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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家成]卿本風流[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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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7 23:19:04
第250章 小看

“清映公主?”曾秀慢慢站起,他的聲音有點啞。

慢慢地瞟向那美人兒,他徐徐喚道:“繹兒,清映公主便是你的姐姐?”

繹兒不安地看著他,眼中淚珠兒隱隱,她咬著唇說道:“是啊,夫君你怎麼啦?”

“怎麼啦?”曾秀淡淡一笑。他也是江湖上混跡多年的人物,雖然心中絞悶,表現上卻是一派鎮定。

他朝著清映公主拱了拱手,喚道:“見過清映公主。不知公主來此?”

“我繹兒妹妹沒有跟你說嗎?”清映公主瞟了一眼繹兒,信步向曾秀走來。

此時此刻,她的臉上笑意盈盈,舉止間一派自信。這繹兒,可是她此番帶到陳國來的三個絕色婢子中的一個。本來是準備在關健時候收攏衛子揚的,現在為了除掉馮宛,只好先浪費一個。

她自信,以繹兒的美色,定沒有男人能逃脫她的情網。這個曾秀,從此后是她清映的奴才了。

走到曾秀面前,清映以手掩唇,笑道:“曾統領,繹兒對你可是一往情深呢……”

不等她說完,曾秀淡淡地再次問道:“不知清映公主來此,有何貴干?”

清映公主怔了怔,她朝著曾秀打量了一眼,格格一笑,反問道:“曾統領便是這樣對待你心上人的姐姐嗎?”

聲音一落,繹兒馬上小跑到曾秀面前,她扯著曾秀的袖角,小小聲的埋怨道:“夫君夫君,你應了我的,不會對我姐姐無禮的,你也應了我,會聽我的話的。”

剛剛說完。她便對上曾秀瞟來的目光。

這目光有點沉,繹兒臉色一白,不自覺又是淚水盈眶。

曾秀瞟了她一眼。並沒有如往常那般安撫于她。而是慢慢扯開被她扯著的袖角,施施然地塌上坐下,朝著清映說道:“茅舍寒酸。還望公主不要見怪,請吧。”

說罷。他向后微微一仰。

這個姿態,這個口氣!

清映心中微涼,她再次瞟了繹兒一眼,暗中恨道:該不會是這個無用的,還沒有把他的心給拿住吧?

她也知道,自己給繹兒的太短了。可一來她等不及了,二來聽繹兒的口信可以得知。曾秀對她是溫柔備至,百依百順。難道繹兒說的話有假?

笑容微微一收,清映走上幾步,在曾秀的對面坐下。她舉起酒斟一邊給曾秀滿上,一邊溫柔地說道:“我家繹兒對曾統領,可是一往情深呢。”

說到這里,她微笑抬眸,表情溫和地瞟過曾秀,渾然一派熟人長者模樣。

曾秀嘴角扯了扯,他再次不等她把話說完。擅自說道:“不知公主前來,有何貴干?”

這是他第三次說出同樣的話了。

繹兒含著淚嗔怪地喚道:“夫君……”剛剛叫出兩個字,曾秀已經一眼盯來,在令得繹兒臉色一白后。他沉聲道:“我與清映公主說話,你退后些!”

語氣卻是她從來沒有見識過的冰冷。

繹兒身子一晃,兩行清淚緩緩流下。

可她哭得千嬌百媚,曾秀卻是瞟也不瞟一眼,哪里還有前幾日的溫柔纏綿?真真視若無睹。

曾秀再次盯向清映公主,第四次緩緩問道:“不知公主前來,有何貴干!”

清映咬著唇尋思了一會,嬌笑著說道:“曾統領何必這個模樣?你看繹兒都被你嚇壞了。”

她的嬌笑聲,在室內回蕩著。可這種沒有人捧場的氣氛,令她笑著笑著,聲音已不自覺地有點生澀。

對上曾秀依然沉冷的臉色,清映強行拉起嘴角,格格一笑,說道:“我一婦道人家,難不成還能害了曾統領不成?這次前來,不過是想與曾統領結個善緣。”

“不必了!”

曾秀說得果斷之極,他緩緩站起,朝著門外一指,沉聲說道:“公主的好意,曾某心領了。我很忙,你請回吧。”

在清映公主臉色一冷時,曾秀瞟了一眼哭得梨花帶雨的驛兒,徐徐說道:“還有你這個妹妹,也請一並帶走。”

這話一出,清映騰地站起,她大喝道:“曾秀!”怒瞪著他,她痛心疾首地說道:“我家繹兒跟著你時,可還是處子之身。這幾日,她可曾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便是本公主,可是與你有仇有怨?你這樣做,算什麼大丈夫?”

曾秀沉沉地說道:“公主說錯了。公主為何而來,你這個妹妹繹兒為何近我,其實你我心知肚明。都知道的事,又何必裝糊涂?”

說到這里,他不再廢話,暴喝一聲,“請她們出去!”

在屬下齊刷刷走來趕人時,他衣袖一拂,大步向外走去。

見他對自己竟是毫不眷戀,清映給了繹兒一個眼色,當下,繹兒凄涼地一聲長泣,慢慢哭倒在地,泣不成聲地喚道:“夫君……你好無情。”

曾秀腳步一頓,他挺直著腰背,冷冰冰地說道:“區區一招美人計,便想令曾某折腰,清映公主,你也把我看得太扁了些!”

說到這里,他從鼻中發出一聲輕蔑的哼聲,在繹兒越發凄涼的悲啼聲中,再次提步,頭也不回地沖出了院門。

一個游俠兒走到她們身后,說道:“諸位,請吧。”

對上清映兀自咬牙切齒的表情,那游俠兒冷冷地說道:“我家統領那是頂天立地的丈夫。他怎麼可能為了一個婦人,干出不忠不義的事?公主,你們的算盤打錯了!”

曾秀的事,不出一個時辰便傳到了馮宛的耳中。她怔了怔,不無感慨地說道:“曾君是世間難得的大丈夫。”

吳姓青年湊近她,低聲問道:“看來清映公主野心不死啊,夫人,要不要對她?”他做了一個砍頭的姿勢。

馮宛搖頭,她無所謂地說道:“沒有必要了。想殺清映公主的人多的是,用不著我動手。”滿朝的權貴,怎麼可能容得她順利地入宮,再順順利利地被衛子揚寵愛?她這次出去了,已別想著回來!可笑的是,這麼明顯的事實,那自負聰慧的清映公主竟是沒有看清,還在那里算計來算計去。

這種人啊,也只會把心思放在同為婦人的自己身上,真真是個見識短淺的。

話說曾秀剛剛沖出府門,一個游俠兒便急馳而來。見到曾秀,他翻身下馬,大聲稟道:“統領,夫人要你請馮蕓入宮見她。”

馮蕓?也是時候了。

曾秀點了點頭,道:“我這就去。”

這一次,馮蕓沒有反抗地上了,跟著曾秀向皇宮駛去。

帶著馮蕓來到馮宛的宮殿時,正是中午時分。見曾秀把自己迎入院落,便像條狗一樣老老實實侯在一側,馮蕓冷笑一聲,拉了拉遮陽的紗帽,昂著頭朝殿中走去。

“吱呀”一聲,馮蕓推開殿門,看到了坐在殿堂中,悄然而立的馮宛。聽到她進來的腳步聲,馮宛抬起明澈的雙眼看著她。

明明眼神還是一樣的眼神,可馮蕓就是覺得,這眼神中充斥了太多的得意,太多的囂張。

當下,她把紗帽一取,下巴昂得更高了,尖笑一聲,馮蕓叫道:“妹妹恭敬姐姐了,記得當日在云城時,姐姐說妹妹是什麼貴人,今天看來,姐姐才是那個真正的貴人呢。”

一邊說,她一邊向馮宛走近。

馮宛似乎聽不到她語氣中的嘲諷,只是靜靜地瞅著她。對上馮蕓黯沉的臉,馮宛淡淡說道:“馮美人,這殿中,你以前來得多吧?”

當然來得多。這溫寧宮,可是列朝皇后才能居住的地方。想她當年每次來這里時,都是心下惴惴,誠惶誠恐。

這賤又在諷刺我了。

馮蕓重重一哼,強忍著恨意,微笑道:“那是,我當然來得多了。”她四下打量著,長嘆一聲,“真沒有想到,有一天住進這宮殿的,會是我的親姐姐。”

說到“親姐姐”三個字時,她刻意加重了語氣。

她一步一步向馮宛靠近。

終于,她來到離馮宛只有五步處的地方。四下打量著,馮蕓停下腳步,尖聲說道:“皇后娘娘好生過份,特意把小妹叫來,連酒肉也不備麼?”

馮宛聞言一曬,她朝外面清喝道:“來人,備酒肉。”

“是。”

幾個宮婢應了一聲,快步退下。不一會功夫,一陣腳步聲傳來,飄著酒香肉香的食盒,被絡繹不絕地端入殿中。

“退下吧。”

“是。”

幾婢剛剛退到殿門口,便聽到馮蕓拔高的笑聲,“聽說大姐姐這陣子出了很多風頭啊。嘻嘻,妹妹在聽到姐姐的什麼裸屍掛在城門時,可還傷心了好久呢。”

這話真是難聽。幾婢相互看了一眼,搖了搖頭,低著頭,繼續地等候著。

在這等候中,里面馮蕓的尖笑聲不時傳來。在她刻薄的話語中,隱隱夾著幾句馮宛溫和的說話聲。

幾婢開始還聽得認真,可聽來聽去,也聽不出什麼新意來,便漸漸松懈起來。這時,一個老媽子走來,見到她們侯在殿門口,不由低喝道:“夫人與客人相見,你們也敢偷聽?還不滾出來些!”

后宮中,耳朵張得太長,本是惹禍之根。雖然衛將軍有過交待,可馮夫人是未來的皇后,有些事,也得陰奉陽為不是?幾婢想到這里,連忙低聲應是,向外退出了七八步。

這麼一退,里面的說話聲便不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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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出走

又過了二刻鐘,只聽得房門吱呀一聲,戴著紗帽的馮蕓,與來時一樣,趾高氣揚地走了出來。

她一走到院落里,曾秀便迎了上去。陪著她走出了溫寧宮。

不一會,曾秀領著馮蕓上了馬車,駛出了宮門。

漸漸流逝。

這時,一個婢女走來,朝著幾婢喚道可在?將軍要見她。”

“是。”

一個宮婢應了一聲,地走到殿門外,喚道,?”

連喚了幾聲,也聽不到里面的回答,那婢女回頭看了看。

另外幾婢也走了,繼續喚道,?”

喚著喚著,一婢叫道不好,不是出事了吧?”那個馮美人向來與不和,剛才又是那個模樣……

這話一出,眾婢一凜,她們急急撞開房門沖了進去。

正殿中沒人,她們繼續入內,一入內殿,她們赫然,倒在角落處的馮宛。

幾婢驚呼一聲,一擁而上。就在她們急急把馮宛翻轉時,在外面涌入的腳步聲中,一個宮婢驚道她不是”

確實,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婦人,雖然穿著馮宛的衣裳,可那面目,分明不是,而是那個馮美人

不在了

眾婢只覺得腦中嗡嗡作響,她們呆愣愣地不知如何是好時,一個喝令聲迅速傳來,“休得慌亂,速將此事秘密告之將軍。”

頓了頓,那人嚴厲地警告道此事重大,若有人亂嚼舌頭,當心性命不保”

一婢連忙應道是,不敢。”

“婢子不敢”

“不敢最好,速去稟過將軍。”

“是,是。”

慌亂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馮蕓的馬車慢慢駛出了宮門。

在不經意的幾次命令后,與馮蕓一道而來的婢仆,都被遣了開來。而馬車在換了馭夫后,直接向城門駛去。

曾秀離開一會,再時,已是頭戴斗笠,一襲舊裳。

望著出現在視野中的城門,他靠近馮宛的馬車,低聲說道,你真要出宮,法子多的是,何必冒險扮成馮蕓?”他是經手人,自是馮蕓這次進宮,那是來意不善,馮宛一個大意,說不定便被她所害。

馮宛暗嘆一聲,輕輕說道我扮成她,只是想給子揚找一個借口。”

在曾秀不解的目光中,馮宛幽幽說道堂堂皇后再次失蹤,總得有個理由不是?現在他可以向世人宣布,馮是被她的胞妹,前朝皇帝的馮美人所害。我與馮蕓的宿怨的世人很多,這個解釋可以讓他少受些羞辱。”一直以來,她也樹敵良多,那些敵人會喜歡這個解釋,也會樂于宣揚這個理由。

曾秀沉默了。

好一會,他低聲嘆道不管做,衛將軍承受的苦痛,都是難堪的。”說到這里,他吐出一口長氣,搖了搖頭。

馮宛也沉默了。良久后,她低語道我已沒有兩全之策。”

這一次,她在馮蕓對她出手前,迅速地出手把她制住,借著她的名義離開皇宮。便能想象得到,防備本已放下大半的衛子揚,在得知這個消息后,心中是何等的氣苦和悲涼。

可她有法子?她想出兩全之策,衛子揚根本不接受。她只能這樣離開了。

聽著馮宛的低語,曾秀目光閃了閃,忖道:真不似尋常婦人,竟與一樣的果斷絕情。

一般的婦人,便是決定了離開,也不會如現在這般冷靜,這種片波不起。她竟似,一旦做出了某種決定,便不再悔,亦不再多思便似丟了個干干凈凈

馬車駛向了城門……

“砰”的一聲,衛子揚踢開了殿門,沖了進去。

沖到內殿,他一眼便看到了昏迷不醒的馮蕓,而她的身上,正穿著馮宛的裳服。

今天馮蕓來訪的事,他是知情的。現在她昏迷不醒地躺在這里,還穿著馮宛的裳服,不用任何人解說,衛子揚都能猜到事情的因果。

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低著頭直直地盯著昏迷的馮蕓。

站在他身后,眾婢仆護衛相互看了一眼,同時低下頭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幾乎是突然的,衛子揚雙手抱頭,“啊——”的一聲嘶吼起來。這聲吼叫嘶心裂肺,直是遠遠傳出。

在眾婢仆擔憂的目光中,衛子揚抱著頭,慢慢蹲了下去。

眾人再次交換了一個眼色,其中一個護衛低聲說道將軍不對頭,快去叫人。”

一太監應了一聲,轉身欲走,卻又回頭問道叫誰?”

這話一出,那護衛一怔,眾人也是一怔。叫誰?這個天下,能把將軍勸得服服帖帖的,只有馮啊

沉默中,衛子揚的嘶叫聲越發凄厲起來。那一聲又一聲滄涼的嘶叫,直震蕩得眾人眼中發酸,心中惶惶。

也不知過了多久,衛子揚慢慢平靜下來。

“出去”他以手捂臉,沙啞地命令道。

眾人相互看了一眼,還在猶豫時,衛子揚聲音一提,暴喝道出去”喝聲如驚雷,直震得眾人耳朵嗡嗡作響。

被這喝聲中的戾氣所驚,眾人不敢猶豫,連忙躬身退后。

就在這時,只聽得“嗖”的長劍出鞘的聲音傳來。眾人急急回頭,卻看到衛子揚慢慢舉起了佩劍,緩緩指向了昏迷不醒的馮蕓。

一個婢女陡然見到劍光,差點驚呼出聲。她連忙以手捂嘴。從她這個角度,正如看到衛子揚那張腥紅的眼,還有那扭曲跳動的頰肉。

就在眾人屏著呼吸,一動不敢動時,只聽得“卟”的一聲,卻是衛子揚右手一劃,劍光一閃,生生地把馮蕓的人頭砍了下來。

“啊——”尖叫聲被生生忍下,眾婢仆跌跌倒倒地沖向外面,在經過門檻時,幾人沖得太急,都跌倒了一塊。

七手八腳地爬起來,她們匆匆回頭時,正好對上衛子揚冰冷望來的,帶血的眸光,還有那舉在手中,滴血的長劍

眾人一沖出殿門,便同時松了一口氣。這時一個護衛急急叫道快,快去通知各大城門,令嚴加把守,許進不許出”

“是。”

“將軍太過激動,叫眾位統領陪伴。”

“是。”

“把馮留在宮中的人都叫在一起,隨時準備將軍問話。”

“是。”

幸好,這親衛跟隨衛子揚日久,他一扯到與馮宛有關的事,便舉止失控,理智大減。如上一次,他自從見了城門裸屍后,整個人便恍恍惚惚,不但沒有了平素的理智,連思考處理能力也是大減。那神智,直到他猜到馮宛還活在人世才恢復。

這一次,將軍受地打擊更大,他那麼在乎馮,竟然都忘記第一下令,派人把馮追。

外面的人井然有序地來來去去,內殿處,衛子揚還低著頭。

他手中的長劍,已拄在地上,他木然地看著馮蕓的屍身,整個人如泥雕木偶般,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

一點一滴地流逝,他一動不動,仿佛早就失去了知覺。身后有人進進出出,他不,那些素來親近于他的親衛擔心地看著他,他也不。

外殿下,食物擺上來又撤下去,熱了又冷,冷了又熱,他通通不。

他只是面無表情地瞪著馮蕓的屍身,瞪著屍體上那一襲熟悉的晉裳。

慢慢的,天黑了。

慢慢的,燈火初亮。

慢慢的,新月如鉤。

慢慢的,遠處的人語聲混合著蛙鳴,在天地間傳蕩。

……慢慢的,一道晨光從東方劃出,紅艷艷的太陽鉆出了地平線。

衛子揚一直保持著那個姿勢,一直不曾動彈。

陪著他站了一晚的眾親衛,這時已是焦慮非常。他們看著呆若木雞的衛子揚,有心想上前勸說一句,可看了看,卻又不敢。

還有流逝。

漸漸的,日上中天。白晃晃的日頭照著滿地濃綠。

漸漸的,太陽開始西沉。

漸漸的,西方那大片大片的火燒紅,開始隱沒不見。

漸漸的,最后一縷殘陽,也消失在地平線。

漸漸的,陪在他身邊的親衛都換了幾批了。

望著絡繹燃起的燈火,一個親衛搓著雙手,朝著吳姓青年薄怒道吳君,你天天跟在馮身側,怎能連她要離開也不知道?”

吳姓青年收回擔憂的目光看向那人,沉聲說道現在說這個有用?你又不是不知道,馮聰慧過人,遠非我等能及。”

在眾人沉默中,他啞聲說道當務之急,還是勸服將軍。再這麼不吃不喝地站下去,便是他的身體扛得住,人也會瘋癲。”

提到“瘋癲”兩字,眾人一驚。幾人同時看向吳姓青年,同時叫道你去。”

“對,你去。”一個統領認真地說道這陣子你一直伴在馮左右,對她的性子最為熟悉,你去勸勸將軍。”

另一個統領也說道不。我們不能光陪著將軍啥事也不做。吳君,你想法子勸勸將軍,尋找馮和安撫眾人的事,交由我等。”

“好,便如此分工。”吳姓青年應了一聲,提步朝殿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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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反省

不一會,他便來到了衛子揚身后。

“將軍,”吳姓青年低低喚了一聲,見衛子揚依然一動不動,他徐徐說道將軍這般站著也是無用,還是想法子追回馮吧。”

他的話,許是說中了衛子揚的心,他僵硬地抬了抬頭,嘶啞不成聲地說道追回她?”

“當然,馮走得不遠,便是現在追也來得及。”他不想說出早就派人追趕馮宛的事,想勸得衛子揚動身。他有了目標,也許便不是現在這般不死不活的模樣了。

“追回她?”

衛子揚再次嘶啞地說道,他嘎聲一笑,道追回她?”

一連重復了三遍,衛子揚又恢復了低著頭,一動不動的姿勢。她是執意想走啊,他做了他能做的一切,他都那麼求她了,可她還是心如鐵石。吳姓青年地瞟了他一眼,見他一臉苦澀,當下揮了揮手。

隨著他的手勢做出,幾個太監走來,他們地抬起了馮蕓的屍身,收好她的頭顱,再把地面上的血跡一掃而空。

這些事一做,殿中的空氣頓時一清。

衛子揚仿佛沒有看到他們的動作,他還在喃喃自語,“追回她?”

不知說了幾遍后,衛子揚凄然一笑,他喃喃說道她早就想走了……她一直在騙我,唬弄我,她早就想走了。我便是追回她,又有何用?”

他的聲音嘶啞低弱得簡直聽不清,“她早就無心于我,她早就把對我許下的誓言當成玩笑。她和我的母親一樣,不要我了……她早就想走了。”

“不是這樣”吳姓青年走上一步,認真地駁道馮對將軍的情意,從沒變過。”他走到衛子揚的面前,正視著他的臉,清清朗朗地說道不管做事,都在為將軍考慮。便是這幾日,以將軍許給她的自由,和她的聰慧,她要走,誰人攔得住?可是將軍想過沒有,為要扮成馮美人才出宮?”

在衛子揚恍惚迷茫的目光中,他一字一句地說道那是因為,她想讓將軍對世人說,她是被馮美人殺死的。與馮美人早有宿怨,死在她的手中,世人會說是咎由自取,無福享受將軍賜予的無上富貴。而不會說將軍連個也駕馭不住。”

一通話說完,衛子揚的唇終于顫抖起來,那木然的表情,也露出了悲戚。他雙手捂著臉,嘶啞地問道她既然處處為我著想,為何不惜欺我戲我,也要執意離開?”

對于馮宛的心思,吳姓青年旁觀者清,還是一些的。

當下,他低聲說道因為覺得將軍並不曾把她放在心上。”

在衛子揚怔怔傾聽中,他認真地說道那一日,我們剛入都城,便看到清映公主風光嫁給將軍的儀仗,后來的幾日里,眾權貴城主的女兒,正是一個個嫁妝豐厚,直等入宮受封。”頓了頓,他說道當時臣在身側,看到臉色蒼白,目光凄惶。將軍想想,助你于卑賤,對你一心一意輔助,彼時將軍明知她生死末卜,不但渾不在意,還廣納后宮,還那麼風光的讓清映公主入城。這事,傷了的心啊”

衛子揚怔住了。

他慢慢抬起頭來,因不饑不睡而微陷的鳳眸,定定地看著外面的天空。他喃喃說道不是這樣的……她不見了,我的心也亂了,那些和清映公主入宮的事,我根本沒有在意。他們說,我便順便應了,我沒有在意的。”

衛子揚閉上了雙眼。

好一會,他啞聲說道還有嗎?”

吳姓青年想到了與馮宛曾經地談話,點頭道還有。臣遍尋,得已與她相見時。曾經問過為要離開。當時她說,“那日權貴們押送五殿下前來時,我就在外面。后來將軍出來了,我一直跟著,他沒有看到我。當你們籌擁著他入城時,煙塵太大,馬蹄聲又響,我叫喊的聲音沒有人聽到,你們便走了。”她還跟臣說,“將軍在最風光得意的時候把我遺落,那感覺其實不好,我害怕。”

說到這里,吳姓青年感慨地說道依臣之見,是在害怕將軍只能與她共患難,卻不能與她共富貴啊。她以為,現在情濃之時,將軍尚且剛得富貴便把她遺落,再過個幾年,只怕將軍的身邊,已無她容身之地。以的性格,只怕不願意讓身陷那般無助困境。”她有財有人又向來聰慧,走到哪里都能活得自在,更是一個沒野心,皇后不皇后的,對她也沒有吸引力。只怕她也找不到留在將軍身邊的理由吧

想了想,吳姓青年低聲說道臣有一次聽到在那里感慨,說男子的承諾雖不可信,可一個男子若是連承諾都舍不得許下,那婦人能做的,只能是壯士斷腕。”

衛子揚猛然向后退出一步。

他啞聲一笑,低低說道原來她是這樣想的,我終于明白了。”

其實,這樣的話,馮宛也跟他說過。不過他當時聽了,也沒有當一回事。他只是習慣性的,像以前一樣的去要求她,要命令她無條件地順從他。他只是理所當然地忽略了她的意見,她的不安。

他從來沒有想到過,她能對他說出這樣的話,當時心中是多麼的惶然,更沒有想到過,那個在他面前,總是溫婉大度的婦人,也會那麼的孤單凄迷和恐慌不安。

呆呆地出了一會神,衛子揚低聲說道你出去,我要靜一靜。”

“是。”

吳姓青年退了出來。

一看到他走出,眾臣馬上近前,七嘴八舌地問道將軍可有要用餐?”“將軍現在如何?”“將軍可有睡意?”

吳姓青年搖了搖頭,沉聲道將軍比剛才已好了些,不過依然不饑餓疲憊。”

在眾人嗟嘆聲中,他又說道天色已晚,諸君還是先吧。這里有我等守著。”

“如此,有勞吳君了。”

眾人一一拱手告退中,吳姓青年回過頭看向依然燈火通明的殿中,暗暗想道:將軍畢竟年少,于婦人心事得太少。料來他明白了馮的心意后,會有所決斷。

過得飛快。

這一晚,衛子揚依然沒有從殿中走出,更沒有進食和安寢。

第二天一大早,群臣早早聚集到了宮外,他們擔憂地走來走去,不停地向眾親衛詢問著衛子揚的消息。更有幾人,執意要沖入殿中,不過被吳姓青年強行攔住。

就在外面喧鬧不已時,殿門吱呀一聲打開,眾人齊刷刷抬頭中,衛子揚頎長的身影出現在他們面前。

兩天兩夜不睡不食的衛子揚,一下子憔悴了許多。他的下頜處生了細細的胡渣,眼圈更是黑沉。原本神采飛揚的美少年,似乎一下子成長了十歲,平白地添了份滄桑和成穩。

站在臺階上,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安靜下來的眾臣,嘶啞地命令道來人。”

“是。”

“傳我旨令,便說,衛子揚年少輕縱,囂張跋扈,實非世間女子良配。現將諸位貴女原壁發還,望諸卿另擇良配”

這命令一出,嗡嗡聲四面而起。

就在眾臣紛紛站出,就要跟他理論時,衛子揚聲音一提,喝道把我的馬牽來。”

“是。”

“吳佐,蔣含。”

“臣在。”

“你們各點一千兵馬,隨我出城”

“是。”

命令一道接一道,根本不容他人有開口的機會。話音剛落,衛子揚已是袍袖一甩,大步走下臺階,朝著外面沖去。

吳姓青年吳佐一看到衛子揚這架式,便他必是主意已定,想親自追尋馮宛。當下心中一松。他使了一個眼色,令得眾親衛攔住大臣們,與蔣含則匆匆跟上了衛子揚。

跟在他們身后,幾個大臣這時反應了。他們急急叫道將軍將軍,馬上就是你的登基大典啊。這個時候,你帶著這些人,卻是住哪里去?”

面對他們火急火燎地追問,衛子揚卻是步履如風,就在他頭也不回地跨上馬背時,一個太監急匆匆跑來,朝著他大聲稟道將軍,鮮卑清映公主,半個時辰前猝死于床塌上。現在城門司令正在清查。”

衛子揚腳步一頓

鮮卑清映公主死了?

那太監急步上前,跪在衛子揚面前繼續稟道眾婢仆稱,清映公主從來身體康健,如今無故猝死,定要將軍給他們一個說法。”說到這里,他抬頭看了衛子揚一眼,又稟道方才已有鮮卑悍仆沖出城門,應是想逃回國內告急。城門衛攔之不及,將軍你看?”

見衛子揚尚在尋思,那太監再道已有太醫忤作前往,清映公主猝死之因,正在查明。如今眾鮮卑仆從正聚于宮門外,應當如何處理,還請將軍指示”

在太監一連串的稟告聲中,衛子揚的四周嗡嗡一片,眾大臣親衛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清映公主死了?這可是大事。本來,北鮮卑得寵的公主,甘願當自家將軍的一個普通妃子,已是委屈了她。后來,將軍為了表明心跡,更是直接果斷地把她趕出了皇宮,現在,她竟是生生死在了這里

北鮮卑從來都不是好惹的這事一出,陳國算是與鮮卑徹底撒破臉了,一個處理不當,只怕大戰難免

位于衛子揚身周的大臣,雖各懷心思,可這個時刻,他們都由衷地不安起來。當下,一個個回過頭來看向衛子揚,等著他的指示。嗡嗡地議論聲中,眾人不由想道:當務之急,只怕得先推出一個人來頂罪。可推出人能讓北鮮卑消氣呢?

這些大臣中,也有是事先知情的。此時此刻,他們都想好了措詞,只等衛子揚詢問,便準備把想好的對策拋出來。

議論紛紛中,衛子揚緩緩回過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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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不滿

馮宛與曾秀順利走出城門后,便趕往離城,便在約定的時日與眾游俠兒匯合。

又是一個大晴天。

曾秀策馬來到馮宛的馬車旁,輕聲說道,他們答應了。起程定在明日清晨。”

他說的,是一支準備駛回西南方向的商隊。馮宛一行人帶了五六輛馬車,三四十個精壯漢子,要與他們一道同行。那商隊見到眾游俠兒個個身形悍勇,面目兇狠,心下生了懼意。曾秀好說歹說,才使得他們同意。

馮宛點頭,道準備妥當后,叫大伙早點休息。”話剛說完,一陣翻腸倒胃。見馮宛伏在車外又是一陣干嘔,曾秀擔憂地說道,要不要再休息一陣?”這樣子,可能長途跋涉?

馮宛嘔了一陣后,用手帕拭了拭嘴,低聲說道不必。”

曾秀沉默了會,又問道,我們是前往建康麼?”

話音一落,他便看到馮宛轉頭看向南方,怔怔地出著神,也不知在想些。

想了想,曾秀繼續說道我的人收到虞楚遞來的消息,他說,西太后暴斃而亡,若想回到建康已然無礙。不過,最好不要與衛子揚同往。”頓了頓,他又續道那虞楚也是個無禁忌的,他說衛將軍美貌太盛,住在建康容易出事。若只前去,才是一切無礙。”

說這話時,曾秀想起那個傳信的人所說的,虞楚的原話,不由有點苦笑。那話原說得十分詼諧放曠,足可博人一笑,不過現在情形不對,他也只能這樣復述。

馮宛轉過頭來問道西太后死了?”

“是。聽說是被一個強擄來的美少年刺死于床第間。此事雖被晉皇室秘而不宣,可那些權貴通通,在建康也是一筆風流談資。”

馮宛苦笑道風流談資?這等事?”

曾秀她在想,也苦笑道是啊,一打聽,我才建康居然是這個樣子,滿朝耽于享樂,放縱慾望,種種放流形骸之事,時人不以為恥。”說到這里,他再次問道,我們要去建康嗎?”

馮宛抬頭靜靜地尋思了一會,慢慢搖了搖頭,低聲道我不曾想好。”她笑了笑,嘆道這世間處處如此,早無凈土,建康雖然不干凈,我這等不起眼的人,還是可以混在其中,過幾天安生日子的。”

聽這語氣,卻是有點想去了?

曾秀點了點頭,不再多言。正如他對馮宛承諾的那樣,馮宛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不管在地方,以馮宛的才智,平安富足地度過此生是完全可以的。

只是?

他回頭朝著皇宮方向看了看,以馮宛能聽到的聲音喃喃說道只是,你現在離去,那心真正能靜如止水麼?”對一個人,一段情,還不曾真正的,完全的絕望,便這樣抽身離去,明智是明智的,可以后當真無悔麼?人這一生,不是隨時都能遇到讓你動心的人。也許終她這一生,都將這般孤獨的過了。到老了,想到今時今日的所作所為,想到她竟然不曾給,給喜歡過的那個人一個機會,她當真能無悔麼?

曾秀的話,馮宛聽懂了。她慢慢的,慢慢地轉過頭去,這是她今次離開都城后,第一次回頭看那個方向。

看著那遙不可見的城池,馮宛眼神黯了黯,低低說道這個,我也不知。”她雖然活了兩世,畢竟還年輕,還有很多事不曾經歷。她也不她將來會不會悔。她只是,要她就這麼回到衛子揚身邊,面對那顯而可見的重重困局,她心有不甘

第二天,隊伍一大早便與商隊匯合了。

這支商隊,林林總總有四五百號人,馬車牛車也有上百。馮宛她們到達時,喲喝聲一片,眾人搬的搬行李,趕的趕馬,熱鬧得很。

曾秀戴著斗笠,老實地坐在馭座上。他如馮宛一樣,在陳國是個有名的人物,為了防止被人認出,平素拋頭露面的,都換成了小卒子。

足忙了二個時辰,將近中午時,商隊才正式起程。隨著隊伍激起的煙塵高高揚起,離城和都城,漸漸被拋到了身后。

這幾日,馮宛的孕吐癥狀越發的嚴重,幸好這商隊走得慢,倒也不至于太過難受。

聽到身后馮宛的嘔吐聲,曾秀問道,可要休息一下?”

“不用了。”

馮宛回頭看了看,問道這兩日,他們可有說些?”

她指的他們,是那些游俠兒。

曾秀停頓了一會,低聲說道他們在談論衛將軍和夫人。”

馮宛苦笑了一下,道他們是在怪我?”

好一會,曾秀低聲應道恩。”他長嘆一聲。

聽到他的嘆息,馮宛沉默起來。她知道,部下的這種不滿,其實不應該放任,她應該做些來制止。可她現在真的累,真的打不起精神來。而除了她,又沒有任何人可以替她做這種事。

商隊這般慢騰騰地走著,到得傍晚時,也不過走了五十多里。

馮宛沒有想到他們會走得這麼晚,有心想離開,胃中又是一陣翻腸倒櫃。她也,真要日行百里,以她這體質,只怕也撐不下去。

罷了,便這樣吧,也許子揚已經接受了事實,正著緊準備著登基為帝呢。

就在馮宛如此想著的時候,不遠處,幾個游俠兒湊在一起,低聲議論起來,“都城又傳出消息,說是派大軍追出來了。”“那將軍呢?他可有追來?”“不知,應是追來了。”

一個游俠兒朝馮宛的方向看了一眼,搖頭道太也心狠。”

另一個上了年紀的游俠兒更是氣憤不平地說道實是個無情的,看她這樣子,明明是懷了將軍的孩子。這個孩子是將軍的長子,她能忍心讓他父子分離?”

這話一出,一人四下看了一眼,輕喝道不要說了,首領們聽了,有的是你好看。”

見眾人安靜下來,他揮了揮手,“散了吧散了吧。”

眾人絡繹散去。

那上了年紀的游俠兒低頭走了幾步,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游俠湊了,低聲說道拓大叔,我想把消息傳給將軍。”

他四下張望了一眼,憤憤不平地說道這事做得太過,我替將軍不平。”

中年游俠兒伸手在他頭上叩了一下,低罵道你小子是舍不得都城的榮華富貴,不願意就此離開吧?”在少年赫著臉摸著后腦殼時,中年游俠兒壓著聲音,地說道別聲張,夜深了叔再教你傳遞消息。”

“是,是。”

休息一晚后,隊伍再次起程。馮宛孕吐癥狀嚴重,吃不下睡不好,整個人都精力不濟。現在她干脆把所有的事都交給曾秀處理,平素時,不是暈暈沉沉,便是胡思亂想轉移這懷孕的不適。

搖搖晃晃中,一天又過去了。

夕陽再次西下時,又走了六十里路的商隊,再次停頓下來,開始扎營煮飯,準備休息。

馮宛因不舒服,營一扎好便躺在了帳蓬中。連吃的晚餐,也是曾老叔給送來的。在曾老叔離開時,她閉著眼睛喚道老叔,告訴阿秀,便說準備前往建康。”

她終于決定了。

曾老叔嗯了一聲,點頭道女郎你放心休息吧。”

夜深了。

迷迷糊糊中,馮宛睡了一會又醒,醒了一會又昏沉入睡。

半夜時刻,一陣馬蹄聲傳入耳中,聽到那似是不遠處傳來的隆隆馬蹄,馮宛驚醒。她喚道老叔老叔?”

喚了兩聲,這才記起為了讓曾老叔休息好,她給另外安置了一個帳蓬。因的隊伍都是一些漢子,她沒有安排人給她把守。

翻了一個身,馮宛再次閉上雙眼。

馬蹄聲越來越近了。那輕隆隆的聲音,吵得她有點心亂。

其實,走在這種官道上,又是兵荒馬亂時,這種夜晚出現的大隊騎士並不少見。只是馮宛與那些人不同,她向來敏感,又處理大事慣了,早就習慣了把一切大小事掌控在手中。

西西索索爬了起來,馮宛就著外面隱約的火把光,胡亂披上外裳,來到了帳外。

她的帳蓬正處于隊伍的中間,四周都有營帳擋著,她哪里看得到?抬頭望去,天空不曾通亮,看來那些騎兵不是人人舉著火把。

搖了搖頭,馮宛向里面走去。

才走一步,她腳步一頓。

因為她清楚地聽到,那馬蹄聲就在不遠處停了下來

微微蹙眉,馮宛喚道阿秀”

她在這里喊著,另一角落處,曾秀急匆匆的身影出現在她面前。他一邊昂頭看向前方,一邊說道,那馬蹄聲有點不對,我去看看。”

馮宛點頭,“好。”

曾秀大步走出。

目送著曾秀離去,馮宛已沒了睡意。她回到帳中,摸索著把衣裳穿戴整齊,又把頭發梳理清楚。

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

馮宛連忙向外走去,嘴里喚道阿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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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處理

這一次,馮宛的聲音剛落,便聽到一陣驚慌的急叫聲,“我認識你,你是阿宛身邊的那個什麼人。救我,求求你,快救救我們!”聲音于尖哨中含著絕處逢生的喜悅,卻是馮宛真正熟悉的聲音,它來自她那斷了關系的父親。

馮父的聲音一落,她二弟的聲音繼續傳來,“阿宛是不是也在這里?快,讓她來救我們。快去告訴她。”

馮宛走了出去。

頭一伸,她便看到百步外的官道上,兩個頭發散亂,衣裳零落的漢子正沖向曾秀,嘴里大呼小叫著。要不是被幾個護衛攔住,他們多半已撲到了曾秀身上。

瞟了一眼,馮宛抬頭看向他們身后。黑暗中,數十點火把光照亮了大地,還可以聽到一陣急促而凌亂的馬蹄聲,聽那蹄聲,來人少說也有百數。那些人離這里只有數百步,看到這一幕,其中一人大呼小叫道:“喲,喲,居然還有一隊肥羊呢。”

叫嚷聲中,百數人越來越近,不一會,兩對人便遇上了。

早在這些人大呼小叫時,其余的護衛便翻身上馬。列在了馮宛的身周。此刻,兩對人一遇上,對方的人馬便不由自主的安靜下來。

一個臉上盡是刀疤的陰瘦漢子盯著馮宛身周的眾護衛,眼皮跳了跳,而他的身邊,一個矮胖子早湊了過來,不安地說道:“頭,看情形不對,這伙人好象挺壯實的。”

那不是壯實,那是血戰余生所形成的殺氣!對方雖然只有區區三四十人。可論氣勢,卻足以壓下他們百數人!

陰瘦漢子尋思了一會,連忙擠出一個笑容,朝著曾秀連連拱手道:“看錯了,看錯了!”一邊說。他一邊手一揚,喝道:“撤!”

聲音一落,眾騎士同時回頭。不一會,一陣蹄聲便越去越遠。

曾秀回過頭來。

馮宛在他的目光中緩步走出,她來到馮父二人身前,居高臨下地盯著他們。淡淡說道:“你們可以走了。”她目光瞟過停在百步開外,半邊輪子都陷入道旁泥溝中的破馬車。這應該是他們的馬車吧?

看到馮宛轉身便要離開。馮父一驚,他連忙喚道:“宛兒!”

馮宛腳步一頓:這個時候,她終于成了宛兒了?

馮父看著背對著自己的馮宛,結結巴巴地說道:“宛兒,那,那些人是,盜匪。父親跟你一道走吧。”

她那二弟也叫道:“阿宛,看在昔日的情份上,讓我們跟你們走一段吧。”

這個要求一點也不高。

馮宛難得遇到他們這麼識時務的時候,她轉過頭來。淡淡問道:“你那女兒呢?”她問的,自然是馮父。

馮父聞言,臉色青白交加。連站在他身后,剛才還言詞爽利的兒子。這時也低下了頭,不吭一聲。

馮宛蹙了蹙眉,慢慢說道:“剛才被盜賊追趕時,被你們扔下了?”

她的聲音一落,父子兩便像受了驚嚇一般,馮父臉色蒼白,馮二弟一跳而起,胡亂叫道:“沒,沒,沒有……”聲音卻越來越低。

馮宛明白了。她點頭道:“果然是給你們扔下了。”

這一次,父子兩人同時低下頭,縮著身子瑟縮起來。

那個所謂姐妹的死活,與馮宛半點關系也沒有。她淡淡一笑,又問道:“你們怎麼會離開陳國?”

父子兩人猶豫片刻,最終馮父率先言道:“你,你都不在了,那姓衛的定然會欺侮我們……”

是嗎?

馮宛譏笑道:“你們倒舍得扔下偌大家業?”

一聽到家業,馮父便淚如雨下,他以袖拭淚,“哪有什麼家業?衛子揚一進駐,那些做官的便沖入我們這些人家,又是放火又是搶東西的,家里的東西都給他們搬著逃跑了。”

馮宛明白了。那些官吏是怕衛子揚清算,干脆搶了轄下的富戶逃跑。或是到異國當一個富家翁,或是落在山林中為盜吧?

這些年來,這類的事層出不窮,也是沒有法子。

就在馮宛習慣性的思考這些國家大事時,馮父突然抬起頭來,滿懷希望地叫道:“阿宛,我知道剛才的盜賊老窩在哪里,你帶人掃了他們。那山窩里有很多金銀財寶呢。”在馮宛似笑非笑的眼神中,他聲音越來越低,“你只需要給我們一馬車……”終是說不下去了。

馮宛瞟了他一眼,搖了搖頭,衣袖一甩轉身便走。

見她提起腳步,似乎不準備帶著自己同行,馮二弟急叫道:“阿宛,你帶上我們,求求你了。”

馮宛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

見她似是鐵了心的不想理會,馮二弟凄然叫道:“阿宛,你不能這麼狠心。你明明最是善心的一個。阿蕓也說過,她寧願呆在你的院子里,以你的性格,說不定能給她一條生路。便是要她死,你也不會折磨侮辱于她。我們曾是你的親人啊,你不能這麼狠心!”

最是善心?

馮宛一怔,她這時才明白過來,怪不得那時,馮蕓被打算冷宮,被送到自己的手里任由處置時,她堅持要留下來,便是趙俊奉五殿下之令,想帶她走,她也不願。原來她是覺得自己是個善心的?

慢慢笑了笑,馮宛的聲音在黑暗中飄來,“你們要跟,便跟上吧。”

這一句話吐出。父子兩人大喜。

當馮宛回到帳中時,父子兩人把他們的舊馬車已安置妥當,也住進了帳中。

馮宛正要入睡時,一陣腳步聲響,帳外傳來馮二弟的聲音,“我就在帳外跟馮夫人說一句話。”

馮宛蹙了蹙眉,在兩個護衛拒絕前開口言道:“說罷。”

馮二弟連忙上前,略略壓低聲音說道:“阿宛,我看到弗兒了!”

弗兒?

這個是她想要的。馮宛沉聲問道:“她在哪里?”

帳外,卻是一陣沉默。好一會。馮二弟有點氣虛的聲音才響起,“那,你要是抓到了她,能不能賞我點錢帛?”才說到這里,他便急急解釋道:“阿宛你也是知道的。這無錢處處難行,我們現在什麼也沒有了,以后怎麼辦?我這是沒法啊!”說到最后。他聲音帶著哭腔。

馮宛沉默了一會,道:“也罷,你說說她在哪里。”

見到馮宛居然答應了,馮二弟大喜。他連忙又湊近少許,低聲說了起來。

聽了他的述說。馮宛聲音一提,喚道:“叫阿秀來。”

“是。”

不一會,曾秀來到。馮宛令馮二弟把話又說了一遍,笑道:“我們到處搜尋于她,卻沒有想到她早就逃出來了。還甘心躲在寺院里當一個戴發修行的姑子!阿秀,你連夜去把她帶來吧,當心躲在身邊的十五殿下余孽!”

“是。”

這一等,足足過了三個時辰。這時,天色已亮。

一陣馬蹄聲過后,一個清亮的聲音驚醒了對鏡梳妝的馮宛。“夫人,人帶來了。”

馮宛頭也不回,“帶她進來。”

“是。”

朗應聲中。曾秀推著一人步入帳中。

馮宛看著銅鏡中那個蓬頭垢面,正一臉倔強的憤恨的女子。慢慢在臉上貼了一片花黃,淡淡說道:“弗兒,這般東躲西藏的日子,可好?”

身后的人沒有回答。

馮宛慢慢回頭,她微笑地看著面容憔悴可怖的弗兒,站起身來,“你在我身邊侍侯時,我便想殺了你。可想一想終是不甘——我連你是個什麼人都沒有弄清楚,怎麼能讓你死呢?這之后也有無數機會置你于死地,可我還是想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她站在弗兒面前,低下頭憐憫地說道:“弗兒,你怎麼掙扎來掙扎去,就是無法出頭呢?現在,可死心了?”

弗兒臉色如灰。

她終于抬起頭來,無神地看著馮宛,弗兒嘶啞疲憊地說道:“廢話這麼多做什麼?你動手吧。”

說是說得干脆,她的臉上終是下幾道不甘不平的淚水。

馮宛一笑,她轉過身來,聲音轉淡,“也是,現在還有什麼好說的?”她頭也不回地命令道:“把她推下去。”

曾秀剛剛把弗兒推出帳門,馮宛又說道:“給她留個全屍,順便埋了。說起來,我這個小婢女也算是個人物。”

“是。”

弗兒走后,馮宛久久久久都一動不動。真的,一切都快結束了……

皇宮中。

在眾臣的議論聲,喧囂聲中,衛子揚卻只是瞟了那太監一眼,淡淡說道:“死了便死了,你們處置便是。”

說罷,他韁繩一扯,大喝一聲,“駕——”馬蹄翻飛,轉眼間便把那報信的太監甩在了后面。

望著那浩浩蕩蕩的離去的背影,太監和眾臣面面相覷。清映公主無故猝死之事何等重大?怎地將軍仿佛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呆了半晌,一個大臣搖了搖頭,接著,那太監也搖了搖頭……

衛子揚帶著一千親衛,旋風般地沖出了都城。

風煙高舉中,蔣含湊近吳佐,問道:“追蹤馮夫人的那些,至今沒有音信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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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找到

蔣含聞言,瞟了前方的衛子揚一眼,嘆道:“我只是擔心將軍他,撐不下去。”

吳佐沉默了。

這時,衛子揚沙啞疲憊的聲音傳來,“夫人確實是向東南方向行進的?”

吳佐策馬上前,大聲應道:“正是。”他朝著前方一指,苦笑道:“至于夫人是去南方還是東方,臣實不知。不過臣敢肯定,夫人斷斷不會去西北方向。”

這也算是馮宛的執念吧,在她的心中,東南方向才有她的家,西北苦寒之地,永遠是一個陌生的地方。便是下意識地選擇,她也不會考慮這個。

衛子揚點了點頭,啞聲命令,“再快些。”

“是。”

一路快馬加鞭,沖到傍晚時,隊伍已行進了將近三百里。

到得這時,衛子揚騎在馬背上的身姿都有點搖晃了。吳佐和蔣含見狀,死也不肯繼續前行,無論衛子揚怎麼說,他們只是一句,“將士累了,得吃了飯睡過覺后再起程。”

無可奈何之下,衛子揚只得答應。

夜了。

今天晚上,天空沒有明月。

曠野中,火堆騰騰燃起的光芒,照亮了大片的天空。

吳佐一邊啃著干糧,一邊看著前方百步處。那里,他家將軍背著光,整個人如一顆樹一樣,站得筆直筆直的。一陣清風吹來,不知怎地,卻讓他覺得那個火光下的人影,格外蕭瑟。

放下干糧,他提步走向衛子揚身后。

“將軍。”

衛子揚沒有回頭,他依然靜靜地看著黑暗的天邊。

吳佐暗嘆一聲,輕輕勸道:“將軍休要擔憂,我們一定能找到夫人的。”

就在他以為衛子揚不會開口時。他沙啞疲憊的聲音隨風飄來,“我從來沒有擔心過她。”他啞聲笑了笑,低低說道:“一直以來。她都把每件事做得妥妥當當,從不讓心。便是上一次太子害得她當了幾天乞丐,她見到我時。也只有歡喜,從無半點責備。”

輕嘆一聲。他暗啞地說道:“我喜歡與她在一起,我喜歡她寬厚溫柔的眼睛,在她身邊,我只需要沖鋒打仗。我曾經想過,所謂的后顧無憂,便是娶了阿宛這樣的婦人吧。她事事替我想著,一次又一次。一日又一日,我都忘記了,她也會擔心害怕,也會不安。”

慢慢回過頭來,火光下,他的血色鳳眸呈現出晶瑩的光,望著吳佐,衛子揚似嘲諷似苦笑地說道:“便是這一次,她明明向我要求了,明明說過。她害怕,她覺得自己留在我的身邊,會成為大伙的眼中釘,會難得善終。可我卻很快就忘記了。我只是想著,她就應該如以前那樣呆在我身邊,如以前那樣一心一意為我想著。”他已習慣了她萬事為他著想。

吳佐連忙說道:“這也怪不得將軍。將軍畢竟太過年少,而且事情也太多。”

衛子揚搖了搖頭,他不停地搖著頭。寂寞地看著天空,他喃喃地說道:“阿宛定然是對我失望了……其實她不明白,那些女人加起來,也不如她一根頭發重要。她如果強烈要求我不娶她們,我也會同意不娶的。這天下的女人,我只要她,我只要我的阿宛!”

聽到這里,吳佐不知怎麼的,大大松了一口氣。他想,夫人如果知道將軍是這樣想的,定然不會再與他賭氣,定然會回到他身邊。

而有了夫人在身邊,將軍這次便是丟下國事不管失了眾臣之心,便是徹底與北鮮卑絕交,也不可懼。夫人一定會幫將軍把諸事處理好。

想著想著,吳佐臉上露出一個由衷的歡笑來。

埋了弗兒后,馮宛令曾秀給馮氏父子一車上等綢緞和一箱黃金。再派四個護衛把他們一路護送到前方的城池。

在送走歡天喜地的父子兩人后,馮宛目送著他們的背影,搖了搖頭。倒是曾老叔在一側感慨道:“這一次,女郎也算全了父女之情了。”

馮宛以前對她父親地行為,雖然應當,也是絕情了些。現在她這樣做,也算得全了父女之義。

馮宛聽到這話,不以為然地扯了扯嘴角,回頭走向車隊。

又是一日過去了。

轉眼又入了夜,又到了夜靜時分。

半夜時刻,又是一陣馬蹄聲傳入耳中,聽到那似是不遠處傳來的隆隆馬蹄聲,馮宛睜開眼來,暗暗忖道:怎麼這一路上恁地熱鬧?

想了想,她還是就著外面隱約的火把光,慢慢披上外裳,來到了帳外。

信步走了幾步,馮宛腳步一頓。

她眉頭微蹙,外面的馬蹄聲竟然止住了,而且,它們分明便停在不遠處!要知道,今晚的馬蹄聲與昨晚可是完全不同,今晚光聽那蹄聲,便知來者少說也有數百人,而且都是訓練精良的騎士!

尋思到這里,馮宛一凜,她厲聲喝道:“來人!”

喝聲一落,幾個應答聲同時響起,曾秀更是急急趕來。他走到馮宛身邊,不安地說道:“夫人,來者甚眾!”

馮宛說道:“是不對勁,你們去看看,記得小心點。一有不對,馬上回來。”

“是。”

曾秀大步走出。

曾秀一走,馮宛馬上回到帳中,她梳妝妥當后,便把行李準備好。剛剛走出帳外,她便聽到一陣腳步聲傳來。當下,馮宛喚道:“阿秀……”

才喚出兩個字,她的嗓子便是一啞。與曾秀一並前來的,還有三人,其中一個長身玉立,容顏絕世,緊緊地盯著她,可不正是衛子揚!

居然是衛子揚!他怎麼找到這里來的

馮宛一時給呆住了,她反射性地看向曾秀,見他一臉苦笑,不由又看向衛子揚。

然后,她眼角一瞟,瞟向身周眾游俠兒。這一次。她目光所到之處,有幾人同時低下頭來。

當下,馮宛心下一凜:是了。我明明知道那些游俠兒生了不滿之心,卻不曾采取任何手段。是他們把衛子揚引來的!

衛子揚朝著馮宛走出幾步,右手一揮。喝道:“都退下。”

眾人齊刷刷退后。

衛子揚走到了馮宛面前。

低著頭,他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燈光太暗。夜色太深,清風太冷,馮宛有點心虛,她的頭都低到了胸口上。

這時,手心一暖,卻是衛子揚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她的。

“阿宛。”他的語氣不見憤怒,不見怨懟,有的只是沙啞疲憊。馮宛怔怔地抬起頭來。

淡淡星輝下,她對上他幽深的眸子。

“阿宛,”他伸出手,輕輕撫上她的臉,低啞地說道:“那些女人我一個也不要了。我們回家吧。”

他說,那些女人他一個也不要了!

馮宛驚愕地看著他。

她的唇動了動,又動了動,半晌才小小聲地說道:“可以嗎?他們沒有怪你?”

見她果然在乎的是這個。衛子揚放松一笑,他抱緊她,說道:“他們怪我又如何,不怪我又如何?既然阿宛不喜歡。我就不要。”

馮宛偎在他的懷中,抬頭看著他。對上他黑黑的眼圈,以及眸中遍布的血絲,心下一軟,不由說道:“你累了?回帳中休息一下。”

說罷,也不容他拒絕,她拉著他入了自己的帳蓬。

這樣的溫柔體貼,是衛子揚久違了的,他癡癡地看著馮宛,不知不覺中嘴角含笑,不知不覺中,倦意上頭,當下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馮宛把他拉到塌上坐好,朝外面喚道:“準備些酒菜和熱湯。”

一個親衛朗聲應道:“是。”

他轉身走出,路過曾秀時,眉開眼笑地說道:“呶,又和好了。看回到都城大伙怎麼收拾你這小子。”

曾秀苦笑中,吳佐在一側也是搖頭苦笑,說道:“好端端地攀這個舊帳干什麼?只要夫人與將軍和好,一切都不要重要。”

親衛們準備好熱湯和酒菜送入帳中時,卻看到衛子揚摟著馮宛,把臉擱在她的頸側,已是鼾聲陣陣。

馮宛抬頭,見眾人愣在那里,說道:“愣著干什麼?還不把熱水盛上來,幫將軍拭臉。”她自己被衛子揚緊緊摟著,是動彈不得,這些事,只能交由親衛來做了。

兩個親衛上前,用熱水把他的臉和足洗凈。他的手因摟抱著馮宛,兩人只得做罷。

抹洗過后,親衛們端著酒肉走出了帳蓬。對上一圍而上的眾人,兩人笑道:“將軍睡著了。夫人被抓住了,動彈不得。”

眾親衛哄笑起來。他們轉過身去,當下扎的扎營,喝的喝酒,本來安靜了的夜晚,又陷入了熱鬧歡樂的海洋。

眾人散去時,曾秀小心地靠近了帳蓬,輕喚道:“夫人?”

好一會,帳中傳來馮宛無力的聲音,“進來吧。”

“是。”

曾秀走了進來。見到衛子揚的臉貼著她的臉,睡得正香,他忍不住想笑。又走近兩步,曾笑低聲問道:“夫人,這情況?”

他想知道馮宛地打算。

馮宛側過頭,怔怔地看著燭光下,衛子揚那俊美的臉。也不知他幾天沒有休息了,臉上胡子拉渣的頗見風霜。

輕輕撫上他的眉眼,馮宛又迅速地移開手指。她轉頭看向燭光,喃喃說道:“我不知道。”

頓了頓,她沙啞地說道:“他跟我說,那些女人他都趕走了。”

抬起頭,迎向曾秀溫和的眼神,馮宛抿著唇,低低說道:“他為我做到這一步,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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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何必乞憐

她想,她應該被感動,應該無比的歡喜。

可是,為什麼心底深處,還是不安著?

馮宛又是低嘆一聲。

這時,曾秀說道:“聽到他們說,將軍已是幾天不曾合眼了,這一睡時辰不短,夫人,我幫你把將軍放到塌上吧。”

馮宛點了點頭,應道:“好。”

衛子揚這一晚,直睡到第二天中午。眼睛還沒有睜開,他的手已習慣性地摸出。感覺枕邊是空的,瞬那時,冷汗涔涔而下,衛子揚急呼一聲“阿宛”,迅速坐起。

就在這時,帳門打開,一個親衛端著洗漱之物笑嘻嘻地走了進來。見到汗如雨下的衛子揚,他笑了起來,“將軍醒了?夫人都叫人看了幾遍呢。”

“夫人?”衛子揚啞聲問道:“是阿宛?”

“是啊,將軍忘記了,昨兒晚上,我們找到馮夫人了。你睡的地方,還是她的營帳呢。”

衛子揚連忙起塌,急聲問道:“夫人在哪里?”

“就在帳外。”

衛子揚大步朝外走去,走到帳門口,他一眼便瞟到了正與幾個親衛說著話,溫婉雍容的馮宛。心神一定,他大步走回,“給我洗漱。”

“是。”

梳洗一新后,衛子揚步履生風地走向馮宛。看到他走來,眾親衛同時一禮,“見過將軍。”

衛子揚手一伸,摟上馮宛的腰,命令道:“都散了吧。”

聲音一出,眾人四哄而散。

衛子揚摟緊她。感覺到她實實在在地存在,臉上蕩起一個笑容,低啞地說道:“阿宛醒來多久了?”

馮宛回眸。她伸手撫平他的衣襟,溫柔地說道:“早就醒來了。”

“哦。”衛子揚應了一聲,說道:“用過早餐我們便回宮。”他盯著馮宛。慢慢地說道:“阿宛,這一次你可不能再走了。”聲音低而沉。

馮宛抬頭。

她看著他。微微一笑,正準備說話,突然伸手捂著嘴,推開衛子揚跑到一邊嘔吐起來。

衛子揚急急趕到她身后,連聲問道:“阿宛,你怎麼了?是不是病了?”

這時,一個突兀的聲音從他的身后傳來。“夫人不是病了,是懷孕了。”曾秀回答了這一句,朝兀自嘔吐不已的馮宛看了一眼,又說道:“正因為懷著孕,夫人才想離開皇宮。”

他說到這里,聲音一啞,只見本來笑容滿面的衛子揚,已是臉色鐵青!

馮宛剛剛干嘔完畢,頸上卻是一痛,卻是衛子揚突然伸手扼住了她的頸。狠狠的,顫抖地問道:“誰,是誰的孩子?”

他的唇哆嗦著,五指卻越縮越緊!

馮宛一陣窒息。張著嘴胡亂掙扎中,驚呆了的曾秀突然清醒過來。他疾沖而上,重重一拳揮向衛子揚,在打得他的臉向右側一歪,嘴角濺血時,曾秀低啞痛心地喝道:“衛子揚,你在瞎說什麼?夫人還能懷誰的孩子?你不會算時間的嗎?”

衛子揚一僵。

他慢慢的,慢慢地松開了馮宛。

隨著他一放手,馮宛便彎著腰大口大口的呼吸著。而她的頸項處,五個青紫的爪印觸目驚心地刻在那里。

呆呆地看著馮宛,衛子揚一時想哭,又有點想笑,他啞聲喚道:“阿宛,我,我……”

他不知道說什麼了。

馮宛低著頭,她又開始干嘔起來。

掏出手帕,她輕輕捂著嘴,垂著眸苦澀地想道:這便是我害怕的吧?事關子嗣,聽了什麼話,他第一反應是懷疑我……以后他站在帝王的高位上,如果再被有心人一挑拔……我用什麼去防著那些明的暗的算計,拿什麼去防止他人對我的惡意誹謗?

見她顫抖著,婀娜的身姿顯得弱不禁風,衛子揚又悔又慌,他伸手撫上她的臉,低低地說道:“阿宛,別怪我。我一聽到你不願意回皇宮是有了孩子,便想歪了。”

猛然把她摟入懷中,他顫聲道:“阿宛,是我糊涂,不要怪我!”

這時,馮宛翻滾的胃腸終于舒服了些。

她抬頭看向衛子揚,面對他焦急不安的表情,她瞟了一眼曾秀,輕聲說道:“阿秀說得不對,正是因為有了這個孩子,我才不願意回到皇宮。”

在衛子揚疑惑的眼神中,她輕輕說道:“我懷他時,正淪落于外。剛才子揚你也不是懷疑著嗎?連你都懷疑,其他的人自是更甚。”

她打斷想要解釋的衛子揚,搖頭說道:“沒用的,天下悠悠之口,便是聖人也是無能為力。子揚你還可以通過估算一下,知道這個孩子是清白的。可其它人呢?十年八年后呢?流言聽多了便成了事實,只怕子揚你聽多了,也會受到影響。”

她再次打斷欲言又止的衛子揚,沙啞疲憊地說道:“子揚,你說你趕走了那些女人,可是這次趕走了,下一次呢?”她抬頭看向他,喃喃說道:“我不想回到宮中。”

這是答案。

她在告訴他,她不想回到皇宮,不想回到他身邊,不想與他朝夕相處,生死與共!

明明他都道歉了,明明她也聽出來了,曾秀剛才那句話,讓人容易想歪。可她還是給了他這個答案。

他都做了他能做的一切,可她還是不想回去。

雙手無力地一揮,卻又頹然落下,衛子揚向后慢慢退去。

他在慢慢地退去。

一直退到離她還在五步的地方,衛子揚似哭又似笑地扁了扁唇,嘶啞地說道:“阿宛,這便是你的答案?”

他盯著馮宛,緩緩昂頭,“你說,你不想孩子被人羞辱。你說,你防不了十年八年后的口舌。既然如此,何必想這麼多。把他拿掉便是!”

在馮宛不斷地搖頭中,衛子揚嗆咳著笑了起來,“說來說去。阿宛你就是不願意跟我回去,何必找這麼多借口?那些女人我都趕走了。你明明知道,趕走她們,我要遭受多少指責唾罵,你卻一點歡喜也無,還說什麼下次下下次。”

他慢慢收起笑容。

昂著頭,臉上再無表情的衛子揚,轉身朝外走去。

這時刻。已有好些親衛噤若寒蟬地站在一側,擔憂地看著這一幕。衛子揚走過去,頭也不回地喝道:“回宮。”

眾親衛應了一聲,吳佐回頭看了一眼一動不動的馮宛,忍不住跟上衛子揚,著急地問道:“將軍,可是夫人?”

“哧——”衛子揚冷笑一聲,嘶啞的,筋疲力盡地說道:“她無心于我,我衛子揚堂堂丈夫。何必百般乞憐?走吧,便當沒有這個婦人!”

話音一落,他翻身上馬,隨著一聲急喝。那馬挾著一股強風,如閃電般疾沖而出,竟是把眾親衛遠遠拋在了身后。

眾親衛見狀,連忙跨馬跟上。吳佐看了看這個,又看了看那個,還是折轉身沖到馮宛面前,朝她盯了一會,又盯了一眼她頸上的爪印,吳佐苦澀地說道:“夫人,你一個婦人,當懂得見好就收啊。何必鬧到這地步?”

說罷,他連連搖頭,疲憊非常地轉過身,跨上馬背匆匆離去。

眾游俠來到馮宛身后。

安靜中,馮宛淡淡說道:“收拾行李,繼續前行。”

“……是。”

無力地應答聲中,馮宛走向帳蓬,收拾起自己的衣物來。

曾秀跟上,看到她忙碌的身影,他低聲嘆道:“將軍畢竟年少,受不得半點激。”頓了頓,他又說道:“夫人,你可怪我……”

不等他說完,馮宛便輕聲回道:“不怪你。”她把包袱捆好,溫婉地說道:“不用在意,時辰不早,我們得走了。”

“好。”

因出了這回事,馮宛不想回去承受商隊眾人詫異的目光和指點議論,一準備妥當,便令人跟商隊告別,然后帶著眾人,折而向東,駛向建康。

現在,她不需要再躲著防著什麼人,不需要聲東擊西了。

想來,憑著她這兩年的積累,足夠眾人在晉地有一個好的開始。

說來奇怪的是,接下來一天中,馮宛的孕吐癥狀明顯好轉。不過她現在不是逃跑,用不著趕時間,這一天下來,隊伍走了八十里不到。

快到傍晚了,接受了事實的眾游俠兒,已是熱鬧喧天地討論起晉地,討論起建康來。

對于常年生活的戰亂和朝不保夕的小國之人,對于富饒的晉越之地,還是向往的。這種向往,倒無形沖淡了離別之思,背井離鄉之苦。

眾人忙碌中,馮宛靜靜地看著夕陽出神。清風吹起她的長發,吹起那飄然的晉裳,整個人說不出的雍容華貴,曾秀呆了一呆,好一會才來到她身邊問道:“夫人,前方便是同城,要不要置兩個婢女侍侯你?”

馮宛想了想,點頭道:“也好。”

她回過頭來。

對上曾秀,她聲音一清,認真地說道:“現在離都城還不遠,阿秀,你且交待一聲,便說如有人見了陳雅,便殺了罷。”

在曾秀瞪大的雙眼中,馮宛一笑,慢騰騰地說道:“我這次一別,可能永遠也不回再回來了。往昔仇怨,也到了徹底了結的時候。”

曾秀正要開口答應,一陣轟隆隆的馬蹄奔馳聲打破了平靜。兩人回頭,只見一個車隊出現在視野中。

看到那奔行甚速的車隊激起的煙塵,馮宛令眾人退到一側,讓他們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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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怎麼回來了?

煙塵高舉中,車隊上端坐的,正是馮宛落難時,那個擄她而去的大胡子等人。就到大胡子等三四十個騎士后面,有幾輛馬車,走了最前面的馬車車簾高掀,車主人正向她看來,這人,卻是那個因她不識字而不中意她的年輕女郎。

在馮宛向那女郎看去時,那女郎也在直直地向她看來。看著看著,那女郎臉色一變,滿臉驚疑不定地拉下了車簾。

回到馬車中,女郎靠著車壁吐了幾口氣。見左右婢女望來,她急聲道:“看什麼?還叫前面的人走快點?”

“是。”

“慢著,別去叫。”喊住正要傳話的婢女,那女郎又小心地掀開車簾朝已處于后面的馮宛望去。盯了幾眼,她咬唇低語道:“你們過來看看那個婦人。”

兩婢連忙湊了過去。

女郎小心地問道:“你們看,那婦人是不是有點眼熟?”

兩婢遲疑了一會,一婢點頭道:“是有點眼熟,好似在哪里看到過。”另一婢也說道:“是啊,看起來怪熟悉的。”

女郎臉色更白了,她低聲說道:“前陣子陸小子等人不是在都城附近擄了幾個婦人回來嗎?你們看,那婦人是不是擄回來的其中一個?”

這話一出,兩婢也想起來,當下連忙點頭應是。

女郎難掩心頭惶惶,她不安地說道:“跟陸小子說一聲,讓他探探那婦人的身份。”

“是。”一婢傳令時,另一婢湊近女郎,低聲安慰道:“女郎休要擔憂。看那婦人的樣子,她便是認出我們來了,也不是想計較的。再說,我們不是還沒有怎麼著她嗎?”

這話令得女郎心下稍安。她點頭道:“是,我們還沒有怎麼著她。”咬著唇,她恨聲道:“只怪那老賊。說什麼喜歡身材動人,眼神明亮的少婦。要不是為了討好他,我們犯得著四下擄人麼?”

她低聲咒罵時。另一婢女已回過頭來。

她臉色有點蒼白,女郎見狀。心下一驚,連忙問道:“問清楚了?那婦人是誰?”

婢女吞吐了一下,低聲說道:“有人識得那婦人,他說,她便是馮氏阿宛。”

見自家女郎似是沒有反應過來,她結結巴巴地說道:“是,是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幾字一出。女郎臉色一白,尖叫一聲,整個人向后一載,差點昏死過去。兩婢連忙撲了過去,連掐帶按的,總算把她弄醒了。

一見她睜開眼來,一婢便含著淚笑道:“女郎女郎,你不要怕,你看,馮氏沒有令人追過來。”另一婢也道:“是啊是啊。她也沒有令人詢問我們的底細。再說了,她要是有心報復,這麼久了,她早就有動作了。”

年輕的女郎終于順了一口氣。

見她兀自白著臉。整個人似乎一下子沒有生氣,一婢泣道:“只怪家族日漸沒落,逼著你這個女郎都要拋頭露面地做生意。要不是為了家族,你也不會去擄人討好那老賊!”言中恨恨不平。

這時,車簾一掀,一個護衛湊過頭來。他低聲說道:“女郎,原來那馮氏是私自離開皇宮的。世人都以為她早就死了。”說到這里,他眉開眼笑道:“現在她也是在逃離途中,女郎無需擔心。”

護衛正說得起勁,卻聽得地面一陣震蕩,眾人齊刷刷回頭,只見后面的官道處,煙塵高興,

無數騎士的身影在滾滾煙塵中若隱若現!

馬蹄隆隆中,煙塵沖天而起,漸漸的,一個“衛”字大旗映入眾人視野。

衛字?

那護衛瞪大了眼,他還不敢置信時,幾個同伴已同時尖叫道:“是衛子揚,是將軍衛子揚的旗幟!”

叫聲一起,馬車中,便傳來他們女郎的大喝道:“走,我們快走。走啊!”聲嘶力竭地叫喊聲在眾人耳邊回蕩。

眾人只是一怔,馬上反應過來。如果真是衛子揚來了,那他們這些擄過他的皇后,還把她當下人安置的人,哪里能討得好去?當下一個個吆喝連聲,趕著馬急急向前跑去。就到

沒有人注意這一小型商隊的異常。便是馮宛,也只是瞟了一眼,便一笑置之。這世間本來便亂了套,殺人放火都是小事一樁,這女郎不管有什麼勾當,她都不曾傷害過自己,所以馮宛沒有那個精神,也不想多管。

看著那大大飄搖的“衛”字,不管是馮宛,還是眾游俠,此時都是一臉的不敢置信。過了一會,眾人同時轉頭,齊刷刷地看向馮宛。

馮宛自是知道,衛子揚清晨走時,是何等氣恨,以他的傲氣,怎麼可能回來?難道另有目的?

就在她猜測不已時,那隊騎士已沖到了隊伍之前。隨著一聲急喝,眾騎止步,然后,一個頎長的身影沖出隊列,駛向馮宛。

這人,正是衛子揚。

他面無表情,策著馬直直地朝馮宛奔來。

看到他俊美中見憔悴的臉,不知怎麼的,馮宛的眼睛一陣酸澀。

她以為她再也看不到他了的。

她都準備永世不再相見的。

他怎麼又回來了?清晨時,自己讓他那麼傷心,那麼失望,他怎麼還是回來了?

心臟砰砰跳動,一種說不出是酸是苦還是甜蜜的感覺同時涌出心頭。怔怔地抬頭看向他絕美的臉,有那麼一瞬間,理智得近乎冷酷,慣以利益得失來衡量的馮宛,竟有一種不管不顧,隨他而去的沖動。

不過馮宛畢竟是馮宛,她的骨子里,便透著一種絕對的理智和冷清,因此,她沒有動,她只是這般望著,望著……

衛子揚沖到了她面前。

低頭看著她,他的唇抿得有點緊,直直地盯了一陣后,他右手一揮,大喝道:“出發!”

眾騎駛動中,他朝著呆愣了的眾游俠兒一橫眼。喝道:“愣著干什麼?走啊。”

眾人呆呆傻傻,最后還是曾秀叫了一聲,“走。”隊伍才再次駛動。

這麼一會功夫。兩隊已經合而為一。衛子揚的一千親衛沖在最前面,馮宛和眾游俠兒被他們保護在隊伍中間。而衛子揚,策著馬靜靜地伴著馮宛的馬車而行。

他沒有說話。甚至沒有表情,只是這般靜靜而行。

他不說話。眾人也不敢說話。安靜中,只有隊伍轟隆隆向前駛動的聲音。

馮宛朝他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半個時辰后,她再也忍不住了,低聲喚道:“子揚,”望著他冷漠的眉眼。她咬唇問道:“你這是要往哪里去?”

終于,衛子揚轉過頭來。

他看著她,淡淡問道:“你這是往哪里去?”

馮宛一愣,低聲回道:“我想回建康。”

“那我也回建康。”

這個回答,不止是馮宛,便是曾秀等人,也是大吃一驚,齊刷刷地注目中,衛子揚又移開目光,他冷著臉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的曠里。那眼神那表情,哪里像是在信口開河的模樣?

眾人面面相覷中,同時看向了馮宛。

馮宛張著嘴,好一會才訥訥說道:“可是。都城那里。”見衛子揚不理,她一咬牙,認真地說道:“離你登基只有十天不到了,你這時候走,合適麼?”

衛子揚慢慢回頭。

他瞟了她一眼,便又轉過頭去,並不理會于她。

馮宛抿了抿唇,不知如何是好了。

很快的,傍晚到了。衛子揚選好扎營的地方后,一行人停頓下來。在安靜中吃過早餐,馮宛回到營帳時,才發出自己的營帳,便被安置在衛子揚的帥帳之側。

朝著他的營帳看了一眼,她鉆了進去。

這一晚,衛子揚沒有來找他。

同時,他的帥帳中也很安靜,不像以前那樣,總是人來人往,幕僚出入。難不成,他真地放下了都城的一切?

第二天,又是一番急馳。

因為人數眾多,曾秀本來打算好,在同城落腳,購置兩個婢女的計劃便落了空。

第二夜也過去了。

轉眼,第三天到了。

望著漸漸高升的太陽,馮宛真沒有想到,衛子揚真會這麼陪著自己走了兩三天,而且,看他的樣子,與她一道前去建康的話,分明不是戲語。

第三個夜晚到了。

望著最后一縷殘陽沉入地平線,坐在帳中的馮宛再也忍不住了,她提步便向衛子揚的帥帳走去。

帥帳外無人把守,她很輕易便掀開了帳簾。頭一伸,馮宛看到了靜靜倚塌而坐,落寞地坐在一角的衛子揚。

天邊的最后那一絲殘陽,透過縫隙映在他的臉上,墨發上,這時刻的他,有一種說不出的孤寂,仿佛遺世,仿佛無依無靠,仿佛天地辟地以來,他只有他一人,沒有伴侶,沒人親人,有的只是算計,孤獨和是非……

這樣的他,與前幾天在都城時的意氣風發,何止是天差地別?

陡然的,馮宛心中一酸,她輕步走了進去。

慢步來到他身后,她輕輕跪坐下,低聲喚道:“子揚?”

一連喚了幾聲,衛子揚才像是驚醒了一般,回過頭來看向她。

對上他深邃的眉眼,馮宛唇顫了顫,低聲說道:“你,你為什麼會回來?”

如他這麼驕傲的人,被她一個婦人毫不留情的拒絕,為什麼還會回來?

明明就要登基了,明明每走一天,都城的局勢便會多一分不可測的變化,為什麼他都不管不顧,寧願陪著她走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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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與子偕行

衛子揚靜靜地看著她。

就在她以為他不會回答時,衛子揚聲音嘶啞地開了口,“你不是喜歡嗎?”

馮宛張著嘴,好一會她才嚅嚅地說道:“可是,你與我不同。”

“沒什麼不同。”他轉過頭看向天邊,淡淡地說道:“你不喜歡都城,不喜歡當那什麼皇后,那不當就是。我們一道離開都城,回到你喜歡的建康度日便是。我一直不知道你喜歡什麼……現在我知道了。”

久久久久,馮宛都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她了解他,自是知道,他這番話,並不是故擒欲縱,他是真的這麼想,便這麼做了。

搖了搖頭,馮宛的眼眶酸澀得發脹,她低下頭,好一會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可你不是要做皇帝的嗎?”

衛子揚瞟了她一眼,懶洋洋站起,回道:“皇帝那位置也不過如此,坐不坐無所謂。”

說罷,他長袖一甩,轉身朝外走去。

馮宛連忙站起,她亦步亦趨地跟著他,望著他的背影,她的咽中還有哽塞。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建康那風流荒唐的地方,絕對容不下絕美超塵的衛子揚。他這種長相,這種風姿,走到哪里都得不到安寧。除非高高在上。

更何況,虞楚都特地警告過她了。

傻瓜般地跟了他幾十步,馮宛啞聲道:“可是,可是,你不可以放開那位置的!”

這話一出,衛子揚腳步便是一頓。

他回頭看向她,嘲弄地說道:“那位置我不可以放棄,你卻可以?”

我當然可以!

衛子揚沉沉地盯著她的臉。盯著她的表情,好一會,他仰頭看向變得黑沉的天空。嘶啞地說道:“你處心積慮,把我頂上那位置,卻是覺得我適合?而你自己不適合。你便計劃著離開,一次又一次。不顧我苦苦相求,三番四次尋找?”

他笑了笑,溫雅而安靜地說道:“阿宛,你是個無情的人。”

馮宛側過頭去。

無情的人麼?也許是吧。

瞟了她一眼,衛子揚笑了笑,清脆有力地說道:“阿宛你不必覺得愧疚,我此番決定與你一道離開。是深思過的。”

他聲音放緩,平靜地說道:“自入駐都城以來,雖然是高高在上,可每日里思量盤算,應對計算,著實讓人疲憊。我這陣子,都沒有睡過一個好覺,那日子,哪里及得上以前快活?”

他嘲開地一笑,又說道:“我想明白了。既然我不快活,你也不相信我,那我便隨你離開便是。天南地北,四處流浪。隨便去哪里,都無所謂。”

見馮宛傻呼呼地看著自己,他嘲冷地說道:“不相信?隨便你。”

說罷,他大步離開。

這一晚,馮宛一直沒有入睡,她回想著衛子揚所說的第一句話,回想著他看她的每一個表情,琢磨著他這樣不管不顧離開后,都城會出現的情況,想著數年數十年后,他,還有他與自己的孩子,會對自己說的話。

胡思亂想了一整夜,第二天哪里還有精神?懨懨中,第四天過去了。

接著,第五天過去了,第六天也過去了。

這六天中,不止是衛子揚,便是他的親衛們,都變得很安靜。沒有人議論都城的事,也沒有人想到,衛子揚拋棄即將到手的帝位,這般跟著一個婦人遠走天涯,該是不該。

便是一向多言的曾秀,吳佐等人,這時也安靜下來。他們只是跟在衛子揚和馮宛的身后,仿佛從心里便接受了他們所做的任何一個決定。

轉眼,第七天到來了。

中午時來了一場陣雨,把大地一洗而清后,便悄無聲息地收了回去,只留下掛在天邊的那道彩虹。

馮宛仰著頭,怔怔地看著那天空。

這時,一個腳步聲傳來。

不用回頭,她也知道他是誰。她望著天空,靜靜地說道:“這個孩子,我盼他很久了。”她撫上小腹,笑容溫柔甜蜜,“知道懷了他的那一刻起,我便想著,我要做母親了。以后,我不止是我自己,我還是一個母親。無論何時,我都得把他擺在第一位,都得為他張羅計較好一切。”

她慢慢回頭,漸漸冒出頭的太陽光中,她笑容甜美,“我老想著,我生得不好,年紀又比你大,心思又沉,是個多陰謀的。這樣的婦人,能得善終就了不起了,我不能要求一個男人與我共了苦,還能共富貴,那樣太可笑了。”

深吸了一口氣,她繼續說道:“我知你憐我愛我,可我真沒有信心。我想,總有一天你會厭惡于我,我會死在我最擅長的陰謀算計之下。”她燦然一亮,雙眸亮晶晶地看著他,低低的,溫柔如水地說道:“可我沒有想到,你是真的疼我,是真地不計貧賤富貴的疼我重我,是真的,真的,願意與我同甘共苦,白頭偕老。”

她眸中水光盈盈,笑容如春花般燦爛,溫柔地看著他,她突然張開雙臂,縱身投入他的懷中。

緊緊地摟著他的腰,馮宛閉上雙眼,低低說道:“子揚,我現在有信心了,也有勇氣了,我們回都城吧。”

衛子揚張開雙臂,慢慢的,慢慢的,他摟住了她。

低下頭,他看著她,聲音沙啞地問道:“阿宛,一旦回去,你就再也沒有退路了。你真願意?”

馮宛抬頭看著他,低聲道:“我只怕你得了富貴,見了別的美人便棄我厭我,直到恩斷義絕,不惜取了我的性命去。現在,我知道你不會,自是不再懼怕。”

衛子揚摟緊了她。

他把臉埋在她的頸窩中,疲憊地說道:“那一日決意放下阿宛時,我很難受很難受。我突然覺得,如果沒有阿宛呆在我的身側,便是坐上那帝王之位,也不過是孤家寡人,沒有多大意味。那一日我想了很多,最后還是忍不住回頭來追你。”

他抬起她的下巴,低啞地說道:“阿宛,這一切你可想好了。你如果想到建康,我會陪你,你如果隨我前去都城,那此生當不得后悔。”

加重語氣,他心有余悸地說道:“當永生永世不得再悔!”

馮宛抬頭,對上他微瞇的鳳眸,和那眸光中毫不掩飾地擔憂,她點了點頭,堅定地說道:“不再悔了。”

“好!”

衛子揚大笑一聲,回過頭,意氣風發地高喝道:“通令下去,前隊轉后隊,后隊轉前隊,統統向都城方向返回!”

在吳佐曾秀等人驚喜的目光中,衛子揚哈哈笑道:“令大伙快馬加鞭,爭取在三日之內趕回都城。孤要與孤的皇后,趕在登基大典之前回宮!”

眾人反應過來,瞬時,千數騎士同時躬身,齊刷刷應道:“遵令!”

當下,隊伍轉向,急喝聲中,灰塵高高揚起,向著都城方向趕回。

馬車中,馮宛伏在衛子揚的懷里,他低著頭,正專注地撫摸著馮宛的小腹。

摸了一陣,他嘀咕道:“一動也不動的。”

馮宛忍笑道:“他還小呢,還不到動的時候。”

衛子揚點了點頭,又嘟囔道:“你對這小子太過看重。以前沒有他的時候,你事事以我為先,現在有了他,你就事事以他為先。真是讓人不忿!”

這話更是孩子,馮宛啞然失笑。

眾人離開時,是緩緩而行,這快馬加鞭的一趕路,用了三天功夫,便來到了都城外。

都城里,這時城門緊閉,在聽到衛子揚回來的消息后,城中明顯亂成了一團。直爭持了二個時辰,城門才慢吞吞地打開。

一入城中,馮宛等便注意到城中亂象頻現。街道兩側的店鋪都是一片破敗,這里明顯經過了一番燒殺搶掠。

而偶爾出現在權貴,這時看到衛子揚車隊,于歡喜中,更隱藏著控訴不滿。

在這種凝重的氣氛中,馮宛等人入了宮。

幸好宮中情況還好,畢竟馮宛在臨走前,可是把宮里大大小小的奸細內賊都清理過的。

一入宮,馮宛便要衛子揚如今他的所有親兵。

一個時辰后,隸屬于衛子揚的六千親衛同時派出,他們除了鎮定四大城門外,還在每條街道,都派駐了大量的人馬。

在一番詢問調查后,親衛們抓到了大批趁亂鬧事之人。傍晚時,衛子揚一聲令下,那些鬧事最為囂張之人,被推到鬧市口當眾砍了腦袋!

有所謂亂世用重刑。衛子揚這一手使出,所有還蠢蠢欲動的庶民都給嚇住了,都城變得安靜之極。

然后,衛子揚如今群臣,權貴,勒令他們著手照常準備登基大典后,還當著他們,把三家趁他不在,囂張鬧事,大放謠言的舊權貴滿門抄斬!

這是衛子揚進都城以來,第一次拿權貴開刀。

隨著血淋淋的人頭落地,看到站在衛子揚兩側黑森森的鐵衛,眾人縮起了頭,不敢再胡亂說話。

接下來的兩天,衛子揚還是執行著馮宛的建議,不服者,殺!囂張鬧事者,殺!心念舊朝,圖謀不軌者,殺!

一道又一道聖旨頒下,一顆又一顆人頭落地,終于,都城變得井然有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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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結局

都天鑒經過測算,另定了一個良辰吉日,那吉日在二個月后的甲午日,介時,衛子揚將登基為帝,並于同天娶馮氏阿宛為后。

與此同時,北鮮卑的使者也來到了都城,他們對清映公主無故斃命于都城一事,大肆指責時,衛子揚當眾砍下一個側使的人頭,並極為嘲諷地告訴他們,如其對別人指手劃腳,不如先安定國內

不過,就在北鮮卑的使者被他的強勢和鐵腕駭住時,衛子揚卻令人準備了極其豐厚的禮物,令使者們帶給他的和鮮卑國君。

這麼一軟一硬,本來還想著衛子揚能為強助的皇后,也只得放下清映公主的事,琢磨著在適當的時機見一見衛子揚,與他畢竟是血親,著,衛子揚也不至于幫了其它的幾位皇后去。

隨著登基立后大典時日臨近,恢復了秩序的朝臣們,又開始向衛子揚詢問立妃之事。

站在高高的大殿上,衛子揚掃過一眾表情各異的大臣們,揮了揮手,淡淡說道立妃之事以后不可再提。”

在眾人瞪大的雙眼中,衛子揚卻是一笑,他昂著頭大聲說道想我衛子揚,本是任性胡為之人。我這一生,也只願隨心所欲地過活。那些嘛,我不想要,皇后也不願意讓我要,因此,你們以后就不必提了。”

“可是陛下”一個大臣站了起來,急急叫道從盤古開天……”

不等他說完,衛子揚右手一揮,不耐煩地說道孤這個帝王,也不知坐得了幾年,誰耐煩與那些多事又愚蠢的婦人磨菇來磨菇去的?不要勸了,再勸下去,皇后會惱的”

這“皇后會惱的”幾字一出,這兩個月里見識了馮宛手段的眾臣,頓時一哆嗦,同時安靜下來。

見他們果然安靜了,衛子揚大為滿意,他揮了揮手,命令道退下吧退下吧。”

眾臣應諾,剛剛轉身,便聽到衛子揚叫道趙俊,你留下來了。”

聲音一落,趙俊臉白如紙。他慢慢地回過頭來,勉強擠著笑容的臉上,汗如出漿。

盯著他,衛子揚冷冷地說道你那妻子陳雅,是個讓人厭惡的,你可願意把她交出來?”

陳雅?陳雅已經失蹤好幾天了。

趙俊哪里,這陳雅已被馮宛派來的人悄悄干掉了?此刻聽到衛子揚要交出陳雅,他白著臉結結巴巴地說道交給,自是願意。可是,臣找不到她”

衛子揚以為他在推拖,當下臉黑如墨。趙俊怕極,不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向他連連磕頭,求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臣這就去找,臣這就去找”

在他拼命磕頭求饒是,衛子揚不屑地瞟了他一眼,懶懶說道你怕?我說你這人這麼軟的骨頭,居然能在朝堂上呆這麼久,也是件難得的事。這樣吧,你上一個折子,從哪里來,便回哪里去吧。至于你那些家當,我也不要了,你就自個兒帶養老吧。”

揮了揮手,趕走了趙俊,衛子揚伸了一個懶腰。

等他沐浴更衣,又處理了一些折子,趕到溫寧宮時,一眼便看到馮宛靜靜地坐在院落里,自飲自酌著。他走向馮宛,“那個陳雅,趙俊說她不見了。是不是你動了手”

馮宛回頭,月光下,她眸光如水,“是。”

她站起來迎上衛子揚,伸手整理著他的衣襟,她輕聲解釋道我與她也糾纏得夠久了。前幾天我以為不會回到這里,便令人把她殺了。”

她抬起頭,星輝下,目光熠熠生輝地看著衛子揚,“子揚,那些的事,再也與我無關了。”便如那富貴易妻的趙俊,那咄咄逼人,致她于死的陳雅,那忘恩負義的弗兒,還有那處處為難她,令她受盡羞辱的馮蕓,都了。他們也罷,他們留給她的陰影也罷,都從她的生命中徹底消除了。

想那弗兒,她背叛了,于是在她的身邊安了一個密兒,讓她也嘗受了背叛之苦。最后五殿下自身不保時,弗兒趁亂取了密兒的性命。而呢,也在前不久取了弗兒的性命。

而馮蕓,更是取代而死。陳雅也沒有落個好下場。

說來說去,只有趙俊現在還安然無恙。只是,他便真的安然麼?

馮宛譏諷的一笑,搖了搖頭。決心把這些已死和將死的,通通給忘記。

衛子揚撫著她的頭發,卻咕囔道你還與那個姓虞的小白臉約好了。他那麼熱心,定是不安好心。”

聽到他還在計較虞楚的事,馮宛不由啞然失笑,她搖頭道虞楚那種世家子弟,家中妻妾便有六七人,我們可能?”

路途中。

趙俊倉惶地離開了都城。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當他不得不離城時,家里的三個妾室,卻不約而同地拒絕與他隨行。而她們的父母親人,更是早早就侯在一側,只等他驗過她們的行李后便出發。

這是背棄

這是赤裸裸的,不留半點情面的背棄

趙俊非常憤怒。他認為,為了這三個,這兩年來,費了不少心力,用了很多功夫才擋住來自陳雅的壓力。而她們竟然絲毫不知感恩,實在太讓人憤然。

不過,現在的他只是一喪家之犬,已經沒有資格憤然,甚至沒有資格強求她們同行。在把家前整理好后,趙俊在一個午后,帶著五個仆人,十個護衛離開了都城。

來都城時滿面光,年少氣盛,經歷三帝時,不少人贊他長盛不倒,實是深譜為官之道。如今愴惶離去,他只覺得滿城都是譏笑的面孔。

可惜阿叔自去了邊境便沒了消息。不然的話,他一定會來送一程。

心中暗嘆一聲,趙俊咬牙說道走吧。”

馬蹄的的,他終于離開了這座讓他記憶深刻的城池。

如此走了兩天后,趙俊的隊伍,正式出了都城邊界。

此時已是午后,白晃晃的太陽掛在天邊,恁地讓人悶熱難當。趙俊吩咐眾人驅著馬車來到樹蔭下息一息。他,則走下馬車,望著前方發起愁來。

天下雖大,可家鄉已毀于戰火,現今的他,能到哪里去?

慢慢的,一陣腳步聲傳來。

趙俊聽到腳步聲,長嘆一聲,道你們說,我們去哪個國安家的好?”

來人沒有回答他的問話。

趙俊眉頭一皺,轉過頭來。

他堪堪轉頭,只覺得背心一陣劇痛,在幾個尖叫聲中,一物重重地捅穿了他的身軀

緩緩低頭,趙俊看著胸口迅速溢出的血漬,嘴一張,一口鮮血噴薄而出

他的意識變得昏沉。

迷糊中,似有人向他奔來。可那人剛剛靠近,便被人擋了。兵器交鳴的響聲,尖銳而令人絕望,一點點撕碎他的神智。

感覺到有人扶著,他嘴張了張,吐出一口鮮血后,喃喃問道為?”

一個備受他看重的忠仆的聲音,在他的耳邊低沉地傳來,“趙家郎君,當為了投靠衛子揚,決定毒殺我家殿下時,便沒有想到今日?”

原來是為了十五殿下。

那人看著眼神渙散的趙俊,不屑地哧笑道便是我們,當初是弗姬派來給你的,你就不曾懷疑,還那麼輕易地了我們?”

聽著聽著,趙俊咧嘴一笑,這一笑,便有一口鮮血隨著他的動作而出。他向后一倒,渙大的,無神的雙眼睜著,嘴里則低低的嘟囔道原來如此……悔不該,來都城的啊……”

都城中。

今天是衛子揚的登基大典,也是衛子揚與馮宛的大婚之日。

穿著皇后的冠服,馮宛盈盈站起。今天的她,雍容華貴,那貴氣再也無法遮掩,更不必遮掩

這時,外面傳來太監的清唱,“吾皇萬歲皇后娘娘千千歲”

叫聲一起,眾臣同時跪伏在地,他們跟著朗聲喚道吾皇萬歲皇后娘娘千千歲”聲音如雷,震蕩得天地長鳴。

馮宛扶著衛子揚的手,居高臨下地看著眾臣,看著這萬里山河:這感覺,確實是美妙的。衛子揚能舍去這種美妙,千里追尋著她,還準備跟她離去,已真真切切地告訴她,在他心中,她比江山重要,比富貴重要。

他,畢竟不是趙俊

昂著頭,馮宛微微而笑,那表情,是如此的雍容,如此的標準這是屬于皇后的笑

她現在是皇后了。

馮宛,一切只是開端,從今天起,會有無數的難關,無數的風雨出現。衛子揚得到的這個江山,本來便有很多隱患,而他們當時為了減少流血,也刻意討好權貴世家。現在江山是他們的,那些硬傷,便會成為瘡,變成傷口,會流膿,流血

而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走下去,堅持不懈地走下去。

因此,這是她與衛子揚共同的江山

慢慢回頭,馮宛溫柔地看著衛子揚,望著這個長大的少年,那變得深邃成熟的眼,暗暗忖道:

從此后,他是皇帝,她便是他唯一的皇后,唯一的。他如果敗亡,她便自刎。這一生一世,他與她,將是生死與共,富貴不移。

(全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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