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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丁墨] 他來了請閉眼之暗粼《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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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2 10:27:1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全部不符合。」方青說。

  簡瑤一怔,望向薄靳言,而他神色清淡不語。

  這時方青也沒多說什麼,而是說:「簡瑤,死者傅偉的家人趕過來了,情緒很不穩定。你是犯罪心理專家,又是女性,能不能過來協助我們安撫一下。」

  簡瑤立刻說好,掛了電話,薄靳言朝她點點頭。簡瑤想了想,又說:「你一個人好好待著,不要亂跑。」

  薄靳言非常淡然地一笑,指指自己的臉頰。簡瑤踮起腳親了他一下,他才答:「好。但是我從不亂跑。」

  簡瑤:「……」好吧,隨便吧。

  簡瑤很快出門打車走了,薄靳言一個人慢慢踱上樓。今夜星空晴朗,天氣溫涼。他走到二樓,抬頭看著那個庭院。幾乎被樹擋住,不見端倪。

  一般情況下,薄靳言是很聽簡瑤的話的。回房間後,關好門窗,一個人坐在床上,發呆。

  而他的大腦,卻在高速運轉著。

  一夫多妻的畸形家庭,長期的壓抑和怨恨。

  狂妄,佔有,收集癖?相對弱勢好控制的對象,金錢和地位帶來的膨脹。

  ……

  「傅偉……有點好色吧,大學時他玩過小姐、談過網戀。」

  「攢了年假……還說興許能有一段艷遇。」

  「他還給我留了qq號碼,當時掃地大媽和其他服務員還笑我呢。」

  ……

  屍體被砍了四十多刀,刀刀見骨。臉也被剁爛,瘋狂無比。

  冷靜又憤怒,克制而瘋狂,源自長期壓抑後的極度精神扭曲。

  ……

  掃地大媽臉上的新鮮傷痕。

  張菊芳舉起掃帚狠狠打下去。

  靜默的、彷彿死井般的庭院。傭人們相對無言。

  趙霞站在魚池邊說:「老闆今晚不會去我的房間。放心,他不會再打你。」

  ……

  「噢。」薄靳言抬起頭,赤腳就下了床,走到窗邊,拿起方青留在這裡的望遠鏡。

  庭院靜靜,又熄燈了。

  他看了一會兒,移動望遠鏡,落在另一個地方。

  廚房。

  客棧的廚房,跟姚家院子是共用的。此刻已接近12點,那裡早熄了燈。是個很大的獨棟屋子,在客棧背後。

  薄靳言感覺到體內的血液,有些許沸騰了。每次接近真相時,他都有這樣的感覺。他從包裡拿出樣東西,亦是從方青處拿來的——一瓶發光氨。

  剛推開屋門,他忽的一愣。因為廚房那座屋子外,隱約竟有黑影閃過。他立刻拿起望遠鏡,卻看到那裡空無一人。薄靳言迅速想起,今天警方找姚家人名曰「消毒」,實則取指紋。那人心思敏銳,又有反偵查意識,說不定已經被驚動,會採取行動。

  薄靳言立刻快步跑下樓。

  很快到了廚房外。裡頭黑漆漆的,只見櫃桌輪廓。淡淡的月光照耀著。而周圍只有安靜的幾棵樹。

  薄靳言又看了一圈,並未見人影。或許剛才只是有人經過。

  他推了推門,沒鎖,只搭了個門栓。薄靳言側身進入,虛虛掩上。

  抬頭四顧,二十餘平米的空間,大長桌、碗櫃、水槽,整齊而普通。薄靳言的目光首先落在水槽邊,那裡有兩個大刀架,放了十來把刀。有菜刀、水果刀、斬骨刀。視線再往上移,牆邊掛著幾件厚工作服。應當是從姚家工廠拿來的,供廚子們穿用。

  薄靳言拿起發光氨,非常謹慎地選擇了一些細節處,噴了上去。

  靜了幾秒鐘,薄靳言抬起頭,笑了。

  ——

  傅偉的父親叫傅大凡,已經五十多歲了。這次他是一個人過來的,因為老婆癱瘓在床多年,根本無法帶過來。就這樣,他安頓好家裡才過來,離兒子死已經有幾天了。

  他是當地工廠的一名技師,幹了一輩子。此刻就穿著件半舊的外套、西褲,舊皮鞋,坐在刑警隊的接待室裡,雙眼通紅,猙獰又憔悴。

  簡瑤看到這老父親的樣子,也覺得心酸。儘管溫言安撫,可誰又能真的感同身受,撫平老來喪子之痛?

  傅大凡的雙手深深插進頭髮裡,剛才他終於看到了兒子的屍體,現在還在微微發抖。他想不通,兒子怎麼說沒了就沒了?

  他含辛茹苦帶大的孩子啊,那個調皮、聰明,讓他驕傲又讓他思念的兒子。他知道兒子並不是足夠聽話。雖然家裡經濟條件一般,但從小他就沒虧待過他,甚至比旁人還要寵孩子。

  兒子長大之後,就不太親父母了。念大學之後,寒暑假也很少回來,電話也打得少,除了要生活費。工作之後,他每次打電話過去,也說不了多久話。可那也是他深深愛著的孩子啊,這世上唯一的骨肉啊。可知道只要他能幸福,父母願意用一切去交換啊。

  可他卻死了,死得淒慘又痛苦,只餘一堆血肉白骨,還給爸爸媽媽了。

  傅大凡的眼淚大滴大滴地掉下來。

  簡瑤輕聲說:「叔叔,您保重自己身體。我們一定會抓到兇手。」

  傅大凡發出一聲痛哭的嚎叫,猛的抬頭看著她:「兇手?聽說兇手是個精神病,我都聽他們說了,街上每個人都在說。可你們警察,怎麼能讓精神病出來殺人?怎麼連個精神病還沒抓住?為什麼!」

  他一下子撲上來,簡瑤下意識倒退兩步。旁邊的兩個刑警立馬攔上來,抱住了這位情緒激動的父親。簡瑤的臉有點發白,也有點難受。刑警示意她先避一下,她又看一眼痛苦絕望的傅大凡,轉身離開。

  夜晚,樹靜風止。

  簡瑤站在警局走廊裡,望著寂靜的山和城。

  她又想起了自己的父親,儘管現在,她都快要記不住他的臉了。

  那時還是五、六歲吧,只模模糊糊記得,父親有力的臂膀,銀色發光的警徽,筆挺的警服。他抱著她在笑,他往往在深夜甚至凌晨才回家,一身的臭汗,還不忘走到她和妹妹的床邊,低頭親吻。有時候她會被吵醒,伸手要「爸爸」抱,而後就會看到那個堅毅的男人,溫柔的笑。

  簡瑤的眼眶一下子濕了。

  滿地的血,斷裂的屍身,痛苦的呻吟,如同浮光掠影,閃過她的眼前。最後是父親低沉的叮囑:「簡瑤,爸爸給你個任務——帶著妹妹躲在裡面,千萬不許出來,不要發出聲音。」

  ……

  世事或有無常,世間總有罪案。

  總要有人,守在平凡人世的邊緣。

  父親是,靳言是。她,亦是。

  簡瑤低下頭,拿出手機,打給薄靳言。

  只響了一聲,就被接起了。

  「喂?」

  「哈囉,親愛的。」薄靳言的聲音壓得很低。

  簡瑤一怔,嘴角彎起。每每他興奮時,就會忍不住叫她「親愛的」,那表示案件已經有眉目了麼?

  果然,薄靳言淡笑道:「猜猜看,你的丈夫發現了什麼。」

  這人……自從領證之後,雖然依舊不夠浪漫,可言談舉止細枝末節裡,總喜歡時不時以已婚身份自居。尤其是跟傅子遇和安岩兩個在一塊,忽然就會淡淡來一句:「我已經結婚了。這種事不應該問我,去問薄太太。」傅子遇和安岩:「………」人家只是想問他晚上去哪兒吃飯,有必要立刻表現得像個貞操烈男麼……

  ……

  簡瑤笑著問:「那麼請問薄先生發現了什麼呢?」如果簡瑤知道接下來薄靳言即將面臨怎樣的險境,她一定笑不出來了。

  薄靳言看到的,是個發著淡淡熒光的幽暗世界。

  窗外風吹樹動,陰森一片。廚房裡更是暗得像鬼。唯有兩處,發出淡光。

  發光氨的使用必須是很謹慎的,因為遇到血液發生化學反應後,同時也會影響後續對血液成分做一些檢測。所以薄靳言只選擇了一處。

  一處,是一把刀。插在刀架上的一把斬骨刀。

  廚子們在廚房裡當然也會斬骨切肉,刀身染上血跡。動物的血即使洗淨後,也會留下殘留,遇到發光氨會產生反應。但是斬骨切肉不是屠宰,薄靳言相信,沒有哪個廚子的刀,會像他看到的這把這樣,整個刀身、邊緣,全都散佈著點點熒光。甚至連木質手柄,都通體螢藍。

  就像,曾經在血水裡浸泡過。持刀人後來脫過手,整把刀被大動脈噴出的血染過,然後才又拔了出來。

  他才噴了半面刀身呢,留著另一面給鑑證人員。

  儘管發光氨結果並不能作為直接證據,進一步的鑑證結果才可以。但薄靳言幾乎已經可以斷定——就是它了!

  薄靳言靜靜地盯了它好一會兒。

  另一處,是旁邊掛著的那幾件工作服外套。

  幾乎都只有一點零星的熒光,大概是在廚房工作時不慎濺到洗不淨的。只有一件衣服,胸前一整塊,全是藍的,形狀可怖。那血,浸得太深太多,是洗不掉的啊。

  「噢。」薄靳言輕輕嘆息。

  「……你為什麼會在廚房裡?」簡瑤在那頭問。

  薄靳言答:「因為我想,兇手就在這裡。

  我的畫像不會有錯,兇手就在那個既定的範圍裡。福爾摩斯說過: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答案,剩下的結果即使再不可思議,也是事實的真相。所以,其他人不是,剩下的,就一定是。

  姚家的女人們長期精神壓抑,但在那個院子裡,還有另一群人,長期承受著壓力。她們被欺凌,被辱罵,被暴力對待,但為了姚家較高的收入,不得不忍下。姚家女人把自身承受的畸形壓力,都宣洩在這些人身上。她們的境況更糟糕。

  客棧工作人員的筆錄中證實,這些後院傭人,也會去客棧裡幫忙。所以她們有可能接觸到傅偉。而是什麼觸動了『她』的殺機,我想必定與傅偉的輕浮有關。觸動了『她』心中隱藏的痛。

  鑑定記錄裡提到,凶器長約20厘米,寬約10厘米,這個範圍的刀種類不少,但常用菜刀的尺寸也在這個範圍內。一個長期從事打掃、廚房工作的佣人,如果要殺人,最可能想到和取得的凶器是什麼呢?這是她最熟悉、最順手、最有把握的工具。」

  「難道她還會把凶器留在廚房?」簡瑤吃驚地問,她並不知道薄靳言已經找到了。

  薄靳言靜了一下,冷笑道:「常人不會,一定會隱匿或者丟棄凶器。但一來,廚房突然少了把斬骨刀,又發生了殺人案,必然引起別人注意。她是個聰明人,知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二來……」他抬眸看著那泛著熒光的刀與衣:「她若真的仇恨這一切,把刀留在廚房,繼續使用,不是更能令她感覺到快意嗎?」

  簡瑤一愣。

  浸過人血、削過人肉的刀,繼續做飯給姚家人吃,給客人吃……

  她忽覺不寒而慄,陣陣噁心。

  偏偏薄靳言還在那頭安慰:「放心,你這幾天在客棧隨著我的口味,應該沒吃過肉骨頭。」

  簡瑤:「……我當然沒有!我馬上通知方青帶隊過來!」

  「好。」薄靳言答道,「我就在這……」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而後是嘶啞斷續的呼吸聲。

  簡瑤一怔:「靳言?靳言!」

  沒有回應,然後猛地一聲刺耳的雜音,竟像是手機掉落在地。然後怎麼打,也無人接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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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我現在反思以前寫的三部懸疑愛情小說,會發現有個問題,就是案件推理過程,寫得有點太順理成章了。也就是說,發現線索-偵探推理出一步-驗證無誤;然後繼續發現線索-推理-驗證-……最終破案。

  當然這麼寫也不是什麼問題,順風順水嘛,邏輯清楚就行。但其實隨著看過的資料越來越多,我會發現在幾乎大多數案件裡,偶然性因素也很大,我原來還是會有點偏理想主義。

  所以在閉眼2裡,我開始增加一些這樣的因素。當然這樣,可能會讓這個文在過程中的「爽文感」,沒有之前的那麼強烈,但是它能夠變得更真實(其實《美人為餡》已經開始有這樣的轉變,但那時候我是無意識的,現在是有意識的了)。

  希望第一卷整個案件寫完時,當你們回顧,會覺得這樣的方式更有味道更深刻。(不過我其實早已知道,你們會跟我感受一樣的嘿嘿)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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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2 10:27: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薄靳言在掙扎。

  淡白的月光,灑在廚房老舊的窗櫺上,晃晃蕩盪。那人當真敏銳又狠辣,突然出現,從背後勒住了他的脖子。不太粗的手臂,力氣卻不輸男人。薄靳言猝不及防,被她偷襲了。

  她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死死抱住薄靳言,勒他,竟是想要勒死他。薄靳言手中手機落地,嘴角浮現冷笑,反手一肘狠狠擊在她的臉上。

  她吃了這麼大的虧,悶哼一聲,可居然也不鬆手,反而勒得更緊。沒有搏鬥技巧,明顯也沒有太多經驗,全憑韌性和意志力在殺人。但薄靳言個子比她高多了,又冷靜,雖說身手不夠,但是智力補。一看擺脫不了她,居然也半點不慌,平穩了一下呼吸,狠狠往後一甩,就把她整個人撞在了長桌上。

  這下她撞得狠了,連薄靳言都撞得腰痛。可她跟頭小蠻牛似的,依然不鬆手,改為雙手依然掐他的脖子。薄靳言又氣又笑,一轉頭卻看到她鬢旁花白的頭髮,微微一怔。

  「為什麼?」兩人都氣喘吁籲,薄靳言用後背將她死死抵在牆上,啞聲問,「為什麼有這麼深的絕望……和怨恨?」

  她不發一言。

  薄靳言狠狠一拳又擊在她的腹部,終於擺脫了她。而她低頭就撞在他身上。薄靳言本來還有兩下子,遇到她這樣蠻橫的不要命的對手,一時竟也佔不到便宜。

  灰暗的屋子裡,兩人無聲對峙著。

  「你受過什麼樣的傷害?」薄靳言低聲問,「父母?男人?孩子?」

  她發出一聲哭喊。

  薄靳言輕輕「噢」了一聲。

  「是哪種類型的傷害?」這次,他一把精準地抓住她在黑暗中攻擊過來的手臂,「虐待?欺騙?強姦?殺害?」

  「你什麼都不知道……」她顫抖著聲音說,「你們……什麼都不知道!」

  「不,恰恰相反,我什麼都知道。」薄靳言答,「我叫薄靳言。所有的罪惡,只要我遇到,就不會放過。我一生所求,就是令真相大白、沉冤得雪、罪犯伏法。」

  黑暗中,她什麼話也沒說。可薄靳言卻清楚地感覺到,她哭了。

  「你……」他剛開口,她卻猛地將旁邊的櫃子往他身上一推,奪門而出。

  薄靳言推開身上的雜物,拔腿就追。可走廊裡恰好來了兩個服務員,失聲喊道:「童姐,怎麼了?」

  那童姐不聲不響,熟門熟路就拐不見了。薄靳言被兩個服務員這麼一阻,再追上去時,卻只見陰森的小路盡頭,童姐的身影一閃而逝。而路的盡頭,正是姚家院子。

  ——

  簡瑤、方青等人,在二十餘分鐘後,就趕到了姚家客棧。數輛警車的燈光,閃爍在原本寂靜的夜空下。

  一隊刑警在方青帶領下,迅速進入客棧,簡瑤也持槍跟隨,心急如焚。然而他們沒想到的是,原本應該平靜的客棧裡,此刻竟燈火通明,許多客人都出來了,站在陽台上過道上,交頭接耳,舉目眺望。看到警察們闖入,更是瞬間聳動。

  簡瑤心中湧起不詳預感。

  有人低聲議論:
 
  「死人了,聽說死人了。警察來得可真快。」

  「聽說也是被前幾天那個殺人犯殺的。」

  「趕緊收拾東西,這客棧哪裡還敢住。」

  ……

  在前面帶隊的方青,緊蹙眉頭,和簡瑤交換了一個眼色。簡瑤的臉色更加泛白,低著頭,什麼也不說,只看著前方。

  並不難找到第二起命案發生在何處。因為此刻,姚家人住的小院子外,也圍了不少人。裡面燈火通亮、人影綽綽,隱隱有哭聲傳來。

  ——

  眼前躺著的,是姚家「四太太」趙霞的屍體。那天,唯一留給簡瑤好印象、看起來心慈目善的一個人。

  刑警們進了趙霞的屋子,明晃晃的燈光下,姚遠戈只穿著睡衣,面無人色的站著,身上還有些許血跡。正室明蘭站在他的身側,一隻手攙著他,另一隻手摀住臉。而姚家其他的「姨太太們」,則都站在門邊,每一個都臉色不佳。

  簡瑤一進門,就看到朝霞伏在離門口不遠的位置,背上一個血洞。一把染血的匕首掉落在旁,地上一灘血。

  「發生了什麼事?」方青測過趙霞的確無鼻息脈搏,已經死透了,沉聲問道。

  「童……童姐闖進來,殺了她。」姚遠戈答道。

  「薄靳言呢?」簡瑤急忙問。

  「簡瑤,我在這裡。」一道聲音從背後傳來,簡瑤連忙回頭,看到薄靳言越過眾人走過來。他額前的髮已經汗濕,襯衫上也染了點點血斑。但那雙眼,清亮睿黑依舊。

  簡瑤的心陡然一鬆,有太多話要問。可看到他脖子上一圈嚇人的淤痕,那些話通通堵在了嗓子裡。他卻淡定得很,將她的手一握,低聲說:「薄太太,別擔心,我沒事。」

  每次都是這麼一句,可這回簡瑤連笑都笑不出來了。

  「犯人往山上跑了,西南方向。」薄靳言利落地對方青說道,「她對道路太熟悉,我無法追上。」

  方青立刻對手下們說:「追!」一隊刑警頃刻出動。只是天黑黝黝的,背後的連綿大山如同怪獸蟄伏,這一夜能否追到,卻是未知數了。

  現場很快忙碌成一團。

  方青帶著兩名資深刑警,蹲在地上繼續勘查屍體。鑑證人員也已趕到,開始工作。姚遠戈被請到一旁,安撫情緒,準備接受詢問。其他家屬則被隔離在警戒線外,她們同樣需要接受警察查問。

  地上的趙霞,死得很乾脆。一刀斃命,直中心臟。在薄靳言追過來之前的那一小段時間裡,發生了什麼事,只有當事人知道了。

  薄靳言和簡瑤看向姚遠戈。他的臉色有些白,也有些紅,倒也不是十分驚慌失措的樣子,向面前的刑警點點頭,目露悲哀與憤怒。

  ——

  「……天黑,沒有燈,路不熟。我追到姚家院子外時,已經被她甩開一段距離。」薄靳言喝了口熱茶,說道。

  方青點點頭:「看清她往哪個房間跑的嗎?」

  「沒有看清,我到時,她已經進房了。」

  薄靳言回憶起當時的畫面。

  夜深人靜,當他來到院牆外,樹和房屋遮擋了他的視線。而童姐已不知所蹤。他當機立斷,緊叩屋門,一時卻無人應門。門口的惡犬又朝他狂吠,那時他當真有點懷念方青的存在。待他想辦法避過那狗,翻身進入院內,只見有的屋亮著燈,有的屋漆黑一片。

  童姐肯定不會回自己房間,坐以待斃。薄靳言首先就走向最裡頭的主屋——姚遠戈自己的臥室,以及旁邊明蘭的臥室——若童姐狗急跳牆肆意報復,最大可能被害的就是兩位家主。誰知剛靠近,就看到姚遠戈的屋門虛掩著,裡頭黑漆漆一片。他心神一凜,小心翼翼靠近,緩緩推開,卻發現裡面空無一人。

  就在這時,女人的慘叫聲從趙霞的屋中傳來。薄靳言猛地回頭,就見門「咚」地被人撞開,一個人跌跌撞撞從屋內跌出來,滿身滿臉的血,看身形正是趙姐。

  薄靳言拔腿就追。

  追至門前時,薄靳言只往裡看了一眼——趙霞便如刑警們後來所見,伏在地上,而姚遠戈就站在屍體旁,臉色潮紅。他看到薄靳言,一驚。薄靳言低聲一摸趙霞,已沒有鼻息,對姚遠戈低吼道:「馬上打電話,叫警察救護車!」說完便朝童姐的方向追去。

  追出了姚家院子,追出蜿蜒小巷。無奈山腳黑燈瞎火,童姐的身影一閃,便入了樹林,沒了蹤跡。等薄靳言追至樹林前,卻只見裡面影影綽綽,許多條小路上山,雜草如人高,哪裡還追得到她?

  ……

  薄靳言抬起頭,說:「我們回到了另一個原點——查清楚她的秘密,就能知道她為什麼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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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2 10:27:4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審訊室內,姚遠戈的神情已經鎮定下來,恢復了平日沈穩風度。

  「大概夜裡11點多,我在小趙屋裡,和她談一些事情。童姐就這麼闖了進來,趙霞問她有什麼事,她就發了瘋一樣,撲向趙霞。」

  方青問:「你當時有什麼反應?」

  「我?」姚遠戈答,「我想要阻止,但童姐不聽。她力氣大得很,一下子把趙霞推倒在地上。我也有點怵她,想開口叫人來幫忙。結果她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就把小趙給……

  她殺完她,還想來殺我。我當時也氣極了,跟她搏鬥了幾下。這個傷,就是被她用刀割的。」他挽起手臂,露出上面血肉模糊的傷痕。

  方青點點頭。

  「後來大概是聽到那位警官趕到,她就跑了。整個經過就是這樣。」

  方青想了想,又問:「她捅趙霞時,你站在哪裡?」

  姚遠戈想了一下答:「我記不清了,就在旁邊吧,隔了幾步。」

  「她進屋後,有說過什麼話嗎?」

  姚遠戈皺了一下眉:「……她說:你們這些人都不得好死。她說要殺光所有有錢人。」

  隔著深色玻璃,薄靳言、簡瑤和其他幾名刑警始終注視著整個過程。一名刑警冷笑道:「自己姨太太在眼前被人砍了,他還躲了幾步遠,只受了點輕傷,也真是捨得。」

  接下來,明蘭、明玥等一眾女人,包括院子裡其他兩名傭人,都接受了警察詢問。她們的口供都一致,那晚姚遠戈去了趙霞房間,她們都打算睡了。聽到慘叫聲,才都跑出來。

  ——

  這樣就忙到了天亮。

  簡瑤站在走廊裡,望著天邊的魚肚白。而警局外的樓下,還聚了不少民眾。可以想像,天明之後,這一樁案件,將再次轟動整個古城。一個瘋狂的殺人犯,流竄在古城背後的青山中,這將給民眾造成多大的恐慌?

  可是,最令人恐慌的,究竟是殺人,還是人心?

  身後門響,薄靳言走了出來。襯衫潔白,眉清目明。只除了脖子上一圈已經發紫的傷痕。而他恍然未覺,頂著這駭人的傷,卻依然是一副淡漠矜貴模樣。

  「薄太太不需要去小睡一會兒嗎?」他說,「缺少睡眠會對你嬌嫩的皮膚不好。剩下的,是警察們的事了。」

  簡瑤盯著他:「我哪裡有心思去睡?你快去看看醫生。」

  薄靳言摸了一下自己脖子:「很猙獰嗎?」忽的若有所思,笑了一下:「是不是很有……男人味?」

  「……馬上!去看醫生!」

  醫務室就在樓下。清清靜靜的房間裡,醫生給薄靳言的脖子上了點藥,又囑咐他這幾天只能吃流食,還給他手臂、腰間的傷口都抹了點藥,就去了外間。此時太陽已經升起來了,房間裡通亮溫暖。薄靳言靠在診療床上,微闔著眼休息。簡瑤在旁邊看了他一會兒,伸手輕輕摸了一下他的脖子。

  他睜眼看著她。

  「疼嗎?」她輕聲問。真是的,他一副淡定自若的樣子。可她看著那明明可怕的傷,再想起當時他在電話裡突然嘶啞斷裂的聲音,心就陣陣的疼,陣陣後怕。

  「有點。」他答。

  簡瑤突然就發了脾氣,轉過頭去不理他。他起初有些發怔,後來拉了拉她的手。沒反應。過了幾秒鐘,又拉了一下。

  「薄太太?」他輕聲喊道,「你生氣了。」

  這還用他說?

  簡瑤回頭瞪著他:「我說過多少次了,遇到危險,不要往前衝!你自己也說過,體力活交給刑警啊!用不著你這個大天才!可為什麼每次,你還是會不顧一切地衝出去?」

  他那雙雋黑的眼望著她,沉默了一會兒,說:「當時我判斷,她有去毀滅凶器證據的可能。等刑警過來,已經來不及。」

  「可是……」她說不出話來。

  他一直注視著她,然後伸手摸摸她的頭髮,將她抱進懷裡,整個抱住。過了一陣,等她情緒平復,他特別溫和又特別理性地說道:「簡瑤,我認為,你應當相信我的應變能力和判斷力,它們一直在很高的水準。也許破案的過程,時常會有危險。但是哪一次,我不是平安無事回到你的身邊?這是我的承諾,也是我的自信。請放心,以後我也不會有事。」

  「嗯。」簡瑤埋在他的懷裡,他的手指還在她腰上輕輕撓著,甚至還有特定節奏。過了一會兒,她忍不住也笑了。

  ——

  至此,案件取得重大進展,嫌疑人鎖定49歲的姚家女傭人童敏。

  市局領導也趕了過來,和刑警隊齊聚會議室。局領導問:「薄靳言教授呢?」方青答:「在追擊疑犯的過程中受了點傷,去醫務室了。皮肉傷,沒事,不用管。」

  局領導怔了一下,點頭:「那先開始吧。小方,你先匯報。」

  方青走到台前,環顧四周,開口道:「嫌疑人初步鎖定童敏。時間倉促,我們還只拿到一些直接資料——她在姚家登記的資料顯示,她是本市清水鎮人,為了生計,進城打工。在古城已經住了兩年。她家裡的人目前還沒聯繫上,留的電話號碼也是空號。已經派人過去了。」

  前方屏幕上,出現童敏的照片。說是50不到的人,但滿頭花白頭髮,容顏顯得特別蒼老。只是那雙眼,特別有神。透過屏幕,彷彿也直勾勾地盯著你。

  台下一片低聲議論。畢竟女殺人犯,還是個年紀這麼大、這麼瘋狂的殺人犯,還真是頭次見到。

  「凶器已經找到,掛在廚房的童敏的外套,也測驗出死者傅偉的血跡。另外,在兇手用以換下血衣的小學校裡,提取的那枚指紋,已查實與童敏的指紋相符。童敏就是傅偉案的兇手,確認無誤。另外,根據我們目前掌握的情況,她也是昨夜發生的姚家趙霞被殺案的最大嫌疑人。」

  「為什麼?」局領導問,「她為什麼要殺人?她是怎麼作案的?」

  屏幕上出現傅偉案發現場照片,包括血跡、掌紋、屍體照片等。

  方青說道:「這一點薄教授解釋過——童敏在姚家,長期承受虐待,精神已經不正常。同時,我們懷疑她在來姚家之前,還受過別的精神創傷。否則一個人的性格,不可能兩年時間內變化那麼大。

  她在客棧打掃衛生時,遇到了傅偉。傅偉身上有什麼東西,刺激了她。目前我們推斷,是傅偉沾花惹草的性格。童敏雖然精神分裂,但是個很聰明的人。於是就制定了一整套計劃,殘忍殺死傅偉。

  因為我們進入姚家,採集嫌疑人指紋。大概她被這件事驚動,想要去拿走留在廚房的凶器——斬骨刀。結果卻被薄教授撞破,繼而逃亡。」

  「她為什麼又要殺死不相干的趙霞?」有人又問。

  方青答:「據在場唯一目擊者姚遠戈的口供,當時童敏的精神已經失控,衝進去就殺死了趙霞。」

  眾人一陣靜默,有人嘆了口氣。

  「方青,必須盡快抓到童敏!」局領導厲聲說,「不能讓這樣一個瘋狂的連環殺人犯,逃竄在外!古城人民怎麼安生!限時3天,必須把她抓回來!」

  ——

  會議結束後,眾刑警走出會議室,臉色都很凝重。終於鎖定了嫌疑人,案件撥開雲霧見日月,當然令人欣喜。但茫茫大山,陡峭崎嶇,想要找出一個人,還是一個被逼上絕路的殺人犯,談何容易?

  方青走回自己位置,就在這時,手機突然響了。他拿起一看,愣住。

  竟是許久未曾聯繫的金曉哲,打來的電話。

  可是這追捕逃犯的檔口,要怎麼說話?方青想了一下,沒太多猶豫,就把手機塞進口袋裡,再說吧。

  旁邊一個刑警,突然「咦」了一聲:「我的筆記本呢?」

  大夥兒都看向他。

  他在桌上翻了一會兒,急了:「誰拿走了?開會前還放桌上,怎麼就不見了?整個案件過程都記在上面了。」

  方青一怔,問:「我們剛才開會時,外邊屋裡還有誰?」

  一名刑警想了想答:「除了姚家的人,就是受害者傅偉的父親。」

  方青臉色一變:「他們現在人呢?」

  「姚家人先送他們回去了。傅偉的父親……哎,傅大凡呢,剛剛還在這裡,說要找我們呢?怎麼突然不見了。」

  「糟糕,要出事!」方青厲聲道,「馬上去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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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簡瑤和薄靳言一上樓,就看到方青帶著一組人緊急出動。問清楚緣由後,簡瑤說:「我們跟你們一起去。」薄靳言也點頭。

  飛馳而去的警車上,簡瑤的神色一直緊張。薄靳言察言觀色,問:「你在擔心那位父親?」

  「嗯。」簡瑤答,「他已經沒有兒子了。我不希望他一時衝動也出事。」

  「想起你的父親了?」薄靳言又問。

  簡瑤把頭靠在他的肩上,不說話。薄靳言輕輕撫摸她的髮,想了想說:「然而你有我。」

  簡瑤笑了笑:「你又不是我爸。」

  「我的意思是……」他的眼睛裡有清澈的光,「以後我會是個好父親。」

  簡瑤的眼睛眨呀眨,望著他不說話。

  姚家果然已經亂成一團了。

  不說客棧已停止營業,當方青等人帶隊進入時,服務員們都慌成一團。

  後院,出事了。

  原來那傅大凡看了刑警的筆記本後,整個人都跟瘋魔了似的,既哀痛兒子運氣不好,遇到了這麼個神經病,被殺慘死。思來想去,最後目光又盯在關於姚家的那些描述上。

  如果,不是姚家虐待童敏,童敏至於越來越壓抑瘋狂,進而殺人嗎?

  如果,不是姚遠戈娶了這麼多老婆,那些得不到寵愛的女人,把火都發在傭人身上,他的兒子會受牽連嗎?

  飛來橫禍啊!

  等抓到童敏有什麼用?又有什麼用?傅大凡也是個有點知識文化的,知道很多精神病人被抓後,不會判刑,只會關進精神病院。那他兒子的仇,又找誰報?

  ……

  如果,如果不是這些有錢人,胡天胡地,不把人當人看,如果不是他們……

  傅大凡沉默地離開了警局,一直尾隨著姚家人的車。最前方的,正是明蘭的那輛奧迪A6,黑亮的紮眼。

  傅大凡在出租車上一直哭一直哭,哭得開出租的老弟都默然無聲。等到了姚家客棧門口,見那些人都進了屋,他揣著把前幾天買好的水果刀,就跟了進去。

  也正因為案發,姚家已被警察封鎖,但是客棧裡還是亂糟糟的,姚家人口又多。

  恰好,就讓傅大凡撞見了姚遠戈唯一的、5歲的兒子,無人看管,胖乎乎的,正在客棧的角落裡哭。傅大凡看到這孩子,眼眶陣陣發燙。

  ——

  姚家後花園,叢生的花草,曲折的迴廊。

  哭喊聲,腳步聲,哀求聲,怒吼聲,混雜成一片。

  刑警們已經進入花園,屏退了姚家那些女人,只留姚遠戈和孩子的生母明玥。而傅大凡,用刀挾持著孩子,已經被逼到花園的角落,一退再退。他的臉漲得通紅,握著刀的手也在發抖。那眼神顯得特別瘋狂,又特別空洞。

  「把我兒子放了!」姚遠戈怒吼道,「瘋子!你兒子被殺,關我們什麼事?你敢動他一下試試看!」

  明玥一把抱住他哭喊道:「別說了!你別說了!這位大哥,有什麼都好商量,先把我兒子放了,好嗎?他還是個孩子,才5歲啊!」

  孩子已被嚇傻了,哭得滿臉涕淚。

  傅大凡顫聲說:「不關你們的事?如果不是你們……不是你們,我兒子怎麼會被殺死!有錢人的兒子就了不起啊,碰一下你都捨不得啊!我死一個兒子,你陪我一個兒子!」

  姚遠戈已經氣極了:「瘋子!」明玥哭倒在地上。兩人被刑警攔住。

  方青朝旁邊的刑警使了個眼色,自己慢慢退出包圍圈,退出花園,從牆後繞了過去。

  簡瑤上前一步說:「傅大叔,傅大叔!你聽我說,別衝動。你這樣是犯罪。殺死傅偉的兇手,我們一定會抓到。可是傅偉如果在天有靈,也不想看到父親後半輩子在監獄裡度過啊!而且還有阿姨呢?你如果進了監獄,誰來照顧她?難道傅偉會希望自己的父母都孤獨無依地度過晚年嗎?來,你先把刀放下,我們知道你是一時衝動,沒關係的。先把刀放下。」

  這話說得直戳傅大凡心窩,他有點發楞。誰知一抬頭,就觸到姚遠戈的眼神,那眼神陰森得可怕。傅大凡突然只覺得一股寒氣冒上心頭,失聲道:「我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我進去就進去吧,孩子死了,傅偉他媽本來就活不下去了,就讓她一起死!全家一起死吧!有這個孩子陪葬!」

  簡瑤心頭一急,可一時也沒有辦法。就在這時,薄靳言冷聲開口:「你以為這樣就是英勇嗎?就是替兒子報仇嗎?殺你兒子的兇手,現在還逃竄在外。你身為男人,找一個5歲的男孩報仇,這跟兇手的行為,有什麼差別?所以你要讓這孩子,成為第二個傅偉嗎?」

  傅大凡眼神一震,手竟然也是一軟,往下垂落半寸。而此時,從外圍包抄的方青,早已在傅大凡身後牆上冒頭。他瞅准時機,一躍而下,竟沒有半點聲息,一下子就撲倒在傅大凡身上。扣倒、摁手、奪刀、上銬,一氣呵成,傅大凡那麼高大的個兒,竟一點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制服。簡瑤趕緊上前一步,抱起孩子。明玥哭著撲上來,接過孩子。方青單手就把傅大凡從地上抓起來,按在牆上,一時也不知道同他說什麼,只沉聲說:「先跟我們回警局。」

  傅大凡的眼淚嘩嘩往下掉。

  薄靳言和簡瑤默然站在外側。

  就在這時,姚遠戈突然衝過來,提起傅大凡的衣領,一拳都揮了過去:「媽的,你敢害我兒子!媽的你不想活了你,信不信走不出古城,老子就弄死你個窩囊貨?敢動我兒子,媽的,動我兒子!」

  「住手!」薄靳言和方青齊聲吼道。可這第一拳還是沒攔住,傅大凡被打得鼻血長流。等姚遠戈還想打第二拳,方青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吼道:「姚遠戈,你敢當著警察的面打人!」

  姚遠戈抬頭就怒瞪著他:「警察?呵呵,警察算個什麼狗屁東西?」

  明蘭趕緊衝過來,拉住他的手。在眾刑警的逼視下,姚遠戈似乎才察覺自己的失態,什麼也沒說,轉身走了。

  險些發生的第三起慘劇,終於被制止。

  刑警們押著傅大凡,往回走。而薄靳言和方青對視一眼,都看到彼此眼睛裡,似乎閃動著什麼。

  ——

  薄靳言和簡瑤回到警局裡。因為客棧被封,分局給他們安排了附近的招待所。

  在裝修簡樸的招待所裡,薄靳言雙臂撐在床上,在思索著什麼。簡瑤整理好兩人的行李,嘆了口氣。誰想到好好的旅遊,會變成這樣呢?充斥著血腥和感傷。

  「等抓到童敏,案子就破了吧?」簡瑤感嘆道,「我們就可以回BJ了。」

  薄靳言看她一眼,沒說話。

  簡瑤低頭站在窗前:「可我總覺得這個案子,還有一些讓人不舒服的地方。」

  薄靳言笑了,起身從背後環住她,習慣性地把下巴擱在她軟軟的肩窩裡,蹭了蹭:「不愧是……薄太太。」

  簡瑤一怔:「你的意思是?」

  薄靳言和她一起靜靜望著窗外,說:「童敏那晚的話,令我感覺,這起案子,還有隱情,不只是精神病態者殺人這麼簡單。更何況,昨晚的案件,還有三個明顯疑點。」

  簡瑤想了想答:「我只想到一個。」

  薄靳言微微一笑。

  簡瑤用臉輕輕撞了他一下:「屢教不改!不許笑。」

  這時,有人敲門。簡瑤揚聲:「誰啊?」

  薄靳言說:「還能有誰?一定是方青,找我們來商量這案中案了。」

  簡瑤打開門,看著來人,又瞥一眼身後的薄靳言。還真是,都快成薄半仙了。

  方青一進門,劈頭蓋臉就說:「有兩個新情況。一是昨晚殺死趙霞的那把刀柄上,沒有提取到任何指紋。二是童敏的身份證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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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沒有提取到任何指紋?

  簡瑤微微怔住。

  方青坐下,自己給自己倒了一大杯水,一口喝乾,說道:「即使童敏當時戴了手套,沒有留下指紋。放在屋裡的水果刀,也至少應當有趙霞的指紋。可是卻沒有。指紋被人擦掉了。有機會擦掉指紋的,只有兩個人。」

  「童敏……和姚遠戈。」簡瑤低喃道。

  「我在廚房裡撞見時,童敏手上並沒有戴手套。」薄靳言看一眼簡瑤,「我們剛才說了,有三個疑點。」

  方青也望著他。

  薄靳言剛要開口,方青已經雙目發亮地說道:「第一,趙霞倒地的位置不對。按照姚遠戈的口供,童敏——暫且還叫她童敏——她一進屋,就撲向趙霞,還抓起水果刀。可趙霞卻倒在門口附近,並且是後背中刀,完全像是全無防備下遇害。」

  薄靳言神色淡淡:「嗯……哼。」

  簡瑤笑了一下,也說:「第二。姚遠戈的口供有漏洞。沒有前提,沒有尾聲。他從非常具體的細節開始陳述,而且有一些點含糊不清。他很可能在撒謊。而且他轉述的童敏的那句話,也有點古怪。」

  薄靳言朝她投去讚許的溫柔的目光。

  方青忽然覺得跟這兩個人共事真的有點煩人吶。

  見他倆都不說話了,薄靳言這才淡淡一笑說:「第三……我們在院中所見,趙霞其實是對童敏抱有同情心的,那也許是童敏在姚家生活的唯一溫暖。而當晚,我趕到院中時,發現姚遠戈自己的房門是開著的。據所有人的口供,他當晚已經去趙霞房間裡睡覺。他一向要求家風嚴整,一起熄燈關門,所以這扇門,不會是他開的。別的人也不敢去開。這扇門,是童敏打開的——她回到院中後,第一個找的姚遠戈,她想殺的是他。薄太太,你說得對,姚遠戈撒謊了。」

  「可他為什麼……」簡瑤沉吟。

  方青卻說:「刀上沒有指紋,現場就有了兩個嫌疑人。但並不能證明姚遠戈是兇手。而且照目前的情形,童敏的嫌疑依然最大。」

  「如果兇手真的是姚遠戈,他為什麼要殺自己的女人呢?」簡瑤目光沉亮,「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只要知道童敏的秘密,就能知道這個家,藏著什麼秘密了。」薄靳言意味深長的說。

  三人都靜了一會兒。風吹著窗簾輕輕地響,一切這樣平靜。可平靜下,卻彷彿有無形的驚濤駭浪。

  「我馬上派人去查童敏的真實身份,把她的底兒全都翻出來!」方青虎虎生風地站起來。

  「不,不用那麼麻煩。」薄靳言笑了一下說,「薄太太,打開電腦。我們現在就把她查出來。」

  方青和簡瑤都有點發楞。方青:「怎麼查?難道你還能百度到啊?我也對比過童敏的照片了,沒有案底。」

  薄靳言站起來,在房間裡慢慢踱著步,修長手指在後背輕輕點著。那笑終於還是有點自得傲慢了。一副「你們這些平庸的傢伙到底還是不懂天才的世界」的模樣。

  他說:「童敏已經快50歲,這樣一個聰明的孤身女人,隱姓埋名,忍受虐待,在姚家長期幹傭人的工作,是為了什麼?

  為錢?根本沒必要犯下殺人案。而且姚遠戈對錢財管理必然很嚴,當傭人絕對不是在姚家弄錢的好路子。她還不如直接綁架姚遠戈的兒子索要贖金,這對她來說應該不難。但是她沒有。

  為感情?姚遠戈瞄準的都是20、30歲的女人,童敏顯然不是他的菜,她的姿色遠不如他的妻妾,甚至比他的原配年紀還要大。若是早年有感情糾紛,一是姚遠戈不可能全無察覺;二是她何必在姚家潛伏這麼久,直接動手就是。

  她潛伏那麼久,必然是為了查明一件什麼事。一個這樣年紀的女人,能夠這樣忍辱負重,不是為了錢,為了感情,那最大的可能,是為了什麼?」

  方青眸色更深,簡瑤喃喃低語:「是為了……」

  薄靳言點了一下頭:「和昨天差點犯下殺人罪的傅大凡,沒有區別。是為了兒女啊。」

  「那我們要怎麼查明她的身份?」方青沉聲問。

  薄靳言低頭打開電腦,調出公安部內部系統,然後交給方青,說道:「她改名換姓,是為了掩飾身份,瞞住姚家人。既然姚家人連她的相貌都不認得,那麼她的名字改動也不需要很大。失去越多的人、孤獨無助的人,總是希望保留越多屬於自己的東西的。所以她也許不姓童,因為人們總是對『姓』比較敏感的,但名字裡很可能還是有一個『敏』字。

  既然她最大的執念是孩子,必然想有所紀念和寄託。『童』,很可能是她孩子的姓,或許是孩子名字裡的一個字。

  她的身份證日期是1967年8月12日,這既然是一張找人辦的假身份證。年份或許有假,但月份和日期很可能是真的。年份甚至都可能是真的。

  我前面說過,她表現出一些反偵查技巧,並且是非常實用的。很有可能曾經因為案件,跟警方打過交道。譬如證人、嫌疑人,或者……受害者家屬。

  請在系統裡搜索名字裡有『童』字的遇難者、受害者或者失蹤者,這個人的家庭關係中,母親名字裡有『敏』字,生日是8月12日。她就是我們所見的『童敏』。」

  簡瑤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說話,只是看著他清冽的眼睛。方青沉默片刻,低頭就在電腦中搜尋起來,雙手十指快速在鍵盤中跳動。

  薄靳言淡定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

  過了一會兒,方青抬起頭:「沒有找到符合條件的姓童的,或者名字裡有童字的。」

  簡瑤一怔,薄靳言卻看著他,不說話。

  「但是……」方青的神色變得無比凝重,把電腦屏幕推向他們,「我找到了這個。」

  薄靳言和簡瑤低頭望去。那是一宗失蹤案的檔案。

  ……

  姓名:佟生。

  性別:女。

  出生年月:1987年4月5日。

  失蹤時間:2010年9-10月。

  失蹤地點:不明。

  失蹤原因:不明。

  ……

  姓名:謝敏。

  性別:女。

  出生年月:1967年8月12日。

  與事主關係:母女。

  ——

  「謝敏,女,49歲,HN湘潭人,原來是當地鎮上小學老師。」會議室內,方青厲聲對刑警們說,「經查實,她就是我們要找的『謝敏』。丈夫於2005年因病去世,女兒赴A省讀大學,她就一人獨居在HN2010年女兒失蹤後,她辭去工作,不知所蹤。」

  「佟生案當年由A省警方負責。據我們所了解案件記錄,佟生當時曾到過古城旅遊,但後來有蹤跡顯示,她離開古城,去了另一個旅遊縣市。但A省警方在那個縣搜尋,一無所獲。只能將此案件確定為失蹤,至今未破。

  目前謝敏為什麼會找上姚遠戈,姚家跟佟生案是否有關聯,還不知曉。但我們在上山搜捕謝敏時,務必掌握這一情況,準確把握嫌疑人心態。

  小張,你帶兩個人,跟我一起暗查姚遠戈。趙霞案他也有重大嫌疑。」

  ——

  同樣的中午,姚家大院裡,卻是一片靜默壓抑的氣氛。

  傭人做好了午餐,放在餐廳裡。院內院外兵荒馬亂,菜色也顯得倉促潦亂了些。但沒有人會在意。

  到底還是都按時間,坐到桌邊吃飯。但沒有一個人說話,女人們的臉色都是灰暗的。本來位於長桌尾部的趙霞的椅子,已經撤了下去。

  明蘭的臉色很沉靜,低頭,動作緩慢地夾菜喝湯。今天連她都不發一言,更別說別的需要看她臉色的女人了。

  姚遠戈的臉色倒很平靜,衣裝也打理得整齊如昔,彷彿看不出昨晚剛經歷過一場謀殺。他吃了一小碗飯,放下筷子,問:「趙霞的家人已經通知了嗎?」

  明蘭答:「通知了。」

  姚遠戈淡淡道:「處理好,別讓他們來家裡鬧。」

  「好的。」

  明玥咬了咬下唇,顫聲問:「童姐為什麼要殺趙霞?趙霞平時對她最好的,她是瘋了嗎?」

  「可不是瘋了。」姚遠戈淡道,「還沒說你,看好兒子!我就那一個兒子,今天差點就被人害了!今後要是再發生這種事,你這個當媽的,別想好過!」

  明玥嚅喏兩聲,不說話了。

  「是啊!」張菊芳趁機說道,「連兒子都沒看好,明玥,你這次真是太馬虎了,這麼大的責任,你負得起嗎你?」

  「你閉嘴!」姚遠戈吼道,張菊芳臉色一變,不吭聲了。像是終於被惹起了火氣,姚遠戈冷冷地說:「今後趙霞的事,在家裡誰也不許提了!還有那個殺人犯!媽的,都是些什麼東西,媽的!」

  他罵完,起身回了房間裡。就剩下一群女人,大氣也不敢出,個個臉色陰霾。

  其實有什麼差別呢。

  誰多愛一點,誰少寵一點。誰得到的財產多,誰分的房子少,又有什麼差別?

  自從踏進這個院子,她們或許愛他,或許恨他。

  可最多最多的,依然是他冷酷的眉目下,那個陰戾心狠的男人,隱隱帶給她們的……懼怕。

  ——

  天很高,雲緩緩飄浮。山里的太陽,很大。繁密的樹林裡,燥熱得幾乎令人無所遁形。

  童敏——或者現在應該稱之為謝敏,她的衣服上還有乾涸的血跡,滿臉滿身的泥,50歲的女人,曾經過著安穩小鎮生活的普通婦人,此刻正靠在一棵大樹下,疲憊地喘著氣。

  她一直在跑,在逃。卻不知道,還能逃多久。

  她抬起頭,瞇著眼看著刺眼的陽光。遠遠的山坡下方,似乎又有動靜。是警察又搜尋過來了嗎?

  她咬著牙,看著旁邊的泥塘裡,有一小攤水,俯下身去,喝了幾口。低著頭,起身又朝樹林深處跑去。

  要跑,一定要跑。因為她現在,還不能被抓到。

  她想起一個小時前,在山上遇到一個徒步的旅人。對方並不知道她就是逃犯,還遞給了她一瓶水。當時她也有片刻的動搖,跟對方借用了手機。

  她想起那個晚上,那個男人說過的話。

  ……我叫薄靳言。我的一生所求,就是令真相大白、沉冤得雪、罪犯伏法。

  她撥了110的電話,想要找他。可在接通的一剎那,又慌忙掛斷。

  不行。她要等找到女兒,再打這個電話。

  陽光,越來越刺眼了。謝敏奔跑在樹林中,有片刻的暈眩。

  那些鮮血、那些哀嚎,死人驚恐的雙眼,彷彿又在她腦子裡環繞。她甚至感覺到,自己對於這些畫面,現在已經是麻木的了。只是它們總是不停出現。帶來一片空曠,也帶來痛快。

  她的眼睛睜得很大,眼眶隱隱發痛。而眼前再次浮現的,是昨晚的畫面。

  薄靳言的逼近,她在黑夜中的逃竄。空蕩蕩的房間,亮著燈的房間,相擁的男女。

  ……

  最後,是趙霞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緊緊抓住她的手,用勉強能聽清的微弱聲音說:「你去找山……」就斷了氣。

  可眼前的這片山脈這麼大,去哪裡才能找到她的佟生?

  謝敏的心裡彷彿裝著一片快要被燃燒殆盡的荒原,茫然地朝森林深處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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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2 10:28:2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下午的陽光,暖暖的曬著。街上人不多,幾個清潔工,聚在樹下聊天歇息。

  一個年輕姑娘走過來,禮貌地笑了笑:「麻煩問一下,張素芬大姐是哪一位?」

  幾個清潔工都看著她,其中一個站起來:「我是,你有什麼事?」

  簡瑤頓了一下,笑著說:「阿姨,我們到這邊說。天有點熱,我先給你們買幾瓶水。」

  她到旁邊的書報亭買了一大袋水,給她們送了過來。這些大姐不知道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都有點不好意思。可簡瑤只是柔和地笑著,請張素芬走到一旁,和她一人喝著一瓶水,說:「阿姨,有件事我想跟你打聽,你幾年前,是不是在姚家當過幫工?」

  張素芬抿了一下嘴,說:「姑娘,你問這個幹什麼呀?」

  簡瑤答:「這幾天姚家不是死了兩個人嗎,我聽那邊的幫工阿姨說,你曾經在姚家也做過,想找你了解一下情況。」其實,張素芬和其他傭人的資料,是警方通過其他渠道得到的。在沒有任何證據之前,對姚遠戈的調查,不能驚動任何人。萬一佟生案真的跟他有關,萬一某個傭人或者當年的知情人,恰好是幫兇,或者跟姚遠戈關係密切呢?

  張素芬有點明白過來:「你是……記者?」

  簡瑤笑而不語。

  「是啊,我是在那裡幹了一年,後來實在幹不下去了。」張素芬說。

  「為什麼呀?」

  張素芬沉默了一下說:「那哪是人幹的活兒啊。雖然現在掃地錢掙得少了很多,但是自在啊。」

  ……

  「姚家的人,哪裡算得上是人。」

  簡瑤靜默片刻,問:「他們虐待幫工,你們沒想過報警嗎?」

  「有什麼用?姚家有錢有勢,萬一報了警,回頭他們找人報復怎麼辦?反正也只是些小傷,還不是算了。」

  簡瑤拿出一張照片,遞給她:「這個女孩,你看到過沒有?」

  張素芬仔細看了看,搖搖頭:「沒見過。」

  「那……」簡瑤又拋出一個更大膽的問題,「姚遠戈有沒有帶過年輕女孩回家裡呢?」

  「沒有,這個好像沒有看到過。」

  簡瑤轉身走過街,就看到薄靳言戴著墨鏡,一人站在屋簷下,雙手插在褲兜裡,望著她的方向。

  別說,那模樣挺拔中帶著幾分清秀,清秀中帶著幾分冷酷,有種不同於平日的帥。

  她朝他輕輕搖頭示意。

  他們和方青分成兩個小組,分頭調查當年可能的知情人。但至今一無所獲,沒有人見過佟生。

  薄靳言攬住她的肩,兩人往回走。

  簡瑤說:「我發現你戴墨鏡很好看呢。」

  薄靳言淡淡一笑:「當然。」

  簡瑤嘴角彎起,抬頭看他,卻被他背後的灼亮陽光,刺得偏頭看向地面。

  薄靳言的手立刻捏住她細白的後頸:「你沒帶墨鏡?」

  「沒那個習慣。」簡瑤答,「以前跟熏然啊、簡萱啊,天天在太陽下跑,也沒覺得有什麼。沒事的。」

  他看著她,意味不明地「嘖……」了一聲。

  眼前忽然一黑,卻是他已把墨鏡摘下來,戴在她的臉上。

  「幹嘛呀。」她笑了。摘掉墨鏡的他,露出清俊得叫人眼前一亮的臉。

  「保護好我所鍾愛的那雙眼睛。」他說。

  簡瑤也懶得推辭,好累,忙了一通宵加一個白天,她把頭輕輕靠在他的肩膀上。

  古城街道兩邊,總是有許多小店。簡瑤漫無目的地四處看著,忽然目光被吸引住。

  那是家貌不驚人的小店,門口放著個小櫃子,裡面是許多髮簪頭飾。都是黃銅做的,多為花瓣形狀,有的還鑲了玉,出乎意料的細緻精巧。她看了好幾眼,才移開目光。

  卻被他察覺了,停步,說:「你喜歡。」肯定的語氣。

  「不用了。」她拉他的手,「還要查案呢,而且我也沒有什麼機會戴。」

  「噢。」他笑了,「我查案從來不差這一點時間。」拉著她走到櫃子前,店裡的老闆閒閒散散看他們一眼,也不急著兜售,隨他們挑選。

  簡瑤一個個看著,還真的挑花了眼。就在這時,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過來,拿了根頂端雕了隻鯉魚,還有藕色合歡花的流蘇銅髮簪,遞到她面前。

  簡瑤接過。

  喜歡……很喜歡。太漂亮了。而且,還是隻魚呢。

  看她的表情,他彷彿就知道她的感覺,笑了笑,掏出錢包付賬。

  簡瑤拿著髮簪,卻沒地方放,她在外出任務時,不會戴任何飾品。薄靳言拿過來,放到自己褲袋裡,然後低聲在她耳邊說:「回家了再戴給你的先生看。想想就覺得十分美好。」

  小店老闆的含笑注視下,簡瑤的臉都紅了:「嗯。」這傢伙談情從來不顧時間地點。

  抬起頭,看著無邊廣闊的藍天上,白雲浮動。這辛苦的、乏味的、浸著鮮血和沈重的刑偵生活,因為有他,也變得生動靜美起來。

  ——

  與此同時,方青也帶著一名刑警,穿梭在古城中,追查數年前的線索。

  眼前的男人蹲在小飯店門口,抽著煙,瞇著眼:「老姚啊,發達了之後,跟我們這些老伙計,就很少聯繫了。」

  「趙霞是5年前跟他的吧?」刑警問,「聽說過他們有別的仇家嗎?」

  「沒有哦。」男人答,「他的四姨太真被人殺了?嘖……還真是,所以啊,男人不能太貪心啊。一個娶5個!」

  「不是6個嗎?」旁邊的方青突然開口,「聽說他幾年前還跟一個年輕女孩擺過酒,後來女孩跑了。」

  男人看一眼方青:「他誰啊?」

  刑警笑答:「我局裡同事。老張,那個女孩的事,你還記得嗎?」又打了根煙給他。

  叫老張的男人又瞇了瞇眼,答:「那個女孩啊……都有6、7年了吧。長得還挺秀氣的,就是不太說話,木頭木腦的。當時就叫我們去喝酒了,就幾個人,還叮囑說不要聲張呢。嘖嘖,一桌子漂亮女人都歸他啊。後來沒多久,就沒見著那女孩了,大家都傳說是跑了。」

  「6、7年?」方青又插話道,「不是5年前?」

  老張想了想,搖頭:「不是。」

  刑警見機掏出佟生的照片給他:「是這個女孩嗎?」

  老張仔細辨認了一下,搖頭:「不是。那個女孩,沒這個漂亮。這個可真漂亮。」

  方青和刑警對視一眼,沒說話。

  再也沒問出什麼有價值的線索,兩人正打算打道回府。方青忽然想起什麼,又走回去,笑著問老張:「那個女孩的模樣,能說得更清楚一點嗎?」

  老張看他一眼,從懷裡掏出手機:「說什麼說,我當時還拍了照片呢。我這個人甚麼不好,就是記性特別好。等我找找,看還在不在。」

  ——

  深夜裡,方青一人坐在辦公室裡,煙灰缸裡已塞滿煙頭。

  他又在看佟生案的資料,想要再尋找到蛛絲馬跡。

  但當時的A省警方,調查也已經做得很仔細了。有目擊者看到佟生買了汽車票,離開古城。古城警方當時還協查過。後來就跟古城這邊也沒啥關係了。

  他又拿起手機,看著老張發給他的那張照片。是在酒席上倉促拍的,只有新娘一個側臉。但也能清晰辨識出,那不是佟生。

  他心中一動。

  不是佟生。那她,是誰呢?

  這個念頭就像藤蔓一樣,在他心中扎了根,像是有魔力,要將他引到一個無邊的深處去了。他一把丟掉煙頭,打開電腦,首先就調出失蹤人口資料庫,再篩選年齡、失蹤時間等條件,一個個開始比對。

  時間,無聲無息流逝。直至月亮和星星,都佈滿天空,這城市的燈火,已熄滅了大半。

  方青看著屏幕上的這張照片。

  那是一個陌生的名字,一個酷似手機照片中的女孩。

  姓名:唐漣漣。

  出生年月:1984年9月16日。

  失蹤時間:2008年4月-5月。

  失蹤地點:不明。

  失蹤原因:不明。

  下面是相對詳細的案件資料。唐漣漣剛畢業沒幾年,原來在S省上班。父母雙亡,孤身一人。失蹤後S省警方展開調查,她辭職後到過古城旅遊,居住過一段時間。但與姚遠戈的關係,不知道為什麼報告中並未提及。方青推測,也許是被人刻意掩蓋了,或者是被改名換姓過了。但有目擊證人和證據顯示,她買了一張去臨近縣市的船票,離開了古城。後警方未能再尋找到她的蹤跡。

  方青盯著這份資料看了好一會兒,突然只覺得一股凜冽的寒氣,湧進胸膛,再難平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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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清晨5點,方青在值班室裡瞇了沒多久,就爬起來。洗了把臉,他站在走廊裡抽煙提神。

  遠處的雲彩,一層層的變亮,紅彤彤的。可那股寒冽之氣,彷彿還在他的胸膛裡,縈繞不去。

  忽然特別想和人說說話。

  他含著煙,摸出手機,撥了個號碼。

  足足響了二十多聲,才有人接起。嗓音是啞的,明顯還未睡醒:「喂?」

  「喂,在幹什麼?」一出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格外溫柔。

  那頭的金曉哲似乎也愣了一下,說:「打電話有什麼事?」

  「沒什麼,就是……」想你了。

  「前天你好像打電話來了吧,當時在出現場,沒來得及接。有事?」他若無其事地問。

  「算了。」金曉哲答。

  「哦。」

  「沒事我掛了。」金曉哲說。

  「金曉哲我……」他想起抽屜裡那份調職申請報告。

  「以後別在這個時候打電話。」她冷冷地說,「我昨天出夜場,4點才睡。今天8點還要拍攝。你有工作,我也有工作。」電話掛斷。

  方青盯著黑掉的手機屏幕看了一會兒,很想罵「我草」,可又捨不得真的罵。清晨的空氣是涼的,他的心卻是熱的。拿著手機無聊又留戀地玩了好一會兒,才放回褲兜裡。

  樓梯上,已上來兩個人。踏著晨霧,神色如出一轍的從容明淨。

  是薄靳言和簡瑤。方青第一時間通知他們過來了。

  ——

  三人面前,是5起失蹤案的報告。

  第一起:2008年。

  失蹤者:唐漣漣。

  失蹤年齡:24歲。

  失蹤地點:在古城旅遊後,去往別的縣市失蹤。

  第二起:2010年。

  失蹤者:佟生。

  失蹤年齡:23歲。

  失蹤地點:在古城旅遊後,去往別的縣市失蹤。

  第三起:2012年。

  失蹤者:趙曼曼。

  第四起:2014年。

  失蹤者:朱芳霖。

  第五起:2015年。

  失蹤者:寧倩睿

  ……

  方青說道:「這是我從失蹤人口庫中篩選出來的。5名受害者,都是年輕女性,長相不錯。她們的案件都有共同特點:第一,她們都孤身來古城旅遊;第二,都有目擊證人看到她們買汽車票或者船票,去了別的縣市。第三,偵辦案件的,是不同省市的警方,所以這些案件並沒有串併案到一起。可現在,至少其中的兩個,與姚家有明確聯繫。我懷疑,這是一宗連環案件!在古城,隱藏著一個專門誘拐殘害年輕女性的變態罪犯!」

  簡瑤輕咬下唇,內心也有些湧動不平。薄靳言的神色也變得鄭重,眼睛裡都是冷意,卻又像被點燃了一小撮黑色火焰:「把詳細資料都給我看看。」

  方青把打印好的資料遞給他倆。

  簡瑤還在一行行仔細看著,身旁的薄靳言閱讀速度卻是極快,用筆在資料上圈出一塊又一塊。簡瑤看他圈出的內容:

  「性格內向。」

  「性格內向,朋友不多。」

  「父母雙亡。」

  「父親因病去世,母親居住在湖南。」

  「家中經濟條件普通。」

  「家中經濟拮據。」

  ……

  最後被他圈出的,是五份檔案裡都提到的汽車站或者碼頭。

  薄靳言抬起頭,說:「所有失蹤者年齡相仿,相貌氣質接近——罪犯的口味很穩定。她們性格內向、社交不多,社會閱歷單薄,家庭關係簡單,甚至父母雙亡——便於罪犯控制、且不易引起警方注意。家中經濟條件不佳、屬於弱勢群體——這樣或許能滿足罪犯的強勢心理。而且,每起案件她們『消失』的方式都是相同的。案件時間間隔亦有規律。可以併案調查了。」

  「可是……」簡瑤問,「為什麼每次都有目擊者,看到她們離開古城,從而轉移了警方的調查視線呢?」

  薄靳言和方青對視一眼。

  ——

  滄浪碼頭位於古城之西,既是旅遊景點,又是實實在在的客運碼頭。加之現在臨近旺季,碼頭上居然人滿為患。

  薄靳言、簡瑤、方青三人戴著墨鏡,遠遠站著。每個人的臉色都是匆忙的,匆忙地旅遊,匆忙地坐船,匆忙地離開。

  「噢。」薄靳言感嘆道,「跟國外的旅行方式的確不同。這樣擠擠嚷嚷,你們認為目擊者真正看清受害人臉龐的機率有多大?」

  簡瑤心中一動:他的意思是……

  方青也露出一絲笑意:「有兩起失蹤案的目擊證人,都是崗亭裡的售票員。不過現在售票員已經換人了,找來還得費些時間。」

  薄靳言立刻說:「很會挑選目擊證人。碼頭人流量太大,這樣就能確保警方來調查時,能夠找到確切的目擊證人。」

  三人走近崗亭,看了一會兒,簡瑤怔住了。

  因為跟別的任何旅遊景點的售票員,沒有任何差別。售票員面色不耐地坐在窗後,頭都不抬一下。

  「做個實驗吧。」薄靳言說。

  方青點頭:「我去叫一名女警過來。」

  簡瑤雖然大致猜到他們的用意,可是……這兩人剛認識幾天,已經這麼有默契了麼?

  薄靳言的男人緣,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總不會是因為結婚,氣場改變了,變得……開始招刑警爺們兒喜歡了?

  ——

  「你好,我買張船票去周縣。」

  「20塊。」

  「給……哎呀。」

  聽到驚呼聲,售票員抬起頭,卻只見一位穿著淺藍色T恤的女孩,戴著帽子和墨鏡,低著頭,彎腰在撿地上的錢。紅色的挎包上,掛著的黃銅小風鈴,輕輕作響。

  售票員復又低下頭去。

  女孩拿了船票,上了船。船上的人特別多,不過女孩到得早,坐在靠近船頭的位置。只是一直望著船舷外。船頭的駕駛員隔著玻璃,隱約只見她的輪廓,但視野裡,總有這麼個人是了。

  到了周縣,女孩壓低帽簷,下船,墨鏡一直未摘。還朝船員打聽了一家旅館的方向,包上的風鈴叮噹作響。

  一個小時後。

  「咚咚咚——」有人敲玻璃。售票員抬起頭,一張警察證遞到他面前,背後是方青嚴肅的臉。

  「這個女孩有沒有來過?」方青問。

  照片上的女孩,穿著淺藍色T恤,背紅色挎包,掛著黃銅小風鈴。身材苗條、長髮披肩。

  售票員仔細想了一下:「有、有!剛剛才來過,還買了一張去周縣的船票。」

  「你確定?看清了嗎?」

  「看清了,肯定是她!」

  船上。

  方青拿照片給船員看。

  船員仔細想了想,恍然答:「有!就坐在那個位置!還挺漂亮的!」

  「看清了嗎?確定是她?」

  「是!肯定沒錯!」

  ……

  午後,薄靳言三人,以及那名奉命前來的女警,坐在碼頭邊的一家小店裡,吃米粉。

  女警已經換下了簡瑤的衣服,換回便裝。可是這樣的發現,並不令人覺得愉快,只覺得無奈。

  「這並不能怪這些『目擊者』。」薄靳言說,「普通人記住陌生人,往往都是通過一些關鍵特徵和細節。譬如簡瑤的衣服、包、甚至獨特的掛飾。我們看到那幾份失蹤檔案裡,『目擊者』的確非常準確地說出了失蹤者的一些衣物、髮飾甚至身材特徵。況且,普通人在面對這樣的重大刑事案件裡,如果能起到作用,的確會有很強的存在感和參與感,這種心理趨向,甚至會導致他們相信,原本模糊的記憶。越想越清楚,越來越相信。」

  「也不能怪當年辦案的警察。」簡瑤說,「因為是不同地市、不同時間的案件,沒有串併起來,就發現不了規律。罪犯又如此細緻縝密,所以很難發現其中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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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那這些失蹤的女孩……」女警問,「現在會在哪裡?」

  方青和簡瑤都看著薄靳言,他沉默了一會兒,答:「他收集的是可替代的相同類型,而非不同類型。每一起案件的時間間隔,相當穩定,都在一年以上。並且於近年頻率間隔加快。一般來說,只有舊玩具壞了,才會需要新的玩具。」

  方青將杯中的啤酒一飲而盡,冷冷說:「我一定要抓住這個變態,將他繩之於法!」

  ——

  然而,受害者身份確定了,罪犯逃避警方視線的方法也確定了,甚至連嫌疑人,似乎就在眼前。可是,卻難以找到進一步的證據。

  翻看當年的檔案,電話連線當時的辦案刑警,在古城,都沒有查到什麼線索。方青坐在辦公室裡,一籌莫展時,薄靳言卻走過來,在他旁邊似笑非笑地站著。

  方青頭也不抬:「有事?」

  薄靳言淡道:「看來你忘了我的話。當傳統刑偵無能為力,犯罪心理挺身而出。」

  方青霍地抬頭看著他:「你有辦法?」

  薄靳言「呵」了一聲:「我什麼時候……像你這樣迷失過?」

  方青:「……」

  偌大的會議室裡,就坐了方青、簡瑤和幾個骨幹刑警。薄靳言西裝筆挺站在白板前,單手插在褲兜裡,另一隻手拿著筆。雖然過程中已經貢獻過數段推理,但這是他第一次正式給古城刑警做簡報。

  「有證據顯示,姚遠戈與其中兩起失蹤案有關。但並無直接證據,證明他就是罪犯。所以我們並不能排除還存在其他嫌疑人的可能。姑且稱他為嫌疑人A。

  A最強烈的慾望,就是收集年輕、秀美、弱勢的女性。這反映出他強烈的佔有欲,在男女關係中必然佔據統治地位。青少年時期,他對於男女關係是缺乏信心的。這必然與他的童年成長環境有關。他來自於一個不和諧的家庭,或者曾經遭受過異樣的對待,基於最早一宗案件發生在2008年,A現在的年齡至少應當在30歲以上。

  根據誘拐手段的縝密,可以推測A以及他的幫兇B,必然提前對受害者有過一段時間的觀察和挑選。

  第一步,他們在哪裡尋找目標?

  受害者都是遊客,她們常去的地方,無外乎旅遊景點、古城牆、酒吧、餐廳和客棧。而這個地點,必須要讓A或B有足夠的時間,去觀察受害者,甚至與她們發生交談。並且A或B時常出現在這裡,也不會引人注意。所以這個地點,不會是只去一次的旅遊景點,不會是隨意閒逛的古城街道,受害者住的客棧也不同。所以最可能的是酒吧、咖啡廳或者餐廳。A或B是這裡的常客,甚至可能就是這裡的工作人員。

  第二步,他們如何實施作案?

  這些女孩性格內向,不會往偏僻遙遠的地方去。古城到處都是人,暴力綁架的可能性非常小,也很難不留下蹤跡。所以,發生誘拐的地點,應當是相對偏僻、無人注意的道路上。並且實施誘拐的,是B,不是A。B是女性,擁有一輛車。無論如何,他們無法確保,受害者會願意上一個剛認識幾天的男人的車,而且她們還是內向的女孩。但女人的話,則容易得多。

  A和B的關係必然十分親密,他們是夫妻、情侶或者親人。A擁有獨立住所,便於處理受害人。受害者的失蹤時間,就在船票或者車票日期之前的一兩天。因為時間間隔越長,就越容易被警方發現漏洞。而且以受害者的經濟條件,住的都是非常便宜的客棧,管理鬆散,即使不打一聲招呼就消失,也不會引起注意。

  鑑於受害者的屍體至今尚未被發現,要麼被A儲存於家中,要麼丟棄於一個固定場所。那個地方人跡罕至,或者同樣為他的私人場所。」

  薄靳言說完,大家都安靜著。

  過了一會兒,一個刑警吐了口氣說:「天哪,姚遠戈條條都中了。」他翻了翻手裡的資料:「他今年48歲,家裡5個老婆完全可以有幫兇。大老婆明蘭名下有一家酒吧,還在繁華地段。明蘭開的就是輛黑色奧迪。」

  「是的。」薄靳言微微一笑,「雖然不能排除他人作案可能,但是可以將姚遠戈、明蘭視為頭號嫌疑人了。」

  「那我們現在從哪裡下手?」一名刑警問,「現在證據不足,還不能申請對姚家的搜查令。」

  「查明蘭!」方青冷聲說,「查她的車。」

  「是的。」薄靳言說,「一般遊客在古城的逗留時間不會超過4、5天。從最後兩名受害者朱芳霖和寧倩睿的案件下手,因為時間越近,監控攝像頭數量更多、記錄越全。按照船票和車票日期,往前推3-6天,查明蘭的車的行蹤,尤其是相對偏僻、但並未離開市區的街道上的監控。沒有真正完美的犯罪,一定會在某處留有痕跡。去找到她與我們的受害者,發生交集的畫面吧。」

  「這工作量不小。」一名刑警嘀咕道,「我們馬上行動。」方青點點頭。

  薄靳言卻在這時說:「你們費那些事做什麼?這種事,交給我的人去做。簡瑤,給安岩打電話。最近組裡沒案子,他放著也是浪費,該幹幹活兒了。」

  ——

  簡瑤和安岩的通話內容非常簡短。因為電話那頭的安岩,聲音甕甕的,好像還沒睡醒。

  但是簡瑤已經習慣了。IT宅男,理應如此。

  「安岩,案子資料已經傳給你了。」

  「好。」

  「靳言希望你查出……」簡瑤說了要求。

  「嗯,好。」

  「有沒有難度?」簡瑤體貼了一下。

  「沒有。」淡淡的回答。

  「哦……那什麼時候能給我們結果?」她又問。

  「不知道。」他答,「幹完就給你們。」

  「好的,辛苦了。那沒其他事了,我掛了?」

  「嫂子,給我帶點古城的桃花餅,甜一點的。」他說。

  「哦,好的啊。」

  掛了電話,簡瑤看著坐在對面的薄靳言。現在辦公室裡就他們兩個人,他拿著卷宗,還在翻看。

  簡瑤趴在桌子上,看著他。

  就這樣,他又一次抽絲剝繭,三言兩語間,就找到迷霧背後,通往真相的捷徑。

  「我查案習慣走捷徑,你要習慣,並且跟上。」

  曾經初識時,他帶著幾分沾沾自得,對她說的話。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當傳統刑偵無能為力,犯罪心理挺身而出。」

  他輕描淡寫的話語,卻偏偏能令她熱血沸騰,令她熱淚盈眶。

  燈光下,他烏黑的髮如流雲,襯衫潔白。俊朗而白皙的臉如昔。大多數時候他都是安靜的,只有跟她兩個人在一起時,話才特別多。但若查案或者看資料時,跟她的話都是少的。

  可她卻覺得,這樣的他,就是世上最好的靳言了。

  「為什麼一直看我?」他頭也不抬,嗓音低沉。

  「沒什麼。」她答。

  他卻放下卷宗,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突然探頭過來,就在她唇上親了一下。

  「在我審視案件時,別用那樣動情的眼神看著我。我能感覺到,我會身心不寧,判斷力也受影響。」

  過了一會兒,簡瑤才反應過來「身心不寧」的含義,臉都有點燙了。而他乾脆喝了一大口涼茶,淡淡地若有所思地笑著,走到窗邊,背對著她,繼續看卷宗。

  傍晚的時候,安岩把結果傳過來了。

  方青和刑警們一看完,就被一種狂喜的、爽快的、冷冽的情緒填滿了胸膛。只想痛快地大笑,又想大罵。

  「馬上申請搜查令!」方青吼道,「去姚家。」

  安岩傳來的幾組畫面裡,清晰拍到明蘭的車牌。行人稀落的街道,她從車窗裡露出側臉,笑著和路邊的第四名受害者朱芳霖說話。

  還有她駕車行駛在街上,路口攝像頭拍下的,正是第五名受害者寧倩睿坐在副駕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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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2 10:29:12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門被推開時,三太太張菊芳一臉莫名其妙地望著他們。

  方青看她一眼,帶隊進屋。刑警們黑色的制服、沉重的腳步聲,令院子裡每一個人都瞪大眼睛。

  「幹什麼?」

  「怎麼回事?」

  薄靳言抬起頭,就看到明蘭站在自己房間門口,臉色複雜難辨。然後她的身影消失了。

  刑警們迅速控制了院內的每一個人,趕到姚遠戈的房間,卻發現裡頭空無一人。把每個角落都翻找了一遍,依然一無所獲。

  「怎麼回事?」方青低聲問。

  一名偵查員答:「不對啊,我們的人一直在外圍盯著,姚遠戈沒有外出過。怎麼會不在呢?」

  就剩下明蘭的房間了,方青和薄靳言對視一眼,方青說:「去找她談談。」薄靳言神色平淡。

  「你們為什麼闖進我家?」明蘭坐在窗邊的榻榻米上,靜靜地問。

  像是有所預期,又像是沉靜如水。

  方青答:「這是搜查令。明蘭,我們有證據懷疑,你與發生在2014、2015年的朱芳霖、寧倩睿失蹤案有關。」

  明蘭動了一下嘴唇,臉色還是冷得像冰:「你們說什麼,我不清楚。你們說的人,我也不認識。」

  「姚遠戈呢?」方青問。

  明蘭不說話。保養得極好的十指,緊緊交握著。

  然而,她還有別的退路嗎?

  沒有了。

  「那些女孩現在在哪裡?」方青低喝道。

  明蘭一直看著窗外,嘴角忽然浮現恍惚的笑意。

  「都說了,我不知道,跟我們,跟遠戈,跟我們姚家,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們,要鬧到什麼時候呀?」

  「先把她銬起來。」方青說。

  他和薄靳言走到屋外,有幾名刑警跑過來,朝他們輕輕搖了搖頭,示意沒有找到。而不遠處,姚家的女人們、傭人們,都被帶到了一起。陰沉的天光下,她們臉色各異。

  明玥一直緊緊抱著孩子,臉色很差很差,不發一言。當薄靳言和方青的視線望過去,她便像觸電似的,立刻轉頭避開。

  張菊芳和陳梅的臉色也有點發白,張菊芳抄手站著,嘴裡低聲罵著,但也不敢公然違抗。陳梅則一直觀察著刑警們的舉動,像是在思考什麼。

  「看來。」薄靳言說,「明蘭、明玥,還有死去的趙霞知道。張菊芳、陳梅不知道。」

  方青冷哼一聲,說:「他倒很會駕馭這些女人。你認為他們會把女孩藏在哪裡?」

  「他最信任的,就是明蘭。」薄靳言答。方青循著他的視線望去,那是明蘭屋後的一片小草坪,停著她的那輛奧迪,旁邊矗立著個小屋子。刑警們正撬開門鎖,遠遠望去,裡頭堆滿雜物,看起來並無異樣。

  「要不要打個賭?」方青忽然說,「還有沒有女孩活著?」

  薄靳言靜了一下,答:「你很善良。但是,沒有了。」

  方青沒說話。

  兩人走到小屋裡。刑警們四處敲敲打打,搬走所有雜物,但還沒發現異樣。方青眼神很尖,看到屋內最深處的一個大櫃子被移開,地面鋪著塊毛毯,他趴到地上,扯開那毛毯,赫然出現一塊活動的板子,還上了鎖。

  「這裡!」他低喝一聲,所有的刑警都圍了過來。沒過多久,木板被砸開。刑警們一個個往裡跳,薄靳言在這時回過頭去,只見被押在眾人身後的明蘭,腳下一個踉蹌,那臉色比死人還難看。薄靳言冷冷地望她一眼,也鑽了下去。

  牆上有非常暗的燈,從石壁的情況判斷,這地下室挖了有許多年頭了。

  「姚家的房子本來就是明清老宅。」方青說,「這個地下室和通道,很可能是那時候就留下來的。」

  繞過樓梯,穿過一小段幽暗的路,豁然開朗,是一個方正的、水泥牆壁和地面的房間。很簡陋,也很乾淨。足足有30多平米,放著一張桌子,兩把板凳,還有個簡易衣櫃,和一台冰箱。

  冰箱裡放著幾瓶啤酒,其它什麼也沒有。

  靠近最內側的牆上,還有一扇小鐵門。刑警們把門砸開,裡面是個相對小一點的屋子,有一張漂亮的床,然後是幾根鎖鏈,都嵌進牆壁裡,拔不下來。空空蕩盪,並無人影。

  方青走到窗邊,看了幾眼,就捻起一根黑色長髮。卻不知是誰留下。

  薄靳言站在屋裡,環顧四周,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把她帶進來。」方青厲聲說。

  明蘭被刑警推進來。

  「你還有什麼好說的?」方青冷聲說,「這間地下室是幹什麼的?」

  誰知明蘭此時還在負隅抵抗,笑了一下說:「我有什麼好說的?這間屋子,是我平時休息用的。那些女孩,我是邀請她們來家裡玩過,但是她們後來走了啊,去哪裡了我怎麼知道?」

  旁邊有刑警大聲呵斥道:「你還狡辯!」

  方青的臉色也是一變。

  就在這時,薄靳言卻拿過旁邊一位鑑證人員手裡的那瓶發光氨,抬手就朝鎖鏈一角和床沿噴去。

  刑警們都沒說話,明蘭的臉忽然變得慘白一片。

  關了燈,那裡出現藍色的、斑斑點點的、無法掩飾的熒光。

  「人走了?」薄靳言說,「為什麼她們的鮮血卻留下了?」

  ——

  方青和薄靳言站在地下通道的盡頭。萬沒想到,那小牢房的背後,還有路,一直往前通了二十多米,估摸著也出了姚家的範圍。大概是明清時的古宅主人,避難逃生用的。

  而此刻,他們頭頂的那扇窗,隱隱有人聲和汽車聲傳來。窗上擠滿的灰塵裡,有新鮮的指紋。看來有人剛從這裡離開不久。

  「我們來抓捕的消息,姚遠戈不可能知道。」方青說,「他為什麼會突然離開?」

  「謝敏。」薄靳言答。

  方青點點頭。

  「趙霞死那天,必然發生了一些事,姚遠戈才會殺她滅口。說不定,一直在姚家暗查的謝敏,也知道了真相。姚遠戈的當務之急,是去殺她滅口。」

  「所以……」方青說,「姚遠戈現在也上山了。」

  就在這時,一名刑警突然急急忙忙跑來:「方隊,明蘭她、她……」

  「怎麼了?」

  「她剛才自殺了!」

  「怎麼回事?」方青臉色一變,「不是讓你們看好人嗎?」

  「我們是一直看著。但她大概在我們進門的時候,就藏好了毒藥在內衣裡。剛才把她和幾個女人押上車時,她就趁機服毒自盡了!直接就斷氣了!」

  ——

  簡瑤留在警局裡,並沒有跟隨薄靳言前往姚家。一是現場勘探並不需要那麼多人,二是她留在後方,方便協調處理其它事。

  不過她也叮囑過薄靳言,一定要注意安全,不可以再衝在前頭。對此,薄靳言倒答得坦然:「有衝鋒小能手方青在,還需要我浪費體力嗎?」惹得旁邊的方青,看了他一眼。

  不過簡瑤想,應該也不會有事。

  前方的資料不斷傳回警局,簡瑤看著那些囚室、血液熒光的照片,不由得心生唏噓。這時,有個警察來叫她:「簡老師,有個電話打來警局,要找薄教授,不知是誰。但是薄教授他們現在應該在地下,電話都打不通。」

  「我來接吧。」簡瑤走過去。

  辦公室裡人來人往,一切顯得忙碌又積極。

  簡瑤拿起聽筒:「喂,你好。」

  電話那頭,沒有聲音。似乎,只有人斷續的呼吸聲。

  簡瑤愣了一下。隱約,感覺有些異樣。又有些說不清的預感。

  於是她放軟聲音,耐心地說:「我是薄教授的妻子,也是他的同事。他現在手機沒信號,聯繫不上,你如果有什麼事,可以跟我說。」

  那人靜了好一會兒,才說:「你是……跟他住在一起的薄太太?」

  這聲音有一點點耳熟,簡瑤愣了愣,突然反應過來,內心也狂跳不止。盡量用平和的聲音說:「是的,我是,你是……」同時朝身旁的警察打手勢,立刻監聽追蹤。

  「我……他說,他一定會讓罪犯伏法?」謝敏說。

  「是的。」簡瑤肯定地答,與此同時,旁邊的刑警向她暗示,打來電話的,正是謝敏的號碼,她開機了。

  謝敏喘了兩聲氣,突然聲音裡帶了哭意:「我找到了……找到我的佟生了。」她又哭又笑,「是我聽錯了,原來不是『山』,是『三』……」

  ——

  掛了電話,謝敏抬起頭,望著對面的山,以及山上的「三清觀」。此時,暮靄沉沉,青山悠遠,道觀的香火清淨而飄搖。

  而她此刻所在的,正是三清觀的後山。這一片樹林,人跡罕至。但是她記得,姚遠戈和明蘭上過山好幾次。還有一片樹林,是他們捐贈種植的。

  謝敏抬起頭,擦乾臉上的淚。她的腳下,是一片被翻開的黃土,更深的土壤暴露在天空之下。而她的雙手,已刨得血肉模糊。

  「你還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

  謝敏回過頭,看到那人就站在身後,擋住了大半的光線。平時道貌岸然的樣子,此刻卻顯得陰冷猙獰無比。

  「你……」謝敏伸手就去抓他。

  他卻抓住她的肩膀,一刀就捅進她的腹部,又抽了出來。

  -------------------

  作者有話要說:

  不是山,是三……南方人表示這個誤差的細節寫得十分合理,蘇眠也表示深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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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2 10:29:2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謝敏能找到這堆黃土白骨,是偶然,也是幸運。

  她在山裡已經逃了2天,若不是憑著機敏的性格和堅韌的毅力,她堅持不了這麼久,早已被警察抓住。但她也知道,警察的網越收越密,如果不在那之前,找到佟生,而警方又沒有證據把姚遠戈定罪,也許今後都沒有機會了。

  她拼死也要找到女兒!

  今天傍晚,不知不覺就來到了三清山附近。是冥冥中有什麼指引著她,還是巧合,她不知道。但是她看到「三清觀」三個大字,突然間醍醐灌頂般了悟。然後就瘋了一般爬上了後山,一直找,一直找。

  後來,就看到了山坡上,那一片落葉較稀疏的土壤。

  這些年為了找佟生,她什麼都嘗試過,也看過不少刑偵紀錄片。許多人拋屍荒野時,會挖開土壤,再埋上。這樣,就會導致這一片土壤,比周圍的顏色更新,也更整齊,有人工掩埋過的痕跡。

  她趴在地上,用已長著厚繭傷痕累累的手指,輕輕觸碰那一片泥土。

  然後就開始挖。用旁邊的粗樹枝,用雙手。

  直至,白骨顯露。

  ……

  謝敏低低地喘著氣,努力想要掙脫。可她的力氣再蠻,也不如姚遠戈這樣一個強壯心狠的男人。他把她扣在樹上,獰笑了一下,又是一刀,捅進她的肚子裡。

  她發出痛苦的悶哼,顫抖著,一把抓住他的手,問:「哪一個……是佟生?是我女兒佟生?!」

  姚遠戈愣了一下,然而他露出了一個令謝敏不寒而慄的笑容。

  「誰知道呢?那麼多的女人……」

  「啊……」謝敏嚎叫一聲,那聲音已不像人聲了,像低嚎的野獸。倒令姚遠戈一驚。他冷冷地看著她,剛想給她一個痛快,突然聽到頭頂不遠處的山坡上,傳來腳步聲。姚遠戈微一思索,一把摀住謝敏的嘴,低聲說:「閉嘴,待會兒再收拾你。」然後又用腳把旁邊的泥土和樹葉,迅速往那坑裡推了幾下,但依然起不到太多的掩飾作用。他立刻拖謝敏躲進旁邊岩壁下的一個山洞裡。

  ——

  簡瑤和兩名刑警,沿著山坡,慢慢搜尋。接到謝敏的電話後,技術人員立刻鎖定了她的位置,就在三清山這一面坡上。但因為她的手機打完電話就關機了,所以沒辦法取得更精確的位置。現在,七、八組警察,正在沿山坡搜索。而正在姚家的薄靳言和方青,也已取得聯繫,正在往三清山趕來。

  本來,他們三人即將從這一片坡上走過。周圍靜悄悄的,沒有什麼異樣。但簡瑤走了兩步,卻停下腳步。

  下面綠樹環繞,地面的情況看不清晰。可當她抬起頭,卻看到正對面的三清觀,跟這片山坡,在一條直線上。尤其是山坡下方,極為開闊,她毫不懷疑,人如果站在下方,可以非常清楚地望見對方的三清觀主殿。

  簡瑤忽然一怔。一股異樣的直覺湧上心頭。

  這是一面……面朝神靈所在的山坡。

  「下去看看。」她對兩名刑警說。

  三人沿山坡滑了下來。剛走了幾步,就都愣住了。

  地上,明顯被人挖掘過的痕跡。兩名刑警對視一眼,立刻持槍逼近,透過樹枝與泥土,看到了隱約的白骨。簡瑤緊隨其後,心頭一震。

  就在這時,一股大力朝她後背襲來。簡瑤背上一涼,來不及轉身,已被人緊緊扣住脖子,一把染血的匕首,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媽的……媽的……」姚遠戈低低的呼吸,噴在她的臉上。兩名刑警轉過身來,見狀大驚,怒吼道:「放了她!姚遠戈,你已經被包圍了,逃不出去了!」

  簡瑤站著,一動不動,一低頭,就看到姚遠戈的雙腳,原地動了兩下。顯然他的內心也是慌亂的。但他的手臂卻很有力,簡瑤很快就有點喘不過氣來,也不敢亂動,因為他的刀鋒幾乎是按在她的脖子上,稍有不慎,就會送命。

  「讓我走!」姚遠戈吼道,「否則殺了她!反正也不差這一個!」

  兩名刑警只拿槍對準他,紋絲不動。一名刑警逃出對講機,迅速報導。

  簡瑤眼角餘光瞥見,身後山洞裡,似乎還躺著一個人。一動不動,像是已斷了氣。她慢慢吐了口氣,緩緩說:「姚遠戈,你聽我說,即使你現在挾持我,得以短暫逃生,你也逃不出去的。你將來可能逃的每一條路,都會被封堵。你可以聯繫的每一個人,都會被我們監聽。你過慣了富貴生活,今後只能躲躲藏藏,不能跟家人聯繫,活得像你鄙視的那些窮人一樣。他們會打你,會整你,就像你對他們一樣。你的結局,必然是走投無路。放了我,到警局老實交代。這樣,你的那些女人,你唯一的兒子,或許還能有相對好一點的生活。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姚遠戈大吼道:「你閉嘴!我還管他們做什麼?管他們做什麼!」

  「怎麼會不管呢?」簡瑤輕聲說,「那是你唯一的家啊。你苦心經營的家,以後必然散了,難道你就這樣不管不顧,不加照看,就這麼背上逃犯的名號,最後大家都完蛋嗎?」

  姚遠戈粗粗地喘著氣,不說話。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許多的腳步聲。姚遠戈一驚,匕首更加緊地抵著簡瑤。簡瑤感覺到脖子上一陣刺痛。她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她剛才趁著說話的空檔,已經觀察過周圍的地形。旁邊是堅硬的岩壁,兩人腳下泥土鬆動,旁邊岩壁下有處凹洞,她如果閃避到那裡,或許就能躲開刑警的子彈,和姚遠戈的刀鋒。

  大約是見過的風浪太多,簡瑤一點也不慌,反而集中全部注意力,蓄勢以待。

  前方的情形,警察們已經報告過了。薄靳言在山坡上健步如飛,遠遠地就看到姚遠戈挾持著人,站在山洞口。薄靳言心頭一沉,嘴角已緊緊抿起——就沒見過這麼愚蠢又討人厭的嫌疑人!他以為憑他這種十八線殺手就能劫持薄太太?那母豬怎麼還沒上樹!!

  近了,更近了。薄靳言與簡瑤的視線在空中交匯。她的眼神沉靜又堅定,彷彿他來了之後,底氣更足了。薄靳言見她此刻完好無損,一顆心也落進肚子裡。而且見她如此險境之中,卻依然不失聰慧勇敢,心中柔情愛憐更甚。而他的一雙眼,卻已冷冽銳利無比。

  而後,薄靳言在離他們十幾米遠外站定,沒說話,也沒動。

  簡瑤看一眼右側,輕輕朝他點了一下頭。

  他對她眨了一下眼睛,忽然變了臉,露出憤怒的表情,說:「姚遠戈!放了我的妻子!你還要讓多少無辜的人受傷!」

  不料這話竟讓姚遠戈興奮起來,他並不認識薄靳言,只是冷笑道:「你的妻子?呵呵,警察的妻子,呵呵……」

  沒人知道薄靳言在幹什麼,為什麼要刺激姚遠戈。旁邊的刑警只持槍瞄準了姚遠戈不做聲。簡瑤也只看著薄靳言,雙手手指輕輕揉動了一下。

  方青站在薄靳言身後,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我會救下她。」薄靳言像是沒聽到。方青轉身走了。薄靳言上前一步,繼續罵道:「你這個禽獸!禽獸!自己圈養了那麼多女人,還要殘害無辜年輕女孩。你還是不是人!」

  他又上前一步,離他們更近。但保持了一個角度。方便身後人射擊的角度。

  姚遠戈冷笑著,薄靳言的臉因為激動,又紅又白,大聲說:「你老婆明蘭還要替你頂罪!她說所有的人都是她殺的!你還是不是男人,讓一個女人頂罪!如果你還有良心,就放了我的妻子,回去招認一切!」

  姚遠戈的神色明顯一動,眼睛盯在薄靳言身上。

  就在這時。

  簡瑤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關節,往旁邊一扭。姚遠戈吃痛,匕首垂落。簡瑤趁機身體往旁邊一躲,脫離了他的控制。

  「啪——」子彈破空的聲音,從遠處瞬間逼近。簡瑤只覺得耳朵裡嗡嗡作響,一抬頭,卻看到姚遠戈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低頭看著胸口多出來的血洞。

  然而一切發生在極快的時間裡。

  一把匕首從他的左胸,瞄準心臟,同時透了出來。喘著粗氣、渾身鮮血淋漓的謝敏,竟不知何時從地上撲了過來。

  「我……」姚遠戈只吐出一個字,就倒在地上。同時倒地的,還有奄奄一息的謝敏。

  簡瑤因為慣性剛摔在地上,已被人從地上猛的一把抱起。她落入那熟悉而清瘦的懷抱,心頭徹底一鬆,伸手就抱住了他的腰。薄靳言低頭看著她,那雙眼亮若星辰。她立刻明白,他雖然一直淡定自若「演技上佳」,但其實擔心得很。剛想說兩句安撫一下,他卻已低下頭,吻在她的額頭上,深深吻住。

  她的心跳還很快,輕聲說:「薄先生,我沒事。」

  「當然。」他低聲說,「有我在。」

  方青扔掉狙擊槍,從山坡上跑下來。搭檔跟在他身後,突然說:「你開槍從不失手,這一槍打下去,本來他會痛苦幾十個小時後才死。」

  方青冷笑了一下說:「瞎說什麼,我本來準備打他手腕,失手打偏了。」

  薄靳言緊緊將簡瑤抱了一會兒,兩人一起低頭看去,只見地上的姚遠戈儼然已經氣絕,而謝敏還在地上緩緩喘著氣。刑警們持槍正慢慢逼近她。

  「女兒啊……」誰也沒想到,她突然哭喊了一聲,竟然像僵死的魚,從地上彈起來,一頭就撞在了旁邊的岩壁上,瞬間血流如注,再次倒在地上。

  薄靳言鬆開簡瑤,快步衝過去,把她從地上扶起來:「謝敏、謝敏!」

  謝敏微微睜開眼,看著他,唯獨看著他,竟然笑了:「我……一天都……熬不下去了……」

  旁邊的刑警都沒說話,薄靳言盯著她,說:「是的,我知道。」

  簡瑤突然覺得難過,為他的這一句:我知道。

  謝敏用染滿鮮血的手,握住薄靳言的手,說:「求你……薄靳言……你說你會讓沉冤得雪……找出我女兒的骨頭……和我葬在一起……」

  「好。」薄靳言說,「謝敏女士,我向你承諾。」

  過了一會兒,薄靳言站起來。刑警們圍上來,檢查謝敏已經沒有了脈搏呼吸。方青站在他們身後,也沒有動。

  薄靳言轉身,攬住簡瑤的肩。兩人牽著手,往外圍走去。抬頭卻只見天已黑了。有一顆星星,在天際亮起。盈盈而肅穆的光,似乎正凝望著大地,凝望著寂靜的人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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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簡瑤和薄靳言對姚遠戈的心理攻勢,兩人的說辭,其實都是層層遞進有講究的,這個就不再詳述了。當然,不得不說,在對罪犯的心理把握以上,薄靳言更「鬼」一些,也把握得更準。畢竟,他跟我們家應萌萌一樣,都是純到深處自然黑嘛……黑得天經地義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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