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力寶龍

[其它小說] [青銅穗]大妝(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7-8-11 10:27:50 |顯示全部樓層
040 石女

  王氏翌日起便稱病未出。

  謝琬跟謝葳進正院去請了個安,就被她揮手喚出來了。

  謝葳很疑惑︰「太太怎麼病了?昨兒趙縣令兩次到府,是為什麼事?」

  謝琬見她滿臉疑慮,知道是黃氏為了保護女兒,所以瞞著沒告訴她。便也百思不得其解地說道︰「早上我知道,是因為我打了李二順的事,趙縣令為了他告我的狀來了。後來卻不知道怎麼回事。什麼事這麼要緊,把太太都給氣病了呢?」

  傍晚的時候到底還是傳來謝葳在屋裡氣哭了的消息。

  世上又沒有不透風的牆,只要有心去追問,哪裡有問不出來的道理?因此謝葳也稱病了幾日,直到元宵節那日才在正院裡露面。不過面上也看不出什麼來,還跟從前一般爽朗大方的樣子。

  但是黃氏在正院裡說話的聲音卻依稀比從前硬朗了些許,雖然在王氏面前還是恭謹,可見了阮氏卻不再規規矩矩地行禮,只是略略地福身,喚聲大嫂作罷。有時候若是多人在場,甚至連這聲大嫂也借言語岔開了過去。

  謝琬偶爾就見到阮氏臉上的氣悶,棲風院斥罵奴才的聲音也時不時經過頤風院的側牆飄進來。

  元宵節翌日,謝琬正準備打點羅矩進京的事,余氏堪堪派人送來了靳永在京中的住址。

  謝琬火速將以謝瑯名義早就草擬好的書信寫好塞進信封,讓人送往驛站寄了出去。

  雖然不知道謝榮與謝啟功是怎麼商量攻克靳永的計策,可以想到的卻是,謝榮既然那麼在乎靳永的態度,那他回京後這些日子肯定已經在忙著跟靳家搭線,如果要從這個關鍵點上擾亂謝榮的仕途,那謝琬必須趁著靳永態度未明時出現在他的視野。

  等待回信的日子裡,謝琬沒忘了讓羅矩去查王安梅。

  羅矩得來的消息讓人大吃一驚。

  「王安梅雖然心智健全面容姣好,但是卻是個石女。」

  石女是什麼?就是不能人道不能生育,永世都只能孤枕而眠的女子。

  女子如果不能生育不能行夫妻之禮,那誰會娶她?除非是傻子。趙家正巧就有個傻兒子,而且趙貞夫婦對子女都很疼愛,更因為長子幼時因為趙貞的緣故而延誤了醫治導致如此,心中更是內疚,所以一直擔心他們百年過後女兒外嫁,幼子成家,長子將來卻無人體貼。

  王氏在這個時候把漂亮的王家女兒介紹給他,人家家裡又是心甘情願的,哪裡會不同意?至於能不能人道,根本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一個連生活都難以自理的人,能指望他傳宗接代麼?所以壓根就不會去探聽這些事。

  羅矩在告訴謝琬之前,猶豫遲疑了很久,他不知道該不該把這個告訴給尚不到九歲的她。可是在看到她那沉靜的面容時,又不知不覺把話說出來了。因為他還存著幾分僥倖,以她的年紀,也許不一定能理解石女的意思。

  可是在看到她目瞪口呆而又透著不可思議的神情的那剎那,他就知道自己想錯了。

  他真恨不能打自己幾個嘴巴!

  「石女?」謝琬坐在書案後,玩味著這兩字。以王家人的德性,沒把這王安梅自小丟出去已是算好了,如今肯有人要,而且接手的還是個官家,哪裡有不同意的?

  羅矩臉上火辣辣地,低頭道︰「王家把這事瞞得死死地,我們府裡除了太太沒人知道。小的也是拿兩壺竹葉青把王耿灌醉了才打聽得來。如今跟趙家的婚事泡湯,王耿氣怨得很,每日裡不是咒罵妻子賀氏,就是打罵這王安梅。前幾日她要去尋死,賀氏怕她出事,就把她鎖了起來,日夜讓人看著。」

  謝琬托腮望著前方,沉吟道︰「如此看來,王安梅嫁到趙家,倒算是樁好事。」起碼趙貞夫婦不是那種陰險狹隘之徒,王安梅嫁過去就是只能充任個終身丫鬟的角色,也至少擔著個大少奶奶的名頭,豈不比在王家受王耿的折磨好得多?

  羅矩一頓︰「姑娘想做什麼?」

  她盯著空中沒說話。

  她承認對於拆散了這樁姻緣有幾分內疚,不說王家,只說趙家。趙家大少爺的病使她想起哥哥前世在病床上的時候,那時候也全然不能自理,她只要光想想那種情景就不由難過。趙家大少爺雖然痴傻,卻也可憐,如果能有個人全心全意地照顧著,只怕將來也好過些。

  若是王安梅本人同意,她倒確是想圓了這樁姻緣。

  可是事情牽涉到王家,她卻需要仔細斟酌。首先不管怎樣,趙貞對王氏的恨是無法消除的了,能不能再接受王安梅還未可知,再者,如果王家因為跟趙家結了親,王家反倒有了依仗,將來成為王氏母子的助力,這就是純粹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沒什麼。」她放下手,「我就是閑得慌。」

  羅矩鬆了口氣,「姑娘要是悶了,何不上園子裡走走?如今天氣漸漸轉暖,曬曬太陽最合適了。聽說二姑娘下個月初就要生日了,太太為了獎賞二姑娘,讓人把園子裡清掃干淨,又打算請幾家要好府裡的哥兒姐兒們進府玩呢。」

  在謝琬謝葳不怎麼出現在正院的這些日子裡,謝棋倒是一直在正院裡侍疾。這幾日天氣漸漸暖和,王氏休養了半個月,終於出門露面了。羅矩話裡所說的獎賞,大約就是指謝棋侍疾有功的意思。

  玉芳從旁說道︰「二姑娘性子太潑了,上回無緣無故刁難我們姑娘喝酒,我們才不要去跟她玩。」

  玉雪輕斥她道︰「去不去,自有姑娘拿主意。」

  謝琬想了想道︰「我們還是去鋪子裡吧,二姑娘既然要過生日了,我們也去給她挑兩尺布頭。」

  沒事兒讓她去親近謝棋那種人,她是真不願意。但是總不能把這些表露給丫鬟們看。拿這個借口出去辦點私事,順便溜達溜達多好。

  羅矩去套了車,謝琬帶著玉芳出了門。

  李子胡同在三條街外,天晴路又好走,很快就到了。

  羅升在門口將謝琬迎了進去。

  鋪子裡原來那兩個伙計聽說東家來了,表現得十分恭謹,但後來看到這東家還不到自己胸脯高,那股恭謹便又鬆了兩分,謝琬讓他們拿布頭來挑的時候,都拿錯了兩樣。

  反正他們到三月裡就要走,謝琬也懶得理會,自顧自挑了兩匹艷色的綢布包好,又另挑了兩匹月白色和湖水藍的煙羅紗,讓羅升依樣包起來。

  黃石鎮上那間鋪子已經開了小半個月,生意談不上紅火,但是舊年的秋貨已經銷出去了十之有二,作為只想用來洗貨的謝琬來說,目前能維持穩定的銷量下去就已經超過了預期。

  做布匹最忌諱囤貨,如今太平歲月,流行季季常新,長年賣不出去的貨堆在倉房裡,簡直就是看著白花花的銀子化水。這不,那邊銷得的銀子李子胡同這邊就拿來進了當季的春貨,這些日子的生意便又回復了去年謝騰還在之時的狀況。

  謝琬坐在帳房裡,才翻了兩頁帳薄,申田說李二順來了。

  李二順上得閣樓見到謝琬,拱手便是一揖。

  「一直打聽著姑娘幾日來鋪子裡,好對面說個話兒,可巧剛剛出門就遇上了。小的都按姑娘說的去辦了,趙大人和夫人至今都不曾起疑,王氏讓周二送來好幾回賠禮,都讓趙大人原封不動退了回去。昨兒又派人來說過幾日是二姑娘的生日,請趙家大姑娘過府玩耍,趙夫人也給推了。」

  謝琬盯著他打量了兩眼,只見往日短打裝扮的他已改換上一身細布袍子,腰間也系著個小荷包,多少算是有幾分體面了。她合上帳簿問道︰「趙大人對你如何?」

  他面上一赧,卻是又忍不住眼角的欣喜,把腰更加低了下去說道︰「托姑娘的福,上回照姑娘交代的那般跟趙大人說了之後,大人這些日子對小的和顏悅色,讓小的有臉面得很。」

  謝琬揚起唇來,「那便很好。」

  正說著,就聽得樓下忽然吵嚷起來,裡頭還夾雜著玉芳和申田憤怒的喝斥聲。

  謝琬走近窗沿往外望去,只見樓下街上圍了一圈人,一名鄉下老漢瑟縮地站在中間,腳下是一挑被踢翻了的芋頭,他面前是個十六七歲錦衣於身的年輕男子,頭上插著花,寒春天裡腰裡別著把折扇,趾高氣昂。

  而申田和玉芳以及羅矩同站在漢子這側,對著這公子哥兒怒目相視。

  她扭頭向著樓下店堂道︰「羅義,把玉芳叫回來!」

  聽話的羅義   跑去街上,一面扯著玉芳的袖子一面指著樓上窗口。玉芳看見謝琬,立即提著裙子跑了回來。

  「怎麼回事?」謝琬問。

  玉芳氣道︰「賣茶葉的寧家的二少爺,嫌那挑著芋頭的漢子不給他讓路,把他的筐給掀翻了,還讓身邊那幫走狗把芋頭全部碾壞!那漢子老實得很,那筐芋頭是他們家這個月嚼用的錢,他吭都不敢吭一聲!我正好出門遇見了,就忍不住出了聲。」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7-8-11 10:28:01 |顯示全部樓層
041 訛錢

  寧二少爺謝琬聽說過,他們家上代時因為漕運不暢,聯合了幾家商行一起雇車做南茶北賣的生意倒賣發家,屬於一夜暴富,有錢,但因為發家至今不過二十來年,沒有什麼底蘊。

  寧家四個兒子名字起的甚有特色,長子名叫寧大甲,次子名叫寧大乙,三字叫寧大丙,四子就叫寧大丁。祖上是白丁也就罷了,偏生還縱容得兒女跋扈任性,時常做些讓人不齒的事,城裡稍微有根基的人家都不大與他們家往來。

  謝琬皺眉︰「你一個女孩子家,出這個頭做什麼?」

  玉芳憋著氣不敢回嘴,謝琬想了想,走回窗邊又看了看。只見羅矩申田還在那裡攔著寧大乙,寧大乙不知是不是因為知道他們二人是謝家鋪子裡的人還是怎麼,居然也沒有對他們動什麼手。但是他身後那兩名小廝卻還在挑釁地踢著漢子的籮筐。

  李二順觀察著謝琬的神色,說道︰「要不要小的下去教訓教訓?」

  謝琬睕了他一眼,把目光又轉向樓下。

  李二順脖子一縮,立時噤了聲。

  老漢抹著額上汗水,一雙渾濁的眼企求地望著寧大乙,躬著腰想去阻攔他們的惡行,顯然又不敢,於是就保持著半躬著的姿勢在街中央。當看到腳邊還有幾顆尚且完好的芋頭,連忙又彎下腰去拾撿,羅矩申田也忙低頭跟著幫忙。

  寧大乙瞧見老漢彎了腰,抬起一腳踢在他屁股上,老漢猝不及防,倏地向前跌倒,鼻子當先在堅硬的青石磚地上撞出一臉血來!

  寧大乙和小廝們哈哈大笑,像是總算得意了,抬腳準備離去。

  謝琬順手拿起手邊一方盛了墨的硯台砸下去,硯台雖然失了準頭,但墨水卻潑了寧大乙一身。

  「是誰?!」

  寧大乙驚怒地抬起頭來。

  謝琬冷哼一聲,轉身走回屋內。

  她交代玉芳︰「你下去問寧大乙,我在這裡潑墨,他為什麼擋著我的道?跟他要個說法。」

  寧大乙乍然見得謝琬在窗內驚鴻一瞥,已在腦中思索她的來歷,呆怔中忽聽面前人低呼一聲,就見先前那被人喚回去的俏丫鬟卻又已經走了出來。

  「我們姑娘方才在樓上潑墨,讓我問你,你為什麼在這裡擋道?不知道這是誰家門前的大街嗎?」

  寧大乙看出來先前窗內那人是個身量未足的小姑娘,雖然只略略一瞥,可是也足夠看得出生得極為好看。

  他扭頭看了看綢緞鋪子的招牌,這是謝家的產業不錯。

  都說謝家的人生得好相貌,他們三爺謝榮更是風流倜儻玉樹臨風,莫非這小丫頭正是謝家的人?

  羅矩聽玉芳耳語了幾句,這時也沉下臉來︰「我們姑娘問你話呢,你怎麼不回答?!」

  寧大乙回過神來,這才意識到面前這二人是真的在質問自己,遂睜大眼指著自己鼻子道︰「我擋著她?這裡是大街,我不走這兒走哪兒?」

  「這是謝家鋪子門前的大街,每日裡街是我們掃的,水是我們潑的,我們姑娘說你不能走就不能走。」玉芳鼻孔朝天說道,「今日你擋了我們姑娘潑墨,壞了她的好心情,讓她沒法兒繼續消遣,你就得賠償我們姑娘的損失。」

  寧大乙瞠目結舌,他見過無賴的可還沒見過像這麼無賴的!她潑了他一身墨水他沒找她算帳,她反倒還指使人賴起他來!

  「這是哪裡的道理?!」他向周圍圍觀的眾人拉同情,折扇拍得手掌啪啪作響,然後沖著樓上窗內大聲道︰「大家來評評理,哪有這樣的道理?!」

  大家都不說話,都看著他。

  謝琬從簾子後收回目光,沖羅義道︰「你下去一趟,就說他若不賠償,就上衙門去。」

  羅義自然下樓去了,這裡李二順卻目瞪口呆。

  申田大聲道︰「我們姑娘讓你賠,你就得賠!說起來,我們還沒找你算門前地磚的磨損費呢!」

  寧大乙氣得嘴都歪了,指著他們道︰「你們這是訛錢!」

  羅矩聽完羅義的傳話,頓時嘴角一抽,說道︰「你這話可沒道理了,我們要求賠償的名目都有根有據,怎麼就成了訛錢了?你要不站在我們姑娘的地盤,我們能訛上你麼?你既然能怪這老人家擋了你的路,為什麼我們就不能說你擋了我們的路?你要非說我們訛錢,索性我們上衙門裡說去!」

  上衙門?誰不知道趙縣令跟城中幾戶有聲望的世家都有往來,他跟她上衙門,不是自討苦吃麼?!

  寧大乙雖然明知道這是嚇唬他,可他還真拿他們沒辦法!

  他暗地裡咬著牙,看著圍在謝琬身邊的羅矩等人,總算知道他們那位三姑娘原來是出面替這老漢打抱不平來了!可他吵又吵不過人家,打又沒人家人手多,旁邊還這麼多人看著,他又上哪兒說理去?早知道就該多帶幾個人出來!

  他瞪著面前幾張透著寒氣的臉,再望了望頂上空不見人的窗口,一口後槽牙咬得咯咯作響。按理說謝家本不是這樣不講理的人家,可人家是個半大孩子,他就是真拿錢砸了衙門也堵不過人家的嘴去,萬一這丫頭回家說他以大欺小,那謝家也不是好惹的。

  再說了,他滿縣有名的寧二少爺,去跟個丫頭片子公堂對質?

  「怎麼著,賠錢還是去衙門,你倒是說句話!」玉芳大聲催道。

  「誰耐煩跟你去衙門?!」

  他瞪了眼玉芳,暗叫了聲晦氣,打荷包裡掏出顆蓮子大小的碎銀來丟過去︰「拿去!」

  不過幾錢銀子的事,就當他讓翠玉樓的頭牌多唱了首曲兒得了!

  玉芳接過那銀子看了眼,皺眉道︰「這麼點兒?這墨可是我們姑娘磨了半下晌才磨出來的,合著我們姑娘辛苦了半日就值這麼點破錢?都連給她買香脂擦手的錢都不夠!」

  寧大乙氣到握拳︰「那你要多少?」

  玉芳看了眼羅矩,兩人齊齊盯著他荷包。寧大乙氣得把荷包摘下來,朝他們丟過去。羅矩接住荷包將銀子全數倒在手心裡,也不過二三兩銀子的樣子。

  不過,有著這二三兩銀子,也足夠買四五十挑芋頭了。

  謝琬在樓上瞟見,跟李二順道︰「你下去,讓他把腰上那塊玉留下。」

  李二順下得樓梯,先往寧大乙腰間瞥了瞥,對著那塊祖母綠質地的蝴蝶玉珮咽了咽口水,然後挺起胸道︰「三姑娘說了,讓你把這塊玉留下,就差不多了!」

  寧大乙見得人一撥撥從鋪子裡出來,早已經不耐煩,如今見他們竟然還瞄上了他的玉,頓時氣得吐血,揮舞起拳頭就要沖李二順掄去。李二順嚇得連忙抱住腦袋,口裡道︰「你敢打我?我可是趙縣令府裡的人!你打了我我可跟你沒完!」

  聽得趙縣令三字,寧大乙頓時住了手勢,打量起他的衣著。

  李二順整整衣襟,氣哼哼站在旁側,與羅矩他們站成一排。

  寧大乙簡直想哭了。

  他今兒遇到的都是伙什麼人啊?!簡直就是幫強盜!而他居然連個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他哭喪著臉把玉解下來遞過去,玉芳翹起尾指將玉珮朝天舉高看了看,揚高下巴道︰「你等著!」說著快步回了鋪子。

  不到片刻她又跑回來,目露鄙夷地說道︰「我們姑娘說了,這玉雜色太多,顏色太艷,也就你這樣的土包子才用這麼騷包的東西!而且滿是脂粉氣,也不知哪裡沾來的,只怕換不了幾個錢。」

  又斜起眼來睨著他道︰「你也是的,沒錢出什麼門啊!看在你這麼窮的份上,也就勉為其難收下吧。下次經過我們鋪子門前的時候,可記得繞遠點!」

  寧家的家財在本縣不說第一也至少前三,眼下卻被個丫鬟譏笑說他窮!

  寧大乙氣得倒仰,兩眼透著血紅,指著她半日說不出話來,最後又瞪了樓上窗口半日,到底拿他們無可奈何,在眾人竊笑聲裡吭哧吭哧地走了。

  玉芳轉背將玉珮拿到街頭當鋪裡當了十五兩銀子,連同先前那幾兩碎銀給那老漢。

  老漢驚愕失措,連連擺手不肯要,局促得說不出話來。

  申田拿帕子替他把臉上的血擦了,羅升接著道︰「方才背後替你出面的是我們姑娘,特意替你討賠償的,你要是不收,那我們姑娘拿這銀子做什麼用去?假若這事兒傳開去,我們姑娘豈不真成了那蠻橫無理的人了麼?」

  旁人也都紛紛附和。

  老漢雙唇翕了翕,這才又顫巍巍把銀子接了,跪地叩了個頭。等人群漸漸散了,老漢站起身來,印著眼眶拉住羅升袖子︰「敢問老哥哥,這位姑娘是謝府哪一房的?」謝府裡人不多,大致情況外頭多少還是聽說過的。

  羅升笑道︰「正是我家東翁三姑娘。已故謝二爺和二奶奶的掌上明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7-8-11 10:28:12 |顯示全部樓層
042 來客

  羅升回到閣樓,謝琬正被羅矩他們圍成一圈聽著轉述。

  羅義不知道幾時已自告奮勇地上對面瓜果鋪買來了鮮甜的酥梨,申田削著梨皮,羅矩則拿小刀將梨肉切成漂亮勻稱的小四角塊,然後拿牙簽一塊塊插好碼在盤子裡。

  玉芳眉飛色舞地在旁給她擦著手上梨汁,說著寧大乙方才的窘態。就連「趙縣令身邊的」李二順,也從旁旺旺地扇起了薰爐裡的火。一幫家伙狗腿得簡直不像話。

  羅升笑道︰「姑娘出面把寧二少這一收拾,鋪子裡倒因此多了幾筆生意。」

  謝琬方才不過是壓不住那一腔熱血,倒真沒想過因此還能帶來些別的什麼好處。她轉動著手上的牙簽,聽著底下櫃堂裡的人語聲,不由得也笑了,「那玉珮起碼也值四五十兩銀子,被我們搶去這麼賤賣了,只怕寧大乙這口氣不會輕易咽得下。」

  羅矩意氣風發地道︰「那怕什麼?!他寧家也還沒有跟謝家抗衡的本事,就是有,咱們幾個也定然叫他動不得姑娘半根毫髮!」

  謝琬扭頭跟迭聲附和的李二順道︰「你回去吧,往後有什麼事留話給羅掌櫃便是,不必等我。」

  受過她拿捏的李二順見得她不止手段狠辣,還十分地擅長潑皮無賴,連寧家那種橫行慣了的人都敢面不改色地招惹,心裡早對她戰戰兢兢惶惑不已,不知道她究竟還有幾分深淺,眼下哪裡還敢不聽話,連忙頜首稱是,順從地下樓離去。

  謝琬享受完大伙的殷勤,也讓羅矩夾起布頭回府了。

  回到府裡她讓玉雪把那包好的綢布給謝棋送去,然後將那兩匹煙羅紗讓玉芳送去給謝葳。

  京師的回信還沒來,謝琬有些心焦。玉雪寬慰她︰「這一來一回也得三四日,再有咱們與靳家這麼多年沒聯系,靳大人接到信不免意外,總要琢磨打聽個兩日才好落筆,再等等看。」

  謝琬便依言再等等看。

  數著日子往後,倒是謝瑯的試期在二月十四,漸漸近了。這幾日謝瑯除了學堂就是書房,就連吃飯也在屋裡,根本不見人。以至於初七日謝棋生日,他也沒去參加。

  王氏給了五兩銀子讓阮氏去給謝棋治生日午飯,請了哥兒姐兒們上園子裡玩。

  謝琬早先聽說還有別的府上的小客人,料定是指任雋,因而這一日拖到日上三竿才過棲風院。路過二門的時候並沒見著院子裡有任家的馬車,再去到二房,就見謝棋也在院門口翹首相望,原來任雋居然沒來!

  謝琬頓時心下大安,歡歡喜喜陪謝棋吃了生日飯。

  謝棋臉上一直蒙著陰雲,謝琬心知肚明,飯後大家玩了會兒,便就回了頤風院。

  翌日早上在房裡做針線,玉雪卻進來道︰「任夫人和三公子進府來了。」

  謝琬聞言頓住,正經謝棋生日不來,倒是趕在翌日來了?

  任夫人四十來歲年紀,常見的中年富婦打扮,坐在正院裡花廳客首,微笑應對王氏的詢問。

  「……早就想過來與太太說說話,一直都不得閑,早上聽管家說昨日是府上二姑娘的壽日,太太還讓人去接雋哥兒昕姐兒過府來著,可踫巧的很,這幾日我帶著他們倆隨我們老爺去了田莊,昨兒夜裡才回來,今兒來一是給二姑娘賠個禮,二是串串門。」

  王氏眉開眼笑,「夫人哪裡話,不過是小孩子們圖個熱鬧,也想著雋哥兒有些日子上我們府裡來玩了,就去讓人去接來玩兩天。賠禮的話可擔待不起,倒是串門的話歡迎得很!」

  任夫人笑著從丫鬟手裡接過個小匣子來,說道︰「府上公子姑娘們都長得好相貌,我手上正巧有對大姑奶奶從京師帶來的珠花,瞧著也還精緻,帶過來給二姑娘戴著玩兒罷!」

  阮氏帶著謝棋坐在旁側,看見匣子裡那米粒大小珍珠串成的兩朵百合花,頓時也合不攏嘴,起身道︰「夫人真是太看得起我們棋丫頭,這怎麼使得?棋姐兒還不快跟夫人磕頭?」

  又不是丫鬟下人,得了兩枝珠花就要跟人磕起頭來,平白失了身份。任夫人看了眼眼角藏不住喜意、起身磕頭的謝棋沒說什麼,王氏卻是忍不住眉頭動了一動,清起了嗓子。

  阮氏不知道哪裡做的不對,又怕氣氛因此尷尬起來,見任雋默不作聲坐在一旁,並不像以往那般靈動活潑的樣子,便又笑道︰「三公子此番來府,可要留下來多玩幾日罷?」

  任雋不知在想什麼,見話題陡然轉到了自己身上,身子震了震,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眼任夫人,抿起了下唇。任夫人回望他一眼,目光裡難掩慍色。

  王氏甚擅察言觀色,見狀便知任夫人此來並非串門這麼簡單,便就與阮氏道︰「你下去跟大廚房吩咐聲,讓他們把前兒那頭新宰的鹿切下一條腿來,好生烹了,任夫人輕易不來,今兒定是要在這裡住一夜再走的。」

  阮氏正愁不知怎麼抽身出來,聽得示下,連忙就出門去了。

  謝棋不願離去,拿著面團扇坐到了王氏身旁的錦杌上。

  任夫人也對任雋道︰「你不是說想念芸哥兒他們了麼?去吧。」

  任雋哦了聲站起來,老實地出了門。

  他一出門,謝棋自然就找借口出去了。

  王氏見著前後腳離去的兩人,笑嘆道︰「真正是兩小無猜。」

  任夫人臉向著門外,唇角也有笑意,只是目光很是幽深。

  「夫人嘗嘗這茶,我們南邊茶園裡今年產的新茶。」王氏笑著朝任夫人伸手。

  任夫人低頭淺啜了一口,贊道︰「果然好茶。清香撲鼻,入口遺香。」

  王氏笑道︰「這頭批茶因為采的早,所以數量不多。我這裡也只得了五六斤。回頭我讓人包上兩斤,夫人也帶回去給任老爺嘗嘗。」說著叫來素羅,吩咐了下去。

  任夫人放下茶碗,溫婉地笑道︰「夫人真是不把我當外人。只是茶葉倒是其次,今兒我來,卻有件小事要請夫人幫個忙。」

  王氏知道這是入了正題,遂道︰「夫人但說無妨。」

  任夫人道︰「說起來有些難以啟齒,也是咱們兩家這般要好,我才敢開這個口。我們家雋哥兒身上一直繫著塊翡翠,前些日子我忽然發現有許久沒見他戴過了,問起他,他先說是放在了房裡。可是過了些日子我還是發現他沒戴,就問他身邊的人,身邊人說自打從謝府叨擾回去後就沒見過這塊玉。

  「我就覺得不對勁,喊了他來細問,他招架不住,才說是落在了貴府。今日來便是想請夫人幫著問問下面人,可是我們雋哥兒不小心落在了哪處,讓人給撿了去?若真是撿了,便請還給咱們,我們自然以重金酬謝。」

  王氏驚道︰「有這等事?可否仔細說說,究竟是塊什麼模樣的玉?」

  「就是塊通體滴翠的祥雲狀的翡翠。」任夫人歉然地道︰「本來以我們兩家的家底,雖說比不上那等權富之家,也不差在一塊玉。只是這玉頗有來歷,乃是我們家老太太原先過門時,承南嬪娘娘親賜過一塊翡翠,一來是宮賜之物不敢丟失,二來是傳家之物,也不敢輕易離身,所以才厚著臉皮來求助夫人。」

  南嬪娘娘就是太宗皇帝的妃子,是任老太爺的姑姑,南嬪並沒有誕下子嗣,所以任家並沒因此躋身進入後戚貴族。於與朝廷來說南嬪不算什麼,可是畢竟是內宮命婦,任家一直也把祖上出過皇妃而視為家族榮耀。

  如今這親賜的玉珮丟在謝府,尤其兩家關係又如此親厚,王氏自然不能怠慢。

  遂道︰「夫人莫急,我這就讓人去仔細盤問。」說著叫來周二夫婦,並代下去︰「一個個問,仔細地問!若是有擅自隱瞞不報的,拉出來打!」

  這陣仗算是對得起任家了。

  任夫人忙道︰「盤問就成,萬萬不要傷了人家」

  王氏一面請茶,一面想起她先前所說那番話來,如此看來,他們昨日缺席謝棋的生日也並非有事絆著來不了,而是怕掃了謝棋的興致,有意避著這日過來。只是任雋明知道這玉這般重要,卻偏偏瞞著不肯告訴父母,卻是蹊蹺。

  遂溫聲道︰「這時間算起來過去都有兩個月了,早知道有此事,雋哥兒當初就跟我們說該多好。」

  任夫人嘆道︰「夫人說的是。我若是不問起來,他只怕還會一直瞞下去。孩子們不知道輕重,卻不知家傳之物遺失在外,要惹出多少麻煩。」

  一般來說,家傳之物除了自家人,並不會輕易外送,除非是協議兒女親事之時。

  任夫人說到到裡,王氏心裡卻是一凜,阮氏曾經跟她提過多次謝棋心許任雋,平日裡謝棋對任雋的依賴她也是看在眼裡的,只是總覺得他們還小,尚且沒往這事上多想罷了。如今這任雋失了玉又瞞著不說,這又說明了什麼?難不成是他暗中把玉送給了謝棋?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7-8-11 10:28:25 |顯示全部樓層
043 來因

  任夫人既然能問出玉是丟在謝府,而且又親自領著任雋過來,又特特地等到謝棋生日過後再來,難道是不贊同這門親事?

  不管怎麼說,玉是在謝府丟掉的,任家也不可能為塊玉賴上謝家,可是不管怎麼樣,任夫人這一來討要,總歸會讓兩家面上有些難堪,如果任夫人同意兩家交好,便不會一來就咬準要把玉追玉,而不是探聽謝聽的口風。

  如今這麼樣詐做丟失了玉而把它討回去,雖然顧全了謝棋臉面,卻也十分說明,任家是看不上謝棋做他們家兒媳婦的了。

  以往王氏覺得阮氏想把謝棋嫁去任家有幾分異想天開,所以對阮氏的各種暗示一直懶懶不曾回應,可是如今想到這玉有可能是任雋親自送給謝棋的,她卻又不這麼想了。

  如果他們自己兩廂都有情有意,她又何苦攔著?

  謝榮回府時已經明確表示不必格外親近任家,都知道謝宏是王氏最疼的長子,那如今任夫人看不上謝棋,豈不也是抹她王氏的面子?

  想到這裡,她心裡那股熱情就不覺消減了幾分,就連寒暄時的笑容也顯出幾分勉強。若不是因為兩家幾十年交情在,只怕都要忍不住表露到臉上來。

  任夫人卻不知道她不動聲色之間已想了這麼多心思,還當是自己這一來給人添了麻煩,十分地過意不去,言辭也就更加地謙和。

  約摸過了大半個時辰,周二家的回來了,說道︰「太太,府裡的下人全部都問過了,沒有人見過任三公子的玉。就是見到了也不敢不報。」

  王氏唔了一聲,說道︰「知道了。去把哥兒姐兒們都叫過來說話。」

  任夫人聽得這話,不由得往王氏看過去,但見她面色如初,並看不出什麼,也只好壓下嘴邊話語。

  「任夫人來找玉?」

  謝琬在屋裡聽玉雪玉芳說起方才周二家的來問她們的事,心下猛地一驚,剎時想起烏頭莊雪地裡謝棋強行摘下任雋腰間翡翠那幕來。

  謝棋當日的任性,果然惹出事來了,那玉這麼講究,怪不得當時任雋因此心事重重。

  她的那點小心思她從來都知道,但是因為不關謝琬的事,所以懶得理會。如今就算任夫人找上門來了,她也不打算伸手。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不知輕重的人,就該受點讓人教教她什麼叫做可為,什麼叫不可為。

  正巧正院裡來人請過去說話,她沉吟了片刻,便也就換了衣裳出門。

  任夫人又不是頭回上門,一年裡只怕不登門七八次也有五六次,哪用得著如此興師動眾讓大家伙兒前去見禮?多半是周二家的四處詢問未果,王氏召他們這些人過去問了。

  院門外正好遇見一道過來的謝葳,謝葳拉著她道︰「可知道任夫人突然過來是為何事?」看來她也察覺到這任夫人突然攜著任雋到府透著古怪了。

  不過謝琬可不認為她不會從丫鬟那裡得知任夫人是為了一塊玉而來,既然她裝糊涂,那她也裝糊涂好了。她攤攤兩手,表示毫不知情。

  謝葳抿唇沉思了下,與她進了門。

  謝棋他們竟然都已經到齊了,就連預備下場的謝樺謝瑯也都被請了過來。謝棋神色帶著幾分慌張,垂首坐在謝桐側,哪還有平日嬌縱的樣子?

  任雋坐在任夫人下首,看見謝琬進來,兩眼亮了亮,旋即又黯了下去。

  謝琬看見他這副樣子,更好笑了。這人平時不是跟謝芸一樣,一天十二個時辰倒有十個時辰是閑不住的麼?如今這麼蔫頭耷腦的,可是少見。

  大伙兒跟任夫人見完禮,王氏便開門見山說道︰「雋哥兒上回來咱們府上時,曾經不見了一塊玉,你們當中可有人看見?這玉是任家老太太在世時傳給雋哥兒的,雋哥兒與你們幾個都很要好,若是平日在一直玩耍時不小心落在你們屋裡,你們就還給他。」

  大伙開始面面相覷議論紛紛。只有謝棋臉色白了白,然後別開臉裝作去端茶。

  謝瑯首先站起來道︰「不知道雋哥兒丟的是塊什麼玉?我倒是沒見過有什麼玉落在頤風院。」

  王氏向任夫人道︰「這就是二房的瑯哥兒。」

  任夫人微笑點頭︰「二少爺成日裡忙著溫書,想來也沒有什麼時間跟雋哥兒廝混,沒見過自是正常。」

  接著謝樺謝桐站起來︰「我們也都沒有見過,不知道雋哥兒還記得確切丟在哪裡麼?」

  任雋看了眼謝棋,臉漲得通紅,低頭囁嚅道︰「我,我不記得了。」

  任夫人瞪向他的眼裡,滑過絲惱恨之色。

  這時候一直未曾言語的謝葳忽然站起來,說道︰「可是一塊滴翠的祥雲狀翡翠麼?」

  任夫人贊賞地看向她︰「正是。莫非大姑娘見過?」

  謝葳道︰「我記得任三哥當日過府的時候,身上一直配著一塊這樣的玉,我想應該就是它了。說起來,那日去烏頭莊時,我還見過呢。」

  任夫人眼中亮起來︰「不錯!那大姑娘可記得是幾時就不見他配了麼?」

  只要問出來確切的時間地點,那搜尋的範圍就大大縮小了。

  謝琬見任夫人這般處心積慮把目標往謝棋身上引,簡直就是意欲逼得謝棋現出原形,不由得也有些不以為然。

  這任家跟謝家看上去好得跟一家人似的,可從這任夫人親自登門要回這玉來看,他們家給的是謝家人面子,卻不是謝宏這支,因而想只怕私底下也是個小心思頗多的婦人。

  又不由得想起上世多虧得沒嫁過去當她的兒媳婦,否則依著她這樣不給人留餘地的個性,自己日子又能好過到哪裡去?

  心裡一慶幸,唇角便不由得彎了彎。

  一直在打量著她的任雋見著她這麼樣,直以為她是在嘲笑自己,一張俊臉不由得更加紅了。

  謝葳想了會兒,這時候歉意地笑道︰「倒是記不清楚了。只記得出門的時候還在。東西既是在任三哥身上,想必他應該比我清楚。」

  說著她往任雋坐處看了眼,然後餘光有意無意地掃過謝棋。

  謝琬看著她這模樣,忽然間心裡一動,——難不成謝葳也知道玉珮被謝棋拿走了?

  她回想起在任雋的玉珮被謝棋拿走後的當夜,任雋摸黑進內院去找謝棋尋回,被謝葳撞見後她明明脫口而出的是「什麼人」,可見她也看見是有人闖了進去,可她為什麼要說是遇見了只野貓呢?難道她認出來那人是任雋?

  可她為什麼要替他隱瞞?是像謝琬一樣不願多事,還是別的原因?

  再有,翌日她從黃石鎮回來,任雋在外院廊下跟她說話,為什麼謝葳要藏在穿堂後偷聽他們說話?

  那天晚上謝琬幫助任雋遮掩行藏的時候,謝葳知不知道?

  謝琬想到這些,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些什麼東西了。

  任夫人聽完謝葳回話,不由得看了眼任雋。

  王氏道︰「既然是在烏頭莊後不見的,那麼多半是落在莊子裡了。要不我再讓人去把烏頭莊的管事叫回來問問吧。」

  為了一塊玉非要鬧到田莊上,那就顯得任家太有些不知輕重了。王氏這話雖然問的客氣,卻是要把任家人反架上高台下不來的意思。

  「不必了。」任夫人不知道有沒有聽出來,搖手阻止道。「夫人不必興師動眾,今兒我來也不是非要找回去的意思。畢竟過了這麼久,就是落在外頭,只怕也早就被人撿了去。只是覺得如果府上萬一有人瞧見,能夠拿回便拿回好了。

  「我們老太太把雋哥兒疼得跟心肝兒似的,這玉原先我們老太太就說是將來留給孫兒媳的見面禮,只是她老人家卻沒等到雋哥兒長大,只得臨終前先且交給了他。我們一直也囑著他好生保管著,免得辜負了老人家一番心意,如今既丟了,只怕也是命。將來雋哥兒再說親,少不得另選一樣落定了。」

  這就表示不管那玉在誰手裡,從此以後都不能算作兒女婚事的依據了麼?

  謝琬總算明白,任夫人來找玉是其次,主要還是借此斷絕了某些人的心思。

  她這番話一出口,誰還會覺得收著它有意思?

  謝棋臉上忽青忽白,一派尷尬之色。

  王氏瞥著她,雙目慍怒。

  這任家是打定了主意不與謝家長房結親,她雖然心裡也覺得不舒服,可人家高門大戶,正經嫡出的三少爺,就是看不起謝棋也是正常。

  她方才讓人把哥兒姐兒們全都叫過來,就是想趁著人多給謝棋個台階下,可如今謝棋死死把著那玉不拿出來,平白讓人看低了去,她哪裡能不氣恨?當真以為把著人家的東西,就能逼得人應下這層關係了麼?

  王氏在心裡暗罵了謝棋四五聲不開竅的榆木疙瘩,面上卻不得不呈著微笑。

  說道︰「原來還有這層意思在內。那就更不能大意了。夫人放心,便是夫人回府之後,我也作主讓人把它給找出來送回去。論起來老太太還是我們府上的親戚,怎麼讓她老人家在天之靈放心不下?今日便且在這裡住下,咱們好好說說話兒。」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7-8-11 10:28:36 |顯示全部樓層
044 撞柱

  任夫人便在這裡住下了。

  謝棋回到房裡,從箱籠底下翻出那塊翡翠,魂不守舍地攥著坐在炕頭。

  阮氏走進來︰「你怎麼不去找雋哥兒玩——你手裡拿的什麼?」她一眼便瞧見了她手上那艷綠滴翠的物事。

  謝棋趕忙將它塞到袖子裡頭,起身道︰「沒什麼!」

  阮氏又沒眼瞎,那麼樣瑩綠的東西還綴著鵝黃穗子,放到哪兒都能讓人看出來是個值錢物事,怎麼可能會被她一語糊弄過去?

  她撲上去捉住她手腕,將那玉從她袖子裡抖落出來。

  果然是方雲紋狀價值不菲的滴綠翡翠!她猛地想起任夫人的來意,心裡剎時一驚︰「你哪來的這玉?」

  謝棋被逮個正著,早已經懊惱不已,聽見母親這麼問,知道掩藏不住,遂伸手去奪︰「你管我哪來的,還給我!」

  阮氏雖然沒有什麼大智慧,可關係到兩家交情的這份輕重還是知道的。

  先前任夫人在花廳裡那番話她聽得似懂非懂,如今哪裡還有什麼不明白?人家明明就是已經知道這玉丟在了哪裡,過來表明立場來了,而王氏也表示一定把玉還回去,這不就明擺著都知道這玉在謝棋手上,等著她自己交出去嗎?!

  謝棋還死把著不放,這是等著讓謝家難堪,讓長房這麼多人跟著受連累嗎?

  「還還給你?」她氣得咬牙,「你怎麼能這麼不懂事?居然跑去偷起人家的東西來了,你這丟的哪是你自己的臉,你是丟的你爹娘和你哥哥們的臉!」

  謝棋被母親誤會偷東西,也跺起腳來了︰「我哪裡有偷東西?!」

  阮氏氣得扇了她一巴掌︰「不是偷的,難道是人家送給你的?!」她倒希望是任雋送的,可有這個可能嗎?

  雖然不是偷的,卻是搶來的,謝棋沒臉說出口,又因為被打,頓時伏在炕桌上號啕大哭起來。

  「出什麼事了?」

  分派護院們前去任夫人母子所住的樨香院當差的謝宏回來聽見哭鬧聲,走進來。

  阮氏氣呼呼坐在椅上,拿著手上的翡翠指著謝棋︰「你問她!」

  謝宏瞧見她手上物事,已先行走過來,將玉拿在手裡,端詳了半晌,他問道︰「這玉哪來的?」

  阮氏恨恨指著謝棋道︰「她偷了人家任三公子的!」

  「我沒有偷!」

  謝棋猛地抬起頭,尖聲道。

  任夫人今兒來府的目的早已經傳遍了整個謝府,謝宏也不可能不知道。便就問謝棋道︰「究竟怎麼回事?」

  謝棋見瞞不住了,也不敢不說,遂哭著把前因後果都說了給他們聽。

  阮氏聽完怒道︰「你這明搶跟偷又有什麼區別?!」阮家兩代人都是當捕快的,有著最基本的律法意識。

  她把手伸向謝宏︰「你把它給我!我這就給任夫人送過去!我們長房已經都夠沒臉面了,再等著太太上門來討要,那往後我們還過不過了?還不得被下人們唾沫給淹死!」

  謝宏將手舉起避過,說道︰「你先別急著還,我看這也未必全是壞事。」

  阮氏正在氣頭上呢,聽得這話不由得睜大眼來,謝棋也偷眼覷著父親。

  謝宏眼裡流露出一絲算計,與謝棋道︰「我問你,你想不想嫁給雋哥兒?」

  謝棋臉上一紅。

  謝宏又問阮氏︰「你想不想當南源大財主任家的親家?」

  阮氏目光也忽閃起來。

  謝宏莫測高深地笑道︰「你們若是想,那就聽我的。這玉不但不能還,還得一口咬定是雋哥兒送的。」

  謝琬琢磨了半日謝葳,見晚飯尚早,便就往拂風院去。

  才進了院門,便聽得花廳裡笑語喧嘩,廊下打門簾的丫鬟笑道︰「是任夫人過來了。」

  謝琬正躊躕著進不進,謝葳已經微笑出來,拉著她的手盈盈入了內。

  黃氏不知陪著任夫人正說什麼,兩廂臉上都浮著笑意,見得謝琬進來,黃氏微笑招手︰「琬姐兒快過來,見過任夫人。」

  謝琬只得上前行了禮。任夫人含笑打量她,說道︰「先前在太太院裡倒是不曾仔細端詳,如今看來,這琬姑娘小小年紀,卻隱約有大家之風了。」

  黃氏笑道︰「夫人可還沒見過這孩子的聰明。」說著目露深意往謝琬處笑看了一眼。

  謝琬領會得這是指上回她把王氏欲把謝葳嫁給趙家透露給她的意思,原就知道她會疑心自己是故意告訴她的,但因為從趙夫人手上拿到的庚帖是「鐵證」,所以不管她疑心自己的出發點是善是惡,也都不怕她查出什麼來,所以一直安然若素。

  因為要詐做不知,所以眼下也是。

  可是她這麼沉靜,任夫人便不由多看了她幾眼。

  等謝葳拉了她去後院,任夫人便望著她背影嘆息道︰「可惜了二房一雙兒女,瑯哥兒勤奮上進,脾性又好,琬姐兒聰慧可愛,莊重大方,偏偏卻又失了父母。往後這嫁娶上只怕艱難些。」

  黃氏頓了頓,笑道︰「夫人一番憐惜之心,讓人感動。只是琬姐兒他們雖然失了雙親,卻並非無人教養,在這府裡住著,總還有這麼些長輩看顧。她又愛親近葳姐兒,我雖不才,卻也把她看得跟親生女兒似的。雖說喪婦之女不娶,可說句難聽的話,有些雙親健在的,還未必及得上琬姐兒呢。」

  任夫人聽得這話心裡一動,頓時想起那奪她兒子翡翠的謝棋來,可不就是缺教養麼?想到這裡,便不由點了點頭,愈發覺得這麼樣端莊大方的謝琬十分難得了。

  又想起這番話是從黃氏口中出來,——謝家幾房她哪有不知道的,長房總也爛泥扶不上牆,這麼多年靠站謝府這棵大樹也沒個建樹,那阮氏不趁機踩謝琬兩腳已是不錯了,這黃氏能說出這番話來,竟十分難得。

  遂又由衷地對黃氏贊道︰「三奶奶真真是賢良淑德,難怪得你們三爺在你的幫扶下一路平步青雲。」

  這裡說著話,院子裡忽然傳來低低的驚呼與奔走聲。黃氏聽得真切,扭頭與花旗道︰「去看看。」

  花旗飛快進來,看了眼任夫人,低頭道︰「是棲風院那邊出了事,二姑娘撞柱了。」

  「什麼?!」

  黃氏驚呼起身,「為什麼撞柱?」

  任夫人也覺得事大,凝重了神色。

  花旗抿著唇,這些話不知道該不該由她這個當丫鬟的來說。若是平常,黃氏定要稍後再詢問,但如今既已經知道出了這樣的事,自然也避不過任夫人去,便道︰「人命關於,快說什麼事!」

  花旗這才道︰「是因為任三公子那塊玉。原來任三公子失的那塊玉竟是在烏頭莊時送給了二姑娘,沒想到三公子竟然沒跟任夫人明說,卻說是丟在府裡。二姑娘深感委屈,便撞柱了。」

  任夫人目瞪口呆。

  黃氏聽得謝棋竟然因為那塊玉鬧出這麼大動靜來,不由得也訥然說不出話。

  這時候謝葳謝琬聽說棲風院出了事,也已經進了來,聽得花旗復述完,便與黃氏道︰「既然鬧成這樣了,咱們還是過去瞧瞧吧。」

  黃氏連忙拿了塊絹子起身,與任夫人並肩往棲風院去。

  棲風院已經擠滿了人,謝棋頭上踫出了一個淤青的包,正由阮氏摟著坐在廊下哭泣。謝宏紅著眼眶,嘆著氣跟聞訊趕來謝啟功和王氏交代經過。

  任雋處在一眾哥兒們當中,早已經臉色灰白,額上冷汗直冒。

  任夫人驚喚了聲︰「雋兒!」他怔怔地偏過頭,看見母親,身子便如被撞了似的猛地震了震。任夫人走過去摟著兒子,望著廊下的阮氏母女,不由咬了咬牙。

  「三妹妹!」

  任雋看見與謝葳並肩而來的謝琬,像是著了魔似的快步走過去,急急地分辯道︰「三妹妹,我沒有把玉給她,我沒有把玉給她!」

  謝琬瞧見他這模樣也有些吃驚,前世她雖沒見過任雋,可從這世相處的幾回來看,他不過是個有些優柔寡斷的半大孩子,興許連什麼叫做責任感都還不知道,如今謝棋這麼樣以決絕的方式扭轉事實,嬌生慣養的他未必能接受得這個事實!

  她扭轉頭往旁邊看了眼,四面的人因為任雋突然而來的舉動也都看了過來。

  任雋如果在謝府出事,任家定然不會善罷甘休,那時候她自然樂於瞧見謝宏一支倒霉,而任雋偏生又在這個時候找上她——她通曉人事,對他的心意約摸也摸到幾分,如果大伙自動自發把她摻和進去,那就不是她能看別人的笑話了,而是別人看她的笑話!

  她心下一凜,為防任雋再說出什麼糊話來,遂當機立斷與任夫人道︰「任三哥只怕是嚇著了,夫人不如先帶他回房,讓人熬碗安神湯給他服下睡一覺。」

  任夫人正擔心著兒子,見得她這麼說,當即也覺得這麼樣不是辦法,於是摟著兒子便要離開。

  任雋不肯走,拉著謝琬衣袖說道︰「三妹妹,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沒有把玉送給別人!」

  謝琬縱使再仗著這副幼小身子而假裝不諳世事,也禁不住臉紅了。

  所幸他身邊小廝已經上來,幫著任夫人攙著他回了房。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7-8-11 10:28:52 |顯示全部樓層
045 心計

  眾人的注意力開始又轉回到謝棋身上。

  黃氏幫著遣散了下人,拉起了阮氏,謝葳謝琬則扶著謝棋進了屋。謝棋因為聽到任雋跟謝琬否認送玉,哭得更加大聲,一把推開謝琬,又要去撞床。謝葳忙把她拉住,往她肩膀上甩了一巴掌︰「你作死給誰看?」

  謝葳是長姐,打她也打得。謝棋唬得止了身勢,片刻後又伏在床上哭起來。

  這裡王氏聽完事情經過,也起了疑心,畢竟她只是猜測這玉在謝棋手上,眼下也證實確實如此,可到底是怎麼到謝棋手上的,她卻無從得知。

  從謝棋這舉動來看,她有幾分懷疑任雋確實送了玉給她,畢竟他們倆青梅竹馬,若是日久生情也不是不可能。可是方才任雋的辯白她也看在眼裡,那也是作不了假的,如果玉是他送的,他為什麼要跟人辯白?再者,他為什麼要著急向謝琬辯白?

  謝琬才九歲,她自然還不會懷疑是她摻和了進去,可是任雋已經十二歲了,已經初曉人事,謝琬又長得漂亮,脾氣也比謝棋要好,難免他不會對謝琬產生想法。

  如果是這樣,那就極有可能是謝棋在反咬人家了。

  王氏撫額嘆了口氣,開始覺得這些乳臭未乾的孩子們之間,關係也不如想象中那麼簡單。

  任夫人帶著任雋回到樨香院,自然有周二家的率著人趕過來侍侯。

  任雋回了房,喝了安神湯,神色好些了,目光卻還是怔怔的盯著地下,像是仍在回味著方才。任夫人素來疼愛麼子,見著他這般傷神,便就忍不住落了淚,坐在床沿摟住他道︰「我的兒,娘知道你委屈,這事不怪你。」

  當著謝家這麼多下人在,卻是不好把話說得太白,想起那謝棋的陰險,害得自己兒子這般失魂落魄,心下卻不由得憤然起來。扭頭與周二家的道︰「勞煩周嬤嬤回去告訴太太一聲,就說雋哥兒睡下了,我在這裡陪陪,回頭去找她說話。」

  周二家的自知事大,一直從旁殷勤招待,聽得這麼說,知道是嫌自己礙眼了,便就又陪小心勸說了兩句,下去了。

  等人走盡,任夫人拉起兒子的手來,擦乾了淚道︰「我再問你,這玉究竟怎麼到謝棋手上的?」

  任雋蒼白著臉急道︰「是她拽走的!是她拽走的!我怕說開了讓她覺得丟臉,一直沒告訴別人!那天夜裡我還打算上後院裡找她要回來著!沒想到先是踫見了葳姐兒,後來又踫見了三妹妹!還是三妹妹把我藏起來,才沒讓葳姐兒發現我的!」

  「琬姐兒?」任夫人訝然道,又想起他先前見著謝琬時那般急切,不由道︰「你為何偏偏只跟琬姐兒一個人解釋?」

  任雋望著母親,眼前卻浮現出謝琬或嗔或笑的那張小臉來,目光放得如水溫柔,卻半晌說不出話。

  任夫人是過來人,看著眼前兒子的模樣,心下不由一驚,有句話幾欲脫口而出,一看到他還未曾全然恢復紅潤的臉色,終究不忍逼他,恍神了半日,站起身喚來隨身丫鬟︰「好生看著少爺,我出去看看。」

  謝啟功與謝宏去隔壁說話了。

  王氏走進房裡,謝棋已經止了哭聲,正紅腫著雙眼坐在床沿,謝葳謝琬陪在旁側。

  見王氏進來,阮氏連身起身讓了坐。

  王氏揮退謝葳謝琬,沉著臉望向謝棋︰「你做的好事!」

  謝棋心下一跳,站下地來。阮氏打量著王氏臉色,心猜只怕是王氏看出了真相,連忙拉著謝棋跪下地去。

  王氏嘆氣別開臉,忽然有些後悔,當初不該挑了阮氏回來做謝宏的妻子,很該找個像黃氏那樣知書達禮的世家女子為妻才是。那麼樣至少做不出這等愚蠢丟臉的事來!

  「你們打算怎麼著?以死相逼任家定下這門親事?」

  阮氏抹著淚道︰「這都是我們大爺的主意,我們也是沒有退路了,事已至此,還請太太作主。」

  王氏終究心向著兒子,聽得是謝宏的主意,一腔氣倒是又消了大半,但是謝宏留給她的也是個爛攤子,任家是親戚又是世交,如今嚇得人家的寶貝兒子連話都說不好了,她要怎麼幫他們去作這個主?

  不由怒道︰「你們一個個地倒是會算計我!」

  阮氏噤了聲,她一向怕這個婆婆。

  謝棋哭著跪爬到王氏面前,伏在她膝上道︰「太太,現在只有您能替棋兒作主了。您不是一直都盼著長房好嗎?父親是您最心疼的兒子,我是您最心疼的孫女兒,您不幫我,我就真的只有死了!」

  王氏心裡疼愛謝宏是真,那是因為前夫死後,是謝宏當初陪伴她過完那幾年最艱苦的日子,那時候連飯都沒得吃,母子倆相依為命,謝宏懂事得早,很知道體貼母親,後來進了謝府後之所以很會討好謝啟功,也是那時候看慣了別人臉色,過早面臨人間疾苦的結果。

  謝榮則一生下來就有乳母幫帶,並不曾與她同甘共苦,謝啟功又要在他身上傾注全部心血,並沒有多少時間與她相處,感情上自然沒那麼深。加上謝榮又有自己的前途,謝宏什麼也沒有,她難免會對謝宏偏疼些。

  可是說到孫子輩,她心裡還真沒有什麼最疼最不疼的,只要是她的孫子孫女,她心裡都一個樣,誰哪天討她歡心了,她哪天就喜歡誰多一點,不過謝棋自認為是她最疼的孫女,她當然也不會去出聲否認。

  看著哭泣不止的謝棋,想著長房的將來,她心底那絲憂慮不由又浮現上來。

  謝啟功的身子比起早年也差些了,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撒手西去。

  那時候謝宏就不得不帶著妻子兒女搬出府去,因為謝宏的不爭氣,謝榮又一心仕途,多年來三房對謝宏一直是淡淡的,那時若是分了府,而二房的產來又沒曾到手,謝榮拖著一大家子人,即便能從她這裡得到些錢,可又能作得什麼用呢?

  如果謝棋當真與任雋定了親,這倒也不是壞事,至少以謝棋的心計,也不至於幫襯不到娘家半點,多少總有點好處帶回來。而且,有了這樣的親家作靠山,謝宏總該在外頭有幾分臉面。

  想到這裡,對謝棋給謝家帶來的麻煩衍生的怒氣,倒是已消去了七八分。

  「起來吧!」

  謝棋聽得這三個字,知道她是默許了,便如得了赦令,一骨碌爬了起來。

  素羅進來道︰「太太,任夫人來了。」

  王氏悉知了事實,又暗自作了打算,知道再不敢怠慢人家了,但是想到這事面上總是謝棋吃了虧,便又不得不作出一番痛心的樣子迎出去︰「任夫人來了,我這正也要去找您呢。雋哥兒可好?」

  任夫人火氣是沖著謝棋一家來的,知道王氏素來不是那等糊塗的人,便且壓下心頭火氣,和聲與王氏道︰「睡下了,我來瞧瞧棋姐兒如何了?」

  王氏與她並肩往裡走,嘆著氣道︰「造孽啊。大夫剛才來看過,說是撞傷了皮下肉,只怕要落個疤。這閨女家還得嫁人呢,若真落個疤,將來可怎麼許人家?」嘆完又撫著任夫人手背道︰「也是她自己蠢,有什麼事說開不就好了麼?非得如此。」

  任夫人聽得她明裡暗裡像是要把事賴上任雋,心裡便不快活起來,但想著王氏想來還不知道真相,便就強笑道︰「說起來也是我們雋哥兒的錯。方才在房裡我問他,他被棋姐兒這一嚇才說出真相來。

  「原來這玉乃是他們在烏頭府玩的時候,棋姐兒從他身上解去的。想來當時只是覺得好玩,後來就忘了歸還。我把他狠狠罵了一通,說要是早說給我聽,我哪裡至於上門來問?棋姐兒解他的玉是看得起咱們,哪裡就能不還來著?因生怕棋姐兒這裡還想不開,故索性來說個明白。」

  王氏聽完她這麼說,便目露驚訝之色︰「還有這等事?」轉頭沖著一旁默默無語的謝棋︰「棋姐兒!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謝棋哪曾聽不出來這是王氏要與她演雙簧,當下擠出一汪眼淚,走過來跪下道︰「這玉確實是雋哥哥給我的,他說他喜歡我,我說我才不相信,然後他就把這玉給了我。還說,這就是他給我的憑證,讓我好好保管,誰也不要告訴。」

  任夫人肺都要氣炸了!

  她自己的兒子她是知道的,任雋才十二歲不說,平時跟家裡跟姐妹們相處得多,所以對任何女孩子都很溫柔,可要真正說到這事上頭,打死她也不會相信他會跟謝棋說出這種話來!

  謝棋這麼說,好聽點就是兩人私訂終身,不好聽就是任雋在誘拐她,這無論怎麼說都變成了任雋的錯,這不是明擺著賴上他們家了嗎?!

  「謝夫人!我覺得這事關係到兩家兒女的名聲,非同小可,很該徹查一番!否則的話,不說你們二姑娘將來說親麻煩,就是兩家往來走動也不好意思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7-8-11 10:29:03 |顯示全部樓層
046 求證

  王氏原意是想半勸半嚇讓任夫人認下謝棋算了,謝棋雖然拿不出多少嫁妝,可好歹如今是謝府長房嫡出的姑娘,拋去脾性修養這些,論家世尚且也不算太過埋汰任家,可沒想到任夫人的態度竟然如此堅決,倒是有幾分撕破臉的架勢,心下也不由打起鼓來。

  她強笑道︰「夫人不必著急。這孩子們的事只有他們自己清楚,旁人也不知究竟。依我看他們二人也是平日有這情份才鬧成這樣的,不必太在意。好歹如今玉是有了下落,老太太那裡是可以有交代了。」

  任夫人唇角帶著抹冷笑,緩緩道︰「夫人可別提這情份二字,如今事情既然鬧成這樣,總要弄個清楚才是。若果真是雋哥兒送出去的,我們自會拿別的東西換回來,當面跟棋姐兒賠不是。如果不是,那也還兩個孩子一個清白不是?」

  這就是咬死不會同意謝棋跟任雋有瓜葛的意思是麼?

  王氏聽著也來了氣,說道︰「既如此,不知夫人有什麼高見?」

  任夫人道︰「我方才聽雋哥兒說,他為了怕這事傳開對棋姐兒名聲不好,所以並沒有說出去,那日夜裡他曾經悄悄上烏頭莊宅子後院裡尋過棋姐兒,想把它討回來算數,可是沒想到卻踫到了琬姐兒,還是她幫著遮掩的。

  「如果說那玉是雋哥兒送去的,自然不存在連夜再去討回,我們只消把琬姐兒請過來問問便知。」

  謝棋驀地一驚,她竟不知道還有這回事?

  王氏也有些無語,雖說任雋夜闖內院找謝棋有些不合規矩,可他們都還只是個孩子,壓根扯不上男女大防的事上去。如果真從謝琬嘴裡證實了這回事,那豈不就坐實了任夫人的說法,而謝棋不但撒謊,而且還涉嫌栽贓?

  可是她能夠找出什麼理由來駁回任夫人的提議麼?

  「去三姑娘屋裡一趟,看姑娘在做什麼,請她過來說話。」

  她使了個眼色給素羅。

  謝琬在棲風院外與謝葳分道後回了房,也在思考著這件事會怎麼發展。

  謝棋撞柱只能瞞過不知情的人,至少王氏和任夫人是瞞不住的。王氏怒則怒已,卻多半會幫著謝棋圓下這個謊。

  現在就看任夫人會怎麼接招了。

  不過黃氏既然與王氏存下了芥蒂,說不定也會偏向任夫人,謝榮雖然不主張讓黃氏通過任家替他謀前途,可是多條人脈,將來也多條路子不是嗎?

  她萬沒有想到任夫人會讓王氏來請她。

  素羅過來說明來意的時候,她著實了愣了好一會兒。

  素羅含笑道︰「姑娘和二姑娘都是謝家的人,一筆寫不出兩個謝字來,如今棋姐兒蒙了冤屈,姑娘可要幫著姐姐全了名聲才好。」

  謝琬雖不知道任夫人請她過去具體是做什麼,從素羅這話裡卻也聽出來是讓她幫著謝棋撒謊。

  怎麼偏偏找上她呢?

  她存著滿腹狐疑,回到了棲風院。

  屋裡大家雖然神色淡然,可是謝琬也嗅出了一絲硝煙味兒。

  王氏指了旁邊錦杌讓她坐下,和聲道︰「找你來是問你件事,你們去烏頭莊那天夜裡,你在房裡可聽到院裡什麼動靜不曾?」

  謝琬心下咯 一響,原來是為這事兒?!

  任夫人竟然為了披露謝棋的居心,把任雋死死瞞著不肯說的秘密當眾抖落出來?

  那她是照實說還是不照實說?照實說的話難免得罪王氏,眼下跟王氏撕破臉對她來說有什麼好處?若是不照實說,王氏就必然會想盡辦法讓任家認下謝棋,——要不然她額頭上那道傷又找誰負責去?若是因此留下了疤,即便是將來定了親,也會讓人背後裡說三道四。

  謝棋要是攀上了任家,對謝琬來說不就是個更大的阻力了嗎?

  想到這裡她看了眼任夫人,後者也目露期待看著她。

  謝琬心裡不免就生出幾分不屑來,任雋既然說出她替他遮掩的事情,那必然也會說到謝葳,要不然她干嘛替她遮掩?這任夫人獨獨只請了她過來作證而不請謝葳,不明擺著是覺得三房得罪不起麼?

  再說了,她幫著任雋在謝葳面前遮掩,謝葳知道了卻不說出來是一回事,這麼樣把紙捅破給她看又是一回事。她往後還怎麼跟謝葳親近?

  說起來,這兩邊都沒安什麼好心腸。

  一屋子人見著謝琬沉默不語,都有些焦急起來。

  任夫人咳嗽著道︰「三姑娘看到了什麼,不要怕,直說出來便是。」

  謝琬抬頭道︰「那天晚上,我就聽到大姐姐驚叫,然後出來了呀!我怕她被什麼嚇到了,走得急,廊下被雪沾濕了,玉雪還滑了一跤。」

  王氏不知道還有謝葳這層,遂道︰「你大姐姐她叫什麼?」

  謝琬兩手一攤,說道︰「她說是被野貓嚇到了。不過我看她神色像是嚇得不輕,不知道看到了什麼。要不,太太把大姐姐叫過來問問吧。」

  王氏哪裡會想到謝琬雖然不曾旁聽,卻把事情想了個通透,當下也不曾起疑,掐著絹子沉默起來。

  到底是去請還是不請呢?萬一驚到謝葳的正是任雋,又該如何是好?葳姐兒可不像琬姐兒那麼好拿捏,她後頭還有個黃氏呢。

  自從與趙家的事過後,王氏面對黃氏總有幾分直不起腰來。

  任夫人聽完謝琬的話,卻有些訥悶,明明雋哥兒說替他遮掩的是謝琬,如何謝琬又假稱不知,反推到謝葳頭上?

  不過不管怎麼樣,總算她沒有否認有這件事。

  她與王氏道︰「索性就聽三姑娘的,去請大姑娘過來吧。」

  王氏只得點頭,唯有期盼著謝葳不會把這事捅破。

  素羅又跑了一趟,把在黃氏屋裡描花樣子的謝葳給請了來。

  謝葳聽完王氏說話,瞬即往謝琬看去,謝琬向她無辜地攤手。

  她沉吟了下,說道︰「是有這麼回事兒,我在後院裡見到的確實是雋哥兒,他在棋姐兒門外轉悠了許久,我怕嚇著琬姐兒,就假稱是野貓進來了。而且,」說到這裡她頓了頓,看了眼謝棋再道︰「後來那幾日雋哥兒心情也十分低落,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任夫人臉上一鬆,看向阮氏母女,又看向王氏。

  謝棋哭著道︰「明明就是雋哥哥給我的,是他給我的!」

  王氏閉了閉眼,張嘴了幾次,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

  在謝葳的庚貼出現在趙夫人手上的時候,她怎麼能還指望她會幫著她和謝棋說話呢?她真不知道是誰背地裡挑撥的三房和她的關係,若是讓她找出來,非把他捻碎不可!

  這下好了,謝葳這一明明白白地說出來,謝棋不但白落下一道傷,更是不要指望再嫁到任家去了。

  「真是話不說不明。我一時糊涂,倒差點聽信孩子們的話,誤會雋哥兒了。」她深嘆了口氣,無比歉然地開口了,「這事是我管教不嚴,以致於棋姐兒犯下這種錯,還請夫人看在她年紀還小的份上,原諒了她這一回。——還不把玉拿過來!」

  不管怎麼說,都沒有把著人家的東西不放的道理。王氏接過玉來,瞪了謝棋一眼。

  任夫人本就是為著討玉而來,先前十分顧忌著兩家面子,若不是後來謝棋來上這麼一出,她也不至於把臉撕破,如今見王氏這般形態,心下倒是又暗暗驚訝於她的能屈能伸來,一個人能夠把面上功夫做到這種隨心所欲的地步,自然是不好惹的。

  兩家幾代的交情總不能毀在這件事上,便也就說道︰「也不能全怪棋姐兒,若是我們雋哥兒早些把這玉的重要告訴太太,相信棋姐兒也不是那不講理的人。不過是孩子貪新鮮物兒好玩罷了。我也是心急了些,方才有什麼得罪,還請夫人勿怪。」

  「哪裡話?也是咱們家有這樣的情份,孩子們才會親近不是?」

  王氏把玉遞回給任夫人,然後沉著臉與謝棋道︰「打今兒起禁足半個月,再罰抄二十遍《女誡》!」

  謝棋見得如意算盤落空,早傷心得跟什麼似的,如今額上有傷還要受罰,更是無地自容,當下忍著眼淚應下,咬唇退了下去。

  任夫人眼角也不曾掃她,卻是笑著拉起謝葳的手來︰「你母親可還在房裡?方才與她說起借頭面樣子的事情還沒說完,回頭還要再去叨擾。」

  謝葳溫順的道︰「母親一直在屋裡等著和夫人說話呢。」

  任夫人放了手,與王氏贊道︰「別的不說,府裡幾位哥兒和姑娘都還是很出眾的。」

  王氏笑著謙詞,起身與之步出了門去。

  阮氏這裡竹籃打水一場空,滿心的歡喜又化成了泡影,愈發覺得空虛失落,坐下也垂泣起來。

  謝琬明明無辜沾染了一身灰,最後偏落得一身清爽,自然是最好的結局。

  可她心裡卻輕鬆不起來,她太了解王氏為人了,她不起這個心則已,一起心則必定要到手。今日雖然在任夫人面前道了歉服了軟,可她真的就放棄了這個想法嗎?謝棋是謝宏的長女,今日平白受了這道傷,就是王氏能放手,謝宏能甘心放手嗎?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7-8-11 10:29:15 |顯示全部樓層
047 情意

  王氏陪任夫人用過晚飯,又親自送了她去樨香院,繞路到了長房。

  阮氏戰戰兢兢迎出來,等她進了門才又跟著進去。謝宏聽說母親到來,忙地也從隔壁屋出過來了。

  王氏沉臉掃了他們兩眼,說道︰「棋姐兒呢?」

  阮氏道︰「聽太太的示下,在房裡抄書。」

  王氏嗯了聲,低頭啜了口茶。

  謝宏急道︰「母親,棋姐兒可不能白這麼撞了一回。這事雖說棋姐兒有不對的地方,可雋哥兒總比她大吧,他若不是總跟我們棋姐兒這麼時常呆在一處,棋姐兒能誤會他對她有意麼?如今他們惹出事來又不擔起後果,您可得替她作主啊!」

  「嚷什麼?!」王氏劈頭斥道。

  她心情也不好。因為這事,她被謝啟功好一通埋怨,所以才在任夫人面前那般陪著小心。說起來這些日子她總被謝啟功數落,這才以往可是少有的事,真不知道是沖撞了哪路神仙,才弄得她諸事不順。

  看著心愛的長子愁眉苦臉的樣子,她不由又緩下了語氣︰「你急什麼?來日方長,他們家雋哥兒才多大?離說親還久著呢。」

  謝宏道︰「萬一他們家先跟別人家訂了就晚了。這訂早親的事情還少嗎?」

  王氏瞪他道︰「就知道急!訂了早親又如何?只要沒有正經下聘,就有反悔的余地!再說了,就是下了聘也還有退婚的,哪至於就板上釘釘了?!」

  謝宏聞言一喜︰「有母親這句話,兒子就放心了。」一面蹲下去替她捶起腿來,一面又讓阮氏上前替她捏肩。

  王氏沉吟了會兒,說道︰「上回葳姐兒庚貼那事,我總覺得是趙家裡頭有人作祟,把庚帖給偷換了。榮兒跟你到底是親兄弟,要是有他們幫襯,你將來日子也好過些。你再去查查,看看究竟是什麼人在跟我們作對。」

  謝宏聽出她話裡的憐惜,倒也勾出幾分真情,紅著眼說道︰「這世上也就只有母親這麼全心全意地替兒子著想。母親放心,兒子一定把這人給查出來!」

  謝琬在燈下看帳薄,玉雪走進來︰「姑娘,任三公子在門外轉悠了好一會兒了。」

  謝琬無動於衷,繼續看帳。

  玉雪咬了咬唇,說道︰「要不,姑娘還是請進來見見吧,府裡才鬧出這樣的事,要是再讓有心人看見,只怕讓人起疑。」

  謝琬像是沒聽見似的,盯著手上帳目不動,翻頁又看了幾行,才終於把簿子合上,說道︰「把他請過來吧。」

  沒片刻,門口一黯,一道半高身影走了進來。

  謝琬低頭澆著花架上一盆蘭花,淡淡道︰「任三哥坐吧。」

  任雋沒動,訥訥道︰「今日的事,多謝三妹妹出面解圍。」

  謝琬席地坐在書案後,看著他道︰「任三哥弄錯了,替你解圍的人是大姐姐,你要道謝該找她才是。」

  「三妹妹!」

  任雋脫口而出,如玉的臉上滿是焦灼。一雙清亮眼楮泛動著燭光,似有火花閃爍。

  「我,我對棋姐兒,真的沒什麼。」

  謝琬看了他片刻,靜靜笑了,「這話又差了。任三哥對棋姐兒如何,並不需要告訴我。」

  任雋怔住,眼裡的火花轉成了水光。

  他知道謝琬不像他所認識的任何一個姐妹,她總是顯得有些冷淡,有些無所謂,甚至這份冷淡還不像是不諳世事的孩子,他隱約覺得她似乎是明白自己的,可是眼前她這樣的冷淡,這樣的無所謂,還是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他如今站在坐著的她面前,竟像還要比她更矮似的,她的疏離,使他產生出這樣的不自信。

  「你,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他顫抖著雙唇,簡直不知道要怎樣才好了。想到自己接連做下的這些事,與謝棋之間的事又鬧得謝府人盡皆知,他就覺得無地自容。不怪三妹妹看低他,實在是他自己太不爭氣了。

  謝琬覺得自己面對的不是個少年,而是朵養在花房裡的花。

  這樣的花固然漂亮嬌嫩,可是太脆弱了,沒有人仔細地看護,他受到的傷害遠不止這些。

  她犯不著去報復前世任家的背信棄義,也並不在乎這世他對她抱著什麼樣的心態。前世他們家在齊嵩亡故之後悔了婚,今生又因為失了玉而急急撇清與謝棋的關係,放到哪世,他們任家都是這麼自私而勢利。

  她漠然垂眸,說道︰「談不上生氣,我只是不太想跟沒有擔當的人打交道。」

  「擔當?」

  任雋抬起頭來,聽到這句話,他的心像是被拳頭砸了一下,可是又有幾分莫明的高興。認識她到現在,她可從來沒跟他說過這麼深的話題。

  謝琬看著他,臉上沒一絲溫暖氣兒,「棋姐兒再不是,也是個女孩子。你若是有擔當,怎麼會弄得她這麼下不來台?被你這麼一鬧,她往後還怎麼做人?你喜歡跟一個人玩,便不顧後果跟她在一起,當你覺得跟她在一起有麻煩了,你又立即推卸責任撇清自己,這叫做有擔當嗎?」

  任雋頓覺冷汗從背脊處一顆顆冒出來,「三妹妹……」

  「任三哥以後也不必來找我了。」

  謝琬打斷他,直截了當說道︰「我不喜歡跟你玩。」

  門外皓月當空,圓月清輝灑在樹下,映出一地的斑駁。

  任雋簡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頤風院來的,謝琬最後那句話比她的神情更讓人感到刺痛。

  他也許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謝琬有著異常他人的期待,可是她的決絕讓他覺得十分的難受,好像幼年時悉心照顧著的畫眉鳥突然飛走了,也像是好不容易從父親那裡討來的雞血石擺件被他失手打碎了,從此不必再去找她,這句話像是把他的心也給揪走了。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樨香院,腳下踢翻了牆角一個花缽,任夫人聞聲走出來,見他這副模樣,不由得又是嚇了一跳。

  「你這是怎麼了?」

  任夫人捧著他的臉,活似心肝寶貝被人弄損了。

  任雋看著母親,哇地一聲撲哭到她懷裡。

  任夫人又驚又急,無奈他只是傷心,而不肯說出為什麼來。任夫人深怕他這一日裡屢受挫折,當真驚出病來,遂將他攙進屋裡好好安撫了番。

  等他終於鎮定下來躺上床,便叫來他身邊小廝進房裡問道︰「方才三少爺上哪去了?」

  先前任雋與謝琬說話時小廝就守在門外,當下不敢隱瞞,把前後都說了。

  任夫人聞言大驚,她竟不知年僅九歲的謝琬能有這麼樣一番見地!這樣的話莫說謝棋說不出來,只怕連謝葳都未必說得出。日間就覺得自家兒子對這謝三姑娘很是不同,莫非並不是一時新鮮好奇?

  她揪著手在屋裡踱了兩圈,叫來自己的心腹於嬤嬤,「合著雋哥兒這般入魔,竟是為了那才九歲的三姑娘!這可如何是好?」

  於嬤嬤聽了緣由,不由得也沉默了半晌,想起日間見過的謝琬來,說道︰「我看這三姑娘與二姑娘倒是天差地別,雖然這份老成讓人驚異,可是正因為如此,卻讓人省心得多。日間謝三奶奶也說的對,我看要給雋哥兒找三奶奶的話,還不如這三姑娘來得合適。」

  任夫人沉吟著搖頭︰「謝三奶奶雖然對這三姑娘贊不絕口,可是她終究缺少父母教養,如今年僅九歲,卻又說出這麼樣一番話來,著實讓人驚心,——這姑娘是不錯,我也喜歡,但要配我的雋哥兒,卻是不成!」

  於嬤嬤想了想,說道︰「夫人顧慮的也無不是。只不過這三姑娘才多大?她親眼目睹過雙親的死,就是心性變老成了也是情有可原。就是說咱們哥兒沒擔當,不喜歡和他玩,我覺得那也不過是孩子話罷了。」

  任夫人聽完這番勸說,嘆著氣坐上床沿。

  這話卻也有理。說到底是因為心疼兒子她才覺得這謝琬橫堅不是,她的雋哥兒模樣俊,脾性又好,難得的是對她謝琬一番實心實意,哪裡就輪到她來看不上了?想來不過是姑娘家的矯情罷了。

  這麼想著,心裡不由得又舒服了點,但嘴上還是道︰「婚姻大事非同兒戲。她謝琬想進我任家的門,還得等我多看上兩年再說。這麼點年紀就這麼冷硬的心腸,若往後一直如此,雋哥兒豈不委屈?」

  「太太說的是。」

  於嬤嬤幫著她寬衣,一面道︰「只不過她是謝府正經嫡出的小姐,如今與任家交好的那些大戶千金裡,無論身份相貌,都難有能與這三姑娘並肩的。而且她的舅舅齊大人與咱們老爺也有交往,算是又近了一層,將來二房嫁妝也豐厚,真要嫁過來,咱們也不吃虧。」

  任夫人嗔她道︰「什麼吃不吃虧,說的好像咱們惦記人家那份嫁妝似的!」

  於嬤嬤笑著扶她躺下︰「總歸好過攤上什麼都落不到的棋姐兒吧?咱們雖不圖人家新娘子的嫁妝,到時傳出去咱們也沒臉面不是?咱們大姑奶奶可還在京城廣恩伯府做著少奶奶呢!娘家弟妹們少不了進京做客,出身怎麼能太寒酸?」

  任夫人沉吟道︰「過兩年再說吧。」一翻身面朝裡,閉上了眼楮。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7-8-11 10:29:26 |顯示全部樓層
048 姓魏

  翌日吃過早飯,任夫人就攜著任雋準備打道回府。

  因為任夫人是長輩,哥兒們都上學去了,謝棋被禁足,謝琬便和謝葳還有王氏等人在二門相送。

  任雋眼下烏青烏青地,一直幽怨地往謝琬處看來。謝琬站在黃氏身後與謝葳說話,並不理會。

  任夫人雖然瞧見,但也沒法兒,人家是姑娘家,本就該謹守閨儀,總不至於讓人家站出來主動跟任雋說什麼。但是看著兒子這樣,她心裡還是有股壓抑不住的不舒服。

  跟王氏她們道了別,便就笑著跟謝葳說道︰「大姑娘有空上府裡來串門。」然後笑著跟謝琬點了點頭。

  二人禮貌地致意,目送她上了車。

  任夫人的區別對待絲毫都沒有讓謝琬感到不滿,一來謝葳本就跟任家熟絡,二來她就不信昨兒任雋那麼樣回去,任夫人看見後不會打聽緣由。她若是不對她冷淡,才叫不正常。

  所以這也絲毫沒有影響到她的正常生活。這事消停之後,就到了謝瑯的試期。

  院裡桃花新綻了芽的時候,謝瑯謝樺同中了廩生的喜訊傳來。同批二十名廩生之中,謝樺考得第十八名,而謝瑯則中了榜首。

  這表示二人從此不但能夠每月領到六斗廩米,可以正式穿長袍直裰,還得到了正式進入縣學讀書的資格,可以被人尊稱一聲「秀才」。接下來,他們就該為三年後的鄉試做準備了。

  謝啟功特地讓大廚房置辦了兩桌席面,在玉蘭廳為二人慶賀。

  謝琬早就讓羅升趕制了好幾身杭綢直裰,給謝瑯穿上一看,玉面青袍,方袖直身,竟然愈發襯得他儒雅柔美。連謝啟功和黃氏見了都不由頭含笑稱贊。

  席間謝樺高談闊論,訴說著豪情壯志,一副三年後便將成為令人敬重的舉人的樣子。謝瑯略略喝了兩杯酒,與妹妹平靜地回了房。

  經過這場試,謝瑯體會到世間事有時並不如自己想像那般嚴峻可怕,心態漸漸放穩下來。

  謝琬十分欣賞哥哥的不驕不躁,照著前世的樣子,讓玉雪溫了兩壺酒,與他在抱廈裡又暢飲了一回。

  今生酒量雖然尚且淺薄,但三五兩下肚,倒是也還能維持清醒。她拿筷頭敲著碗邊,對著節奏唱起了《好花時》,謝瑯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妹妹,興趣時讓吳興抱來焦尾琴,奏起了《芭蕉夜雨》。

  是兄妹,不是知音,難以訴與人知的,是那段無人知曉的時空裡,相依為命的血肉親情。

  謝瑯休息了半個月,期間帶著謝琬上齊府住了幾日,等到三月桃花盛開的時候,謝瑯正式進了縣學。

  而這時候,謝琬還沒有收到來自京師靳府的回信。

  羅矩幫她想出幾個可能。一是信件在到達靳永手上之前丟失,二是靳永覺得此信太過突然,無法確認真相。

  謝琬除了這兩層,卻還想到了第三個可能,就是靳永或許已經被謝榮洗腦。

  雖然謝榮在前世成功進入了翰林院已是事實,她也尚且沒有能力和把握阻止完全阻止它發生,但是既然還沒有最後時刻,謝琬還是想憑自己微薄的力量努力一把。

  她封好了五十兩散銀,又給了一百兩銀票,寫好了地址,交代羅矩︰「我不管你怎麼做,但是你要想辦法與靳大人取得聯系,最好能夠打聽到三爺有無跟他接觸,還有究竟是怎麼跟他接觸的。」

  羅矩想了下,「要不要避開三爺耳目?」

  謝琬道︰「能避則避。」

  羅矩點頭,隨則收好銀兩,回房整行李。

  謝琬在屋裡坐了片刻,又親自來到了外院。

  「此番進京,你順便再幫我打聽一個人。」

  羅矩道︰「什麼人?」

  她沉吟著,說道︰「你打聽看京中哪家姓魏的人家,有位年約十二三歲的小公子。」

  羅矩訝了訝,打量她道︰「不知道有什麼特征?」

  她回想了下七星山上那男孩的打扮和儀態舉止,說道︰「應該出身不會太低,也許是位官家之後,說口極地道的官話。去年重陽節時到過清河。長得很是漂亮。」

  她確實也只記得他長得極漂亮,甚至可以說比女孩子還漂亮,可是具體什麼樣的眼楮,什麼樣的鼻子,因為本來相處就不到半天,她當時又全副心思在父母安危身上,重生之後又被急待解決的這些瑣事一擾,她實在是有些模糊了。

  可惜前世她雖在京師生活,對於朝中百官也並不很熟悉,所知的也無非是那極顯赫的幾家。因而如今竟想不到在朝為官的有哪些是姓魏的。要不是聽出來他一口純正的官話,她只怕連他籍貫何處也不知道。

  羅矩想了下,再道︰「不知姑娘想打聽這魏公子哪些方面的事?」

  提到這個,謝琬倒是啞然了。

  是啊,打聽哪些事呢?就是打聽到了,又能做什麼呢?人家當時只是順路救了她,未必還記得還這麼一回事。就是登門致謝,也未免太過煞有介事了。

  可是既然受人之恩,又怎麼能撂到腦後?雖然人家並不見得還記得這回事,可是想起他當時所提供的幫助,——如果不是他,她就算重生了,面對的也是空寂的山谷以及不知怎麼樣才能拖著傷腿走下山來的境地。

  也許半路也會遇上別的搭救她的人,可是不管是誰救的她,都是需要記住的。

  一個能夠不計回報而冒著天黑餓著肚子遞出援手來的人,尤其他自己也是個孩子,他總歸是個值得結交的人吧?如果他不記得他,那也無妨,至少她知道救她的這個人身在哪裡。

  「就打聽打聽他的姓名,再看看過得好不好就成了。不用驚動人家。」

  雖然明知道是廢話,卻多少是個理由。想那魏公子既然能夠帶著武藝高強的護衛游走到清河,怎麼會過得不好呢?可是如果親口得知他過得好,她也就更安心了不是嗎?萬一他遇到麻煩,她再趁機報了這個恩就是。

  如此想著,就踏實下來。

  羅矩笑了笑,沒說話。

  羅家父子和鋪子裡的人是屬於產業上的人,他們的月錢從二房裡直接撥,所以行蹤並不受府裡管制。

  翌日早上他出了府,也沒有人過問。

  只是謝宏看見順口問了句去哪兒,被羅矩一句回鄉下看望老娘,而搪塞了過去。

  公中近來沒帳可收,謝啟功也從來不曾真正讓謝宏過問過府裡的庶務,於是他也無所事事。看見外頭春光燦爛,正不知城中已是何等美景,便喚了陳祿駕馬出了門來。

  李二順又到了李子胡同鋪子裡。

  「就煩請羅掌櫃跟三姑娘說說,小的腦子不夠,沒有三姑娘,趙府裡這口飯小的壓根吃不起。自打上回受姑娘指點,在趙大人面前說了那麼一番話後,趙大人這些日子有事便來問我的意見,每次都被我敷衍了過去。

  「可我敷衍得了一回兩回,五回十回,還能敷衍得了一輩子麼?趙大人本來就恨上太太了,要是知道我實際什麼也不懂,不把我趕出去才怪!還是請姑娘把我調回二房來吧,小的一定老老實實干活,再不給姑娘丟臉了!」

  羅升極力忍耐著耳邊聒噪。

  柳葉胡同那邊的鋪子已經開了有大半個月,新近招了兩名生手看店,並不十分順手。可是再不順手也比李二順強,在羅升眼裡,李二順簡直比流氓還無賴,比爛泥還要扶不上牆,留這樣的人在手下,他又不是嫌自己命長了!

  可是三姑娘並沒有說過要把這李二順如何樣,他也吃不準她拿他是不是還有別的用處,所以話也不好說的太死,只得咬牙道︰「這事我做不了主,就是趙大人親自來了也是無用。」

  說著出了櫃堂往門外走去,避開他的糾纏。

  李二順在門外趕上他,不由分說抓住他胳膊,涎笑道︰「我知道這得由姑娘作主,這就不是請羅掌櫃幫著遞個話兒麼!事成之後,我也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啊!」

  羅升怒道︰「你放開!」

  李二順道︰「您不答應我就不放!」

  「放開!」

  「不放!」

  羅升糾纏不過,更怕人看見不好,遂使了勁將胳膊往外扯︰「那也得容我見過姑娘再說!」

  李二順聞言大喜,頓即鬆了手作起揖來︰「有羅掌櫃出面,自然馬到功成。小的在此謝過羅掌櫃了!」

  謝宏信馬由韁,正好溜達到李子胡同,見到街對面相互拉扯的這兩人,不由定楮道︰「這是二房的鋪子。那伙計模樣的人看著也眼熟,怎麼像是原先二房裡的家丁李二順?」

  長隨陳祿打量了兩眼,點頭道︰「正是李二順。聽說被三姑娘打了一頓,反而因禍得福,後來讓太太薦到趙大人府上當差去了,這小子,有了太太撐著,如今倒是長進了呢。」

  不管趙貞夫婦把王氏恨成什麼樣,那都是主子們之間的事。當下人的只在乎誰比誰更走運,誰比誰又混得更好些。

  謝宏注目觀望起來,見得他二人並不像是爭吵的樣子,反而已然傍上了縣令大人的李二順對羅升很是低聲下氣,不由起了疑惑︰「他既然已經被二房趕了出去,如今又在這裡做什麼?」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7-8-11 10:29:39 |顯示全部樓層
049 恍然

  「母親!母親!」

  謝宏一路飛奔進正院,闖到王氏所在的耳房裡。上氣不接下氣說道︰「你知道我剛才在李子胡同瞧見誰?」

  王氏由素綾捏著肩膀,正在閉目養神。聽見這話眼也沒睜說道︰「踫見誰?」

  謝宏半蹲下地,攀著榻沿說道︰「我看見了李二順,他在跟羅升拉拉扯扯,好像在求他辦什麼事似。看模樣,並不是突然過去,而像是經常去那裡似的。」

  「李二順?」王氏驀地睜開眼來,自從跟趙家的事情玩完,她也幾乎把這個人拋到腦後去了。「你看到他跟羅升說什麼了?」

  「隔著街對面,沒聽清。不過,那神情很是可疑。」謝宏道。

  王氏坐起身,揮手讓丫鬟們退了出去,沉思道︰「羅升不過是個下人,能幫他辦得了什麼大事?要求也只是求瑯哥兒他們。他既然時常上鋪子裡去,可見跟二房還有來往,三丫頭都把她打成那樣了,他還上二房求什麼事?」

  「先別管他求什麼!」謝宏見了無人,便起身坐到榻沿,說道︰「母親,您不是懷疑趙府有人暗中換了王家的庚帖麼?這李二順跟二房暗中來往,而當日您和趙家合計的也是讓瑯哥兒去登門道歉的事,您難道沒想過這庚帖是瑯哥兒讓李二順偷換掉的?」

  王氏聽完身子一震,「對呀!除了咱們府裡的人,誰會那麼清楚葳姐兒的生辰?——不對!」她突然又皺起眉,「這李二順明明恨二房恨得要死,又怎麼會再去替瑯哥兒辦事?」

  謝宏想了想,說道︰「興許是當時聽說趙大人上門來尋麻煩時,他們暗中給了他許多錢?」

  「不可能!」王氏搖頭︰「李二順那無賴可不是拿錢就能打發的,沒個手段厲害些的人根本鎮他不住。怎麼說瑯哥兒都是他的舊主,他要是用錢能打發,當時又哪有膽子在外頭誣陷瑯哥兒孝期通房?瑯哥兒就是給了錢他,他只怕還會變本加利來索要。」

  謝宏也想不明白了,「那會是什麼原因?」

  王氏沉吟道︰「你再去查查,仔細盯著。」

  羅升晚上回來,到底還是把李二順來求過的事告訴謝琬了。

  謝琬默了會兒道︰「這倒也是個問題。他有幾斤幾兩,趙貞多試探得他幾回,自然就試出來了。這人怕死得很,到時萬一讓趙貞嚇嚇就把什麼都吐露出來了。你讓他明日到鋪子裡來,我有話跟他說。」

  翌日下晌,謝琬就帶著吳興和玉雪到了李子胡同。

  李二順如約而至,上了閣樓就對著謝琬跪地大拜起來。

  謝琬道︰「我知道你的難處,可你如今是趙大人的人,沒個由頭,我也不能輕易上府去要你。」

  李二順急得跪行了兩步︰「姑娘聰慧過人,肯定能想到辦法的!還請姑娘救救小的!」

  謝琬揚了揚唇,把玩著手上一支筆道︰「你既然誠心誠意要出來,那我也不是不能幫你。只不過你還得留在趙府一段時日,等手上這事辦好了,我才能想辦法把你弄出來。」

  李二順忙道︰「有什麼事情,姑娘吩咐便是。」

  謝琬道︰「到時自會告訴你。頂多半年,會有消息。」

  李二順算了下日子,又不由苦著臉道︰「半年這麼久,要是這段時間小的穿幫了怎麼辦?」

  謝琬道︰「穿幫了就認錯。要是有人嚇唬你,你也無論如何不能把我交代你做的那些事說出來。趙大人本就掌著執法大權,他自然不會相信你是受我這麼個小孩子的吩咐辦下的那些事,到時候憑謝家的名望,我必能自保,至於你,我就無能為力了。」

  李二順聞言大驚,哪裡還敢有別的心思?連忙道︰「小的自然絕不吐露出去半個字,只是姑娘可要記得快些把小的弄出來才好!」

  謝琬含笑︰「一定。」

  李二順下了樓,申田走上來︰「姑娘,對面街上似乎一直有人盯著咱們這裡。」

  謝琬站起身,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見到街對面的大槐樹下停著輛騾車。車壁上側窗簾子半撩著,顯然有人在內窺探。

  「你怎麼確定是盯著咱們?」

  這一排全是商鋪,人家並不見得就是盯著這裡。

  申田道︰「昨兒起就在這兒了,我們打烊的時候他走,今早開門的時候他來,方才姑娘來時,那車簾子又格外撩得開了些,難道不是盯著咱們麼?」

  謝琬沉思片刻,走回來︰「你悄悄兒地出去,然後也盯著他,看他們究竟是什麼人。」

  申田應下,轉身下樓。

  謝琬出門上車的時候,特意打那車旁邊經過,車頭無人,那車簾子驀地全部放下來了。

  晚上吃過晚飯,謝葳穿著上回謝琬送的那兩匹煙羅紗裁制的春衫過來了,月白色的裙衫穿在初顯身段的她身上十分曼妙。兩人討教了好一會琴棋之道,同來的丫鬟冰雁才催著她回拂風院。

  謝琬正準備寬衣上床,申田忽然來了。

  謝琬很是驚奇︰「出什麼事了?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申田搔著後腦勺道︰「沒出事啊。姑娘讓我盯著那盯梢的人,我跟著跟著就跟著他們回府來了。想著既然來了,就索性過來跟姑娘稟報一聲。」

  「他們也回府來了?」

  謝琬披了件罩衣,坐在書案後,難掩驚色。

  「正是進府來了,小的看得一清二楚。」

  進府來了,那就是說盯著他們的人是府裡的人。府裡除了王氏和謝宏會派人盯她的鋪子,還會有誰呢?可是,王氏母子無緣無故盯她的鋪子做什麼?就算是要搶二房家產,也犯不著這麼樣死死盯著。

  她默然半晌,忽然想起下晌才見過的李二順來。

  既然昨日今日他們都在盯著鋪子,而李二順這兩日也都出現在鋪子裡,莫非是因為李二順?

  如果是因為這個,那就說得通了。王氏在趙貞夫婦面前丟了那麼大一個臉,而且還因此被黃氏母女暗地裡責怪上,又讓謝啟功狠罵了一通,還不知道謝榮得知後會怎麼埋怨她,簡直就是失敗到徹底。

  她明知道庚帖不會無故被換,不去追查就太不正常了。

  她跟申田道︰「你現在去趙府,想辦法見到李二順,告訴他王氏已經盯上他了,讓他嘴巴閉緊點。我這裡自會解決。」

  雖然白日裡已經敲打過他,但還是多提醒句比較好。

  申田掉頭出門去。

  謝琬還留下來喝了杯茶。

  王氏查到李二順頭上,她並不擔心,就算王氏把事情都和盤托出,也不會有幾個人相信李二順是受她的指使。一來她才九歲,在常人眼裡還是撒嬌耍賴的年紀,不可能會有這樣的心機,二來李二順被她責打是眾所周知的事,既然兩廂成仇,又怎麼會支使得動李二順?

  最重要的是,李二順是由王氏親自薦到趙府去的。趙貞知道後只會更加恨上王氏,她薦來的人成了換庚帖的人,豈不更加坐實她居心叵測嗎?

  不管怎麼樣,王氏是別想再在這件事上洗清自己了。

  但是不太好的一點就是,王氏比她計劃中要早地發現她這個目標了。

  誠如謝琬所猜,王氏在棲風院裡氣得手腳發麻。

  「你是說,李二順當真跟二房私下往來,而且跟他見面的還是琬丫頭?!」

  謝宏斬釘截鐵︰「兒子親眼所見,絕無虛假!」

  王氏急促地喘起氣,手掌撐起額頭來。

  「她,合著她平日裡那麼懵懂無知竟都是裝的!」

  「母親息怒!」謝宏替她撫著背,說道︰「如今看來,自然都是裝的。而不管她使的什麼手段,私底下指使李二順盜換庚帖的事確是琬丫頭無疑了。她二房把咱們害得這樣苦,若不是因為得罪了葳姐兒,棋姐兒的婚事也不會泡湯,母親,您可得快些拿個主意出來才是!」

  王氏真真想不到害自己接連受挫的居然是謝琬,被個小丫頭片子耍得團團轉,她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小小年紀就如此鬼靈精怪,將來長大了還得了?!」

  她拍著身旁案桌,跳起來的杯盞把一旁悶不吭聲的阮氏嚇得顫抖起來。「當初乍進府時我就覺得這丫頭心眼兒多,還記得玉雪投井那回,她什麼不提偏偏提到頤風院,哄得老爺子果真把頤風院撥了她們住!

  「我當時還疑惑,平日裡木訥的瑯哥兒怎麼忽然間精明起來,也疑心過她打銀珠是瑯哥兒挑唆的,合著我竟全想錯了,這都是她的鬼主意!」

  她撫著心窩子,這陣子受的氣多,可再多也抵不上眼下要命。

  謝宏連忙遞了杯茶給她道︰「要不咱們告訴老爺和趙大人去?讓他們出面去治,咱們看熱鬧就成。」

  「不成!」王氏一口否決,喘著氣道︰「咱們在老爺面前吃的虧還多嗎?何況咱們就是把事情告訴他們,又上哪裡去找證據?空口無據,反倒顯得咱們多事。如今我們既發現了她,往後就得更加小心行事,萬莫再被她利用了才是!」

  「那母親的意思是?」

  王氏瞥了他一眼,咬牙道︰「別忘了咱們的目的!等目的達到了,再來收拾他們不遲!」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3-29 05:18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