閃動裡,一臉怒意的方羽幻現在離家不遠的龍首山不高的山頂上,漫天的大雪夾雜著細小的冰凌不斷撲打著他只穿了睡衣的身體,卻帶不動他身上一絲的衣袂和披散到肩上的長發,赤裸的雙腳穩穩的站在厚厚的雪地上,穩若磐石的右手裡,已經變成暗綠色的大鶴掙扎著,撲騰著,綠光動處,在雪夜裡揮灑出一片片慘淡的綠色。

    “如果再不給我滾出來,我就煉化他的元神,讓他永遠消失在這天地之間。”勉力壓制著洶湧的怒氣,方羽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在山頂上遠遠傳開,此刻,挺拔的身影周圍,仿佛有一層看不見的氣旋,隔開漫天的雪舞,形成一個五丈方圓的怪異空洞,空洞裡宛如魔神般挺立的身影,掙扎的大鶴,慘淡的綠色,組合成那麼的妖異一幕。

    “天地玄黃一道宗宇宙洪荒歸宣真!”隨著一聲清越的長吟,兩條身影就那麼平空出現在方羽面前:“無量天尊,施主有禮了。”同時兩道本應無形的氣勁就攜帶著夜空中不停飛舞的雪花象巨蟒一樣的直撞而來。

    “砰!”讓整個山都震動了起來的悶雷巨響中,本就不大的山頂上勁氣四射,地上的積雪爆炸般的沖天而起四散飛揚,更有不少的碎石凌空亂飛,混亂中,兩條身影也在亂雪中應聲拋飛。

    “原來是宣真宗的高士到了,你們不覺的今晚的舉動太過惡毒麼?”

    亂雪落盡,依舊在隔開落雪的空洞中宛若魔神般挺立的方羽,依舊是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訴說著他心中快要壓抑不住的憤怒。

    自決定把小夢從田家老宅的鎮壓中放出的那一刻起,方羽就想到可能會有麻煩,後來在吹奏安魂曲驅散怨靈時,又接到對方化鶴傳書,就知道和宣真宗是對上了,盡管他當時根本沒接對方的約戰。

    照他的角度看來,當年鎮壓小夢,明顯是對方錯了,在他還相對單純的觀念裡,錯了就應該有知錯的擔當,因為宣真宗不是那些死纏爛打的旁門左道,而是有著千百年悠久歷史的大宗派,再說雖然破了秘陣,但事後沒留下任何後患,就算對方計較,也應該不會太過分,最起碼能給他個解釋的機會。可今天發生的事情,徹底的打破了他的心理底線,對方太!過!分!啦!

    不但御元神化鶴進行了偷襲,而且一見面,又根本不容他分說,用性命交修的無上罡氣劈面強襲,這樣的舉動,就是泥人也會發了土性子,更何況,更何況對方居然一點都不顧修真人的顧忌,直接追到了自己家裡,這一點是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盡管對方是傳說中強大到不可抵御的古老門派。

    “絕對不能讓父母、親人因為自己而受到任何的驚嚇和不好!”這是他自懂事以來,就在心裡暗暗下過的決心,在教育他成長的觀念裡,這是做一個好男兒最基本的底線,不管是有沒有得到天心燈,得沒得到這些改變了他生活和性格的能力,這在他,是作為一個好兒郎的最基本的底線!

    此刻,怒火象滔天巨浪一樣一次又一次拍打著心靈最後的堤防,他,快要控制不住了。

    踉蹌著狼狽的爬起,青雲和青松苦忍著全身骨節碎了一樣的疼楚,顧不上抹去嘴邊的血跡,不能相信的看著十丈外散發出讓他們心悸殺氣的方羽,他們性命交修了二十幾年的無上罡氣聚力合擊,竟然沒撼動對方挪開一步,甚至連人家的防御圈都絲毫無損,不但無損,原本五丈方圓的氣圈此刻已經膨脹到了把自己兩人緊箍在內的地步,身前身後,不時能感覺到對方森然的殺意和布下的無數道的無形氣流,不停的探索感應著自己體內的氣機反應,控制著自己搖搖欲墜的神志,而自己體內本來意到神隨的澎湃氣機此刻卻仿佛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靈識更被一波又一波從沒體驗過的恐慌和迷亂一次又一次的吞噬著逐漸陷於絕境。終於,在這冷到骨髓的雪夜裡,他倆的額頭就在淒迷的雪舞中同時流下了絕望的冷汗。

    冷冷的盯著面前宛若待宰羔羊的兩名道者,方羽心內天人交戰,冷酷的殺意和想焚燒一切的怒火從沒象此刻這般在他以前單純後來空靈的心境裡洶湧過,他知道,只有他意念一動,面前的這兩個看起來還不算老的道者和他們身後不遠處的小樹林裡那具已經近乎僵硬的軀體轉眼就會成為一抹煙雲,但對方那兩雙眼睛中盡管恐懼,盡管絕望,但依然不能抹去的純真和不屈,卻讓他在爆發的臨界,收斂起了自己的氣機,同時手一松,放掉了已經綠芒慘淡到幾乎不能掙扎的大鶴,仿佛回歸幽冥的,那只大鶴就那麼消失在雪夜裡,山頂上陷入一片黑暗。

    察覺到幾乎控制了一切的氣機倏的消失,天地萬物的聲息重新進入恢復清明的六識,只覺得心裡一松,兩個道者的身軀不由的緩緩往地上雪地上倒去,重獲生機的巨大喜悅和筋疲力盡後的空虛瞬間就擊垮了他們,就在這時,身前那個恐怖的巨人又發出一聲沉喝:“不要躺下,還不按你們師門的法門調理?難道想成為廢人麼?”聞聲一震,快要軟倒的身軀順勢坐下,按照道門最常見的五岳朝天式就在雪地裡打起坐來。

    有點自嘲的搖搖頭,負手而立的方羽不明白為什麼還是這麼心軟,盡力的吐納著胸中的濁氣,借著冰冷純淨的空氣壓制著心境裡依舊不能平復的怒氣,方羽心裡知道,這下麻煩大了,先不說以後和宣真宗的糾纏,就是眼前這自己胸中已經燃起的怒火,恐怕就不是一時半會能平復下來的。

    修煉煉的就是個純粹,不管是有情無情,一旦七情中那個被挑起了,那麼這個純粹就會演變成這種情緒唯一的純粹,修養越深,純粹的也就越厲害,那麼爆發的也就越狂烈。想到這裡,他加快了自己調理的速度,他知道,樹林裡那個道人已經就要出來了。

    “希望他不要再做蠢事,否則是我的災難,更是他們,乃至宣真宗的災難!”不受控制的,在他轉過身來的時候,腦海裡閃過這個念頭。

    青靈子將要踏出樹林的一瞬心裡不由掠過一抹悲哀和惶恐,剛剛在方羽手中無望掙扎的他真正說的上九死一生,連元神都差點魂飛魄散,盡管此刻人家讓他的元神歸竅了,但那種恐怖的殺意和對方浩然無匹的強大留給他的印記依舊使他不寒而栗,但他不能後退,他肩上還負有師門秘令和兩個師弟的性命,到了這時,他才由衷的後悔起自己的自大和不顧師傅叮嚀的貿然舉動,同時,也隱隱的有些不怎麼服氣。

    “無量天尊!宣真宗門下青靈、青雲、青松見過方家,請恕剛才連番冒犯之罪,今夜此事不關師門,全是青靈一人之過,方家要怪,就由青靈一人擔當。”說著深深的用道門最正規的禮儀拜了下去,連著三拜後,挺直身軀,抬起一直低著頭,正色說到:“貧道這次來是代表宣真宗請方家就田家老莊秘陣被破一事作個了斷的,這是掌門宗主的法旨。”說到這裡,拿出一封信,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那封信就自己緩緩的穿過雪幕,往方羽眼前飛了過來,方羽淡淡一笑,就那麼自然而然的一伸手,把信接到了手裡,也不打開,手一晃,那封信就好象從來沒有出現過般的平空消失。笑容一斂:“你們走吧,走了就不要再回來,回去告訴你們掌門宗主,這次就算了,如果再派人來打攪我家人的安寧,別怪我不客氣!三個月後我會按照你們的要求去你們山門把所有的事情做個了斷。”

    青靈和剛剛調理完的青雲、青松對方羽接信後的奇怪舉動沒有任何的異樣反應,聽到方羽的交代後,什麼也沒說,只對著已經轉身背對著他們的方羽施了一禮,一轉身,三道略顯蕭瑟的身影在雪夜裡冉冉而逝,轉眼不見蹤影。

    長長的吐盡郁結在心海靈神間的最後一絲濁氣,緩緩睜開盡復空靈的眼睛,感受著發間眉梢間瞬間融為冰涼的雪水,方羽在噗噗的落雪聲裡長身而起,任心中淡淡的不捨和留戀混著腳下的冰冷組合成的難言感覺恣意的占領著自己的心空。

    此刻,天已經開始在依舊的雪花中開始蒙蒙放亮了。

    放任空靈的目光有些貪婪的收藏著遙遙的遠處那座不大小鎮的一切,一遍一遍的把所看到的一切全都烙印在自己的魂靈深處,一股再也壓抑不住的沖動化做長長的嘯聲,縈繞在群山雪舞之間,久久不能平息。

    昨晚目送三名道者離開後,為了調理內心已經燃起的怒火,他特意跑到了周圍的高山中距離小鎮最遠,也是最高,但又能俯瞰到小鎮全貌的大孤峰的峰頂,這裡長年積雪不化,氣候寒冷,平時就連夏天,都很少有人來,到了冬天,更是有著滴水成冰的傳聞,也為著這個,所以在怒火狂燒的關頭,方羽本能的選擇了這裡,他需要冰涼的寂靜來安撫自己狂暴的情緒。

    這一坐,就是整整五個小時,直到一個小時前,他才完全的控制住了自己情緒和能量的波動,讓心境重新緩緩的歸於平靜,幾乎要破體而出的洶湧氣勁也慢慢的才從繃緊的毛發間歸於玄竅。

    這一切讓他實實在在的為自己的以後做出了個不能更改的決定。

    其實自田家老莊回家後的這三個多月中,盡管上次出游的一切種種在小鎮平靜淡泊的環境裡消融到仿佛象隔了一個世紀那麼久遠,頂多只在偶爾的閒適裡成為腦海裡一閃而過的掠影,不留絲毫的痕跡。但是他始終記得回來後父母的反應,特別是父親的提出的問題。

    記得那次父親大略的聽完他的經歷後,沉吟了良久,忽然和一直默默在聽的母親一起問起了他自己往後的打算,讓他著實楞了好久,父母的問話很簡單“你以後打算怎麼辦?難道就一直這麼游走下去?”

    這三個月來他也不時的在想這個問題,不,其實不是在想,而是在不斷的感悟自己內心最深層真意,因為他知道,作為父母,自己的父母親已經盡自己最大努力的做到了最好,沒有幾個父母能容忍自己已經成年了的孩子整年整年的賦閒在家,什麼都不做,和個游魂似的要不泡在周圍的山川之間,要不就是整天關在自己書房的故紙堆裡,一家人要到了吃飯的時候才能聚到一起見個面,這些也還罷了,反正家裡的環境也不指望他出去上班掙錢,最讓父母不舒服的大約就是,他一直都在小心翼翼的避免談起自己的終生大事,一點這方面的打算和說法都沒有,這讓盡管開明如他父親方庭軒,都不免心裡開始了嘀咕,以至有了這次的問話。這一點方羽再也清楚不過,同時,他自己也覺得是該到了好好想想自己以後的時刻,所以在借著小鎮的山水和寧靜不斷淬煉自己心靈的同時,也在不斷的問著自己這個問題。

    “一切的思考和自問其實就在那只元神御化的綠鶴出現的那一剎那就有了結果,現在的自己不過是後知後覺而已”輕輕的呼了一口氣,仿佛早就融入雪舞裡的方羽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苦笑,最後留戀的看了看遙遙的山腳下的那座小鎮,有點頭皮發硬的一搖頭,融進恰巧旋來的風雪裡,峰頂上瞬間了無痕跡。

    略微的調整了一下心境,穿戴整齊的方羽微笑著踏進飯廳。

    “爸、媽,早上好!”剛問完話,方羽就發現飯廳裡的氣氛不對,一種很別扭的的東西停滯在熱騰騰的飯桌邊。心裡微微一跳:“難道昨晚的事情被發現了”心裡敲著鼓,方羽探索的眼光望向了面色尤其不好的母親:“媽,怎麼了?”“小羽,過來吃飯,沒什麼,你媽在和我生氣呢,呵呵。”笑著應了一聲,方羽坐到母親邊上:“媽,又為什麼生氣啊?”看到兒子笑嘻嘻的動問了,做母親的臉色才稍微好了點:“還不是你爸,這次又要出去給人治病,我怎麼勸都不聽,真讓我生氣!“邊說,邊狠狠的瞅了苦笑著也不答話只管喝稀飯的丈夫一眼,又順手給兒子遞過來一個小花卷:“你乘熱吃,別涼了不好吃。”“哦?”接過花卷的方羽一楞:“媽,爸是大夫啊,出診是再正常不過的啊……”“不是去看正常病,是還要去調理風水的那一種,現在這種環境下還搞這些”“哦,明白了。”輕輕點著頭,方羽乖巧的不出聲了,他知道母親為什麼擔心,同時也開始為自己想說的事情開始不安“眼看就快過年了,要是自己這麼貿然的開口說出自己的決定,母親的反應……”出神間苦惱的樣子落入了正悄然看著他的父親的眼底。

    “我說兒子,該不是你也反對吧?”有點不悅的方庭軒說話了。

    “哦!,不是啊爸,我在想別的事情呢,不是那個意思”話音未落,就瞅見母親的臉色瞬時暗了許多,心裡暗叫苦,一轉頭趕忙笑嘻嘻的給母親說道:“媽,我和你是一線的,你別生氣啊,嘿嘿!”說完自己都覺得轉的太快,十足的小人樣,不由的癟笑起來。

    “哈哈哈~”看到一向從容自在的兒子一反常態的糗樣,飯桌上的父母都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方羽的母親更是笑的眼淚都快要出來了,她實在太久沒見過兒子再露出這般天真的模樣了,心裡流淌著溫暖的情懷,眼角眉梢全是幸福的光輝,不由自主的,左手撫上了兒子的肩膀,也不說話,只是輕輕的拍著。

    略有所覺的方庭軒悄悄的開始低頭喝粥,不肯再說話,而方羽在忍著心情激蕩的同時,卻看到父親低頭的瞬間瞥過自己的雙目裡那似贊賞,似怨懟的一抹精光,瞬間就覺得心中百感交集,頭一次,在父母面前啞然失聲,說不出話來。

    輕輕一推面前的碗筷,方庭軒站起身來:“老婆,今天叫小羽陪我一起去吧,正好借這個機會把我方家最後的一點醫術教給他,他也不小了,該出師了!”說到這裡,語氣中竟然有一種略帶感慨的味道。

    仿佛從來沒為丈夫今天的出診生過氣一樣,方羽的母親點點:“庭軒,天冷路滑,你們小心點,小羽,”一轉頭,對已經快手快腳的把藥箱挎在肩頭的方羽說到:“你爸歲數大了,你路上多照顧點啊,快去快回。”

    連聲應著,方羽跟著背著手輕松出行的父親出了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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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4 20:47:59 |只看該作者
   走在清晨的小鎮上,感受著不停漫卷起雪花的北風的清冽,父子倆一時間都忘了說話,只顧著看不遠處那道鑲嵌在素裝銀裹的大地中間的碧波,在著眼處皆是雪色的世界裡,素來以洶湧澎湃聞名於是世的大河象一個婉約的淑女,就那麼幽綠無聲波瀾不起的蜿蜒前行。河面上升騰著淡淡裊裊的水霧,讓不停落下的雪花還沒接觸到河面就融化的不見蹤影,極目遠看,河道的兩岸遠處,老樹斜橫,枝頭凌霜掛雪,兩岸向來猙獰裸露的石山高高的脊梁上一片銀裝,此刻看來竟也有點和善和玲瓏的味道,天上地下,此刻仿佛只有雪的聲和影,再有的,不過是兩人腳下擦擦的踏雪聲。

    “爸,今天去那看病啊?怎麼都快走出鎮子了。”方羽的聲音打破了這冰天雪地裡的寂靜。

    “今天咱們去柳塬,那裡的衛生院的院長昨天打電話來求助了,說那裡有個奇怪的病人,好端端的就那麼突然臥床不起了,他用盡了所有的辦法,都檢查不出問題,而最近連著幾天又是大雪封山,病人沒辦法送下來,據他說病人情況很嚴重,耽誤不得,又加上我也已經很久沒去那裡了,所以正好借這個星期天上去看看。”

    “哦,對了,爸,那裡的院長現在是柳生哥吧?呵呵,我今天見了非笑笑他不可,還你的高徒呢,連病人的病都查不出來,呵呵。”說著說著,方羽自己就先笑了起來,他回想起了少時和這個算是師兄的院長的很多趣事來。

    “呵呵,就是他,轉眼他都當院長3年多了,看來我是真老了啊”慨歎著,方庭軒裝著沒發現兒子難得的再一次真情流露,不過心裡卻很是暖了一會。

    “爸,你龍馬精神,怎麼會老呢?還有那多病人等著你去施展妙手呢,再說你還沒教我最後的一手呢。”敏銳的眼光早就發現了父親眼中一閃而過的欣慰,但這一點,再一次讓方羽的心象針扎了般的痛了一下,有點不舒服的,他馬上轉過話題。

    “恩,兒子,你還用我教嗎?”聽到感興趣的話題,方庭軒精神一振,扭頭看著比自己還高的一點的兒子,半真半假的逗起他來,作為父親,他同樣也發現了兒子話語裡一閃而過的陰翳。

    “當然要啊,你是我父親呀,當年爺爺不也是這樣教你的嗎?”盡管在裝傻,但方羽的語氣已經正經了起來。

    “呵呵,是啊,你爺爺就是手把手的教我的,可是你不一樣啊!”忽然的頓了頓,方庭軒停住了一路前行的腳步,一轉身,盯著兒子正色問到:“小羽,昨天晚上你去那裡了?”問完,又深看了有點呀然的兒子一眼,繼續緩步向前走去。

    “哦!爸,你怎麼發現我昨天不在的?”當最初的驚訝過後,方羽完全把自己交給了直覺,直覺告訴他,父子之間真的到了需要深入交流的一刻。

    “我早上起來練功的時候發現你房間那邊的氣感分外的強烈,怕你出什麼問題,所以去看你,結果你不在。”淡淡的,方庭軒頭也不轉的說道。其實心裡還在暗暗的為早上感覺到的氣息的強烈程度和帶給他的不適而感到不安,他是頭一次,在純粹氣的層面感覺到那麼的叫人難受和恐懼。

    無聲的點了點,方羽暗暗覺得慚愧,他知道,盡管父親在氣感的方面還停留在很單純的內養方面,不過他幾十年鍛煉出來的敏感感應那麼強烈的氣息殘留應該還是很簡單的,更何況父親到現在在有些方面還不時的帶給他一些意外的驚訝呢。

    整理了下思緒,方羽開始老老實實詳細的交代起自己上次出門遇到和昨晚發生的所有事情來。

    方庭軒心裡亂成一團的看著面前也望著自己的兒子,莫名的發現已經長大,並且近來有點陌生了的兒子又象很多年前做了錯事後,揣揣不安的站在自己面前的那個小孩。那種特別的感覺讓他不由的把手搭上了兒子的肩膀,輕輕的拍著,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就這麼默默的走了幾步,方庭軒整理清楚思緒,長出了一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心境下的長氣,扭頭問到:“兒子,那你決定怎麼辦?”。

    “我想過完年後,再出去一趟,一方面解決和宣真宗的糾葛,一方面也開開自己的眼界,看能不能弄明白天心燈的來歷和我自己往後要走的路,因為我自己也知道,再這麼下去對媽媽和你都是不公平的,作為兒子,我沒有這個權力讓你們一直為我這麼揪心,我自己有時候心裡也很難受,”說到這裡,方羽頓了頓,空靈的眼神裡明顯的流露出一種迷茫和不安,不自覺的搖了搖頭,仿佛要摔掉這些的又說:“可是我要是再這麼一走,怕媽媽不放心,本來我想今天早上就說的。”

    “哦,是這樣啊,”沉吟了一下,方廷軒迅速在心裡有了計較:“好吧兒子,既然你有這個想法,我你,你母親那裡的工作我去做,這次出去大約要多長時間?三年夠麼?”

    “三年?”方羽一下楞住了:“我只要最多五個月就夠了啊,那裡用的上三年?”

    “不!小羽,你還沒明白我的意思,我要你在這三年裡,解決一切和你獲得的能力有關的糾葛,同時,弄明白你自己發展的方向,兒子,你可能還沒想過,你能得到這麼奇異的能力,完全是來自那個天心燈,它是從那裡來的?它為什麼只對你起作用?還有,你能力的極限在那裡?你最後的路是什麼?我不太相信它選上你後,就只是這麼讓你游走下去,我是怕最後會失去呀兒子。”說到這裡,方庭軒終於開始完全的敞開了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擔心:“你也知道,我們方家幾代行醫,同時也接觸和學會了不少現實裡認為是無稽的東西,我得到的經驗就是:你要得到什麼,就必須失去些什麼,這是幾乎從來沒錯過的真實,一切從來都沒平白的獲得過,盡管作為一個醫生,我對你能如此深入到咱們傳統文化最神秘的奇遇有著很深刻的欣喜,但作為父親,我和你母親一樣,也在內心深深的恐懼著,”喘了口氣,他繼續說到:“但是我知道你生性孝順,一直怕自己說出來這些會給你的修煉帶來不必要的影響,所以就一直沒提,今天你既然自己想到了,我才說出來。兒子,這三年的時間是給你用來找到這些問題答案的啊,不是光解決宣真宗糾紛的這麼簡單,三年之後,你要是還找不到答案,那麼就老老實實的回家來盡你做兒子的本分,你明白麼?”

    一口氣說完心裡想說的話,方庭軒覺得松了一口氣,但雙眼還是一眨不眨的看著有點暈頭的兒子,出奇的,心頭竟然掠過一絲得意的感覺,難道我內心深處竟然會有點嫉妒自己的兒子麼?他不由的暗想

    有點呆了看著父親,方羽的大腦基本上停止運轉了,他從來沒想到這麼久遠過,一時間就知道站在雪的荒野裡發呆。

    心境的紊亂自然而然的引起了靈神的反應,不同往常的,就在識海深處,一種空靈而又自在的感覺就象無窮無盡定水無波的汪洋深處的一抹漣漪一樣,在全身蕩漾開來,種種的迷亂和震撼就象煙雲一樣的不知所蹤,自自然然的,一縷純淨到嬰兒般的微笑浮現在方羽的唇邊,輕輕的點了點頭,他說道:“爸,我知道了!”

    此時,方庭軒驚訝的發現,隨著兒子臉上笑容的浮起,一切的種種擔心和不安,眨眼就被一種晴空白雲般自由自在的感覺驅散到不知去了那裡,懶洋洋就象秋日暖陽下的那種閒適侵透了他的身心,到這會,在驚訝的感覺逐漸遠去的同時,他模糊的感覺到,自出門以來一直不停落在發間眉梢的雪花此刻只在自己父子倆的周圍遠遠的飄灑著,身上再也不見它們的蹤影。

    (2)

    就這樣在一種類似半夢半醒的狀態中過了不知道有多久,額頭倏的一涼,方庭軒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進柳塬的路口,順手看了下表,他才完全的清醒了過來,“啊?一小時?”不敢置信的扭頭望向身後的兒子,入目又是一驚:“小羽,你怎麼變了?”

    跟在身邊的的方羽,就在短短的一個小時裡,身體好象更加的瘦了,往日眼神中那玉樣溫潤的光芒已經不再,只剩下水一樣的清澈和明淨,臉上皮膚上以前還能隱隱感覺到流動著的光華更是消失的徹底干脆,膚色現在看起來黑了不少,連帶著給人的感覺是整個人黑瘦了一圈,只有凝神細看,才可以發現他身上越發的顯現出一種出塵的灑脫和淡然。

    微微一笑,方羽答到:“爸,剛才你說的那番話好象觸發了我突破近來修為上的一個高原的瓶頸,現在的我從裡到外,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圓融自在的狀態,好象一切的一切都不再是問題,在這種狀態中,我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身體上的變化和內在能量的轉化,同時也帶著你很自然的進入類似傳說中千裡戶庭那樣奇異的狀態,所以咱們才能在一個小時裡走完這近四十裡的山路,不過這樣也好,免得你太勞累了。呵呵~”

    搖了搖已經被連番的怪事錘煉的粗大了不少神經的頭顱,破天荒的做了個要暈過去了的動作,灑燃一笑,方庭軒抬腳就走,他已經看到他的學生,柳塬衛生院的院長柳生帶著幾個人遠遠的迎了過來。

    進到醫院後,方羽一看到病人,就覺得奇怪,在衛生院簡陋的治療室裡的那個衣著破爛的病人全身髒兮兮的就那麼好象睡著了一樣面無表情的躺著,怪異蒼白著的那張臉上盡管膚色粗糙,但還是能看出是張很年輕的面孔,這種情況落在身為醫者的方家父子眼裡,一眼就分辨出那是深度昏迷的模樣,不過方羽奇怪的不是那裡,而是在父親切脈的時候,他感應到的病人身上的狀況:全身脈理四平八穩,除了明顯的有點衰弱外再沒有任何的異象,但他卻同時能察覺到有一種奇怪的力場好象在影響著病人,特別是兩腎的附近和腦垂體受了比較大的壓力,從外表卻看不出任何痕跡。奇怪就在這裡了,那個無形的力圈相當穩定,但又不象是人為的,起碼方羽自己從沒見過,他跟著力圈過去感覺了一下,發現源頭居然是一所不很大的房子和一個看上去還比較新的大門的角度折射一股看不到氣流造成的,所以覺得有點迷惑。“難道是風水影響的嗎?”想到父母早飯時的對話,心頭靈光一現,他抬頭望向父親,看到父親給病人喂完一些從自己藥箱拿出的藥後,也正抬頭向他望來。

    來到走廊後,他趕忙把自己所感覺到的告訴父親,看到父親滿意的點了點頭,轉身對隨後跟來的自己徒弟問到:“柳生,怎麼這麼重的病人沒有家屬跟來?”柳生剛還帶笑的面色一下子沉了下來:“老師,您不知道,這個病人家裡,唉,最近倒霉的一塌糊塗,這老天,霜打的全是蔫草啊!”“到底是怎麼了?你什麼時候也學的這般怨天尤人了?這也是我教你的麼?”面對自己的愛徒,方庭軒可是毫不客氣,嚴厲的口吻聽的身後的方羽不禁在心裡暗笑:“老爸還是這樣的脾氣,看來今天一路上自己的運氣實在是好的叫人稱奇……”可心裡的好笑轉眼被有點恐慌的柳生一番話打的粉碎。

    “老師,是這樣的因為阿安家發生的事情實在叫人想不通,所以就牢騷了兩句,阿安家裡一直比較窮,又在他半大的時候父母雙亡,是他一直帶著比他小三歲的弟弟在這大山裡掙扎著生活,後來因為他努力學了些木匠的手藝,起早貪黑走鄉穿戶的拼命努力,弟兄倆的日子才逐漸有了點起色,而阿安在當木匠的過程中也算見了些世面,知道要是沒文化只有一輩子苦死在這裡,所以勒緊了褲腰帶供自己的兄弟阿寧每天爬15裡的山路去鄉政府所在的北塬那裡去上學,每天早出晚歸的兄弟也沒讓他失望,終於在三年前,初中畢業了,因為那孩子懂事,不願意看他哥再那麼拼死拼活的一個人為生存奔波,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肯到小鎮去上高中,而阿安也覺得兄弟能識字,會計算,在這個山裡也算相當不錯了,所以也沒再堅持,就任由兄弟跟著自己到處攬些木工活幫襯家裡,而阿寧也確實能干,硬是在這三年裡成為了柳塬最好的木匠,有點文化,也有點吃飯的本事,所以在這裡很受人們的青睞,看著他也20歲了,來提親的人不少,結果阿安還沒找到老婆,他倒是定了門親,這下可高興壞當哥哥的阿安了,逢人就告訴,大家雖然覺得當哥的這麼辛苦,把兄弟拉扯大了,可到現在兄弟先娶老婆,這個當弟弟的實在有點那個,可現在不是以前了,再說人家阿安當哥哥的自己都不在乎,別人那還管那麼多呢?就這麼著,阿安開始收拾房子,准備給弟弟娶老婆。

    給阿寧說的那姑娘人長的不錯,也挺能干,他自己也很樂意,本來就定在上個月底結婚來著,結果也是老天弄人,那姑娘家裡通情達理,沒提什麼過分的要求,只求他能滿足那姑娘自小就有的一個願望,這輩子能到省城去看一看,結婚時能穿兩套從省城的大商店裡買出來的新衣服,這輩子就滿足了。小伙子這些年在周圍的村子裡面走鄉穿戶的奔忙,為成家也多少攢了個千八塊錢,再加上他自己也從沒去過省城,小鎮倒是去過兩次,被人家姑娘家這麼一提,心一熱,就答應了這個條件,結果上上個星期,他們倆就在全村人羨慕的眼光中去了省城,可沒想到的是,悲劇也正因為這樣而發生,祖祖輩輩面朝黃土背朝天的他們去到絕對是另一個世界的省城後,也許是因為受不了那太過巨大的反差刺激吧,在花完所帶的那點錢後,穿著裡外全新的衣服雙雙上吊了,小伙子的口袋裡有封遺書,上面只有幾句話和自己家的地址:“哥,兄弟對不起你,和花花先走一步了,我們選擇死在這裡,是希望轉世後就出生在這裡,山裡太苦了。”

    本來還苦中作樂,一心准備兄弟婚事的阿安接到鄉政府的通知後,昏昏噩噩的在幾個叔伯鄉親的陪同下,來到從沒去過的省城,看到弟弟和未來弟媳的屍體後就暈死了過去,他們本來想帶倆人的屍體回去的,可沒有一輛車願意拉著兩個已經死了好些天的屍體上路,他們又沒錢,最後還是接待他們的政府人員實在覺得他們可憐,通過協調,免費給送到火葬廠火化了,還特別的給他們這群人湊出了路費,打發他們回來的,回來後阿安就象傻了一樣癡癡呆呆的過了半個多月,這才慢慢的恢復了過來,前幾天才把自兄弟出事後一直擱在那裡的大門裝上,誰知道第二天就喊腰疼,那天晚上就起不床了,到昨天干脆就人事不醒,他又是孤家寡人一個,還是村子的人給抬到這裡來的,我查了半天,也查不出毛病來,所以只好請老師你來一趟了。”

    方羽和方庭軒聽完後簡直就傻掉了:“這是什麼樣的人間啊,居然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盡管從理智上來說怎麼都不能相信,但看著柳生陰沉到可怕的面孔,也知道這事真的在這裡發生過。

    頓時意興闌珊的方庭軒無意識的揮了揮手,楞了半晌才從大腦裡擠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柳生,你帶我去他家看看,不要叫別人跟著。”

    “老師,你還是先吃飯吧,趕了那遠的路。”

    “我那裡還有心情吃飯?,別羅嗦,快帶路。”說完頭也不回的就往醫院外面走去,走了幾步,才發覺只有柳生快步跟來,而方羽還楞楞的站在那裡,他喊了一聲後,才跟了過來。

    迷迷乎乎的跟在父親身後走著,方羽一時間還不能從剛聽到的事件陰影下回過神了,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圓融自在的心境是那麼的脆弱和不堪一擊,所見所聞,每每都是人為的事件和傷害徹底的動搖著他對人性的信心和這現實的認知,不管是當年大漠裡的那場浩劫,還是和唐麗君在一起是看到和感受到的點滴,又或是小莊前世今生的遭遇,每一件事情,最後都歸結到了人性的卑劣、自私和狹隘的可悲!難道人生於天地之間,就不能干些別的有意義或者是愉快的事情麼?就這麼苦惱著,他跟著父親他們進了病人家的門。

    一進病人家的大門,正要說話的方庭軒一轉頭,就發現自己兒子非常異樣的神情,眼神飄忽,臉上不自然的扭曲著,斗大的汗珠不停從額頭滲出,頓時,他的心蓬蓬的跳了起來,心念電轉,馬上明白了讓兒子陷入這般危險邊緣的原由,情急之下,他一個箭步沖到兒子面前,一抬手,巴掌重重的落在毫不防備的方羽肩上,同時大聲的喝到:“小羽,醒來!”

    體內已經陷入紊亂邊緣的能量在肩頭被重重的排擊之後,好象有了目標般的狂湧而出,就在離體爆發的瞬間被及時回過神來的方羽控制住,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滿臉漲的通紅的方羽一邊迅速的收拾心境,一邊慚愧的望向面色因為緊張而微微有點發白的父親,還沒來得急說話,就看到父親擺了擺手示意叫他先條理自己。

    慚愧和不安中他以電閃的速度條理著自己,這時才聽到剛剛被他們父子倆怪異的舉動嚇了一跳的柳生驚問到:“老師,小羽他……”“沒事,沒事,這傻小子被你今天說的事情給驚呆了,這還是因為閱歷太少的緣故,唉”長長的歎了口氣,看到兒子重新又睜開了恢復輕靈的眼睛,方庭軒這才放下心來,不過心念一轉,也不看兒子和自己的學生,就那麼仰著頭望著落雪的天空,緩緩說到:你們可能還不太知道,在我們小鎮周圍莽莽群山裡,有太多的人在這什麼都沒有的山巒之間和不可測的老天祖祖輩輩做著無望的拼斗,臨近城市或者大河的地方還好,但在那些更深入的山裡,在那種噩夢一般環境中的人們,卻只能一輩又一輩的絕望著,掙扎著,永無休止。

    那裡有很多人從出生到死亡,足跡從沒踏出過自己家鄉之外的五十裡,很多人更是從來沒有走出過大山,大約最絢麗的出游就是去過小鎮,電燈,電視,自來水,等等這些,都只能是夢幻中那不可能觸及的禁忌,更有很多人家裡,長大了的姑娘出門要姐妹們換著出去,因為沒有兩條褲子,兩件衣服可以讓她們一起出行,一個出去了,另一個只能躲在家裡唯一的棉被下苦苦等著,在夏天還好,到了冬天,一家人只能躲在炕上,相互借著體溫取暖,因為一無所有的大山,連柴火都吝嗇的不肯多提供一些。”說到這裡方庭軒又重重的歎了口氣:“以前的柳塬就幾乎是這個模樣,所以我才會破例收柳生你做徒弟,因為你是柳塬這麼多年來能熬出頭的為數不多讀書人裡唯一一個願意再回到自己的家鄉為這些鄉親們作些實在事情的人,也正因為還有你們這些人,柳塬和周圍的山裡情況才會有所好轉,不過也因為貧瘠的時間太久了,才會出現今天這家病人這樣的事情,我可以憑我的醫學經驗判斷出今天這個病人可能的情況,但我怎麼都沒辦法知道他家會經歷過這麼樣的災難,個人的人力畢竟有限啊,唉!”說到這裡,一直抬頭望天的方庭軒收回目光,兩眼閃顯現出方羽從沒在他眼中看到過的光芒,一瞬不瞬的盯著面前盡管面色陰沉,但同樣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流露的兒子和學生,加重了語氣繼續說到:“盡管這樣的現在在全國的范圍內都有,也盡管我們的個人的力量都極其有限,但是孩子們,我要你們記住,我們的先人祖祖輩輩的在比目前更困苦的環境裡創造出的燦爛文明和輝煌傳統就是因為他們對生活,對這個世界有不屈不撓不捨不棄的熱愛和堅持,不管世道如何艱難,不管人性如何的脆弱,但只要有這份熱愛,天地就會為我們而改變,盡管個人的力量很渺小,但只要你秉承你心目中那點對信念的堅持和努力,你就會發現這個世界除了悲慘,陰暗的一面外,這世界也還有光明,溫暖的一面,特別是人性的光輝,會在各個角落,每個人身上閃現出它應有的光芒,但前提就是,你一定要秉承並且堅持住你內心所要珍守的那一份天地。”

    一鼓作氣說完自己這會所能想到的話語,看到兒子眼神中逐漸亮起的精光,又看到一向比較怕自己的學生不能掩飾的敬佩眼神,方廷軒反倒有了點不好意思的感覺,干咳了兩聲微笑著說到:“這些話是當年我一個長輩就這麼說給我的,我也一直努力的往這個方向做著,不敢說做的很好,但起碼我是用心,努力的真正去做了,一切的事情只要你能作到捫心自問,不愧對自己的真心,那麼就不必去強求結果,對這個世界上你無能為力的事也不必有什麼太多的想法,每個人來到這個世上,都有他要承擔的義務和責任,老天也只會幫助那些值得幫助的人。”

    聽到這裡,已經基本消去胸中的塊壘方羽完全明白了父親今天說了這麼多話的苦心,他心裡被少有的暖意撫慰著,也不想多說,清澈若水的目光迎向父親射來的眼神,只是重重的點了點頭,父子倆微微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又隨口說了幾句,感覺著氣氛比較舒緩了的方庭軒打住話頭,一揮手:“准備,開始”說完就叫柳生關上大門,也不進還明顯留著靈堂痕跡的正屋,從方羽手中接過藥箱掏出用紅布包著的羅盤就在院子裡冒雪轉悠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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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4 20:48:34 |只看該作者
方廷軒仔細的用羅盤格定過之後,發現了一個個問題,一是新修的大門正對著為了方便修門而新鏟出來的一條小路,盡管這麼一來人進出是方便了不少,但正好犯了《陽宅十書》裡面所說的一個禁忌,成為有可能出問題的凶宅,嘴裡悄悄的默背著這種凶宅的斷文:“南來大路直沖門,速避直行過路人,急取大石宜改鎮,免叫後人哭聲頓”。默念到這裡,他收起羅盤,叫上還有點好奇的看著他的柳聲和在一邊緊緊跟著的方羽,叫他們把把院子角落裡不知干什麼用的兩塊大石頭翻滾到了大門口,拉開關著的院門,他又找來一把鐵鍬挖了兩個淺坑叫他們把把石頭栽了進去,這才站起身長長的出了口氣,盡管是下雪天,這一番活動還是叫方羽看到他額頭上出了些細細的汗珠。

    作完這一切後,方庭軒站在那裡仔細的想了想病人的症狀,又看看了已經落上白雪了兩塊大石頭,覺得好象還是那裡沒對勁,剛剛有點舒展了點的臉上又皺起了眉頭,這時,恢復過來後一直默認跟著他忙碌的方羽不忍看父親在那裡費神琢磨:“爸,這邊牆角下有個大洞。”說著就順手拿起院子裡的掃把徑自走到靠北的一間房子的牆角,三兩下掃開了積雪,那裡一個大洞就露了出來。

    方庭軒趕緊過來一看,好家伙,洞口雖然不是很大,卻足足有一米來深,斜斜的通到北屋的地下。“沒錯,就是這裡了”方庭軒精神一振,有點興奮的叫到。這時柳生也過來仔細一看,嚇了一跳:“看這個洞這麼深了,我看也不象是一天兩天形成的,多危險啊,再過幾天我看說不定都要把房子陷塌了呢!”

    點了點頭,方庭軒看著洞心裡就有了數,“北方屬水,應到人身上就是腎髒,而且這個位置……”想到這裡,他給柳生說道:柳生,你去把大門口那堆土拉過來,咱們現在就填上它”。看到柳生應聲去了,方庭軒又叫方羽拿過自己的藥箱,在柳生和方羽填土前把掏出的10個包著中藥的小包好象有次序一般一個一個的扔了下去,最後又在洞子快要填滿的時候扔了兩個小包下去,等這一切作完後,這才站起身來長長的松了口氣:“走,去醫院看看。”

    等看到剛剛還昏迷過去的病人阿安已經可以被護士扶著站到地上的時候,方庭軒又仔細問明了他家北屋牆角的那個大洞已經塌陷了有不少時日的細節後,這才放下心來到了柳生辦公室隨意吃了點東西,又從自己的藥箱裡拿了幾副滋補的藥給阿安留下,看看天色也已接近中午,想想回去的四十裡山路,加上明天還要上班,因此也不想再多留,不顧學生的挽留,催促著方羽動身。

    正要起身的方羽看到柳生欲言又止的樣子,心念一轉間就明白了他想說什麼,於是先開口問到:““爸,今天你扔進那洞子裡的是什麼東西?為什麼要扔那些東西?還有,到底阿安醒過來好轉是你的藥治的呢?還是因為調理了風水後才好的?”微微一笑,方庭軒頓時明白了兒子的意思,沉凝了一下說到,病應該是和藥以及風水都有關系,具體是那個起主要作用,你爺爺也沒怎麼太深的教過我風水,所以我也說不好,至於扔下去的東西就是些藥材,不過那些藥有個專門的名字,叫十二禁藥,在風水中是專門用來埋在地下的,成分分別是“海龍……”一邊放慢速度說著藥名,一邊示意在一旁顯得抓耳撓腮可又不敢下筆記錄的徒弟拿筆記下分量和藥物,重復了兩遍後,看到柳生已經無誤的記了下來,這才站起身來,拍著徒弟的肩膀笑罵道:“你啊,還和當年那麼拘謹,老師雖然為人方正些,但從沒在學問上保守過啊,怎麼還這麼怕我?你現在好歹也是這裡的院長了,膽量放大些,治病用心些,不要弱了我們醫者的招牌,其實你已經做的很好了,我和小羽要回去了,你不用送了。”

    就這樣父子倆踏上了歸途,自然心情不若來時那麼好。

    默默的走了幾步,方庭軒忽然問到:“小羽,記住我今天是怎麼做的了嗎?”方羽一楞:“記住了,記住了,這麼深刻的事情做陪襯,我怎麼可能忘的掉?”說完,父子倆相對著搖頭苦笑,不過氣氛明顯的輕松了下來。

    “兒子,你看了那麼多希奇古怪的書,難道真沒注意過風水這方面的東西嗎?“回想了下今天兒子的表現,方庭軒不由的又問到。

    “看到過,有些還涉及的比較深,不過沒專門往治病的這方面想過,這一會我琢磨著風水我雖然不是很明白,但剛剛才也仔細的感受了一下,好象也脫不開自然之氣運行的規律,直覺裡似乎就是因為建築物格局位置搭配的不合適,而引起那裡的陰陽生死之氣不同的變異而已,盡管有變異,但對有些人起作用,有些人不起作用,這就又牽扯到了人本身元氣或者說是身體的好壞有關系,另外,所謂的吉宅不過是把那些氣的運行變的非常適合人居住和生存,凶宅就是相反了,我覺得它應該不會超過這個范圍。不過再具體的我就說不好了,看來回頭要仔細看看才是,看來用心處皆是學問啊,以前我太粗心了。”

    仔細的打量著兒子,方庭軒此刻真覺得老懷大慰,贊賞的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小羽,你長大了,到此刻我方家醫學的衣缽你已經完全繼承了,只要在以後的日子裡記得隨時的反省和謙虛的學習,我再沒有什麼可以教你的了,兒子,記住我們的三年之約哦。”開心之下,他也再一次開起來了兒子的玩笑。“你說的我都記住了,爸,走不走的動啊?雪大路滑,不若兒子帶你一程啊,呵呵”獲得自小敬畏的父親的首肯,也叫方羽的心境開闊了起來,主動提出在這雪大溝深的無人之地再一次顯示來自天心燈的異能。

    “好啊,走著是很吃力,呵呵”他話音未落,就覺得一陣勁風撲面而來,眼睛一閉的空裡,再次陷入到那種半夢半醒的狀態裡。

    剛涮洗完自己隨便湊合著午飯的碗筷,方羽的母親就聽到大門外有人敲門,同時還聽到隔壁林嬸的呼叫聲:“方院長,方院長,有人抬病人來看病了,快開門啊……”“來了,來了!”聽到是病人,她趕忙三步並做兩步的小跑著過去開院門,情急之下都忘了換棉鞋,因為家裡有暖氣,所以在房子裡她一直穿著棉拖鞋,這麼一跑出,立刻讓她感覺到了雪地的冰涼,不過她沒時間再去換了,病人要緊。這麼多年來,她不但完全掌握了丈夫的早出晚歸、以病人為第一的性格,同時自己也習慣了這樣的突然的求診,一年到頭,多的是這樣突然找上門來的病人。

    等招呼門口的眾人手忙腳亂的把面色怪異的病人抬到專門給病人准備的客房裡躺下後,她才驚訝的發現幫忙的全是小鎮上的人,而病人她卻從來沒有見過,不由的詫異了起來:“林嬸,這個病人?”林嬸還沒說話,住隔壁街上的小劉一指身邊幾個小鎮上的年輕人說話了:“方嬸,是這樣的,今天我們正在街上走來著,忽然從車站方向跑出這個老頭來,好象是瘋瘋顛顛的樣子,這麼樣的雪天裡居然只穿了一身單衣,而且還赤著雙腳。他一邊跑,一邊怪吼著,還不停的用頭撞路邊的樹,撞的可用力了,可沒見他頭上流血,而且面色特別的怪異,紅的象要滴血一樣那種的顏色,等跑到我們跟前的時候,這老頭忽然就狂叫了起來,眼睛、鼻子、嘴還有耳朵裡都開始出血了,面色更是變的紫漲,好不怕人,沒等我們過去看是怎麼會事,他就高高的跳了起來,一個倒栽蔥一頭扎到地上不動了,好嚇人啊。”說倒這裡,平日裡靈牙利齒同時膽量頗大的小劉和周圍的幾個年輕人都不約而同的激靈著打了個寒戰,“看來當時是很駭人,否則不會都這麼個表情了。”方羽的母親也被引起了好奇和不安:“後來呢?”她轉頭問另一個年輕人。

    “後來,後來,我們就都一起圍了過去,小劉還搖了幾下這老頭,發現他當時昏過去了,呼吸很微弱,於是大伙就把他抬到了醫院那裡,可是,可是方院長不在,值班的年輕大夫檢查了一下,說是特別危險,又因為這老頭身上什麼證明身份的證件都沒有,他不敢收留,叫我們趕緊送到方院長這裡。”話音未落,還沒等方羽母親說話,心直口快的小劉就接上了:“什麼沒有身份證明啊,我看那個新來的大夫分明就是怕擔責任,還怕這人沒錢給藥費,他們這種從大地方來的人都有這種毛病,那知道我們方伯最恨的就是這樣的家伙。”

    在大家紛紛的贊同聲、議論聲裡,方羽的母親心底裡暗暗歎了口氣,知道大約就是這個情況,也不好說什麼別的,謙讓了幾句後,就以病人需要安靜的理由讓他們都出了門,這才回來弄了點熱水,擰了條毛巾過來給這個還沒細看過的病人整理了一下頭臉上的血污。

    等一盆清水完全變色之後,病人的面目和赤裸的雙腳才算恢復了本來,同時她也發現了這個病人的異常,口鼻呼出的氣息僅微弱可聞,但吹到手背上發燙,花白的頭發下面,頂門怪異的腫起一個大包,上面熱的燙手,頭面也熱氣騰騰的,可就是雙手雙腳冰的嚇人,而且不時的有血絲從眼耳鼻口中滲出,一張清瘦的臉,逐漸變成紫紅色的面皮上沒多少皺紋,但近乎全白的頭發和眉毛還有身穿的質地很好但式樣老式的那一襲單衣則顯示出病人的歲數絕對不會太小,到這會,精於女紅的她還是能依稀記得那是父母那輩人裡比較時行的樣式。

    做完她自己能做的一切後,看著呼吸好象越來越微弱的病人她不由的有點著急了起來,怎麼丈夫和兒子還不回來啊,要是萬一這老人就這麼死在這裡,那她該怎麼辦呢?

    不想還好,越想越著急,可她不會看病,只有在那裡圍著病人亂轉,干著急。轉著轉著,她忽然想起丈夫對一些昏迷不醒的病人經常用針扎他們的人中,而自己也常看到很多母親對哭得背過氣去的孩子們使用掐人中的辦法叫回來。於是在焦急下,她也不由的用拇指用勁的摁在病人的人中上。

    “恩……”一聲沉沉的悶哼中,一直昏迷不醒的老人睜開了布滿血絲的眼睛,眼睛裡那種充滿著瘋狂和迷亂的眼神一下子就把她嚇的倒退了好幾步,還沒等她站穩,就聽到那人開口了:“請問我這是在那裡?”“他不是瘋的?”聽到問話後方羽的母親才暗松了一口氣。“你剛暈倒在街上了,現在是在我家裡裡,我丈夫是大夫,不過現在他出診去了不在。”“哦,謝謝你,真是打擾了,噯?”直到那老人瞪大眼睛凝神好象感覺著什麼的時候,她才敢仔細把眼光再一次的投向剛把她嚇了一跳的那雙眼睛,卻驚訝的發現盡管依舊布滿血絲,但眼睛深處此刻卻和兒子的眼神一樣,充滿了一種望也望不到底的深邃和清涼,和剛才那中瘋狂的味道叛若兩人。

    “請問二樓上第二間房子裡住的是什麼人??”有點急切的,躺在那裡的病人掙扎著半抬起身體問到,語氣有一種壓制不住的欣喜。

    “是我兒子,他和他父親一起出診去了。”盡管心裡有點不解他的興奮,她還是如實的回答了,末了,還關心的說道:“你快躺下,你快躺下。”誰知道這老人聽了更是掙扎著坐了起來,滿懷期望的看這她說到:“這位大嫂,我這個病時好時壞,馬上又要發作了,能不能麻煩你找人把我抬到你兒子的房裡?抬上去你就不用費心了,我能熬到等他回來。”說完等不及她的回答,面色更紅的倒了下去,他又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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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4 20:49:05 |只看該作者
列字篇 風水(3-4)




    3)

    輕輕地放下手中的毛衣和簽子,方羽的母親轉頭看了看依舊直挺挺躺在兒子床上一動不動的病人,不由自主的又一次把目光投向了飄雪的窗外,那短短的巷子裡,還是不見丈夫和兒子的身影。

    自嘲地搖了搖頭,她心裡暗笑自己的軟弱,明知道柳塬很遠,今天又路滑難走,他們要回來恐怕最早也要到天黑,可今天這個病人的情況,實在叫她很放不下心,很少見有人這麼長久的昏迷著,唉……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轉頭又看向病人,就在此時,異變忽生,一蓬奪目到可媲美太陽的光芒剎時在面前亮起。方母本能地閉緊雙眼,眼前頓時一片漆黑,只有兩個好像永遠都不能消失的巨大亮點在雙手緊緊摀住的眼皮下迅速地拉近,驚叫聲裡,淚水不受控制的流了出來,緊接著,在眩暈前的剎那意識中,她隱約感覺到一隻大手扶住了她後仰的身體,隨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腳下一震,讓沉浸在夢幻感覺中的方庭軒頓時清醒了過來,有點茫然的抬眼一瞧,嚇了一跳,怎麼可能轉眼就到了拐入小鎮的路口?再一看表,心裡更是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也不過才一刻鐘。「這怎麼可能?」震撼中,他扭頭看看身邊正微笑著不語的兒子,剛想說話,心裡又忽然轉了念頭:「乾脆不問了,反正是自己兒子,隨他去好了。」想到這裡,他也一笑,加快了回家的腳步。

    剛拐進小鎮的路口,方羽就覺得身上倏的一麻,緊接著潛伏在身體裡的能量便蓬的一下興奮了起來。他一楞:「興奮?怎麼對氣勁的反應有這樣奇怪的直覺領悟?」還沒等他想明白,一直被他自己刻意封閉著的靈眼前光芒電閃,心裡一驚,靈神立時便自發的緊緊將那畫面裡的人鎖住。

    情急下他只喊了一聲正用詫異的眼神望向他的父親:「爸,我先走一步,家裡有病人,媽很害怕!」話音未落,人已經跑出去老遠。

    方庭軒一聽家裡有病人,而一向見慣病人的妻子居然會害怕,不由也放開腳步小跑了起來。

    一踏進自己家的院門,方羽便沒有了任何的顧忌。這一刻腳剛跨過院門的門檻,下一步便出現在正往後倒的母親身後,右手一揮,斂去房間裡可媲美太陽的灼熱光芒,同時,飽含了安魂定和月華功的左手也輕輕的拂上了母親已經僵硬了的後背。

    房間裡一暗又明,在比前面還要奪目刺眼的光華里,長髮飛揚的方羽面若丹塗,根本不受面前可以讓常人近乎失明的光芒影響,剛剛還清亮若水的雙眸裡神光隱隱,糾結曲繞個不停的雙手裡揮灑出一波接一波充滿如月般溫涼氣息的朦朦光華,迅速地籠罩住那個已經盤坐而起全身發光的病人,一時間房間裡光華糾纏,冷熱交替,勁氣縱橫。

    靜靜地站在兒子房間地門口,閉著的眼睛依舊能感覺到光華刺目,耳中聽著兒子口中不時的冒出一些似乎聽過,又很陌生的詞語,方庭軒就覺得自己真正的到了快崩潰的邊緣。他不知道這種異於常人的生活會糾纏自己多久,頭一次,他對兒子得來的異能有了一種說不清楚的怨懟。

    他現在最頭疼的是明天開門後,如何面對街坊們詫異的眼神和背後的竊竊私語。心裡盤算著用什麼樣的理由,去堵住因為從兒子房間裡透窗而出的那道刺目強光所引來圍觀的鄰居之口,同時估摸著幾個有限的借口的可行性,緊閉著雙眼,全身涼透的他沒注意到一頭大汗的方羽已經站到了面前。

    一陣讓眼睛非常舒服的感覺悄然的穿越過了他的視神經,把他從沉思中驚醒了過來,睜開眼,面前的一切全部恢復常態,好像剛才那些奪目的光華都未曾出現過,本能的,視線越過有點愣神的兒子,從沒關緊的門縫裡他看到一個老人靜靜的坐在兒子床上,再沒有任何別的動靜。

    「小羽,剛才是怎麼會事?幹嗎弄出那麼大動靜?」儘管心裡不快,但身為醫術大家的他還是不自覺的壓低了聲音。

    「爸,到書房去說吧,他現在正處在調理的關鍵時期,最好不要打攪,不然又要費很多手腳了。」

    「什麼?是修道修出毛病的?」儘管心裡早有所準備,但方庭軒還是被兒子剛才告訴他的情況給刺激得低聲叫了出來,今天太多的刺激使他平時的冷靜失去了控制。

    「嗯,沒錯,而且這個人已經修到了非常厲害的地步,距離一般書上講的得道只有一步之遙,要是這最後的開頂不出問題,他就成所謂的天仙了。不過……」說到這裡,方羽沉吟著皺起了眉頭。

    「開頂?難道就是有些書上隱約提到的所謂『純陽絕陰,陰陽分離,天地震動,百骸解散,四大分離,形神訣別』的最後一關?」不能置信的,方庭軒已經忘記了心中的不快,驚訝地問道。

    「嗯,我感覺他好像就是要開頂時頂門交骨不開的那種症狀,不過他同時又帶著過瘋關的特徵,這就是我不能理解的了,在我剛幫他引攝元神,助他返還心宮的時候只感到了他的元神,卻沒發現他的嬰神,而且他修煉的法門一般來說也到不了這一步,這就奇怪了。」越說越迷糊的方羽又不自覺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索裡,完全忘記了看看面前已經目瞪口呆的老父。

    深深的吸了口長氣,方庭軒震驚之餘忽然覺得有什麼不對,在竭盡全力的搜索過腦海裡相關的資料後,一張國字臉「刷」的變得通紅,強自震懾下心神,他一字一頓地問到:「小羽,你說你幫他收攝元神?」

    「是啊,怎麼了爸?」被父親冒著絲絲冷氣的話弄得很不解的方羽有點茫然的答道。

    方庭軒臉色紅的似乎要滴出血來:「怎麼?我打你個撒謊的小畜生!」說著掄圓了的一巴掌就毫無預兆地煽了過來。

    方羽連考慮都沒有本能地一閃,而當他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手已經緊緊地握住了父親的手腕。他又一驚,趕緊鬆開手,站到一邊連聲道:「對不起,爸,我沒撒謊啊,我什麼時候撒過謊了?」像個受了委屈的大孩子一般,臉也漲的通紅的方羽此刻那還有那種平日裡飄然灑脫的味道?

    「沒有?你以為就你看過那些書啊?別忘了那些書有很多都是我收藏來的!你能救得了出頂階段的修道人,那我不就是神仙他老爸嗎?哼!我怎麼不知道你已經成仙了?氣死我了,別的我都不管,你怎麼樣都可以,可到了現在仗著自己有了點揀來的本事,連這樣的話都敢說出來,你還到底是不是我們方家的子孫啊?過兩天你還不翻天了?畜生,跪下,今天我非要好好教訓教訓你不可。」越說越氣,不知不覺間方庭軒的肝火裡,已經糾纏進來了不少平時壓下的東西。

    長長的吸了口氣,臉色瞬間變成玉樣冷白的方羽緩緩但堅定地搖了搖頭:「我不跪,我沒撒謊,是我救了他,但我也不是仙,我只是您的兒子!」說到這裡,眼淚慢慢的從眼眶裡淌了出來,一滴滴的落到面前的書桌上,但他只是定定的看著面色也開始發白的父親,就是不去擦。

    心裡有些後悔剛才話說得太重,但仍然認為兒子犯了錯就要管教的方庭軒吐了口長氣:「那好,我問你,書上再三說過只有先修成了道的人才可以救回這類人,你既然不是,憑什麼救他?說啊!」說到這裡,又忍不住怒氣的呵斥了起來。

    「那是書上說的,可我不是照書練的,我的『天心燈』書上也沒說過,不也存在嗎?」儘管心境一下子變的大壞,但在傷心之餘,方羽還是壓住了想衝出口的一句話:「我是你兒子,為什麼信那些書卻不願意信我?」

    一窒之後,心裡因為兒子的頂嘴而更加生氣的方庭軒剛要開口,一個低沉但很清晰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方院長,令郎沒騙你!老朽真是他救回來的。」

    隨著話聲,一位微微有些駝背的老人緩緩走了進來,略帶蒼白的一張瘦臉上卻看不到多少皺紋,寬廣的額頭上白透了的短髮多少有點凌亂,同樣雪白的雙眉下一雙宛若深潭般的眼睛清澈深遠,高高的鼻樑下,人中頗長,不過配合稜角分明的下巴卻給人一種相當協調的感覺,形狀頗好的唇間微微帶笑,從容的眼神掃過頭也不轉一下的方羽,隨即對著略微有點驚訝的看著他的方庭軒點了點頭:「方院長你好,我是適才令郎救回來的張遠之,特來拜謝。」說著一個長揖就拜了下去。

    一番忙亂後,知道自己委屈了兒子的方庭軒的老臉上現了一抹赭色,儘管有點難為情,但他還是對方羽說道:「兒子,剛才我是錯怪你了,你……」

    「爸,沒關係,我知道你也是為我好,沒事的。」儘管方羽搶著打斷了父親的話,同時眼神也很誠懇,但方庭軒還是隱約感覺到自己方纔的舉動對兒子衝擊很大,一時間在外人面前也不知道說什麼好,於是對著落座後再沒說話的張遠之強笑了一下:「你剛醒過來,可能小羽還要為你診斷一下,我去看看內子。」說完起身走了。

    「今次真是多虧方小哥援手了,請受我一禮!」再一次的,張遠之站起來深深地揖了下去。這下倒弄的方羽有些不自在了,他也趕忙站起上前伸手攔住老人:「張老伯,千萬別這樣,我一個年輕人真的承受不起,你請坐,我還有些不解的地方要請問你呢。」

    等老人在坐定後,方羽也在對面坐了下來,儘管心還在隱隱的為父親那麼容易誤會自己而覺得難受,但面對一個還不很熟悉的外人,一個能修行到那般境界的老人,他還是拋開了那些煩心的事情,強自讓心神進入了定水無波的境地,用心打量起面前這位令他產生了不少迷惑的老人來。

    在方羽打量著自己的同時,張遠之也用心的打量著面前這個救了自己的年輕人,他沒想到能把自己從那種危險關頭救回來的是一個這樣年輕的人,週身氣息除了在剛進門的時候能感覺到點波動以外,此刻竟然完全的感應不到,要不是自己在神形崩潰的危險關頭,看到了他的樣子,感受過他浩然無匹的力量,還真不敢相信自己就是面前這個有雙水一般清澈和明淨眼睛的年輕人救回來的。

    「他是如何修煉到這一步的?擁有如此能力的他為什麼心智看上去還顯得那樣的單純?」他不由的在心裡好奇到……

    注意到張遠之也在好奇的打量著自己,在兩人眼神交會的一刻方羽微微點頭一笑,同時又注意到他身上那套式樣古老的單衣,衣服的紐扣全是布作成的羅漢扣,緊接著發現他雙腳還是象母親說的那樣赤裸著。

    看到方羽的眼光落到了自己的腳上,神情一直自若的張遠之面上微微一紅:「見笑了,你也知道,在當初那種情況下……」「我明白,我明白,張老伯不用介意。」含笑打斷老人不很自在的解釋後,方羽趕緊起來到臥室把自己的拖鞋給拿了過來,請老人穿上。

    重新坐定後方羽心念一轉,決定單刀直入,其實他也明白,依他們彼此的修為,很多話根本沒有遮遮掩掩的必要。

    「張老伯,你怎麼會在那樣的關頭跑到外面來呢?而且跑到離家那麼遠的地方來?」

    「說來慚愧,本來我在十天以前就知道要過這最後一關,可是實在找不到可以護法的高人,無奈之下只好自己小心應付了,可是沒想到進入狀態的前夕,忽然又開始了過瘋關,原本我以為自己已經過了的。」說到這裡,老人的臉上又平添了幾許慚愧之色:「所以在控制不住的情況下就跑了出來,在間或清醒的關頭,我用平時比較擅長的易數推出來自己的一線生機在東,因而依著直覺就跳上了來這裡的車,沒想到遇到了小哥你,這賊老天總算是開了次眼。」

    「哦?賊老天?」方羽沉吟著重複了一句,實際上他心裡是有點怕怕的,在他印象裡,好像自己凡是遇到叫這個無辜的青天為賊老天的人,都有不少的麻煩。而且按理說修道的人不應該這麼稱呼老天的,儘管憑他感受,面前這個老人可能不是道門那些大宗派的高人,但能修到要過這最後一關,實在應該和正傳的道門有莫大的干係才是,再說他也不像是巫門或者別的宗派的人啊,怎麼會說這話?

    「呵呵,我是順口說的,這老天怎麼可能真的能管到人間事情的呢?天道自然,古人不早就說了嗎?」輕輕的呵呵了兩聲,這個叫張遠之的老人笑著說道。

    「根據張老修煉的『大方諸宮服日芒法』來看,張老應該是道教中人吧?」方羽也笑了笑問道。

    「我修煉的是『大方諸宮服日芒法』沒錯,可我不是道教中人,也從來沒想著成為道人。這個修煉的法門是我從《雲芨七箋》找出來的,如果我是道門哪個宗派的弟子話,怎麼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不過就算落到這個地步,我也不想自己是個出世的修道人。呵呵,我從來就不認為人修煉成仙了對自己和這個世道有什麼好處,在我看來,真正的大道就該在這個平凡的人世間,所以我雖然修煉,卻沒什麼飛昇成仙的念頭,這也許就是我在最後關頭失敗的原因吧。」說的很平靜,可語氣裡多少還是有點黯然的味道。

    「哦?」儘管已經隱約明白了為什麼在救助張遠之的時候,感覺不到在他身上有標誌著修煉成功的元嬰的存在,反而倒是感覺到了另外一些不符合常理的現象,但方羽還是不由得驚訝了一下。畢竟很少能和有修練的人做這樣深入的交流,這一下子引起了方羽的興趣。沒想到這一聲關注,卻讓張遠之打開了話匣子,給方羽說起了他的生平。

    原來這位張遠之老人已經有九十多歲了,自幼祖傳易數,而他自己更是天縱之才,不及弱冠,就已經超越了家族裡所有的前人,在方圓幾百里內有著非常響亮的神算之名,同時也因為對易數的研究到了很玄妙的層次,不可避免的,也對隱隱感覺到的一些東西有了濃厚的興趣,在涉獵過相關的各種說法和解釋後,他選擇了最符合自己人生體驗的道家學說。經過不短時間的研究後,他發現道德經裡的很多描述,還需要具體的手段來驗證和實踐,自負絕頂聰明的他自己就決定從最常見的法門入手,找來『大方諸宮服日芒法』後,一練就是幾十年,終於從最平凡的小道入手,進入了至微的境地,可越到後來,他越覺得老子所說的道不是指的什麼成仙成佛長生不老的道,而是實實在在圍繞著這個人類自然規律的大道,隨著修為程度的加深,他的這種感覺就越清晰越明確,本想著通過這最後一關能明白的驗證出個結果來,可惜卻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要不是遇到了方羽,可能就死於異鄉了。

    說完這些後,張遠之輕歎了口氣又道:「難道我的修行的方向錯了嗎?如果大道不在這塵世間修,而是在成仙成佛中求,那麼我修這些還有什麼意思?難道一定要抱著絕情斷欲,成為孤零零於人世之外的所謂仙人的念頭才可以成功嗎?方小哥,難道修煉的目的就是這樣嗎?」他的眼神裡充滿著藏不住的迷茫和期待,在他對修為的感知裡,能從那個關頭救他回來的方羽絕對是個不可思議的存在,自然也期待著能得到一個答案。

    方羽微微搖了搖頭,任由苦笑爬上唇角:「很抱歉張老,我沒辦法回答你的問題,儘管我可以從你修煉的方法上分析出一些東西,例如易學本身就包含了修煉的大法門而你可能沒去太注意等等,但這不是重點,你能修行到這一步,早就證明古人說的萬法歸一的道理一點都沒錯。可你的這個問題我回答不了,因為這也是我近來一直迷惑的地方,看來我有必要再好好悟悟。」說到這裡,若有所思的方羽扭頭看了下掛在牆上的表,站起身來:「張老你先來梳洗一下吧,快要吃飯了,你剛從劫關出來,還需要好好調理幾天,如果不是很急著回去的話,就在我家多住些日子,這問題咱們回頭再慢慢聊。來,這邊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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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4 20:49:32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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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茫然若失地望著辦公室窗外已經暗了下去的天色,方庭軒忍不住又長長地歎了口氣,使勁搖了搖頭,這才無精打采的換下白大褂準備回家,說實話,這些天他都有點怕回家,怕回家面對妻子怨懟的目光和深夜的飲泣,也怕家裡那安靜得有些異樣的氣氛。

    「整整十一天了,兒子,你要是再不醒來,你媽非和我拚命不可,快醒過來呀!」踏出醫院大門的時候,方庭軒的腦海裡忽然掠過這樣軟弱的念頭。到此刻,他才知道自己遠不若想像中堅強,這會,縈繞在他心頭的,只是濃濃的懊悔和一點怎麼也壓不住的恐懼。

    他到現在還清晰的記得那天晚飯後兒子告辭回房時自己感覺中兒子那略帶蕭瑟的背影,更記得第二天妻子發現兒子在房間裡又一次進入斷絕六識的大定後那恐懼的眼神,當然也絕不會忘記張遠之在百般努力也喚不醒方羽後,清亮的眸子裡那怎麼也壓不住的驚疑,還有,還有張遠之私下透漏給自己的消息——「方院長,方小哥這次入定,你要有萬一的準備,按照他現在的心境和能力,隨時都可能就此入道而去,你那天那幾句話太鹵莽了……」

    想到這裡,他的腳步不由得踉蹌了一下,心裡那種疼到骨髓的感覺怎麼也壓不下來:「我為什麼寧願去相信書,都不相信自己的兒子?!」冬夜的風雖然冷冽,但怎比的上此刻他心中的悔恨和冰涼?

    一進門,他就看到妻子呆呆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茫然的望著地面,竟然沒發現他進來,心裡又是一疼:「她最近憔悴的太厲害了,要是兒子真的就此不回來……」他激靈了一下,不敢再想下去了。

    默默地走到妻子身邊坐下,輕輕把她攬在懷裡:「小惠,你休息一會吧,小羽不會有事的,你別這樣啊,他醒過來會心疼的。」說到這裡,他自己竟然鼻頭一酸,兩串淚水先滾了出來。

    「庭軒?!」不能置信的看著丈夫流出的眼淚,妻子心頭一震,雙眼也瞬間模糊了起來,這麼多年來,她頭一次看到丈夫的眼淚,酸楚和震驚中心念電轉:「兒子!難道兒子……」

    就在她即將崩潰的時刻,二樓上傳來一聲驚喜的叫聲:「方大嫂,方小哥出關了!」還沒等夫妻倆從驚喜中回過神來,耳邊就傳來兒子熟悉的聲音:「爸,媽,又讓你們擔心了。」隨即一陣濃濃的倦意鋪天蓋地般席捲上來……

    三天後,已經從兒子不由他們分說便安排的大睡中完全恢復過精神來的夫妻倆啜著兒子端上來的茶,感慨的看著面前又是一變的兒子,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此時,坐在那裡含笑望著他們的兒子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那般熟悉的模樣,近來彷彿隔斷了親情的那種出塵和淡泊的感覺徹底從他的身上消失了,清亮的眼神顯得熱情、天真而又不失坦蕩,掛在嘴角的那一抹笑容就彷彿拂過大地的春風,給房間裡帶來了一種難言的生機。一種無言的喜悅,瀰漫在身為父母的他們心間,儘管不是很懂,但一個明悟同時在他們腦海裡泛起:「兒子這番好像真正的長大、成熟了。」

    「修行混俗且和光,圓即圓兮方是方。」微笑著,坐在另一邊的張遠之輕輕說出了自己的感受。在這間屋子裡,除了方羽自己,他最能明白方羽此刻的狀態。

    「爸,媽,這次又讓你們受驚了,真對不起,不過我保證,以後絕不會再出現這樣的情況了。」方羽斬釘截鐵般說完後,頓了頓又道,「這次入定也是因為近來衝擊太大,特別是前些天和張老探討後,發現以前的自己,儘管因天心燈而進入了相當特異的狀態,但另一方面由於人生經驗和閱歷的不足,致使心境上存有很大的弱點。所以不由得在定境中開始追逐和感悟這個問題,結果一定定了這麼多天。」歉疚地看了眼父母,方羽又不太好意思的展顏一笑,望著母親說道:「因此我想過完這個年後,去外面走走,增加增加自己的閱歷,媽,你的意見呢?」

    「啊?兒子,你又要離開我們?」不假思索的,母親發出了驚問。

    「方大嫂,是這樣的,根據我的經驗看來,方小哥此刻是應該出去遊歷一番,不過你放心,我相信他絕不會照你想的那樣出家或者一去不回頭的。」經過十多天的相處,已經對方庭軒夫婦有了相當瞭解的張遠之接上了話頭說道。

    「張老,你們修行這個到底是為了什麼?為了成仙嗎?」忍了好久的疑問終於被方羽母親給問了出來。不過話雖然是問張遠之的,眼神可是掃在兒子的臉上。

    方羽做了個鬼臉,笑道:「媽,你別這樣,我是你兒子啊,我來回答你吧。」略微沉吟了一下後方羽正經地說道,「自從得到天心燈以來,我經歷了不少事情,也帶出了很多困惑,特別是因為能力的飛速提升,我原本對感情和外界事物的那種好奇感覺變得越來越淡然。在家裡還好,到了外面,除了一些特別的事情外,很少有東西能打動我。而且,我感受到的很多事情背後的事實,讓我對人性有了很多和以前不一樣的感受和看法,有太多的東西和你們教育我的不一樣。還有這得來的能力,很多關鍵的地方和書上說的都不同,沒有雷劫光顧,沒有元嬰出竅,但我卻又能幫到一些像張老他們這樣修行到通微之境的高人,這叫我很是不解。同時,在定境中,雖然我還是感悟不出天心燈的來歷,但這次比較明顯的感到身上來自天心燈的能量不想出世。另外這次在定境中也有很多別的明悟在心頭閃過,不過轉眼就了無痕跡,後來……後來……」說到這裡,他臉色微紅地停住了,起身給全神聽他說話的父母和張遠之的茶杯裡添了點水。

    「到底後來怎麼了啊?怎麼還像個小孩一樣,真是的,快說啊。」做母親的忍不住含笑拍著兒子的膝蓋催他快說。

    「後來,後來我忽然看到,不,感覺到父親……父親的眼睛裡進沙子了,於是就趕緊醒來了。」有點吞吐的說完後,方羽明顯的鬆了口氣。倒是方庭軒的臉一下紅了:「你這小子……」說著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來。

    等滿屋的笑聲漸漸平息後,張遠之道:「在我感覺裡,有些話方小哥可能還沒好意思說出來,其實他這次入定真的差點就進入最後一步了,要不是你們方家家教嚴謹,方小哥人又孝順,可能就真『去』了,了凡入道幾乎對所有修煉的人是最終極的目標啊。再說他以前牽掛也少,心境單純,加上修煉出的能力到一定程度後對事物的淡漠,以及入定前被方院長誤解和責罵……呵呵,這在平時沒什麼,但對眼下的他來說,卻是個不小的打擊,可能連方小哥自己都沒明顯的意識到,他自己一直在用你們的愛,堅持在『去』『不去』的邊緣,幸好……」說到這裡,他看了看面帶愧色的方庭軒打住不說了。

    狠狠白了丈夫一眼,心有餘悸的母親坐到兒子身邊,緊緊握住兒子的手,摩挲著,心中百感交集,說不出話來。

    感受到父母的不安,方羽對著母親笑道:「媽,沒那麼嚴重啦,我這不好好的嗎?你放心,以後不會再有這種情況了,我已經想通過了,反正到現在也弄不明白所謂的入道後到底要幹什麼,歷來修煉的人都要修長生,都要成仙佛,不知道孤零零的跑到天上或是異界去幹什麼,都斷七情絕六欲了要長生幹嗎啊,不寂寞麼?我不會『去』的,你放心吧。而且,在我的感覺裡天心燈的來處恐怕也是個有這種想法的地方,你沒見我的變化嗎?我現在都感覺不到身上的能量和我的區別了,現在的我就是它,它就是我了。」

    聽到這裡,一直都沒說話的方庭軒終於按捺不住了:「張老,那個天心燈到底來自什麼地方?它為什麼偏偏會選上小羽呢?」

    張遠之道:「天心燈、碧玉訣和清音鍾一直是在修煉者中傳說的三大異寶,從來都不見記載於文字,這麼多年來也從沒聽誰得到過這三件東西的任何一樣,但傳說卻一直存在著,據說它們分別代表了道家,巫門,還有佛家的至高境界。我也是在多年的遊歷中,從前輩們的口中零散的聽到這些的,以前以為是妄語,沒想到這次真的見到了,看來其它兩件也是存在的,不過能見到這一件也不枉這一生了。」說到這裡張遠之輕輕的歎了口氣。

    在鎮前的公路上,載著張遠之的小汽車在冬日的暖陽裡漸行漸遠,轉眼就不見了蹤影,方家三口這才收回依依難捨的目光,緩緩向家走去。

    「唉,就差三天就可以在咱們家過年了,真不想讓張老走,他在多熱鬧啊。一家人天天都在一起說話、聊天,多好啊。」方母說著說著又回頭望了望。

    「是啊,媽,我也挺捨不得讓張老走的,不過我想我們和他這麼有緣,應該還能見面的。」

    「嗯,這媽知道。不過想想你過完年也要出去,還真是叫人覺得心裡空蕩蕩的,不很放心呢。」

    「呵呵,兒子已經長大了,就該出去找自己的路,在家裡能有什麼出息?等兒子出去後,有空了我帶你去看看張老好了,我也捨不得讓他走,他的易數心得我還沒討教完呢。不過人家家裡人來接,不捨也不行,畢竟真正最需要他的是他的家人啊。」說完,方廷軒大有深意地看了兒子一眼。

    「爸,我明白的,你不用老提醒我呀。現在的我只是想從另一個角度去真正體驗下人生而已,不會想著去探索什麼仙道的,就算要入道,也會在老的不能再老的時候去入。最近和張老在一起交流的時候,他常把他自己近百年人生閱歷和修煉體驗說給我聽,讓我在各個方面都受了不少的啟發,這次可真是有不少長進哦。」

    聽著父子倆談笑,方羽的母親笑了,心裡仔細盤算著怎麼讓兒子在家好好渡過這個難得的大年……

    看著車輪不斷地碾過滿月灑下的朦朦清輝,又看了看身邊正專心開車的黃橋,方羽輕笑道:「有時候想想,人生真是無常,兩個小時前我還在家裡等著吃元宵,這會卻已經快到百多公里外的省城,叫人不由得興起好像冥冥中真有只無形的手撥弄著的感覺。」

    「什麼啊,我才倒霉呢,本來下午和朋友說好了去喝酒賞月的,結果老爸接到電話,就叫我開著車馬不停蹄的跑到現在,要不是在你家吃了點元宵,我到現在還餓著肚子呢。」黃橋也乘機大發牢騷。

    「二哥,咱們現在要去的王家具體什麼來頭?怎麼讓黃伯這麼緊張的叫你親自出馬?」方羽笑了笑,沒理他的牢騷。說實話,一路上他光顧擔心母親不開心了,倒沒想起來問這導致他在正月十五的月光下「離家出走」的人的詳細背景。

    「咱們省裡赫赫有名的富紳集團就是王家的,這次得怪病的是富紳集團總裁王小平的兒子王安,我家和他家在生意上來往了不少年,關係還不錯,所以老爸接到王小平的電話後會這麼重視。其實我自己很為他們父子擔心,剛在你家我怕嚇到方嬸,所以有些事情沒說,我看電話裡我老爸給方叔預先說過了,所以方叔才會叫你和我去,不過想起方嬸剛才的臉色,我到現在都有點怕怕。方嬸幹嗎那麼大反應,她以前不這樣啊?」黃橋有點奇怪地看了眼身邊微笑著的方羽問道。

    「因為我這次出來,要過很長一段時間才會回去,我媽當然不是很開心了,她原以為我能過完這個年呢,也就是二哥你來接人,不然今天晚上是絕對不可能出來的。」解釋著原因,方羽不由得歎了口氣。

    知道兒子過完年後就要出遊的方庭軒夫婦儘管也很兒子,但作為父母他們還是對兒子這次不很一般的出遊多少有點恐懼和不安,所以在張遠之走後的大年裡,他們多年來首次決定不外出拜年,而是盡情和兒子在家享受天倫之樂。特別是方羽的母親,儘管明白感受到了兒子的變化,但越是這樣,她就越想兒子多陪在自己身邊,所以對方庭軒接到黃遠的求助電話後叫兒子前去處理的做法很不以為然。特別是最後那句吩咐,讓她聽的分外不舒服——「小羽,這次既然出去了,那你就順便多轉轉好了,免得我們再擔心。」所以當著黃橋的面,當時臉色就暗了下來,還把黃橋弄得緊張了半天。

    「你要過很長一段時間才會回去?為什麼?」黃橋奇道。

    「要是你再晚幾天來,可能就見不到我了,我原本準備過完年後到處走走,找找自己以後要走的方向。」說到這裡,方羽話題一轉:「對了二哥,你說還有些情況沒說是指什麼?」

    這時車已經進了省城,黃橋想了想道:「實際上王安忽然發病昏迷不醒的那天晚上,富紳集團在城郊科技園開發區裡剛建成不久的三幢新廠房也幾乎同時燒了個乾淨,聽說那火起的很奇怪,忽然就從裡面燒了起來,儘管在火勢剛起的時候,省城裡所有能調動的消防車都在第一時間趕到了現場,但依舊無法控制住火勢。結果不但那三幢廠房燒掉了,還波及到臨近的幾家公司的設施,整個過火面積基本佔了科技園的三分之一,聽說還燒死了不少人,再加上兒子又昏迷不醒,怎麼都查不出原因,所以情急之下,他四處找朋友幫忙,看我老爸接到電話後的樣子,可能是以為他們撞邪了。」

    說話間,黃橋的車三繞兩轉的來到一所大宅前停住。

    一下車,方羽就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他敏銳的感覺告訴他他和黃橋的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監視之下。

    「難道這裡還裝了監視器?」他覺得王家這樣的舉動有點可笑。

    匆匆而來的步履聲在靜夜下聽起來分外清晰,方羽心裡忽然一動,搶前幾步,心中暗喜:「他怎麼也來了?」

    大門一開,看著快步迎來的王小平,黃橋剛想說話,就聽身後的方羽輕輕笑道:「張老,果然是你。」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和王小平一起迎出來的那位白髮老人就哈哈大笑著衝了過來:「果然是有貴人來到,方小哥別來可好?」說著老人和方羽的雙手就緊緊握到了一起。

    又是一番客套過後,張遠之拉著方羽一起在王小平古香古色的客廳上首紅木沙發上坐下,他沒想到剛分別了不過半個月,就能再次見到方羽,這讓他開心不已:「王翁,儘管剛才黃小哥已經介紹過了,但現在我還是想再給你介紹介紹我這個半師半友的恩人方羽方小哥。總之今次的事既然有他幫忙,就不是什麼大問題了,客套話我們不必多說,你就直接再說說令郎發病前後的具體情況吧。」

    儘管心裡多少還是有點存疑,但看到自己視為救星千辛萬苦才請來的張遠之對面前這個叫方羽的年輕人發自內心的尊重和推崇,老於事故的王小平還是起身和方羽重新客套了一番,這才細細說起那晚的情況——

    「那是正月十三凌晨,正在睡夢中的我忽然被電話驚醒,電話是我公司裡值班人員打來的,他很驚慌的說我們在科技園內新建成沒多久的工廠突然起火了,火勢很大。我在震驚之餘趕忙打電話叫人組織滅火,等我粗粗安排完穿好衣服準備去現場的時候,才發現本該來到我身邊的兒子卻一直不見出來,去叫傭人說敲門也沒人開,我很生氣,就自己去敲門叫他,也是一樣無人應答,於是一怒之下我叫司機把門撞開,才發現他在床上昏了過去。趕緊送到醫院,卻怎麼都查不出結果,就這樣連番耽擱之下,沒人指揮的救火現場也亂成一團。最後廠房全部化為灰燼,我們在那裡值班的人也全部殉職。」

    沉默了半晌,他才面色沉痛地繼續說道:「小安一直昏迷不醒,這兩天來,我幾乎請遍了省城所有的名醫,卻沒有一個人能說出小安為什麼長睡不醒,也不知道這些醫院和大夫是幹什麼吃的!」忿忿地說了一句後。他又說道:「因為接連出事,弄的公司裡也人心惶惶,有不少人說可能是我們王家撞邪了,這倒提醒了我,想起多年前為我們指出諸事不順的毛病出在祖墳上的張老。所以我就叫人四處延請這方面的人士,同時我自己連夜去請……」說到這裡,他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自進來後一直不再多說話的黃橋一看,趕忙伸手輕拍著他的後心,等他喘息少停後說道:「王總你休息一下,別太著急,慢慢說。」

    這時坐在方羽身邊的張遠之見狀也道:「王翁,後面的我來說吧,你休息一會。」看到王小平點頭了之後,他往前一坐,接著對方羽說道:「王翁今天下午找到我之後,把發生的事情給我這麼一說,我也覺得這事有點奇怪,本想立一卦看看的,結果發現卦象隱晦不明。細究之下,居然發現卦象似乎受了一種奇怪的影響,所以我才決定抱恙前來看看,現在既然遇到方小哥了,以你家門的仁心,想必不會推辭,方小哥你說呢?」

    「眼下張老你叫我說什麼才好呢?咱們還是先去看看病人的情況再說,王總你看如何?」方羽微微點了點頭,對在一邊不停打量著他的王小平說道。

    抬頭看看了窗外皎潔的明月,疲倦的感覺瞬間便在杜若蘭的身體裡瀰漫開來,輕輕揉了揉兩鬢的太陽穴,巡視回來的她暗歎著又把目光落在眼前自己已經翻看了無數次的那疊化驗報告上,心裡覺得很是不舒服。

    自從兩天前接到校長的親自委託,放下自己的學生接手這個令諸多名醫束手的病人以來,她幾乎沒睡過一個安穩覺,可幾天來……辛苦工作的結果讓她實在不能接受,項目繁多的化驗單據上顯示生理指標一切正常,拍來的所有透視片子上也看不出任何的異樣,可病人就是一直雙目緊閉,昏迷不醒。

    「究竟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呢?」數天來,她頭一次把心中的問題從嘴裡念叨了出來。

    「杜老師,杜老師!幸好你還在,3號房病人的父親和幾個人來了,他說要見你。」值班護士推門進來後匆匆說道。

    「3號房?」杜若蘭起身問道。

    「是啊,就是3號病房那個怪病人的父親要見你。」

    「奇怪,這麼晚了,早過探視病人的時間了,門衛怎麼還放他進來?」杜若蘭看了看腕表邊走邊奇怪地問道。

    「他可是大名鼎鼎的王小平啊,富紳集團的老闆,給我們醫院捐過不少設備的,杜老師你不知道?」護士驚訝地問道。

    「哦,是我忘記了。」杜若蘭自嘲地笑了笑一推門進了病房,就見一個年青人正在為病人切脈。杜若蘭仔細一看,不由驚訝地叫了出來:「方羽?!」

    「杜小姐?」杜若蘭聽到邊上有人叫她,順著聲音看去,這才發現正驚喜地和她打招呼的黃橋,然後才看到有點詫異的王小平和另一位似乎在仔細打量著自己的白髮老人。還沒等她和黃橋、王小平打招呼,方羽已經診完脈,站起來對她微笑著問道:「杜小姐,你怎麼會在這裡?」

    「就是啊,杜小姐你怎麼會在這裡?」黃橋也笑嘻嘻地問道。

    「這是我們醫學院的附屬醫院,你剛診脈的病人是我的病人,我還沒問你們是怎麼跑到這裡來的,怎麼反倒問起我來了?」興奮地上前和方羽黃橋握過手後,心理已經大致明瞭的杜若蘭還是半真半假地問道。

    「原來你們都認識啊,這就好辦多了。杜博士,方先生和這位張老先生是我請來看看我兒子的,希望你能諒解,要不是咱們醫院這兩天……我也不會……」說到這裡,王小平苦笑了一下把目光落在兒子那叫他心碎的蒼白臉色上停住不說了。

    「杜博士你好,我是張遠之,是方小哥的助手,希望咱們能互相諒解,把病人治好。」也就一眨眼的工夫,深明世情的張遠之只一句話就把方羽推到了台前。

    似笑非笑的看了眼面前有點愕然的方羽,杜若蘭向張遠之問道:「那你們準備怎麼治呢?」

    張遠之道:「這個要問方小哥,他心裡應該有主意了。」

    方羽不解地看了眼變的有點莫名其妙的張遠之,對杜若蘭道:「杜小姐,你們檢查和化驗出來的症狀是不是一切正常?」

    「是啊,正因為所有的檢查結果都是正常,到現在都查不出病因來。你切的脈象也是這樣嗎?」一說起病情,杜若蘭也嚴肅了起來。

    「脈象和你剛猜的一樣,四平八穩,類似的症狀我見過,但現在還不敢肯定,我還需要一段時間仔細想一下。要不明天早上我們大家再來會診一下好嗎?」方羽也很認真地對杜若蘭問道。他知道,要想在醫院裡參與治療,當然要尊重杜若蘭的意見,這是一個醫者對另一個醫者起碼的禮貌。

    「那……好吧,細節咱們明天再說。」猶豫了一下,杜若蘭算是答應了他們的參與。頓了頓她又笑道:「今天太晚了,你們早點回去休息,明天中午我請你和黃橋吃飯,好久不見了呢。」

    「方先生,你剛在醫院說類似的症狀你見過,那是什麼原因造成的?」一出醫院,憋了半天的王小平就急不可待的問道。

    目光掃過正給自己示意的張遠之,方羽想了一下還是決定謹慎點說:「王總,現在我們還不能完全確定,不過是有點眉目,等明天我們和杜小姐探討過了再說好嗎?你的心情我們明白,但治病如抽絲,急不來的。」說到這裡,看著王小平又期望又擔心的樣子,他又加了一句:「不過按照我的感覺,令郎應該能治好的。」

    杜若蘭送方羽他們離開後,吩咐過值班護士後,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當她躺倒在床上的時候,覺得渾身到處都是酸痛,懶懶的動都不想動,可大腦卻有點興奮得無法入眠。

    她沒想到今天會在醫院遇到方羽,更沒想到以自己一貫的驕傲和對本身學識的自負,竟然會那麼容易的就答應了他參與治療的要求。

    「或許是幾年不見,不好意思一見面就拿釘子給他碰吧。」隨便找了個借口說服著自己的理性,儘管隱隱覺得深心裡不是那麼一回事,但疲倦之餘也懶得多想,反倒在心裡細細地琢磨起今天的方羽和記憶中的方羽的不同來。

    「那傢伙的笑容好像變得親切了許多……」翻來覆去折騰幾遍後還是無法入睡的她索性帶著這個感覺從床上爬起來,去洗澡了。

    再說方羽他們回到王宅已經是半夜了,硬勸著身心皆疲的王小平去休息後,張遠之叫傭人泡了壺好茶,邀方羽等一會到後花園的亭子裡去賞月聊天。

    方羽知道張遠之有話要對自己說,不大想叫外人聽到,但又不好撇下黃橋,於是笑著對黃橋說:「二哥,你開了這麼長時間的車,應該很累了,還是先去休息吧?要是不累,咱們一起去後花園賞月。」

    沒想到從進入王家後一直說話不多的黃橋嘿嘿一笑:「我說小羽,什麼時候也學會玩心眼了?你們到後面是要商量用那些古怪的方法給王安治病的事情吧?不叫我去,我偏要去。」

    黃橋得意地看著有些哭笑不得的方羽又道:「自從你得到那個叫什麼天心燈的鬼東西後,二哥我處處受到你光芒的壓制,這次說什麼也要乘機學上兩手,免得以後遇到美女全被你這個現代神棍給騙走。」

    目瞪口呆的看著奸笑著往後花園快步走去的黃橋,方羽再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以他的敏銳感覺,也不能判斷出來剛才說這些話的時候黃橋到底是怎麼想的。

    就在這時方羽忽然發現黃橋一進後花園的月亮門就觸電般的呆呆立住了,在清亮的月色下,明顯可以看到他全身在微微的顫抖著。方羽嚇了一跳,趕忙一個箭步竄上去扶住他的肩膀問道:「二哥怎麼了?」

    只見黃橋眼睛繃得溜圓,微顫的手指著前面的涼亭,結結巴巴地說道:「他……他沒……沒影子。」

    方羽一聽差點笑出聲來,不用看他也知道是怎麼回事,趕緊搖了搖黃橋的肩膀道:「二哥,別亂說話,張老修的是『大方諸宮服日芒法』,程度夠了以後,在太陽底下也不會有影子的,何況是在月亮底下?」說完看了看還有點餘悸的黃橋,忍不住也打起趣來:「二哥,你不剛還說要學學這類東西的嗎?怎麼真見了就怕成這樣?」

    有點不好意思地掙開方羽的手,黃橋猶豫了一下,下定決心般說道:「經過我深思熟慮後,還是決定放棄剛才的想法。我累了,要去休息了,再見。」說完一遛煙的就不見了。

    看著黃橋有些狼狽的離開,方羽心中有些好笑,覺得今晚上周圍的人好像都有點奇奇怪怪的。

    方羽走入涼亭,坐到張遠之對面,順手也給自己斟了杯茶,端起來問道:「張老對今天的事有什麼看法?」

    「方小哥你的看法呢?」張遠之反問道。

    「在我的感應中和不久前我見過的一個病人的症狀非常相似,他也被一種固定的力圈影響著,不過有點奇怪的是我好像還感覺到一股若有若無的陰冷存在於那力圈中,所以當時沒敢肯定是風水方面出的毛病,想回來向你請教一下,畢竟張老你在這方面要精通的多啊。」仔細感應著,方羽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他在進入醫院的病房後,一看到蒼白著臉在那裡昏迷不醒的王安,靈神就感應到來自遠方的恆定力圈,那種力圈他不陌生,和在柳塬那裡感覺到的類似,雖然影響的部位不同,力圈存在的形式也有別,但穩定不變的特質讓他很快得出了結論。然而就在他剛要說出來時,卻又感覺到一些若有若無很陰冷的東西夾雜在力圈以內,等他想仔細去感應時,那種感覺卻又找不到了,所以在杜若蘭和王小平問他的時候,沒直接說出來自己的感知,他想和張遠之討論一下再說,在年前和張遠之和切磋交流中,他深知張遠之在這方面的能力。

    「如果方小哥也是這樣的感覺,那看來是不錯了。」說到這裡,張遠之忽然話題一轉:「方小哥,你覺得這裡的風水如何?」

    「這裡的風水?」方羽楞了一下問道。

    「沒錯,就是這裡的風水。」張遠之點頭肯定,眼睛很認真地盯著方羽。

    「我從來以後還沒注意過呢,等我看看。」方羽閉眼感覺了一下後,睜開眼睛好奇地問道:「看這裡前窄後寬,金木水土四星龍立基,暗合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的一般風水書上貴地的格局,更難得是建築物不但和這裡自然環境的氣息融合為一,而且明顯有聚生氣滅死氣的功效,為這裡佈局的風水師大不簡單啊,不會就是張老你的手筆吧?」

    張遠之搖頭微微一笑:「當然不是我了,不過依我看來,這個風水師雖然很不一般,但只要對《黃帝宅經》、《陽宅經》等風水方面的東西有足夠深入的瞭解,對練氣方面又有一定的造詣的話,再有主人家深厚的財勢做後盾,風水師不是很難完成這個格局。倒是方小哥直接從氣機的感應,一下子就指出風水術背後的堂奧,叫我很是佩服。不過……」說到這裡張遠之沉吟著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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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4 20:50:03 |只看該作者
列字篇 風水(5-6)




    沒錯!剛才你也說了,按照整個王宅的風水格局,可以明顯的看出當初為這裡佈局的風水師有相當的水準,不應該在那裡留下這麼不合適的破綻。從純粹意義的風水角度看,就那裡的那種不協調長時間的存在下來,除了可以造成住在那裡的人身體出毛病外,還同時影響著這所房子整個的風水,形成財勢過盛而導致刑克的的格局。這種刑克的結局可有家破人亡的場面,所以我覺得很不可思議。另外……」猶豫了一下,張遠之好像下了決心般說道,「不瞞方小哥,當初王小平找到我的時候,我立卦問解,卦象除了前面給你說的那些東西外,還隱隱顯示出另有好幾種大麻煩的跡象,刑名、鬼煞以及一些說不出來的東西。特別是那些說不出來的東西,隱隱的竟然讓當時正在用神的我直覺裡感到些微的恐懼,這是我近三十年來從沒遇到過的情況,要不是卦象裡還有你這位天德貴人出現,還沒從劫關恢復過來的我這次是絕不會答應前來的。」這段話說罷,張遠之明顯的鬆了口氣,看來這些東西藏在心裡對他來說,有著很大的心理負擔。

    「張老不必將這些放在心上,你有迴避的念頭,我想那是因為靈神本能的反應,畢竟你剛從劫關回來沒幾天,元神還很難快速的恢復過來。不過你調理恢復的比我想像的要快了很多啊,按這個速度,我看再過兩三年你就可以恢復到原來的狀態了。」方羽含笑安慰著張遠之,他當然知道心有恐懼對一個修煉到通微之境的人是多麼的難受。「這還得感謝方小哥你的提醒,我回去後嘗試著結合易數進行調理,果然讓我感受到易數里包含了修行的無上法門,連帶著恢復的速度也快了不少。」張遠之說著又要站起來道謝,方羽一見,頭又開始大了,趕忙攔住道:「我說張老,咱們既然已經是忘年之交了,我看你以後也別叫我方小哥,直接叫方羽吧,另外你也別動不動就什麼謝啊謝的,讓我彆扭。你看呢?」

    張遠之被方羽眼裡的誠懇所觸動,於是也爽快地點了點頭:「好,以後我就直接叫你名字。」

    「這樣就好了。」方羽喝了口已經涼了的茶後又問道,「對了,張老,你對明天咱們如何治療有什麼具體的辦法?」

    「明天我想這樣,你去醫院把王安那邊和這裡那個力圈的感應給斷掉,我留在這裡把造成這問題的照壁和那假山給處理了。本來要光是風水的問題,咱們直接把這邊處理掉就可以了,但我也隱約的感覺到了那股陰冷,直覺裡更覺得那東西不很簡單,弄不好是有人在用異術搞鬼,所以還是這樣穩妥點,你說呢?」

    「也好,我從進到這裡後,靈神也常有種不很舒服的感覺,隱隱的老有種壓迫感,現在既然張老也有類似的感覺,那看來是不錯的了,明天咱們就這樣安排,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情。」說到這裡,方羽話題忽然一轉:「對了,張老,剛才在醫院裡,你為什麼忽然變的那樣怪怪的?」這個問題他已經憋了很久了。

    「呵呵,沒什麼,我只是看那個杜小姐和你比較熟悉,你出面比較好辦事而已。」張遠之聽了呵呵的笑著,不過他那雙眼睛和臉上的表情卻有種詼諧的味道。

    「哦,這樣啊,明白了。月近中天,天色不早了,張老咱們回去休息吧。」出乎預料的,方羽只是淡淡的說了聲知道了就站起來準備回房,這倒讓想逗逗方羽的張遠之楞了一楞:「怎麼這半個多月沒見,方羽你好像變了很多?」

    「呵呵,沒變什麼啊,只不過是最近更明白道法自然的真諦了而已。張老晚安。」說著方羽便逕自去了。

    「道法自然這麼也可以解釋?厲害、厲害……」嘴裡嘟囔著,張遠之也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在王小平寬敞的飯廳裡,方羽吃完了早飯準備動身去醫院,王小平卻攔住了:「張老、方先生,先請到我書房來一下,黃橋你請等一會,我有幾句話想和他們二位說。」

    進了書房,王小平從書桌裡拿出兩個皮箱,分別放到方羽和張遠之面前,肅容道:「張老、方先生,這兩個箱子裡各有50萬的現金,就當是兩位治療我兒子的定金,只要兩位治好小安,我願意再各付兩百萬給二位做謝儀,如過覺得數目不夠,兩位開個價出來,我一定照辦。」

    方羽一聽,仔細看了看王小平,見他站在那裡儘管面色憔悴但神情嚴肅,兩眼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和張遠之,心念轉間就明白了王小平這番舉動的原因,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又轉頭看向張遠之,見他也同樣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王小平這時也有點緊張的看著面前這兩個對著滿箱子鈔票不看而用似笑非笑的眼光看著自己的一老一少,心裡在不停的打鼓。昨晚回房後,他輾轉反側不能入眠,醫院回來後從方羽和張遠之的話裡,他發現了希望的曙光,但又得不到他們明確的肯定和說明,這讓他覺得難解,想了好久後,才恍然大悟,無親無故的人家幹嗎給你白幫忙?在暗叫自己怎麼忽然蠢了的同時,他已經做了今天的這個決定,本以為就算數目不對他們的要求,但也會多少有點轉機的,可沒想到面前這倆人的反應會和自己的想像相差這麼大。

    「兩位是不是嫌我的誠意不夠?」王小平咬牙問道。

    「王總,我來這裡是應我黃伯的要求由我父親安排的,不是為這些,你要是想談什麼條件去和黃伯說吧,我先出去了。」說完,方羽轉身推門出去了。

    「我說王翁啊,叫我怎麼說你呢?趕快把你這些東西收起來,你以為凡是人做事都為錢的麼?方小哥可能已經生氣了,我出去看看,你也趕快來,記得以後別再做這種蠢事了。」說完張遠之也出去了。

    「這樣也錯了?老天,你到底要折騰我到什麼時候才算到頭?」已經大約明白自己搞差了的王小平搖著腦袋懊惱地說道。

    方羽和黃橋一進病房,就看到容光煥發逾見俏麗的杜若蘭正在床前觀察病人,看到他們後,微笑著說道:「早上好,方羽你找到病因了?」

    方羽也含笑回答道:「杜小姐你也好,大概有個結論了,不過還需要你的配合。」「哦,那好啊,只要不是太過分的要求,我一定全力配合,這樣吧,咱們到我辦公室談,黃橋你也來吧,不過不許插嘴。」一聽有結果了,杜若蘭高興了。

    「不讓我說話我還進去幹嗎呀,當燈泡又太亮,我看我還是先出去轉轉,一會再回來找你們。」黃橋在那裡口毒毒的話一說完,就嘿嘿笑著出了病房,他一直覺得杜若蘭對方羽有好感,所以自己便知趣的先閃了。

    「這個死黃橋,口還是那麼毒,對了,昨天那個說是你助手的老人呢?怎麼王小平也沒來?」笑罵著,杜若蘭邊走邊問道。

    「他們另外有事,所以就我來了。二哥一直就這樣,嘴上從來不饒人,可人實在不錯。」口裡回答著,方羽進了杜若蘭的辦公室。

    「風水導致的昏迷?」不能接受的,杜若蘭睜大了自己的眼睛。

    「是!我們的初步判斷就是這樣,但也不排除有人暗中在用邪術搞鬼的可能,所以我想在病房裡佈置一下,這需要你的配合。你能不能叫人來把病房裡的一些監控儀器和氧氣瓶撤走,因為如果是有人搞鬼的話,我怕能量充蕩起來造成不必要的麻煩和損失。另外還想請你暫時不要讓病人離開那個房間,可以嗎?」方羽問道。

    「這樣啊,這我得想想。」皺著眉頭,杜若蘭陷入了思考。

    方羽一看,覺得有希望,就加緊努力道:「杜小姐,你放心,我保證不會有什麼危險的,我知道以你所受的教育和學識,接受這類看起來很是無稽的安排比較困難,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嘗試著接受一下。畢竟你也參與了旱魅一事,應該多少有點概念,就當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何止旱魅?我知道讓表妹頭疼的那些事也是你弄出來的。」聽方羽說起以前的事情,杜若蘭微笑著斜了一眼方羽後,心裡一軟,讓步了:「好吧,就再信你一次,不過你也要保證我,病人不會因為你的佈置而出任何問題,不然別怪我趕你出去。」聽到杜若蘭讓步了,方羽迅速把自己的感覺從杜若蘭微笑著斜了一眼後帶來的似曾相識的恍惚中拉了回來,靜了下心神鄭重地道:「謝謝!」

    「還是讓你想起了她嗎?」領先出門的杜若蘭忽然又回過頭來,似笑非笑地問道,完了後又瞟了頓時道心失守的方羽一眼,轉身向病房走去。

    方羽呆了一下,苦笑著搖了搖頭,連忙重整心神跟了出去。

    看到病房裡的儀器和設備都被杜若蘭叫人收拾出去了,方羽不由得對站在那裡的杜若蘭又說了聲謝謝。從進來搬東西的護士驚訝不解的眼神裡,他才進一步體會到了杜若蘭讓步後承受的壓力,所以他又問道:「杜小姐,要不要讓王小平給醫院裡也打個招呼,免得回頭你為難?」

    「不用,這個病人是他們請我來專門負責的,有什麼問題我自己承擔,不用為我擔心。」看到方羽為自己著想,杜若蘭心境大好,展顏笑道。

    「嗯,那我就開始了。」在明白杜若蘭知識女性的獨立個性後,方羽在心裡讚賞的同時,也不再多說,立刻開始了自己的佈置。

    杜若蘭一聽立刻睜大了眼睛,屏心靜氣的準備好好看看方羽到底要怎麼佈置,自從旱魅一遇後,就是面前這個人不斷的從各個方面衝擊著她的感知和心靈,讓她在兩年多後的現在還對他抱著濃厚的好奇和一份異樣的好感。為了這份異樣的好感,她曾多次回想自己認識他的過程,那種沉默和內斂背後的驕傲引發的衝突,隨後引起的好奇,旱魅被滅後他在大雨裡抱著神婆婆的屍體站在戰魔台上的那種神情給自己心靈的震撼,事後自己多次主動接近而被他躲避,給自己帶來的挫折感等等。但她自己心裡明白,最大的觸動來自他對感情的珍視,在這濫情的現代社會裡,像他那樣對待感情的男人已經不很多見了(事見拙作《破邪》)。當時她自己也是從當初對那女人些微的羨慕和嫉妒中,才明白的發現對方羽確實有好感的事實。可是話又說回來,她還從沒真正親自見識過方羽施展他的異能,所以很緊張的等待著方羽的開始。

    長吸了一口氣,方羽紮著馬尾的頭繩「砰」的一聲化為碎屑,一頭長髮在門窗緊閉的病房裡無風自搖,一直靜水無波的臉上顯出一片晶瑩的神光,水一樣清亮的雙眸也在瞬間變成兩汪望不到底的深潭。就在杜若蘭目眩神迷的時候,異光一閃,方羽整個人便又恢復了原樣,微笑著對她道:「我弄好了。」

    「你什麼都沒做,就臉色白了白、把頭繩掙斷,就行了?」杜若蘭回過神來,不能置信地問道。

    「也不過是佈個氣障,隔絕來自風水的無形力圈而已,用不著弄出太大動靜啊。」方羽笑著解釋道。

    杜若蘭怔了怔,突然不明不白的丟下一句話:「你等等。」然後轉身出了病房。不一會進來後遞給方羽一個橡皮筋:「把頭髮扎上吧。不過,我還是覺得你理短頭髮會比較好看。」方羽微笑著也不應聲,又紮起了馬尾。

    「嗯……方羽,能不能讓我看一下或感受一下你所知道的那些東西?」猶豫了一下,杜若蘭忽然又抬起頭,盯著方羽的雙眼問道。

    看著她眼中的期待,方羽發現自己沒有絲毫想拒絕的念頭,點了點頭道:只手輕輕撫上了她的後背。

    杜若蘭就覺得全身倏的一麻、一涼,眼前電光火石般掠過無數圖像,隨即猛地一亮,只見原本平平常常的病房此刻卻被一種朦朦的光華籠罩著,說不好具體是什麼顏色的光華以病人為中心充斥著病房,但又絲毫不影響其它物體的顏色。緊接著她又看到了病人的骨骼和血脈的運行,隨即又發現自己能清晰的聽到病人和自己血液流行的微弱聲音。杜若蘭驚訝地又把目光投向了身邊的方羽,卻發現含笑的方羽還是和平時一樣,什麼特別的地方都沒有,只是在目光遇到他清亮的眼神時,忽然就好像被拖進了一種無法訴說的境地,懶洋洋就像秋日暖陽下的那種閒適和自在瞬間便侵透了她的身心。

    還沒等她仔細體會,方羽的手離開了她的後背,一切從絢爛歸於平靜。

    閉上眼緊緊追逐著那種身心兩從容的難言感受,良久之後,臉色微微發紅的杜若蘭睜開恢復清明的眼睛,盯著方羽輕輕說道:「記得當年我說過的話嗎?我不會放過你這個怪物的,現在我更堅定了我的決心。」說完自信的一笑,笑容間竟然有一種奪魄勾魂的美麗。

    黃橋一進門正好聽到忽然顯現出驚人魅力的杜若蘭說的最後一句話,楞了一下,才看到自己的兄弟方羽正一臉傻樣的站在那裡癟笑,於是狠狠地又看了杜若蘭一眼後打趣道:「我們杜博士下了什麼大決心?是不是堅定了要把我這木頭一樣的兄弟收於愛情羅網下的決心?我舉雙手贊同,不過現在我的肚子很餓了,想必他也是。杜博士該不會沒聽過『要征服男人,就先征服他的胃』這句老話吧?」

    吃過手藝不錯的一餐後,在繚繞的茶香裡被逼不過的方羽直到說完自己的經歷,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心裡有了略微的濕意。自從上午在醫院聽杜若蘭半真半假的那麼說過後,他覺得心裡好像忽然多了個若有若無的影子,和以往的一個影子在不斷的重合分離,這讓他覺得很不習慣,也使他覺得不能像以往那般自如的面對凝神細聽的杜若蘭,總覺得對方的目光在不停地探索著自己,帶給他一種奇怪的壓力。

    不適地挺了挺坐在沙發上的腰身,念頭一轉,他乾脆站了起來:「光顧著說話,還沒參觀你的房子呢,不介意吧?」

    杜若蘭微微一笑道:「好啊,要不要我做導遊?」

    「也好呀,反正你房子夠大,免得我迷路。」同樣的,方羽也努力調整著自己的狀態。平心而論,他在沒上來之前還真沒想到杜若蘭自己住的房間有三室兩廳這麼大,而且整個房間佈置的相當雅致,一點都看不出來一個人獨居的那種空曠感。最讓方羽留意的是書房裡那幾乎佔了三面牆壁的書櫃以及客廳音響邊上整齊插在複合式碟櫃裡的無數張CD、影碟;再有就是隨處可見的盆栽花卉,儘管數量不少,但在刻意的安排下,處處讓人覺得獨到和精緻;特別叫人感覺舒服的是儘管現在是冬季,屋腳卻有幾枝淡黃色的小花靜靜的開著,在房間裡散發出若有若無的香味。奇怪的是,這房間、這氣氛忽然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他知道,他絕對沒有來過這裡。

    等從杜若蘭那裡吃完飯出來,黃橋開車把方羽送到王小平家門口以後,坐在車上一把拉住已經下了車的方羽,語重心長地在他耳邊說道:「兄弟,儘管我們走的路不同,我也不很明白你這次出來到底要找什麼,不過感情這東西我覺得只要是人都應該經歷它。別逃避了,好好把握住,說實話,杜若蘭真的很配你,更難得是她對你真有好感,以她這樣的人才樣貌,可真是『手快有手慢無』。記得幫我給王總打個招呼,我就不進去了,你自己保重。」說完不等方羽回話,逕自開車走了。

    一進大門,方羽就往東跨院走去,一面走,一面四下打量著。也直到這時候,他才有工夫仔細的看看王家這座已經在寸土寸金的現代都市裡很難見到的大宅院,儘管昨天在感應裡已經知道了它的佈局,但這會在中午暖暖的太陽下看起來,感覺又是不同。這座相對老式的大宅前後三進院落,所有建築皆是平房,以中進的巨大正廳為中心,連接著左右兩側的兩個跨院,後進是佔地更為廣闊的花園,讓整個院落成了棋盤式格局,保持前窄後寬的凸字形。一路走來,花園流水,處處都能感覺到一種古老的平和雅致,當然也不可避免的能讓人在不知不覺間領略到主人的財富,還好感覺起來不覺得叫人討厭。

    一拐入東院,從隱約打掃過的痕跡來看,正對門處的照壁已經被拆掉了,院子中間的水池裡也不見了昨天感應到的那座假山,就連水池邊上的方磚地面,都絲毫瞧不出有幾小時前曾動過工程的痕跡,方羽在暗念主人家財力的同時,明顯的感覺到這裡的氣場已經和整個宅院的融為一體,那種恆定地影響著王安的怪異力圈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不過他四下望去並沒有發現本該在這裡的張遠之,心裡不禁有些奇怪。

    等進了中堂問過傭人後,才知道東院的工程結束後,王小平去了公司,張遠之也說有事出去了。

    笑著搖頭告訴傭人自己已經吃過了,想到後面花園去坐坐後,方羽出了正廳,又來到昨夜已經來過的後花園,在亭子外面的太陽底下找了塊石頭坐下,想起心事來。

    冬日的太陽在北方的午後下曬起來剛剛好,閉上眼,聽著風和萬物的聲息,方羽覺得很是舒服。如果心裡沒這麼多事情那就更舒服了,他微笑著想著,不由自主的想起黃橋臨別時的提點來。

    「別逃避了?難道我是在逃避嗎?」在心底裡承認過自己對杜若蘭也很欣賞後,方羽靜靜地問自己。

    「方羽,躲在這裡想什麼心事呢?」方羽聞聲回頭,看見面色有點古怪的張遠之正在從不遠處向他走來,相隔竟然只有兩三米。

    一楞之下,方羽忽的跳了起來,面色瞬間變的奇壞無比:「張老,糟了,咱們得趕快上醫院。」

    一路之上,面色大壞的方羽一言不發,只是閉著眼靜靜地坐在那裡,而張遠之也悄然的一言不發,儘管他不知道方羽的面色為什麼忽然變的那麼陰沉,但他卻能感覺到從方羽那裡波動的浩瀚氣機,那氣機中竟然隱隱的有股森寒的殺意,刺激著他的靈神也不安得洶湧起來。

    進了醫院後,方羽三步並作兩步上到三樓,一推病房門,正好遇到剛要出來的杜若蘭。杜若蘭被他的面色嚇了一跳:「方羽你怎麼了?怎麼又回來了?」

    方羽勉強一笑:「一會給你說。」說完轉身對緊跟著進來的張遠之問道:「張老,你那裡有沒有什麼用慣了的能跟蹤氣機的東西?」

    「跟蹤氣機的東西?!」

    「對,就是跟蹤氣機的東西。」方羽肯定地重複了一遍。

    「那就只有這個了。」張遠之從胸前的兜裡很慎重地掏出一個小紅兜,倒出六枚明晃晃的銅錢來。

    「一個就可以了,這是張老立卦的東西吧,看起來用了不少年頭了。」伸手接過一枚,方羽仔細打量著銅錢上已經磨得溜光的邊緣笑道。這會他已經恢復了常態。

    「是啊,跟了我快一輩子了,八歲的時候我父親教我易數時候給我的。」張遠之看著銅錢深情地說道。

    「那就更好了。」方羽說著把銅錢在雙手裡一合,也烙上自己的印記,然後就在另外倆人目光注視下把銅錢放進了依舊昏迷著的病人口袋,然後又仔細打量了下病人,說道:「看來氣色好了不少,我想今天晚上,最晚明天早上就應該能醒過來。」

    杜若蘭儘管還在奇怪方羽剛才的舉動,但聽到說起了病人的變化,也贊同道:「沒錯,我也是這麼認為,儘管暫時沒辦法用儀器測量,不過根據我的判斷,應該有了很大起色。直觀的,面色變得紅潤了不少,同時呼吸也深長了起來,如果現在有人說病人在睡覺,我在沒做進一步檢查前,也無法反駁。」

    張遠之過來看了看病人後,也點了點頭同意道:「看起來是好很多了,剛才……」他猶豫了下止住了話。

    「對了方羽,剛才你怎麼面色那麼壞?」杜若蘭也關心地問道。

    方羽想了想,對杜若蘭道:「咱們到你辦公室說吧,好嗎?」

    在杜若蘭的辦公室坐下後,方羽面色一正,對張遠之道:「張老,咱們這次太大意了,要不是你剛才的接近忽然提醒了我,這次這個病人非毀在咱們手裡不可。」

    「哦?怎麼會這麼說?」張遠之一驚不解地問道。

    「張老,你可能因為還沒完全恢復,所以沒感覺到,我也是你剛才接近後,才忽然想到的。」

    「到底是什麼啊,你快說啊,怎麼還是這麼溫吞吞的樣子?」一頭霧水的杜若蘭有點性急的催問著,直到看見張遠之微笑著看了她一眼,才感覺到自己話裡的不妥,臉一紅,躲開張遠之的視線,只敢看向方羽。

    「以我的敏感,本該在至少五米外感覺到張老你這樣有龐大能量的人接近的,我想你剛才走過來的時候,也沒刻意的隱藏吧?」看到張遠之有點恍然的點頭後,方羽繼續說道:「但事實上你接近到兩米的而且在說話的時候,我才感覺到你的存在。驚訝之下,忽然有很多疑點在我心裡閃過,讓我再清楚不過的知道我們已經被有心人暗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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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4 20:50:26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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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算了?!」張遠之沉吟著重複了一句,而杜若蘭一驚之後本想開口,看了看張遠之又看了看不見絲毫異樣的方羽又打住不說了。

    「想必剛才在車上你一直能感覺到我能量的波動,那是我在感應對方佈置的範圍,幸好只有王家和醫院這裡兩處,醫院這裡應該是重點。或許是對方感應到他的佈置被我察覺了,所以在快到醫院的時候,他的佈置忽然消失了。」方羽說到這裡,才叫杜若蘭鬆了口氣,不過轉眼又讓她的好奇心大盛了起來:「你說了半天,你所說的那個佈置到底是什麼?能仔細說說嗎?」

    這時張遠之說話了:「那個佈置應該是一種看不見的東西,按照剛才方羽的舉動來看,也是個練氣者布下的氣機,是不是方羽?」

    「說它是氣機也沒錯,因為它本來也是用能量形式來展現的,不過這個氣機很奇怪,它很微弱,但對人的精神卻有極大的麻痺作用,特別是對修行的人和它所刻意針對的人,剛才我發覺後,把一直封閉掉的靈眼打開,提升到很高的狀態才清楚地把握到它的存在。這是一種我從沒遇到過的東西,想來張老也沒接觸過這種東西,所以才會被它默默的影響而不自知,不過這麼厲害的能量糾纏著王家幹什麼?能修出這樣東西的人至少也應該擺脫大多數負面情緒和物質利益了才對,為什麼會對一個普通人下

    手?」

    「你看會不會是和黑巫一樣,被別人請來的?」儘管不很明白方羽所說的東西是什麼,杜若蘭還是說出了自己想法,同時在心底裡暗暗為方羽不迴避在自己面前說這些而感到開心。

    「很有可能,對方的能量雖然和黑巫有很大差別,大到足以讓我能判斷出絕對不會是巫門中的東西,但有點感覺卻是一樣的,都是那種讓我不很舒服的陰冷的感覺,估計也是個以死為道的存在。但奇怪的是我怎麼都想不起來巫道兩門有哪個門派或者分支有修成這種東西的法門存在,這次真是踢到鐵板了。」方羽尋思著苦笑道。

    「難怪我的卦象晦澀不明,我的靈神會本能的迴避,原來是有這樣的一種東西存在,難怪了。」張遠之恍然地道。

    「是啊。昨晚在花園裡說你的卦象裡隱含刑名、鬼煞以及一些說不出來但叫你本能恐懼的東西時,我儘管當時也說自己來到王家後隱隱有種壓迫的感覺,但你說的話絲毫沒引起我的警覺,現在想起來那種忽略就是這個東西在起作用了,不然以我對張老易數的佩服,怎麼可能不引發一探究竟的好奇呢?厲害!」輕讚著方羽又自問道,「現在那東西是找到了,可刑名和鬼煞又代表什麼呢?這麼看來這趟簡單的治病變的越來越有趣了,真叫人期待啊。」

    「期待?」杜若蘭無話可說地問著方羽,當然也有點奇怪方羽這麼積極的態度,在她的記憶裡,方羽只是在事情臨頭的時候才會一步不讓地面對,好像從沒見過他這麼熱心地面對什麼事情。

    「方羽你真的比以前變了很多,看來我要找個機會喝兩杯給自己慶祝一下,不過眼下是沒什麼工夫了,因為我想我已經碰到可能是鬼煞那個東西了。」苦笑著,張遠之說道。

    「哦?」方羽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引了過來,杜若蘭也驚訝地看著張遠之,只覺得這些事聽下來頭有些昏沉沉的,不過也隱隱感到有點興奮。

    「上午我處理完東跨院的事情後,本想在那裡等你,結果忽然有人來找陪我在那裡的王小平,說科技園那邊有事找他。就在那時,我心裡忽然有種很想跟著去看看的渴望,當時那種渴望非常的強烈,於是我也跟著去了……」

    車一拐上位於郊外的科技園的高速公路,張遠之就隱約聞到了一股焦灼的味道,隨著車的前進,那種味道也越發的濃重,重到連車內的香水也壓不住的地步,而身邊王小平的臉色也隨著味道的加重而不停地變得陰沉下來。車內一時間一片死寂。

    車子經過連續三道嚴格的檢查後緩緩停在火災現場裡相對乾淨的一角,下了車,張遠之站在此刻還濃重得能叫人嘔吐的焦灼味裡,默默地看著面前燒成一片廢墟的廠房,巨大的場地上除了半塌的幾堵高牆外,只有一堆又一堆黑乎乎的灰燼,高高堆起的瓦礫裡,橫斜著不少奇形怪狀扭曲著的鋼鐵物件,可見當時火勢的慘烈。

    張遠之原本沒打算走近去看,因為現場還有幾百人在那裡忘我的清理著,各種工具的轟鳴聲在那裡響成震耳欲聾的一片,但相對那些被燒燬後堆積成山的廢墟,人和機械顯得那麼的渺小。面前這一切,讓張遠之久歷世情錘煉的心靈,也不由蒙上一片陰影,在他近百年的悠長生命裡,見過無數次天災人禍,但眼前的場景,還是深深觸動了他心裡柔軟的角落。

    本能的,他逐漸接近現場,在跨出前行的第九步時,一個巨大的聲音悶雷般忽然在他腦海裡炸響——「滾出去!」眼前一黑,轟然巨響的音波讓毫無防備的他踉蹌了幾步,重新站穩後,張遠之的臉色已經變得極度蒼白。

    全力催動著體內一窒後開始高速運轉的靈神箭一般四下探去,張遠之站在陽光下的影子逐漸變虛變淡,轉眼消失不見。在忙亂的清理現場,沒有人注意到這種異象,就在後面不遠處坐在車裡的司機也只看到他差點摔倒後站得分外筆直的身軀。

    靈神幾乎在射出的同時,就捕捉到了另一個更加灼熱的存在,那是一種張遠之似乎熟悉,又似乎陌生的龐大能量,深吸了長氣,張遠之加快吸收天空中太陽光的速度,他體內的能量也以幾何般的速度膨脹起來,這麼多年來,在陽光下,他還沒怕過任何人和事。張遠之斷聲喝問道:「你是誰?」

    「滾出去!」又是那個悶雷般的巨響在腦海裡響起,但已經無法撼動他有了準備的神智。

    「你到底是誰?」不理會聲音的恐嚇,他在反問的同時,又緩慢而穩定地踏出了一步。腳步落地的一剎,「轟」的一下,他就覺得全身象被雷擊了一樣劇烈顫抖了起來,一種難以訴說的灼熱感受掠過他全身的神經。與此同時,他早已準備好的氣機也以電光火石的速度狠狠地撞在那團看不見的能量上。

    當電擊般的感覺從神經末梢消退時,張遠之才發覺自己已經汗出如漿,雙腿微微的發顫,不過好在那團詭異的能量已經在感應裡消失了,天地萬物的聲音和信息又一次回到了他的感知裡,溫暖的陽光依舊毫不吝嗇地照在他身上,讓他覺得親切得一如往常。深深地吸了口氣,就那麼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藉著太陽的光輝,張遠之調理起自己倍感虛弱的元氣來。

    緩緩睜開還留有疲色的雙眼,張遠之開始凝神重新打量起面前廢墟的格局來,從剛才無聲無息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接觸中,他已經隱約的察覺到對方是什麼東西,同時,他到這會兒才真正察覺到自己自從陷落在劫關之後,氣機所受的損失。

    他修煉的「大方諸宮服日芒法」本身就是通過不斷吸收太陽的光芒來增強自己修為的法門,將近八十年的修煉過程也早已突破了書上說的「勤修不已,十八年後日照無影」的境界,在過了所謂三十六年後成仙時所描述的境界後,他又苦修了近五十年才晉入過劫關的行列。要不是前些日子過劫關的時候出岔影響太大,他有信心剛才在太陽下的全力一擊,一舉融化對方攻擊的根源,而現在,他只能讓對手迴避。

    「那張老默查後認為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方羽聽到這裡,沉吟著問道。

    「存在?為什麼不是別的,而是存在?」注意到方羽用詞上的古怪,杜若蘭在心裡暗暗琢磨到。

    「從那團能量穩定的狀態和局限於固定區域的樣子來看,我感覺很熟悉,就和風水格局中形成的力圈類似,但能發能收,同時又能和我在精神的層面作接觸來看,又不完全像風水造成的現象。所以我在奇怪之下,細細地勘察了那塊廢墟的風水格局,從四周的環境來看,那裡的風水是一等一的好地,不管是不遠處山川的來龍,還是近在咫尺的水口,都不能找出什麼毛病。後來我要王小平幫我找來被燒掉的廠房的設計圖和以前拍好的照片、錄映帶等資料來看,還是找不出什麼毛病。更從王小平的口中知道燒掉的那三座廠房內部都裝有內部自動滅火系統,但廠房還是迅速的燒掉了,同時在王小平那裡也見到了被燒死的七名值班人員的家屬。唉,當時看起來實在可憐。」歎了口氣後,張遠之挺挺身子,又道,「於是我就更想查明白那裡的蹊蹺,經過考慮後,我決定到科技園周圍的農家走走,看看他們是否能知道些更多的東西,畢竟在火起的時候,他們都能看到,誰知道這一去,卻得到了個意外的訊息。」

    「是什麼消息?是不是有人故意放火?」聽到這裡,杜若蘭不由自主地往惡劣的方面想去,這一陣聽到的這種種匪夷所思的事情,讓她本能的感覺到有股勢力在對王家進行著攻擊,所以忍不住問了出來。

    「不是。那些農家都說只看到忽然間火起,而且從很多人的說法來看,火應該是從內部燒起來的。我說的意外消息是,無意間聽到幾個老農在那裡嘟囔『那裡明明是一塊受到過詛咒的地方,只能種種莊稼,不能修蓋房屋,看,現在果然出事了吧?』」「這個意外的收穫叫我吃驚不小,於是我趕緊請他們給我仔細說說,可他們也只是大約的知道流傳在那片村子中的一個傳說。說從好幾百年前,被燒掉的那個地方就有不能蓋房子的說法,凡是在那裡蓋了房子的,過不了多長時間都會被莫名其妙的大火燒成白地,而且每次著火,那裡都會死人。所以他們都說那片地方是塊邪地,受過凶鬼厲魄詛咒的地方,也因為那裡已經很多年沒修過房子,只當做耕地用,沒出過什麼事情,這個傳說也就慢慢在人們的腦海裡淡忘了,只有幾個上歲數的,還多少有點印象。」

    「在當初科技園征地的時候,他們中也曾有人給征地辦的人說過這個傳說,可征地辦的根本不聽,反說他們想造謠,用封建迷信阻撓本地經濟的發展。大帽子扣下來,嚇得他們不敢再提,到事情發生後,才敢在底下偷偷的議論,恰好又被我給聽到了——看來這事還真有點邪門,我懷疑那個東西就是卦象裡所說的鬼煞了,它讓我很感興趣。」

    「照這麼說,如果傳說是真的話,那裡確實有問題。可是以張老的見識和手段,在隨後的勘察裡找不到任何痕跡,我去恐怕也是枉然,要是果真像張老感覺到和風水的佈置有關,那我就更不行了。不過不去看看又覺得不合適,該怎麼辦才好呢?要是能證明傳說是真的就好了。」思索著,方羽在張遠之期待的眼神下說出了自己的看法。「這個不難啊,如果那裡要真是連續發生過那麼多次火災和傷亡的話,這裡的地方志上應該有記錄的,我可以幫你們查。」出乎方羽和張遠之意料的,杜若蘭興奮地說道。

    「那就麻煩你了杜小姐,能不能現在就查查?」張遠之高興地問道。

    看了看腕表,杜若蘭說道:「還有半個多小時才到下班時間,書在我房間裡,只能等下班了,不好意思。」

    「哦,那好吧。」張遠之眼睛一轉,忽然說道,「對了方羽,乾脆這樣,等一會你陪杜小姐去查,我回去給王小平打個招呼,要想進入火災現場,還得費不少手腳,晚點咱們再聯絡,好嗎?」

    「也好,一有結果我馬上回去找你。」方羽無奈地答道,他知道張遠之的出發點和黃橋一樣。

    「方羽,你剛才說的靈眼是什麼?」張遠之走後,杜若蘭忽然問道。

    「和平常有些書上說的天眼有點類似,說簡單點就是能看到一些常人無法看到的事或物的一種能力,有點像傳說中二郎神的第三支眼睛。」一楞之後,方羽說道。

    「那它的位置是不是就在醫學上常說的松果腺位置?」杜若蘭追問道。

    「其實靈眼只是一種形象點的叫法而已,並沒有具體的位置,如果修為到了的話,全身哪裡都可以是靈眼的,簡單來說,它是一種能力的代名詞,並沒有刻意的位置。」方羽笑著解釋道。

    「那它是不是還有層次?我剛才聽你說你提高到很高的層次才感覺到麻痺你的那種東西。對了還有,你為什麼要刻意的封閉它?」杜若蘭越問興趣越大。

    「有層次的,很多道書、佛經上把它分為五種層次或者六種具體的界限,不過在我理解,實際是說對這種能力的把握和敏感度上的區別,本質上都一樣。至於刻意封閉它的原因……」方羽大大地苦笑了一下後說道,「你以為整天生活在一個隨時可以感知到別人心裡想法,知道將要發生的事情的環境裡是什麼滋味?更何況還是在負面的東西更容易感應到的環境裡?」

    看到杜若蘭臉上的不解逐漸被一種有點理解的神色所代替,方羽笑了笑說道:「應該快下班了,在去查地方志之前,麻煩你再去吩咐值班的護士一聲,千萬不要把病人帶出房間,也不要動病人身上的那枚銅錢,眼下情勢很嚴峻。」

    一天內會連著兩次跟杜若蘭去她在醫院隔壁醫學院的房間,讓方羽多少有點不自在,中午還好有黃橋陪著,到了傍晚再進入醫學院的大院,卻讓他有了自己是大猩猩的感覺。幾乎所有在路上遇到的人在和杜若蘭打招呼的時候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尤其是一群一群走過來的學生,男的還好點,盯著看過去也就算了,特別是女學生,都走到背後很遠了,竊竊的語聲和笑聲還是不停地鑽進他耳朵:「那是杜老師的男朋友吧?很帥哦,這下那些男老師可就慘了。」

    這些目光和私語讓方羽的臉不受控制的熱了起來,同時想低下頭的念頭特別強烈,不自在中他看了看身邊的杜若蘭,卻發現她的神情還是那樣的自若平和,同時還多了點身為人師的凜然。感覺到他的窘迫,杜若蘭有些想笑,她還是第一次這麼明顯的看到這個一貫從容的方羽這樣好玩的樣子。

    或許是察覺到了她眼中那一抹挪喻的笑意,近乎本能的,方羽也微微一笑,深吸了口氣,整頓六識,一下子把心神提升到無裡無外的境地,周圍的天地立刻就安靜和諧了下來,再沒有什麼東西能影響到他自在從容的前行。

    正想說話分散他窘迫感的杜若蘭眼看著他的變化,心猛地跳了幾跳,在記憶裡她還頭一次看到表現出這種味道的方羽:只顯現著熱情、天真和自自然然坦坦蕩蕩的清亮眼神,像拂過大地的春風一般帶給自己難言生機和活力的笑容。難道這才真正的方羽麼?

    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方羽利用等杜若蘭查地方志的空快速整理著自己的思緒。短短一天多的時間裡,會遇到這麼多事情,是他根本沒有想到的,特別是下午感覺到的那種令自己都被麻痺的存在,以及張遠之中午遇到的那還說不明白到底是什麼的另一個存在。根據張遠之的感受來看,這兩個存在應該不是一路的,但為什麼會同時找上王家呢?這一點讓他一直覺得不解。不過到這時,他也發覺自己身上一個很明顯的變化,就是到此刻為止,他都絲毫沒想過要避開這些,想想在田家老莊遇到宣真宗秘陣時所作的思想鬥爭,他明顯地感覺到了自己的變化,儘管不知道這種變化最終是好是壞。但目前的他,還是比較喜歡這種變化的,這讓他覺得自己身上存在的異能有了某種新的意義。

    「查到了!查到了!我的天,果然是真的,方羽你看。」驚叫著面色變得蒼白的杜若蘭拿著書跑到他面前,一邊說著一邊指給他看,「我剛心算過,從第一次火災開始,到現在二百三十八年間,一共發生大小火災二十二次,加上這次總共是二十三次,總共因火災死亡一百一十三人。除了這次,最近的一次在清末宣統三年,燒死十七人,燒燬房屋十六間。」一口氣報出這個被志書上稱為青龍坡的地方發生的連串災禍,杜若蘭不由得呻吟起來:「看來是真的了,這怎麼可能?」

    壓住心頭被這些數字背後的意義所帶起的波瀾,方羽把目光定在了第一個受災的家主名字上,這麼多火災裡,這個叫司馬輝的人最慘,全家四十二口全部葬身火海,無一人逃脫,燒掉的房屋間數也最多。看到這裡,方羽心裡一動,從這家被燒掉房屋的間數來看,這人在當時應該是非官即富之家,要是沒記錯的話,一般的地方志裡都有的人物誌上說不定還有他相關的記載,想到這裡,他開始快速地翻起書來。

    等方羽在夜色裡回到王家時,張遠之正在中院的大客廳裡陪著神情更見憔悴的王小平說話,看到方羽進來,王小平神色黯然的臉忽然生動了起來,他搶上幾步,急切地問道:「方先生,我兒王安現在怎麼樣?」

    方羽看到他眼中期待的光芒,不由動容地回道:「王總,你先別著急,我有話要跟你說,你兒子不會有問題的,這一點我現在給你保證。」這一次,他從這個不怎麼叫他喜歡的巨賈臉上看到了曾經在父親臉上出現過的牴犢深情,於是也罕見地說出了這麼肯定的回答。

    聽到這個期盼了太久的答覆後,王小平臉上的戚容一下子去了大半,激動得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方羽微微一笑,拉著他坐到沙發上,在等他平復情緒的空裡,扭頭把探詢的目光投向也在微笑著的張遠之,看到張遠之微微地點了點頭,於是對已經基本恢復平靜了的王小平說道:「王總,剛才張老給你說了工廠那裡發生的事情吧?還有醫院和這裡

    的?」說到這裡,他忽然發現張遠之在給他搖頭示意,還沒等他完全明白張遠之又點頭又搖頭的意思,王小平的回答便給了他答案:「醫院和這裡又發生什麼事情了?」說這句時,他的臉色又開始發白了。

    方羽在來時心裡已經有了打算,知道不管是醫院或是工廠那邊,不插手便罷,只要插手,就一定要取得王小平的完全合作,畢竟所有的一切是人家的事情,沒理由不讓人家自己做出選擇,於是便開始詳細說出這一天來發生的事情。

    「難道真是誰在背後對付我?我到底作錯什麼事情了?為什麼會有人要這麼害我?」聽完方羽說出的事情後,王小平神色呆滯地喃喃自語道,他聽到的事情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也正擊中了他最害怕的軟肋。

    如果不信這些的話,他不會特意花那麼大的價錢來買這座歷史頗久的老屋,也不會在兒子剛昏迷一兩天後就請來張遠之他們,更不會每年拿出相當多的錢來做些他理解裡積陰德的事情。他深深明白,錢多了一定會有人嫉,依他的財勢,他並不很擔心這個,就怕招惹上那些他用錢解決不了的問題。儘管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但那也是要能見到鬼之後才可以做的交易,他可從來沒覺得自己有看見鬼的能力。

    「王翁,你也別太擔心,我們既然已經在這裡了,又遇上了,不會不插手的,之所以告訴你這些,是因為我們需要你的配合,至於這些說不清楚的東西,你就不用操心了。」張遠之看他半天都恢復不過來,也過來坐到他身邊勸道。

    長吐了氣後,原本木然的王小平霍地站了起來,雙手握拳激動地道:「好,我也豁出去了!兩位有什麼需要就儘管開口,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辦。竟然對我唯一的兒子的下毒手!我……」說到這裡,他又激動地咳嗽了起來。

    送方羽離開後,大約有兩個多小時,杜若蘭只是坐在沙發上發呆,今天發生的種種不可思議的衝擊久久不能從她的腦海裡退卻。在方羽的幫助下,她感受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讓她對那個未知的領域有了很大興趣,可隨後聽到的事情,卻又讓她產生了一種本能的恐懼。儘管從理性的層面上,她對方羽他們說的那些還有很多的疑問和不確定性,但作為一個女人,她卻本能的感到一種恐懼。她不很明白自己到底在恐懼什麼,她此刻沒心思去這麼理性地分析原因,她只是很清晰的知道,她在為方羽擔心。

    心煩意亂地坐了良久之後,毫無睡意的她還是決定去醫院看看,隱約的她總感覺到醫院今晚不會太安寧。

    今天是正月十六,本該是月亮最圓的一個夜晚,可黃昏時刮起的北風帶來的漫天雲霧卻遮住了天空的圓月。時近午夜的街道,越來越濃的寒意裡看不到幾個行人,本來明亮輝煌的街燈此刻看起來也是那麼的昏黃慘淡,就連平日裡整夜川流不息的車龍也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只有偶爾零星的汽車風馳電掣的從街面上開過,一切是那麼的清冷。在風裡,她不由得裹緊了身上的大衣。

    白天一片喧鬧的科技園在暗淡的夜裡顯得分外寂靜,只有越來越冷的北風遠遠傳來淒厲的嘯聲,高高堆起的瓦礫在夜色中有種猙獰的妖異,就在午夜時刻,方羽和張遠之出現在廢墟。

    「張老,就是這裡嗎?」在北風的呼嘯下依舊那麼難聞的焦灼味道裡方羽問道。

    「沒錯,就是從這裡走出去九步後,遇到的那東西。」張遠之肯定地說。

    「那張老你就留在這裡,我去看看。」說著方羽已經開始動身走去。

    默默地點了點頭,張遠之沒再多說話,他已經能感覺到方羽浩然不可抵禦的能量籠罩住了這片空間,正在不停翻騰著向內收縮。他知道以他現在狀態去了不但幫不上忙,反會成為方羽的拖累。他明白方羽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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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4 20:50:57 |只看該作者
列字篇 風水(7-8)




    穩穩地踏出第六步後,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量在方羽的氣罩內炸開,在常人不能感受到的層面裡,殷雷般的巨響遠遠地傳開。在張遠之全神貫注的夜眼中,只看到方羽隨風飄搖的馬尾長髮在巨響的同時刷的在夜色裡彷彿有了生命般飛舞起來,緊接著一陣讓人毛骨悚然的吱溜聲從那邊傳來,使張遠之也不由得後退了兩步。

    感受著那力量一波強過一波的抵抗,此時的方羽長髮飛揚,圓睜的雙眼就似兩個望不見底的黑洞,在夜色裡發出莫名的異光,當胸虛抱如太極的兩手十指不停地輕顫著向裡合攏,腳下緩慢而又穩定地踏出一步又一步。

    第十二步落地,外炸的力量忽然一弱,緊接著又以六股比剛才強橫數倍的力量反撲了過來,同時方羽的腦海裡響起一個陌生的聲音——「滾出去,這是我的地方。」

    幾乎與那六股力量同時澎湃洶湧起來的無匹能量毫不退縮的接下六擊,方羽再踏前一步,飛揚的長髮飄動的更加急勁,合攏的雙手再緊,摻和著撼神術的心語也同時迎了上去:「大地怎麼可能會是你的地方?」

    勁氣一觸即退,再回頭已是能讓五臟都要燃燒起來的灼熱,就那麼彷彿來自幽冥的,六團青白色的濛濛光焰在方羽的身邊出現,同時方羽的腦海裡也如颶風似的響起了無數鬼哭狼嚎般的怪音。

    就在青白色的濛濛光焰和腦海裡鬼哭狼嚎出現的前一瞬,方羽屹立如山的身影也詭異的平空消失,與此同時,一直在遠遠呼嘯的北風好似被什麼東西召喚了一樣,急劇地在廢墟裡旋起,一時間整個廢墟裡風聲淒厲,飛沙走石亂成一片。

    在如此這般狂猛的風裡,那六團青白色的濛濛光焰依舊搖曳著沒有消失的痕跡。而就在張遠之驚疑不定的時候,只聽到風暴的中心處傳來方羽清朗的低喝:「玄、天、無、極、天、地、自、寧!」隨著他一字一吐的喝聲,六團青白色的濛濛光焰就像被一雙無形的大手一個個的滅去。當最後一團光焰消失,瞬間開始平息的風暴餘韻裡幻現出方羽屹立如山的身影,滿頭的長髮依舊在那裡隨風飄搖,滿是汗珠的臉上虎目精光電射。

    方羽長長地吸了口清冷焦臭的空氣,一咬牙準備不計後果地徹底毀掉這裡,就在這時靈神深處忽然傳來一陣波動,張遠之的急叫也同時傳來:「方羽,不要衝動,醫院那面有問題。」

    聞言吐出胸中悶氣,方羽的長髮逐漸回復原狀,在消失的瞬間他冷冷對著腳下的地面說道:「我還會回來!看你還能藏多久!」

    走上醫院特護區的樓梯,杜若蘭才覺得身上暖和了一點,剛才從門口的玻璃上,她看到自己的臉都凍得有點發白,「幸好值班的人沒有看到,不過張師傅怎麼會這麼大意,現在就睡了呢?」在這麼想著的同時她才發現自己出來的時候忘了戴口罩。

    聽著走廊裡迴響著自己腳步的聲音,頭一次她發覺心裡隱隱有點害怕,走廊裡乳白色的燈光在轉彎處透下的暗影,看起來也莫名的叫人覺得不舒服。她不由加快了自己的腳步,同時心裡暗怪自己來之前沒有換掉皮鞋。

    王安的病房在三樓,那裡只有六個病房,是特護區裡的特護區,能在這裡住院的,不是高官就是巨富。所有房間,包括走廊都是用專門的隔音材料特別包裝而成,所以拐上三樓後,沒有一點聲息的,那個一身白衣的女人背影就出現在她的面前。

    「你在幹什麼?你是誰?」強忍住要歇斯底里大叫的衝動,杜若蘭在一身冷汗中用顫抖的聲音喝問道,此刻她能明顯感到自己全身因為剛才的忽然驚嚇而簌簌地抖著。

    在不算昏暗的燈光下可以明顯看到對方受到的驚嚇不比她小,渾身劇烈地一震後,一個東西從她的手裡掉到了手扶的病床上,在杜若蘭看清楚已經半出了門口的病床上躺著的正是自己的病人的同時,她也看到了轉過來的那張臉。

    一種驚艷的感覺很罕見的迅速在杜若蘭的心頭升起,那種感覺的強烈程度甚至壓住了心裡受驚之後的餘韻和看到病人的被偷拖出來時的憤怒。就在她驚艷愕然的時候,那個女人那雙好像會說話的大眼睛哀怨地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回看了還是一動不動躺在床上的王安一眼,便以一種杜若蘭不能相信的高速掠過她的身邊,轉眼在樓梯的拐彎處消失不見。只有還飄散在走廊中的隱隱餘香和那一眼中飽含的哀怨和傷感引發的共鳴才提醒杜若蘭剛剛那一幕真的發生過。

    「你怎麼了?」等方羽清朗的聲音出現在她的耳邊,她才從愣怔中醒過來,一轉頭,看到滿臉大汗的方羽正關切的看著她,本能的,她一把抱住方羽,僵硬的身體這才鬆弛了下來。

    「我把病人推回房後,發現今晚值班的兩個護士都昏睡在值班室裡,而病人的臉色也忽然變得這麼差,我想下去喊人,可腿軟得怎麼也邁不動腳步,又怕自己走開後病人再出什麼別的意外,不過還好你們這麼快就來了,你們沒碰上剛才的那個女人嗎?」已經基本恢復過來的杜若蘭一口氣把剛才的情況說完後,臉色異樣紅潤地問道。

    「張老,那兩個護士情況怎麼樣?」方羽只是搖了搖頭,反而先問剛走進來的張遠之。

    「看樣子好像是受了迷魂一類的小術,睡一覺醒來就沒事了,我沒叫醒她們,免得損傷她們的識神。杜小姐你沒事吧?」張遠之進來後看著杜若蘭關心地問道。

    「謝謝,我沒事。」想起剛才自己一把抱住方羽的情景,杜若蘭臉色更加紅紅地謝道。

    「哦,那就好,剛才真嚇了我們一跳。對了方羽,王安怎麼樣?」張遠之走到病床上看著病人問道。

    「我剛剛檢查過,雖然又受到了那個東西的侵入,不過因為時間很短,問題不大,不過要醒過來可能還要兩三天。」方羽說道。

    「看來我們晚來一步,這會我銅錢上的感應也消失了。」張遠之皺著眉頭感應了一下說道。

    「是,在杜小姐驚走那個女人後,那東西也忽然消失了,不過不要緊,只要病人還在,他們還會來的。我現在有個奇怪的感覺,施展這東西的人不是想要王安的命,否則的話,剛才那女人就會下手了,而且在咱們被王家請來之前,他們也有足夠的時間和能力下手的。」方羽一口氣說出了他的判斷。

    「張老,剛才我看到那個女人時,你的那枚銅錢正拿在她手裡,被我一嚇,才掉在病人身上,是我推病人的時候放回去的。」跟著方羽叫張遠之為張老的杜若蘭見狀說道。

    「哦,杜小姐你剛才說遇到的那個女人看了一眼後就讓你覺得很憂傷?」張遠之看了看在一邊默不出聲的方羽,對杜若蘭問道。

    「沒錯,那一眼當中包含的那種哀怨和憂傷讓我的心猛烈地抽搐了起來,好像我自己也應該那樣一樣。」

    「看來是不錯了,那些護士可能就是她給弄暈的,不過她拉病人出來幹什麼?想偷走?」張遠之奇怪道。

    「先別想那麼多了,我想很快會弄明白的,現在夜已經很深了,不如我留在這裡守夜,麻煩張老送杜小姐回去休息,完了你也直接回去休息,別的咱們明天再說,你們看怎麼樣?」一直沒再多說話的方羽出聲了。

    有點奇怪地看了眼方羽後,杜若蘭反對道:「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你以為我還能睡的著嗎?不行,我要留在這裡守夜,你們去休息吧。」

    「我們都走了你不怕嗎?杜小姐?」方羽有點好笑地問道。

    「怕也是我的工作,你們走吧。」杜若蘭有點生氣了,她覺得方羽剛才的問話裡含有輕視自己的意思。

    張遠之一看氣氛有點不對,趕忙上來和稀泥:「這樣吧,要不今天咱們都在這裡守夜,等下我給王小平打個電話就是了,杜小姐你看如何?」

    「你們自己看著辦,反正今天我是要守夜的。」杜若蘭的氣還沒消乾淨,不過這麼說完後自己也覺得有點過分,於是又笑了笑,「張老,以後直接叫我小杜或者喊我名字就可以了,別整天杜小姐杜小姐的,我聽得耳朵都快磨出繭子了。」

    張遠之呵呵一笑,伸手推了推方羽說道:「方羽聽到沒?以後記得和我一樣叫小杜或杜若蘭,別叫杜小姐了,當然你叫若蘭也行。」

    突如其來的一番話方羽聽了只是笑笑,倒讓杜若蘭一下子紅雲過臉,一時說不出話來。

    趁張遠之出去給王小平打電話,杜若蘭問方羽:「怎麼一直不說話?還有你身上汗味很重哦,記得回去洗澡,要不你乾脆現在上我那裡洗洗去?」方羽有點訝然地看了看她,反倒被她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了起來,沉吟了一下後,從胸前掏出個東西遞了過來:「這兩天不太對勁,這個你先帶著防身,等張老回來你和他先去辦公室休息,我要在這裡坐一會。」

    「天心燈?」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杜若蘭驚喜地問道。早先心中的那點不快此刻早就飛到了天邊,一種從沒有過的喜悅瀰漫在她的心頭。

    「嗯,這兩天你帶好它,可能會有點用。」看到她瞬間燦爛了起來的俏臉,方羽倒不知道怎麼解釋才好了,只是心裡暗暗搖頭:「完了完了,這下就不清楚了。」不過他也很奇怪的發現自己實際上也並不怎麼牴觸這個誤會。

    從無裡無外的定境中緩緩睜開空靈的眼睛,儘管病房裡還是一片漆黑,但方羽知道此刻是凌晨五點,一分不會少,一分也不會多。站起來活動了下手腳,他敏銳的聽覺告訴他杜若蘭的辦公室裡居然還有說話的聲音,難道他們還沒休息?有點好奇的方羽決定過去看看。

    「方羽你醒了?快來聽張老說的,今天才發現張老實在是厲害。」看到他推門進來,看不出多少倦意的杜若蘭開心地說道。

    方羽含笑過來坐下:「沒聽到張老前面的精彩部分實在是一大損失,張老你請繼續。」

    張遠之也微微一笑:「也沒什麼精彩的,這會正在給她講三國呢,呵呵。」

    「方羽你別打岔,聽就是了,張老正在說三國裡諸葛亮火燒赤壁借來的東風到底是怎麼來的呢。精彩得很。」杜若蘭興致勃勃地說道。

    「要是我沒記錯,三國演義上說諸葛亮借東風是從建安十三年冬十一月二十日甲子吉辰開始到壇上作法祭風,那一天他上壇三次下壇三次,卻一直不見東南風,一直到三更時分東南風才開始大起,於是便和周瑜火燒赤壁破了曹操的八十三萬大軍。現在我就用易數來看看這東風是我們臥龍先生如何借來的,在我看來,他應該是用傳統預測學易數或者用奇門遁甲推算出來的,不過可惜三國演義是小說,不然我就可以通過這個來讓我們女博士徹底的相信我們傳統文化裡是真的有不少的好東西了。」張遠之看著杜若蘭打趣道。

    「經過這麼多我已經有些相信了,張老你快開始呀。」杜若蘭催促道。

    方羽在一邊看了心裡暗笑:「她真的開始有興趣了。」不過他不肯定讓她對這些東西感這麼大興趣是不是合適。

    「那好,我現在就用時間開始立卦,用納甲筮法驗證了,不過我有個要求,等會小杜你要是有什麼不明白的名詞什麼的,不要問我,回頭有空了去問方羽,他也會這個。」張遠之在開始之前,心裡一動,又對杜若蘭說道。

    「知道了,張老你開始吧。」杜若蘭又催道。

    在杜若蘭好奇的目光中,張遠之左手拇指飛快的在另四個指頭上點算著,一直帶笑的面容肅穆了起來,也就不大一會工夫,就聽他說道:「推時間,建安十三年為公元208年,年干支為丁亥,冬十一月為壬子月,二十日為甲子日,二十一日為乙丑日,二十二日為丙寅日,第一天甲子日無風,第二天乙丑日,從丙子時末開始有風,到丁丑時即二十一日凌晨一點以後東南風大起,按時間起卦得出《雷水解》變《地水師》卦,從此卦可以看出——妻財辰土持世,雖囚於月令,但得日辰丑土、時辰丑土拱挾,為旺相,主晴天;四爻子孫午火,雖逢月破,但動而化生妻財丑土、也主晴天;應爻官鬼申金主雷霆,但它處休地,雖得日辰生助,但化空洩氣,所以不會有雷霆;初爻兄弟寅木主風,它得月建子水生助,丑日丑時又為冠帶之地,兄化兄,又臨東方青龍,在震宮本位,可謂旺上加旺,所以必有強勁東風;而且隨著時間推移,到寅時為臨官,卯時為帝旺,必然風越刮越大;朱雀持世,青龍旺相,大利東南;西北戌、亥逢空,白虎、玄武空亡無力……

    「……總之,用六爻法按時間起卦預測,那天是晴天、大刮東南風。這說明,在隆冬十一月,長江赤壁一帶,一般規律是刮西風、北風,沒有東風、南風,而在二十一日凌晨到上午這一段時間卻出現了持殊情況,即大刮東南風的天氣。精通天文地理和傳統預測學的諸葛亮就抓住了這一有利天時,協助周瑜取得了赤壁大戰的勝利。」一口氣說完自己推算出的結果後,有點得意的張遠之發現自己面前是兩張完全不同表情的臉,方羽臉上的佩服和讚歎與剛才還興致勃勃期待著的杜若蘭臉上的茫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愕之後,他不由暗笑起自己的明珠暗投來,心中暗道,「幸好還有個方羽在,呵呵。」

    「方羽,你聽明白張老剛才說的了嗎?」楞了一小會的杜若蘭還是一臉不解地轉頭問方羽。

    方羽一笑剛要回答,杜若蘭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方羽,我表妹今天要來,飛機十點半就到,我想去接她,你看這裡……」關上手機後,一臉期待的杜若蘭望著方羽問道。她不太放心醫院這邊,不知道白天會不會有事發生。

    「哦?你表妹?是孟勝藍嗎?」有點訝然的,方羽問道。

    「是啊,她說到這邊來出差,特意提前一天趕來看看我,我們很長時間沒見了,對了,上次來電話她還問起你呢。」

    「那就去接她呀,這裡白天應該不會有事,本來我想回王家看看的,乾脆我先和你一起去接她好了,也是很久沒見這個警界之花了,她近來還好嗎?」

    「她不久前才調到國家公安部,應該很不錯,不過可能更忙了。」聽到方羽要和自己一起去接,杜若蘭很開心的說道。

    「她在那裡!」紛擾的人群中,方羽一眼就找到出了過道的孟勝藍,儘管沒穿警服,但她分外矯健的身形還是顯得那般的與眾不同。

    「表姐!哎?方羽?你怎麼也在?」看到快步迎過來的表姐和方羽,也同樣快步跑過來的孟勝藍覺得很是驚奇,隨即又恍然大悟一般的長長「哦」了一聲:「我知道了,你們……表姐你好狡猾啊。」一邊說著一邊開心的和迎來的表姐擁抱,而後又對方羽伸手笑道:「方羽你好,很久不見了。」

    方羽輕輕握了下孟勝藍的手,微笑道:「你們姐妹也好久沒見了,先回你表姐家聊聊私房話吧。我一會兒還有些事情,就不打擾你們了。」

    「幹嘛,我是妖怪呀,看見我就要躲。」孟勝藍看了一眼微微有些害羞的杜若蘭,對方羽笑道,「你有事忙去我不管,晚上一定要來表姐家吃飯呦。要不然——有些人要怪我來得不是時候了。」

    杜若蘭忍俊不住嗔怪道:「誰怪你了……」話音未落又覺得說得有些不妥,不由白了方羽一眼:「都怪你!」

    方羽一時間也覺得心頭一陣暖融融的,很是舒服:「好,好,我晚上一定來。」

    一關上門,孟勝藍脫下大衣就把自己扔到了沙發上,隨後又硬拽著要去倒茶的杜若蘭也坐下:「表姐,你老實交代,什麼時候和方羽好上的?上次電話裡你還騙我說沒他的消息呢,這下被我逮住了吧?快交待,不然小心我家法伺候。」邊說邊笑嘻嘻的作勢要撓杜若蘭的癢癢。

    「死丫頭,又開始瘋了,誰給你說的我和他好了?」微紅著臉,杜若蘭分辯道。

    「你少來啦,要不是你臉紅什麼?不說是吧?看我家法伺候。」說著孟勝藍就開始胳肢起杜若蘭來,杜若蘭自然也不甘示弱,於是兩個人鬧成一團。

    「好了,好了,住手住手,我說就是了,說就是了。」鬧了一會後,招架不住的杜若蘭便開始告饒。

    孟勝藍故做威嚴得意地道:「那就給我一一道來,少一點都不可以,我可是審人的專家哦。」

    「我也是前天晚上才見到他的,我一個病人的家屬請他來為病人看病,所以能碰巧一起去接你,我和他真的沒什麼。」整理了下自己後,杜若蘭說道。

    「哦?難道他現在也開始作醫生了?還有,表姐你什麼時候調到醫院了?」孟勝藍好奇地問道,她能看出來杜若蘭說的是實情。

    「我的工作沒變動,只是暫時借到醫院去治療一個病人,他是這個病人的家屬私下請來的,他現在還是沒任何正式的職業。」杜若蘭苦笑著說道。

    「不會吧表姐?以你的性格能力,怎麼可能會允許一個連醫生都不是的傢伙來插手處理你負責的病人?」不能相信的孟勝藍一臉驚訝地問道。

    「這個病人的情況很特別,正常的醫療手段暫時無法處理,所以我只能同意他的參與。」杜若蘭有些無力地說道。

    「特別?特別到連你都束手無策?」孟勝藍不信地追問道。

    「儘管說起這個對我來說很難接受,但實際情況就是這樣,包括我在內的眾多醫生連病因都查不出來。」杜若蘭黯然道。

    「連你都查不到,那他能幹什麼?難道他家的中醫就那麼厲害?」孟勝藍更加驚訝了。

    「不是中醫,是……是……」杜若蘭發現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是什麼?」孟勝藍發覺她的遲疑有點古怪,於是催道。

    「咱們不說這個了。對了,你這次來辦什麼案子?能待幾天?」發覺不好回答的杜若蘭想改變話題。

    「本來我想給你回答這是國家機密,不過老實說我自己現在也不清楚,要等明天我去聯繫了才能知道,因為怕工作一開展起來就不方便再來看你,所以我提前一天來了。」停頓了一下,孟勝蘭又說道,「好吧,病人是你專業範圍內的問題,你不想說就不說好了,不過方羽和你之間的事情我可是不會就這麼輕易放過的,趕快細細道來,回來的路上我就瞧出來了,你可別想騙我啊。」

    「我和他真的沒什麼事情,不過是普通朋友而已。」杜若蘭被逼不過,只好回答這個她心裡也不怎麼肯定的問題。

    「一般朋友?一般朋友能讓你費那麼大勁的關注他那麼多年?表姐,你知道不知道一路上你看他的眼神和你現在的表情已經出賣你了?快說,不然我又家法伺候了。」孟勝藍又在那裡瞄著杜若蘭張牙舞爪地笑著威脅道。

    「死丫頭,別想用你審犯人的那套東西來唬我,要知道表姐我的心理學知識可遠遠在你之上哦。」並沒被她騙倒的杜若蘭笑道。

    「可你敢完全肯定我說的都是心理攻勢?」毫不示弱的孟勝藍反駁道。

    一看到杜若蘭眼中一閃而過的遲疑,孟勝藍得意的笑了,伸手摟住她的肩膀說道:「看,露餡了吧,要是根本沒事的話,你眼中不會有那種表情的。再說了,人家只是關心你嘛,幹嗎那麼保密呀?我的性子你也知道,你越這樣,我就越好奇,現在好奇的人家都快不行了,好表姐你告訴我啊,最多我答應你回去後不向姨媽他們告密,不然的話我等會就給他們打電話說你有男朋友了,看你能招架得住姨媽的逼問不,嘿嘿。」

    不能相信地看著肩頭嘿嘿奸笑的表妹,杜若蘭氣道:「你要敢打電話,看我怎麼收拾你,你現在是越來越會纏人了。」儘管嘴裡這麼說,但她心裡明白,以表妹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性格,今天要想避開她的追問是不可能了,於是迅速在心裡整理著,看怎麼說。

    「嘻嘻,你要是坦白告訴我,我當然不會告密了,我們是好姐妹呀,你快說吧,我等著聽呢。」說著便把整個身子倒在表姐身上,舒舒服服的準備聽故事。

    「唉,說實話,實際上到現在我也還說不明白我和他究竟要怎麼樣,本來這兩年我已經仔細的想明白了,我對他只是一些好感加好奇而已,其中更多的是你表姐我的逆反心理在作怪,可是一見到他人之後,心就不由得開始亂了,我想我是真的開始有點喜歡他。」有點恍惚的,杜若蘭摟著表妹開始說自己的真心話,她現在確實需要一個可以信任的親人聽聽自己的心事。

    「逆反心理?他怎麼惹你了?不會是因為那次你帶學生去小鎮而他卻避開的那件事情吧?」也不轉身,只是用頭扛了扛表姐的孟勝藍問道。

    「嗯,不光是那一次,其實到現在他都好像在自覺不自覺的躲我。」杜若蘭不很確定道。

    「哦?以我們姐妹這樣的人才相貌,不給他冷眼就已經很不錯了,他還倒過來給表姐你裝酷?表姐你繼續說,讓我給你分析分析,讓我們姐妹聯手收拾他。」孟勝藍技巧的在那裡煽呼著,不過心裡也很奇怪方羽到底憑什麼讓自己骨子裡相當驕傲的表姐這般心動。

    「你以為是打仗啊,還要聯手收拾,不會是你也心動了吧?」本來有點煩惱的杜若蘭被她逗笑了,拍著她的胳膊笑道。

    「你亂說什麼啊表姐,我才不會像你那麼傻,被一個連正經職業都沒有的人給迷住呢。不過想想這傢伙也挺奇怪的,做事往往出人預料,表姐你還記得我給你說過的那次喝涼水的事情嗎?從那以後我的胃真的再沒疼過呢,每次想起來都覺得很不可思議,再想想他幫唐麗君整頓好公司的手段、能力,就覺得他不應該就這麼閒逛著浪費自己的生命。說實話,我到現在還是不明白他到底是怎麼開始吸引你的。」抬起頭,孟勝藍看著杜若蘭認真地說道。

    「這兩年來我也一直在心裡問自己這個問題,剛開始是被他的不客氣和毫不在乎的樣子激發出來的好奇和不服氣,使我可能下意識的有了要引起他的注意和瞭解他的想法。接著他在大漠裡和旱魅一戰後那種出塵的神態和事後低調的做事方式讓我有了不少好感,後來他為以前的戀人報仇、重整家業,而自己又功成身退的行為使我對他有了更多的好感,但越是這樣,我就越不能接受他那種有意無意的迴避,結果驕傲和好奇使我在這兩年裡經常做出一些事後自己都覺得納悶的事情。以我的學識和素養,怎麼會成為這個樣子?多次的客觀反省下,我原本決心忘掉他的,因為按照他的環境和個性,他不應該是我真正要喜歡的人。可這次一見到他,我的心就亂了,心裡一方面想遷就他、吸引他,一方面又覺得很討厭他——討厭他的那種平靜和溫吞,這兩種感覺交替出現,讓我覺得心裡很累,真想就此作個了結,清清爽爽的去尋找自己的感情歸宿,可心底裡,卻又始終忘不掉他當年在大雨裡抱著神婆婆的屍體,站在戰魔台上的那種神情和樣子,還好這兩天他沒那麼傻忽忽的惹人討厭了,不然我真的會就此放棄了。」下意識摸著兜裡的天心燈,感覺著自己毫無倦意的身體,杜若蘭臉色微紅的一口氣將心事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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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4 20:51:21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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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浸在往事和感情裡的她沒注意到表妹本來柔軟的身體在聽到旱魅的時候就硬了起來,到聽到為戀人報仇的時候更是全身僵硬,到她再一次說到抱著神婆婆的屍體站在戰魔台上的樣子的時候全身都抖了起來。也不知道靠什麼樣的意志等著表姐把話說完了的孟勝藍再也忍不住了,身子刷的一下扭起來坐好,雙眼閃亮地盯著面前訝然不解的杜若蘭,用她們姐妹之間很少見的嚴肅口吻說道:「表姐,你剛才說什麼?他在大漠裡和旱魅一戰?他又為以前的戀人報仇、重整家業?他當年在大雨裡抱著神婆婆的屍體,站在戰魔台上的那種神情和樣子?這些我怎麼從來沒聽你說過?這裡面好像有很嚴重的刑事問題!表姐你別迷糊,快告訴我,看看你陷進去有多深,你快說啊!」

    不言而喻,孟勝藍嚴肅焦急的神色已經告訴了杜若蘭,在不經意的疏忽間不但違背了當初答應過方羽的諾言,同時也可能引出些可大可小的麻煩給方羽,剛才自己不就是因為怕說病人病因時洩露出方羽的事情而一再迴避的嗎?怎麼說著說著卻……

    一時間杜若蘭懊悔的恨不得就此暈過去,可深知表妹性格的她知道自己就算此時暈過去,恐怕也不能解決問題,弄不好她會直接就去找方羽,想到這裡,她都不敢再想下去,儘管知道表妹代表的國家是任何人都不可能抗拒的,不過對方羽異能的恐怖,她也是清楚的,再說雙方都是自己絕對不願意傷害的人……

    傻傻地看著面前同樣焦急不安的表妹,這些懊悔的想法在腦中穿梭而過,同時她也迅速在腦海裡整理著自己將要訴說的事實。也不過片刻的功夫,她心裡已經有了定案,她決定搏了,就憑著她對表妹性格中正直和人性化一面的瞭解,當然也憑著自己在心裡已經細細過濾過的往事,她覺得方羽沒做錯什麼,相信表妹在自己的勸說下會有個正確的判斷的。當然,她心底也有了最壞的打算和準備……

    方羽一回到王家,就看到自己換下的衣服已經被王家的傭人洗得乾乾淨淨的放在自己的床頭,同時也看到張遠之正在自己房間裡悠閒的喝茶。

    「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沒接到人嗎?」看到他這麼快的回來,張遠之有些奇怪地問道。

    「今天還有事要忙呢,再說她們姐妹久不見面,見了肯定有很多話要說,我這個外人在中間擋著不合適,所以送到了樓下就回來了。不過我答應晚上過去吃飯,我有些事情也要問問她表妹。」方羽邊說邊坐了下來。

    「方羽,小杜這姑娘不錯,我看她對你很有好感,你自己也要主動點啊。」張遠之忽然笑著來了這麼一句。不過方羽倒沒覺得奇怪,俗話說人老成精,自己和杜若蘭之間那種微妙感覺當然逃出不已經快活了百歲的張遠之的眼睛,所以方羽只是笑了笑沒有答話。

    「對了,方羽,昨晚在廢墟你怎麼那麼衝動?我當時感覺到你的能量波動強得不像樣子,好像有毀掉那裡的打算,怎麼會那樣?」看到方羽暫時不想多說的樣子,張遠之便換了話題,問起昨晚的事情來,這也是他來方羽房間等方羽的目的之一,因為昨晚從廢墟那裡直接用五行遁術趕到醫院後,還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問方羽昨晚在廢墟發生的事情,他和方羽一樣,不願意在杜若蘭面前討論這麼詭異的問題,所以到了現在才問。

    「張老,在你知道的青鳥術裡有沒有用自己的魂魄為媒,精血為陣,倒轉陰陽、逆轉五行,化為離火之精的秘術?陣形大約就是這樣的……」沒有回答張遠之的問題,方羽忽然沾著茶水在幾上畫了個類似六邊形的圖案後問道。

    「這種秘術從來沒見過,也沒聽人說起過,這是?」仔細地瞧著慢慢幹掉的水跡,張遠搖著頭回答道。

    「昨天在廢墟裡最後出現的那六團青白色的濛濛光焰張老看到了吧?那竟然是用無數冤魂的六魄化成的離火之精,它們就是從廢墟下面地底裡一個這樣的陣勢中竄出來的。」方羽指著桌子上的圖形道。

    「離火之精?難怪那裡一旦著火就怎麼都救不了,不過冤魂的六魄怎麼能化為離火之精呢?那個存在到底是一個什麼東西?」張遠之奇怪地問道。

    「張老還記得我昨天給你說的從地方志上看來的那個全家被燒死的司馬輝吧?」

    「記得啊,你不是說他是當時的退休知府,本地最大的鄉紳嗎?這和他有什麼關係?難道是他的冤魂作祟?」張遠之有些不解。

    「當然不是他,而是跟他有關係,我也是隱約從昨晚在那裡感覺到的一些片段裡看到的。」方羽遲疑了一下,沒再多說。

    「那是誰?他的仇人?這樣的話就有可能了,昨天到後面看到那六團光焰後,我也感覺到了相當重的怨氣。」張遠之恍然道。

    「大體就應該是那樣,不過那塊地方本身就有點邪門,有種很怪異的力量始終護著那裡,使我即便是破了冤魂所化的離火之精,也沒能完全讓昨天和我斗的那個東西消失。在昨天最後的接觸裡,我已經能夠比較清晰的感應到那東西是一個人的陰魂,靠著這個古怪的陣勢和原本那裡就存在的那種力量不生不滅地存在著,如果不徹底毀了那裡,我怕它以後還會捲土重來,那裡陰魂的怨念和仇恨實在是太重了。」方羽皺著眉頭說道。

    「你的意思是那裡的那個東西是一個人的陰魂,而且他能夠利用陣勢的力量把死在那裡的怨魂煉化為離火之精,利用它來燒掉蓋在那裡的房子,而且這個陰魂還能夠不生不滅的一直存在著?」張遠之總結性地問道。

    「沒錯,在我的感應裡就是這樣。我直覺認為那個怪陣勢就是風水裡的一個奇陣,原想著張老你要是知道的話,咱們就用風水的方式破掉它,既然你沒聽過,那我今晚再去一趟廢墟,要是實在想不到好辦法的話,只好不計後果地毀掉那裡了。希望王小平的嘴巴夠緊,不至於讓太多的人知道。」方羽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張遠之。

    「那要我怎麼幫你?」看到方羽說話時眼神中閃過精光,張遠之也知道這是沒辦法中最徹底的辦法,這樣做方羽雖然有曝光的可能,但也好過讓那東西繼續貽害,到這時,張遠之有點生氣自己眼下的虛弱,不然自己就可以去做這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了,活到這個歲數,他已經不怎麼在乎曝光不曝光了。倒是方羽還年輕,這麼一來,事後可能會有不少麻煩,眼下他只有無奈地問自己能幫什麼忙了。

    「張老你白天好好休息休息,晚上在我去廢墟的時候,你在醫院守護著病人,以防萬一,別再和昨天一樣,鬧的咱們兩頭成空。等我解決這裡後,咱們就全力把那個導致王安昏迷的幕後黑手找出來,看看他到底要幹什麼。」方羽神色一正道。

    聽完從表姐的口中娓娓道來的奇事,在杜若蘭一聲不響的等待中,孟勝藍低著頭反覆回想了良久。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為什麼江心洲會忽然不見,陶大偉為什麼會在江邊離奇的成為一堆碎肉。儘管如此,這些違背了她一直以來堅信的很多觀念的事實卻讓她思緒混亂了良久,以至於一直在靜心屏氣的等待她回答的杜若蘭感覺越來越冷,到了快要崩潰的邊緣。

    幸好孟勝藍及時理清了思路,抬頭看到表姐面無人色搖搖欲墜的樣子,立時嚇了一大跳,趕忙摟住杜若蘭道:「表姐,你別嚇我啊,我才不會去管這樣的事情呢,方羽做的這些是很多時候我想做而又沒辦法做的事情。嘻嘻,這樣的怪物你要是不抓緊我可要搶了哦。」

    一連串的笑語迅速把杜若蘭臉上的紅暈拉了回來,長長的噓了口氣後,眼眶閃起淚花的杜若蘭狠狠地伸手擰了她腰裡一把:「死丫頭,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我還以為……」說著說著眼淚竟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

    「表姐,你還不知道我嗎?我也是怕你一時糊塗出事啊,你要是早給我說了,怎麼會有這麼一場虛驚呢?別哭了,再哭我也要哭呢,你起碼還有方羽這麼個怪物可以擔心,可憐我到現在還是寂寞無人問呢,我也要哭。」半真半假地嚷嚷著把表姐攬到懷裡,像哄小孩子一樣的逗著,渾沒發現自己的眼中也彷彿有淚光在閃動。她是為了什麼呢?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

    「你看你弄的我眼淚都出來了,現在開心了吧?」一邊嗔怪著表妹,一邊擦著眼淚的杜若蘭說道。

    「嘻嘻,誰叫你早點不說?就算我有錯,你也要看在我這麼誠心來看你的份上原諒我啊。」毫無悔意的孟勝藍嘻笑著說完後,忽然又問道,「表姐你為什麼這兩年放假都待在學校裡不回家,難道還在生姨夫的氣?等暑假了還是回去看看吧,當初姨夫那樣做也是想幫你啊,都好幾年了,幹嗎還不回去呢?大姨這幾年蒼老了很多,很想你呢,有空就回去看看吧。要是能把你未來的女婿也帶上那就更好了,嘿嘿。」

    「你這個死丫頭說著說著就不正經了,難道肚子不餓嗎?」杜若蘭頓了一下又說,「當然不是還生氣了,儘管當年是比較氣爸爸問都不問我一聲就利用他的影響把我往他們單位的醫院裡塞,不過兩父女之間怎麼會氣這麼久呢?我是因為工作太忙,所以才沒回去,到今年夏天我帶的學生就該畢業了,到那時我就回去。其實我也很想他們,前些日子才通過電話,倒是你呀,有多久沒回去了?好像連電話也有幾個月沒打了吧?快起來,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這話難道沒聽過嗎?」杜若蘭站起身也笑嘻嘻地喝道。

    傍晚進門沒一會兒,方羽就覺得不對勁了,一直在廚房裡忙活的杜若蘭好像有點自覺不自覺地迴避他,而一同坐在沙發上擇菜的孟勝藍則是不時帶著含義莫名的笑容用一種讓他很不解的目光打量著他,儘管嘴裡也不停的說著唐麗君的近況吸引著自己的注意力,但是直覺的,方羽提高了警覺。他明白,他認識的這個警界之花可很不簡單。

    「對了,方羽,最近有沒有再遇到象旱魅那樣的怪物啊?」裝做不經意的,孟勝藍不顯山不露水的突然在閒聊之中問出了這麼一句。話音未落,就聽到廚房裡「匡啷」一聲,不知道杜若蘭失碎了什麼東西。

    「哦?你都知道了?」就在電光火石的瞬間,方羽已經把握住了前面一切不對勁的重心,同時早已電閃而回的靈覺已經告訴了他身邊這個此刻眼光犀利到彷彿可以殺人的警界之花實際上並沒有任何的敵意,所以他也絲毫沒有停頓的做出了最合適的反應,就像隨意聊天一般的問了一句。同時他也清晰地發現自己心裡也確實沒有對洩密的杜若蘭有任何不滿之意,反倒隱隱在為她的緊張而感到好玩和些微的擔心。

    「嘻嘻,果然是怪物,這麼突然襲擊都抓不住你的把柄,不和你扯了,我去幫表姐做飯,你先看會兒電視吧。」孟勝藍說完站起身來收拾起桌上的菜,旋風般進了廚房,緊接著就傳來姐妹倆地竊竊私語和杜若蘭含羞帶惱地叫聲:「方羽你不許偷聽,把電視聲音開大點。」

    聞聲搖頭的方羽苦笑著把電視的聲音開到足夠大,然後站起身跑到陽台上推開窗戶去吹風,他竟然覺得微微有一絲久違的興奮。

    直到深夜從杜若蘭那裡出來,方羽才覺得整個人輕鬆了下來,在經歷過孟勝藍晚上幾個小時連續轟炸後,他不禁為那些栽在這個警界之花手裡的罪犯們感到悲哀。根據他的體會,能經受住這個漂亮女警語言和心理攻勢的人實在不可能太多,就連隨時可以晉入特異心理狀態下的他都感覺到壓力十足,被她硬是又挖去了不少自己的往事,儘管有實際意義的事情並不多,可在直覺裡,方羽還是有種在不遠的將來會有不小麻煩通過她而來的感覺。但在自己又不願意刻意使用一些方法去追查那到底是什麼樣麻煩的景況下,他還是根據一貫的想法把這個感覺拋到腦後了。該來的始終要來,水來土掩,兵來將當,怕什麼?

    夜一如昨夜那般清冷寂靜,這已經是第二個無月的夜晚了,淒厲的西北風仍然在空曠的郊外不停的肆虐盤旋,似乎它也感覺到了今夜的不平靜。

    科技園靠近廢墟的這邊在夜色下更是漆黑,連晚上守夜的人都被得到方羽通知後的王小平撤走了。

    子時正,就在一陣風捲過之後,方羽的身影出現在廢墟的中心。

    方羽長吸了口氣,披散在肩頭的長髮開始飄搖,廢墟裡本來就冷透了的風呼嘯著變成冰寒的風暴,形成一個圍繞著廢墟的風圈,圈外飛沙走石、鬼哭狼嚎,把這裡變成一個鬼蜮,而圈內卻異樣的平靜。方羽不丁不八地站在那裡,全身龐大的能量在以電光火石的速度外延後內收,虎目圓睜,眼神裡流淌出冷酷的殺意。隨著收於胸前那雙手靈動無比的手幻化出五雷訣,陰雲密佈的空中,開始隱隱有不大可能在冬季裡出現的悶雷聲響起,隨著越變越快的指訣,雷聲先如沉悶的大鼓,無休無止地滾滾而來,旋即一串刺目的閃電,悶雷開始爆炸、發威。配合著一道接著一道劃破沉沉夜幕的耀眼閃電,無休無止的霹靂炸雷就在廢墟頂上催促著方羽下最後的決心。

    就在方羽一咬牙要引雷下擊的要命時刻,腳下的大地忽然晃動了起來,緊跟著方羽的腦海裡便響起來昨夜出現過的那個聲音和陣陣鬼哭:「仙家息怒,我格盧有話要說。」聲音微微顫抖著,再也不復往日的那般冰冷和血腥。

    停住指訣的變換,方羽聞言冷冷一笑:「你終於肯出來麼?你是誰?為什麼要做出這樣惡毒的事情?」隨著方羽開始說話,天空的雷聲逐漸趨於平緩,閃電不再,但圍繞著廢墟的風暴依然如故。當然,這些並不能影響主要用感應進行交流的雙方,方羽在想的同時,只是習慣性的也同時開口說話而已。

    「仙家請先收了五雷,我格盧有話要說。」還是那個有些顫抖的聲音,不過這次說話的速度比剛才快了許多,這給方羽一種怪異的感覺,好像這個自稱是格盧的陰魂在慢慢學習說話一般。

    「不教而誅稱之虐,好,我就先收了五雷,看看你有什麼話說,不過你不要抱什麼僥倖的希望,就憑你煉成離火之精的那無數冤魂,我今天就絕不會放過你,另外我也不是什麼仙家,我和你燒死的無數冤魂生前一樣,都是普通的凡人。」說話的同時雙手雷訣變扣子午印,天空的隱隱雷聲就像來時那樣忽然滾滾而去,在方羽話音落地的同時徹底消失。

    雷聲消失的一刻,一團一人大小一如昨夜那般閃動著青白色的濛濛光焰在方羽面前平空幻現,已經不再顫抖的聲音這次就那麼詭異的從那裡傳出:「凡人仙家,我身軀已毀,魂魄依秘陣的離火之精而存,太多的語言已不是我能負擔的,我要說的你自己來看……」隨著聲音,原本一直不停晃動伸縮著的青白色光焰逐漸穩定下來,緊接著那裡面就像電影一樣演繹出一個叫方羽不能相信的故事。

    看到方羽神色黯然地走進來,一直枯守在病房心思難安的張遠之吃了一驚,以為方羽失敗了,趕緊迎上前問道:「連五雷都毀不掉那個陰魂?」

    「沒有,張老,我沒引雷下來。」

    「那前面的雷聲……哦,先坐下再說吧。」張遠之邊問邊拉方羽在病房的沙發上坐下。

    「雷起了,但我沒發,因為那個陰魂出來和我接觸了。」方羽有些意興闌珊地說道。

    「那到底那個陰魂怎麼樣了?它還在留在那裡?」張遠之問道。

    「嗯,我暫時放過了它,現在回來就是和你商量怎麼處理它的,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他的遭遇也很慘,讓我下不了狠心就那麼毀了他。」方羽歎了口氣答道。

    「方羽,振作些,別一遇到悲慘的事情就這個樣子。天地不仁,我們所有人一來到這個世上都要經歷和面對很多悲慘或者艱辛,但這些不應該成為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理由,難道你忘記了你出來遊歷的初衷嗎?」大約猜到方羽神色黯然原因的張遠之雙眼一瞬不瞬的盯著方羽的眼睛,很認真地道。

    聞言一震,神色漸漸恢復常態的方羽站起來轉身給已經開始露出笑容的張遠之深深一揖:「多謝張老提醒,不然我差點又犯了心魔。」

    呵呵兩聲輕笑,起來扶住方羽的張遠之笑道:「對呀,這才是我熟悉喜歡的方羽,現在你可以說說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吧?」

    重新坐下後,方羽開始緩緩說出自己看到事情,那正是那個叫格盧的人成為駐陣陰魂的原因,也可以說是一個少數民族部落的興衰史。

    在很久很久以前,玉門關外有一個被當時的漢族稱為番子的不大的少數民族部落,他們在宋朝開國初期就在自己的首領忽忽——一個被博大的漢文化所吸引的部落首領——的帶領下,全部入關成為了大宋朝的順民。忽忽也因此被當時的皇帝封為世襲的土司,青龍坡周圍二十里也就成了他部落的食邑。或許青龍坡真如他們部落裡當時和忽忽一起入關的大巫師見到後斷言的那樣,隱藏著他們部落膜拜的大神的力量。隨後的幾百年裡儘管他們也不時受到其他民族的排斥和非難,也同時承受著改朝換代帶來的陣痛,但在歷來崇尚漢學並一直格守著「誰當政就歸順誰」祖訓的歷代土司的帶領下,與當時主要住在城內的漢族人一起還算和睦的相處了下來。在經過這麼數百年的同化後,部落的原始形式早已名存實亡,但值得慶幸的是,每一個新皇朝,都基本沿用著上一個皇朝的封襲,青龍坡上始終存在著他們的土司衙門和部落的聖壇,儘管已經大部分漢化了的部落人留在那裡的已經越來越少。

    到了清雍正年間,時任土司是格盧的父親格戶,他是一個比很多住在城裡的漢人都要精通漢學的人,詩詞歌賦各方面都有很深的造詣,同時還深受黃老之說的影響,在自己的部落裡實行著說好聽點是順其自然的無為之治,說難聽點是根本不怎麼管事的統治。這樣做的最後結果是一方面讓更多的部落人有了自己外出發展的機會,另一方面也不可避免的加速了已經式微的部落意識進一步沒落。漸漸的,青龍坡只成了他們族人形式上的老家,只靠著約定俗成的民族習慣維繫著最後的聯繫,而維繫這點聯繫的,就是還一直和土司衙門並存著的聖壇。

    那個聖壇就是現在格盧陰魂盤踞位置,一個入關後第一代大巫師劃定的禁區,那裡也是他們部族舉行每年一次祭神的場所,他們相信,那裡有他們部族的守護神神聖不可侵犯的力量。

    時任的土司格戶作為首領,儘管還和以往的土司們一樣,和族裡的巫師一起共同主持著每年一次的祭祀,但作為一個已經從意識上融入了漢學的達人,他對這種原始的膜拜有著本能的抗拒。倒是他唯一的兒子,一個在他的熏陶和刻意培養下同樣精通漢學的少年格盧,卻對自己宗族的過往有著相當濃厚的興趣,自小就愛往住在禁區裡的巫師那裡跑,同時更對所有希奇古怪的學問有著相當的好奇,因此在20歲那年,離開父親去外面遊歷增廣見聞。

    在他走後的第三年,一個怎麼都想不到的災禍便降臨到了他家,在一場被人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故意掀起的政治風暴中,他們在青龍坡的土司衙門和聖壇在滅族的屠殺中化為灰燼,轉眼又成為統治者賜給有心人的封地,而他也在外面成了被四處追緝的叛逆。

    當驚異莫名悲憤無比的格戶歷盡千辛萬苦偷偷回到青龍坡後才發現所謂他父親格戶土司帶領部族造反的罪名,全部是由剛從外地知府任上退仕回家的司馬輝一手羅織而成的,而這麼做的目的,不過是想得到他在應邀參加部族祭祀時發現的風水寶地青龍坡。

    為了得到青龍坡,勢力雄甲一方的司馬輝想盡了一切可能的辦法。格戶土司儘管開通,但在出讓青龍坡的事情卻毫不讓步,於是毫無意外的就被一心要得到這塊土地的司馬輝設計陷害,莫名其妙的在一個風高月黑的夜晚被大隊的官兵不由分說的圍剿,破家、滅族,青龍坡終於如願以償的落入揭發有功的司馬輝手裡,成為他氣勢恢宏的新宅所在。

    知道這一切事情的真相後,憤怒如狂的格盧發誓要血債血償,「既然你司馬輝為了風水滅我全族,那我就用你信的風水來回報」,懷著這個切齒的念頭,他毀容滅跡再度浪跡天涯。三年後他學成異術重返家鄉,在一個同樣也是風高月黑的夜晚在青龍坡司馬輝的大宅外施展了以自己的魂魄為媒、精血為陣,用施術人的怨念和生命來倒轉陰陽五行化為離火之精的風水絕陣煉化了司馬輝一家大小四十二口。

    本來按照他所施展的絕陣要求,他的魂魄也會在陣法啟動後永遠消失在這天地之外,但在他發動後,才發現這塊青龍坡裡真如自己部落的大巫師所言,存在著一種他不能理解的力量,這力量不但使他的魂魄沒有隨著陣法的發動而消失,反而讓他的陰魂和絕陣用一種他不能理解的方式不生不滅的存在了下來。他不知道自己是鬼還是別的什麼,但他就是那麼一直的存在了下來,極度的仇恨和血腥使他利用絕陣時存時亡的力量在以後的百多年間,燒掉了所有在青龍坡上蓋起房屋和家園,燒死的冤魂被他攝來當作化成離火之精的原料,後來青龍坡上已經沒有人再敢蓋房子。

    而在他仇恨之外僅存的良知,使他在近來百年裡,從沒用離火之精傷害過在這裡種田的人,長久的平靜使他的陰魂進入了類似冬眠的狀態。直到最近又被一種異樣的能量驚醒,燒掉了重新在他的地盤上蓋起的建築,並惹來張遠之和方羽這兩個力量強橫到足以讓他毀滅的人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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