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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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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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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8 00:46:50 |只看該作者
第10章 設身處地

  宋問搭唐毅的馬車,進城便被丟了下去。

  她就慢悠悠的蕩回家中,好在宵禁前到了。

  第二日早上沒有排課,晚上熬了會兒夜,到晌午的時候,宋問才出發去書院。

  她次次來,都能被傅知山給逮著。

  這次繞了個彎,還是被看見。

  “宋先生!”傅知山怒道,“因你讓學生外出,其他課業的先生都找不到學生了!這樣下去,如何趕考?屆時書院顏面掃地,誰來負責?”

  宋問暗暗叫苦,謙卑交握著兩手,應聲道:“我一定教育他們,讓他們好好上課。這群學生,簡直是無法無天,竟敢蹺課!”

  “哦?”傅知山疑道,“不是你叫他們去的?”

  “冤吶!真與我無關。”宋問拍手道,“不過他們對時政倒是的確很感興趣。我如何罵,也罵不醒他們。做先生,難呀。”

  “他們現在根本無心上課,你怎能罵他們呢?”傅知山耳提面命道,“他們都是因為有想法的人,有想法是好的,為人最怕是沒有想法。但你要讓他們明白,輕重緩急。”

  宋問點頭:“明白明白。”

  李洵在盡頭處喊道:“先生,上課了!”

  宋問保持微笑。

  傅知山無力擺手:“去吧去吧。”

  宋問總算松了口氣,往前跑去。

  李洵失笑道:“先生竟然怕傅助教?”

  “錯了。我不是怕他,我是尊重他。”宋問道,“我不想剛來幾天,就同他爭吵。”

  宋問走到門口停住,李洵道:“那學生先進去了。”

  宋問點頭,而後在外面聽了會兒牆角。

  裡面諸人在緊張討論。

  “李洵,你再幫我看看。”

  “你是真的好了,還看什麼?李兄幫我看看。”

  “不如我再添一句?”

  “哎呀,我這順序,該調一下為好。”

  “我方才看了李兄的文章,文風大氣,真是自愧不如。”

  李洵眼皮微抬,想起昨日父親的話,未有開口。

  宋問抬腳向前,出現在門口,裡面瞬間安靜。

  宋問搖著折扇,心中哎喲哎喲直叫。

  坐到位上,喝了口茶,勾勾手指,示意他們都呈上來。

  隨後一張張開始翻閱。

  眾生挺直脊背,在下面仔細觀察她的反應。

  各文章大同小異。

  大致是一通批,深得宋問精髓,將人說的一文不值。

  從百姓愚昧莽撞,營田使弄巧成拙,城門守衛的漠然處之,到縣衙屍位素餐,再到金吾衛暴力執法,以及主管人三殿下的毫無作為。

  概括的倒是很全面。

  尤其是孟為、馮文述、李洵三人的文章。

  孟為粗狂直接,痛批到底。

  馮文述典故喻今,明嘲暗諷。

  李洵用詞謹慎,較為內斂。

  宋問將紙都推到一旁,然後看向她的學生們。

  眾學子頓感渾身不舒爽,挪動了一下屁股。

  這怎麼看,也不像是高興的樣子。

  宋問提著戒尺站起:“可還有補充?”

  眾生心猛得一提,四處顧望。

  略有猶豫,但實在想不出其他。便答沒有。

  宋問冷下臉道:“若照你們所寫,你們還漏了。”

  學子忐忑問道:“還漏了何人?”

  宋問字字政地有聲:“漏了古今聖人,漏了陛下,漏了他們的父母,漏了這天下蒼生,還漏了你們自己!”

  不知為何,被這樣說後,眾學子心中反而舒了一口氣。

  竟有種果然如此的安心感。

  宋問眉毛一挑。

  怎麼沒有炸毛?

  馮文述起身求教:“請先生直言。”

  “這篇文章,若讓我來判分。全部零分。”宋問提起李洵的卷子,到他面前道:“只有李洵,我會給你六分。”

  李洵接過:“學生自認,並無多少出彩之處。”

  宋問道:“不是因為你的文章出彩,只因為你是御史大夫之子。”

  李洵怒然起身:“先生,慎言!”

  “因為你是御史大夫之子,所以來日你前途無量。你只要開口,你說他們錯,他們便是錯。因為你官大,他們只能受罰。”宋問道,“所以你今日所寫這篇文章,倒不全是空談,盡是放屁。可如果,你和他們一樣,那你的分,也會和他們一樣。”

  李洵直接將紙撕了,丟到一旁:“請先生明示。”

  “明示?這事不需我去明示。我只要你們,做到‘設身處地’這四字。”宋問回身道,“若今日,你們是守城門吏,現有兩條路給你走。一!違抗軍令。不忠,不義。二!見死不救。不仁,不孝。現也有一群正義凜然的學生在後面催著你走,你們選哪條?”

  眾生沉默。

  “孟為!”宋問點道,“你選哪個!”

  孟為沉默。

  宋問卻不給他機會:“說!”

  孟為道:“學生哪個都不選。”

  “好!那因你未司其職,百姓硬闖入城,終被你同僚擊斃於城門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你四個全占!你還累你的同僚也要擔上不孝的罪責!”宋問指著他道,“無論作為還是不作為,那群學生都要將你們罵得狗血淋頭,體無完膚!仔細想想,你做錯了什麼?執軍令是錯,還是心懷猶豫是錯?”

  孟為埋頭道:“先生,我錯了。”

  “認錯,認錯抵消不了你對他人的中傷。”

  學子弱弱道:“莫非就沒有第三條路走?”

  宋問轉向他:“他不過一小小門吏,何來第三條路?你說,你倒是給他指條明路!”

  那學子別開視線:“暫未想出來。”

  “那很好啊,暫未想出來,先給他們打了罪名。寧可錯殺,不可放過是吧?”宋問罵道,“你以為你誰啊?公理,律法,還是聖人,天道!”

  班內再次沉默。

  他們此刻的心情是復雜的。

  覺著她不對,卻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飛速在腦海中,給自己整理思路。

  宋問望著一眾黑壓壓的腦袋,喊道:“都抬起頭來!盯著桌子做什麼?”

  眾人不情緣的抬頭。

  看著她的臉能有做什麼?

  宋問:“罵的還盡興嗎?你們是否想過,哪怕一個念頭,他們也有自己的難處?”

  馮文述終忍不住道:“門吏人微權輕,所以無從選擇,進退兩難。方能理解。那金吾衛和縣令呢?難道他們也沒錯嗎?”

  宋問過去:“那我問你,金吾衛的職責是什麼?”

  馮文述起身,答道:“守衛皇城和京師治安。”

  “奉誰的命?”

  “陛下。”

  “為何要清道拓寬?”

  “因為道路太窄,馬易受驚,踩傷行人。”

  “該不該做?”

  “該。”

  “他們可有收受一金一銀?”

  “未曾。”

  “可有權利越過縣令向戶部追討稅賦?”

  馮文述聲音越來越低,直到後面已經含糊不清:“沒有。”

  宋問:“那你指望他們能做什麼?他們做的最錯的事,是將陛下和太子的話,放在心裡,處置事件速度太快?還是沒能自掏腰包,給那群百姓賠還攤費?”

  宋問:“你以為金吾衛的權責是什麼?你以為各級官員的權責是什麼?你以為各司其職是為何意?”

  眾生已經一派萎靡。無人搭腔。

  宋問摸摸下巴。

  覺得自己這次還沒說什麼嚴重的話,怎麼這群憤青就偃旗息鼓了?

  不至於吧?

  “像馮文述這樣的便很好。有問題,就大膽問出來。敏而好學,不恥下問,是以謂之文也。何況我是你們的先生,問我,是理所當然。”宋問誇贊道,“如有異議,自然可以提出,互相探討。像馮文述,孟為,李洵這三人,就做的很好。有自我的間接,所以他們的文章,也最為出眾。”

  眾生同情看去。

  是了,所以這三人也是被批得最慘的。

  想他們先前也配稱得上風流才子,作出的詩賦,廣受吹捧。

  遇到宋問之後,方覺一切皆是飄渺。

  作得好詩,卻做不好官。

  此次已是下了心力,再難找到借口。

  治國之道可以侃侃而談,付之實際卻漏洞百出。

  已不知該如何正視,“所學為何”這個問題了。

  一而再,再而衰,衰而竭。

  以防有變,他們還是先竭著吧。

  沒人再給宋問牽引話題,宋問只能自己往下說了。

  他們的情緒,嚴重影響她的發揮。

  咳了一聲,掩嘴道:“我知道你們還想問什麼。還有長安縣令嘛。”

  一雙雙求知的眼睛,深情凝望著她。

  “收繳的款項已列入賬目,呈交戶部。收支也照常支取,你讓他從何處抽出一筆錢來?你讓他如何去與戶部,把所交的銀錢再取回來……”宋問頓了頓,說:“縣令這人,確實有些無恥。我也不是很想替他推脫。”

  眾生:“……”

  她重新過去看了眼文章,道:“說明你們也沒全錯,這次可以給你們個半分。”

  眾生:“……”

  就不能湊個整?一分也成吶!

  “在你們筆下,所有人都是錯的,所有人都是自私的。的確如此。但,也遠沒有你們想那麼罪惡。”宋問淳淳教誨道,“我不是要為他們推脫,他們的確有錯。善惡,就跟對錯一樣,原本無絕對。懷善意,也會行惡事。但無論是何時,何人,何事,我都希望,你們能看的多一點。不要被自己的衝動和怒火所蒙蔽,不要忽視他人的立場。你可以指責,但在指責的同時,要先全面看清整件事情,這樣才能做出公正的判斷。”

  “這世間,有幾個願意,去做遭人謾罵的惡人?”

  “這便是官場。人生在世,多是身不由己,而官場尤甚。上下同級,皆有聯動,難能獨善其身。為官為官,便也是尋的諸人相處之道。”

  “只要但凡,你們不將自己的地位放的那樣高,便不會犯這樣的錯誤。虛心萬事能成,自滿十事九空。志高身下,敏事慎言。”

  叫人窒息的寂靜。

  宋問:“……”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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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8 00:47:01 |只看該作者
第11章 因材施教

  宋問可愛的學子們,似乎被她打擊的不輕。

  宋問安慰道:“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凡事都是從無到有,歷練如是,你們也不必自慚形穢。”

  “我再給你們一個機會。”宋問用教條敲著自己的後背,“這次,不讓你們寫策論,我讓你們寫分析。”

  眾生疑惑道:“分析?”

  宋問點頭:“分析,才是看清本質最快速的方法。既然你們已經插手此事,我就讓你們看個清清楚楚。一狀民訴,是如何上達天聽的。諸人聽聞的,又有何不同。”

  宋問從懷裡掏出一小疊紙,開始點名分發:“孟為,你帶著這上面的人去找門吏。馮文述,你帶這些人去找營田使。梁仲彥,你們去問問打人的農戶。趙恆,你有關系,去找縣衙主簿,可以旁敲側擊的問問他縣令的意思。李洵,你去探探,上面的官員,是怎麼看的。”

  這是她根據各位學生的家室背景分的組。

  打通關系來說,是李洵那樣的高官子弟比較容易。但梁仲彥這樣的平民子弟,從氣場上更容易讓人親近,更適合做基層慰問工作。

  宋問原本是打算,如果他們還不聽話,就把最不合適的人分到最不合適的地方去,給他們磨一磨。

  可看他們現在這模樣,也不用敲打了。心都已經碎了。

  他們的起點是不一樣的,將來會接觸的事情,也是不一樣的。

  宋問希望他們一步一步向上。

  宋問道:“這些人想做什麼,做了什麼,能做什麼,該做什麼,顧慮什麼,通通都給我問清楚。然後,打報告。可以商量,但是不允許抄襲。注意,結合自身。”

  眾學子齊聲道:“是!”

  看著終於有精神了,宋問滿意點頭。

  從桌上拿起自己的折扇和竹條,微笑朝眾人頷首,然後腳步快速往門口挪動。

  一眨眼就消失在眾人眼前。

  又又又一次早退了。

  她走的毫無前奏提示。馮文述剛想喊住她,無奈晚了一步。

  面面相覷之後,數人開始照著分組集結討論,互相約定時間。

  “哦對了。”

  正在火熱處,門框邊上探出一個頭。

  宋問折回來道:“好好上課,不得早退。我不是指我的課,我是指其他先生的課。再會。”

  隨後又迅速消失在門口。

  眾生:“……”

  對於雲深書院,進士科乙班的學生來說,和宋問的課比起來,其他先生的課,都有些乏味。

  講大道理,他們也是會的。

  他們現在只想動手做事。

  於是第二天,他們輕車熟路的集體蹺課了。

  孟為端著一大鍋湯,來到城門口。

  用勺子舀了一碗,親自奉給門將:“大哥,大哥來喝碗湯吧。”

  門將兩指推回去,戒備道:“你們想做什麼?”

  孟為哈腰道:“就是覺得大哥辛苦了,來給大哥送碗湯。”

  門將退開一步,惶恐道:“不辛苦,不必。”

  孟為繼續施禮道:“先前是我們莽撞,得罪了各位,因此才來賠罪,希望大哥不要介懷。”

  門將道:“不介懷。”

  “既然不介懷,請喝了這碗湯。”孟為又將碗往前推了一點。

  門將眼睛一眯。

  如此堅持,有……毒!

  沒毒也有巴豆!

  好生惡毒!

  他遂義正言辭的拒絕:“不喝。”

  孟為:“那其他兄弟呢?”

  門將扭頭問道:“你們誰要喝嗎?”

  眾門吏齊齊搖頭。

  門將道:“看,大家都不喝,你們快回去上課吧。”

  孟為:“……”

  馮文述那邊的營田使門口。

  營田使打開門,掃了眼幾人的服飾,又迅速將門合上,慍怒道:“你們究竟還想做什麼?走!”

  馮文述等人被閉之門外,有些怔神。

  門內營田使道:“我都說了我不是有意的!我無端端去害他們做什麼?你們不信便罷,別總來煩我了!”

  馮文述拍門道:“我信!勞煩尊駕開個門,我們只是想隨意聊兩句。”

  “無話可聊!你們回去!”他說完,甩手進了裡屋。

  梁仲彥帶著一群人去西王村打人的那幾戶家中,准備著挨個詢問。

  梁仲彥問:“營田使來的時候,你為何要動手?當時想著什麼?”

  壯漢低著頭答了。

  梁仲彥又問:“在城門的時候,你動手了嗎?當時情形是什麼?”

  壯漢遲疑片刻,含糊的說了幾句。

  梁仲彥又細細問了幾個問題。

  旁邊一直聽著的農婦兩腿顫抖,終於害怕忍不住,撲騰就給他們跪下了。

  他娘子抓著梁仲彥的衣角道:“這是不是官府要查呀?這是不是要把我家郎P帶去關了?小郎君,我們不告了,也不要銀子了。求求你們放過他吧!”

  幾名學子頓時慌了神。

  “非也非也。”梁仲彥匆忙去扶她起來,解釋說:“我們只是隨意來問兩句,並沒有追究的意思。”

  農婦磕頭痛哭道:“他真的只是一時衝動。若是下了牢,坐上個幾年,我們這一家老小都沒有活路了呀!我們不要朝廷的銀子了。打也可,罰銀子也可,只求你們別再追究了!”

  幾位學子皆暈頭轉向,不知所措。

  而趙恆和幾位同窗,請了縣衙主簿出來喝茶。

  主簿開口便道:“賢侄啊,聽說你近日對城門那些農戶的事情很感興趣,叔叔也有許多話要對你說!”

  趙恆忙敬上一杯茶:“叔叔請說。”

  主簿拍腿道:“衙門難呀!在衙門當差更是難,稍有差錯,就要遭人詬病。這無差無錯,也要遭人陷害吶!”

  隨後他甚為悲痛的闡述了一下,衙門窮,縣令窮,衙門忙,縣令忙。總之大家又窮又忙。不是刻意不管下訴,而是實在管不了了。

  趙恆眾人:“……”

  誰人不知長安縣令是當今國師的遠親。因此才無功無績,從鄉頭小吏一路提拔到京師。

  這樣一塊油水豐厚之地,可不要賺得太缽滿盆滿。

  眾學子忽然發現。

  不就套兩句話?怎憑的難啊!

  宋問呵呵一笑。

  叫你們先前做事那麼高調。

  該。

  唯有李洵那邊,進度良好。

  因為他問的是自己親爹。

  李伯昭聽他說完,大笑道:“你們先生這樣罵了?”

  他點頭道:“說的是對的。人情世故,可以靠磨,靠練。四書五經,可以靠讀,靠背。唯有人的眼界和心胸,卻不是輕易可以改變的。”

  李洵道:“那兒子想問,陛下和父親,於此事究竟是怎麼看的。”

  “真相為何,其實並不重要。陛下日無暇晷,這等小事,只看結果。”李伯昭道,“此事一聽,牽扯到了百姓,縣衙,金吾衛,司農寺等部。往遠了說,還有戶部和太子。縱然查清事實很簡單,處置起來卻一定也不容易。”

  李洵:“既然如此,三殿下又無人脈,陛下為何要將此事交由三殿下?”

  “我兒啊,就是如你想的那般。若是殿下處置的不好,陛下自會將職責轉交於太子。”李伯昭拍著他的肩道,“‘世間多是身不由己,官場尤勝。’然也。我們要做的,便是在逆水之中,尋一條前行之路。卻也要懂,明哲保身之理。三殿下的事,你管不了。”

  李洵道:“父親是說,三殿下,並非刻意袖手旁觀。”

  “他不是袖手旁觀,他是自顧不暇呀。”李伯昭嘆道,“我兒,縱是虎落平陽,切勿做落井下石,跟風之輩。”

  李洵追問道:“那父親認為,三殿下是怎樣的人?”

  李伯昭斟酌片刻,評判道:“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他是個好人,卻不是你該結交的人。”

  李洵低下頭道:“父親不必多番重申,兒子明白。”

  李伯昭點頭。

  李洵向來不需他太多擔心,是有分寸的人。

  轉念想到一人,說道:“你們先生……照傳聞聽起來,很奇怪啊。”

  “他……”李洵措辭道,“很隨性。”

  宋問此刻確實很隨性的在街上閑蕩。

  她忽然升起一股,強烈的,想吃街邊攤的欲望。

  只能夢回千年之後了。

  不禁淚眼潸然。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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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8 00:47:13 |只看該作者
第12章 改造長街

  宋問在被清空的官道上晃了一圈,准備繼續晃到縣衙門口去。

  宋問自認沒什麼強健的體魄,走到半途的時候,感受到了一種進退兩難的絕望。

  車,真是人類社會,改變世界的偉大發明。

  不管是兩個輪子的,還是三個四個輪子的。

  在她即將撲街之前,遠遠望見了縣衙的牌匾。

  繼續走近,又看見一輛金光閃閃的馬車。

  宋問虎軀一震。

  不知道她到底是和唐毅有緣,還是和唐毅的馬車有緣。

  擦了把汗,掛在門口的石獅子上,聽幾人講話。

  聞樂怒斥道:“我不管你們主人在不在,你一奴僕竟敢將我公子攔在外面?於禮何存!”

  門役依舊攔住兩人:“小人不敢,只是我家主人不知什麼時候才回來,後宅還有女眷,真是不方便進去等候。”

  聞樂道:“在不在,我們要親自進去找過才算!”

  僕役:“對不住,公子。真是不巧,還是抽個時間下次再來吧。”

  聞樂氣到發抖:“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先前傳喚百般推辭,我公子親自上門竟還拒之門外。分明就是故意刁難!不過小小縣令,未免太不識好歹!”

  唐毅臉上也顯出一絲慍怒,只是站著沒有出聲。

  宋問皺眉。

  長安縣令是正五品上官職,唐毅就算沒有官職,那也是親王,屬正一品。

  不將唐毅放在眼裡,還如此明著羞辱。往大了說,是藐視皇權。

  唐毅若真要追究,朝上的老臣,都會站在他這邊。

  這是士族的禮儀,也是朝代的制度。

  哪容他一個關系戶來挑戰?

  可也不能指望這草包能識大體。

  長安縣令,宋問真是越來越討厭了。

  她打開折扇蕩過來,插嘴道:“這日正當頭的,你們縣令不在處理政務,能去哪兒呀?”

  聞樂因憤怒而紅起的臉上,看見她後,又暴起兩股青筋。

  怎麼又是她?!

  僕役打量了她兩眼,答道:“這小人也無權知曉。諸位還是下次來吧。”

  “讓我走?”宋問呵呵冷笑一聲,“你知道我是誰?”

  僕役被她氣場震住,立馬放低了身段:“請問公子是誰?”

  宋問指著自己道:“我是,御史大夫……”

  僕役瞪眼。

  宋問:“的兒子……”

  僕役繼續瞪眼。

  宋問終於喘完氣了:“……的先生。”

  僕役:“……”

  宋問教育道:“不要小看我這七裡十八彎的關系。說的上話,我就是厲害人。”

  僕役多看了兩人幾眼,躬身道:“我家主人真的不在,二位請下次來吧。”

  聞樂強上了,跺腳:“不成!”

  唐毅覺得沒趣,先一步退開,走向自己的馬車。

  宋問和聞樂扭頭一起跟上。

  宋問兩步助跑,率先衝上馬車,掀開車簾鑽了進去。

  唐毅:“……”

  聞樂跑來拍門:“快出來!你們這些人真是太過分了!”

  宋問道:“他不見你們,自然是不將你們放在眼裡。可我又不是他,我怎麼過分了?”

  外頭聞樂聽了大概,勃然大怒道:“好你個宋先生,又無故奚落我家公子,快給我下來!”

  宋問淡定的給自己倒茶。那茶已經涼了,她喝了一口,也不講究,舒坦道:“殿下,上來吧。正巧我餓了,請你吃飯。”

  唐毅已經坐進來了。

  宋問拍拍腰包:“我有錢。”

  聞樂怒喊:“公子!”

  “宋問奚落不了殿下。誰謂犬能欺得虎,焉知魚不化為龍?殿下,根本毋須將這種人放在心上。因為他即將為自己的愚蠢,開始深深的悔過。”宋問道,“不如去吃頓飽的,何必與自己置氣呢?”

  唐毅試探問道:“你是何來歷?你在跟蹤我?你有什麼意圖?”

  宋問笑道:“殿下,你我多次相遇,真的只是緣分。或者說,也不叫緣分,只是我們想做的事情,都是一樣的。”

  唐毅:“那你來找張縣令,所為何事?”

  “我不是來找縣令的,我是來找主簿的。”宋問笑道,“我來找他,轉幾家店鋪。”

  唐毅不明所以。

  宋問拍了拍門框,朝外面喊道:“誒,外面的走不走了?我請你家公子吃飯,記得去大點的酒館!”

  聞樂哼了一聲,跳上車轅,拍馬起步。

  宋問抓住衣擺,換位置去了唐毅旁邊。

  唐毅挪啊挪,遠離了她。

  宋問:“……”

  唐毅指著她道:“你就這樣說。”

  末了又補充道:“這是我的馬車,我說了算。”

  宋問:“……”

  宋問給他服了:“我就是想和殿下親近一點而已。”

  唐毅嚴詞拒絕:“不必。”

  “行行行。”宋問點頭順從他,為了不被轟下去,開始談正事:“其實殿下不必來找縣令,即便找了,你也知道,他不會如你所願。畢竟進了他腰包的銀子,如何能再掏的出來?”

  唐毅幾不可聞的嘆了一氣,說道:“我知道。其實應該是,我如何能讓他在掏的出來。”

  宋問說:“殿下,其實凡事,不一定要單刀直入,曲線迂回,效果尤佳。”

  唐毅看向她。

  宋問忽然很猥瑣的笑了起來。

  唐毅震驚道:“你該不會是想……打家劫舍?”

  “打家劫舍也有文明的方法嘛。”宋問笑道,“殿下,長安城中,最繁華地段是哪裡?”

  唐毅想了想道:“……廟會?”

  “錯!應該說,沒有能稱之為最的地方。”宋問兩手環胸道,“廟會,一般要等到祭祀的時候才會舉行,且各大寺廟,位置分散。縱觀長安,沒有哪個地方,是平日閑著沒事,也想去逛逛的。”

  唐毅試探道:“……閑著沒事,呆在家中……不好嗎?”

  宋問:“……”

  “殿下,殿下不是這樣的。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出門總是引人關注,不大自在。”宋問強忍住自己的內心道,“於普通百姓而言,出去游玩,舒緩一下情緒,放松一下心情,調整一下狀態,也是很好的。”

  唐毅:“你接著說。”

  “金吾衛清的那條道,就處於長安交通樞紐。平日裡往來馬車過多,四通八達,所以狹窄的街道,屢次引起馬匹受驚。”宋問道,“但這也說明了,這條道上,途徑的人流,是很多的。”

  唐毅:“你想做什麼?”

  宋問打了個響指道:“清道,不如改造。索性直接打造一個黃金商業街出來。”

  唐毅:“黃金商業街?”

  宋問道:“整條街上,全部設置商鋪和攤位。可以有酒館,當鋪,金銀店,裁縫鋪,琴行……總之,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通通可以有。無論是什麼人,都能在這裡找到自己想要的。可以多半幾場活動,請幾個戲班子來做表演。將人吸引過來。再將道路兩旁裝潢一下,建幾座亭台,就是無事可做,出來走一走,坐一坐,同陌生的人聊一聊,也是好的。”

  唐毅沉思片刻,問道:“那,商鋪怎麼租出去?你說的那些人,又會來嗎?”

  “這就是所謂的招商引資了。”宋問道,“殿下,商人的嗅覺是很敏銳的。像這樣一個,類似全年無休的廟會,還比廟會更完整,更齊全,更有趣的地方,他們是不會不來的。只要有人,就會有商。”

  唐毅:“那原先的官道呢?”

  “改道啊!他們乘著車馬,從前頭就開始改道,也多駛不了多長時間。”宋問道,“我就直說了吧殿下,那條路上,地段絕佳,清了攤位,還有商鋪。免不了要有行人途徑。何況它是真的窄。除非將兩旁的商鋪全給拆了,給它清出一條陽光大道來。否則驚馬傷人的事件。轟趕攤販也只是權宜之計,並無多大用處。勞民傷財,又無甚起效,徒留名聲了。”

  唐毅沉默。

  太子的諫言。難道在宋問眼裡,就無一點可取之處嗎?

  宋問咧著嘴朝他靠來,蠱惑道:“殿下,我敢說,這黃金商業街若是建立起來了,絕對對得起它的黃金二字。但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那群農戶的攤位,就算還有效了。他們可以繼續來這裡做營生。也不必去找縣令退錢了。”

  唐毅意味深長的悶哼:“嗯……”

  “我打聽過了,這邊的攤位,短租三年,長租十年。西王村的人,是去年新按的長契,也就是說,理應還有九年的時效。”宋問滔滔不絕,以利誘之:“若這邊穩定了,縣令看著先前低價租出去的攤位,縱然街市再繁華,卻收不到多余的銀子,想必他也是很心痛的吧?”

  唐毅低下頭,扯平自己的衣擺。臉上無比嚴肅。

  宋問再接再厲:“而且,除卻攤位,是縣衙負責的。經我打聽,那條街上,有不少鋪子,原先是縣令和主簿的私下財產。這次清道的消息出來之前,他們便將商鋪全部轉手賣出了。若是改建商業街,地價必然水漲船高。屆時看他們追悔莫及,痛快不痛快?殿下再告訴他們,是您提的建議,就看看他們會是副什麼模樣!”

  宋問大聲道:“爽!”

  宋問在他耳邊重復道:“殿下,您聽我的沒錯!”

  唐毅險些被她洗腦,抬起手道:“你先別說話,容我再想想。”

  宋問點頭,握拳。

  小吃街啊!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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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終是零分

  唐毅聽她說了一遍,什麼叫商業街,以及商業街的規劃。

  不知不覺中聞樂停下馬車。

  聞樂在外面得意喊道:“宋先生請公子吃飯?春風樓不介意吧?”

  “不介意。”宋問搖著扇子走出來道,“所謂舍命陪君子,大不了就一個人頭嘛。”

  聞樂:“……”

  趙主簿剛與趙恆等人聊完,告辭離去。

  在春風樓的大門口,竟然看見了唐毅。

  他當下心頭一慌。

  這殿下不會追人追到這裡來了吧?也未免太會糾纏了!

  先行禮再說。

  唐毅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你是?”

  主簿:“……”

  主簿內心悲痛道:“下官是長安縣衙主簿趙瑞安。”

  自己撞上門來?

  唐毅冷哼一聲。

  “主簿?”宋問立馬推開唐毅道,“三殿下請先進去,在下有事想找主簿談談。”

  宋問抱拳,笑得一臉殷勤道:“趙主簿,久仰久仰!”

  唐毅冷冷瞥了趙瑞安一眼,轉身先進去。

  二樓趙恆等學子看見他上來,有人認得,也立馬起身行禮。

  趙恆問道:“三殿下一人來品茶?”

  唐毅看了眼樓下:“你們先生帶我來的。”

  “先生?”趙恆道,“哪個先生?”

  也只有那一位先生了。

  趙恆迅速撲到窗台上,果然看見正站在門口交談的宋問與趙瑞安兩人。

  幾名學子紛紛跟上。

  一學子道:“他們在說什麼?”

  “你聽不見,我們自然也聽不見了。”

  “先生方才給了他什麼東西?”

  “銀票啊!”

  “這……行賄?還是討好?”

  “先生竟是……這樣的人?!”

  唐毅默默聽著,相當嫌棄的翻了個白眼。跟著跑堂去了隔壁的包廂。

  討好?

  不。

  宋問只會下套。

  沒多久,宋問就甩著手樂顛顛的上來。

  “喲!”宋問看見他們驚喜道,“這不是我的學生們嗎?看見三殿下了嗎?”

  “看見了,他在包廂裡。”趙恆攔住她問道,“先生到底是,如何認識三殿下的?”

  宋問回憶道:“先前,我得罪了三殿下。”

  趙恆問:“為何?”

  宋問說:“因為一件小事。”

  眾生點頭,等待她細說。

  宋問:“隨後,我又得罪了三殿下。”

  眾生:“……”

  宋問:“但再隨後,三殿下不計前嫌的幫助了我。”

  眾生:“……”

  宋問用折扇點著下巴,欣慰道:“這就是緣分吶。”

  眾生:“……”

  沒聽出哪裡是緣分。

  只覺得三殿下實在是——

  忒倒霉了!

  “我去見我的有緣人了。”宋問抱拳道,“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期待你們的明日佳作哦。”

  趙恆看著她跳脫離去的背影,懵道:“先生……可能會去賄賂主簿嗎?”

  眾學子紛紛搖頭。

  “先生引我們插手此事,便已經是得罪了他們。又如何會再去討好他們?”

  “先生該不是將銀子給了主簿,讓縣衙代為發放補款,給那些農戶?”

  “這倒不無可能!”

  學子由衷感慨道:“先生真是,高風亮節之人吶。”

  宋問與唐毅聊了一個下午。

  擴建,改造,商鋪位置調整和分配。各種前期與後期的處置。

  如果要弄的完整,是需要些時日的。

  宋問趁機諫言。

  真正主要的是還是小攤販。靈活自由且多變。

  至於其他,可以邊開放邊建設。

  而最容易吸引客流的,是吃。

  接下去的時間裡,宋問給唐毅科普了一下,適宜用作街邊小吃的多種食物。

  唐毅全程沒插上一句話。

  宋問激動道:“殿下!怎麼樣?殿下,你覺得還有什麼?”

  唐毅艱難道:“不如你……寫下來吧。”

  宋問:“好嘞!”

  唐毅補充:“我是指,具體安排,而不是吃食種類。”

  “自然!”宋問拍著胸脯道,“為人師表,我是那種只想著吃的人嗎?”

  唐毅:“……”

  唐毅別過了臉。

  這邊交代完畢,宋問又蹭唐毅的車回到了家中。

  第二次天明,提著教條去書院。

  宋問心情甚好的走進學堂。

  眾學子傾刻安靜下來,等她開口。

  “交功課交文章。”宋問敲了敲桌面,申明道:“其實我不看你們的遣詞造句,只看你們的判斷分析。所以也不必百般修改,互相討教。只管寫自己想寫的。”

  眾生點頭,依序將文章呈交上來。

  宋問前後,只是粗略掃了一眼,並未細看。

  如此眨眼間,便將文章都翻閱完了,推到一旁。

  眾學子屏息凝神,等她評判。

  宋問微一抬頭,從他們的眼神中,看到了一股視死如歸的壯烈感。

  不禁覺著有些好笑。

  和她較勁,何必呢?

  “我記得我先前說過,這是你們最後的機會。你們自己覺得,這次怎麼樣?”宋問不動聲色道,“不如都先說說,昨日的感想。”

  孟為率先站起來道:“先生,真是太難了!我等磨了許久,那群門吏才願意同我多說幾句話,還滿是戒備,生怕被我套了什麼。”

  其余學生紛紛附和:“不錯啊先生。那營田使根本不讓我們進去。我們在門外待到了傍晚,好說歹說,才松了口。”

  “那農婦說不到兩句話就跟我等跪下了,實在是不忍心。”

  趙恆叫苦道:“同主簿喝了兩壺茶,也未套問出什麼有用的。”

  “該!”宋問失笑道,“你,孟為。先前逼迫他們的時候,就穿著這身衣服。還有你們,先前去西王村查案的時候,也穿著這身衣服。”

  宋問站出來道:“你們這是什麼衣服呀?”

  孟為不明所以道:“這是書院的衣服呀!”

  “對呀!”宋問道,“全京城還有幾人不知你們在查這事?幾人不知你們是想幫那群農戶的?還穿著這群衣服去,這不是第一面便告訴人家,你是來者不善嗎?想做什麼呢?”

  孟為拍腿道:“真未想道,還有這等講究?”

  “哪怕是官家人,出門查探案情,詢問證詞,最好也是身著便服。微服私訪。”宋問道,“否則,拿人的官差莽莽撞撞的就進了人家裡去,民風不化的地方,生怕鄰裡誤會,也只會想盡快將你們請出去,問不出什麼的。”

  眾生恍悟。

  “與人為便,方是於己為便。多體貼,多擔待一些。”宋問道,“此番讓你們多長長見識,倒是不錯。現在明白,勿論何事,看著容易,也未必做著容易吧?人不知而不慍。往後對待他人,多一分諒解。”

  眾生受教點頭。

  宋問終於說向正題。

  她隨手拿了一張道:“其實,每一份,都寫的不錯。但是,都寫的不對。照我以往來判,零分。”

  眾生聞言,搖頭輕嘆。

  失落之情,溢於言表。

  泄了口氣,抿唇,又強打起精神。

  恭敬道:“請先生指教。”

  宋問:“先前,你們行事,那都是傾巢而出。錯。朝廷不會給全部的人手,委派一樣的任務。就像煮飯做菜一樣,你們何曾見到後庖裡,全部的人,都在做同一件事?”

  “先不說耗時耗力。有時候,人多,反而辦不好事。”宋問道:“所以後來,我給你們分了組。可你們有想過,我給你們分組的用意何在嗎?”

  李洵叫她提點一句,當下了然。慚愧低笑。

  孟為急道:“李洵,你便直說了吧。”

  “先生其實已多番提點。這次叫我等去詢問情況,目的,也還是分析朝廷該如何處置。”李洵道,“可我們,只是寫了各自的見聞分析出來,仍不是朝廷的。”

  “是啊。”孟為不信邪道,“我怎的總是忘了呢?”

  宋問敲著戒尺,笑道:“不錯,朝廷分六部,分九寺五監,是明確各官職責,方便處理政務。但這並非意味著各自為政。也沒有一樁案件,會只涉及到一個部門,一類官員的。”

  宋問道:“再好比於煮飯做菜一樣。鹽是鹽,糖是糖,魚是魚。可你不能端著一碗調料和一疊生魚就出來了,這是不能吃的。”

  “往後你們也要記住。你們知道的,未必別人是知道的。許多誤解,往往便是理所當然所致。切不可,獨斷獨行。”

  眾學子頷首,在心中反思己身。

  孟為喃喃道:“怎麼全是吃的?”

  宋問道:“唉,治大國如烹小鮮嘛。”

  宋問一指敲著那疊功課上,嘿嘿笑道:“零分哦。全部哦。”

  眾生:“……”

  宋問正色道:“最後再給你們一次機會。在書院鐘響之前,寫出一份完整的文章來。”

  宋問補充道:“當然你們本次課業,還會是零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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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胡攪蠻纏

  宋問給他們布置了功課,便坐在上首,隨手翻一本雜談,任由他們討論。

  諸學子爭得面紅耳赤,也沒能討論出兩全的結果。

  終於知道,只要涉及多方,別說補款,便是退款,也是阻礙重重,難以施行。

  要處置這樣一件小事,就已經焦頭爛額。

  若要他們這樣的情況入朝為官,怕是宛如泥潭滯足,寸步難行。

  自己早被嚇懵了。

  好歹趕在鈴響放堂之前,呈了一份文章上來。

  只是,這是他們最無底氣的一篇。

  分析了一通,尚未給出確切的結果。

  宋問掃了一遍,然後意味不明的摸摸下巴。

  馮文述提筆道:“先生,盡管說吧,我等已經做好改的准備了。”

  “我說過了。我只看你們的判斷分析。”宋問合上紙,不厭其煩道:“公正客觀的描述,也好過天花亂墜的胡吹。只要腳踏實地,就是在向上前行。”

  “經義第一課,畢課。”宋問合上紙,笑道:“全體零分。”

  眾生嘁聲。

  孟為道:“先生,不必再多說幾遍了。”

  梁仲彥抱拳:“學生收的心服口服了。”

  李洵還是不敢置信:“如此……便好了嗎?”

  宋問點頭道:“好了啊。你們以為,我要你們做什麼?這事朝廷尚未想出萬全之策,便要你們想出?我真是這般蓄意為難之人?”

  諸生有些恍惚。

  “嘗聞顏淵聞一知十,子貢聞一知二。聰明人聞一知一也算不錯了。而你們,聞五尚不知一。”宋問趴在桌上,告誡道:“路漫漫其修遠兮,不要驕傲哦。”

  眾人苦笑。

  哪裡來的驕傲?

  如果先前還有一些驕傲,如今真是連渣也不剩了。

  這邊說完,院內鐘響。

  沉悶而有力的撞擊,回蕩在諸人耳邊。

  這是宋問第一次,在進士科裡,待完了整堂課。

  宋問卻沒有立馬離開,起身站起,兩手按在桌案上,道:“我也要向諸位道歉。”

  “先前,對你們說的話,誇張嚴重了些。皆不是我的本意。”宋問抱拳道,“諸位皆是未來棟梁之才,敏學,善行。較之他人,無論才學品識,都高出許多。切勿受我影響,妄自菲薄。”

  眾生受寵若驚,連忙道:“先生嚴重了!”

  幾次三番,方寫好一篇文章。

  只是這文章,與先前那空口無憑的論述差之許多。

  眾人如何還能不明白宋問苦心。

  “我等先前,自視甚高,對先生無禮。先生若非如此嚴厲,恐怕我等,也不會聽在心上。”

  “學生未免太過慚愧。說是才學品識,卻只知苦讀,不知踐行。先生所言所語,並無一句差錯。”

  “先生苦心孤詣,若還責怪先生,豈非太不識好歹。”

  “不必如此了吧先生?見識已經輸給您了,如今連風度都輸給先生了。”

  “先生,學生向先生告罪。”

  眾學子齊齊施禮:“請先生勿要怪罪。”

  一派和諧。

  宋問微笑。很好很好。

  於是她拿起自己的東西,頷首告別。

  剛一轉身,視線裡就映入了半張熟悉的老臉。

  傅知山正躲在門後,探出半頭,死死盯著她。

  眼睛中帶著一股決絕的殺氣。

  宋問一嚇:“傅先生?有何事嗎?”

  學子側目看來。

  “宋先生!”傅知山指著她陰惻惻一笑,“總算是找到你了。同為雲深書院的先生,想見你一面,可真是不易。”

  宋問沒臉沒皮的打哈哈:“我記得前兩日你我剛剛見過。不想助教如此賞識宋問。一日不見……”

  “休得胡言!”傅知山喝道,“宋先生,你來書院不久,卻幾番翹掉課業,還帶著進士科的學生一同逃課。我已多次提醒於你,可你……你不但不知悔改,竟還變本加厲!”

  傅知山氣急道:“我書院學風,都要教你給帶壞了!”

  宋問無辜眨眼,指著外頭道:“傅助教。方才已經響過鐘了。”

  “我不是指這次!昨日你去哪裡了?前日你又去哪裡了?”傅知山道,“我雲深書院的學生,從未出過這樣的事情。短短幾天,你究竟是對他們說了什麼?!”

  “嗯……”宋問蹙眉道,“宋某自知與助教相差甚遠。於是,在家苦心鑽研,靜思己過!他們……自學!”

  傅知山煞為失望:“你這人說話,真是不著邊際。你隨我去見院長,我是決計不同意,雲深書院裡留你這樣以為先生的!”

  “誒!助教且慢!”中學子聽聞,匆忙站起道:“想要是誤會,先說清楚的好。”

  傅知山想來正好,學生指控,總比他有用的多,便道:“好,你們也隨我一同前去!”

  傅知山於是揪著宋問與眾學子,一路浩浩蕩蕩朝院長處殺去。

  宋問道:“助教,助教。宋問當真沒有懈怠。只是該講的都講完了。我在或不在,皆是一樣啊。”

  傅知山回頭道:“現在你不必多說!”

  李洵:“傅先生……”

  傅知山打斷道:“你們也不必多說!”

  眾生:“……”

  幾人踏進院長的房間。

  傅知山立馬拉著院長,開始歷數宋問種種罪過。

  越講便越氣憤,真是不思進取,頹墮委靡。哪有一點為人師表的模樣?

  年紀輕輕,原本得大儒賞識,該是前途無量。怎會變成如此模樣。

  他心痛!

  宋問摸摸耳朵,立在一旁,時不時點頭附議。

  院長舉著書,便在兩人之中來回巡視,完全摸不清狀況。

  等傅知山終於說完,院長便問道:“宋先生,想必是有所隱情吧?”

  “並無。助教說的皆是實情。”宋問搖頭道,“只是不想助教原先對我如此看重。慚愧慚愧。”

  傅知山對她道:“傅某比你大幾歲,莫怪傅某說句不好聽啊,勞思逸淫啊宋問!”

  宋問點頭道:“您說的不錯。可宋某,確確實實,已是非常用心了。”

  傅知山:“那我且問你,你為何……”

  “且慢且慢。”院長攔道,“宋先生,請回避片刻,我有幾句話,想問問幾位學生。”

  宋問:“是。”

  待房門合上,院長便轉轉身為道:“你們先生,教唆你們逃課了嗎?”

  孟為道:“不曾,都是學生自己決定的。”

  院長:“那你們先生,可有荒度時日,怠於教學?”

  梁仲彥上前一步道:“先生用意深遠,跟著先生上課,受益匪淺。”

  眾生附和。

  傅知山:“你們先前,不還說宋先生辱罵你們?”

  “罵得罵得。”孟為拍手稱快道,“就是該罵!”

  其余人跟腔道:“不錯,學生不識趣,險浪費先生一番苦心。”

  “說來慚愧,多虧先生,一語驚醒夢中人吶。”

  傅知山:“……”

  不……不該如此呀!

  傅知山一口氣堵著,跺腳道:“你們別怕!該不是他威脅你們了?盡管說,院長自會替你們作主!”

  趙恆笑道:“傅先生是覺得,孟為這樣的人,是受得了脅迫的嗎?我們進士科的人,是那樣容易被威懾的嗎?”

  傅知山點道:“李洵。你來說,你如實說!”

  李洵出列道:“宋先生是我見過,最擔得起先生二字之人。先生微言大義,學生難以領會。循循善誘,誨人不倦。”

  傅知山:“……”

  傅知山一時哭笑不得,搖手道:“你們吶,你們。那唬騙西王村瓜苗一事,又有和解?”

  眾生語塞。

  李洵道:“此事學生確實不大了解,不知真假。只是料想先生,不會騙人。”

  院長:“先將人叫進行吧。”

  於是孟為出來喊人,宋問回到回到房間裡。

  院長問道:“你方才說的瓜苗一事,是為何意?”

  “簡直是無稽之談!”傅知山道,“她竟讓村民,將西瓜的幼苗,嫁到葫蘆的根莖上,再要他們重進土裡。這不是打著雲深書院的名號,在行騙嗎?這,書院對外,該作何解釋?”

  宋問不樂意聽了。這可是後人智慧的結晶啊。

  就是因為他們的不願意接受,得阻礙社會少發展多少年吶。

  宋問道:“助教,您如何就斷定,宋問是在行騙了?可有憑據?”

  傅知山拂袖:“聞所未聞之事,你說誰人能信?莫非宋先生也要來神鬼亂事一說?”

  “聞所未聞,也不能否認它存在的可能啊。”宋問道,“先生飽讀詩書,不也正是因為,想去探求那些未知之事嗎?若凡事,唯有已知,方是可行,那還需求索些什麼?世間又有何意思呢?”

  宋問道:“譬如這蒙恬造筆蔡倫造紙。這紙筆出現之前,誰人見過?誰人聞過。可它不就出現了嗎?”

  傅知山指著她,一時語塞:“你……”

  孟為在一旁拍手:“先生說的極是!孟為相信先生!”

  其余學生跟著無主見道:“學生也相信先生!先生非常人也!”

  “先生年紀輕輕便得孟先生舉薦,必是有所過人之處吶。”

  “歪理,盡是歪理!”傅知山感覺頭腦一陣眩暈,便無意識的下了狠話:“你這若是都能成,我……”

  “你……”宋問一時嘴快,將他卡住的話說下去:“難不成還能割了自己的胡子?”

  傅知山眼睛一瞪:“你——!”

  “助教,您是宋問的前輩,德高望重,磊落坦蕩。宋問確實是取巧了。您看不慣我的行事作風,也是無可辯駁。但卻也證明不了我是錯的。”宋問彎腰恭敬道,“玩笑而已,先生切勿認真。縱然是真的,宋問也不能逼您刮胡子。哪能占了便宜,還得寸進尺?”

  “割!”傅知山決絕道,“若你真是對的,我便割胡,以做賠罪。”

  宋問:“……”

  宋問哭笑不得道:“我真只是隨口一說,並無此意。助教不必放在心上。”

  “不。若是我見識淺薄,誣陷好人,也是割得。”傅知山逼近一步道,“可若是你,在生事造謠——”

  宋問起誓道:“那宋某便自行請辭,絕無二話。”

  “好!”傅知山甩袖,“那便等著!”

  這約便定下了。

  宋問忽然頭疼。

  她其實真無心和這老先生擰巴來著。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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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財在望

  月上梢頭,夜風輕奏。

  燭火一閃,而後一個黑影翻進屋來。

  唐毅低伏在岸上的脊背動了動,抬起頭來。

  黑影道:“別湊的那麼近,傷眼。”

  抬手挑了下燈芯,在一旁坐下:“夜半約我來,是有何好事啊?”

  唐毅將手頭上的東西丟了過去。

  許繼行伸手撈住,展開粗粗一看,滿腦皆是不解:“商業街?這是何物?這真能成?還規劃?這般復雜?你都補全了?”

  “你去找戶部尚書,以及宋太傅問一問,聽聽他二人的看法。”唐毅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有些疲憊道:“或交予太子,讓他定奪。”

  “好吧。”許繼行將東西揣進懷裡,便四處張望:“同你喝兩杯。許久未同你喝酒了。”

  唐毅道:“你還是早些回去吧,別教人看見,免得自惹麻煩。”

  許繼行燭火下半明半暗的臉上,露出一絲譏笑,擺手道:“搞什麼?偷偷摸摸的。所以我不樂意與你見面,總覺得太過羞恥。”

  唐毅也不客氣:“那你盡管留著吧。明日再大搖大擺的從正門走出去。”

  許繼行挑挑眉毛,換了話頭:“對了。先前害你被陛下一通責罵的那位小先生,查清是什麼來頭了嗎?”

  唐毅斟酌片刻,道:“他不是個壞人。你手上的東西,就是他寫的。”

  “既然他不是個怪人,那就同你一樣,是個笨人咯。”許繼行笑著拍拍手道,“國師自然沒空與他計較,那長安縣令卻是閑的荒。初來乍到就敢得罪京中權貴,猜猜他還能自在多久?”

  唐毅捏著手指道:“金吾衛的人近來尤為囂張。難道也要改姓張了嗎?”

  “放心吧,我盯著,造不了次。”許繼行憤而拍桌,“只是陛下一日還肖想著長生不老,這京城就不知道有多少張姓家奴。”

  唐毅看了他一眼。

  國師再一手遮天又如何?那也是遮不過他父親的。

  官拜正一品太保,身兼驃騎大將軍。

  許繼行拍拍胸口的奏疏道:“你若無異議,我便將功勞,送與太子了。”

  唐毅點頭:“去吧。”

  便趁著夜半,又悄然離去。

  宋問與人打下了賭,她倒是氣定神閑,李洵等人卻皆是憂心忡忡。

  整日湊在一起,替她商討對策。

  “先生不會,真是玩笑吧?”

  “或是權宜之計,安民之策?實則真是騙人的?”

  “那可就糟了!”

  孟為拍桌道:“你們幾人,先前不還說相信先生嗎?”

  梁仲彥:“我是相信先生的為人。但先生若真是無奈之舉,也指不定呢?”

  趙恆“先生既然誇下海口,那必然是有所考量的,哪需要我們擔心?”

  眾生沉默片刻,腦海中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這個念頭實在是太罪惡了。

  還是有人忍不住說了出來。

  “若先生原本就是想請辭的,故而借此機會……”

  尾音消散,眾生繼續沉默。

  雖然這是一個讓人悲傷的猜測,但不得不說,它是相當有可能的。

  尤其是和西瓜苗事件的可能性對比起來。

  感覺像是遭到了無言的羞辱和抗議。

  諸生捧著自己破碎的心黯然傷神。

  誤會。

  這裡面必有天大的誤會!

  宋問正甩著手晃進來,在門口大喊道:“李洵李洵!有空沒有?今日陪我去個地方!”

  李洵起身。

  孟為揪住了他的衣袖:“李洵,你要說服先生!”

  諸生凄凄呼喊:“李兄!”

  李洵:“……我盡量。”

  宋問馬車停在書院院前。

  出了學堂,便悄悄問道:“你們方才在嘀咕些什麼?”

  李洵道:“他們覺得先生,去意已決。”

  “哈哈。想太多了!”宋問笑道,“有時候人說的是真話,卻沒有人相信。人做的是好事,也沒有人相信。”

  李洵:“那是世道錯了嗎?”

  宋問:“世道是永遠不會錯的。它只是一個結果而已。錯的永遠是人。”

  李洵追問道:“那先生信鬼神之說嗎?”

  “這就不知道了。世上究竟有沒有鬼神呢?沒人能證明他們存在,也就沒人能證明他們不存在。不過。”宋問話頭一轉道,“沒有親眼所見的鬼神傳說,我是從來不信的。”

  兩人上了馬車,李洵問道:“先生找我去哪裡?”

  “都已經上了車才問?”宋問笑道,“想找你幫我簽幾份書契。”

  李洵:“書契?什麼契?”

  宋問悄悄道:“我找縣衙,租了幾家店鋪,他們又多送了我幾個攤鋪。”

  李洵有股不詳的預感:“哪裡的攤鋪,該不是……”

  宋問嘿嘿一笑。

  “先生,您怎會不知呢?那邊如今清道了,商鋪不值錢!”李洵吸了口氣道,“您租了幾間?”

  “十幾間吧。”宋問搖著扇子道,“主簿說了,如果有,幫我一起找了。順便再送我幾個攤鋪。”

  李洵拍案道:“先生,您怕是被騙了!”

  宋問搖頭晃腦道:“誰被騙還指不定呢。”

  “那麼多商鋪,莫非都是一條街上的?莫非都是那張縣令的?他哪來那麼多私產?”李洵神情,由憤怒轉為失望,嘆道:“這可是天子腳下啊。”

  “錯。你以為,這世間貪污,只有真金白銀的交易這一種嗎?如今誰還會做如此愚蠢的事?”宋問道,“自然不會全是他的。不過那些商戶為了討好他,‘主動’用極低的價租給了他,讓他再用高價轉租出去。後來朝廷放話要清道,消息未傳出去之前,縣令連同主簿,急忙找人重簽了個長期的高價書契。”

  李洵冷笑道:“可真是煞費苦心。”

  “這種小人行徑你就忘了。莫學。”宋問道,“總之如今事情暴露,地價大跌,那些租戶頗有怨言,只是怒不敢言。我一出現,各個樂意之至,巴不得全送到我手上。主簿見了了一樁麻煩,自然也很樂意,幫我轉戶。”

  李洵道:“先生,那些鋪子如今就是燙手山芋。您既然都知道,為何還要伸手去接?”

  “縣令早些知道金吾衛會清道,所以早些處置了那些商鋪。而我覺得他們不會清道,所以我也早些買入,有何錯處?”宋問道,“情報,就是最大的財富。”

  李洵哭笑不得道:“這都清完了,還靠覺得?您覺得可沒有用。連我父親也未曾聽說這樣的事情。清道已成事實!”

  “我賭它不會,所以我選擇買進。”宋問樂道,“找你來嘛,我是怕將來漲價了,他們要反悔。畢竟初來長安,無根無基。可你不一樣。他們難道還有膽子,去找御史大夫毀契嗎?”

  有背景就是好。再也不怕惡勢力了。

  李洵搖搖頭,指著她道:“先生,您是想銀子想瘋了!”

  宋問抬頭,滿足微笑:“想想那麼一大筆銀子,是會容易發瘋的。”

  李洵:“先生,學生是真不懂你。”

  宋問逍遙道:“你不必懂。你盡管按手印便是,只要先生掙了錢,就請你們喝酒。”

  李洵發現自己,真的是看不透宋問。

  一點也不。

  馬車沒多久便在了縣衙的側門。

  宋問同李洵進去,跟著主簿,一次辦完了所有的事情。

  主簿不管這許多。

  她傻也好,另有考量也好。

  總歸要在她回過味來之前,先把事情蓋章定論了。

  叫他有些意外的是李洵的出現,只是李洵百般不願,而宋問固執己見。

  心中不禁譏諷。

  又是一讀書讀壞了腦子的人。

  將公文放到馬車上,宋問心情甚好:“請你吃飯?”

  “省著吧。”李洵甚是無奈道,“我怕您再過兩天就吃不起飯了。還是學生請您吃吧。”

  宋問看了眼日頭:“這時辰,你也該餓了。那不如去我家。我家小五的手藝,還算不錯,也近。吃完恰好送你回書院。”

  李洵也不推辭:“如此便叨擾了。”

  李洵傍晚到家的時候,李伯昭已下朝回來。

  看見他,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哈哈,我兒啊。你可知,那西區官道,可能不清了。”

  “不清了?”李洵愣在原地,下意識的問道:“難道是宋先生的提議?”

  她還有這般通天的本事?

  “你們那宋先生?”李伯昭也是一驚,“這是太子殿下提的奏疏呀。”

  “天子殿下?”李洵道,“那為何今日先生就與我透露了朝廷可能不清官道的事?”

  李伯昭上前一步,正色問道:“你們宋先生,難道認識太子?”

  李洵想了想道:“他方來京城不久。認不認識太子不知道,但他與三殿下的關系,似乎還不錯。”

  “三殿下?”李伯昭蹙眉沉思道,“對了。太子今日說,這起初是少將軍給他提的議啊。”

  這一串串人名連出來,兩人都是有些懵了。

  李伯昭道:“許繼行?可他與三殿下不是素來不和嗎?之前還負氣同殿下打賭,輸了兩匹愛馬。怎還會摻和此事?”

  父子倆這樣私下一核對,立馬止了話頭,決定不再深究。

  李伯昭負手走了兩步,叮囑道:“千萬別與外人說道。”

  李洵點頭:“明白。”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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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久仰大名

  數日之後,西王村便傳回了消息。

  雖然還未開始結果,但接上的幼苗,沒有枯萎的跡像,切實的在生長。

  如此一來,滿城皆驚,堪稱神跡。

  誰見過長著胡蘆根的西瓜?

  那究竟得是葫蘆還是西瓜?

  多數人不信,去看過後,卻不得不信。

  連朝廷都派了專人,去查驗真偽。

  最終被噎的說不出話來。

  西王村不必再怕今年無收,如今還是幼苗,成瓜已被人高價定下。

  不少權貴迫不及待的就想見識一下,這傳說中的西瓜,得是什麼模樣。

  村民掐指一算,照往年收成來算,甚至要多賺個十番不止。

  因此事影響最大的,大約就是那些個算命的了。

  陛下崇尚修仙,長安城街頭就有不少游方術士。

  先前不屑漠視的還好,放過狠話的人,如今只覺得臉頰生疼。

  捂著臉,抱著自己的報牌,開始瞎掰。

  宋問這冷不丁的來這一下,真是讓不少人措手不及。

  消息傳的洶湧,百姓不知道宋問的名字和來歷,卻知道雲深書院。

  此番一來。

  雲深書院被吹得天花亂墜,世間無二。

  一不小心傳得誇張了些,就說書院裡面有一位高人。

  已經得道成仙的那種高人。

  街頭巷口處,還在消化這個消息。

  唯有成仙的宋問,依舊悠哉。

  實在是跟她沒多大關系。

  村民賺錢了,又不會給分成。

  書院出名了,又不會漲薪酬。

  宋問依舊是那個低調的宋問。

  這天她如往常般到了書院,在門口就被等候許久的傅知山給逮著,抓住後急急往裡拽。

  “不要衝動!”宋問安撫道,“助教,助教我知錯了。往後我一定更早來,不讓你發現我逃課的!”

  孟為趴在長階前,看見她的身影,追在後面喊:“先生!先生今日上課嗎?!”

  “上課上課!”宋問喊道,“助教您看,我還得去上課!”

  傅知山道:“上課不急,先等等!”

  傅知山竟然也會說上課不急?

  孟為瞠目結舌。

  看他那架勢,怕拿自己先生出氣。

  回身吼一嗓子,喊了自己的兄弟,跟在兩人的身後。

  傅知山一路帶著人去了書院正廳。院長也在。

  諸位學生隨後湧了進來。

  傅知山將宋問按在椅子上,轉身道:“院長,您來做個見證。”

  院長不明所以。

  “幾日前我同宋先生打賭。後來偶然聽到城中傳言,於是我便去西王村查看,發現確有其事。是我輸了。”傅知山別過臉,搖頭道:“原來真是我見識淺薄。”

  院長說起這事,心情便一陣輕快。在中間打圓場道:“誤會解開便好了。你二人既是同僚,往後好好相處。宋先生你年紀尚輕,可多向傅先生討教討教。可也所學甚廣,怕是知山你也比不過呀。”

  宋問點頭應和:“不錯不錯。宋問莽撞,平日裡多虧助教提點。”

  院長揚手道:“好好好,那上課了。宋先生帶著學生們去吧。”

  “且慢,你還不能走!”傅知山轉手遞給她一把剃刀,“你來割!”

  宋問:“……”

  竟然是要她動手?

  “先前宋某是玩笑話,助教竟還當真了。”宋問干笑著問她身後的學子們道,“你們當真的嗎?”

  眾生搖頭,表示豈會豈會。

  傅知山硬要塞到她手裡:“言出必行。我傅知山還不至於如此老不羞。你盡管割。”

  宋問:“……”

  宋問道:“我不會啊。”

  傅知山道:“隨意割。也不要求你割得好看。”

  宋問見他如此堅持,又看了眼手中的剃刀。

  鋒利的刀刃,將她看得眩暈。往旁邊一遞:“你來?”

  李洵倉惶退開一步:“學生不敢。”

  宋問道:“先生也不敢呀。動刀動劍的多不好呀。”

  他們這邊推搡來推搡去,傅知山看不過,拿起一把剪刀,自己動手,狠心一剪。

  那原本打理整齊的胡須,頓時就像割過的韭菜一樣,只剩了詭異的半茬。

  眾人凝固在原地。

  “既有錯,自當該罰,否則何以服眾?宋先生尊我年長,不忍動手。我也不該逼你。”傅知山摸了把自己的胡渣,“夠了嗎?要不再剪一刀?”

  眾人搖頭,然後又匆忙點頭。

  宋問道:“夠了夠了!”

  傅知山朝她欠身行禮道:“宋先生,從今往後,您便也是我的老師。”

  宋問忙回禮:“不敢當。助教嚴重了。”

  傅知山堅持拜道:“一字便可為師,何況傅某這次,受益匪淺。”

  隨後掏出個手帕,將手上抓著的一把胡須包住。

  宋問兩手恭敬的遞還剃刀。

  傅知山接過,便行告退。

  孟為沒忍住笑出聲來。

  馮文述等人也跟著笑出聲來。

  宋問在後面踹著他們趕緊回學堂去。

  孟為回身道:“先生。院長平日裡不在書院的。傅先生都說要尊稱您一聲先生,在書院裡,您是誰也不用怕了。”

  宋問還未開口,馮文述先行:“此言差矣。先生就沒有在怕的。”

  梁仲彥跟著打趣道:“誰敢來抓先生的錯,怕是要先小心自己的胡子吧。”

  宋問摸著下巴道:“可我這人,偏偏就是喜歡抓別人的錯處。尤其是我學生的。”

  眾學子立馬噤聲,快步逃開。

  宋問的學堂,今日已經被擠滿了。

  除了原先的座位,走道上,還有後排的空地,滿滿當當都是人。

  這都是其他科的學生,慕名來旁聽的。

  他們對嫁接的事情非常感興趣,又對外面流傳的仙道學說不置可否。

  所以來聽聽宋問的講解。

  帶他們來的先生先道:“未經商量便來了。請宋先生勿要責怪。”

  “哪裡?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君子之樂也。”宋問道,“諸學子看得起我,倒是成了我的樂事。必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諸生行禮道:“先生好。”

  狹小的學堂,與擁擠的學子。

  這真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宋問望著他們,仰頭回憶道:“我來這裡的第一課,是講‘土’,當時我的學子們吶……”

  “咳咳!”

  底下一排的誇張的干咳聲。

  孟為打斷她道:“先生,往事已矣!”

  眾生:“已矣已矣!”

  宋問好笑,也不再奚落他們。

  和他們講了一堂課的生物。講些淺顯的。

  雖然大部分學子都沒聽明白,但起碼也知道,所謂嫁接,跟佛道玄說是無關的。

  早上課業結束,宋問便收了東西,准備回去。

  從書院中央的長階上下來,被一人攔住去路。

  “宋先生?”那人上前,淺笑道:“久仰大名。”

  宋問打量他兩眼。衣著華貴,氣質彬彬。

  看著比她小上兩歲,十七八的模樣。

  不是雲深書院的學生。

  公子道:“方才在外面聽了先生半堂課,真是茅塞頓開。”

  宋問:“你聽懂了?”

  那人微微一愣,又笑道:“怕是我太愚鈍。只聽懂了個大概。”

  宋問轉而笑道:“公子有把折扇,我也有。真是有緣。”

  “哦?”公子看了眼手裡的扇子,“唰”一打開搖了搖,笑道:“朋友送的。”

  宋問看清扇面,卻是眉毛一挑,推開半步,再行施禮道:“宋問見過太子殿下。”

  唐清遠動作一滯:“先生見過我嗎?”

  宋問道:“這把扇子,宋某在三殿下那裡見過,看他很是珍惜。如今在您手上,便也應該猜到,您的身份了。”

  唐清遠低頭看了眼手裡的折扇:“原來是我奪人所好了。回去便還給三哥。”

  宋問繼續道:“二位殿下真是兄弟情深。”

  唐清遠問:“宋先生與我三哥,交情甚好。連這種小事也知道。”

  “說不上交情。不過於城門一案,見過兩次而已。”宋問又退開一步,疏遠道:“宋某素來喜拘泥小節,上不得台面。”

  “先生實在過謙了。說到這城門一案,確實是我考慮不周。好在為時尚晚,已向父親請奏。”唐清遠道,“我想整頓官道,將其改為商鋪聚集之處,先生您看,可行嗎?”

  “哦——?”宋問眼睛眨了眨,饒有意味道:“敢問殿下,是想如何整頓?”

  唐清遠道:“封鎖官道,車馬不得入內。召集不同各行的商人,來開設商鋪。再行舉措,吸引百姓來此。”

  “哦——!這想法實在是……超前!”宋問拖長了音,嘖嘖稱奇,抱拳敬佩道:“殿下愛民如子,慧眼獨具,實乃萬民之幸也。”

  “過獎了。”唐清遠沒體會到她的陰陽怪氣,笑道:“先生若是感興趣,不妨一起小酌兩杯,探討探討?我也想聽聽先生的意見。”

  “這……”宋問摸摸自己的肚子,煩惱道:“恰是不巧。近日腸胃不順,喝不了酒。”

  唐清遠:“那便去品茶。春風樓的茶,倒還是不錯。”

  宋問致歉道:“若是品茶,宋某已與人有約。先行告辭。”

  唐清遠喊她一聲,但宋問腳步極快,連走帶跑,已經離開老遠。

  唐清遠對兩件事情感興趣。

  一是孟樂山的舉薦。二是所謂的嫁接。

  所以他才親自前來。

  這宋問初見他時還有親近之意,得知他是太子後,便避之不及。

  唐清遠站在原地,蹙眉沉思。

  莫非是唐毅和她說了什麼?

  宋問是很想告訴他的。

  不,就是覺得那場面太尷尬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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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君子報仇

  翌日,朝廷便迅速頒出公文。

  由戶部主管,清點街道商鋪。

  封鎖官道,招攬商賈。正式著手商業街。

  消息一出來,宋問便迫不及待的去找了唐毅。

  唐毅正捧著一盆從村民手中買回來的瓜苗,來回翻轉觀察。

  守門僕役進來稟報:“殿下,一位叫宋問的先生來訪。”

  唐毅手一抖,險些將盆栽摔下去。

  他匆忙將東西塞給聞樂道:“快,快藏起來!”

  聞樂捧著那盆瓜忐忑道:“藏哪兒呀?”

  唐毅:“別讓他看見的地方。就藏我床底下去!”

  “好嘞!”聞樂應了一聲,埋頭直衝向唐毅的寢居。

  僕役看傻了眼。

  唐毅朝他一拂袖:“讓他進來。”

  僕役躬身道:“是。”

  轉身出去放人。

  唐毅重新在上首端正坐好,深吸口氣。

  手指順著衣擺理了一道,然後搭在膝上。

  門口便已傳來宋問蕩漾的喊聲:“殿——下~~”

  唐毅:“……”

  宋問轉著折扇到他面前,瀟灑一抱拳,笑道:“三殿下,別來無恙啊。”

  唐毅頷首。

  他們應當不是很熟稔的。

  唐毅一臉嚴肅問道:“何事拜訪?”

  “說來也短。”宋問自顧著坐到他身旁,小聲道:“昨日太子殿下來找我了。”

  唐毅偏頭:“有何事?”

  宋問說:“我發現太子殿下也是很有意思的一個人。”

  唐毅:“怎麼?”

  宋問:“他來找我,說要給我介紹一下,商業街的事情。然後請我吃飯。”

  唐毅:“……”

  宋問道:“於是我稱贊了他的才華,然後拒絕了他。”

  唐毅默默扭過頭,眺望遠處。

  第一次,有些同情他這位弟弟。

  不過,他也同情自己。

  宋問一巴掌拍在他的大腿上,露齒微笑:“再然後我就決定,來找你吃飯了呀!”

  唐毅將她的手揮開,閉著眼睛推理了一遍她的邏輯。

  失敗了。

  “這跟你要來找我吃飯有何關聯?”唐毅絕情拒絕道,“不去。”

  宋問一手撐在桌上,朝他那邊靠去:“我來找你吃飯,是因為前兩天的事情。”

  唐毅脊背一僵,又挺直了一些。嘴裡悶哼道:“嗯?”

  宋問抖著腿,高深道:“一切皆如我所料,所以我來找你了。”

  唐毅:“到底什麼?”

  宋問:“隨我一同前去。”

  唐毅:“去哪裡?”

  宋問攤手:“自然是去縣衙啊。”

  “去縣衙做什麼?”唐毅五官一皺,扭過頭道:“不去!再也不去!”

  宋問:“誒?不去怎麼報仇?”

  唐毅疑道:“你和他也有仇?”

  “那倒沒有。”宋問很有自知之明道,“不過他可能,即將跟我有仇。”

  “都什麼和什麼?”唐毅心情煩躁,很堅決的重復:“不去。你自己去。你走吧。”

  這般大的火氣?這不是還耿耿於懷嗎?

  “你不去我還去做什麼?”宋問道,“他將你拒之門外,我也頗為氣憤。所以,才來找你組團報仇的呀。”

  “他將我關在門外,那是我的事。何況!”唐毅咬牙,一字一句道:“他只是恰巧不在而已,並非拒我於門外。”

  這麼愛面子。

  宋問無語,搖搖手道:“成成成,你怎麼說都成。我為了君臣綱紀,看不慣他的所作所為成嗎?可是商業街那事兒,不是都已經說好了嗎?如今終於順利施行了,怎能不到他眼前晃一晃,給他堵堵心?”

  唐毅偏頭一想。

  才發現她指的是商業街,不是嫁接的事情。

  不過有點道理。

  “富貴不歸故鄉,如衣錦夜行啊。”宋問握拳道,“就是這份期待,才讓我樂呵到了今天。殿下,您不是要讓我失望吧?”

  唐毅松了口風:“那你想怎樣?”

  “他如此貪財,要他難受,自然是要誆他一筆。”宋問往手心裡砸了一拳,陰森笑道:“把他喊春風樓裡大吃一頓。帶上我那一幫吃貨學生,不信吃不哭他。”

  唐毅哼道:“他怎麼可能會答應?他怕是連見你都不肯。”

  “我說去請他吃飯就成了。”宋問昂頭道,“你不懂,他一定會答應我的。”

  唐毅斜眼道:“小人得志。”

  宋問挑眉一笑。

  唐毅扭頭,對外面喚道:“聞樂,去將我那件新制的披風拿來!”

  縣衙內,縣令張炳成看著桌上的一疊公文,怒火中燒。抓起硯台往地上狠狠砸去。

  那上好的歙硯,瞬間便裂做兩半。

  張炳成怒吼道:“這宋問,究竟是誰!!”

  宋問是很想回答他的。

  她不過是一個,曾被他攔在門外,等待著,創造奇跡的少年。

  衙役正巧走進來,稟報道:“老爺,門外有一位叫宋問的人求見。”

  來的這般巧合,張炳成倒是很想將人抓了出口氣的。

  “不見!”張炳成怒道,“他竟然還敢來?叫他趕緊滾!不然就大牢裡見!”

  “且慢!”一旁主簿攔著他道,“老爺。我覺得,這事應該尚有轉機?”

  張炳成吼道:“哪裡來的轉機!難不成你還真去御史家毀契不成?這少了一大批的商鋪,如今如何與戶部解釋?他們定會懷疑是我中飽私囊!”

  主簿腹誹道:你倒是想。可惜沒這本事。

  主簿道:“老爺莫急,或許這宋問,是主動來交還的也說不定。”

  張炳成緩出兩口氣:“哦?”

  “老爺您看,太子上奏這事,連您也不知道,這宋問一升鬥小民,又如何會知道?她來這裡高價租了那麼多的商鋪,怕本是想討好您的。誰能想到朝廷會變卦,反弄巧成拙了。”主簿上前一步勸道,“他總不會無緣無故的又來找您。還明知您是在氣頭上?老爺,您還真得去見他。指不定他這次來,就是來向您示好了。”

  張炳成回過味來,點點頭。心中倒也定下些許。

  下側衙役接著道:“他是乘的三殿下馬車來的,三殿下或許也來了。”

  張炳成瞪眼:“他又來做什麼?”

  趙主簿道:“這三殿下如今,找您也無事,怕是跟著宋問一起來的。”

  “這宋問竟是三殿下的人?”張炳成揮手道,“去不得去不得!一並打發了!”

  趙主簿道:“老爺,老爺且聽我說。這宋問初來京城,怕是不知道京城的狀況。可能見三殿下出身權貴,便巴巴貼了上去。可這奏疏是太子提的,宋問既然與三殿下交好,便不可能與太子交好。更說明了他不可能知道商業街的事。那我們先前的猜測,應當是對了八‥九不離十。”

  張炳成聽在耳裡,揪著手指,很猶豫啊。

  一邊,是大把的銀子和商鋪。

  另外一邊,是他那倔強的驕傲。

  趙主簿再接再厲:“老爺,這宋問來找你,或許就是知道自己搞砸了,想再送您個人情。您只要見他一面,這些煩心事便可引刃而解。不管他說什麼,盡管敷衍兩句,不必全然答應。先將這邊的事解決了,又有何關系?”

  張炳成咬牙拂袖:“此人真是愚笨之極!你看看他做的這些事啊,哪件是做成了的?討好討好,他這麼笨的人,討好了我,又能做成什麼事!”

  趙主簿阿諛道:“是是是,老爺說的是。”

  衙役小聲問道:“那……見還是不見?”

  張炳成很是嫌棄道:“見!”

  那衙役領命跑出去,沒多久又跑了回來,道:“老爺,人已經走了。就留了這封信。”

  張炳成不悅道:“什麼?”
  竟弄得好像,是他非要見他似的。

  心中對宋問的印像立馬又壞了兩分。打算事成以後,就好好羞辱他一番。

  趙主簿拆開信封一看,是張請柬。

  請兩位今晚,於春風樓一會。

  “就這一張破紙,也想請動本官?”張炳成將它丟到地上狠踩一腳,“當本官是誰?半點誠意也沒有!”

  凡是和唐毅一起的,他通通看不慣。

  趙主簿跟著批判道:“這宋問,怕是個書讀傻了的愚人。老爺切勿與他計較。就去看看又何妨?他既然設在春風樓,先前出手也闊綽,想是家中有些積蓄。去見他一面,總不會不好。”

  張炳成點點手指,勉為其難道:“那就見吧。”

  趙主簿哈腰應下,心中卻在狠狠唾棄。

  蠢鈍如此,偏還自命不凡。

  去收人銀子,也是這幅作派。

  若非有國師罩著,哪能過得這般痛快?

  宋問窩在馬車裡,畫此刻張炳成那張猙獰的臉。

  “我不把他捧在手心裡,就能氣他一氣。”宋問哈哈笑道,“因為他是小公舉呀。”

  唐毅:“……”

  唐毅:“你確定他真會來?”

  那麼多的學生,還設在春風樓。要是結賬的人不來,他怕宋問會傾家蕩產。

  “不怕人聰明,也不怕人貪婪。就怕人不夠聰明,還偏偏不夠貪婪。”宋問說,“人不來我們就先不點菜唄。難不成坐一會兒也得收錢?收錢就收唄,坐坐的錢我還是有的。”

  這去人春風樓,占大半個店,就只是坐坐。

  唐毅覺得自己是丟不起這個人的。

  但宋問丟得起。

  因為她不在乎。

  聞樂在門口偷瞄回來道:“衙役出來,將請柬拿進去了。”

  宋問拍手道:“看!說什麼來著?他肯定會來見我的!”

  唐毅:“……”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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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行商不易

  兩人這邊說話,馬車已經到了雲深書院。

  宋問跑進去,對著自己的學生宣布。

  “今日晚間,我在春風樓設宴請客,所有人不得缺席!”宋問扒著門口道,“有朋友的可以帶朋友,放堂即可以動身了。我在春風樓等你們。”

  隨後又一陣煙似的消失在門口。

  孟為手中的筆掉到了案上,呆呆道:“先生知不知道,春風樓,是長安城裡,最貴的一家酒館?”

  宋問與唐毅,先去春風樓裡占座定位。

  兩人來的較早,點了幾疊小菜。

  到了申時三刻,雲深書院的學子結伴來此。

  眾學子到了二樓,未料到,還真看見了宋問。

  而且她竟一口氣包了四張大桌。

  宋問眼睛一亮,叼著筷子興奮道:“都隨意坐,想吃什麼點什麼,千萬別客氣!”

  諸位學子卻站著不動。

  他們是知道這春風樓價位的。平日裡來喝喝茶,談談風雅倒是可以。

  這麼一幫人來大吃大喝,先生怕是吃不起。

  馮文述道:“先生。即是請客,在意不在形,我們隨意吃些便好了,何必來這春風樓呢?”

  孟為跟著委婉道:“先生,這春風樓的東西學生還真吃不習慣。不如去北街的酒館,學生請客。”

  諸位學子附議道:“不錯不錯。”

  “噓——!”宋問一指抵著嘴唇道,“今日就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不要壞了我的好意。”

  那邊樓道口傳來一陣腳步聲。

  跑堂領著張炳成上來,殷勤道:“老爺,這邊請。”

  人上了樓,露出面來,雲深書院眾學子,皆是臉色一黑。

  竟是張炳成!

  張炳成也是臉色一黑。

  這什麼意思?

  沒有包廂也罷,還帶著這麼多無關人士,當他是什麼人,隨意打發?

  這宋問也太過不識好歹!

  趙主簿有些遲疑。

  請了這麼多人,莫不是有所圖謀?

  見機行事吧。

  宋問指了左側的位置,笑道:“張老爺來了。老爺請坐這裡。”

  正首坐著唐毅,眯著朝他瞪了一眼。

  趙主簿扯了扯張炳成的衣袖,張炳成不情不願的扯出笑臉,拜見道:“原來是三殿下,下官見過三殿下。”

  唐毅不輕不重的點了下頭。

  宋問回身招呼道:“都站著做什麼?人來齊了,坐呀!”

  幾位學子抖抖衣袍,坐到旁邊的桌上。

  “這兒空著!”宋問拍了拍自己的桌道,“不要擠在一團,怎麼好吃?李洵,馮文述,還有那邊,你們幾個都過來。”

  張炳成五官一揚。

  李洵?

  李洵等人在宋問下位入座。

  張炳成笑道:“李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啊。”

  李洵敷衍道:“過獎。”

  張炳成還想說,宋問打斷了他的話,喊道:“吃,隨便吃!梁仲彥,你吃過這裡的燕窩海參魚翅嗎?”

  梁仲彥起身答道:“未曾。”

  宋問大手一揮,豪氣道:“那就各桌都來上一盤。大盤的,不必吝嗇!管飽!聽聞這裡手藝好,嘗嘗鮮!”

  跑堂被這群人震驚了,幾乎抑制不住唇角的微笑,還是提醒道:“客官,這價錢……”

  “嘖。”宋問聞言立馬不悅道,“瞧瞧我們這桌上都是些什麼人!堂堂三殿下,唐堂縣太爺。說價錢,你這是一種侮辱啊。”

  跑堂立馬哈腰道:“是是是。客官還想點什麼?”

  “還想吃什麼海鮮?盡管挑自己喜歡的。”宋問扭頭道,“張老爺,您想吃什麼?”

  張炳成哼了一聲,側過臉點道:“清燉蟹粉、紅煨魚翅、香酥悶肉……”

  一連點了十多道春風樓的招牌菜。

  然後輕飄飄的,帶著絲挑釁意味的看了眼宋問。

  怎樣?今日不吃垮他,他就不姓張。

  哪知宋問不見肉疼,卻是眼也不眨道:“老爺點的,各桌都再來一份!”

  張炳成目光一沉。

  莫非這宋問,真深藏不漏,大有來頭?

  趙主簿也是多看了她幾眼。

  此人行事乖張,難以琢磨。

  卻也來歷成謎,不容小覷。

  幾位學生皆是驚得要拿不住筷子。

  他們先生,莫非是什麼巨賈不成?

  春風樓不愧是對得起它的價位。

  上菜速度極快。

  掌櫃也知這幾人不可怠慢,催著後庖加緊烹飪。

  馮文述道:“吃吧。既然已經點了,大家都吃。別留著浪費。”

  宋問贊許道:“馮文述同學,就是聰明。大家不必拘束了。”

  張炳成抿了口酒,問道:“宋先生家中,是做什麼營生的?”

  宋問道:“我父親,是一名商人。所以我身上帶著些余錢。”

  原來是個地位低下的商賈。

  張炳成不屑呵了一聲,在眾人聽來甚是刺耳。

  張炳成道:“行商之人,多是不義。”

  眾人都以為她要發火,宋問放下筷子,一臉大為贊同道:“老爺您說的可真是太對了,行商的確不易!”

  “這要真說來,該是有兩點。一,辛苦。日日三更起,五更眠。平日裡少不得東奔西跑。要外出跑商,更是許久見不著家。外人總以為日子過得蠻好,但其實吶。”宋問咋舌,不忍回憶道:“這出門睡得不安穩,吃飯吃得不習慣。衣食住行,皆是講究不得。風霜雨雪,哪有一日敢耽誤?這進店的客人,各個都得捧成大爺。銀子是有了,卻一點也不逍遙啊。”

  張炳成道:“呵,這多是自作自受吧?”

  宋問打了個響指:“老爺一語中的!我看,他們也是自作自受。”

  眾生放下觴觥,就聽她說。

  宋問手指敲著桌面,感慨道:“這便是我要說的第二點。”

  “這世間有許多事,是不足為外人道的。可也有許多事,是不願與外人道的。”宋問長嘆口氣,悵然道:“我尤記得,當年錢塘大雪,父母看管不慎,一幼子落入湖中。當天的湖面,都已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孩子落下去,只撲騰了兩下,便掙扎不了。”

  眾生皆是緊張的倒抽一氣。

  宋問呲牙:“父母痛哭,路人觀望。是一位金店掌櫃,脫下衣服便直接跳了下去。嘴唇青紫的將孩子舉了上來,救了人一名,自己卻險些被凍死。”

  李洵唏噓道:“勇士也。”

  “不錯,是勇士啊。”宋問下一刻卻嚴厲批道,“可他卻做錯了。他做了好事,卻埋在心裡。不外宣,不張揚。久而久之,便被人忘記了。”

  眾生皆有些騷動。

  李洵道:“先生,舍身取義,又不圖回報,這不是君子所為嗎?何錯之有?”

  “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宋問拿著一根筷子敲桌道,“他錯在沒讓那些愚昧的人都知道,這人性好惡,與所職營生是無關的!他錯在,沒有讓別人知道,這利與義,並非是衝突不可得兼的。他錯在,讓那些輕視,小覷,羞辱他的人,都成了空言無補,目光短淺的小人!你們說他錯沒錯?”

  眾學子齊聲道:“錯了!”

  宋問道:“這便是我要說的第二點。各行各業,皆有惡人。這商人一貫唯利是圖的表像,便是這些惡人,張揚出來的。這惡人張揚好人卻不張揚,無怪乎外人會誤解。所以他們錯了。所以,他們的確是自作自受!”

  宋問舉著筷子給諸位教導道:“這行商行商,究竟是不義在哪裡了?靠的是自己的手,自己的汗,皆是毫釐掙來的,有何見不得人地方?總好過那些備位充數,靠著中飽私囊,卻顧盼自雄的人好多了吧?本就應當堂堂正正的說出來!讓眾人都知道,何必藏著掖著,是不是?”

  諸學子強忍著笑,更大聲的答道:“是!”

  張炳成被暗諷了一頓,臉色陣黑陣白,狠狠剮了她一眼。

  馮文述給宋問倒酒,忍笑問道:“先生。這行商,真如此不易啊?”

  宋問道:“能說的出來的苦,那都不叫苦。只能留在心裡自己品味的,那才是又酸又疼。”

  張炳成一手拍在桌上,哼道:“宋先生方才說的,是誰啊?”

  “自然是於心有愧的人。”宋問眯著眼,反問道:“老爺,你於心有愧嗎?”

  張炳成憤欲離席,已經起了一半,又聽宋問大聲笑道:“玩笑玩笑,像老爺這般高風亮節之人,必然是不懂他們這些蛆蟲的心思的。”

  張炳成差點脫口而出,聽你娘的狗屁!

  宋問又接著道:“老爺一片赤膽忠心,為國為民。公而忘私,國而忘家。如何不教人欽佩?宋問早有所聞,只是一直無緣得見。今日竟夙願得嘗,實在是,喜不自勝。快哉快哉!”

  張炳成稍有遲疑。

  實在是宋問的表情和語氣,都顯得太過情真意切。

  眼中甚至還帶著點點淚光,教人不得不信。一時被說得動了心志。

  莫非方才真不是在嘲諷他,只是他自己想多了,意會錯了?

  趙主簿看他模樣,覺得委實丟人。

  別過了臉,暗自搖頭。卻沒有開口。

  只要張炳成不生氣,他就求之不得了。

  對方的面子,和他沒有半點關系。

  又有哪個給他送錢的人,是真的瞧得起他的?

  只是沒有哪個,和宋問這般大膽而已。

  趙主簿朝宋問白了一眼,示意她不要太過分。

  宋問呵呵笑著端起酒,朝他敬了一杯。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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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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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發表於 2018-3-8 00:48:51 |只看該作者
第19章 連吃帶拿

  宋問不給他反應的時間,指著道:“來,李洵,快給老爺敬杯酒。”

  李洵起身,對著他一飲而盡。

  張炳成不能不給李洵面子,便也喝了一杯。

  李洵坐下,親自給旁邊的孟為的滿上酒。

  孟為又站起來,對著張炳成道:“學生孟為,也敬張縣令一杯。先干為敬。”

  張炳成吸了口氣,又跟著喝了下去。

  緊跟著是馮文述。

  張炳成手中的酒,根本停不下來。

  喉結一動,這是要合伙來灌他?

  伸出手制止道:“點到即可,過猶不及嘛。大家就不用勸酒了。”

  “趕緊吃。”宋問又催促道,然後夾了兩筷子蝦到唐毅碗裡,朝他擠擠眼。

  唐毅:“……”

  唐毅實在是太低調了。

  張炳成總算想起來還有這麼一個主。指著唐毅笑道:“三殿下都在這裡,你們怎能不向三殿下敬酒?”

  聞樂道:“我家公子不勝酒力。”

  張炳成:“那定也是能喝一杯的。殿下不喝,莫不是不給下官面子?”

  唐毅扯出冷笑。

  宋問咳了一聲,提醒道:“張縣令,這殿下,可是殿下啊。”

  人家皇親國戚,給你個毛面子?

  張炳成:“……”

  趙主簿嘆了口氣,繼續搖頭。

  蠢成豬了。

  張炳成鼻間重哼出一氣,心情煞為煩躁。

  看著宋問與唐毅,更是越發不順眼。

  只是李洵在此,他不敢太過明顯。怕就傳到御史大夫和那幾位老臣耳中。

  只能放軟語氣,賠笑道:“是心意,不是面子。下官真是喝多,失言了。”

  而後喝干了手裡的酒,轉身道:“城門案已了,三殿下居功至偉,你們此前不是饒有興趣嗎?怎能不敬殿下一杯呢?”

  李洵道:“方才張縣令教訓的是,點到即可。殿下既然已經說了不勝酒力,我等哪有道理,再灌三殿下酒喝?”

  眾生皆道:“是啊是啊。”

  張炳成:“……”

  張炳成改而望向宋問。

  唐毅他不敢多造次,宋問一介草民,他還是可以的。

  宋問脊背朝後一靠,無辜的看著他。

  “說起城門案。”

  張炳成將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本官原以為,雲深書院,身為長安名院。從底蘊與學風來看,學子當都是極為嚴苛自律的。只是為何,我最近聽聞,該在授課的時候,學子卻不在書院呢?”

  宋問道:“老爺您錯了。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千裡之行,始於足下嘛。”

  “我看不是。外界可都在傳,是某位先生帶著他們玩樂,才敗壞了學風。以往這雲深書院的先生,都是才名遠揚的大家。”張炳成笑著問道,“宋先生,任教幾年了?”

  “韓愈道:‘吾師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後生於吾乎?是故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宋問微笑道,“有沒有資格被稱為先生,只應當與個人能力有關。我能教會他們不會的,那任教過幾年,又有何所謂呢?”

  張炳成眼睛一翻。

  咬文嚼字,他怕是比不過宋問。

  “說的……有理。”馮文述求知道,“先生,韓愈是誰?”

  “看,這就是師也。”宋問回答他說,“一位你不知道的人才。”

  馮文述:“……哦。”

  這張炳成不停的找宋問麻煩,只是總也學不好。

  一而再再而三,三卻勇了。

  那麼多吃的,也沒能堵住他的嘴。

  張炳成道:“宋先生教什麼?”

  宋問:“經義。”

  “哦。經義。”張炳成道,“既然是教經義的,怎麼又帶學生出來喝酒,又帶學生出去逃課呢?這是在行哪本經文的義理?”

  “非也非也。”宋問點著筷子,“馮文述,是以《大學》始教……?”

  馮文述起身背道:“是以《大學》始教,必使學者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窮之,以求致乎其極。至於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貫通焉,則眾物之表裡精粗無不到,而吾心之全體大用無不明矣。此謂物格,此謂知之至也。”

  宋問笑道:“不錯。這世間萬事萬物都是互有聯系。任何看似不起眼,無大用的事物,若是細心去鑽研,便會發現並非如此。孔聖的論語,所言所感,不也都是基於一些人之常情嗎?孝悌仁善,以己度人。這不是只有君子該做的,這應當是人人都該做到的呀。”

  眾學子點頭附議。

  宋問面向大家,微笑:“所謂明察秋毫。不正是從微毫之中,從已知之中,去探尋那些未知之裡,這才是《大學》的深意呀。此謂知之至也。”

  眾學子拍手應和。

  宋問:“張老爺,您覺得呢?”

  張炳成辯不過她,又是哼了一聲。

  趙主簿看不下去,覺得這宋問今日是存心找茬來了。根本意不在歸還商鋪。

  扭頭對張炳成道:“若無其他人,老爺,我們還是回去吧。縣衙還有一干公務呢。”

  宋問哪能讓他走?

  “且慢且慢!”宋問道,“這方酒過三巡,哪有走的道理?”

  李洵起身道:“縣令如此關心我等學業,實是慚愧。再敬您一杯。”

  張炳成笑著受了,陪他喝了一杯。

  宋問端起酒道:“不過,說起這城門案,宋問的確要敬殿下一杯。請請請。”

  唐毅不明所以。

  宋問挑挑眉毛,示意他喝。

  唐毅便喝了一杯。

  宋問又給了倒了一杯,唐毅再喝下。

  如此灌了他三杯。

  宋問咂嘴:“好酒!”

  唐毅蹙眉。

  還好酒?

  人要是走了,看誰來討錢。

  “呀——!”宋問轉了個視線,忽然驚呼道:“殿下,我看您,兩眼無神,臉色發白,似乎是喝多了,有些神智不清了吧?”

  唐毅:“……”

  宋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喊道:“殿下,殿下?聽得到我在說什麼嗎?”

  聽的特別清楚。

  唐毅背著張炳成翻了個白眼。

  “咦?”宋問關切道,“當真如此不勝酒力?聞樂,還干站著做什麼?快扶住你們公子!”

  聞樂:“……”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吶。

  宋問過去拍了拍唐毅的肩膀:“殿下莫非是喝多了想吐?來,我帶您下去走兩圈,先醒醒酒。”

  唐毅心底是一萬個拒絕,揉揉自己的額際,表情很是痛苦的站起來,任人扶著下樓。

  “失陪了,馮文述,你們先招待著,切莫怠慢了老爺。”宋問裝模作樣的和幾位學生交代,然後扭頭衝下面喊道:“跑堂,快沏壺茶來!”

  三人一路下了樓梯,來到大堂。

  掌櫃的親自出來招待:“客官這是,喝醉了。”

  宋問道:“是啊,不勝酒力,多喝了兩杯。”

  唐毅硬著頭皮點頭。

  掌櫃看了他兩眼。

  覺著不像啊。

  喝醉了,怎麼臉一點也不見紅?

  他趕忙倒了杯茶過去,唐毅兩指一擋,推離開去。

  宋問抬手指道:“掌櫃的。您這木雕不錯啊。栩栩如生,雕工了得。”

  掌櫃順著看去,笑道:“客官好眼力。這是我請江南有名的木雕師傅雕的。擺在店中,添些靈氣。”

  “這春風樓就是不同一般。如此有品味!”宋問直接過去,伸手拿了過來,豪氣道:“我買了!我出雙倍的銀子買。結賬的時候,記得加進去。”

  掌櫃震驚道:“這……本店不賣雕制品。”

  唐毅:“……”

  對此人的無恥程度有了新的認識。

  竟然連吃帶拿,真是一點也不害臊。

  宋問眼睛一轉,又是驚呼道:“哇——!這是核雕吧?簡直鬼斧神工!看這鳳戲牡丹,剛勁有力,線條分明。堪稱人間絕品。”

  掌櫃快步過去,想搶過來。

  宋問先他一步拿起,往自己懷裡揣,沒臉沒皮道:“買了!雙倍價錢,千萬別跟我客氣!盡管開價!”

  掌櫃捂住眼睛,痛得“哎喲”一聲。

  誰與她客氣?

  心肝兒都在泣血。

  他的館藏,又沒了一件!

  宋問搜刮夠了,沒再看見喜歡的。也不給那掌櫃勸說的機會。

  將木雕夾在腋下,然後拖住唐毅的手臂,急切道:“殿下,您是不是快不行了?”

  唐毅額頭青筋暴起。

  是快忍不住了。

  從配合她開始就是個錯啊!

  怎麼還不走!

  宋問神色張皇的對那掌櫃道:“不行了你看,三殿下臉色如此蒼白。我得趕緊送他回府就醫,快去結賬。哦對,你到樓上去,找一位叫李洵的人。找他即可。”

  掌櫃也有點慌了,管不得許多,點頭護送他們出去。

  宋問走兩步,又一個急回頭:“記得,千萬不要讓張縣令結賬。他是我的貴客,這於禮不合。就找李洵即可。”

  掌櫃道:“明白的明白的。”

  這樣一頓胡點,哪敢叫張炳成結賬?

  他可不敢開這口。

  唐毅幾次想掙脫宋問的桎梏,都被緊緊抱住。

  在她的攙扶下,走上馬車。

  聞樂跟著坐上車轅,抓緊韁繩,迅速逃離。

  宋問癱在一邊,幾欲笑翻。

  唐毅整整衣袍,甚是嫌棄道:“你就把你的學生們丟在這兒了?”

  宋問道:“怕什麼?難道張炳成還能先走,讓其他人去通知御史大夫,來春風樓贖兒子嗎?”

  除非是活膩了。

  要知道大半的菜可是他點的。

  宋問捂著心口,鄭重申明道:“那是他心甘情願要自己付的,與我無關啊。”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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