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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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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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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發表於 2018-3-8 00:51:33 |只看該作者
第30章 專治不服

  進士科乙班學子,謹遵宋問教誨,決定著手收集一下,長安城裡的一眾未決懸案。

  只是他們接觸不到刑部的檔案,也還沒蠢到拿此事去問家中的父母,於是選擇了深入基層,進行群眾調查。

  這街頭巷尾流傳的疑案,那就多了。

  而且玄幻到讓他們懷疑人生。

  這些街頭巷尾坐著的群眾,似乎不大懂得,不要添油加醋這句話的內在涵義。

  武舉科的學子,放堂也出來閑逛。

  來來回回就看見好幾個進士科的學子,湊在茶館街頭,聽人在說書般的講故事。

  竟還在一旁女提筆認認真真的記下了。

  簡直著魔了般。

  刻意在他們面前晃了兩趟,都沒能引起注意。

  真是好奇死了。

  最終,黃世謙代表眾人,走過來搭話道:“你們在做什麼?”

  馮文述不耐道:“沒看見嗎?我們在打聽事情。”

  黃世謙不可置信道:“就打聽這些街頭傳聞?做什麼?你們不是瘋了吧?”

  馮文述隨口道:“不瘋怎麼能救人?”

  張炳成都瘋了。

  黃世謙品味了一下,然後道:“你們要救鄭會?”

  馮文述:“不然?”

  “可這和救鄭會有何關系?”黃世謙問完,又品味了一下。

  想到什麼,臉色驟變道:“散布謠言,擾亂民心,可是大罪啊!”

  馮文述抬起頭,很是無語的看著他:“你哪裡看見我在散布了?我說了我這是打聽!”

  黃世謙擔心他們衝動,做出些什麼,嘀咕道:“這是鄭域的家事, 人家鄭域也沒讓你們管,你們亂插手什麼?”

  馮文述將紙筆一摔,站起來道:“呵,我還以為,你們這些武夫唯一可取的地方就是重義氣,如今看來,這唯一也沒有了。果然還是一無是處。”

  黃世謙頓時大怒,自己好心,對面不領情便罷,卻還這樣不講道理。

  梗者脖子道:“你什麼意思!”

  “你又是什麼意思?”馮文述針尖麥芒,毫不相讓:“我們要做什麼就做什麼,豈容你置喙?”

  兩人一吵起來,聲音放的大,周圍的學子見勢便都圍了過來。

  進士科學子:“果然就是想打架的,我看你們是等許久了。”

  武舉科學子擼袖子:“你們不也是?這次你們先生不在,總算沒人攔著。”

  進士科:“公平些!你們練的就是打人,我們三對二!”

  武舉科:“你們還練的就是陰險呢,怕二對三都擋不住你們的陰招!”

  兩邊出口,皆很惡毒。

  忽然一人從旁邊鑽了進來,照著兩邊的腦袋,各是狠狠敲了一下。

  隨後一道勁風掃來,一側的人群開始歪倒。

  各個撞在一起,摔了一地。吃痛叫喚。

  宋問站在兩邊人馬的中間,罵道:“一群傻逼,竟然當眾鬧事?”

  諸學子仿佛見鬼了一般看她。

  怎麼每次做壞事,都能讓她撞著。

  宋問高舉著手道:“林唯衍,剛剛誰想動手,跟他們比個痛快!”

  握著長棍的林唯衍耍了套花式,然後一棍敲在地上。

  那巨大的震聲過後,似乎還帶著嗡嗡的回響。

  林唯衍宛如戰神再臨,冷冷俯視著眾人:“好。誰先來?”

  眾生:“……”

  孟為拍拍屁股站起來:“哪有鬧事?我們不過是想切磋一下而已。”

  林唯衍:“我也挺喜歡切磋的。”

  孟為慫道:“不不,我是說學術切磋。”

  黃世謙則是被他那一棍驚呆了:“敢問閣下是哪門哪派,師從何人?”

  宋問代答道:“專治不服派!”

  黃世謙這才看向她,莫名覺著脊背有些發寒。

  宋問走近他,拍拍他的背,笑道:“這位小哥。上次我說了那麼多,感情都當是放屁是吧?”

  黃世謙冷汗涔涔道:“不不不,先生所言,學生句句銘記在心,莫不敢忘!”

  宋問:“那你復述一下,我說過什麼?”

  黃世謙:“額……”

  “靜思己過,回去各寫一份檢討。”宋問不悅道,“自己給我客觀分析一下,你們對書院,對國家,對百姓,都造成了怎樣的傷害!”

  眾生:“……”

  有……有嗎?

  “還有對我!”宋問痛心道,“你們實在是太過分了!”

  宋問哼了一聲,扭頭即走。

  “專治不服派……”林唯衍收了長棍,跟在她後面。默默念叨兩邊這名字。滿意點頭:“嗯。”

  聽著還不錯。

  身為先生,學生總愛打架。宋問是很煩惱的。

  打架的學生連檢討都不會寫,宋問就更煩惱了。

  “我以為你們什麼都會,所以才這麼囂張。結果連檢討你們都不會寫?”宋問奚落他們幾句,摳摳耳朵道:“立足己身,正視過去,展望未來。一個不會審視自我的人,是不會有進步的!都給我好好反思,拒絕敷衍!”

  馮文述提著筆嘆道:“先生真是良苦用心,我等又叫先生失望了。”

  趙恆跟著嘆道:“慚愧啊慚愧。”

  馮文述道:“其實這次,真是我的錯。我焦躁莽撞了,還累及你們。”

  “哪能單怪你?”梁仲彥抬頭道,“君子之益友有三:友直,友諒,友多聞。身為你的朋友,卻還陪你一起犯錯,顯然是我們的過錯更大了。”

  宋問摸摸下巴。

  這群小子……挺好的。

  宋問道:“以後還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和人打架嗎?”

  “不會了!”孟為保證道,“從今往後,我們便是相交甚好的朋友。不會再因為些口舌之爭動拳腳。”

  眾學子附和:“就是就是。先生別生氣了。”

  “對了先生。”馮文述將桌邊的一沓紙拿起來,放到宋問跟前道:“這是我們昨日打聽到的案子,也不知道有用無用,您看看?”

  眾生抬起頭,兩眼希冀的看著她。

  宋問隨手翻了一遍,被裡面稀奇古怪的傳聞給震懾住了,心道果然老一輩的人,都是有故事的人。點頭道:“很好啊,說明你們用心了。”

  眾生欣喜。

  宋問接著道:“既然你們已經找了這麼多未明真相的案子,不如自己去試著斷一斷。”

  眾生表情凝滯。

  “譬如說,這個。”宋問拿起一張紙,“夜半時常聞人低泣,家中偶有丟失財務。看看多有意思。”

  馮文述忙丟下筆,起身道:“先生,這裡面有不少是他們誇張胡謅的。學生尚未來得及辨明。”

  “我知道。”宋問道,“又如何?你聽著覺得荒誕,對他們來說,卻是可怖。這是心中不安的緣故,你們不管嗎?任由他們寢食難安的受難嗎?往後你們碰到的案情,遠有比這些更誇張,更離奇,更不可思議的。總要去找真相的。不如趁現在習慣習慣,多好啊。”

  眾生:“……”

  究竟哪裡好啊!!

  “許多事情,看著玄乎,其實真相很簡單。冷靜一些,細心一些,拔掉它虛假的表皮,就一點都不難了。”宋問又翻了一遍,感慨道:“哎呀,這不查一查,都不知道大家有那麼多煩惱。你們說是吧?”

  “可這也太多了,得查到何年何月啊!”馮文述攤手道,“何況我們不是還要管鄭會的案子嗎?”

  宋問:“太多了?”

  眾生齊齊點頭。

  宋問:“那就去找你們的朋友幫忙嘛。武舉科的那群人?”

  眾生懵道:“啊?!”

  宋問無辜道:“昂。不是你們說的嗎?你們是相交甚好的朋友。借此機會,再多增進一下你們的情誼。”

  眾生:“……”

  眾生心中一陣悲痛。

  真是自討苦吃。

  宋問本意,就是不想讓他們再管鄭會的事情。

  鄭會這樣的案子,不是一般能遇到的。

  就算遇到,也很少會像張炳成這樣斷案的。

  進階難度實在太高。

  在斷案之前,首先要學的,還應該是明察。

  這一點,他們已經做的不錯了。

  何況,以如今的形勢,她覺得還是有些危險。

  眾生一陣哀嚎,還在試圖補救。

  “誒誒誒,都什麼態度?天下難事,必做於易。天下大事,必做於細。不要眼高手低,明白嗎?”宋問拍拍桌子,“快些檢討!”

  她正壓著一群人“三省吾身”,書院守門的老翁出現道:“宋先生,有人找您。”

  “找我?”宋問道,“這還上課呢。”

  老翁站在門口催促道:“先生,先去看看吧。這邊不打緊的。”

  宋問見他跑的很是匆忙,都有些失態,料想來的定然是什麼大人物。便也趕緊跟了過去。

  書院門口,停著一輛馬車。

  宋問走下階梯,快到的時候,唐清遠走了出來。

  宋問立馬趨步上前,行禮道:“太子殿下。”

  唐清遠站在車轅上,問道:“鄭會的事情,你聽說了嗎?”

  宋問:“是。有所耳聞。”

  “我心中倒是也有些疑惑,正想去看看他。”唐清遠道,“你若有什麼話想同他說,我可以代為轉告。”

  宋問一喜。

  正愁見不到那鄭會,唐清遠願意出面,真是幫大忙了。

  “有。”宋問道,“勞煩殿下替我問問他。在獲罪之前,他有沒有一定要去做的事。有沒有覺悟。如果有,哪怕是苟延殘喘,也請他活下去。”

  唐清遠答應道:“好。”

  唐清遠也在趕時間,便不與她多語,先走了。

  宋問打開扇子,目送他離去。

  從朋友的角度來講,唐清遠不是一個適合結交的人。

  但從臣子的角度來講,他真是一個值得追隨的人。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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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發表於 2018-3-8 01:19:04 |只看該作者
第31章 夜來東風

  夜間,宋問對著燭火,坐在床上看書。

  忽然前頭的簾帳抖動了一下,然後半空出現一個人頭。

  宋問心頭一梗,險些沒被嚇厥過去,拿書砸他腦袋,怒道:“想干啥呢你!”

  林唯衍將自己腦袋探進來,問道:“你這是什麼?”

  宋問:“桌子啊。”

  林唯衍眼紅道:“我也想要。”

  宋問道:“自己去做呀!不就倆木板嗎?”

  林唯衍又問:“你在看什麼?”

  “縣志。”宋問緩過神來,答道:“趙主簿給我的。”

  林唯衍:“你還沒放棄?”

  宋問:“放棄什麼?”

  “我以為你聽了殿下的話,放棄了。”林唯衍說,“畢竟聽起來,這事不大能做到。”

  “我只是不想與他爭辯,畢竟這事沒有所謂的對錯,只是各人考慮不同。”宋問笑道,“他謹慎,我大膽。可結果出來之前,誰也不能斷定,怎樣做,才是正確的。”

  林唯衍斷定道:“你很任性。”

  “……”宋問真誠道,“沒有你任性。下次進來,給我敲門。”

  “我敲了,你沒聽見而已。”林唯衍道,“我就想來問問你,餓不餓。”

  “我不餓。”宋問道,“出去。”

  林唯衍很是可惜,背著自己的長棍又從窗戶翻了出去。

  宋問:“……”

  丫當門是擺設嗎?

  沒看兩行字,林唯衍又從窗口翻了進來。

  宋問沒來得及罵,林唯衍壓著聲音道:“熄火!”

  宋問:“什麼?”

  林唯衍:“快!”

  宋問迅速吹熄蠟燭。

  林唯衍靠進來道:“門外有人。”

  宋問一驚:“誰要殺我?”

  林唯衍搖頭:“看著不像。他沒帶武器。我以為是你的朋友。”

  宋問無語道:“誰家朋友會深更半夜來訪?不怕街使巡查?”

  “我會。”林唯衍指著自己道,“所以你家的會。”

  宋問:“……”

  不,他不是朋友。

  宋問摸索著下床,小心走到門邊,貼著聽外面的動靜。

  林唯衍蹲在她的對面,忽然道:“來了。”

  而後朝她揮揮手。

  以防意外,宋問朝旁邊退了些。

  來人很小心,不想發出動靜。

  只在門口徘徊了一會兒,便走了。

  宋問眉毛一挑。

  怎麼情況?

  林唯衍松開握長棍的手,示意她人真的已經走了。

  宋問反身重新點了燈,准備出去看看,就見門縫下面,賽了一封信紙進來。

  打開看了一遍。

  內容叫她有些吃驚,於是又看了一遍。

  林唯衍:“是什麼?”

  “一封能送鄭會去大理寺的東西。”宋問笑道,“看來樹敵多了,總有一個,能讓你死的。”

  還用說什麼?東風已經自己來了。

  林唯衍在她身後嚷道:“這就是那封絕筆信嗎?快給我看看!”

  宋問擠開他:“你這麼激動做什麼?”

  林唯衍道:“我看看是怎麼寫的,或許以後能用得上。”

  宋問:“……”

  “少年,你的好學之心完全用錯了地方。”宋問斜睨他,“非常遺憾的告訴你,這個不是。”

  林唯衍:“那是什麼?”

  宋問道:“奏狀。”

  一封死人留下的奏狀。

  前戶部尚書,王粲,彈劾國師張曦雲的奏狀。

  這人很有意思。

  在末尾著重點明了,自己近來身體安康,也暫無輕生的意向。如果不幸暴斃,請陛下一定要下旨徹查。

  不過如今看來,這封奏狀還未到陛下跟前,他已經受害了。

  隨後宋太傅復任尚書一職,彈劾一事不了了之。

  他奏狀中提到的證據,也不知去了哪裡。

  僅憑這封奏狀,或許不能將張曦雲定罪。

  但,王粲一代老臣,忠貞為國,恪盡職守。如今既死因成謎,要大理寺立案審查,是絕對可以的。

  宋問捏著手中的薄紙,忽然間覺得有些沉重。

  多少的毅然,決絕,憤恨,期盼,遺憾。都只在這幾行字上。

  林唯衍一聽是奏狀,頓時沒了興趣。

  宋問揚了揚手裡的東西,道:“你猜這是誰給我的。”

  林唯衍:“誰?”

  宋問:“楚先生。”

  “你說你今日去的那個地方?”林唯衍不明白道,“他為什麼要給你?你認識他嗎?他今日明明還不見客。你也給他打暗號了?”

  “他不是不見客,他是不能見客。我們之前去見他的時候,他就聽著呢。張炳成之前去拜訪過,定然會派了人繼續看守他。他現在不知朝中情況,豈敢輕舉妄動。”宋問道,“今日三殿下去找他了,他便能明白,是真有人想插手此事的。只要他開口,會有人替他走動。可他又不能讓人知道,所以才只能半夜來訪。”

  林唯衍:“那他為何來找你?”

  “此案中,風頭最勝的,不就是我嗎?”宋問道,“除了我和三殿下,他恐怕也不能確認,還有其他人敢攪這趟渾水。”

  林唯衍:“那為什麼不去找殿下?那不是他的學生嗎?”

  “殿下那裡太危險。我這裡偏僻,好避街使啊。”宋問道,“若是因為宵禁被抓了,豈不是滑稽?”

  林唯衍不大懂這群人的彎彎繞繞,送個信還那麼多講究。但抓住了重點,嘆道:“都是因為他們不好好學武,連幾個街使也避不開。”

  宋問道:“你說的對。所以你要能者多勞了。”

  她將奏狀仔細折好,遞給林唯衍:“明日,你將它拿去給三殿下。讓他們好好見識一下,習武之人渺無影蹤的功法。”

  林唯衍:“那你呢?”

  宋問道:“我自然是去上課啊。”

  林唯衍有些不樂意道:“那好吧。”

  林唯衍終於真的出去了。

  宋問回到床邊,看了眼叫她頗為痛苦的縣志,隨手就丟到地上。

  終於可以休息。只是躺下後卻越發清醒。

  輾轉反側,無法,宋問半夜又重新起來翻縣志,一直到了翌日清晨。

  宋問准備出門的時候,林唯衍正在後院晨練。

  宋問對他喊了一聲:“記得去送信!”

  林唯衍應道:“明白!”

  於是一路出了門,走到書院外邊的長街上。

  學子早已按著她的吩咐,等候在此。

  “我親愛的學生們,早上好。”宋問拿著教條指了跟前兩人道,“點一點,自己的人都齊了沒有。”

  武舉科學子一臉懵逼的站在旁邊。

  黃世謙問道:“先生,為何我們也要來?”

  馮文述道:“你我皆是朋友,朋友有難,不該相助嗎?”

  黃世謙的髒話險些脫口而出,念及宋問在此,又生生憋了回去,糾結道:“你我交情,不是很深!”

  “聊一聊就深了嘛。”宋問道,“昨日我已將原委跟你們先生說了,他說,你們今天都是我的人。”

  武舉科眾生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

  進士科學子在一旁幸災樂禍。

  “列隊!”宋問一手揮下,“武舉的站這邊,進士的站這邊。”

  兩邊人迅速站成整齊的兩排,相對而立。互相瞪眼,各不相讓。

  宋問道:“兩兩一組,你們對面的人,就是你們今日的搭檔。”

  眾生驚叫:“什麼?!”

  馮文述與黃世謙異口同聲:“能換個位置嗎?”

  “不成。”宋問堅定拒絕道,“好好合作,我看好你們。”

  她將馮文述整理出來的案情,拍到黃世謙的手上:“發下去。這就是你們今日的任務了。”

  黃世謙看了眼,急道:“你們這寫的都什麼呀?這怎麼查?”

  “怎麼查,自然自己想啊。凡事,都是從無到有嘛。”宋問微笑,“接受場外求助。可一旦求助者,直接零分。”

  眾生:“……”

  這也能叫接受?

  宋問指向旁邊的茶寮:“我就在那兒候著,有事找我。”

  宋問分配完了任務,坐到一旁,抖者腿,看他們暈頭轉向的開始行動。

  心中很是滿意。

  伸手往後一摸,正要將茶碗拖過來,卻發現被一股力按住了。

  宋問心下一驚。

  默默收回了手,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

  後面人出聲道:“宋先生,不喝茶嗎?”

  宋問只能回頭。

  兩位侍衛打扮的人,站在她的身後。

  一人按著腰間的佩刀,說道:“宋先生,我家主人想請您一見。”

  “請?”宋問斜了一眼他的武器,笑道:“你們倒是可以真的請,不用這樣提防我。”

  侍衛:“先生是明白人,便太好了。請隨我二人走一趟吧。”

  宋問扭頭看了眼被她四散出去的學子,心道真是冤孽。

  起身跟在兩人的身後,往不知名的地方走去。

  彎彎繞繞,最後進了一處院子。

  剛踏進門檻,身後兩人便將門給關了。

  院中一位身著道袍的人轉過身。

  張曦雲這人,眉目清明,五官雋秀,白須紅頰,確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氣質。

  宋問一看見他,右眼皮便開始不住的跳。

  伸手拍了一下,嘟囔道:“現在跳有個屁用啊!”

  張曦雲:“先生在說什麼?”

  宋問退開一步,躬身行禮道:“手無縛雞之力的酸書生宋問,見過張國師。”

  張曦雲跟著道:“心有凌雲壯志的文人宋先生,久仰大名。”

  宋問謙虛道:“不敢當不敢當。”

  張曦雲笑道:“常人不敢做的事,先生都做了,一句話而已,何來不敢當啊?”

  宋問收起笑容,抬起頭。恰對上張曦雲的眼神。

  兩人就那樣對視了片刻。

  “先生放心。我既正大光明的請你來了,自然會安全的送你離開。不過是想和你說兩句話而已。”張曦雲坐到旁邊的石凳上,指著對面道:“坐。”

  宋問挺直道:“不坐了。坐下便要呆得就一些,我急著回去。”

  張曦雲收回手:“我即請你坐了,你就坐。”

  宋問:“我即說了不坐,我就不坐。”

  張曦雲看著她,眯起了眼。

  身後侍衛,拇指頂住刀柄,腳下朝她邁進一步。

  宋問挺直脊背,朝他一笑。

  氣氛陡然凝結。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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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8 01:19:15 |只看該作者
第32章 爭鋒相對

  張曦雲的眼神告訴她,他的來意很明確。

  事關張兆旭的生死,無論宋問說好話,還是說壞話,他要的結果都是一樣的。

  他只需要一個結果。

  宋問的示弱和回避女對他沒有用。

  宋問是一個決心要將他兒子送上刑台的人,那說再多好話又有什麼用呢。

  張曦雲給自己倒了杯茶,笑道:“我以為宋先生,還要與我再多假意周旋一會兒。”

  “既然國師說了,會讓我安然離去。國師都坦蕩來請,宋某自然直言不諱了。以免各自耽誤時間。”宋問也笑道,“我這人很識相的,尤其是有自知之明。求情不成,只能來硬的了。”

  “來硬的?”張曦雲大笑,對著她身後的侍衛道:“看來他是在小瞧你們。”

  張曦雲道:“你可知,他們二人是什麼來歷?”

  “國師莫要玩笑了。宋某真的只是個弱不禁風的小民而已。”宋問道,“只是到了非要硬碰硬的時候,這世間硬的, 除了拳頭,還有骨頭。”

  張曦雲撣撣衣袍:“先生為何要向我展示你的氣節,多慮了吧?我什麼也沒說呀。”

  “國師是未說,可宋某心裡慌啊。宋某一慌, 就容易犯蠢事。怕一時口快,答應了您。日後若是做不到,更要惹國師您不高興, 所以提前和您說了。”宋問道,“畢竟,除了這些可笑的氣節,宋某也沒別的好在國師面前說的了。”

  張曦雲:“怎麼會沒有?自然是有的。我也是來找先生解惑來了。”

  宋問虛行一禮:“天底下還有什麼,是國師不知道的嗎?國師不是算盡天機嗎?”

  “算盡天機也算不盡人心。”張曦雲道,“我原本也是無意找先生的,只是不知道犬子,究竟如何得罪了先生。”

  宋問道:“他並沒有得罪我。我們素昧平生,毫無交集。”

  “我膝下只有一子,他雖有些頑劣,但本性良善,想必其中是有些誤會的。宋先生年紀輕輕,可能不懂為父之情。”張曦雲道,“為人父者,有時,是不講道理的。”

  “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宋問道,“我明白。”

  張曦雲:“先生說的好。”

  “誒。”宋問打斷道,“這不是我說的,這是人魯迅大大說的。”

  張曦雲一噎,舉著茶杯的手一頓,搖搖頭道:“先生不必與我扯這些,你既然明白,就說明白話。”

  宋問:“正是因為明白,所以見到國師的時候,宋某很是惶恐。”

  張曦雲:“惶恐什麼?”

  “惶恐今日,有來無回啊。”宋問笑道,“因為宋某和貴公子素昧平生,又甚景仰國師為人。國師該相信,宋某,絕不是要找張公子的麻煩。只是在求真而已。”

  宋問轉口道:“不過國師向來是言出必行之人,宋某的小人之心,看來是要多慮了。”

  張曦雲將茶杯往桌上一放,茶水四濺了出來。

  “像你這樣的人,我見過不少。向來自討苦吃,我不是明白。”張曦雲道,“人之生乎地上之無幾何也,譬之猶駟馳而過隙也。人生苦短啊,今日不知明日事,明日不知來日愁。看都看不過來,為何偏認死理,叫自己難受?”

  宋問盯著他手上的水漬,眼神有些飄忽。

  “於不可已而已者,無所不已。於所厚者薄,無所不薄也。”宋問朗聲道,“宋某愚昧。但也聽先師孟子說過。對本該不罷休的事卻罷休了,便也沒有事會不罷休了。對該厚待的人卻刻薄了,就沒有人會遭到不刻薄的待遇了。但宋某不急,願意慢慢來。若是立足現在,做不到問心無愧,那麼將來,也沒有期待的必要了。”

  張曦雲:“你的立足現在,還能有將來嗎?”

  宋問:“孟先師還說了。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無道,以身殉道。卻從沒有聽過,以道殉人的。”

  張曦雲:“如此說來,宋先生,是要以身殉道了?”

  宋問偏過頭:“道,從來不會掌握一個臣子的手上。”

  張曦雲:“但也絕計,不會掌握在你這樣的一個先生口中。”

  宋問:“可若無道,我這先生的口,還是說得的。”

  刀刃出鞘,寒光泠泠。一左一右,架在她的脖子上。

  宋問皺眉。

  血脈噴張,心跳透過冰冷的刀身,清晰傳進她自己的耳朵。

  仿佛將她的小命被人捏在手裡。

  這感覺實在不好。

  宋問不敢動作,呼吸漸沉,面上還是風輕雲淡的笑道:“好刀啊,利的很吧。”

  張曦雲將水倒了,重新給自己沏茶,頭也不抬道:“應當是的。畢竟喂過不少血。”

  宋問看向旁邊的仁兄:“既然看過了,該收鞘了吧。”

  侍衛冷冷道:“我的刀,從來不是拿來看的。”

  “如果是拿來用的,那你廢話那麼多做什麼?”宋問聲調一高,怒道:“要麼你現在就殺了我,要麼就把刀給我拿開!”

  侍衛眼神一黯,刀刃角度下斜,就要割進宋問的脖子。

  宋問扭頭,緊盯住他。

  眼神中驟然迸發出一股狠戾的殺氣,叫那人一驚,手上無意識輕了些。

  宋問吼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俱之!”

  “先生——!”

  一陣呼喊聲由遠及近。腳步聲紛沓而來。

  宋問的心提到了嗓子口。

  眼神向後一瞥。

  張曦雲也不亂,依舊平淡說道:“不怕死的人,我的確見過不少。可我從來不會敬佩。連生命不眷戀的人,又有什麼資格,談禮法仁義?”

  “我不怕死,但我貪生。該死的時候,萬死不辭。不該死的時候,我卻最討厭別人來威脅我。”宋問也是衝道,“偏生得不識時務。叫國師您失望了。”

  張曦雲走過來,一手捏住了刀刃,笑道:“是嗎?”

  宋問心中千回百轉,卻是伸長了脖子,斜睨著他,露出一個略帶諷刺意味的笑來:“你殺不了我。你不知道我是誰。或者說,你知道我是誰。”

  張曦雲一時真被她唬住了。又開始打量她。

  竟莫名覺得此人有些熟悉,只是想不起來。

  “先生——!先生你在哪裡!”

  “宋先生!”

  “宋——問誒!”

  “亂喊什麼?你想死不成!”

  “在這樣的當口,您真會自惹麻煩嗎?”宋問道,“多少人見我進來,多少人在等著我出去。既無心殺我,何必再諸多把戲?莫非國師以為,一而再,再而三的恐嚇,我就會怕死嗎?”

  “我從未想過要殺你。”張曦雲松開手,後退一步,看著她道:“活著比死痛苦多了。”

  宋問偏頭,看向左側的侍衛,諷道:“既然總有人,背信棄義,苟延殘喘也要活著。想必活著,比死了,還是要好一些的。”

  庭院的大門,驟然間被人踢開。

  劍拔弩張的場景,暴露在眾人眼前。

  宋問閉上眼,後背都要被冷汗浸濕了。

  馮文述臉色刷白,上前道:“國師,這是何意?先生若非冒犯您了?也不必如此兵戈相向。”

  張曦雲平靜道:“宋先生說刀好,所以讓她看看刀而已。先生,那這刀究竟如何?”

  宋問道:“刀好不好,還得看人怎麼樣。凶器,還是寶刀,是由後人來定的。”

  孟為提起一口氣,覺得那刀異常刺眼,心道和他們還說什麼屁話。直接便上前來。

  一侍衛轉向,將刀鋒對准了他。

  孟為也不畏懼,紅著眼激動吼道:“有本事你就割下來,將我在這裡殺了!有本事你將我們全部的人都殺了!否則漏掉一個,就要給其他幾人報仇!來啊!下刀!你這刀不是好嗎?”

  那侍衛還真的不敢動手,被他逼得連連後退。

  孟為兩步衝到宋問旁邊,一手推開那人的刀,將宋問拉到身後。

  宋問呼出一口氣,握住自己的手。

  縱然大話說得不少,可心中是真的虛啊。

  不敢露出一絲弱點。

  只要有一點,張曦雲這樣的人,就會用它威脅一輩子。

  錢,權,命,或人。

      總有割舍不下的東西。

  黃世謙等人已是嚇懵了。

  對面的是誰?是國師,是只言片語,就可以讓你死無其所的人。

  進士科的這些人,未免太不知死活了。

  黃世謙搖搖頭。

  為心中燃起的這股念頭深感慚愧,繼而豪情湧起,咬牙,腳下跟著上前了一步。

  “不過是想請宋先生喝杯茶。看來宋先生不喜歡喝茶。”張曦雲拂袖道,“既然沒有機會了,下次再聚吧。”

  宋問退開,抬手,行禮。

  其余學子讓出路來,恭送他離開。

  宋問摸摸脖子,大約是破了層皮,有股火辣辣的觸感,但只有幾道血絲。

  能動手不嗶嗶的道理,忘記跟他們講了。

  孟為關切問道:“先生,您沒事吧?”

  “孟為。”宋問欣慰握住他的手,“你,真是我的得意門生。這一次,我要給你滿分!”

  孟為:“……”

————————————————————————————————

  ①:人之生乎地上之無幾何也,譬之猶駟馳而過隙也。譯:類似白駒過隙。

  ②:民不畏死,奈何以死俱之?譯:百姓不怕死,為何還要用死來威脅他們。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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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何懼彈劾

  孟為試探道:“滿分?”

  “你可以值得驕傲。”宋問道,“因為你可能會保持著這個記錄直到結課。”

  孟為懷揣著試探道:“當……真?”

  武舉科的學子還在恍惚中。

  他們這個班真是……太刺激了!

  宋問揉揉胸口,問道:“你們怎麼來的?”

  馮文述道:“學生見先生不在茶寮,便出來找。好在有人看見了,我們一路問來的。”

  宋問點點頭。

  這群人倒是很警醒。

  梁仲彥問:“先生,他沒有將您怎麼樣吧?”

  宋問道:“你們都能找到這裡來,他能將我怎麼樣?只是想嚇唬嚇唬我罷了。”

  “他本意是嚇唬。”馮文述糾正到,還是止不住心驚:“我以為先生不是那樣衝動的人,怎麼會和國師鬧成這樣?”

  “他若有心殺我,多的是名目,盡可以正大光明。卻絕不會在此刻下手。”宋問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總之他不會想我活,我又何必與他客氣?”

  馮文述搖搖頭:“先生,就算不殺人,那也是很危險的。”

  宋問自然知道。也心有余悸道:“我現在知道,藺相如將刀,架在秦王脖子上的時候,是種什麼感受。”

  孟為提醒道:“先生,您是被架的那個。”

  宋問嘆道:“那是因為我,先將刀架在他兒子的脖子上。”

  “太危險了。”馮文述道,“先生, 您還是小心些。林少俠不是一直跟著您的嗎?人呢?”

  “命運。”宋問沉痛道,“這就是命運!”

  一行人出得庭院,重新回到外面的茶寮。

  林唯衍正坐在桌邊,捧著碗吃面。

  “林唯衍!”宋問大喝一聲,急急跑過去,見著救世主般的激動喊道:“你終於來了!”

  林唯衍懵懵抬起頭:“嗯。你們去哪兒了?”

  宋問控訴道:“看見我不在你為什麼不來找我?你身為護衛的尊嚴呢?”

  林唯衍道:“你年紀比我大。”

  宋問:“……然後呢?”

  林唯衍:“你走丟的可能比我要小。”

  宋問:“……”

  宋問一揮手,覺得這些不重要了。搭著他的肩道:“林唯衍啊,從即日起,你要寸步不離的跟著我,明白嗎?”

  林唯衍眉毛一挑:“嗯??”

  宋問:“別忘了我是付過你銀子的。還包了你的食宿。”

  林唯衍:“……”

  人真的是好善變啊。

  之前還很是嫌棄他的。

  宋問感慨道:“李洵說的果然是對的。”

  可李洵到底特娘的去哪兒了?!

  宋問坐上椅子,對著一眾學子招招手:“給我批個功課,先壓壓驚。”

  梁仲彥道:“先生不回去休息一下嗎?”

  “不。回去也靜不下心。”宋問道,“給我看看。”

  “並未查出什麼。”馮文述道,“剛走不久,便發現先生不見了。”

  馮文述將手中的幾張紙,放到她面前,說道:“只是,問得清楚一些,不過是一些普通的案件罷了。只是他們覺著奇怪,衙門也不會受理,所以無人報案,便越傳越玄乎了。”

  宋問拿起看了一遍。其余幾位學子也將手上記錄過的紙遞過來。

  宋問摸摸鼻子,又去看另外一封。

  趙恆同旁邊人道:“不過百姓有時是真奇怪啊。剛開好的田,說不要便不要了,連句話也沒留下,逃命般的帶著家人都走了。”

  武舉科學子道:“這必然是得罪了什麼人吧?”

  另一武舉科學子道:“這尋常人,想得罪什麼了不得的權貴,怕也是不容易吧?也得有那個氣魄才成。”

  “說到這個,你們進士科的人,也未免太大膽了。”黃世謙抱拳道,“不得不佩服。先前說你們貪生怕死,是我們淺見了。”

  趙恆:“哪裡哪裡。先前說你們薄情寡義,也是我們淺見了。”

  雙方終於其樂融融的握手言和了。

  宋問覺得趙恆說的略微有些耳熟,去翻了他的那張出來。

  “說到人去樓空,前戶部尚書也很是奇怪的。老尚書辭世,王家便忙著遣散下人,舉家搬遷。後事也辦得寥寥草草。”馮文述道,“憑王尚書的交情,留在京中,子輩也是有人照拂的呀。”

  趙恆道:“怕是不想再入仕了吧?王家幾名子弟,都沒有科考之心。”

  馮文述:“但不得不說,王家世代忠君愛民,體恤百姓。著實叫人敬佩。尚書去得太突然了。”

  宋問抖著紙站起來,抓住趙恆問道:“這人是不是王尚書的僕人?”

  “可能是吧,學生也不清楚。但他家離王家還挺近的。”趙恆道,“那幾間宅子,如今都還空著呢。”

  宋問:“叫什麼?”

  “寧豐?還是馬豐?”趙恆想了想,“哦哦哦!蔣豐!不錯,他姓蔣。”

  宋問想起縣志上記載的,王粲後人遣散僕人,以田產贈之。當時就覺得有些不對勁。

  分明是來不及處置,又怕走的太匆忙叫人看出端倪來,才給隨意分了。

  可他們走歸走,那蔣豐又跑什麼?

  張曦雲當年能放王粲的族人走,想必是沒搜到什麼東西的。

  王粲的奏狀被老友藏起,那其中所說的證據,是不是有可能轉交到蔣豐手中?

  宋問拍手“哎呀”了一聲,抓了林唯衍道:“跟我走。”

  幾位學子疑惑道:“先生?”

  “你們慢慢查啊!”宋問回頭道,“我現在去休息一下!”

  宋問拖著人來到轉角的牆後,離了學子的視線。

  “你現在去縣衙,找趙主簿,讓他查一查蔣豐是搬去了哪裡,大約是兩年前搬遷的。”宋問鄭重叮囑道,“務必要快!”

  “又要去?”林唯衍搖頭道,“我要寸步不離的保護你。”

  宋問急道:“這次就不用了,快去。我先回家。”

  林唯衍指了指她脖子上的紅痕,搖頭道:“不成。我是收了銀子的。還包的食宿。”

  宋問道:“順便再去三殿下哪裡,幫我借匹馬。”

  “你要出城?”林唯衍道,“我也要去。”

  宋問拍手:“所以你去借馬,我去收拾行禮。”

  林唯衍斟酌片刻道:“那你等我。”

  宋問在他背後提醒:“縣衙!縣衙不要忘了!”

  宋問回到家中,小五小六在打掃院子。

  小五抬起頭,整個人懵了,喊道:“少爺!您的脖子給人抹了?”

  “這是怎麼了?不是去上課的嗎?難道同學生打起來了?”小六衝過來道,“少爺,您有時候就是太衝動!”

  宋問推開兩人:“幫我整理一下東西。隨意兩件衣服即可,重要的是銀子。”

  小五道:“這便回去了?那這宅子怎麼辦呀?這仇怎麼報呀?”

  宋問攔住他躁動的手:“只收拾我的,你們留這兒看家啊。哦,還有林唯衍的。”

  小五:“……”

  小五萬分悲痛道:“少爺!您逃命帶著新來的那個不帶我們!您怎能這樣!”

  “去去去!”宋問道,“我馬上就回來了的。”

  過了大約一個時辰,林唯衍終於回來。

  帶回來一個人。

  唐毅坐在馬上策著韁繩,道:“走,我同你一道去。”

  宋問驚道:“你也去?方便嗎?”

  唐毅這樣敏感的身份,無論參與哪件事情,都是不大好的。

  偷偷摸摸來點場外幫助也便罷了,親身上陣,怕是免不了被罰。

  “他們不會輕易相信你的,但是與我見過幾面,還能說上兩句。”唐毅道,“時間不多了,待人察覺出來,再想出城就難了。”

  也是趕時間,怕刑部提前下了文書。

  他收到後,便立即讓人將奏狀上表,此時多半已到了陛下手中。

  可唐毅只有兩匹馬,而宋問只有一匹錢塘帶來的老馬。

  宋問拍拍馬屁股,對林唯衍道:“這馬就交給你了。你來墊後。如若有人追上來,能攔則攔,不能攔便跑。注意安全。”

  林唯衍點頭,將記著地址的紙條交予她。

  三人便上了馬,往城門趕去。

  唐清遠坐在馬車中,從窗口的縫隙中見一熟悉的身影跑了過去。推開小窗,喊道:“宋先……”

  緊跟著旁邊又一匹馬跑了過去,上面坐著唐毅。

  頓時半句話噎在喉嚨裡。

  又收回了視線,重新放下垂簾。

  “初九。”唐清遠道,“你去打聽一下,他們是要去哪裡。”

  外面人應了聲,而後把韁繩交予旁邊人,跳下車轅,跟了過去。

  張曦雲回到府中,便聽聞陛下請他進宮議事。

  換上官服,直接往宮中去了。

  勤政務本樓。

  刑部尚書,大理寺卿,御史大夫,太子,以及太傅太保。朝中一干重臣,聚於下首。

  見他進來,稍往兩側退了些許。

  一封有些褶皺的奏狀,丟到他的面前。

  唐贄沉聲道:“自己看看。”

  張曦雲打開,仔細掃了一遍,又小心合上,道:“陛下。臣問心無愧,何懼彈劾?”

  “何況,若真是臣所謂。這奏狀,怕早已不在了。”張曦雲兩手呈過頭頂,“陛下,這究竟是從何處所得?真假未知,怕是有人要陷害微臣!請陛下明察!”

  “明察?有問題便去問羽林郎。”唐贄道,“太傅也已作證,這正是王尚書的字跡。”

  張曦雲扭過頭,望向許繼行。

  許繼行旁站著的許賀白,冷冷掃來一個眼神。

  父子兩人站在一起,偏襯得許繼行少了兩分霸氣,多了一分痞氣。

  張曦雲對著許賀白的眼神,兩道人影似有重疊,忽而豁然大悟。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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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快馬加鞭

  張曦雲看愣了神。

  見人沒有動靜,難得失態,宋太傅偏頭喊了聲:“國師。”

  張曦雲方回神,問道:“請問少將軍,這是從何處得來的?”

  “雲深書院一位名叫鄭域的學子,從家中偶然搜得。”許繼行道,“幾番輾轉後,到了下官手中。”

  張曦雲:“宋問?”

  許繼行頓了頓,道:“不錯。”

  唐清遠聽見,心下一陣失望。

  他自認對宋問已經足夠客氣了,不想對方還是如此不信任他。

  他與許繼行,不也只是點頭之交嗎?

  他便這樣,叫人生厭嗎?

  張曦雲回過身道:“臣, 無話可說。”

  上首唐贄道:“無話可說,國師莫非是要認罪了?”

  “陛下。若是人事代謝,盡要算到臣的頭上。那是君要臣死,臣確實無話可說。”張曦雲道,“可這奏狀上的任何一字,臣盡數不認。全是無憑無據之事,臣心有不甘,卻無從辯駁啊。”

  “便知你會這樣說。”唐贄,“關卿。”

  大理寺卿出列:“臣在。”

  唐贄:“此事交由你來督辦。嚴查不怠。”

  大理寺卿:“微臣領命。”

  唐贄:“勞煩太傅, 御史公,從旁協助。務必將此案查個清楚。”

  宋祈與李伯昭應道:“是。”

  張曦雲回到府中。

  “父親。”張兆旭迎了出來,請他入座, 立在他左側,問道:“陛下急急召您,是有何事?”

  張曦雲:“鄭會,怕是被提審大理寺了。”

  “大理寺?”張兆旭臉上一喜,“鄭會若去了大理寺,那他真是沒有翻身之地了。”

  張曦雲輕飄飄看了他一眼,心中俱是失望。搖頭道:“危險的人,是你啊!”

  還有他自己!

  張兆旭:“父親?”

  “宋問。好一個宋問,他還真有能耐。”張曦雲摩挲著扶手,冷笑道:“他莫非以為,憑他就能夠扳倒我?”

  “宋問。張炳成說的那個宋問?他不是,一個商賈之後嗎?”張兆旭也是怒道,“幾番壞事。父親,您為何不殺了他?”

  張曦雲不願回他,眼神一沉:“他很像一個人。他還偏偏姓宋。”

  張兆旭:“父親,是誰?”

  “不管是誰,都先不能動他。”張曦雲道,“孤煙,你派人去查查,他到底是什麼來路。”

  侍衛點頭道:“是。”

  “御史台,御史台怎麼會沒有動靜?李伯昭……”張曦雲問,“御史台的人近日有出過城嗎?”

  侍衛:“沒有。”

  “等等。”張曦雲倏然站起來道,“今日,宋問那一幫學生裡,看見李家公子了嗎?”

  侍衛一愣,而後搖頭道:“沒有。”

  張曦雲沉沉呼出兩口氣,道:“看來是按捺不住了。李伯昭那幫老臣,怕是蓄意已久。”

  只是又恰巧湊上了張兆旭的案子,引來宋問從中作梗。

  可若非如此,他還真注意不到李伯昭的意圖。

  張曦雲眼珠一轉:“天不欲亡我,你奈我何?”

  “父親,誰要與你做對?”張兆旭凶狠道,“我去對付他。”

  張曦雲揉揉額頭:“孤雲,你速帶人,在城門外將人攔住。千萬不要傷及性命,將他身上的東西,都拿回來。”

  侍衛:“是。”

  張曦雲咬牙道:“你須得親自去,仔細些。萬不能讓人看出端倪。”

  侍衛:“明白。”

  張兆旭聽得雲裡霧裡,插嘴道:“父親。張炳成今日派人來說,宋問與那唐毅,一道出城去了。”

  “你——!”張曦雲猛得看向他,叫他氣著了,吼道:“快追!”

  長安城外的官道上,正在疾馳的唐毅與宋問。

  宋問是不大會騎馬的,尤其是這樣的快馬。

  但她的求生意志很強,加上馬匹比較溫順,所以顛簸了一路也沒被甩下去。

  原本起碼是不應該說話的,畢竟極其容易咬到舌頭。

  唐毅忍了一路,終於忍不住了,問道:“你不會騎馬?”

  “我會!”宋問道,“否則你現在面前就是一匹空馬了。”

  唐毅:“可是你在抖!你別害怕!”

  “大兄弟,不是我在抖,是你的馬在抖!是它在害怕!”宋問彎腰對著那駿馬道,“崽啊,你抖沒關系,千萬記得你阿爸在你背上啊!”

  唐毅驚呆了。

  如果他是馬,他也害怕。

  “停停停!”唐毅喊道,“下馬休息一下!”

  這樣騎下去,是要出人命的。

  宋問那弱不禁風的樣子,哪受得了這樣折騰。

  宋問從馬上爬下來,兩眼發花,有些懵神。

  唐毅見她離癱瘓不遠,問道:“你……沒事嗎?”

  宋問擺手道:“沒事倒是沒事,只是我方才在馬上的時候,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唐毅不由對她刮目相看。

  那樣的情形,她還能思考?

  宋問道:“你說你都來了,我還來做什麼?我來湊熱鬧?”

  唐毅:“……”

  “哎呀!”宋問捶手道,“我傻了!”

  唐毅:“……”

  唐毅一想。是啊,她為什麼要跟著過來?

  “算了。避避難,也是好的。”宋問道,“長安城裡有個愛喝茶的國師。”

  唐毅還有一個百思不解的問題,於是問道:“你得罪國師,你真就不怕嗎?”

  宋問點頭道:“怕。所以我詐了他一下。”

  唐毅一愣:“詐?怎麼詐?”

  宋問忽然發笑:“我向暗示了一下,我的身份,不一般。”

  唐毅:“怎麼不一般?”

  “都說了是詐他的。他怎麼想,我怎麼知道?”宋問深沉,“不過,總有一些,可以帶號入座的人吧?”

  宋問點點頭道:“如我這般機智神勇的人,越想,越會覺得來歷不凡。”

  唐毅:“……”

  宋問哈哈笑道:“這就叫聰明反被聰明誤。像他這樣多疑的人,不查清之前,是一定不會對我動手的。”

  “若是查清了呢?”唐毅道,“那你就死了。”

  “所以就看這次了啊殿下!”宋問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查清之前,請一定要弄死他!”

  唐毅:“……”

  “想一想我的小命,我就有動力了。”宋問重新從地上爬起來,“趁我還有口氣之前,快走。”

  唐毅由衷感慨道:“我從未見過有人騎個馬,像赴死一般。”

  宋問道:“我也從未騎過一匹馬,像要送我破雲霄一般。”

  唐毅:“……”

  所幸蔣豐搬得不遠。

  兩人又不敢耽擱,一路疾馳,兩日後便到了地方。

  唐毅卻比被追殺還心驚膽戰,因為旁邊那人,就怕自己一眨眼,他就飛出去了。

  宋問也是很苦,可是有苦不能言。

  蔣豐住的地方,是在鄉下。

  唐毅與宋問,照著一路打聽過去,而後找到了他的家門。

  蔣豐開門出來,看見唐毅,大驚,立馬跪下請安:“三殿下!”

  唐毅扶他起身:“不必多禮。”

  宋問從馬上滑下來,艱難走到門口。兩腿一軟,就地先跪下休息。

  蔣豐嚇得魂飛魄散:“這這這……”

  重新跪下,頭貼著地,也不敢抬,問道:“這這……這位究竟是?”

  唐毅:“……”

  “你以為我是在拜你嗎?不,我是在拜天。皇天後土,讓我有命活到今日。”宋問拍拍胸口,眼角泛淚:“人要懂得感恩,人生才會燦爛!”

  唐毅:“……”

  唐毅說:“扶他進去,他快瘋了。”

  而後架著人,進院子給坐下。

  蔣豐:“殿下來此,莫非也是為了主人的事情?”

  唐毅點頭:“不錯。”

  蔣豐:“那殿下恐怕來晚了。主人留下的東西,已經被人拿走了。”

  “誰!”宋問大驚,彈起來道:“不會是國師的人吧?”

  這比她拿命趕路,更叫她痛苦!

  “小人豈會給他們!”蔣豐道,“是御史公的公子。名叫李洵。”

  宋問聽見李洵這名字,感覺魂魄回體。又重新坐下,拍腿道:“難怪。這幾日都不見蹤影。”

  唐毅問:“他走了多久了?”

  蔣豐:“已有兩日了。”

  “哎呀——”宋問抱頭,一陣眩暈:“我的天吶!”

  怕是李伯昭叫李洵秘密處理此事,卻要叫他們搞砸了。

  他快回城的當頭,恰巧碰上宋問和唐毅出城,讓張曦雲有所察覺。

  就怕李洵沒有戒心,在城門外被人截住,那就真是功虧一簣。

  唐毅想到此番,臉色很是不好。

  宋問道:“這件事情告訴我們。人多手雜,只會壞事。”

  信息不流通,是怎樣的大罪過。

  “御史公想來如今心中已有數,他行事沉穩全面,就看他能否有所應對。”唐毅道,“也有可能,李洵能碰上林唯衍。”

  宋問心道:他們都沒碰上,也不知道李洵走的是哪條道,又哪那麼容易碰上林唯衍?

  何況林唯衍,宋問都摸不清林唯衍的套路。

  但這微弱的可能,也只能如此期待了。

  宋問嘆道:“我以為張兆旭,是一個坑爹貨。”

  然後她就被實力打臉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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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官道相遇

  宋問是很想去支援李洵的,只是她現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現今當頭,先別管什麼證據不證據了。要確保李洵的安危。

  雖說他們知道,國師還不敢殺御史大夫的兒子。

  怕就怕出什麼意外,李洵誓死反抗……之類的。

  堅持著翻身上馬,准備追去看看。

  唐毅見她很是痛苦,跟著眉毛抽了一抽。

  宋問:“怎麼?干啥?”

  唐毅道:“我奉勸你不要勉強,否則等到了長安,你恐怕許久都下不來床。”

  宋問搖搖頭:“你錯了。”

  “你不信?”唐毅道,“初學騎馬的人,也不會一次騎那麼久。”

  宋問道:“不。你現在給我一張床,我就已經下不來了。”

  唐毅:“……”

  宋問嚎道:“自作孽,不可活啊!”

  兩人接著騎馬往長安趕。

  這次不敢騎的太快,只是慢悠悠的往回蕩。

  實在是宋問夾不住馬腹了。怕摔下去。

  唐毅:“你要不要……我帶你?”

  “我說了我會騎馬。”宋問道,“痛苦不是我不會騎馬,而是我在騎馬。你帶我,我也還是在馬背上,沒有用的。”

  宋問懇求道:“放我一條生路吧,我真的快不起來了。”

  唐毅:“……”

  哪知兩人磨蹭的騎了一日,遠遠的竟看見了熟悉的人。

  李洵被橫放在馬上,林唯衍騎著他的老馬悠悠過來。

  四人在官道上相遇。

  林唯衍拍著身前人的背,大喊道:“看!快看!快看宋問騎馬的樣子!”

  宋問:“……”

  李洵聞聲,艱難的抬起頭,面色蒼白,虛弱道:“先生。”

  林唯衍沒有一點重逢的喜悅。

  或者說他很喜悅,但沒有一點是因為重逢。

  指著宋問道:“快看快看!她騎馬一跳一跳的!”

  宋問:“……”

  他懂個屁!

  他懂屁股跟馬背碰撞的痛苦嗎?沒有減震器她當然只能人工的了啊!

  都說了她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了啊!

  李洵翻了一個白眼,嘔出口氣,又趴了回去。

  看他那架勢,宋問驚道:“怎麼了?李洵這是怎麼了?真受傷了?”

  林唯衍翻身下馬,拎小雞一般將人拎了下來。

  “沒事。”林唯衍道,“快點站好。讓你先生看看。”

  “……”宋問也下馬,走過去道:“什麼情況?”

  林唯衍道:“我在路上,撿到了一個你的學生。”

  李洵一臉滄桑,幾欲泣血。

  宋問:“你……”

  李洵嘆了口氣。

  林唯衍替他答道:“他被劫了。”

  宋問上前拍拍他的衣袍,一時不知該驚該喜還是該懵:“你們竟然真的遇見了,那……”

  “身上東西都被拿走了。馬也被他們殺了。”李洵道,“但他們沒有將我怎麼樣,搶了東西便走了。”

  宋問心下失望,還是安慰道:“沒事,人安全便好了。”

  李洵緩了緩。

  他主要是被掛在馬上,一路被壓得太痛苦了。問道:“先生,你們怎麼來了?”

  宋問:“他沒告訴你嗎?”

  李洵搖搖頭。

  林唯衍皺眉:“你告訴我什麼了?”

  宋問仔細想了想:“額……我以為你能意會。”

  林唯衍轉身面向李洵:“我以為你能意會。”

  李洵:“……”

  宋問:“你們是怎麼遇上的?我們來的時候,怎麼沒有看見你?你走的哪條道?”

  李洵半是疑惑道:“我走的小道,饒了遠路。哪知那條道上,竟也有他們的埋伏。”

  宋問看向林唯衍。

  林唯衍一指地上:“先坐。”

  他要鄭重開講了。

  於是三人成排坐在官道旁邊,仰頭等著他解惑。

  林唯衍道:“你不是叫我墊後嗎?於是我便在長安城外徘徊了一會兒。躲著看看,有什麼人會來。”

  “的確有人出來,換了衣服,鬼鬼祟祟的。於是我就出去了。一見我,他們就跑了。”林唯衍環胸道,“於是我又追。追到一半我發現,他們走錯路了。”

  林唯衍道:“所以我就明白,他們並不知道,我們想去哪裡。只是守株待兔而已。”“可若是那樣,他們人手不足,想必還有其他的人,堵在其他的岔口。”

  宋問贊道:“你太聰明了!”

  林唯衍得意一笑:“自然!”

  “然後呢?”宋問道,“你是怎麼失敗的?”

  林唯衍道:“我就返身回去找了。只是那邊岔道太多,我一條一條的過去,都沒找到。隨後看見一隊人馬,急匆匆的往長安趕。”

  宋問:“你沒追嗎?”

  “追了。”林唯衍道,“馬太慢,沒追上。”

  宋問:“……”

  宋問抹了把臉。

  命運。這真的是命運。

  林唯衍道:“畢竟追不上,所以我就回去撿你的學生了。”

  宋問:“……”

  林唯衍挑眉:“我做的不對?”

  宋問泣淚道:“你做的非常對。都是我不對。”

  李洵問:“先生,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明明走的悄無聲息,又有張兆旭的事吸引國師的視線,照理來說,是不應該被發現的。

  宋問便將事情經過都說了。

  李洵看著她,欲言又止,然後搖搖頭,重重嘆了口氣。

  “什麼都別說。”宋問雙手合十,“讓我們靜靜的哀悼。”

  也非全是宋問的原因。

  他一路小心謹慎,遮遮掩掩,走的慢了。

  如若不是,此時他應當已經安全抵京。

  偏是這一樁樁詭異的湊巧,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叫李洵不由去想,天都在幫國師。

  李洵難掩黯然,深感無力,又道:“先生,其實,也沒全被搶完。”

  幾人眼睛一亮,全都盯住了他。

  李洵道:“其實,要拿的東西,是一份禮單。可不知為何,王尚書留下了兩封,外表看著一模一樣的禮單。我覺得很奇怪。又不敢都帶在身上,所以快到長安的時候,就藏了一份起來。”

  “李洵!”宋問大喝道,“你太聰明了!你很有行商的天賦啊!”

  李洵叫她嚇了一跳:“先生?”

  宋問:“另外一份嗎?”

  李洵道:“被我埋在長安城外,一座破廟的樹下。”

  林唯衍沉思道:“造份假的,好賺錢嗎?”

  眾人:“……”

  宋問:“國師的錢你也敢賺?”

  林唯衍認真道:“天道的錢他都敢賺,他的錢我為什麼不敢賺?”

  眾人不由對他肅然起敬。

  此人的人格,相當高大啊。

  唐毅拉回主題:“言歸正傳。你知道你丟的那份,是真的還是假的嗎?”

  李洵搖頭:“不知道。兩份做的非常相像。但內容截然不同。不加查證,難以分辨。”

  四人陷入沉默。

  一陣風吹來,枝葉簌簌作響。

  幾匹馬繞著打轉,打了個響鼻,嬉戲在一起。

  四人深沉望天。

  林唯衍皺眉道:“所以,然後呢?應該想什麼?”

  宋問:“就是不知道該想,所以才保持沉默。”

  林唯衍:“那你們現在到底在想什麼?”

  宋問:“就是不知道應該去想什麼,所以才在想,要想什麼呀。”

  林唯衍被繞了一通,然後道:“那你們和我一樣嘛。”

  宋問:“……”

  林唯衍安心道:“原來聰明人也差不多。”

  “……”宋問道,“因為你也是聰明人。”

  開心了嗎?

  林唯衍的確很開心,點頭道:“我現在知道了。”

  宋問:“……”

  “也不必如此悲觀,還是有希望的。”宋問道,“仔細分析一下,也不算什麼。如果國師拿到的是真的,那我們這份就沒有用了。如果國師手上,拿到的是假的,他現在應當知道,還有一份真的,在你的身上。”

  宋問道:“這樣,你回京的時候,看看他的反應,就知道你的是真是假了。起碼還有一半一半嘛。”

  李洵點頭:“那還是先去把禮單挖出來。”

  幾人想想也是。且看且走。還能更糟糕嗎?

  宋問站起來道:“現在我們四個人,只有三匹馬,誰願意與我一匹馬?”

  眾人回憶之前的畫面,沉默。

  沒人願意的。

  和她一匹馬,那風騷的操作,連馬都害怕。

  和三殿下一匹是不大好的。那余下的也只有一種可能了。

  李洵主動道:“我還是繼續與林少俠一匹馬吧。我們……習慣了。”

  另外兩人紛紛點頭。

  宋問:“……”

  宋問很是心痛。

  想自己窈窕淑女,竟被這般嫌棄。

  冥冥之中已經已經決定了,這三人是注孤生的命。

  但轉念一想。

  她一個窈窕淑女,竟然沒有一個人願意和她同騎。

  冥冥之中,她可能也被決定了,是注孤生的命。

  心情復雜。

  宋問道:“既然如此,林唯衍,你騎快馬,迅速護送李洵進京,然後回來接應。禮單,位置告訴我,還是我去挖。到時候,都在我家等我。”

  宋問轉而叮囑道:“李洵,還有一件事。不管國師手上的是真是假,你一定要讓他知道,禮單,是有真假兩份的。”

  李洵雖有不解,還是點頭。

  宋問點頭:“你們可以去了。”

  唐毅後知後覺的開口:“你該不會……”

  宋問真誠道:“說真的。你忍心,留弱不禁風的我,在荒郊野嶺,一個人嗎?”

  唐毅:“……”

  他忍心。

————————————————————————————————————

  雖然本文架空,但有一件事還是想跟大家科普一下,不喜歡的可以直接略過。

  佛教大約是在漢朝及以後才傳入中國的,真正蓬勃發展是在隋唐。

  李淵雖然幫助他們興建寺廟,但他是信道的,更多是為了安撫人心,國師是道士。

  宋朝雖然也支持佛教的發展,但是定的道教為國教。

  道家思想,曾經是治國的主流思想。

  道家思想主反正撥亂,儒家主治平之道。

  道家講的是“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也。”其實有很多是真高人,隱士。

  原本孔孟思想和道家是不分家,學儒的人也會學道,秦漢之後才有了這樣分明的說法。

  孔子對道家思想的研究就很深入。也有認為,孔子最大的貢獻,其實應該是對易經做出的解讀和完善。

  易經是群經之首、群經之始。也稱作三墳。周易只是它的三分之一。可惜現在全部都失傳的差不多了。

  流傳下來的半冊周易,也不是專門教人算命的,真的不是。裡面什麼都有。經濟,政治,藝術,文化,處世,包羅萬像。

  可以說當代沒有人能讀懂周易,別說全本,包括研究它的文獻,很多都失傳了。有一些還流傳到了海外,連中國自己都沒有。看個囫圇,不懂它核心思想的,不叫讀懂。(當然這不是我說的-。-有興趣的同志們可以去看看南懷瑾的書。)

  另外,道家是老子創立的,但道教是張道陵創立的。

  道教分為正一和全真。只要不是全真派弟子,是可以結婚生子的。

  道士不是只會求仙算命,光靠嗶嗶真的騙不了那麼多人。

  港真教派啥的太高深我也是毛都不懂。但是古中華的精華被偏見以對,想想還是滿心酸的。

  道家思想絕對是國人可以驕傲的文化瑰寶,希望大家不要僅僅將它局限在神棍上面。

  雖然本文就是這麼干的-。-為防罪孽深重帶壞你們,所以稍作解釋。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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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8 01:20:06 |只看該作者
第36章 半掛山壁

  林唯衍帶著李洵直趕京城,先行一步。

  宋問多日來焦灼的心終於安下,肉身和精神都陷入十級傷殘的狀態中。

  如今鄭會已被大理寺提審,她也用不急,畢竟急不了這兩天。

  頹廢的她, 寧願跑回長安,也不想再坐上那需要自帶減震效果的馬。

  於是在官道上開始了漫無邊際的溜馬之路。

  唐毅:“……”

  他苦。

  “不要這幅表情。”宋問安撫道,“你讓我先緩緩。”

  唐毅並不認為,連著走幾天路,她能緩得過來。

  一個容易全身廢,一個是容易腿廢,說到底還是廢。

  宋問嘆道:“如果能多找倆木板子,你的馬拉著我走也是可以的。”

  疾速滑行,風一般的滋味。

  唐毅眼睛一斜,邪魅一笑:“如果你想,我給你安一個。現在就去砍截樹樁來。”

  宋問瞪眼:“那哪能成啊!我說的是木板的拼接組合形態!”

  畢竟這種親密接觸的操作,在不平坦的泥面上滑行,抖起來的震感比馬背還要強烈。

  重要的是,會被甩出去。

  唐毅:“那你想如何?”

  宋問:“做輛簡易的拉車再走。”

  唐毅青筋一跳:“你干脆搭個房子就住下了。”

  “那倒不用。”宋問摸摸下巴,很認真的回答:“等著林少俠,駕著我們家單色的馬車來接我就成。”

  “哎呀!”宋問忽然想到,懊惱喊道:“忘了和他說駕馬車來!”

  唐毅:“……”

  宋問拍額頭。

  不,她要相信他。

  人生是充滿希望的。

  唐毅看了眼時辰,天色已經有些發暗了。

  正好停在不前不後的位置,預計今晚是走不出這條道,要在此露宿。

  重要的是,餓了。

  宋問悲傷道:“餓了。”

  唐毅:“……”

  宋問看了他一眼,識相道:“殿下,我去給您找點吃的。”

  唐毅喊住她,戒備道:“你想……做什麼?”

  宋問道:“這路邊總有點吃的吧?李子啊,野果啊什麼的。”

  唐毅點點頭,跟在她後面。

  兩人又走了一段路,光色已是模模糊糊。

  宋問望向路邊,眯著眼道:“這樹上掛果,可看不清是什麼。”

  怕天色黑透了危險,於是就停在這邊,先生火。

  望著四濺的火星,唐毅有些恍惚。

  萬萬沒想到,他還能過上這樣的日子。

  宋問拍拍手,舉了根火把起來,走到那邊的樹下查看。

  這處官道,修在橫穿群山的半腰上。一路過來,底下的路況或平或抖。

  若是平削的山壁,還是很高的。

  雖不知道這段路的情形,但摔下去,很是危險。

  唐毅看她一直往邊緣靠,反將他嚇得心驚膽戰的,道:“罷了。你回來吧。”

  “好像是李子。好像又沒熟。”宋問道,“這樹長得也太歪了。”

  唐毅走過去,卷起袖子:“我來,你讓開些。”

  宋問朝旁邊踏出一步,給他讓個位置。

  哪知腳下半踩實的時候,傳來一陣石礫滾動的聲音。

  她沒能遏制住自己腳做功的趨勢,最後對著唐毅送去一個震驚的眼神。

  然後理智讓她丟掉了火把,騰出手抱住唐毅的大腿。大喝一聲:“快抱!!”

  事實證明,練過的就是不一樣。

  唐毅甚至沒來得及錯愕,腳已經離地。

  反手一勾,直接就抱住了那顆李樹的軀干。

  兩人蕩啊蕩的,最終半掛在了壁上。

  宋問吁出一口氣。為自己的機智感動到不行。

  遠目處,略帶一抹憂傷。

  風肆意的吹。

  宋問能感受到手下的人渾身都在劇烈顫抖。

  不由的就想起了馬上的自己,頓時一股同病相憐的革命情義破土萌芽。

  “不要害怕!”宋問鼓勵道,“請一定要抱住它!”

  唐毅啞聲喊道:“你抱著試試!”

  就在前一刻,世界還是正常的。

  現在,滿是凌亂。

  他究竟做了什麼?

  短短幾個呼吸間,他反思過了。

  可是他沒能想通。

  宋問道:“我剛剛抱一路了!就是憑借著個人的意志力讓自己呆在了馬背上。無時無刻!殿下,樂觀點,起碼這樹干還不會動是吧?也不必感受波濤洶湧般的起伏。”

  唐毅:“我騎馬的時候身上不吊個人!”

  宋問發現他在動,也有點慌,安慰道:“我掐指一算,我最近是真的時運有些不濟。等我過了這幾天的坎,一定就沒事了。幸福美好的人生,還在等著我們!”

  唐毅強忍著沒有說話。

  “咱也不要害怕。大不了就是掉下去。我剛剛照過了,這邊的坡還挺緩的。咱們控制一下自己翻滾的姿勢,順便禱告一下上蒼,一定可以安然無恙。”宋問呼出兩口氣,感覺夜風有些嗆人,接著道:“翻滾的姿勢你懂嗎?就是不要那麼圓潤。你那麼聰明,一定可以無師自通的。”

  斜坡?斜屁!

  斜坡他能掛得那麼直?!

  唐毅終於忍無可忍,吼道:“你閉嘴!!”

  聲音在空曠的夜間格外響亮。

  那簡直是一聲可以衝破靈魂的吶喊。

  宋問切實的感受到了。

  可是她不敢閉嘴。因為她也害怕。

  沉默真的會讓人絕望的。

  宋問道:“我知道你現在很難過,人生總要經歷一些什麼,眼界才會開闊嘛。”

  唐毅:“那你下去!”

  “不行。被迫赴死,與主動求死是不一樣的。苟活一刻是一刻,人要惜命。”宋問語重心長道,“殿下,也希望您記住。珍愛生命吶!”

  珍愛個屁!

  珍愛生命遠離宋問吶!

  唐毅氣急,結果胸膛一陣起伏,卻不可抑止的笑了起來。

  他覺得自己離瘋魔不遠了。

  宋問忙道:“不要動不要動!我錯了!您別踹我嘿殿下!”

  唐毅:“你快松手!”

  “松手我就死了!”宋問又緊了緊,道:“放心,我一定堅持住!”

  唐毅悲痛說:“你再不松手,我褲子要掉了!”

  宋問:“……”

  宋問:“哎喲?”

  這光腚掛壁迎風吹的畫面,多麼帶感。

  如果被傳出去了,唐毅估計能把自己弄死。

  可是如果她放手,現在就要死。

  宋問又緊了緊抱住:“我會努力的!”

  唐毅一口七竅老血噴薄而出。

  宋問道:“殿下您看看,能不能爬上去?岸就在您的眼前啊!”

  唐毅現在哪敢動,腿上還掛著個秤砣,他道:“你太沉了!”

  宋問聽著不樂意:“我這叫沉?我還沒林唯衍的一根棍子沉呢!”

  “起碼林少俠不會掉下來,還把我也給拽下來!”唐毅眼神朝下一瞥,怒道:“你閉嘴!讓我想想辦法!”

  “既然如此我決定將功折過。”宋問道,“殿下您千萬撐住,我要爬了。”

  唐毅驚駭道:“你想做什麼?”

  宋問腳底下蹬著,手上抱著,開始往上行進。

  唐毅驚慌道:“等等!且慢!”

  宋問手再往上,唐毅嘶吼道:“宋——問!!”

  他氣到聲音變調,聲線顫抖:“你……你給我滾!”

  不如他就此撒手人寰吧,正好能壓死這不要臉的。

  宋問咳了一聲,才發現自己摸到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匆忙換了個地方,改抓向他的腰帶。

  “不要害怕!”宋問說,“勝利在望。我馬上把你拉上去!”

  一路吭哧吭哧,踩著唐毅的肉身,成功爬了上去,然後癱在地上。

  唐毅身上重負終於消失,腿部獲得自由。

  靠著自己的力量,也爬了上來。

  一番驚魂過後,感覺生命的質量都變輕了。

  宋問原本就腿軟,此刻更是站不起來。

  唐毅活動自己的手腕,有些沒有知覺了。

  抹了把臉,也全是冷汗。

  這下也不覺得餓了。

  大約跟宋問在一起的這兩天,他都不會覺得餓了。

  宋問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然後開始解衣裳。

  唐毅跟著鯉魚打挺,站了起來,後退一步。

  被她莫名其妙的舉動再次嚇到了,很是驚恐道:“你想做什麼!”

  看他衣擺在夜風中飄蕩的弧度,宋問生怕他縱身一跳就地成仙。

  “殿下,您在想什麼呢?”宋問將衣服往火堆旁邊一鋪,然後坐在另外一旁,躬身請道:“殿下,殿下請坐。”

  唐毅:“你究竟想做什麼?”

  “恩人!我在報恩啊!”宋問道,“方才是我的失誤,我說了,美好光明的未來在等著我們,現在如願,我一定照顧好你。這裡髒亂不堪,殿下的尊臀豈能落座?”

  唐毅真誠搖頭。

  宋問又殷切的朝他靠近了一點。

  唐毅委委屈屈道:“你別碰我!”

  宋問愣了一下,然後被他這話笑懵了。

  只是燭火昏暗,看不清楚。她又沒出聲,於是她咧開的大牙,顯得特別醒目。

  ……甚是可怖。

  “真的,坐吧。”宋問道,“山間風大,這裡都是黃沙。您不鋪著睡,清晨起來,嘴裡,臉上,都得是沙團。”

  唐毅將信將疑的過去坐下。

  宋問伸出罪惡的小手,摸向他的腿。

  唐毅喝道:“你想做什麼!”

  宋問道:“我沒想做什麼,我能做什麼?大爺,我給你錘錘腿?”

  唐毅一手揮開:“不用!”

  宋問不死心的貼過去:“那我揉揉肩。”

  唐毅惱怒道:“說了不用!”

  “我不要!”唐毅再次抖著聲線道,“你別過來!”

  宋問徹底不行了,癱在地上捧腹大笑。

  唐毅內心一陣絞痛。

  這人實在是太過分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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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8 01:20:20 |只看該作者
第37章 真假抉擇

  唐毅不是委屈也不是害怕,他是氣的。

  如果能看清他的臉,那一定能感受到他的情緒。

  因為側對著光,半張臉陰晦,半張臉憤怒。

  他真的從未見過如此不要臉的人物。

  也從未見過如此沒自覺的人物。

  當然,這兩點是可以並在一起的。

  為何他總是會忘了這事呢?

  從見到他第一眼開始,不是被他坑,就是見他坑人啊。

  “殿下。”宋問說,“歷經生死,許個心願吧。”

  唐毅嘆道:“只希望別再有這般多的無妄之災。”

  宋問由衷道:“這對你來說太難了。我覺得還是應該現實一點。”

  唐毅:“……”

  宋問仰頭:“我希望,明天……額,明天晚上吧,林唯衍能過來接人。這樣我以後,願意給他改一個稱號。”

  唐毅:“……”

  宋問拿起一根燒著了的木棍,指著旁邊的林子:“我去裡面撿點柴。省得半夜火滅了,會冷。”

  唐毅用樹枝撥弄了一下火堆。

  宋問:“我去撿柴火。”

  唐毅抬起頭,疑惑的點點頭。

  宋問驚道:“你竟然不陪我去?”

  唐毅:“……”

  宋問:“我有點怕黑。”

  唐毅默默盯著她。

  宋問跺腳:“這次我真的是認真的。殿下, 您不能質疑我啊!”

  唐毅站起身道:“我去, 你留著。”

  “那也不必。”宋問道,“我可以給您打光啊。”

  唐毅斷然拒絕:“不必!”

  和她一道,他害怕!

  深更半夜撿柴火,還是得兩個人的。

  畢竟看不清路, 容易摔跤。

  唐毅抱著一摞干柴回來,丟到地上。衣衫褶皺,灰頭土臉。

  身心俱疲, 抱著自己就躺下了。

  所幸他們兩人還不算太倒霉。起碼夜裡沒有下雨。

  半夜醒來,發現自己睡在野外,先是一驚。

  回過神來,發現身旁沒有人,又是一驚。

  倉惶坐起,才看見宋問,站在不遠處,似乎是在背詩。

  “你怎麼不睡?”唐毅看了眼火堆,“我來看火,你睡吧。”

  宋問扭頭發現他醒了,笑道:“不必不必。我淺眠,瞎講究,在這樣的地方是睡不著的。”

  火點著,蚊蟲都聚了過來。

  唐毅抖抖衣擺,也睡不著了。

  兩人便一起坐著。等天色轉亮。

  唐毅和她隨便聊聊:“有兩個問題,一直想請教你。”

  宋問:“請教說不上,殿下請問吧。”

  唐毅:“你究竟師承何處?”

  “我……”宋問斟酌片刻道,“太多了。千古英魂算不算?”

  唐毅疑道:“這裡有什麼不能說的嗎?”

  宋問跟著疑道:“沒有啊。”

  唐毅轉了個話題:“那諸如嫁接,商業街之類的事情,你又是從哪裡學來的?”

  宋問覺得他的問題,都不能愉快的回答。摸摸眉毛,特別真誠的看著他道:“千古英魂。”

  唐毅:“……”

  唐毅扭過頭道:“你不願說便罷了。”

  宋問嘆道:“人類總是對真相……特別的刻薄。但我說的真的是真的。”

  唐毅裹緊衣袍。

  還是睡覺吧。

  長安城,國師府中。

  張曦雲翻開禮單,全數掃了一遍。

  忽而悶聲笑了起來。

  旁邊侍衛:“主人。可有不對。”

  “全都不對。這是假的。王粲素來喜歡玩這些小把戲。又有什麼用?”張曦雲將禮單合住,問道:“李家小子身上,只有這一份嗎?”

  侍衛:“是。搜的干干淨淨。”

  “應當還有一份真的,怕是被他藏起來了。”張曦雲摸著自己的指節道,“行事倒是很謹慎。”

  又想起自己的兒子,心上一股悶氣。

  侍衛道:“他尚未回京,屬下派人再去城門口截?”

  張曦雲道:“不必了。一次可以,再去,恐會弄巧成拙,叫人抓住把柄。”

  他將禮單壓到了書冊的下面,笑道:“就這樣吧。他手上的那份是真是假,並不重要。反正最後留下的,都會是那份假的。”

  侍衛一歪頭,不大明白。也沒有過問。

  翌日。

  不知是宋問的願望太寫實,還是她的霉運走到了盡頭。

  將近正午,兩人快走到驛站的時候,林唯衍竟然回來了。

  只是他並沒有駕著馬車,還是騎著唐毅的那匹馬。

  宋問迫不及待跑上去:“林少俠!!馬車呢?”

  林唯衍道:“沒有。”

  宋問:“那你來干嘛?”

  林唯衍掉頭就走。

  “等等且慢!”宋問認錯道,“你先下來!”

  林唯衍下了馬。

  宋問:“你怎麼回來了?”

  林唯衍:“半路你的學生遇到了熟人,就被接回去了。然後我就回來了。”

  宋問搓手:“有吃的嗎?”

  林唯衍從胸口掏出一張餅。

  宋問又期待道:“有水嗎?”

  林唯衍返身從馬背上解下水壺。

  宋問:“衣服帶了嗎?”

  林唯衍准備寬衣解帶,問道:“你要嗎?還我的時候記得幫我洗干淨了。”

  簡直髒的不行。

  宋問按住他的手,快感動哭了。

  “客氣了林大俠!”宋問道,“真是辛苦你了!”

  林唯衍看著他們兩人:“我覺得你們兩個應該……也很辛苦。”

  宋問稍稍填了些肚子,三人往驛站趕去。

  林唯衍這幾天來幾乎沒下過馬。兩邊支援,全程趕路。

  唐毅和宋問沒受過這份苦。昨晚心驚肉跳的,此刻精神疲憊。

  在驛站吃過飯,便昏天暗地的睡了一通。

  虛度人生的感覺,真的是很美好的。

  翌日,三人趕去李洵說的地方,挖出了另外一份禮單,而後終於回到長安。

  李洵早已等候多日。

  見他們許久未回,一點消息也沒有,生怕幾人遭遇不幸。

  忐忑不安之際見到她,抑制不住的大喊:“先生!”

  看見唐毅,又克制道:“殿下。”

  宋問虛弱走進自己的院門,探出手道:“先扶我坐下。”

  林唯衍隨腳勾了一只小板凳,踢到她屁股後面。

  數人朝著她圍過來。

  小五小六拿著蒲扇,站在她的身後。

  李洵見他們這幅狼狽樣,驚道:“你們這莫非是……遭埋伏了?”

  唐毅靠在一旁:“不錯。遭了自己人的暗算。”

  李洵:“什麼?”

  “一點事情都沒有。”宋問道,“就是我又一次得罪了三殿下,讓我們之間的情誼,進一步的加深了。”

  李洵:“……”

  李洵便道:“先生,正要和您說。我回長安之後,也是什麼事情都沒有。”

  宋問:“說明我們也很有緣分啊。”

  “先生!”李洵急道,“您還開玩笑?”

  宋問:“你還有第二份的禮單的事情,讓他們知道了嗎?”

  李洵答道:“放出消息了,必然是傳進他們耳朵了的。”

  宋問:“還是什麼事情都沒有?”

  李洵點頭。

  “這不就奇怪了嗎?”宋問道,“若這份是假的,國師也應該弄些動靜來掩人耳目,叫你以為你手上的是真的。什麼都沒做,反顯得很可疑啊。”

  林唯衍問道:“為何要弄些動靜來?讓我們以為是假的,我們便不會上呈了。沒有證據,不是對他有利嗎?”

  宋問搶過小五手上的蒲扇,自力更生,說道:“可若上交的是假證據,對他更有利啊。他可以在陛下面前哭可憐呀。”

  “不錯。”李洵道,“兩封禮單上面,王尚書都留下了自己的字跡,以作證明。”

  小五小六對視一眼:“怎麼……我們什麼都聽不懂?”

  林唯衍心道他也聽不懂,但不妨他驕傲:“因為,我們是聰明人。”

  “既然能證明禮單,就是王尚書的證據,那便更希望你們上交了。”宋問道,“若是交了假證據,國師便可以說,王尚書手中的證據,是受人欺瞞了,他其實是清白的。如此一來,貪污,連帶著殺人的嫌疑,都可以一並洗清了。”

  小五小六點頭:“哦——”

  還是什麼都沒聽懂。

  宋問將兩人推開:“不關你們的事。別圍著,熱死你們少爺了。”

  小五小六便轉頭煮飯去了。

  李洵:“先生的意思是,我們手上這份,可能是真的?”

  唐毅搖搖頭道:“未必吧?現在猜不准國師的念頭。或許他是將計就計,引我們防備,叫我們不敢輕舉妄動。”

  李洵:“也或許,他手上那份是真的,可保此次無恙,便已經滿足了。如何會來自找麻煩呢?”

  宋問將禮單拿在手上,翻來覆去看了一遍,笑道:“其實這份禮單,現在的真假都不重要,只看它最後到大理寺卿手中的時候,是真還是假。”

  李洵不解道:“是為何意?”

  宋問重新收回懷裡:“放我這裡。我來上呈大理寺。”

  “先生不可!”李洵急道道,“先前的奏狀,也說是您呈的。如今這份禮單,若還由您上呈,結果核實是假的,國師可能倒打一耙,說您是故意陷害。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若扣下來,他定不會輕易放過您的。”

  宋問:“不然呢,就讓它爛著?”

  李洵搖搖牙道:“我去呈。”

  “你去什麼?你傻了嗎?你父親協辦此案,你摻和到裡面,不也是給張曦雲短處,叫他說御史公,是私仇公報嗎?”宋問道,“屆時,真的都能被他說成是假的。”

  唐毅聽不過耳:“我說你們都冷靜些。未知真假之前,都不要輕舉妄動。”

  宋問朝他看去:“別說你要去。”

  “……”唐毅道,“我現在很冷靜。”

  林唯衍在四面都看了一圈,然後跟著煞有介事的點點頭。

  “嚇嚇你們而已。我自有分寸,不必擔心。前幾個失眠的夜裡,我忽然之間靈感爆棚。”宋問站起來,撐著腰,痛苦道:“不過我還是得先去睡一覺。你們自便。”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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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8 01:20:38 |只看該作者
第38章 真真假假

  宋問一覺醒來,發現已是深夜,也不知道是什麼時辰。

  就是這樣隨緣的時機最好了。

  宋問坐起來清醒了一下腦子,然後喊:“林唯衍!林唯衍你睡了沒有?”

  遠遠從隔壁房間傳來一聲回應:“睡了。”

  “睡了?”宋問道,“那現在醒了嗎?”

  林唯衍:“……”

  宋問:“你又睡了嗎?”

  林唯衍:“……”

  林唯衍披著外衣,披頭散發的站在宋問面前,陰郁道:“你找我?”

  宋問洗干淨了手,點了香。

  盤坐在床頭,閉目入定。

  林唯衍“咦”了一聲:“你在干嘛?”

  宋問吸氣:“壯膽。”

  林唯衍道:“你不用壯。造反的膽你都有,還是你想毀天滅地?”

  宋問:“……”

  宋問拍胸口道:“這是你對我最大的誤解!我只是一個平凡又膽小的人!”

  林唯衍偏頭一想:“我覺得我對你最大的誤解應該是……你是個好人。”

  宋問:“……”

  宋問放棄和他聊天,鋪平床單:“來來來,你先坐。”

  林唯衍便坐下。

  宋問:“今日我們說的,你聽懂了嗎?”

  林唯衍想了想,謙虛道:“大部分。”

  宋問:“比如說。”

  林唯衍措辭道:“禮單……還不知道是真是假。”

  “總結的非常准確。”宋問拍手贊許道,“你真聰明!”

  “那是自然。”林唯衍繼續道,“說到底,是今上更相信國師的話吧。所以只要有一點疏漏,他都可以脫罪。”

  宋問由衷的發出一聲感慨:“喔~”

  林唯衍看待事物,不知是誤打誤撞呢,還是天賦凜然。

  總是能一針見血,直至關鍵。

  “你說的不錯。所以從一開始,我們就是劣勢的。也所有,很少有人,會願意去得罪國師。”宋問道,“這次大理寺, 御史台,尚書台,皆有參與。錯過了這一次,很難再有第二次了。”

  林唯衍點頭:“你是想考我嗎?”

  宋問道:“我的確想考你。”

  “嗯?”林唯衍頭微微後仰,糾結一陣,道:“你問吧。”

  宋問小聲道:“你身手好嗎?”

  林唯衍昂頭,不屑一笑:“你覺得呢?”

  宋問:“我想你去幫我找一樣東西。但是我怕你找不到。”

  林城衍繼續不屑一笑:“天底下就沒有我找不到的寶貝。”

  宋問從懷中掏出禮單,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先去找找,它是不是在。如果它在,就把它偷過來,把這個放回去。”

  林唯衍糾正道:“換個位置。”

  “對,換換換。你說的沒錯。”宋問伸出手指道,“你現在聽我說兩點。一,千萬不能讓人發現你去過。也千萬不能讓人發現,東西被你換了。二,如果真的叫人發現了,你一定要把自己的禮單帶回來。”

  林唯衍:“你就確定我們手上的是真的?”

  宋問笑道:“如果你真的找到了一份一樣的,那我們手上的肯定是真的。因為他不會讓真的禮單留到現在。”

  所有人都希望李洵留住的那份禮單是真的,畢竟這是他們最後一個機會。

  可對於張曦雲來說,不管真假,他其實都沒有壞處。

  如果他手上是真的,他可以直接銷毀了它,毋須再擔憂。

  如果他手上是假的,他就沒有偷梁換柱的本事了嗎?

  宋問認為他有。

  因為他是張曦雲。

  連刑部尚書都可以拉攏的張曦雲。

  縱然事後知道真相,也是無計可施。

  王粲啊,上面有王粲的親筆,誰也否認不了。

  誰又有證據能夠證明,是有兩份禮單呢?

  誰又能敵得過,張曦雲的一口詭辯呢?

  只要有人上呈禮單,那必然會是假的。

  張曦雲還可以借此洗脫嫌疑,他求之不得。

  所以他才這樣的冷靜。

  宋問隔著時空,幾乎已經能看見,他那張表情得意的臉。

  林唯衍伸出手,宋問將禮單拍到他手上。

  林唯衍忽然抖抖眉毛:“我便宜嗎?”

  宋問不明所以。

  林唯衍驕傲道:“我只要十兩哦。”

  “便宜。性價比特別高。”宋問欣慰的補充道,“不過還有包食宿哦。”

  林唯衍得令,回去梳洗了一番。將衣服換了,頭發束起。

  只是他沒有夜行衣。

  正要出發,宋問喊住他:“等等,你這樣不行啊!”

  這樣一頭飄逸的長發,若是在別人家中留下兩根,多不好啊。

  宋問衝回房間,隨手扯了塊布,在他頭上繞了一圈,將他的頭發固定住,然後遮住他的臉,在脖子後打個結。

  林唯衍:“……”

  虧他一向以為自己穿衣已經夠隨性了。

  宋問比贊:“一定要安全回來,小心為上。”

  夜間安靜,反倒方便林唯衍行事。

  不需要親眼看,便可知道多遠處,有多少人,在往那個方向走動。

  頂著夜色,一路潛入國師府。

  翻過圍牆,落在後院草地上。

  落地的聲音,甚至沒有夜風來的大。

  林唯衍在外間打轉了好幾圈,躲避守夜的僕人,然後慢慢潛入中庭。

  他看著對這邊輕車熟路。也明白,這裡最危險的人,最危險的地方,應該是哪裡。

  繞開那兩名侍衛的房間,撬開窗戶,翻進書房。

  拿著手中的禮單,比對了一下大小。

  然後站在書房正中,開始對著各處角落仔細查看,沒去翻動任何東西。

  如此半個時辰過去後,終於開始動作。

  又是半個時辰,終於從一沓厚重的文書下,翻出了禮單。

  林唯衍掂量在手中。確認是一樣沉的。

  翻開禮單的扉頁,也的確有王粲的名字。

  便收進懷裡,將現場的一切又恢復原樣,准備離去。

  林唯衍一腳踏上窗台,忽而眼珠一轉,將蓄勢的力道重新拉回來。

  又摸進懷中,借著微弱的月色,看了一眼。沒有什麼一樣。

  可摸到上面的痕跡,覺著有些蹊蹺。

  退回窗內,重新來到桌旁。

  抽出替換的那一份,比對了一番。

  思考片刻,拿起桌上的鎮紙,用堅硬的愣角,一面手指摩挲著,一面在紙面補上劃痕。

  看著自己的傑作,非常滿意。

  再放回去。

  總算可以安心離開。

  林唯衍回來的時候,啟明星已經升起。

  他再晚一些,恐怕國師府裡的僕役都要起床了。

  宋問吁出一口氣:“我以為你被抓了。”

  林唯衍眼白一翻。

  國師府?他都已經去過好幾次了。

  那邊的守衛又不森嚴。

  仗著兩名武功馬馬虎虎的侍衛,張曦雲放松了太多的警惕。

  被抓?不存在的。

  林唯衍將東西丟給她,宋問道:“很好很好。你再幫我做件事情。”

  林唯衍皺眉:“又?”

  他總覺得有股不詳的預感。

  一個時辰後。

  宋問站在大理寺旁的街頭,林唯衍舉著一張寫著“冤”字的白紙,立在她身後,宋問抱拳朗聲道:“不知諸位鄉親鄰裡,可還記得前戶部尚書王粲?”

  宋問:“在下從不敢忘。時刻夢中驚醒,以為使君尤在人世。常為他的浩氣坦蕩所感動,也為他的艱苦波折所痛惜。”

  眾人熙熙攘攘,只有少數幾人,駐足旁聽。

  清晨起來的,大多是忙碌著要去擺攤叫賣的。

  整條街上,雜音不斷。

  宋問鏗鏘有力,更大聲的喊道:“當年,宣州大旱,使君被調往宣州查探災情。與百姓同吃同住,不離不棄。家財盡數捐出,以安民心。貪官惡吏,嚴懲不貸。在宣州不過兩年,便被刺殺過三次!直至戶部尚書,在任期間,未收受過一枚銅板,一分賄賂。

  路人終於肯停下腳步,聽她說道。

  “一身常服,補補貼貼,穿了六年。每日早飯,只喝一碗粥,一碟小菜。於己苛刻,於人寬厚。清正廉潔,鐵骨錚錚,世人皆知!卻忽染重疾,不幸辭世。死因為何,至今不明。”

  宋問拍手,煞為心痛道:“一代清官啊,卻死的如此不明不白!如何不叫人唏噓?”

  眾人受其感染,情緒有些上揚。

  像戶部尚書這樣的正三品,他們一向是接觸不到的。

  可一旦想到,這樣的父母官,卻是這樣的結局,心中的悲戚,如何也抑制不住。

  宋問:“使君的學生,鄭會,飽讀詩書,品性賢良。謙恭有禮,不矜不伐。凡認識的,應當都明白!”

  圍觀群眾中一個弱弱道:“我的確見過,鄭會嘛,原本人看著是不錯的。可……不是那個什麼了嗎?”

  “什麼什麼?這都什麼和什麼!”

  “就是一衣冠禽獸!”

  “你莫要胡說了。”

  宋問道:“這位大哥,其實說的不錯,鄭會的確被控有罪,且已畫押。”

  現場一片嘩然,鬧不懂她要說什麼。

  宋問繼續道:“鄭會初次提審當日,在場的人,有眼皆知。此案毫無證據,毫無情理,衙門根本難以定罪。試問,此種情形,他又為何要畫押?衙門又為何,連家屬探視都不予准許?斷案為何要如此匆忙?”

  群眾一陣騷動。

  知情者開始作證,添油加醋,說的誇張至極。

  鄭會瞬間博得群眾同情。

  “如今!大理寺竟還要控告鄭會謀害使君!在下實在無法從旁視之!”

  宋問道:“英魂隕落,我心亦甚痛。可更叫我心痛的,不分黑白,徇私枉法!使君若知道,自己的愛徒,因自己連累而無辜受死,怕是九泉之下,也難得安息!”

  宋問從懷中掏出一則信封:“如今,我手上有一證據,能證鄭會清白。法不阿貴。請大理寺,勿畏強權,明察秋毫!”

  群眾振臂附和。

  大理寺丞終於忍受不住,出來喝聲道:“何人喧嘩!”

  “何人?”宋問道,“都是路見不平的義士。”

  她將手中的信封遞過去:“請將此物,上呈大理寺卿。”

  大理寺丞手下:“都且散去!大理寺自會秉公辦理。誰若繼續,在此擾亂民心,通通嚴懲!”

  宋問抬手朝他一拜。干脆的轉身離去。

  林唯衍繼續舉著他的“冤”,跟在後面。

  宋問回頭道:“快丟了快丟了!”

  “這便好了?”林唯衍將紙揉成一團,“你是為了鄭會來的?”

  “自然。”宋問道,“大理寺只受命監察王尚書一案,可鄭會最大的罪證,卻是奸淫,與此案無關。大理寺卿縱然想替他翻案,也沒有理由。何況為了讓鄭會提審,奏狀的來歷推到了他的身上。沒有合理的解釋,若是有心,硬將王粲的死因往他身上扯,也不是不可以的。”

  這種可判可不判。有證據卻又不夠明確。偏偏涉案事件過於重大的情況下,鄭會還是比較危險的。

  “哦……”林唯衍撓撓脖子道,“還有個鄭會啊。”

  宋問:“……”

  國師府內,半個時辰前。

  侍衛快步進來稟報道:“主人,宋問已經出門,看著是要去大理寺。”

  “他昨日才回來,今日便去上奏,太心急了些吧。如此迫不及待,自作聰明。”張曦雲低頭一笑,抽出禮單,“你速速送去,給付少卿。他手上的那份,你要親眼看著他處置。”

  侍衛兩手接過。

  “等等。”

  張曦雲又抬起頭,看了他手上的禮單一眼。

  走過去,在面上輕輕一拂,而後一揚手道:“速去,最好不要叫大理寺卿察覺。”

  侍衛:“是。”

  宋問帶著林唯衍,躲在國師府到大理寺的半途。

  就見國師時常帶著的一位侍衛,策馬疾馳而過。

  宋問吐出口氣,又提起口氣。

  不知該是怎麼心情,很是復雜。

  宋問摸摸胸口,問道:“朋友,你確定,你真的是偷對了吧?”

  林唯衍點了碗面,點頭道:“我確定。”

  宋問:“也一模一樣的放回去了?”

  林唯衍:“放回去了。”

  宋問:“也確定,沒有叫任何人發現?”

  林唯衍:“我非常確定。”

  宋問稍稍安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林唯衍繼續道:“順便還在上面劃了幾痕。”

  “噗——”宋問將自己的小命也一並噴了出來。

  林唯衍道:“因為我偷來的上面也多刻痕。”

  宋問頓時緊張道:“你刻的像嗎?”

  林唯衍:“像。”

  宋問繼續自我安慰。

  林唯衍又道:“我覺得。”

  宋問暴走。

  大爺,您別您覺得呀!

  這種事情好歹打個招呼!

  林唯衍道:“臨摹,也是做將軍需要學習的。想做一個好將軍,什麼都要學。”

  宋問被他帶偏了,奇道:“你想做將軍?”

  “不想。”林唯衍轉口道,“沒事。大不了我帶你跑路。”

  宋問搖頭悲道:“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啊。跑路干啥?”

  “你不應該怕我,你應該怕你自己的計謀。”林唯衍道,“只要他打開看,就會知道被調換了。你竟然把真的送到他手上,你就確定他一定不會打開嗎?”

  宋問搖頭道:“我不確定啊。我也是賭嘛。我賭聰明人,總是會有一時糊塗。戒備你第一步,第二步,卻不大會戒備第三步。因為他們對自己的聰明,太過自信。”

  林唯衍:“……”

  宋問:“所以我也沒給他時間,趕著就去了大理寺。匆忙之下,他哪會打開禮單,仔細再核對一遍真假?”

  林唯衍望天:“你不回家,收拾一下細軟嗎?順便去找殿下借匹馬。指不定還來得及出城。”

  “人生嘛,總是充滿意外。”宋問笑道,“刺激不刺激?驚喜不驚喜?”

  林唯衍同情搖頭:“順便告知你父親一聲?你怕是再也回不了家了。”

  “其實就算他打開發現了,我也不會怎樣。”宋問從懷裡,掏出一張泛黃的紙來:“我只是把外面原裝的套給了他,裡面的紙在這兒。”

  宋問笑道:“李洵說了。兩份禮單,字跡排版內容,都極為相似。只是數據截然不同。我是照著李洵記得的數字,和真禮單上的字跡臨摹的。所以,那只是我臨摹假禮單做出來的假禮單而已。”

  林唯衍:“……”

  “我臨摹的技巧,也還可以。乍一眼!他決計看不出來。乍兩眼。”宋問想了想道,“就看他的書法造詣了。”

  林唯衍:“……”

  “等他把帶有王粲簽字的那一份銷毀了,我再讓李洵把唯一的這一份,秘密交給大理寺卿。待張曦雲回過神的時候,恐怕案子都已經查清了。”宋問笑道,“現在唯一要確認的,就是他究竟有沒有上鉤。”

  林唯衍:“……”

  “所以我說,聰明人會戒備一步兩步,卻很少會去戒備第三步。”宋問埋在胳膊裡發笑,“我惜命。你以為呢?你以為我做了什麼?不會吧?你以為我傻?”

  林唯衍:“……”

  林唯衍深覺自己的感情受到了欺騙,怒斥道:“那你方才慌什麼!”

  虧他還真覺得宋問正氣浩然,視死如歸。

  “我慌的是怕讓他看出來,那就白費了。一切重新回到起點,再想騙他就難了。可我已經呈了假的證據。”宋問道,“我怕大理寺打我。”

  林唯衍:“……”

  宋問順了順頭發,用手肘頂朝旁邊人:“能說句話嗎?我允許你崇拜我。”

  林唯衍扭過了頭,皺眉道:“你們文人的心,都太髒。”

  宋問:“……”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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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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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發表於 2018-3-8 01:20:50 |只看該作者
第39章 出乎意料

  張曦雲的護衛,孤煙,進了大理寺,悄悄會見大理寺少卿。

  他拿出一份一模一樣的禮單,交到他手中。

  付少卿望了眼桌案:“那另外一份……”

  孤煙干脆道:“燒了。”

  付少卿便去旁邊點了燭火,然後拿起禮單。

  “且慢。”

  孤煙上前,走他手中拿過禮單,將扉頁帶王粲親筆的紙撕下,再放上燭火。

  親眼看著它燃燒殆盡,方將那張殘紙放入懷中。

  朝付少卿略一抱拳,轉身離去。

  原本應該是一件大事,但做完之後,宋問覺得有些空虛。

  畢竟也沒出現什麼特效,她還是她,籍籍無名的小輩。

  原本是打算去上課的,磨蹭著又猶豫了。

  之前走的匆忙,一聲招呼也沒打,不知院長和助教會作何處置。

  到了書院外,往熟悉的茶寮裡先坐下。

  搖著折扇開始哼唧。

  林唯衍目不忍視。

  這個沒出息的家伙。

  心情抑郁,背著身不想理她。

  “林少俠,不,林大俠。不對不對,林大義!”宋問拍手道,“這次你居功至偉,我允許你點你身價以內的一餐, 作為給你的犒賞!”

  林唯衍轉過來,很鄭重的與她爭辯:“我的身價,其實應該是一百一十兩。只是我看你是個好人,所以只收了你個零頭。”

  “我明白啊!”宋問露齒一笑道,“做得不錯!”

  林唯衍:“所以我的身價?”

  宋問堅定道:“是十兩。”

  林唯衍吸了口氣。

  貧賤不能移。

  轉過身去,決定還是和她繼續冷戰。

  “這位朋友,你不過太貪心啊。”宋問伸出手指道,“十兩,十兩已經夠小五小六吃一年的了。這間鋪子,你隨便吃,能得吃過一兩,算我輸!”

  林唯衍憂傷道:“他們賣力,我賣命。”

  宋問嘆道:“選你賣命的我,還在自殘呢。”

  林唯衍看她一眼,覺得受調侃的自己,心都碎了。

  兩人說著,一輛馬車停在茶寮外面。

  宋問端著茶杯,扭頭看去。

  “宋先生。”張曦雲走下來道,“為何坐在此處,不進書院呢?”

  宋問起身拜禮,笑道:“國師。”

  這次底氣足了。人形兵器在她的身後。

  張曦雲道:“宋先生前幾日去哪裡了?怎麼都未曾看見呢?”

  宋問道:“宋某即便不去哪裡,平日裡應該也見不到國師吧。”

  張曦雲道:“你今日去了大理寺,卻是知道的。”

  宋問點頭,意味不明道:“國師果然算盡天際,無所不知啊。”

  張曦雲道:“先生看起來心情不錯。”

  宋問道:“大事已了,的確如此。”

  張曦雲:“你便如此確定。”

  “確定。”宋問道,“您的反應告訴我的。人的眼神是不會騙人的。您不是會算嗎?我也會。”

  “那你算出你將來的命數了嗎?”

  “我從不算自己的命,但我算過您的命。”

  “是什麼?”

  “天理昭昭,善惡有報。各自看人咯。”

  “天底下若真是善惡有報,緣何,還有那麼多冤假錯案?”

  “所以,看人咯。”

  “呵呵。”張曦雲一聲低笑,“不打擾先生雅興了。”

  宋問:“恭送。”

  張曦雲復又坐上馬車。

  兩手交握,手指敲著自己的手背。

  後面身影漸漸遠離。

  他發現他試探不出宋問的態度來。和他想的不一樣。

  “他為何這樣肯定?”張曦雲想想,總覺得有些奇怪的地方,問道:“你確定,已經處置妥當了?”

  侍衛從懷中拿出半張殘紙:“親眼看著燒干淨的。”

  張曦雲點頭道:“不錯,是王粲的字跡。”

  侍衛道:“看來他並沒有主人想的那樣聰明,您是多慮了吧?”

  “是他太自以為是了,以為能猜得到我的心思。”張曦雲仰頭笑道,“官場可比他們這些毛娃娃以為的,復雜的多了。”

  “自然是比不得的。”侍衛問道,“主人方才為何不指出來?”

  張曦雲閉目笑道:“讓他再高興一會兒,又有何妨?他如今有多得意,屆時就該有多窘迫。”

  雲深書院的學子,聽聞她的消息,紛紛衝下院來。

  在熟悉的茶寮裡,找到了宋問。

  宋問方送走張曦雲,便迎來一大波學子。

  “先生!”李洵快語問道,“您今日真去了大理寺?”

  宋問道:“如果我去的那個大理寺是真的,那應該是真去了。”

  李洵被她還是不著調的回應給弄急了:“先生!您為何不與我商量一聲!”

  宋問嘬了口茶,點頭道:“既然我意已決,最多就是告知你一下。你看,你現在不也知道了嗎?”

  馮文述也是急道:“怎麼?你們究竟在密謀些什麼?”

  梁仲彥道:“鄭會的案子,您是怎麼牽扯上大理寺的?您還真的說了就去啊!”

  “這街頭巷裡都在傳,您到底是做了什麼?”趙恆道,“還有先生,這幾日您究竟是去哪裡了!”

  眾人:

  “先生!”

  “先生!!”

  宋問被嚷嚷的腦殼疼。

  孟為一拍桌,喊道:“先生,您這也太高調了!”

  “高調?”宋問摸著臉羞澀道,“低調是什麼?我天生不凡!”

  “誒,大家都別說這些了。”馮文述打斷眾人道,“先生,您既然來了書院,為何不上去啊?”

  “就是啊先生,我們可都在等您呢!”

  宋問試探道:“傅助教的心情好嗎?院長呢?”

  “哦,您擔心這個啊?”馮文述道,“學生已代您請假了。說是身體抱恙,要修養幾日。您再不回來,我們也要瞞不下去了。”

  宋問感動道:“馮文述,做的好!”

  馮文述:“先生也要給我個滿分嗎?”

  “這個靠做夢。”宋問臉色一收,道:“滿分多了就沒有滿分的獨特性了。是吧孟為?”

  孟為挺胸:“不錯!”

  眾生紛紛眼紅:

  “去你的!”

  “閉嘴!”

  “得了便宜賣乖!”

  “行行行了。”宋問道,“你們現在是誰的課?”

  孟為:“就是您的課啊先生,只是您不在,傅先生叫我們先背著詩經。”

  宋問一揮手道:“那先回書院再說。”

  一群人便擁攘著回去。

  林唯衍提棍跟上。

  躲在孟為的身前,借由身形也順利混了進去。

  久違的學堂生活。宋問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聽他們做了一番近日來的總結彙報,然後大力表揚了他們。

  再是對他們的案子做了些提點和修正,一課的時間便結束了。

  宋問找了個時機,和李洵單獨聊聊。

  她將紙張賽到李洵手中。

  李洵下意識的想打開看,宋問在旁咳了一聲。

  李洵方反應過來,匆忙塞進懷裡。

  宋問擠眉弄眼道:“你懂的~”

  “這……”李洵幾近崩潰道,“先生,能給學生說個明白嗎?學生真是糊塗了。”

  “這說來,就有點話長,我改日再跟你說。”宋問道,“你拿給大理寺卿後,記得把我的那份給毀屍滅跡了。那是我自己做的。”

  李洵道:“明白了。”

  御史台和大理寺,如今同是反國師聯盟戰線。

  換一份證據,哪怕張曦雲會起疑,他們只要咬死,是宋問當日呈上來的證據,他也是無計可施。

  何況他怕是要被這樣預想不到的情形給弄懵了吧。

  兩日後,大理寺著重查證禮單一事,有了些許結果。

  大理寺卿雷厲風行,手腕強硬,進展迅速。

  原本已經安心下來的付少卿,忽然發覺勢頭不對。

  接二連三,禮單上的名單竟然都是對的。

  待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是無力阻止。

  只能將傳回消息國師府。

  告訴他真的禮單如今就在大理寺,請他盡快抉擇。

  張曦雲聽聞,搖頭道:“不可能,這決計不可能。”

  身旁侍衛聞言色變:“屬下是親眼看著它燒毀的。而且紙也是從禮單上撕下來的。真的那一份,理應不在了才對。”

  張曦雲匆忙去摸胸口。

  掏出那張滿是褶皺的紙,鋪平在桌上。

  又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道:“這是王粲的字跡沒錯啊。莫非有人能臨摹到,連我也看不出來?”

  可能性是不大的。

  他還未見過誰有那樣的本事。

  本該燒掉的禮單如今在大理寺卿手上。

  那麼本該在大理寺卿手上的假禮單,如今又在哪裡了?

  答案已是呼之欲出了。

  侍衛試探道:“莫非……是偷梁換柱了?”

  張曦雲:“如若不然,還能如何?”

  問題便是,究竟是在何處被換了。

  張曦雲扭頭,衝回自己的書房。

  在中間四處張望。

  一切熟悉的擺設,都沒有移動的痕跡。

  來到自己的桌案前,用手比劃了一下距離。

  也都維持著原樣。

  他不相信若是有人來府中偷,能做到這樣天‥衣無縫。

  重要的是,那封禮單,他在交給孤煙之前,是摸過的。

  上面有他做的印記沒錯。

  誰又能這樣的心細?連幾道細小的劃痕也能記住?

  張曦雲問:“若是有人進來,你能發覺嗎?”

  “自然!”侍衛立馬道,“縱是一只貓經過,屬下也必然能察覺的出。”

  於是張曦雲將在府中被盜的可能,從腦海中劃除。

  唯一剩下的……

  張曦雲咬牙道:“付少卿叛我!”

  侍衛在一旁低下頭。

  不對,應當是沒有機會的。

  畢竟禮單是經過他的手被燒。

  只是他不能說。

  張曦雲此人素來多疑,他斷然不會引火上身。

  “宋問,難怪宋問當日是那樣的表情與態度。他早已猜到,所以才如此氣定神閑。”張曦雲直起身,眯著眼沉思道:“他究竟是什麼來頭,竟連我的人,也能策反?”

  侍衛沒有說話。

  張曦雲抬起頭,看見了站在門口的張兆旭。

  張兆旭結舌道:“父……父親?”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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