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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玖拾陸]佞妝(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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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9 22:26:4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偏差

  這是一場賭博。

  雖然不清楚原因,但楚維琳感覺趙涵憶根本不在竹苑裡,常郁昀也不會出現,事情跟她剛剛想起了的常郁昀說的那句話出現了偏差。

  她不可能在這裡無止盡地等下去。

  她押了這一個可能,可要是押錯了,她離開之後發生了那些事情,那就是輸得徹徹底底。

  不曉得是走得太急,還是心中不安,心跳快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直到步上水閣,一眼望見趙涵欣身邊的趙涵憶時,楚維琳才長長鬆了一口氣。

  賭對了。

  只要趙涵憶在這裡,她就沒有設計成常郁昀。

  楚維璦過來挽了楚維琳的手,還未說話,楚維琛已經插了進來:「之前話說到一半,你怎麼就沒影了?你都去哪兒了?我們四處沒瞧見你。」

  楚維琳暗暗調整呼吸,正想著怎麼回答,卻聽見那邊常二姑娘的話語。

  「阿憶你騙我們,去更衣哪裡要這麼久?我和阿欣傻乎乎等了你好久。你自己說,去哪兒偷閒了?」

  趙涵憶一臉淡然,緩緩轉過了頭朝著楚維琳的方向,突然就笑了起來:「我啊,和楚六妹妹說話呢。」

  愕然一閃而過,楚維琳顧不上雷打一樣的心跳,莞爾笑了:「是呀,我請教趙家姐姐針線呢。」

  一個扯謊,一個應和,偏偏唬住了一群人,沒有人再關心她們剛才的行蹤。

  閨閣女子的話題簡單,從針線說到了喜好,又到了各自年紀,還有不到半年就要及笄的趙涵憶被圍在了中心。

  楚維琳沒有靠過去,只是時不時會看一眼笑容溫和的趙涵憶。

  她理解趙涵憶曾經的孤注一擲。

  常老祖宗的壽辰可能是馬上要及笄的趙涵憶最後的機會了,若今日不成,她很難再找一日設計常郁昀。

  等及笄之後,趙家定要替她說定了親事,等到了那時,女兒心思不過是鏡花水月。至於請大趙氏給老祖宗吹耳邊風讓老祖宗主動去向趙家提親,更是不可能的事情。要不然,趙涵憶何苦做那落人口實的事情。

  趙涵憶對常郁昀的愛慕不假,那今天這又是出了什麼變故?

  常郁昀沒有到竹苑去,趙涵憶也沒躲在裡面,否則她的動作不可能快過抄小路回來的楚維琳。

  疑慮盤旋心頭,可這兒不是個思考的好地方,楚維琳胡亂想了一會兒,只能先按捺到了心底。

  從常府回來之後,生活又變得和記憶中的無二了。

  仿若那日竹苑的偏差,僅僅只是特例而已。

  偏偏那個特例,是對楚維琳最最緊要的。

  與它相關的,是原本三日後常府就有官媒去了趙府,但這一回滿京城都沒有兩家要再親上加親的消息。

  這讓楚維琳略鬆了一口氣。

  八月二十八日,長房三姑娘楚維琬及笄。

  前一世之中,若說家中姐妹之間,楚維琳最喜歡楚維琬。

  楚維琬溫柔得體,待人友善,即便是隔了房往來極少,楚維琬依舊讓楚維琳覺得親切。

  長房老太太聞氏和楚維琬的母親黃氏為了她的一生謀劃了很多年。

  楚氏一族,最出名的不是京城楚氏,而是舊都楚氏。先帝在位時,遷都現在的京城。楚家有一部分遷來了京城,大部分留在了舊都。

  楚家祖上出過貴妃,是舊都世家,家風嚴謹,在官宦圈子裡很受推崇。京城楚氏雖然有出仕為官,但貴妃娘娘的那一支留在了舊都,依舊是京城這裡比不上的。

  大太太黃氏的娘家妹妹嫁的是舊都楚家三房七老爺,生女夭折,傷心不已。黃氏和聞老太太商議,把楚維琬送去養在了舊都楚家,明面上說的是姐妹情深,又都是楚家,也不算違背了規矩,其實是因為舊都養育這一點傳出去,比在京城長大的女孩兒們在說親上強上太多了。

  聞老太太亦是出身舊都望族,她的母親有郡主封號,嫡姐又是和安縣主,加上楚維琬養在舊都楚家,十四歲時才回到京城,使得她在親事上能夠比肩公卿人家的女兒。

  聞老太太和黃氏操心了那麼多年,卻比不上一場惡意設計。

  原本楚維琬能入崇王府做世子妃,成了正經的皇家女眷,卻被害得成了宣平侯府小侯爺的偏房。

  那小侯爺根本不是什麼好的,楚維琬進門不到四年,香消玉損。

  想到這些往事,楚維琳就忍不住歎息。

  那時候楚維琬的日子不舒坦,卻依舊念著楚維琳,給她下了幾次帖子,讓她在常家女眷裡能得幾分顏面。楚維琳幾次過府,甚至在宣平侯府見到了楚維琬的婆母和主母對她的刻薄和為難。

  在最難的時候,待她好的人,楚維琳記得格外牢。

  尤其是楚維琬和葉語姝,若有可能,她不想看著她們一個死一個瘋。

  楚家是隨先帝進京的,這才在京城這寸土寸金的地方佔了不小的宅邸。

  畢竟是舊都人氏,便依著舊都的規制建了新宅。

  進京的三房各有一個正門直通大街,內裡又有甬道相連,無論是出入還是彼此走動都很方便。

  而內院女眷們又有花園相通,省事不少。

  今日楚維琬及笄,何氏和李氏這兩位嬸娘少不得也去露個臉,去的人多了,何氏便讓人備了青帷小車。

  李氏領著一雙兒女上了一輛車。

  楚維璦自是與何氏一道,她上車後便挑了簾子,一雙大眼睛撲閃著看著楚維琳。

  何氏站在腳踏旁,笑著道:「維琳,快些上來。」

  楚維琳垂眸,她實在不願意和何氏一道,一想到何氏對楚維琮的窺視,她就渾身不舒服。

  可這個當口,一來不好直接駁了何氏的面子,二來她也不想去後頭和楚維琛擠一起,便擠出笑容,點了點頭。

  青帷小車沿著甬道一路走,行了約莫一盞茶的工夫,便到長房。

  看門的小丫鬟眼尖,笑著上來問安行禮,又擺了腳踏扶著太太、姑娘們小車。

  楚維琳扶著寶蓮的手,緩步入內。

  說起來,她也是好久沒有到過長房了。

  前世最後幾次過來,都不是什麼好事,以至於她對這個地方都格外排斥起來。

  楚維琬的閨房在長房西北側的梅園,見了姐妹們過來,她喜笑顏開。

  彼此見了禮,楚維琬瞧見楚維琳頭上戴著的絹花,笑道:「倒是真的挺襯你的,喜歡便好。」

  楚維琳抬手輕輕碰了碰絹花,亦是笑著回答:「三姐姐的絹花是舊都模樣,與我們平時裡用的都不一樣,又新鮮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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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9 22:27:01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淑人

  楚維琛上前幾步,擠到楚維琬身邊,道:「三姐姐,六妹妹屋裡有個丫鬟做的絹花也挺好看的,前些日子六妹妹一直戴著,還分了我們幾支,是不是啊八妹妹?」

  突然被喚到,楚維璦驚了驚,木訥點頭。

  楚維琳抿唇。

  楚維琛太愛拆台了。今日是楚維琬的好日子,即便是有心討喜,戴了她送的絹花那也無可厚非,偏偏楚維琛拿出來說事,把楚維琬的心意與丫鬟做的相比,又提了自己偏心,只給了三房姐妹。

  不過,楚維琛這挑事挑錯了地方,楚維琳前世是和楚維琬相處過的,曉得她並不是那般計較的人。

  「我屋裡那丫鬟喜好做這些,但做的是京裡的模樣,好看是好看,就是常見些。」楚維琳挽了楚維琬的手,「實在不比舊都的東西精細。」

  這也不是說的虛話。

  南方舊都傳承百年,多的是雅客,最是喜歡細膩精緻的,無論是首飾頭面還是刺繡花紋,都與北方的新京城不一樣,而京城裡也素來流行舊都的風韻,便是衣著妝容,也愛跟著舊都來。

  楚維琬莞爾,道:「你也說了是圖個新鮮,便把你那些寶貝拿出來,讓我也新鮮新鮮。」

  正說著話,外頭傳來問安聲,簾子挑起,進來一個穿著打扮具規矩又顯得富貴的婦人,隨著一道進來的還有大太太黃氏。

  楚維琳對那婦人有些印象,她是黃氏請來見禮的,但具體是哪家女眷楚維琳實在是模糊了。

  至於黃氏,楚維琳暗暗握緊了拳頭,再過多少年她都不會忘。

  聞老太太和章老太太相繼去世,這個家中長房嫡長媳的黃氏成了後院的領頭人。

  是黃氏出面逼著楚維琳熱孝上轎,亦是黃氏讓何氏得償所願過繼了楚維琮。

  楚維琳恨黃氏,可黃氏偏偏是楚維琬的生母,她還能回憶起楚維琬抱著她哭泣道歉的模樣。

  一顆玲瓏心的楚維琬清楚地知道父母的錯處,知道長輩的毒心,卻沒有一丁點辦法去改變去扭轉,前世她面對楚維琳、楚維琮以及另幾個受了委屈責難的兄弟姐妹時,只有愧疚,無止盡的愧疚。

  那種無力的感覺,楚維琳也受過,也明白,對於反抗不得連自己的日子都過得如履薄冰的楚維琬,她又能怪罪什麼?

  都是可憐人……

  黃氏笑著引薦了那位婦人。

  夏淑人的夫君是當今聖上在潛府時的舊人,如今不在朝中議政,卻很得盛寵,連帶著一雙兒女都有了好前程。

  夏淑人為人和藹,又是全福,在京中女眷之中很受歡迎,而家中姑娘若能得她幾句稱讚,那也是極其光榮的事情。

  黃氏請來夏淑人的目的顯而易見。

  夏淑人亦是心中有譜之人,見了舉止得體模樣出色的楚維琬,也是打心眼裡喜歡,偏轉頭與黃氏讚道:「光看一眼就讓人歡喜了,難怪你要藏在舊都。」

  黃氏心中得意,眉梢帶笑,謙虛了幾句。

  夏淑人又打量了幾位姑娘,目光掠過楚維琳的時候她頓了頓,待把姐妹們看了個遍,又把視線落到了楚維琳身上。

  楚維琳不明所以,卻也只能略低眸含笑不語。

  「前幾日,常家老祖宗擺宴,我那閨女也在席,她還與我誇讚了幾句,說楚六姑娘溫婉和氣。」夏淑人一面說一面褪下手腕上的一隻鐲子,塞到了楚維琳手中,「今日一看,我也是喜歡得緊。楚大太太,這家中的姑娘之中,一個出挑並不稀奇,要是姐妹們都能有這般模樣,那足以見家中教養規矩。」

  楚維琳低垂著眼,正巧看清那鐲子,通透玉質掐金絲,做得細巧精緻,是個好東西。夏淑人給了這鐲子做見面禮,也不曉得一會會拿出什麼給楚維琬添喜。

  黃氏笑意更濃,雖說楚維琬養在舊都,但夏淑人一句話誇讚了楚家家教,於她來說,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瞧我,怎麼讓淑人站著說話,淑人,這邊請。」

  楚維琳收下鐲子,福身謝禮。夏淑人滿意地點點頭,隨著黃氏去了。

  楚維琛盯著那鐲子看,心裡暗暗哼了一聲,那日常府去的各家姑娘們眾多,楚維琳也沒有特別出挑的地方,怎麼就讓夏淑人的女兒給記住了呢?要說那天,楚維琳一個人消失了那麼久也不曉得去做了些什麼,那趙涵憶說的話,她可是不信的,楚維琳笨拙不通女紅,怎麼會去請教趙家人針線。

  心中再不滿,楚維琛也不好當面表示,畢竟夏淑人誇讚的是「楚家姑娘們」,是把她們所有人都誇在了裡頭的,她只是眼紅那只漂亮的鐲子。

  她的母親李氏是武家出身,習武人家不興這些精細東西,母親的嫁妝裡的首飾也是京城風格,不見這般細膩的。李氏在娘家時還沒多少感覺,等成了楚家婦,與一眾妯娌交往之後,越發對穿著打扮仔細起來。

  楚維琛一一看在眼中,伯娘何氏娘家底子厚,楚維琇姐妹有好東西她便是眼紅也還算服氣,可江氏出身極其普通,卻給楚維琳留下不少好東西。

  原本就妒忌著,再一看這鐲子,越發不舒坦,楚維琛涼涼開口:「明明是三姐姐及笄……」

  這是怪罪楚維琳搶了風頭。

  楚維琬不介意,便沒有接了話過去。

  楚維琛見沒人理她,不由撇了撇嘴,轉過身去拉住了七姑娘楚維瑚。

  「六妹妹,」一直文靜站在一旁的四姑娘楚維瑢突然打了個招呼,往楚維琳身邊靠過來幾步,親切挽了她的手,問道,「我們太太剛得了幾盆菊花,竄了花苞,再過十來天大約就能開了。太太昨兒還說想送幾盆去頤順堂,卻聽說你祖母最近見不得花草了。」

  楚維琳淡淡笑了笑,頷首道:「有半個月了,我也在擔心,只是祖母屋裡的姐姐們也說不出個緣由來。」

  「只是不喜那花草,身體無礙就好。」楚維瑢順著道,「我也向太太稟一聲,要不然就衝撞了。」

  楚維瑢說罷,一雙鳳眼便往黃氏與夏淑人的方向望了一眼,琢磨著何時開口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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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9 22:27:1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貴妾

  楚維琳見此,心裡不由歎了一聲。

  做庶女真是不容易。

  黃氏親生了大爺楚維琅和楚維琬,身邊還帶了韓姨娘生的楚維瑢與徐姨娘生的楚維瑚,兩位姨娘還各生過一個兒子,行四的楚維玠和行六的楚維玥,可惜都沒有養活大。

  從前楚維琳說不清其中故事,但從前世黃氏的辛辣手段來看,她相信兩位弟弟都是死於黃氏之手,她能讓庶女們生存,卻不會讓庶子們長大。

  在一身正氣為嫡妻典範的聞老太太眼皮底下,黃氏能掩蓋那麼多陰暗事,不得不說她很有能力。

  而一日日長大的庶女自然要看黃氏眼色,比起事事都會謀劃的楚維瑚,楚維瑢被韓姨娘養得本分老實,素來順從黃氏,也想多在黃氏跟前討個好。

  畢竟,楚維瑢十四歲,等到明年開春也要及笄了。

  楚維瑢心不在焉,楚維琬附耳問楚維琳道:「怎麼會好端端就見不得了?」

  「真的不知道。」楚維琳微皺了眉頭,她也想弄明白其中緣由,可又無從打聽起,抬眸見楚維琬垂眸一副若有所思模樣,心裡不禁咯登一聲,也附耳過去,「三姐姐可有頭緒?」

  被楚維琳一追問,楚維琬面露尷尬,猶豫了會兒,才回了一句:「我在舊都曾聽長輩們提起過,三叔祖父曾有一貴妾,娘家姓桂,喜好花草,其餘的事我也不清楚了,也不好說兩者是不是有關係。」

  桂姓的貴妾?

  楚維琳心中不解,頤順堂裡從來沒有提起過這麼一個人。

  三老太爺身邊的確有妾,楚維琳認得的只有生養了五老爺的夏姨娘,聽說另有兩個通房跟隨三老太爺在任上,旁的就再沒聽說過了。

  貴妾又與妾不同,沒道理沒一點兒信息。

  不管這貴妾與章老太太突然的轉變有沒有關係,楚維琳都把這個訊息記在了心裡。

  有人說,知道得越多越危險,但上一世的經驗告訴楚維琳,掌握足夠多的情報,曉得足夠多的內幕,才是在這大宅院裡生存下去的必要保證。

  沒有把柄,沒有底牌,她拿什麼和別人談條件,拼生死?

  楚維琬回京不久,沒有幾個閨中好友,但楚家姐妹不少,又有幾位嫁在京中的姑太太帶著女孩兒回門,場面倒也熱鬧。

  及笄禮擺在長房的映月閣。

  依著時辰,姐妹們先往映月閣去,留下楚維琬再做最後的準備。

  步入映月閣,剛要落座,外頭傳來動靜,楚維瑢探頭一瞧,趕緊起身:「老太太來了。」

  楚維琳亦站定,等聞老太太扶著丫鬟婆子們進來,福身行禮問安。

  聞老太太鬢間已有銀白,梳理整齊倒也精神,松青色的抹額,中間一顆翡翠通透,配以褚色罩子,每一顆如意扣上都有翡翠相呼應,越發顯得富貴。

  笑呵呵與晚輩們點了頭,又與回門來的楚倫歆評論起了姑娘們的衣著。

  「這個年紀的姑娘都跟花一樣,穿什麼都好看。」楚倫歆笑意盈盈,目光略過三房幾個姑娘,道,「都說我們家的姑娘打扮得體呢,那日我婆母壽宴,這幾個丫頭可真給我長臉。」

  聞老太太哈哈大笑,拍著楚倫歆的手:「瞧把你得意的。」

  李媽媽彎下腰,賠笑道:「老太太,您不曉得,剛剛夏淑人來了也不住誇獎呢,還給了六姑娘一個鐲子當了見面禮。」

  聞老太太聞言,抬眼望向楚維琳,眸子裡閃過一絲詫異,復又滿滿都是笑容:「甚好!」

  楚維琳規矩不亂,起身回話:「大伯祖母,祖母說,常家雖是姑母的婆家,是親戚,但也不能失了禮數分寸。維琳處事不夠細緻,幸好有五姐姐和八妹妹指點照顧,這才沒有丟了楚家臉面。要說得體,實在比不過三姐姐,淑人也是借我們誇讚三姐姐。」

  聞老太太沒有料到楚維琳會這麼說,上下打量著她,許久才輕輕歎了一句:「我們家的姑娘們都長大了。」

  後半句話,聞老太太沒有說。

  她老了。

  剛才那一瞬間,她似乎回到了從前。

  聞老太太還記得,在楚維琳小的時候,說話儀態便是如此,雖還有細節處可以打磨,卻已是世家女兒風範。出色的楚維琳也曾是章老太太在妯娌間誇耀的存在。不曾想,一個意外之後,楚維琳忘了一切規矩,即便是江氏費心教導,依舊彆扭得緊。

  好幾次,聞老太太看到楚維琳時,都忍不住感慨,好好的一個姑娘就折了。

  今日一瞧,當真要刮目相看,興許再多提點提點,還能成為楚氏族中讓人驕傲的女兒。

  楚倫歆心底亦是驚愕,她未出閣時就與江氏交好,妯娌兩人親厚,便是她出嫁生子之後,每每回娘家來也與嫂嫂有說不完的話,愛屋及烏,自然也喜歡江氏所出的一雙兒女。

  時至今日,楚倫歆還記得楚維琳改變之時江氏內心說不出的揪心和憂慮,因而她一直掛念著江氏過世之後楚維琳的生活,可惜這些年也沒什麼進步。

  前幾日在常家,楚倫歆自個兒就忙碌,沒有仔細觀察幾個外甥女,今天再見,觀楚維琳言語舉止,倒像是一下子長大了十歲一般。

  要真能長大懂事了,江氏也能瞑目了。

  思及此處,楚倫歆嗓子發酸,纖指捏著帕子輕輕拭了拭鼻尖,這才把哭腔嚥下去。

  「維琬喜歡熱鬧,往後多過來與她一道,都是自家姐妹。」二太太顧氏一雙丹鳳眼含笑,與聞老太太道,「婆母,您說是不是?」

  聞老太太頷首:「自當如此。」

  等到了時辰,楚維琬由丫鬟們伺候著行了及笄禮。

  夏淑人送上的賀禮是一對聽雨梅掐絲琺琅插瓶,瓶身不大顯得精緻,置於桌上亦有趣味。

  「倒真是巧了,三妹妹住的是梅園,這插瓶又是聽雨梅,實在是……」大奶奶蘇氏掩唇笑了。

  夏淑人面含微笑,微微偏過頭問楚維琬道:「我剛剛聽你母親說,你喜歡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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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9 22:27:2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試探

  楚維琬頷首應道:「平日裡愛自己擺弄,全作遊戲,棋藝其實很一般。」

  「又不比讀書郎考狀元,下得如何都不打緊。」夏淑人很是滿意楚維琬的謙恭態度,道,「我那兒有一本棋譜,我自個兒不懂紋楸,實在是糟蹋了好東西,我改日讓人送過來。」

  楚維琬恭敬道了謝。

  這邊正說著送棋譜來的日子,那邊楚維琛睨了楚維琳一眼。

  楚維琳知道她的意思,若非剛剛送了自己一個鐲子,此刻夏淑人也不一定要再添棋譜壓軸。

  禮成之後,黃氏擺宴,席面上主客盡歡。

  聞老太太先回去了,黃氏讓二太太顧氏與自個兒的媳婦蘇氏一道,陪著夏淑人嘮家常,自個兒吩咐起了女兒。

  「外頭日頭好,別一個個都悶在屋子裡了,維琬,帶妹妹們去園子裡坐一坐。」黃氏笑著摟了摟楚維琬的肩,又與幾個侄女道,「都去吧,等會兒我讓丫鬟送點心過去。」

  楚維瑢聽話,見楚維琬點頭,她亦跟著點頭,起身想去牽楚維瑚。

  楚維瑚似沒瞧見楚維瑢的動作,沖黃氏眨了眨眼睛:「母親,才剛吃過午飯就要添點心,八妹妹都要笑話我了。」

  黃氏指尖輕點楚維瑚的額頭:「渾說,你八妹妹最是老實,你可別欺負她,不然你三嬸娘怪罪起來,我可不幫你說話。」

  楚維瑚銀鈴一般的笑聲一串,拉著有些不知所措的楚維璦就往外走,楚維瑢尷尬站在那兒,只好輕輕扯了扯楚維琳的袖口。

  楚維琳挽了楚維瑢的手,等楚維琬起身,一道往園子裡去。

  前頭,個子小腳步也小的楚維璦被楚維瑚帶得有些磕絆,幸好有婆子們跟在一旁,倒也不用擔心,與她相比,楚維瑚顯得越發歡快,還時不時回頭與楚維琬說上幾句。

  姐妹們尋了亭子坐下,沒一會兒,黃氏便讓丫鬟們送來的茶水點心,又備了葉子牌讓她們耍玩。

  楚維琳玩了兩輪,實在提不起來興致,乾脆讓給了在一旁安靜看著的楚維璦,與楚維琬一道低聲說話。

  內心深處,楚維琳很想再問一些關於祖父的貴妾的事情,可聽楚維琬之前的話語,大抵她曉得的也就只是如此了,心中雖有稀罕,卻也沒有辦法。

  再回憶前世,她沒有從楚維琬口中聽到過這麼一個消息,可能是因為那時她心思不定,沒有察覺到楚維琬想說的話吧。

  不能打聽舊事,楚維琳便問楚維琬舊都故事,她從未離開過京城,哪兒都是新鮮的。

  低聲說笑著,楚維琳伸手拿了點心,抬頭之時撇見不遠處幾個蓮步走來的娉婷身影,定睛一瞧,領頭的是黃氏身邊的大丫鬟暮雨,邊上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面生娘子,後頭跟了個手捧錦盒的小丫鬟。

  楚維琳低聲喚了楚維琬,衝來人的方向微微抬了抬下巴。

  楚維琬順著望了過去,道:「似乎是淑人身邊的。」

  興高采烈打牌的楚維瑚耳朵尖,聽見楚維琬的話,不由放下了手中的牌,等來人到了跟前,笑著喚道:「暮雨姐姐,若是得空了,來與我們一道玩。」

  暮雨恭敬一一行禮,道:「這位是淑人身邊的柳娘子。」

  柳娘子眉目溫婉,妝容得體,從身後的小丫鬟手中接過錦盒,纖手打開:「淑人給幾位姑娘備下了見面禮,不知姑娘們喜好,便一塊呈上來請姑娘們挑選。」

  烏黑錦盒之中鋪了紅色緞子,上頭擺了五支嵌珍珠的銀簪,造型各異,並不重複。

  楚維琳見此,不由疑惑起來。

  除了行及笄禮的楚維琬,夏淑人過府時是給每個姐妹都備下了見面禮的,一人一支銀簪,合情合理,只是她弄不明白,為何剛剛初見時,夏淑人突然就另塞給她一隻鐲子?

  一時之間,也沒有哪個下手去挑選。

  楚維瑢原本還不覺得什麼,此刻隱約意識到了些情況,再留意到一雙漆黑眸子不停在楚維琬和楚維琳之間打轉、一副看戲模樣的楚維琛,她一下子了然了。

  楚維璦怯弱些,見姐姐們都不動作,她也微垂著頭,倒是楚維瑚在觀察那些簪子,琢磨著挑哪個好。

  「這簪子做得可真精巧。」楚維琬取出一支細細打量,莞爾笑道,「淑人給的見面禮,八妹妹最小,先挑吧。」

  楚維璦愣怔,見楚維琬衝她點頭,猶豫著取了一支,楚維瑚跟著挑了一支喜歡的。

  輪到了楚維琳,她亦不推脫,從錦盒裡取出一支,捏於指尖與楚維琬道:「三姐姐,這支如何?」

  楚維琬接過來,在楚維琳的烏髮上比了比:「襯你。」

  姐妹兩人一言一語,柳娘子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妹妹沒有半分炫耀之意,姐姐也沒有一絲妒恨之情,這般情形落到淑人耳朵裡,肯定會覺得滿意的。

  夏淑人是一時起興送了楚家六姑娘一隻鐲子,後來想到這已然備下的見面禮,這才起了一番試探之心。

  若楚維琳因為多的了一個鐲子而表露出得意,若楚維琬因為妹妹出了風頭而不滿,那這兩位姑娘無論在傳言裡如何,都入不了夏淑人的眼了。

  等楚維瑢把錦盒裡留下的最後一支簪子收下,柳娘子福身退下去了。

  楚維琳把東西收好,又與楚維琬說起了起先的話題。

  楚維琬沒有馬上應聲,而是盯著柳娘子的背影,沉默了半響。

  從小在舊都長大,雖是血親,也是寄居,楚維琬的心思細密,格外會看人面色,楚維琳取簪子時柳娘子眉宇之間不經意流露出的那一丁點情緒,她全都看在眼裡。

  這是夏淑人的試探。

  她本就不妒忌,也不覺得楚維琳多得了個鐲子是搶了她的風光,問心無愧之餘,她也想向夏淑人證明一番。

  正思量著要如何是好,楚維琳格外貼心地遞過了由頭,讓楚維琬把話接了過去,且是這般自然,似家中姐妹平日相處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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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改變

  淺笑看向楚維琳,楚維琬腦海中盤旋著家中長輩的話語。

  在很小的時候,楚維琬很喜歡楚維琳,雖有兩個庶妹,但與她們相處時少不得要忌諱黃氏和韓、徐兩位姨娘的心思,不如與隔房的楚維琳處得輕鬆,加之楚維琳閨教出色,琴棋皆通,姐妹一道切磋,也有樂子。

  等她去了舊都,難免會想念京中親人,幾年後,聽聞三房要送楚維琳到舊都,楚維琬很是高興,翹首盼了幾個月,傳來的卻是楚維琳身子弱、不能遠行的消息。

  楚維琬遺憾失望,等到回了舊都,從旁人口中得知情況,一時都有些難以置信,直到她真的見到了楚維琳。

  不是楚維璦那般木訥,也不似楚維瑢那樣謹慎,楚維琳身上的那種格格不入的怪異和彆扭讓她想親近都不知如何親近了,加之楚維琳完全不記得受傷前的事情,楚維琬想與她回憶過去都沒有辦法。

  原本可惜可悲,今日再見,一言一行之間,楚維琳似乎與前些日子又不一樣了。

  提起絹花時的大方磊落且不說,巧妙地與她對談化解柳娘子的試探,實在是格外的貼心。

  「剛才說到哪兒了?」楚維琬微揚唇角,抿了一口茶,「其實我回來之後,感覺最大的不同就是出行。我們幾房之間往來是坐馬車,在舊都那兒是坐船。楚家大宅裡就有湖水,又有水道相通,每一房都有小渡口,坐船比穿花園、坐車都方便呢。」

  楚維琳認真聽著,說到趣處,姐妹倆笑作一團。

  因著今日喜氣,黃氏依著舊例分了管事的丫鬟婆子們的紅封,人人臉上都添了笑容。

  下午時,過府的太太們都先回去了,內院裡只留下三房的幾位姑娘,這事兒也就一下子清閒了不少。

  便有人湊在一塊嘀嘀咕咕說著閒散話。

  「李媽媽,那幾個裡頭,哪個是六姑娘?」

  李媽媽睨了問話人一眼,瞧見她是小廚房裡幫忙的習娘子,不由嗤笑道:「難怪不認識主子們,趕緊來認認,免得衝撞了。」

  邊上幾個老婆子跟著笑了。

  習娘子也不惱,央著李媽媽問。

  李媽媽到底不敢對著主子們指點,只抬了抬下巴,低聲道:「三房裡頭,坐在我們三姑娘身邊、個兒最高的就是六姑娘,鵝黃裌襖的是八姑娘,另一個自然就是五姑娘。」

  習娘子猛一陣點頭,正巧瞧清楚她們姐妹長相,喃喃道:「六姑娘長得可真出挑,可惜啊,命不好……」

  李媽媽聞言一愣,回神後瞪了習娘子一眼:「渾說些什麼!當心叫人聽見!」

  偏偏習娘子不覺得說錯了什麼,反問道:「我說得不對?我聽說前些年沒磕到之前可是伶俐曉事了,後來就……如今又是個沒娘疼的……」

  李媽媽臉上一陣發白,正要訓斥幾句,又有一婆子搭話。

  「習娘子說得也沒錯,我可是聽說,要不是當初磕著了什麼都忘了,三房那位老太太是要學著我們老太太把姑娘送去舊都撫養的。」

  「還有這等事兒?媽媽與我細細說說。」習娘子追問。

  那婆子想要細說,一瞧李媽媽已經陰沉了臉,不敢造次,乾笑了幾聲。

  李媽媽沉聲喝道:「主子們的事情,哪裡輪得到我們這幫做奴才的在背後編排長短?都閉緊了嘴巴。」

  習娘子不以為意,斜眼瞧見一個窈窕身影,趕緊掛上了笑容,福身換道:「流玉姑娘。」

  李媽媽聞聲轉過頭去,見了來人,也露出了笑容:「姑娘怎麼來了?可是老太太有吩咐?」

  「來尋媽媽呢。」流玉點了點頭,又與其他人含笑見禮,扶了李媽媽的手,「媽媽,快些走吧。」

  李媽媽應了,臨走又警告地掃了習娘子一眼,這才抬步。

  習娘子暗暗哼了一聲,不就是在老太太跟前能說上幾句話嘛,一樣是奴才,偏愛擺架子。

  李媽媽一面走一面問道:「老太太尋我何事?」

  流玉巧笑著道:「姑娘們都是如花似玉一般,老太太高興,想尋些壓箱貨給姑娘們添一添。媽媽眼光好,老太太想讓媽媽幫著參詳參詳。」

  李媽媽聞言,眼睛笑成了一條縫:「哎呦老太太高看了,姑娘們正是好年華,老太太的壓箱貨又都是好東西……」

  兩人絮絮說著,便又提到了三房的幾個姑娘身上。

  「六姑娘倒真是長開了,模樣比小時候更討喜了。」李媽媽聲音壓得很低,「這般也好,當年出了那等事體,老太太都說可惜。」

  流玉抿唇,沒有接話。她雖然是聞老太太屋裡體面的,但畢竟年紀小些,不比李媽媽這些在府裡伺候得久的老人,有些事情她也弄不明白。

  李媽媽不見流玉應話,心中暗暗點頭,到底是經過老太太調教的,知道輕重,不似習娘子那般無禮,她笑了笑,也不多言了。

  經過園子時,見姑娘們湊在一塊說話,她不由多看了楚維琳幾眼。

  印象裡,幼年的楚維琳很是聰慧,章老太太動了把她送去舊都的心思,聞老太太也沒有反對。

  哪裡曉得舊都裡剛剛應下這事體,傳回來還沒多久,楚維琳好端端磕到了腦袋,一覺醒來什麼都忘了。

  不會琴棋不會女紅,連父母都不認識了,哪裡還懂什麼規矩。章老太太好顏面,怎麼會把一個連行禮都行得彆扭的孩子送去舊都,這事也就擱下了。

  到後來,六太太江氏遇難,楚維琳也極少出來走動。

  今年清明時聞老太太還講過,這麼好的一個姑娘大約是養不回來了,哪知今日一看,似乎是開了竅了。

  楚維琳正在聽楚維琬說舊都風貌,察覺到有人盯著她瞧,不由抬眼尋去,對上李媽媽目光,她微微愣怔,而後淡淡笑著又挪開了視線。

  日頭偏西時,微微起了風,怕姑娘們受寒,婆子們勸著她們收了玩心。

  長房裡留了飯,等吃完了,馬車送了三姐妹回三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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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9 22:27:55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喜惡

  陸媽媽等在頤順堂外頭,等馬車停穩,親自扶了楚維琳下車。

  「媽媽怎麼來了?」楚維琳摸了摸陸媽媽的手,「可吹冷了?」

  陸媽媽受寵若驚,趕忙搖了搖頭:「奴婢不冷。」

  楚維琳笑道:「我去和祖母說會兒話,媽媽和寶蓮在抱廈那兒躲會兒風,等下與我一道回去。」

  正屋裡,章老太太閉目養神,冬青跪坐在軟榻邊,手中美人捶輕輕敲打著。簾子挑起,楚維琛帶頭進來,冬青停下手中動作,起身行禮。

  章老太太緩緩睜開眼睛,看著幾個孫女。

  楚倫歆回常家前來看過她,從女兒口中,章老太太聽說了夏淑人的事情,此刻不由多看了楚維琳幾眼。

  楚維琳恭謹站著,低眉順目,這段日子看起來是比之前機靈規矩多了,章老太太瞇著眼打量了許久,不由面前就浮現出了江氏的模樣。

  真的是越來越像死去的江氏了。

  章老太太移開了目光,不願意再看她不喜的容顏,因楚維琳受了夏淑人誇讚而生出的幾分自豪也消散了大半,不冷不熱道:「荷包繡得如何了?」

  「荷包繡好了,明日送過來請祖母指點。」

  章老太太不置可否,揮了揮手,讓她們都散了。

  楚維琳瞧出章老太太的厭煩,福身退了出來。

  寶蓮立在廊下,手中挽著一頂湖綠緞面披風,見楚維琳出來,趕緊上前替她繫上。

  在抱廈小房裡與婆子們說話的陸媽媽聽見響動,亦起身出來,抬眼就見楚維璦緩緩行禮後叫丫鬟們護著走了,又見楚維琛似笑非笑沖楚維琳撇了撇嘴,與李氏派來迎她的婆子一道離開了。

  陸媽媽心有疑惑,只是這頤順堂不是說話的地方,便與寶蓮一左一右扶著楚維琳回了清暉苑。

  寶槿掌了燈,楚維琳坐在東次間裡,仔細回憶著章老太太的神情變化。

  若她沒有看錯,初進屋時,章老太太的情緒不錯,似是有些喜悅的,可不知為何,突然之間就又冷了下去,一副嫌棄模樣。

  那一瞬間,章老太太到底想到的是什麼?

  陸媽媽打發了寶槿守著門,又讓寶蓮守了中屋,自個兒站在軟榻邊,低聲問道:「姑娘,老太太為難你了?」

  「談不上為難。」楚維琳也有話與陸媽媽講,便讓她搬把杌子坐下。

  陸媽媽思忖著楚維琛臨走時的表情,那明明就是幸災樂禍的樣子,也只有在楚維琳倒霉時,她才會如此。

  「姑娘,奴婢剛才在趙媽媽那兒坐著,聽她的意思,五姑太太來問安時誇讚了姑娘,老太太聽得還挺高興的。」陸媽媽說到這裡,自己也有些疑惑。

  雖然章老太太這些年的脾氣越發喜怒不定,可也不該變化得如此快,楚倫歆回去之後,也沒其他人與章老太太說過話,身邊的丫鬟婆子處,陸媽媽打點過一番,不會貿然說楚維琳的是非,亦不可能惹得章老太太對自家姑娘不喜起來。

  要說楚維琳思前想後還弄不明白,陸媽媽藉著燭光細細望了會兒楚維琳的臉龐,突然心中一動,有些醒悟過來了。

  章老太太不喜歡江氏,那是整個楚家都曉得的事情。

  江氏這門親事,不僅僅是三老太爺楚證賦的意思,更是已經過世了的老祖宗親自定下的。章老太太萬般懂得為人媳婦的禮數規矩,但內心深處難免對婆母插手自己兒子的婚事有所怨言吧。

  思及此處,陸媽媽不由歎息,這恨屋及烏,定然是為了江氏才為難起了楚維琳的,可這些話,她又實在不知道要如何去跟楚維琳講,萬一害得楚維琳怨恨起章老太太、徹底壞了祖孫關係,那吃虧的不還是楚維琳?

  畢竟,江氏不在了,楚維琳的將來全拿捏在章老太太手中,一個不好,害了姑娘,也要連累了還算受寵的楚維琮。

  「老太太年紀大了,難免有精神不濟的時候,今日也是,聽說是一直等到這麼晚,要等幾位姑娘回來了才安心。」陸媽媽含笑寬慰著楚維琳。

  楚維琳微微頷首,比起章老太太對她的不喜,她更想弄明白楚維琬提起來的事情。

  祖父身邊曾有過的那一位貴妾到底是什麼出身?現在又去了哪裡?

  「媽媽可聽說過,祖父原有一房貴妾,姓桂。」楚維琳壓著聲,附耳與陸媽媽道。

  陸媽媽眉頭一皺,搖了搖頭:「從未聽說過。姑娘是從哪兒聽來的?」

  「三姐姐說的。」楚維琳解釋道,「她是在舊都老宅時聽人提起來過。」

  陸媽媽沉默許久,緩緩道:「若真有,那也是在舊都時的事情了吧。」

  楚氏隨先帝進京已有三十餘年,陸媽媽跟著江氏進楚家也有十五年了,在她的記憶裡,從沒有出現過這麼一個人,也沒有誰提起來過。

  「頤順堂裡的老人會不會曉得什麼?」

  陸媽媽背後一涼,低聲問楚維琳:「姑娘為何打聽那些事情?要真有這個我們都不曉得的桂姨娘,那老太太那兒定然是封了口的。姑娘還是莫打聽了,免得犯了老太太的忌諱。」

  楚維琳搖了搖頭,並不贊同:「弄不明白,也會犯忌諱的。小心些打聽就好。」

  陸媽媽還是覺得不妥當,心中猶豫,欲言又止。

  楚維琳已經開口喚了寶蓮進來。

  寶蓮挑了簾子,見屋裡氣氛沉悶,不由一愣:「姑娘喚我?」

  「附耳過來。」楚維琳沖寶蓮招了招手,等她彎下腰,才輕聲把事情說了一遍,「你去打聽打聽。」

  寶蓮的面色從紅到白,最後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楚維琳,侷促道:「姑娘當真?」

  楚維琳重重點了點頭。

  寶蓮為難地望了眼陸媽媽。

  陸媽媽看看寶蓮,又看看楚維琳,見自家姑娘執拗,一咬牙跟著點了頭:「千萬小心些。慢些沒關係,打聽不到也沒關係,可千萬別露了風聲。」

  寶蓮轉了轉眼珠子,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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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9 22:28:1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打聽

  時辰已晚,寶蓮又喚了寶槿,一塊伺候楚維琳梳洗,楚維琳褪下首飾,指腹撫過夏淑人送的鐲子時,這才想起了這一茬。

  「寶蓮,你知不知道夏淑人的女兒是誰?」

  寶蓮正鋪床,聞言手上沒停,只偏過了頭,道:「奴婢原也不曉得,就前些日子去常府時聽人提起過。姑娘可還記得那日過府的常大奶奶的娘家嫂嫂?那便是夏淑人的女兒。」

  那日她所有的心思都在趙涵憶身上,根本無暇顧及其他女眷,此時寶蓮提及,也只有一個模糊的印象。

  楚維琳仔細回想了一番,許久才問:「是不是身邊跟了個很小的女兒的那一位?」

  「是有個小女兒,長得可真漂亮,粉雕玉琢的,人人都誇讚呢。」寶蓮應道,「常大奶奶一直抱在身邊。」

  這麼一說,楚維琳倒是有些記起來了。

  常大奶奶盧氏的確有一位嫂嫂過府祝壽,她為人不招搖,坐在一旁與常家幾位奶奶說話,時不時與常老祖宗說上幾句,對其他到場的別府女眷,也只有一兩句行禮問安之言。

  只是不清楚為何,盧夏氏竟然記住了楚維琳,還與夏淑人提了幾句。

  今夜是寶槿值夜,寶蓮收綴之後便捧了水盆出去了。

  陸媽媽雖是應下了,心裡還是有些不踏實,親自替楚維琳掖了被角:「姑娘,這事……」

  「寶蓮做事,媽媽且放寬了心。」

  陸媽媽見此,也不多勸了,落了帳子吹了燈,寶槿送她出去,才又把房門關上了。

  楚維琳躺在床上,思緒翻飛。

  她曉得寶蓮的能耐,寶蓮一張嘴靈巧又討喜,各房各屋都吃得開,但凡想打聽什麼,總能有所斬獲且不招眼,前世常家大趙氏那些污穢事體也全靠寶蓮去打探來的。

  要是楚證賦身邊的確出現過這麼一位貴妾,不可能沒有一丁點線索,便是那位貴妾沒有跟著來了京城,章老太太身邊的那些老人也該知道一二。

  不過,楚維琳倒也贊同陸媽媽說的,千萬小心,急不得。

  翌日天剛亮,楚維琳便醒了。

  梳洗妥當之後,她從錦盒裡取出了一隻前些日子才剛剛繡成的荷包。

  回字紋蘇錦上繡了滿福圖樣,瞧著也算喜氣。

  寶蓮伺候楚維琳去了頤順堂請安,她記著昨日的吩咐,等楚維琳進了正屋,便轉身往西廂去。

  西廂外遊廊下站了兩個丫鬟,湊著腦袋嘀嘀咕咕說話,時不時瞧一眼天井裡指揮丫鬟們清掃的渝媽媽。

  寶蓮緩步靠過去,福身招呼道:「冬青姐姐、冬葵姐姐。」

  被人打斷了,冬青有些不耐,轉身瞧見是寶蓮,面上好了些:「是你呀,六姑娘來請安了?」

  「是呀。」寶蓮淺笑著又走近了幾步,低聲道,「遠遠就見兩位姐姐在商量事體了,可有什麼我能做的?」

  冬青聞言,歎息一聲,搖了搖頭:「既然六姑娘到了,我先進去伺候。」

  等冬青走遠了,寶蓮又望向冬葵。

  冬葵不似冬青謹慎,又素來與寶蓮交好,扯了她的袖口走到拐角處,沖天井裡努了努嘴:「再過幾日便是重陽了,照往年啊,正是滿院子擺菊花的時候了。可今年,老太太那兒見了花草就頭痛,看來是擺不得了的。不過,到底是重陽,這空蕩蕩的也不像回事。」

  寶蓮的眸子往天井裡轉了一圈,頷首道:「姐姐說得是。重陽不比尋常日子,頤順堂裡不擺,其他院子裡可都有,老太太過去長房也難免會瞧見。再說了,長房老太太那兒,每年都是新釀得的菊花酒,可避不開的。」

  「可不就是嘛!」冬葵搖了搖頭。

  寶蓮湊得更近了些,壓聲道:「老太太怎麼突然就見不得花草了?」

  「我是真不知道。」冬葵擺了擺手,「還有活兒要做,我先走了,你得了空就來尋我吧。」

  寶蓮盯著冬葵離開的身影,瞧冬葵神色,的確是不知情的,至於楚維琳想打探的事情,這些丫鬟們也未必清楚。她把目光挪到了渝媽媽身上。

  渝媽媽是章老太太的陪嫁,跟了她數十年了,現今這頤順堂裡章家帶來的老人剩下的也就三人,一位是開臉做了姨娘的夏姨娘,另一位是身體欠妥、蒙章老太太恩典休養的薛媽媽,最後一位便是渝媽媽了。

  渝媽媽頗得信賴,如今頤順堂裡裡外外的事情她能都說幾句話。

  「媽媽,」寶蓮走過去甜甜喚了一聲,見四周小丫鬟們無人留意,她低聲與渝媽媽道,「昨日我們姑娘去了長房,四姑娘提起來說大太太新得了不少好看的菊花盆兒,想送來頤順堂給重陽節添個景。」

  「大太太有心了。」渝媽媽抬手理了理鬢髮,往正屋方向望了一眼,「你也曉得,老太太最近不喜那些,還是不搬來的好。」

  寶蓮應了一聲,又道:「初九那日,府裡四處都是秋花。」

  渝媽媽抿唇笑了笑,聽見院外問安聲響,她抬眼望去,原來是何氏來了。

  寶蓮亦不好再問。

  屋裡,楚維琳正與章老太太說著繡功。

  章老太太反覆看了荷包,又翻開看了縫合的針腳,見各處細密整齊,她不由點頭:「瞧著比開春的時候繡得好多了。」

  「孫女知道自己女紅不精,平日裡一直在練。」楚維琳低眉順目答道。

  「講究的就是熟能生巧。」章老太太把荷包交給冬青,又接著道,「琴棋書畫和女紅都一樣,若要精湛出挑,需要的是靈氣和天分,強求不得。但要求個工整規矩,只要認真去練就能有所成。你既然知道自個兒天分不足,就必須靠勤奮去補,不要失了楚氏女兒顏面。」

  「勤能補拙,孫女銘記於心。」

  章老太太滿意了,何氏進來請安,她有事要吩咐,便讓楚維琳先回了清暉苑。

  關起門來,寶蓮把今日冬葵的抱怨和渝媽媽的態度都講了一遍,後道:「姑娘,我晚些再去頤順堂裡走走。」

  「不急。」楚維琳止住了寶蓮,「等重陽那日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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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9 22:28:22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維璟

  九月初九,登高之日。

  依著舊例,所有人都要去祠堂磕頭敬酒。

  楚維琳早早到了頤順堂,卻被渝媽媽攔在了外頭。

  「老太太身子不適,還未起身。」

  楚維琳一怔,李氏帶著兩個孩子過來,聽聞此言,急道:「可請了大夫了?」

  「已經請了。」

  楚家奉了朱大夫坐堂,朱大夫快步來了,請脈之後出來與眾人道:「老太太染了風寒,不宜起身,等鄙人寫了藥方,照著吃上幾日,去了寒氣就無事了。」

  三老爺楚倫灃見此,也沒有旁的辦法,亦不好誤了時辰,與渝媽媽交代了幾句,先領著眾人往長房去了。

  楚維琳坐在馬車上,一聲不響,她記得前世時,章老太太並沒有病上許久,此時想來,大約只是不願意出門見到那些花花草草吧。

  只是,章老太太素來講究規矩禮數,看重清明、重陽、臘八這樣的祭祖日子,往年便是病著都要堅持前往,這一回不惜稱病躲避,可見心結之深。

  到底是為了何事?

  到了祠堂外頭,楚維琳下車一瞧,長房和二房的人都齊了。

  楚倫灃先上前與聞老太太問安,聞老太太聽說章老太太病倒了,略皺了皺眉頭,轉身吩咐大老爺楚倫凜道:「既如此,便開始吧。」

  證字輩的三位老太爺,兩位已經仙歸,三老太爺楚證賦在江南任職,京城之中男子以長房大老爺楚倫凜為尊。

  男子們一個個進去,二房四老爺楚倫肅理了理衣衫,轉頭看了一眼原配留下的嫡子楚維璟,道:「照看好你弟弟。」

  楚維璟嘖了一聲,一把揮開了靠過來的楚維瑞。

  楚維瑞不過三歲,一時沒站穩,虧得邊上婆子們細心,這才沒叫他摔著。

  「三爺這是做什麼?」楚維瑞的奶娘見小主子吃了虧,趕緊護在懷裡,尖聲尖氣地叫道。

  楚維璟不願意與一僕婦多廢話,楚維瑞呆了片刻,眨巴眨巴烏黑的眼睛,嘴巴一歪,哭出聲來。

  楚維瑞年紀小,生的粉雕玉琢,哭起來最是招人疼。

  阮氏見此,水靈的眼眶亦是紅了,跪下身去把幼兒擁入懷中,抬頭與楚維璟道:「璟哥兒,瑞哥兒還小不懂事,不是故意扯你袖口的,我替他給你賠不是。瑞哥兒很喜歡你的,你別因為我,遷怒了他,他還小,經不起推。」

  楚倫肅聽見幼子哭聲,扭頭瞧見繼室跪在地上,一副委屈模樣,不由怒火中燒,沖楚維璟吼道:「還有沒有規矩了!她是你繼母,是長輩!讓她跪你給你賠禮?你也不抬頭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是要讓列祖列宗都看看你這不肖東西有多無法無天了?」

  楚維璟劈頭蓋腦被罵了一頓,一張臉漲得通紅,反駁道:「這是什麼地方?祠堂裡不僅僅是列祖列宗,還有你的嫡妻我的親娘!她也在看著,看著你這位在她死後不過半月就抬進門來的新人!」

  阮氏身子一僵,面上懼色一閃而過,復又垂淚不語。

  楚倫肅揚手就要打:「反了!」

  不理楚倫肅的怒火,楚維璟徑直走向三房這兒,沖楚維琳笑了笑,牽了楚維琮的手:「跟三哥一塊進去。」

  楚維琳望著楚維璟,心中劃過各種情緒,到最後只留下酸楚。

  三哥哥把他們姐弟看得比什麼都重。

  那一年,楚維琳和楚維琮失去了江氏,楚維璟亦失去了母親孫氏和嫡妹楚維瑂,原本就因江氏和孫氏這一對妯娌的好關係而親近的三兄妹,在那之後感情越發深了。

  尤其是楚倫煜未娶新人,而楚倫肅轉身就抬了填房,執拗大膽的楚維璟幾乎把婚事鬧得翻了天,等楚維瑞出生後,對楚倫肅愈加疏遠了。

  前世苦楚,楚維琳被逼得走投無路時,是楚維璟一次又一次幫她。

  他會為了楚維琳的委屈一腳踢開常府大門去替她出頭,他會為了楚維琛的過繼大鬧祠堂。

  「六叔父屍骨未寒,你們就連上香的兒子都不給他留了!那我也不要做二房的兒子了,反正楚倫肅不少我一個上香的!」

  這些話傳到楚維琳耳朵裡時,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即便無力改變長輩的決定,楚維璟從未變過初心。

  他待他們這兩個同時失去母親的弟、妹如嫡親。

  楚倫肅還要呵斥,聞老太太冷冷掃了一眼。

  黃氏會意,指著一旁二房的丫鬟婆子們道:「都杵著做什麼?扶你們太太起來。」

  阮氏捏著帕子按著眼角,順從起身,上前與楚倫肅道:「老爺,璟哥兒性子急,我又佔了他母親的位子,他不喜歡我是正常的,您別怪他。」

  看著貼心知禮的阮氏,又想到沒規沒距的楚維璟,楚倫肅越發覺得兒子不懂事,他好言安慰了阮氏幾句,帶著楚維瑞進去了。

  楚維琳站在後頭,這一幕清楚入眼,見前頭黃氏、何氏妯娌寬慰阮氏,阮氏一面抹淚一面頷首應著,她不想再看,乾脆撇過頭。

  祭祖儀式繁瑣,跪得久了倒也麻木了,等各房散了,楚維琳與長輩一道回到了頤順堂。

  何氏問了守在屋外的冬葵幾句,見章老太太依舊未起,也不敢再進去打攪,退了出來。

  剛走出頤順堂,後頭腳步聲傳來,冬青追了出來。

  冬青站穩後喘了口氣,福身道:「老太太請六老爺進去說話。」

  楚維琳擔憂地望向父親,楚倫煜含笑拍了拍女兒的肩:「你帶著維琮先回去吧。」

  楚維琳站在原地,一直等楚倫煜進了頤順堂,才依依不捨轉過身來。

  何氏笑著道:「維琳可真是好孩子,放寬心吧,老太太既然請了六叔說話,身子應當是無妨的。」

  楚維琳沒有解釋。

  比起章老太太的身體,她更關心楚倫煜。

  何氏絲毫不介意楚維琳的沉默,又暖聲與楚維琮道:「維琮瞧著又長了些個兒了,伯娘那兒有幾匹新料子,改天叫你姐姐幫你挑一挑,正好做冬衣。前院不比內院,有些什麼事兒,儘管去找你三伯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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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9 22:28:3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罰跪

  何氏今日戴著一對珍珠大小的白玉耳墜,微彎了腰,隨著紅唇的一張一合輕輕搖晃,把本就柔和的眉眼襯得越發和善親切,說的又是這般關愛話語,讓人心生好感。

  「謝謝伯娘。」楚維琮心中一暖,沒有推辭,笑著應下了。

  何氏笑意更濃,還要再關照幾句,楚維琳已經回過了神,不著邊際插到了何氏與楚維琮之間,笑道:「伯娘那兒都是好料子呢,維琮是該做新冬衣了,等祖母身子好些了,我去尋伯娘。」

  說罷,便行了禮,與楚維琮一道匆匆走了。

  進了清暉苑,楚維琳才鬆了一口氣,何氏對楚維琮的窺視真是無處不在,一個不小心弟弟就會被她「收買」了過去。

  「姐姐,伯娘也是好心。」楚維琮隱約察覺到楚維琳對何氏的不喜,想到平日裡何氏對他細緻的照顧,心裡隱隱有些對不住何氏了。

  楚維琳愣怔,一聲不響看著楚維琮。

  楚維琮弄不明白楚維琳不置可否的態度,又擔心違背了姐姐惹得姐姐不快,便摸了摸鼻尖,低聲解釋道:「我知道姐姐的意思,陸媽媽都和我說了,伯娘不是親娘。」

  歎了一口氣,楚維琳握著楚維琮的手,道:「你知道就好了。伯娘雖是好心,但父親照顧我們不容易。」

  說到此處,楚維琳心中鬱鬱,面上又表示不得。

  何氏的那番心思哪裡能稱得上是好心!

  可何氏面上表現出來的對失去了母親的侄子侄女的關愛,又讓楚家上下都要誇讚幾句。

  她不能把話和楚維琮說透了,只能時不時叮囑幾句。

  不過,只要楚倫煜能好好的,兩位老太太又健在,何氏就沒有辦法把楚維琮搶走。

  陸媽媽迎了姐弟兩人進屋裡坐下,伺候了茶水,問道:「怎麼不見寶蓮跟著姑娘?」

  「我留她在頤順堂裡。」楚維琳捧了茶盞,淡淡答道。

  約莫過了兩刻鐘,寶蓮急匆匆回來,眼眶泛紅。

  陸媽媽一瞧,不由心驚膽顫,拉了她進屋,叫寶槿守了門:「這是怎麼了?」

  楚維琳和楚維琮亦抬眼望著寶蓮。

  寶蓮是跑回來的,一時還有些喘,顧不上喝口水壓一壓,她吸了吸鼻子,解釋道:「奴婢一直在那兒等消息。老太太屋裡起先還安靜,到後來不曉得說了些什麼,隱約有些喝罵聲傳出來。奴婢想靠近一些,可趙媽媽幾個守著,奴婢過不去。」

  聽到這兒,楚維琳不由沉下了臉,楚維琮年幼心急,催著道:「後來呢?」

  「一直沒聽見老爺說話,後來聽見老爺聲音,緊接著老太太就砸了東西,好大動靜,接著就要罰老爺去跪祠堂。」寶蓮越說越快,聲音也慢慢高了,「屋裡冬青姐姐她們伺候著,奴婢估摸著她們勸不住老太太,就趕緊回來稟告姑娘和爺了。」

  楚維琮聽罷,噌的站了起來:「我去頤順堂。」

  楚維琳一把拉住楚維琮,搖了搖頭:「我與你去祠堂吧,這一來一去的工夫,父親怕是早不在頤順堂裡了。」

  章老太太那個脾氣,哪有人能勸得動的,楚倫煜又是極其孝順的人,惹惱了母親,也不會巧言避了責罰,定是自覺去罰跪了。

  楚維琮苦著臉點了點頭。

  寶蓮替楚維琳披上披風,陸媽媽替楚維琮繫上斗篷,又擔心夜路不好走,招呼寶槿打了燈籠,一行人往祠堂去。

  因著擔心楚倫煜,這一路雖然遠卻絲毫不覺得累,等遠遠瞧見祠堂的燭光,楚維琮鬆開了楚維琳的手,快步跑了進去。

  楚維琳亦跟上,只是她是女子,進不了祠堂,只能站在外頭望著父親跪得直挺挺的身形。

  楚倫煜聽見腳步聲轉過頭來,見了來人一時驚訝,趕緊伸手抱住了撲過來的楚維琮。

  「父親,祖母為了什麼事情生氣?您跟我說,我去求祖母。」楚維琮急切著道。他是三房的嫡長孫,章老太太不喜歡江氏,對楚維琮倒是疼愛有加,三五不時便賞些東西以示關愛。

  楚倫煜輕輕拍著楚維琮的背,卻沒有回答孩子一再的追問,只是回過頭沖楚維琳笑了笑:「夜裡冷,帶你弟弟回去,別著了涼了。」

  燭光照亮了楚倫煜半邊臉龐,溫潤俊秀的模樣與記憶中相似,卻又有些不同。

  楚維琳愣愣望著,半響才明白過來。

  不過而立之年,楚倫煜卻有著這個年紀不該有的疲倦和蒼老,這種狀態一點點從骨子裡透露出來,在這樣的夜裡無所遁形。

  從江氏去世那一天開始,父親在快速老去。

  想到曾經郎才女貌、琴瑟和鳴的父母,楚維琳的嗓子發酸,眼底不由泛了晶瑩,她往配院看去,裡頭擺放了楚家女眷的靈位,她一眼就尋到了江氏的。

  楚維琮還不懂,她是知道父親為何被責罰。

  孝順的父親只在一樣事情上違背章老太太,他不續絃,便是江氏過世三年,他依舊不肯續絃。

  想來在頤順堂裡,章老太太定是又與楚倫煜提了此事,楚倫煜執拗不點頭,才惹得章老太太砸了東西。

  母親去得實在太早了……

  也去得太突然了,突然到他們想和母親好好告別都不行。

  拜佛、馬車、車禍,被抬回來的已經沒有了生氣的三個人。

  視線模糊了,沒有抬手抹淚,楚維琳的目光移到了孫氏和楚維瑂的靈位上,一點點拽緊了拳頭。

  若孫氏在天有靈,見到楚倫肅今日為了阮氏教訓楚維璟,又會是怎樣的心境?

  依戀、敬重嫡兄的楚維瑂又會如何?

  想到了最後,也只剩下一聲歎息。

  她們,都已經不在了。

  突然之間,楚維琳的腦海裡浮現出一張清秀的鵝蛋臉,笑顏甜美,顧盼生輝,那張臉又很快與另一張污濁不堪、衣容不整的傷疤臉重疊在了一起。

  觸目驚心。

  若不是親眼所見,又怎能相信這竟然會是同一個人!

  那是流玉的臉龐,聞老太太身邊不是最得寵卻是最得信任的大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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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9 22:28:5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流玉

  前世,聞老太太過世之後,長房裡就再也沒有了流玉這個人,等楚維琳再在街頭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半瘋半癲。

  那時只是心中一個念頭,楚維琳收留了流玉,又讓寶槿照顧她。

  流玉時而瘋癲,時而沉睡,只有很短的時間,她會安安靜靜坐在陽光下面,癡癡盯著地上爬行的螞蟻。

  楚維琳過去看她,流玉木訥抬頭,半響無神的眼中緩緩落淚,呢喃了一聲:「六姑娘……」

  「你還認得我?」楚維琳問她。

  流玉歪著頭,一面哭一面笑,嘴裡細細碎碎說了一些事體,並不完整,卻聽得楚維琳心驚膽顫,說了一會,又發起瘋來。

  楚維琳吩咐寶槿每時每刻留意流玉說的內容,不管是真是假,她都不能當做沒聽見。

  足足花了一個多月,寶槿才整理出一些來。

  流玉知道太多的事情了,因而聞老太太過世之後,黃氏根本不可能留下她。

  流玉自己也清楚,早早留了退路,逃離了楚家,誰知黃氏心狠,想要趕盡殺絕,幸虧下手的嬤嬤見她已經瘋魔軟了心腸,留了她一口氣。

  流玉說了兩樣事情。

  人人都以為聞老太太的突然過世是因為心寒楚維瑚設計了楚維琬,毀了楚維琬的未來,其實不然,是有人在老太太的藥裡下了毒。

  另一樣是,那年孫氏、江氏和楚維璦的死並不是意外,而是人為。

  可惜的是,流玉畢竟是瘋了的,她說不清是誰下的手。

  楚維琳曾想把事實都挖出來,可那時正是京中大亂的時候,不僅常家處於風口浪尖,楚家亦支離破碎,她心有餘而力不足。

  但這一次,她一定要尋到那兇手。

  深吸了一口氣,對著江氏的靈位,楚維琳在心中道:母親,我會找出那個人的。

  祠堂內,楚維琮抹了眼淚,一步三回頭走了出來,抬頭道:「姐姐,我們去求求祖母吧。」

  楚維琳掏出帕子替楚維琮擦臉,搖了搖頭:「現在去求,只會火上澆油。父親是為了我們才違背祖母的,我們要爭氣,不能再惹祖母不快了。」

  楚維琮咬著下唇,點了點頭。

  等回了清暉苑,前院已經落了鑰,陸媽媽在主院東廂、從前楚維琮住的屋裡替他收拾了床鋪。

  楚維琳梳洗之後就滅了燈,半夜夢迴全是江氏慈愛身影,不禁落淚哭醒,濕了枕面。

  寶蓮聽見響動,披了衣服過來。

  楚維琳乾脆坐起來,撩開幔帳與寶蓮說話:「陸媽媽睡了嗎?」

  寶蓮出去張望了一眼,回來道:「屋裡還亮著燈。」

  「幫我去請媽媽來。」

  寶蓮頷首應下。

  沒等多久,陸媽媽便來了,她轉過屏風見楚維琳坐在床上發呆,不由皺了眉頭:「寶蓮,也不給姑娘披件衣服。」說罷,自個兒拿了一件給楚維琳披上。

  楚維琳沖陸媽媽笑笑,讓她在床沿坐了,道:「這麼晚了,媽媽怎麼還沒睡?」

  「伺候爺更衣時,見他身量竄了些,衣服有些緊了,奴婢改一改,明日裡穿起來就不難受了。」

  握著陸媽媽的手,楚維琳歎息道:「這等事情,交給下面丫鬟們做就好,媽媽不要太操勞。」說完,又示意寶蓮道,「倒些茶水來。」

  寶蓮通透,先退下去了。

  陸媽媽見此,神色微凝:「姑娘這是……」

  「有一樁事,我不好打聽,寶蓮一個丫鬟也不方便。」楚維琳聲音壓得很低,道,「我記得八弟早產了一個月。」

  陸媽媽點了點頭:「是早產的。」

  話一出口還沒察覺出味兒來,見燭光下楚維琳若有所思的面龐,似是話中有話。

  再細細一琢磨,陸媽媽眉頭一皺,握著楚維琳的手也不禁收緊了些:「姑娘是覺得……」

  「媽媽,我夢見母親了,我總覺得那不是意外。」楚維琳垂眸,「你說,四伯娘進門前到底認不認識四伯父?」

  陸媽媽面色大變,幾乎跳了起來:「姑娘,這話亂說不得。」

  「是不是亂說,媽媽去打探一番,四伯娘到底是什麼時候有了八弟的。」

  雖然流玉沒有說明白,但楚維琳有她懷疑的對象。

  那場慘劇裡,楚家死了兩位太太一位姑娘,家中下僕便有異心也沒有這麼大的膽子,若說有人獲益,便是在孫氏死後半個月就進門了的阮氏。

  而楚維琳懷疑阮氏的根據就是她的肚子。

  婚後九個月就生下了兒子,楚維瑞到底是不是早產兒?

  陸媽媽盯著楚維琳,見她神色認真,不似胡亂猜疑,不禁也重視起來。

  要真如楚維琳猜的,阮氏肚子的月份不對,那她極有可能為了聲譽除去楚倫肅的嫡妻,再進門做填房,江氏因而受了連累。

  陸媽媽伺候江氏多年,忠心耿耿,若主母的死不簡單,她怎麼能不去弄個明白。

  「姑娘,奴婢記住了。」

  主僕兩人又低聲交談了許久,寶蓮站在外頭喚了一聲:「姑娘,快四更了。」

  陸媽媽聞言,晃過神來,趕忙道:「姑娘趕緊歇了吧,一早還要去老太太那兒請安。」

  楚維琳見此,也不再多言,躺下睡了。

  這一覺依舊不踏實,天濛濛亮時,就翻身醒了過來。

  強打起精神過去了頤順堂,章老太太卻是哪個兒都不見,只讓渝媽媽轉達她身子不適。

  楚維琳本想回去睡個回籠覺,走到頤順堂外頭,左右尋思了一番,又轉身進去了。

  「渝媽媽,朱大夫開的方子祖母有用嗎?」楚維琳小聲問道。

  渝媽媽往正屋那兒瞥了一眼,點了點頭:「用了,但朱大夫也說了,少不得要用上四五天。」

  「父親昨日又惹得祖母不快了吧?」楚維琳蹙眉,慼慼然道,「我想去廟裡拜一拜,替祖母求一求。」

  見楚維琳面上全是擔憂,渝媽媽歎息道:「姑娘一片孝心,老太太那兒,老奴替姑娘說一說吧。」

  渝媽媽進了正屋,楚維琳乖巧等在外頭,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工夫,渝媽媽才退了出來。

  「老太太應了。只是這出府不比家裡,撥了冬葵隨身伺候姑娘。」渝媽媽說完,便喚了冬葵過來,囑咐道,「老太太的意思,去了廟裡少不得添香火,一會兒讓寶蓮和冬葵去三太太那兒領對牌,再領些銀錢,記在公賬上,便是一家人的心意了。」

  楚維琳應下,又吩咐了寶蓮幾句,這才回了清暉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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