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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小黑明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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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谷應泰]明朝全史紀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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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23 04:16:2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     永歷皇帝紀 (四)


  永歷三年(清順治六年)己丑正月庚申朔,帝駐肇慶。
  李成棟殺宣忠伯王承恩。承恩,大興人,世錦衣指揮僉事。甲申,出為福建都司,隆武正位,累官管錦衣衛事,加今秩。其標下彭鳴京等及故中丞田辟有眾數千,皆願隨承恩往召弋陽王。成棟忌之。初八日,兩舟相遇於英德縣,成棟邀承恩過舟歡飲,至夜闌,佯醉,即席手刃之。
  時江西宗室朱由▉藝入閣。由▉藝壬午鄉舉,廣東教諭。丙戌閩省鄉試同考,受紹武命為侍讀。至是入閣,帝旨也。成棟亟命錦衣衛捕係,瘐死獄中。
  十三日,大學士朱天麟罷。先是,潯、梧參將陳邦傳以功封富川伯,尋以迎駕進思恩侯。成棟歸正,先疏入告。進爵慶國公,官其子曾禹右副都御史。帝過潯州,邦傳挽留月餘,求守潯州,如瞿閣部故事。帝不許,許以居潯、梧。而邦傳賄誥敕中書張孟先,使易居為守。為言者追改,然邦傳進疏,則直稱世守。當成棟未歸正時,邦傳潛通降啟,以故為成棟所輕。兵科金堡承風指劾之。邦傳疏辨:「陛下蒙塵兩年,並無一位兩衙門,何今日議論紛紛若是?以臣為無將,請即遣金堡為臣監軍,以觀臣十萬鐵騎。」大學士朱天麟票擬:「金堡從來,朕亦未悉,所請著即會議。」丁時魁,堡之黨人也,怒曰:「堡論邦傳,即請監軍。堡又淪郝永忠,若請其頭,亦與之耶?」率科道官十六人直入丹墀,大聲疾呼,繳印於內閣。帝方燕語,聞之震驚,翻茶沾服。急諭諸臣照舊供職。天麟即日罷相。然天麟但言會議,固未嘗出金堡於邦傳也。第金堡往日臨清受闖賊官,發其從來,是所深忌耳。
  江西自全鳴時受事,能軍善守,相持至八閱月。副將楊國柱私降。江南運紅夷大炮至,盡日力攻,聲聞百餘里,山谷皆震。十九日亭午,城破。聲桓知不可守,豫使匠為數棺,闔門親屬漢裝坐其中,縱火焚之,乃自衣其銀甲寶錠赴帥府荷池死。先是,聲桓病時,使人問死生於八角廟漢將番君梅钅▉之神,神曰:「死在浮漚。」至是始驗。王得仁突圍出澹台門,兵衝不得前,三出三入,遭之者輒死。與譚固山馬首相值者再,而不識其為大將軍。遂被執,支解。宋奎光城破後二日得之城西空舍,擒見固山,諭之降,不食,乃殺之。姜曰廣服儒衣冠死於禊家池。陳芳、黃人龍皆死亂軍中。餘將不知死狀者,大率皆為人所食也。人臘薰膊,充▉刃廨宇雲。
  二十八日,起舊輔何吾騶、黃士钅▉入直。南昌已破,何騰蛟方統諸鎮兵圍長沙。清烏金王統大兵南下湘潭。馬進忠、胡一清等皆走。騰蛟曉起,營壁皆空,乃大慟曰:「五年督師,心血嘔盡,而所成竟如是,天也。」遂緋衣坐堂上不去。執見烏金王,勸之降。對曰:「王何患無降官降將哉?果以我為血性男子,何惜一劍。」遂不食七日,且死,謂寺僧曰:「取一瓢河水飲我,是水自衡來,猶吾君之水也。滌腸胃而死,暝目矣。」遂遇害。並擒其夫人某氏及幼子,皆被殺。騰蛟其先山陰人,戍貴州黎平衛。騰蛟生而所居井忽生魚,鱗具五色,居人異之,號為神魚井。登辛酉賢書。起家南陽令。時流寇充斥,至邑,輒破走之。後從巡撫陳必謙擊賊於安臯,斬首四百級,由是知名。擢武庫主事。尋備兵淮、徐,平土賊程肖宇、王道善、張方造等眾數萬。弘光建號,擢撫湖、廣,盡瘁邊事,未幾晉總督。後左兵犯闕,以討馬士英為名,騰蛟百計沮之,不聽。左兵大掠,城中人走避督署者數萬。騰蛟以印授家人速持去,獨坐於堂。亂兵入,飛矢集幾,不為動。良玉使人請曰:「公不行不強,但一語而別。」騰蛟赴之。既登舟,舟遂發,使四裨將守之。行四十里,至陽邏鎮。騰蛟罵曰:「吾封疆重臣,豈相從作賊耶?」因自投於江。守者懼誅,亦赴水死。騰蛟順流數十里,遇漁者救之,得蘇。標將熊朝佐等及士卒聞騰蛟在,稍稍來集,家人亦持印至,遂入大冶、通山之間。乙酉四月,良玉死,闖賊被殺。騰蛟自寧州間道入瀏陽向長沙。時楚人相傳騰蚊入水,浮沉三晝夜不死,有大龜負之登陸,皆以為神,爭相從之。監軍道章曠、長沙道傅上瑞、督學道堵胤錫各練兵一萬,及舊鎮馬進忠、張先璧、盧鼎等皆次第以兵來會。軍聲稍振。既而隆武建號,晉騰蛟閣部,封定興侯。並以章曠、堵胤錫為湖南北巡撫,分駐湘陰、常德為犄角,皆從騰蛟請也。騰蛟令南陽時,雅與王善,故所陳皆報可。及是遇害。章曠亦疽發背卒。
  二月,李成棟進兵擊贛州,次信豐。高進庫遣使乞款,以緩其師。李兵老而懈。進庫夜劫之,盡沒信豐江中。成棟倉卒手提小號燈,夜半渡江,至江心,忽失所在。後三日,有鐵人鐵馬浮於水面,始知成棟死也。兵部尚書張調鼎、監軍道姚生文俱死於亂兵。
  三月七日,騰蛟、成棟敗問至。贈騰蛟中湘王,諡忠烈。子文瑞奪情拜都御史,監胡一清軍,後以病卒。騰蛟死,家中井自是遂無神魚。贈成棟江夏王。進元胤車騎將軍,南陽侯。成棟妻妾四十八房,元胤悉勒死於廣署。聲桓亦贈王爵。皆設壇祭之。其陣亡諸鎮將,俱加贈恤。
  以杜永和為兵部尚書,總督兩廣。敕南陽侯李元胤保扈行畿。封楊大福為安樂伯,羅成耀為宜城伯,馬寶為安完伯,四路援剿。又加都督車任重宮保,鎮守惠、潮。總兵張世新、張祥等各行分汛。命收海上四姓餘眾,訓練水師。封新會土鎮王興為高明伯,招集義旅。王興身材短小,相傳所謂繡花針者也。又封總統林時望為勇毅將軍。
  忠貞營李赤心等潰兵於茶陵,由道州入粵西。堵胤錫以胡一清、趙印選兵守衡州,清師至,擊敗之。胤錫走道州,衡、永俱不守。
  瞿式耜疏請兵科給事吳其雷監各營軍再出。諄諄以歲月稍暇,財賦優裕,用心盡力,修內治以自固,嚴外備以自強。且積弊之後易致中興也。一才一藝之士,靡不收羅幕府。每慨人才凋零殆盡,凡趼足而至者,非懷忠抱義之人,亦亂世取功名之士。人之歲月精神,不用之於正,則用之於邪,安可驅為他人用?故一時咸以桂林為稷下。
  四月,孫可望遣楚雄道楊畏知及偽戶部龔彝弟龔鼎(永昌人,癸未庶吉士)、偽總兵潘世榮等詣行在,獻南金名馬,移書求親王名號。初,張獻忠入蜀,屠戮無噍類。收載蜀府金銀,道錦江而下。川將楊展截而殺之,重貨悉沉於江。獻忠遁入貴州,後誅死於西充。其勁旅尚有四部,曰孫可望、李定國、劉文秀、艾能奇,皆去獻偽號,自稱將軍,可望平東,定國安西,文秀撫南,能奇定北。四人者慨然曰:「我輩汗馬二十年,破壞天下。張、李究無寸土,甚無謂也。我當歸朝,力挈天下而還之,一雪此恥。」遂率眾入▉南。會沐天波為洞蠻所劫,即提兵討定諸夷。可望年差長,又稍知文墨,故位第一;定國以能,次之;文秀、能奇又次之,然實等夷無統屬。已而能奇死,其將馮雙禮主其營事,可望籠之以術,遂兼兩部,浸欲自大。
  當諸軍之從貴陽入滇也,貴陽不置一守。有皮熊者,初名羅聯芳,守黔,以范礦薦授總兵。至是,遂以其軍入貴陽而據之,報稱恢復黔省,駐平越。大學士王應熊還自京師,開幕府於遵義。有綦江人王祥者,委任特專,應熊死而祥據遵義。各疏告行在,言今之入滇者為張賊餘櫱,名雖向正,事豈革心,朝廷無為所愚。
  及滇使至,朝議以為不可,不行封賞。兵科金堡言:「祖制無異姓封王者。」楊畏知曰:「不與無益,彼固已自王也。一旦降號公侯而能欣然受命者,此純臣之節,寧可望於若輩。若因其向義,破格明恩,猶幸收用於萬一。且法有因革,今時異勢殊,土宇非故,猶必執舊法耶?」議久不決。於是龔鼎等先歸。
  廣西之南寧,與滇省之廣南壤地相接。而可望來書有不允敕號,即提兵出戰等語。陳邦傳以兩廣告急,兵備單弱,密存異志,欲私結可望。其中軍武康伯胡執恭者,紹興人也,謀以原請空敕,私填封可望為秦王。又鑄王印,令執恭率兵五百齎赴▉南。矯敕所載,崇之以監國,許之以九錫,推以總攬朝政,節制天下兵馬,事之以父師。可望大喜,迎拜受敕,宣諭黔、滇文武。款贈執恭,具表稱謝。執恭偽稱遣使齎奏,滅其表,不以聞也。又請與可望合營,許之。留為總理提塘,以通兩粵聲息。
  時清師入衡州,又敗忠貞營於柳州,追至龍虎關而還。先是,正月,金堡參何吾騶,謂與司禮監夏國祥此呼彼應,有若枹鼓。吾騶不自安。五月四日,慈寧太后垂簾召吾騶及堡,為解釋之。
  督師堵胤錫來朝,道龍虎關,楚鎮曹志建遣兵圍之。志建,鄞人也,字光宇,世襲滄州衛。清師入京,闔門死王事者九十三人。胤錫初為長沙守,與志建善。時志建為楚將,封保昌伯,有眾數萬,屯三湘之南界。地險而僻,得免蹂躪,志建安之。忠貞營兵敗,過其地,大掠。志建恚甚。時胤錫復督忠貞營入衛,志建並憾胤錫,迎入龍虎關,阻隨行將士五百人於關外,一夜盡縛而殺之。胤錫寓佛寺中,幾不得脫,聞粵西明經何圖復方結寨楚、粵界上,使人告以難。圖復率兵迎之,因得脫,走至賀縣。圖復尋為志建所殺。
  六月,胤錫至肇慶,召入閣。三日,加督師大學士兼尚書,賜白鏹五千錠,使調李赤心、高國勛等於藤、鬱間,率之出楚。國勛等皆自成部將,所謂高李十三家者也。自何騰蛟招撫後,請封赤心興國公,國勛鄖國公,協守湖南,名為忠貞營。騰蛟死,堵胤錫撫之。湖南既失,赤心等由郴桂竟趨梧州,大縱淫掠。欲入廣東,胤錫力主其議。李元胤曰:「我輩為子時,公何不來復廣東?今反歸後,乃來爭廣東乎?陛下在此,他來何為?」胤錫語塞而止,移瞿式耜書曰:「上有密敕雲,東人握君於掌,一朝不戒,生劫入舟,朕不復有中土之望。唯卿與先生圖之。」
  初,清師入南都,滇將趙印選同王一青、王永祚出滇勤王。至江西,與高進庫戰,襲其老營,盡殺其父兄妻子。進庫忿,戰益力,破滇軍。三人走湖南,投閣部何騰蛟。及騰蛟被執,楚地盡陷,三人相謂曰:「吾儕以勤王出滇,因國破君亡,暫依何閣部。今閣部死,軍新破,不可復振,將死封疆乎,則吾無封疆責。將就降乎,則當時之出滇者謂何?桂林留守督師仁慈好士,可與共當一面,盍往焉?」收殘兵得萬餘,宵走桂林。式耜大喜,遣使郊迎。但部署不嚴,所過劫掠。焦璉部將趙興好剛使氣,怒滇兵之橫,遂治兵相攻,殺滇兵四五人,幾成肘腋之變。式耜亟召焦璉與語曰:「國家危在旦夕,方賴諸將軍協力同心,共扶社稷,豈容相鬥?」兩軍皆感泣。璉斬趙興以謝滇諸將,事始得釋。
  是時,楊畏知將回滇。朝議賜可望一字親王章而無封號。畏知西過梧,遇堵胤錫,曰:「可望業自王▉南,今賜之印而無國名,是猶靳之也。激猛虎而使噬人,奈何?」胤錫然之,為補牘入。七月,始封可望為平遼王,賜國姓與名曰朱朝宗,定國曰李如靖,文秀曰劉若▉,爵皆為公。畏知至,可望始知初封之偽,顧深恥之,曰:「為帝為王,我所自致,何藉於彼,而屑屑更易,徒為人笑耳。」仍厚待執恭,屏畏知所齎篆不用也。具疏辭封,曰:「臣惟一意辦賊,成功之日,始敢議及封爵耳」。定國、文秀亦辭賜名。可望雖不受爵,然已張皇其稱。土司懾服者,修省貢獻,已仿親王禮行事。沐天波亦謙讓不敢以公爵均敵。
  滇土略定,封黔鎮皮熊為匡國公,播鎮王祥為忠國公,新興侯焦璉開國公,防滇寇也。
  趙印選遣將王永祚、張明剛同圍永州。
  八月黃士俊、何吾騶罷。時台諫橫甚,金堡等以李元胤為東援,瞿式耜為西援,嚴起恒為內援,焦璉為外援,朝政在握,輒行白簡,政府票擬,置底簿以待之,任其改削。黃、何入直以來,彈章盈篋,至是告歸。
  遣使以蠟丸封國姓成功為延平王,封薊國公吳三桂為漢中王,皆不報命。
  九月,嚴起恒獨相。是時,清定南王孔有德攻道州。永國公曹志建與戰,敗,遂出白金二十餘萬置營中,令曰:「斬一級者賞金一錠。」軍士爭先赴敵,殊死奮擊。清師大敗,斬首無算。遣人獻捷。
  陳邦傳鎮粵西,橫州徐彪、鬱林梁士奕各聚兵據境,邦傳不能制。聞赤心等至,思借之以為重。乃與盟,結為婚姻,以討徐彪等,且藉其力以傾東勛。忠貞營遂散處賓、衡境上。居民苦之。邦傳亦不能堪,幸堵胤錫之調之出楚也。而赤心等初敗於郴州,殘破之餘,不樂北出,欲請高、雷二郡以息士馬。胤錫不可。數日,竟拔營而西。胤錫恚恨病作。
  十月,別部劉世俊、劉國昌使人來告,願從出楚。胤錫悅,親至潯迎之。
  十一月,二劉果至,遣東下梧以待;並檄他鎮兵,期以望日北發。忽感寒,疾遂篤,草遺疏,自為誄詞。潯流湍急,時舟居且夜半矣,命從者解維放舟。曰:「吾荷國重任,不能免冑赴鬥,馬革裹屍,今斃命臥榻,死有餘恨。固不若自沉於江,葬江魚腹中耳。」從者力諫乃止。以二十六日卒。贈鎮國公,諡忠肅。子世明,是夏先卒於軍。
  忠貞營次橫州,赤心死,高必正統其眾。
  王永祚、張明剛之圍永州也,永城三面距水,二將以陸軍臨其一面。北帥李鬥東堅守,至五月不下。十二月十二日,清定南王孔有德統兵至,銜枚疾走,繞出河外,乘其不意襲其營。自相擾亂,棄甲兵而走,逃入山谷。百姓恨滇營之虐掠也,爭縛而獻諸定南。唯焦部將張明剛全師而還。留守瞿式耜頓足曰:「吾畜銳兩年,一朝奔潰,豈天果不祚明耶?」自是粵西門戶危於纍卵。
  清師遂入南雄,屠之,西上韶州。羅成耀棄城走,至廣城,會輔臣何吾騶輦餉至行在,成耀劫之。乃密敕李元胤於席間斬之,以正失守封疆、縱軍劫掠之罪。
  時郝尚文守潮州,其子囚於南京。已遣人通馬部院國柱。及是,清師至潮,尚文遂降。
  永歷四年(清順治七年)庚寅正月乙卯朔,帝在肇慶。
  南韶報至,百官爭竄,家丁沿途殺人。帝將戒舟西上,兵科金堡爭之,不得。瞿式耜疏曰:「粵東水多於山,雖良騎不能野合。自成棟歸順,始有寧宇。財賦繁盛,十倍粵西。衣甲糧餉,內可自強,外可備敵。村官兵士,南北相雜。制勝致王,可操券而求也。且韶去肇千餘里,強弩乘城,堅營固守,亦可待勤王兵四至。《傳》曰:『我能往,寇亦能往。』以天下之大,止存此一隅,退寸失寸,退尺失尺。今乃朝聞警而夕登舟,不知將退至何地?」疏再上,而帝於九日登舟,十三日解維。百官踉蹌就道。提督禁旅都督同知南陽侯李元胤慨然曰:「百官皆去,將委空城以待敵耶。」獨監守不去。二十六日,舟至梧州,即舟中為水殿。文武羅列,棲於梧江之濱。
  二月,清師圍廣州。命調陳邦傳、高必正入援。邦傳久與東鎮構隙,且怨金堡等之善元胤也。奉調赴援,意在修怨。
  三月,戶部吳貞毓、詹事郭之奇、兵侍程源、萬翔、禮科李用楫、戶科朱士鯤、李日煒等迎邦傳意,合疏論袁彭年、金堡、丁時魁、蒙正發、劉湘客罪。馬吉翔幸於帝,時窺太后,金堡欲殺之。戶部吳貞毓薦縣令於李成棟,得賄八百金,金堡奏其事。二人切齒。劉湘客貪,丁時魁富,金堡刻,有所彈劾,金輒先之。袁彭年,中郎子,神宗朝東林苗裔也,與東諸侯善。蒙正發給事,其鄉人每除降,輒出五人手,遂為眾的。奉旨,彭年反正有功,免議;餘下錦衣獄。掌衛事張鳴風鞫之。嚴起恒請對於水殿,不得入,復率諸臣伏沙灘求免刑。程源立舟頂揚言曰:「金堡即『昌宗之寵方新,仁杰之袍何在』兩語,便當萬死。」其聲達慈寧之舟。蓋堡駁御史呂爾疏,有「臣何人也,而何人也。以仁杰之袍,賭昌宗之裘」語,故源以為言。留守瞿式耜閱邸報,得堡疏,愛其文,憐其遇,至於泣下。上疏申救,謂中興之初宜保元氣,勿濫刑。再疏爭之曰:「詔獄追贓,乃魏忠賢弄權煅練楊左事,何可祖而行之?內頒敕布四人罪狀,乃出忌者之手。」式耜封還,謂「法者,天下之至公也,不可以飛語飲章,橫加考案,開天下之疑。且四人得罪,各有本末。臣在政府,若不言,恐失遠近人望。」凡七疏,不報。獄具,杖金堡、丁時魁,削奪袁彭年,而劉湘客、蒙正發亦遣戍。於是馬、吳及朝士並恨式耜,思中傷之。
  四月,高必正至。李赤心之死也,其黨張良籌四虎等一時物故。必正疑邦傳藥之。邦傳亦恨必正等久擾其境。必正率所部西回,惟邦傳東出,駐清遠,馬吉翔等駐三水,俱觀望不敢進。時廣州被圍日久,江寧伯杜永和棄城奔海口。李元胤以檄責之。永和復還廣州,為堅守計。乃進永和爵為侯。
  五月,掌衛事張鳴鳳臥病。忽如夢魘,見青衣人四,求與之坐。隨出大牌,謂鳴鳳曰:「天子欲來,閻羅查驗幽冥兵冊,先取官四十八員,聽分職事迎候,故來延公耳。」鳴鳳視牌,果得四十八名,而俱不注銜。內為鳴鳳熟識者共一十八人,皆行在文武也。遂默識之。既醒,令人記籍其名,為內閣王化澄、兵侍程源、提督太監徐元、尚寶大監周進賢、錦衣衛王之臣、國舅王惟讓、皇親姜佐周、京營總兵劉大用、張應舉、禮科朱士鯤、清近司陳家相、勇衛旗鼓沈天德、西寧侯宋國柱、祁陽伯楊奇、藩鎮軍門朱容藩、朱盛濃、援剿督鎮成大用及鳴鳳也。至是鳴鳳疾卒,餘皆相繼病殞,惟宋國柱、楊奇尚存焉。
  高必正與興平侯黨守素率兵自梧州來朝,而李元胤亦至自肇慶。慈寧垂簾召三帥賜封,元胤伏地請死曰:「金堡等非臣私人,果有罪,皇上何不處之於端州?今若此,是臣與堡等為黨也。向以封疆急,不敢請罪,今已稍定,敢請其罪。」帝慰勉再三曰:「卿大忠大孝,朕不疑卿。」元胤曰:「皇上既不疑臣,何故以處四臣之故賜臣敕書、令臣安心辦事乎?慈寧曰:「卿莫認金堡等是好人,卿如此忠義,他卻謗卿謀反。」元胤曰:「說臣謀反,還是有本?還是面奏?還是傳言?」帝不答。必正曰:「皇上重處堡等,是也。但處堡等之人,不如堡等,處堡等之後,亦無勝堡等之事。」慈寧曰:「只滇封一事,豈非金堡誤國?」諸臣皆不敢對。
  六月,廣西巡撫魯可藻以丁艱去職,登舟將發,永國公曹志建、榷稅官劉成玉劫其資。宣國公焦璉聞之,怒,即遣兵討成玉。成玉奔永國軍。兩國幾治兵相向。前行人司瞿共美時在恭城,聞之,致書永國曰:「方今天子蒙塵,強敵四逼,唯藉群公固廉蘭之交,繼桓文之烈。乃忘君父之大仇,修細人之微隙,後世以此為何等舉動哉?」志建悟,即杖殺成玉。兵始解。
  七月,焦璉帥師入衛。
  八月,孫可望遣偽總兵常榮率兵三百人至梧州,入貢黃金一萬兩,良馬一百匹。復以黃金四萬賄朝貴。疏奏列秦王銜,且以不願改封為請。廷臣愕然,謂可望既歸誠,不合以私封擅奏。因召榮面質之,曰:「是奉上恩,遣胡執恭親齎敕寶所封。」於是諸臣始知為邦傳矯旨。因議秦王乃親藩上十五王之首,輕犯宗牒,有違祖訓。但國家多事,須恃滇、黔為援,宜姑與王爵。惟更易字樣,另遣敕諭為可。匡國公皮熊首參可望不道。留守瞿式耜疏請斬胡執恭以正欺君辱國之罪。有言於帝者,曰:「不若賜之璽書,直雲皇帝致書秦王,則前此葛藤斬斷。」已允行矣,而高必正出疏爭之。閣臣嚴起恒亦堅執不許。會內江楊鼎和至梧,力言王封之非。起恒悅,授鼎和兵部尚書。議遂寢。由是可望怨兩人次骨。
  既而朝議擬封冀王,遣太監夏國祥齎敕宣諭。俄聞國祥被殺於養利州橋下。再遣司禮監趙進齎赴,復報中途被劫,羈進不遣。又遣御史姜爾文入黔、蜀聯絡,道經可望營,亦留不遣。蓋可望惟患朝使之宣揚真偽也,故但係朝使未經人耳目者,密殺之,否則留禁之。皮熊在黔,畏其相逼,九月,遣官李之華通好稱盟。可望致書曰:「貴爵坐擁貔貅,戰則可以摧堅,守則足資保障。獨是不肖有司,罔知國本,徵派日煩,民生日蹙。黔中多兵出之途,寧無救災恤鄰之念,而以不谷為假道長髮之舉。若黔若滇,總屬朝廷封疆,留守留兵,無非綢繆糧糗。惟欲與行在聲息相通,何有一毫私意於其間?若止以一盟了局,為燕雀處堂之計,非不谷所望於君子矣。」熊得書,愈懼,避之苗寨。黔中院司道官會請前軍都督白文選入黔省。可望下教安定之,遂下平越,收其軍。令所屬文武呈繳濫札,武職加授總制參游,文職加授監軍督餉,部卿僉憲,概行裁革。
  王祥招烏合六七萬,分為三十六鎮,與滇兵一戰於烏江河而大潰。祥乃裹其文繡、珠玉、金寶之屬,作竹夾三千背,使牙將負之先驅。眾心盡懈,多送款可望。可望掩擊之。祥夜走。牙將已劫其貲而去。比曉,失妻子,從者僅百餘騎。追者至,祥率死士數十人短兵接戰。創重,自刎死。可望遂下遵義。於是寶慶駐鎮南陽侯張先璧、馬進忠等,由湖南入黔,皆歸可望。其勢益張,地與粵西相接。
  十月,清師陷廣州。范承恩迎降,杜永和率舟師入海,奔瓊州。
  十一月五日,清定南王孔有德入桂林。初,式耜分佈趙印選、胡一清與焦璉、楊國棟等兵扼榕江,及是,一清等佯以分餉入桂,榕江其空壁也。武陵侯楊國棟、寧武伯馬養麟方馳出小路,軍榕江,未見敵而四潰。式耜發使趣印選兵出城。城中大亂,沿途驅掠。式耜令戢不得。城外潰兵,雲飛鳥散。水東門外煙火蔽天,鳴鏑聲繞城。靖江王及綏寧侯蒲纓出走,王世子及其次子俱縊於宮中。式耜方巾行衣,危坐署中。胡一清躍馬入署曰:「至矣,至矣。公上馬,且從一清去。」式耜曰:「去何之?從一清去,何如從留守?」因舉杯屬一清曰:「能飲酒乎?」一清曰:「今日豈飲酒時?」遂躍馬遁。
  江陵張同敞號別山,故相居正孫也,以總督監胡一清軍於靈川。已南走矣,中道問瞿公安在?曰:「尚在城。」同敞曰:「安可使留守獨殉社稷?」遂回從江東泅水過江,不入寓,過式耜署。式耜喜曰:「同敞至,我死不孤矣。」同敞曰:「事迫矣,公將奈何?」式耜曰:「封疆之臣,知有封疆耳。」同敞曰:「然君恩師義,敞當共之。」式耜曰:「子無留守之責,可以去。」同敞正色曰:「死則俱死耳。」遂留,與式耜飲。明燈正襟而坐。督標戚良勛牽三馬至,跪而請曰:「公為擁戴元老,係國安危。身出危城,尚可號召諸勛,再圖恢復。」式耜曰:「四年忍死留守,其義謂何?我為大臣,不能禦敵,以至於此,更何面目見皇上、提調諸勛乎?」遣之出城。復有家人泣請曰:「當忍須臾,次公子從海上來,二三日且至,萬里赴行在,乞一面而訣。」式耜曰:「吾重負朝廷,尚念及兒女耶?」亟揮之曰:「去,毋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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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永歷皇帝紀 (五)


  厥明六日,清師入。二公衣冠南面坐,兵士望見,以為神,不敢入,乃發數千人圍之。被執。式耜欲入與妾訣,同敞牽臂止之曰:「徒亂人意耳。」遂行。見定南。定南曰:「汝閣部耶?好閣部。」式耜曰:「汝王子耶?好王子。」定南箕踞於地,曰:「坐。」式耜曰:「我不慣趺坐。」定南肅然起,且揖之。見同敞,曰:「汝何人?」左右命之跪。敞大罵曰:「汝非我毛姻家僕耶?提溺器時,誰為汝跪?」定南大怒,厲聲曰:「餘大聖人之後也。」敞曰:「汝等已為虜,辱侮先聖,罪當死。」定南氣咽,直前批其頰。旁武士或牽項,或以刀背折足,強作跪狀。敞大罵,不屈。牽去,將斬之。式耜正色叱曰:「張司馬國之大臣,不得無禮。死則吾同死。」定南素重留守,悚然遂止。因曰:「某年二十起兵海上,橫行山東,南面稱孤。後為清將,賜號稱王,擁眾數萬,任以南方之事。富貴如此。公今日降,明日亦然。《語》曰:『識時務者呼為俊傑』。清自甲申乘闖賊之變,躪入中國,五年之間,南北一統。天時人事,意可知矣。公守一城捍天下,數年於茲,屢挫強兵,能已見於天下,尚復誰為乎?不若轉禍為福,建立非常,以事明者事清,毋憂富貴。空以身膏草野,誰復知之?」式耜曰:「汝為丈夫,既不能盡忠本朝,復不能自起逐鹿,稱孤未幾,甘為鷹犬。俊傑固如是乎?尚得以時務富貴欺天下男子耶?本閣部無功德異能,受累朝大德,位三公,兼侯伯,常願殫精竭力,掃蕩中原。今志不就,自痛負國,雖刀鋸湯鑊,百死莫贖,尚蒙恥求活耶?一死足矣。毋多言。」定南知不可屈,愈欲降之。同敞叱曰:「豈有天朝大臣降者?」定南愈重之,館兩人於別所,防禦甚嚴,而供張飲食如上賓。
  式耜日與同敞賦詩,慷慨賡和。清臬司王三元、蒼梧道彭曠,皆式耜裡人也,定南使說以百端。不應。復進曰:「國家興亡,何代無之?生若朝露,何自苦如此?公可剃髮為僧,自當了悟。為世人所不能為,豈僅僅守拘儒之節耶?」式耜曰:「僧者,降臣之別名也。佛即聖人,聖人,人倫之至也,未識人倫,何謂了悟?」王、彭見其至誠,喟然曰:「嗟呼!此真正人。」不敢復言。
  會式耜遣死士遺焦璉書,極言清兵羸弱、城中空虛狀,勸璉急提兵抵桂林。且曰:「中興大計,毋以我為念。」邏卒得之以獻定南,定南大恐。
  閏十一月十七日晨,請二公。式耜方食。食徹,與同敞振衣出。謂敞曰:「我兩人多活四十一日,今事畢矣。」敞曰:「快哉!行也。今日獲死所。」士卒皆為泣下。二公顏色不變,洋洋如平時。敞藏一白網巾於懷,至是服之,曰:「為先帝服也,將服此以見先帝。」至獨秀山下,式耜指曰:「一生只愛泉石,願死於此。」整衣冠爭就刃。俱被害。日色無光,大雷冬發。遠近士民皆為流涕。同被難者,旗鼓陳希賢、錦衣衛楊芳齡、家人陳祥。
  先是初三日,式耜知桂必不守,遣坐營徐高齎印、謝表赴行在。道阻,匿陽朔山中,清師獲之。至是亦同殉難。滇營一卒怨同敞,剜其心食之。定南怒,戮之於市。
  清將馬蛟麟蒞殺,雅重式耜,以葦席覆之,加土其上。時給事金堡已為僧矣,上書定南,請收葬。許之。越三日,侍御姚端、式耜門下客吳江、楊▉藝入王邸,謀殮兩公。啟視留守,刃血在頸,身首不殊,面如生。兩人撫之而哭,曰:「忠魂儼在,知某等殮公乎?」忽張目左右視,楊撫之曰:「次子未見耶?長公失所耶?」目猶視。端叩首曰:「吾知師心矣。天子已幸南寧,師徒大集,焦侯無恙。」目始瞑。遂具衣冠殮,淺葬兩公於風洞山之曠地。姚端築室其旁,與清凝上人守墓不去。事聞,贈式耜粵國公,諡文忠,贈同敞江陵伯,諡文烈。臨難詩載在《浩氣吟》。
  時廣州亦先四日為清平南王尚可喜所破。報至梧州,帝於十一日登舟幸潯州。勇衛提督周金湯大掠梧州。陳邦傳在清遠聞之,飛帆先歸,邀帝於藤江,將謀劫之以為重。十二日,帝舟衝雨而過,邦傳謀不及發,而百官及鹵簿之舟在後者,邦傳劫之於江。殺部郎潘駿觀、童英、許王鳳等,以帝鹵簿陳列營中。帝及三宮易小舟前行。十六日,至潯州。二十八日,駐蹕南寧。馬吉翔、李元胤追從後至。從官稍集,飢凍無人色。括行囊並吉翔所獻得四千金,散給之。
  十二月,勇毅將軍林時望以京營潰散空虛,捐貲招募,收集游兵數千,及是方至。戎政馬吉翔所部皆失,忌時望獨擁重兵,遂與龐天壽等密奏時望逗留有異志,不早圖,變在肘腋。時望初至,十七日早,矯命犒兵,預令健丁即演武場擒時望,以弓弦勒死。時望本黃得功偏將,貌極偉麗,膽力過人。自入行畿,保扈功最著。雖驕悍如郝永忠等,皆嚴憚之。時望被害,於是禁旅無人。
  永歷五年(清順治八年)辛卯正月乙酉朔,帝在南寧,行殿受朝賀。
  十日,祀太廟。諭東閣大學士文安之督師經略楚、豫,賜上方劍,便宜行事。
  時趙印選率兵入行在,鼓噪拔餉,搜括宮中簪珥及布帛▉褥綿絮等物而去。
  二月,孫可望遣偽將軍賀九儀、總兵朱養忠、張明志、張勝等率兵入衛南寧。初,以冀王封可望,終以不允秦封,切齒朝士。監軍楊畏知曰:「秦固美號,然假何如真?」可望不悅。李定國等亦勸可望趣畏知行以終始之。畏知行未至,可望已遣賀九儀等至南寧,求阻秦封者而甘心焉。九儀朝見後,使人盜殺楊鼎和於崑崙關,即舟中殺閣部嚴起恒,投屍於水,隨殺兵科張載述、劉克珍、吳霖等於各署。朝臣惶怖。龐天壽、馬吉翔叩請之,九儀曰:「前者國主請封,此數人實阻之,故奉令來殺之耳。」天壽等具以邦傳擅封、今已改造冊寶、齎頒前去告之,九儀唯唯而退。起恒死三日,有漁者報云:「江中有浮屍順流至,一大虎入水負之入山,以爪掊土,方事葬埋。」時賀九儀在司禮監署,聞之,遣人往視。虎尚在旁,墓已成矣。虎見人,乃搖尾緩行去。九儀亦為驚歎。楊畏知入朝。詔進東閣大學士,入直辦事。畏知,陝西寶雞人,舉鄉試第一。崇禎庚辰,以保舉特用,曆官▉南金滄道。好言王霸之略,故為可望所重。及朝行在,帝以孫氏故,引之內閣。畏知疏辭再三,不允。九儀譖之可望,遂疑其貳心於己。
  三月,三宮上田州。
  二十五日,賀九儀修行宮,為帝駐蹕。
  是月,遣使偕賀九儀齎補秦王金冊於可望。可望大喜,遠迎拜受。隨遣偽中書楊惺先奉表稱謝,略云:「秦王臣朝宗望闕奏謝。臣自入滇以來,紀年而不紀號,稱帥而不稱王,正欲留此大寶,以待陛下之中興。此臣耿耿孤忠,矢之天日者也。」諸臣得疏,額手相慶。
  四月十二日,太后王氏崩於田州。十四日,訃聞。十七日,成服。二十三日,奉安靈輿於慈寧宮。喪禮以日易月。
  先是庚寅十月,式耜遣孫檢討昌文入行在,辭世襲臨桂伯爵印,且陳桂林不可守狀。聞警,辭朝,同巡撫魯可藻、御史朱田麟間道而上,阻山中。至是月,為叛將王陳策扶之以出,至梧州。大學士方以智為僧在大雄寺,聞昌文將至,謂清將馬蛟麟曰:「瞿閣部精忠,今古無兩。其長孫來,汝能以德綏之,義聲重於天下矣。」蛟麟以為然,厚遇之。浙人魏元翼,式耜以墨吏黜之,遷怒昌文,譖於清將,執之至桂,將甘心焉。未至一日,元翼家中鐵索鏗然,繞室有聲。元翼伏地請罪。忽吳語曰:「汝不忠不義,乃欲殺餘孫耶?」元翼叩頭乞緩三日,少畢家事。又忽楚語曰:「此不義奴,速殺之,奚問焉?」九竅流血而死。定南王疾,遣將禱於城隍神,恍忽見宮詹司馬四大字,入殿見司馬儼然南面。大驚,拜歸以告。定南駭甚,供雙忠神位於鐵佛寺。而昌文適至,定南因厚禮之。昌文遂遷留守柩於明月洞。清凝亦遷司馬之柩與夫人合葬焉。司馬無子,女適兵部主事吳重義。清凝改葬之晨,而重義夫婦適至。清凝者,陽羨人,不談禪、能急人難。入粵西,式耜愛而禮之。桂陷,清凝在昭平,同式耜次子玄錆崎嶇赴難。走至永安州,遇兵,玄钅育失於路,清凝倉猝入桂林,而留守已歿。玄錆自庚寅三月航海覲親,備嘗艱苦,至十月始至粵西。萬里尋親,不獲一見。哀哉!後玄錆或云已死,或云入滇,不知所終。
  五月,孫可望諭九儀械畏知還滇。可望怒叱曰:「遣爾至粵,所行何事?且爾做內閣耶?」畏知曰:「此由聖恩。畏知三疏力辭,不蒙俞允。業已報聞久矣。」可望曰:「果爾,即宜潛還本國,爾寧做得內閣耶?」畏知憤然曰:「殿下已歸正,遣畏知請駕。畏知在朝,乃欲為殿下行尊周盛事。假令畏知不可為內閣,殿下何以獨可為秦王乎?」可望大怒,命從軍法,欲脅之使改,逆知必有諫者。畏知昂首即出。時安西、撫南等咸在旁,謂可望曰:「我等欲行大事,如此人尚須留下。」可望即諭傳宣:「且留他死。」而畏知已戮矣。可望恨曰:「楊公死,我桓文事不成矣。」
  是月十八日,敕鴻臚寺曰:「頃以憂慼之中,不遑親政。今值服除,當面與輔臣商決政事,兼行日講。該寺即傳工部修中極殿。翰林院舉堪日講記注員名,以二十七日舉行。」
  六月,帝患足痛。
  七月十五日,中元,遙祭祖陵。十八日,葬太后於兩江之宋村山,諡孝正。
  九月,陳邦傳叛降於清定南王。南寧震恐,帝議移蹕,人心惶惶。龐天壽、馬吉翔素與賀九儀有成約,力排眾議,堅請向黔。
  十月,九儀入朝,謂廷臣曰:「昔秦王為請移蹕滇、黔,特命我扈駕。今諸臣既各疑貳,我豈能擔此重任乎?」遂撤營去。帝遣官齎留。不應。
  十一月,南陽侯李元胤疏請航海。不允。
  十二月,初十日,帝至瀨湍而南寧陷。太僕寺少卿丁元相、戶部員外郎楊尚甸死之。開國公趙印選報清師已過新寧州,從陸路追襲,僅隔百餘里。於是君臣悉登陸,焚舟楫,踉蹌失次,扈蹕官員相失。皇嫂桂恭王妃亦不能相顧而棄之。
  十一日,帝由土司入黔境,至邏江界已三十餘里。清帥線國安以精兵追躡於後。塵掩其輿,群臣相顧失色。國安行次,遇白髮老人,問曰:「永歷何往?汝見之乎?」答曰:「見邏江土官迎駕入土司矣。」又曰:「去此幾何?」答曰:「止半日程。但山峻路狹,恐大馬難行。」言已,遂入深篁中。國安視西日就山,即令駐營。協鎮馬雄趨進曰:「永歷相去不過三十里,何以不追?」國安曰:「我奉令取南寧,未聞令進土司也。若連夜追襲,或有疏失,誰任其咎?」雄聞唯唯。遂同還南寧。次日,鄉民以聞,雲清兵已回,上下稍安。及過邏江,猝遇可望所遣總兵高文貴、陳國能、狄三品等討皈朝叛夷,方還師,乃相率扈蹕。可望致書從官曰:「南寧不守,當走安隆。」從之。
  是冬,宋國柱、楊奇扈從入滇,舟覆溺海中死。卒如張鳴鳳之夢雲。
  永歷六年(清順治九年)壬辰正月癸酉朔,帝野次。三日,至皈朝。十一日,發皈朝。十二日,次富川。十三日,次沙鬥,十四日,次西洋江。十五日,次寶月關。
  十六日,至廣南。孫可望遣總兵王愛秀迎駕,上言:「臣以行在孤處僻粵,再次迎請,未奉允行。然預慮聖駕必有移幸之日,所以先遣各營兵馬肅清夷氛,道路無礙。廣南雖雲內地,界鄰交趾,尚恐夷情叵測。臣再思維,唯安隆所(隸貴州晉安縣)滇、黔、粵三省會區,城郭堅固,行宮修葺。一切糧儲,可以朝發夕至。莫此為宜。」帝允之。
  二十五日,發廣南,次童卜。二十六日,次曬和。二十七日,次鼎貴。二十八日,次加浦。二十九日,次那年。三十日,次姪堂。二月癸卯朔,次呼馬。二日,次扁牙。三日,次板屯。四日,次板橋。五日,次峒沙。六日,至安隆所。可望遣總兵張勝屯兵安隆城外,來謁,請易安隆所為安龍府。又遣督捕張應科為總理提督,實用以陰制帝也。凌逼百端,無復人臣禮。其疏辭云:「人或謂臣欲挾天子令諸侯,不知彼時尚有諸侯,諸侯亦尚知有天子。今天子已不能自令,臣更挾天子之令以令於何地?令於何人?」
  九日,遣太常寺少卿吳之俊齎璽書至滇。
  三月,可望欲入安龍陛見。偽兵部任饌進曰:「國主欲入安龍,恐二龍不便相見。」可望遂止。饌博學能文,尤善太乙六壬。常語人曰:「明運已終,事無可為矣。」曾具啟勸進,稱為國主,設六卿,鑄興朝通寶,以干支紀年,可望昵之。故聞言遂止。惟諭令應科奏報,每年進膳羞銀二千兩、米六百石於府倉庫支給開報而已。於是偽知府范應旭直署於簿曰:「皇帝一員,后妃幾口,月支銀米若干。」可望見之,恬不為異。
  帝日居宮中,一籌莫展。從宮紛紛告艱請俸,則悉搜所用金銀器皿銷毀濟之。或所給銀米已至,即用以呼盧取快,否則灌園怡情,不復計軍國一事。
  四月,清平西王吳三桂由漢中統兵入四川。可望守將白文選走回▉南。定南王孔有德自廣西以七百騎出河池州向黔,大軍駐柳州接應。可望使李定國與馮雙禮由黎平出靖州,馬進忠由鎮遠出沅州,會於武岡,以圖桂林,步騎八萬。劉文秀與張先璧由永寧取敘州,白文選由遵義取重慶,會於嘉定,以圖成都,步騎五萬。疏聞安龍,封定國西寧王,文秀南康王,餘各加公侯。從可望請也。
  是月,南陽侯李元胤往海南招集散亡,至欽州之防城,為土兵王勝堂所執。絕粒九日。送靖南王,不屈。左右梃下,元胤笑曰:「鼎鑊不懼,何有於梃?」又令作書招瓊州杜永和,元胤曰:「杜將軍繕兵窮海,差有丈夫氣。乃招之耶。」靖南義之,使其故人往說之曰:「將軍昔未受國恩耶?」元胤大慟曰:「某昔者不過帥府一親人耳。今爵通侯,司禁旅,狼狽被擒,計惟一死報國。豫讓不言之在前乎?吾父俟於九泉久矣。」故人曰:「李果將軍父耶?」元胤曰:「岐陽、黔寧俱以養子自奮。子毋多言。」遂與弟建捷及前鋒將李朝用俱被害。
  五月,定國等進攻靖、沅、武岡,皆下之。定南王還守桂林。定國由西延大埠疾趨廣西,敗清師於嚴關。嚴關者,所由入桂林要道也。
  七月四日,定國率諸軍克桂林。定南奔入營中,悵然無一言,久之,曰:「已矣。」其妻曰:「勿慮我不死。」乃囑一嫗攜其子出避,曰:「苟得免,度為沙彌。勿效乃父作賊一生,下場有今日耳。」遂自縊。定南赴火死。俘叛將陳邦傳並其子曾禹送貴州,殺之。獲定南一子,平西王婿也,因留於營。
  劉文秀克敘州,白文選克重慶,平西王等回兵保寧。文秀由嘉定成都追至保寧。討虜將軍王復臣曰:「不可,我師驕矣,而彼方致死,以驕兵當死寇,能無失乎?」諸軍皆不以為然。張先璧軍其西南。先璧號黑神,軍容耀日,然未經大敵。三桂登城望之曰:「獨是軍可襲。」乃出精騎犯其壘,果驚潰。轉戰而南。復臣手斬數人,環之者益眾。乃曰:「大丈夫不生擒名王,豈可為敵所辱?」遂以刀自剄。清師皆驚歎以為烈士。文秀撤圍而退。三桂不敢追,曰:「生平未見如此勁敵,特欠一著耳。」蓋如復臣所云也。
  報至滇,可望下令曰:「不聽謀,損大將,劉撫南罪應誅。念有復城功,罷其職,閒住。」文秀歸▉南。
  九月,李定國北取衡州。自南寧既敗,胡一清、趙印選、馬寶、曹志建等尚留粵西,屯聚山谷間。定國至,皆相率來歸。民間亦多嘯聚以應者。聲勢大振。孫可望亦自至沅州,使白文選、張虎攻辰州,下之,殺清總兵徐勇。長、岳相繼奔潰。而清敬謹王率兵南下,十一月,遇定國於衡州,相持匝月。定國密令馮雙禮率兵伏永州小路,而親率所部決戰。佯敗至寶慶,復還奮擊,伏兵起而夾攻。敬謹王大敗。後得盔號,始知敬謹王亦死於亂軍中。定國退屯武岡。
  可望殺陳邦傳,剝皮傳屍至行在。大書於牌曰:「逆犯陳邦傳,先經肆劫皇扛,鏢掠宮人,罪已漏網。不思建功贖罪,輒行背主反叛。今已拿獲,解赴軍前,立將邦傳父子剝皮,傳示滇黔。」云云。絕無奏報之疏,遣人遞送安龍即去。御史李如月疏劾孫可望擅殺,無人臣禮;邦傳宜加惡諡,以懲其逆。疏上,留中。召如月入朝,面詰云:「諡法乃褒獎忠良字樣,從無惡諡之例。爾小臣何得越典妄言?著革了職,於午門外廷杖四十。」張應科即入朝看科抄,科臣以本留中告,應科遂往如月署,索其疏稿。如月笑云:「何須用稿,自有揭帖,明早發來。」既而果遣人以揭帖投應科署云:大明山東道御史揭帖遞至偽營提塘當官開拆。應科大怒,馳報可望。可望得報,即令應科殺如月,剝皮示眾。乃縛如月至朝門,應科捧可望令旨,喝如月跪。如月叱曰:「我是朝廷命官,豈跪賊令?」乃步至中門,向闕再拜,大哭曰:「太祖高皇帝,我皇朝從此無諫臣矣。奸賊孫可望,汝死期不遠。我死立千古之芳名,汝死遺萬年之賊號,孰得孰失?」應科促令仆地,剖脊及臀。如月大呼云:「死得快活,渾身清涼。」又呼可望名大罵不絕口。及斷手足,轉前胸,猶微聲恨罵,至頸絕而止。
  時行宮湫隘,內監宮人非輪班入直者,皆居朝外。有宮人夏良璞者,年十九,聰敏殊麗,能詩,工真、草書,馳馬試劍,皆絕技也。時居西城。應科朝罷過之,見良璞方據案作書,心動,即令民家婦出入通慇懃。又廉知良璞與巴東王妃結姊妹,常往來王第。應科所居適相對,遂餽遺巴東,交契甚密。王妃常出見,應科以嫂呼之。漸以良璞情事告,妃為誘致良璞通焉。後良璞晝入王第,夜宿應科署,益無忌憚。有密啟司禮監者,遂以上聞。執良璞考訊,具得實。發內官杖斃。以內監知情不舉,同杖死。賜巴東王及妃皆自縊。應科大怒。既而知龐司禮奏報,凌晨率數十人至司禮署,怒問天壽曰:「夏宮人有何罪過而致之死?」天壽曰:「此官家事,與卿何預?」應科語塞,手按其刃擬甘心於天壽者三。見有備,不敢動。已而馬吉翔至,解之,乃密遣戎標參將張隆齎璽書,以良璞致死事告可望。可望已先得應科密報矣,謂張隆曰:「朝廷何苦因一宮人殺多命,孤當遣人去處應科,爾可同回。」其明日,傳宣王愛秀同隆還,即以愛秀代應科,而令杖應科於朝門外,革其官,押解至黔。未幾,委任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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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永歷皇帝紀 (六)


  永歷七年(清順治十年)癸巳正月戊辰朔,帝在安龍。
  封李定國西寧郡王。定國自桂林勝後,不復稟可望約束。馮雙禮與爭鹵獲金帛,遂回黔,譖於可望。可望連發令箭調還,密令雙禮總統,而以偽都督關有才等潛師躡其後。有龔銘者,為定國中書,使黔,聞其事,即馳書間道密白定國。時訛言繁興,有傳定國滋不悅者,曰:「我奈何受郡王封?當亦如國主。」有傳諸營偶語者,曰:「秦王下長沙,即改年號,受禪讓矣。」及廢處劉文秀,咸曰:「大功未行厚賞,偶敗則膺嚴罰,我等如何苦捐身命?」又以殺楊畏知故,內外咸怨。是月,可望出師,慨然經略中原。其封定國詔使已出黔境,復追還之,曰:「孤今出師入楚,當面會安西,大慶宴,親奉上敕以光寵之。」而眾益交相論歎,以為此真項羽之元刂印吝封賞也。至有為定國慮者,曰:「此偽游雲夢計耳。」當是時,定國已統兵過左江,克復柳州、慶遠、南寧、太平諸城,而可望所遣令箭,一日三至。定國因涕泣謂其下曰:「不幸少陷軍中,備嘗險阻,思欲立尺寸功,匡扶王室,垂名不朽。今甫得斬名王,奏大捷,而猜疑四起。且我與劉撫南同起河南,戰功具在。一旦詿誤輒廢棄,於我忌害,當必尤甚。我妻子俱在▉南,我豈得已而奔哉?」將欲還師。俄得龔銘密報,知雙禮等追兵將至,即遣精兵伏柳州江口蘆荻中,俟雙禮過遷江來賓二邑間,方逆之。雙禮敗回,伏發,一軍皆陷,悉投江中。定國令縱雙禮、有才還,易旗幟以誅逆為名,移師柳州,聲言東下。可望聞,悵然久之。欲止軍東下,然業已督師在道。又信其軍士言:「敵殊易殺。親履行間,立大功以服眾心耳。」諜知敵屯回路江,遂欲襲擊破之。令於軍中曰:「凡獲敵馬者悉給之。時方四月,陰雨延連,行三日至回路江。敵驚欲潰。南軍殊易之,甫斬數人,便掠其馬。敵睨軍亂,還南搏戰。南軍潰。清師鑒衡州之失,亦不追,遂各引還。而李定國於是遂據有廣西。
  行在聞之,君臣慶幸。計欲通好安西,密與內監張福祿、全為國、內閣吳貞毓、內翰蔣乾昌、李元開、御史李頎、周允吉、朱議昶、武安侯鄭永元、大僕少卿趙賡禹、郎中張鎸、蔡繽、朱東旦、中書易土佳、任鬥虛、太常博士胡士瑞等謀。以馬吉翔、龐天壽素黨可望,秘不令聞。
  八月,遣馬吉翔往南寧省陵。既行,而貞毓等始撰敕及禱屏翰親臣金章,以賜定國,許封晉王。
  九月,遣主事林青陽、孔目周官,由間道趨柳州。
  十月,青陽等至柳州,定國率官軍郊迎。受讀感激,泣數行下,軍中皆流涕。遇青陽等有加禮焉。且云:「因係密敕,未敢復奏。俟恢復東粵,即來迎駕。」有劉議新者,自行營回,過南寧,為馬吉翔言其狀。吉翔雖赴南寧,留其弟雄飛在安龍覘動靜。乍聞議新言,大驚曰:「不早自為地,事發,禍且及我輩矣。」陰使提塘王愛秀報可望。可望大怒,使人邀青陽,周官執之。並執馬吉翔赴黔以待對理,陰厚待之。
  是年,清師破廣州,杜永和降。
  永歷八年(清順治十一年)甲午正月壬辰朔,帝在▉南。改▉南為興龍府。
  可望遣偽指揮鄭國至行在,言定國私通姦臣,要脅封爵,今使者已被執供明,乞查發同謀者付之,以報國主。帝諭曰:「事非內人所敢為。假敕假寶,外間多矣。」國怒而出,質之諸臣,皆曰不知。國曰:「有金章密旨差官姓名,豈同風影?」朝臣佯應曰:「是必文安侯馬吉翔奉命謁陵,或攜有先年視師空敕,因而填發,未可知也。」國即南去,械吉翔還朝面訊。吉翔力辨。於是職方司郎中張鎸、御史周允吉、吏科徐吉應之曰:「此係我等所為。因我君臣性命懸於賊子之手,惟有藉安西一人,或可得延朱家國祚。今既事敗,天也。生不能戮力王廷,死當為厲鬼以殺奸逆,奈何箝口以貽主上憂乎?」乃供同謀者吳貞毓等一十八人。國按名執禁,令錦衣衛康永寧會同嚴訊,備極五刑。因問誰為敕稿?鎸曰:「我為之。」允吉曰:「改定者,我也。」問何由得寶?張福祿曰:「我為尚寶,寶由我盜用。」國曰:「此事必有主使。」蓋意在連及帝也。遂復加毒楚。鎸曰:「果有主使者。」國問為誰?鎸厲聲曰:「主使者,逆賊孫可望也。」國怒罵之。鎸亦大罵。十八人皆同聲不屈。既訊,以報可望。可望令磔張鎸、張福祿、全為國三人,餘俱斬。帝諭鄭國,貞毓以輔臣處絞。鎸等臨刑猶從容入慰主上,挺然就戮,顏色不變。共相謂曰:「我等死後不可分離,須戮力同心,活擒秦逆,獻之闕下。」因向闕拜而就死。吳貞毓絕命詩曰:「九世承恩未盡酬,憂時惆悵乏良謀。魂迷故國長依漢,夢繞高堂愧報劉(貞毓祖母,百歲尚在)。忠孝兩窮嗟百折,匡扶有志藉同仇。擊奸未破朱▉額,空竭丹心報國仇。」李元開詩曰:「憂憤呼天灑酒卮,六年心事戀王畿。生前痛為忠奸辨,身後寧知僕立碑。報國癡心終不死,還家春夢已無期。汨羅江上逢人語,慚愧無能續楚詞。」蔣乾昌詩曰:「天地從來不可欺,寸心肯許世人知。奸臣誤國非常慘,志士成仁自大悲。辛苦十年今已矣,間關千里竟何之?孤魂飄渺從風去,化作山河壯帝畿。」胡士瑞詩曰:「撫景千年恨,捫心一片丹。太阿柄已失,巢覆卵無完。夜雨青磷暗,秋風白骨寒。彼蒼如可叩,封事死猶彈。」朱議昶有「精忠貫日吞河岳,傲骨凌霜砥浪濤」之句。餘皆不傳。安隆人哀之,後為祠以祀,稱十八先生。
  可望諭▉南城守偽固原侯王尚禮,令籍定國宮眷並文武兵丁婦女,欲分配各營。尚禮慮大營分散,將滋內亂,乃三啟止之。惟汰安西大營糧餉。尚禮遣女使餽茶果於王妃,實皆金銀也。安西大營,賴是得濟。
  六月,孫可望自黔還滇,急謀僭號。及期,冕小不可冠。自辰及午後大雨,震雷交作。可望不懌而止,遂還貴州。
  八月,可望設科取士,以慧光寺為貢院,取中陳士基等五十四人。
  是月,定國破廣東高州府,雷、連亦下。
  永歷九年(清順治十二年)乙未正月丙戌朔,帝在興龍府。
  可望遣兵犯常德,敗歸。
  秋,定國帥師圍新會。
  永歷十年(清順治十三年)丙申正月庚辰朔,帝在興龍府。
  時清平南王尚可喜率大兵救新會,擊定國,敗之。定國率殘兵數千奔回南寧,標下高文貴、靳統武亦次第奔回。南寧駐鎮不知虛實,奔黔告可望,謂定國將席捲而東。可望大驚,恐定國直入安龍,即調鎮國劉啟明等十三營,遣關有才統之,以拒定國。使白文選赴安龍促帝移黔。帝母子聞之哭。從官亦哭。白文選亦心非其所為,對之心動,因以情告曰:「姑緩行,俟西府至,可無危矣。」遂以輿徒不集報可望,陰以留俟定國。定國兼程疾進,先遣參將楊祥詐為營卒,詣行在,謁司禮龐天壽,於衣甲後心出密疏,署雲藩臣李定國謹奏,而鈐以屏翰親臣賜章。天壽以聞。帝閱疏云:「臣今統兵迎扈,不日即至行畿。先遣奏安,萬勿輕信奸逆,輒行移蹕。」云云。帝稍安,然甚秘之。
  關有才等見衣甲皆皂,又有捷取字號,則以為清師從天而下,遂跨馬而逃。
  二十一日夜半,白文選率步騎至安龍城外,大呼曰:「安西兵馬即至矣,切須謹慎。」言畢,奔馬而去。黎明,忽有叫門者曰:「我西府長隨夏太監也。」遂令入朝面奏曰:「定國即至矣,遣臣先馳奏聞。因至凍灑箐,秦兵倒塞路,馬不能前,所以少遲耳。」俄而周城炮起馬嘶,聲震數里,結寨遍九山頭。安西率騎入朝陛見,君臣相持痛哭。帝諭曰:「久知卿忠義,恨相見之晚。」定國泣奏曰:「臣蒙陛下知遇之恩,欲取兩粵以迎鑾輿,乃不惟不副臣願,且置陛下於重憂,臣萬死無能自贖矣。」帝慰諭,賜坐及茶。定國還營,知文選去未遠,遣夏太監等追留之。及於普平市,文選乃還,隨定國入朝,密計幸滇。
  二十六日,帝自安龍進次普安。遣兵守盤江,以御可望。
  二月十一日,定國發前導後衛各騎卒三千,親與白文選居中扈從,自新城普安直抵曲靖。請帝於行營安置,而親率精兵入▉南。時守滇者為劉文秀與王尚禮、王自奇等。文秀亦素怨可望,聞定國至,佯與王尚禮等勒兵,私以數騎馳迓定國曰:「我輩以秦王為董卓,尤恐卓後復有曹瞞。」定國為之指天誓。
  三月,定國及文秀、文選等各率所部至曲靖,扈從鑾輿入滇。以定北府為行宮,暫駐蹕焉。改▉南為滇都。賜定國晉王冊寶,封文秀蜀王,文選鞏國公,王尚禮保國公,王自奇夔國公,秦王扈衛張虎為淳化伯,水軍都督李本高為崇信伯,高文貴廣昌伯。又以定國記室金惟新為吏部侍郎,龔銘為兵部侍郎。馬吉翔素黨可望,知不為朝議所容,乃諂事維新及銘,為言於定國。五月得奏請,仍以文安侯入閣辦事。
  六月,遣白文選、張虎齎璽書還黔慰諭可望,宴辭,諭曰:「卿等往道朕意,務使兩藩復敦舊好,事事為祖宗社稷起見。卿等功名垂竹帛矣。」文選等謝。往見可望,曰:「國主倘以舊好為念,不必苛求。若必欲擒之,假臣精兵二萬,當立致定國於麾下。」可望以為詐,欲殺之。眾救之,得免。乃奪文選所部兵並鞏國公印,羈之營中,使張虎覆命。然以妻子在滇,未敢顯為逆也。
  七月,光祿寺少卿高績、御史鄔昌期疏劾馬吉翔、龐天壽以讒邪專擅,二藩與之友善,恐滋奸弊,復蹈可望故轍。疏上,兩藩聞而不朝。帝以績等妄言,諭廷杖革職。安西中書金維新趨渭定國曰:「績與昌期罪固當死,而藩主則不宜留殺諫臣之名。」定國悟,馳救之,至則績已死,而昌期得復原官。
  八月,晉王李定國奏請歸秦王宮眷,遣張虎護送至黔。定國親餞之郊外。
  十一日,移蹕秦王宮,即▉南府城中五華山地也。山有五華寺,為滇南諸剎之冠。於是初蒞朝堂,二王侍立,文武肅然。朝賀出,皆喜相謂曰:「今日乃見真聖主也。」是日,帝為二王割襟,訂二姓之盟。二王謝恩感悅。先是,定國有龍驤、天威二營,既出粵,祁三▉統龍驤營留蜀。可望令鎮遵義。及定國入滇,調三▉,而可望亦使人調之。三▉謂其所部曰:「國主安西,舊主義均。今安西尊帝為民主,名正言順,我等亦有所依,當遵西府之調為正。」眾皆諾。於是卻秦使,整旅還滇。可望遣兵追襲。三▉且戰且走,輜重盡失。十月達行在。朝賀畢,即命封咸寧伯以旌忠正。
  永歷十一年(清順治十四年)丁酉正月甲辰朔,帝在滇都。
  可望遣偽臣程萬里請大營及舊標還黔,許之。仍給夫馬以送。
  二月,起用先朝禮部尚書雷躍龍入閣辦事。躍龍為可望所寵任,時告假在滇,故特起之。龐天壽以秦黨自疑,懼晉王害之,憂憤病卒。贈恤甚隆,葬省城之華亭寺前。命太監李國泰掌司禮監事。
  三月,以偽戶部龔彝仍掌部事。彝以進士為先朝侍郎,可望任為戶部者也。彝乃辭曰:「臣受秦王十年知遇,未有所報,安敢拜新命乎?」晉、蜀劾奏曰:「龔彝止知秦王十年之恩,獨不念祖宗父子受國家三百載之恩乎?」有詔議處。彝伏闕免冠謝罪。降印局大使。數月,仍還原官。
  初,可望在滇,偽兵部任饌屢表勸進。時饌已死,定國追論其諂逆。詔掘饌屍戮於市,籍其家,子孫俱遣邊遠充軍。
  四月,舟山監國魯王遣總兵何達武齎表請會兵出吳、楚。
  王自奇反於楚雄,率張明志、關有才二鎮營兵西上永昌。
  八月,舉▉南鄉試,以演武場為貢院,取中王肇興等五十四人。
  可望自定國入滇,久謀內犯,畏定國兵強不敢驟發。因程萬里奏請大營回黔,具以滇兵單將弱告可望。又諸鎮自楚、粵至者皆聚於黔,所部甚眾。遂大舉犯闕。然人心多不直可望。馬進忠、馬惟興、馬寶以同姓相密,又與文選交,陰謀助定國,從容為可望言:「文選心膂舊人,諸將才望無出其右者,特前為定國所脅,使其心果向外,必不敢復來。今來而奪其兵,失歸向心。試重用之,必能為國盡力。」可望信之,乃以文選為徵逆招討大將軍,總統諸將前行。自率大軍而進。留馮雙禮守貴州。馬進忠以病留安順。可望令預造▉丑鎖三百具,曰:「破滇之日,械送行在君臣也。」雙禮力諫不聽。及送師於郊,又諫曰:「國主往而果勝,難免犯闕之名。若其不濟,則黔非國主有矣。」可望叱去。雙禮痛哭而回。及師行在途,雨水濘泥,馬多倒斃。抵交水,定國以沐天波、王尚禮、靳統武留守扈從,而親與文秀督各鎮兵御之。帝御五鳳樓宴餞,簪花犒賞三軍。時久雨忽霽,人心踴躍。
  王尚禮素有異志。天波、統武精嚴城守,召尚禮入朝,悉收其兵器,以兵守之。天波素善流星錘,經亂每攜袖中。是日恐左右有變,出錘舞,縱橫擲擊。尚禮俯首歎曰:「吾已為檻中虎,不復煩公攘臂也。」
  九月朔,定國等兵至曲靖,屯於三岔。與可望接戰,連北,退守曲靖,堅壁不出。
  十四日,文選抵交水,距三岔二十里,輕騎奔定國軍,且言人心內向,可一戰走也。可望聞變欲還。馬寶佯為切齒曰:「吾乃為跛賊所欺,要當手縛之,生食其肉。且一人去,何足重輕而廢大事耶?」文選前為賊時,嘗戰傷足,醫者生截他人足以接之。雖愈而跛,故寶呼跛賊雲。可望乃止,曰:「兩酋齊出,會城必虛。」因使馬寶、張勝、武大定間道襲▉南。
  十八日,鄂國公馬進忠密遣人報定國曰:「可望已使張勝等統銳卒三千襲▉南矣。公可坐而待斃乎?」定國遂傳令三鼓蓐食,五鼓發兵,攻之。可望大敗,潰走白水。所隨不及三百人,皆傳宣官校。餘悉陷沒。於是急問左右馬國公曰:「總總安在?」眾應曰:「未敗之先,白、馬二營已歸晉寨矣。」可望始大悔恨,曰:「馮雙禮阻我興師而堅不聽,天亡我也。且仙台老僧能前知,嘗問以出師凶吉,曰:『惟不令白馬相隨,可無咎也。』初謂白馬有礙於師行,既悉除不用,豈意其為進忠、文選乎?」因仰天大哭。復遇淋雨。既又謂其眾曰:「昔年有石碑出水,鎸文云『來是觀音面,去是老僧頭,』由今推之,天意欲令我去發歸清也。定國不世之仇,定須報復,我又豈惜此數莖頭毛乎?」於是決計歸清。
  可望方奔回,而李本高率數十騎追及之,引槍刺可望,過馬首。可望大喝曰:「本高非孤舊人耶?受恩深矣,乃來殺主乎?」本高應聲曰:「既做朝廷官,便須知君臣大義。本高非殺主,乃來殺欺主賊臣耳。」言未既,為流矢所中。可望得脫。餘眾相率盡降。
  定國既敗可望,騰露布奏捷。慮會城有失,使文秀、文選東追可望,自引兵還救根本。
  二十一日,張勝、馬寶等潛師至滇,欲入城。守者誤以為捷師先還也,不為意,諦視衣甲皆非,遂急閉城。已有二騎突入,獲之。張勝大呼王尚禮開門,至數十聲,無應者,乃退。過三市街,已昏時矣。見金馬坊垂布丈餘,執居民訊之,告曰:「此晉王殺敗秦王之露布也。」勝復令人讀其辭,乃知可望於十九日兵敗而逃。頓足歎曰:「大事休矣。」即縱兵焚掠。至橫水塘,定國回師,遇之。馬寶跪迎於道。張勝接戰竟日,殺傷各千餘人。張勝見勢不敵,敗走至亦佐縣山谷中,餒甚,求食不得。邏卒獲之以獻。磔於市。
  王尚禮知可望敗走,憂懼不知所出,遂仰藥死。帝猶令部議加贈恤,予祭葬,賜塋東門外。
  定國凱旋,諸臣郊迎,入朝慶賀。復至晉第啟賀。劉文秀獲張虎於西水,械送滇都,係獄。
  可望奔還貴州,夜半入郭,方與馮雙禮相持而哭,忽聞城外炮聲三。城中驚竄。蓋雙禮欲讠術之,密令本營起炮以速可望之行。可望遂挈家口輜重走鎮遠。文臣惟楊惺先,武弁則康國臣、鄭國、張應科、葉應禎等,皆稔惡不容於滇、黔者,故偕可望遠遁。及至楚南,遣惺先前往長沙,赴清經略洪承疇軍前,通款投降。雙禮斷後,掩其子女玉帛,同文秀、文選歸▉南。
  初,縉紳附可望,勸進者累累。可望敗後,滇人以詩譏之,其末云:「秦宮火後收圖籍,猶見君家勸進書。」
  十月,定國率師討王自奇於永昌,遣人招之。不從,令關有才逆戰。定國陣擒之。自奇敗走騰越,勢窮自刎。張明志自訴被脅,請收集潰兵自贖。
  定國既定迤西,遂班師,奏請行賞。封白文選鞏昌王,馬進忠漢陽王。進忠為闖營降將,所謂混十萬者也,封後旋卒。又封馮雙禮慶陽王,馬寶淮國公,馬惟興敘國公,靳統武平陽侯,祁三▉咸寧侯,高文貴廣昌侯。磔張虎、關有才於市。軍民大悅。
  時鎮將俱升賞進爵,惟沐天波辭曰:「吾世受國恩,常慮無以報,寧敢望新秩乎?」蓋久知國勢已去,自分身殉,使其子分贅於各土司,曰:「庶存先人之祀於萬一。」
  是冬,議開緬甸為省,以元江上府為總督。不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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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永歷皇帝紀 (七)


  永歷十二年(清順治十五年)戊戌正月戊戌朔,帝在滇都。
  遣使齎璽書從安南出海,封鄭成功為延平王,授張煌言兵部左侍郎,其餘除授有差。徐孚遠隨使入覲。
  始,劉文秀追可望,獲其馬騎一,自云「曾為可望內使,在滇時,奉令密窖銀兩金犁於內殿。昨令臣隨行者,為慮臣起窖也。今既敗去,願首報以為興王之資」。文秀遂率之還滇,奏之。命俟晉、蜀二王面同起窖。及是,果獲窖銀二十九萬兩,金犁一,重五百兩,於後宮石台下。二王奏留供御用。帝諭二王以濟軍餉。
  是月,可望入北京。清封義王。獻滇、黔圖,險阻、設伏、曲折皆備。
  二月,賜前滇黔總制范礦贈恤。初,礦駐貴州,可望入滇,遣定國與之盟,言共扶王室。礦開陳大義,且曰:「假令可望渝盟,奈何?」又笑曰:「扶明,我則奉之。渝盟,我則殺之。」及定國入粵西,可望凌逼君上,礦以憂憤死。帝追悼之,故有是命。並賜故輔嚴起恒、楊畏知及張載述、劉熹堯、吳霖等五臣贈恤。
  又,可望殺吳貞毓等於安龍北關。至是,令部議加原銜三級,予諡贈恤。立牌於馬場,表其地曰十八先生成仁之處。
  四月,劉文秀癰發於背。帝臨問。定國亦率醫責治。疾篤,上遺表云:「敵兵日逼,國勢日危。臣請入蜀,就十三家之眾,出營陝、洛,庶幾轉敗為功。」云云。帝嘉之。及卒,命以親王恤之。文秀儀度溫雅,柔和謹慎。入滇之初,曾屠武定。既而悔之,自是不妄殺一人。
  先是有西安人賈自明,自言識天文、地理、陰陽、象緯、遁甲之事,兼能制木牛流馬火攻器具,又驅遣風雷諸術。常往來秦中各山,圖集義旅。未就。因見王氣在滇、黔間,變服至貴州。文秀一見,以為異人。既而文秀病,因見定國。定國大喜,疏薦之。朝命為雷擊將軍。試其火器,殊效。又制遮牌擋木,行營用之,周匝連環,屹如長城。乃遍取鐵工木工,徵求夫役。自明亦自尊大,遇朝士不為意。靳統武遣人陰殺之。其後果有知自明為洪承疇所遣、為緩兵之策者,以告定國。定國諱焉。
  文秀既卒,定國以蜀自益,委朝政於龔銘、金維新,乃派兵加餉,賣官鬻爵。舊人怨叛,邊警日迫。定國不及覺也。
  是月,孫可望統楚、蜀、粵三路兵規取滇、黔。報至行畿,上下震恐。定國慮可望熟識險隘,而各汛守皆可望舊人,悉更調之。使其將劉正國、楊武守三坡、紅關諸險要,防蜀;使馬進忠等駐貴州。而蜀兵至三坡,正國奔回▉南。晦日,克遵義。楚兵自鎮遠抵黔,馬進忠等亦走。
  五月,清師獲黔撫冷孟飪,洪承疇待以賓禮,曰:「公若歸誠,當仍用撫黔。」孟飪曰:「寧為明鬼聞香,不作叛人遺臭。」乃送覺羅貝勒軍前,亦以甘言招之。孟飪不為屈膝。強之再,終不屈,乃押赴市。孟飪挺然直立,遂解其屍。報聞,咸為悲悼。遣兵侍程源、文安侯馬吉翔諭祭,贈兵部尚書,蔭其子冷之旭世襲錦衣衛僉事。
  蜀兵敗楊武於開州之倒流水。
  六月,定國上表出師,自任當黔路,移鎮安順。以白文選任川路,移鎮七星關。發夫運糧,天雨泥深,挽負不前輒鞭之至死。冤號載道矣。
  七月,蜀兵抵獨山州。
  八月,定國率勛鎮出師。帝御五鳳樓宴餞。未及簪掛,大雨忽注。軍士散走,無復行次,咸相謂曰:「此番師行,渾不似徵可望時也。」定國陛辭後,阻雨不前。日行僅二三十里。人心惶惑。至關嶺,刑牲祭漢前將軍祠。定國瀝酒誓曰:「定國奉命興師,不以此身殉社稷、佐中興者,神威當截其頭。」顧謂諸將曰:「諸公皆受國恩,可不於神前各明忠赤乎?」於是諸將皆跪告於神曰:「某等有不與晉殿下戮力同心、報君父之恩者,神明殛之。」既盟而飲。還營,定國大悅。
  十月,清師至貴州。馮雙禮連疏請援。定國欲即進兵,俄得洪承疇書,略曰:「某本待罪先朝,志切同舟。惟候吳王之至,即當會兵以聽指揮,無煩王師遠出也。」定國信之,遂緩師。而清師由水西泗城並川中三道而入。報至,定國始悔,急整兵御之。過安龍,與清師連戰,未分勝負。忽傳清師前導為可望扈衛康國臣,定國慮軍中將士多可望舊人,變或中起,且舉炮為回風激還,本營潰亂。定國急奔還行在。勛鎮俱散。
  十二月,蜀出遵義趨烏撒。白文選懼,棄七星關,走回沾益。
  初六日,定國微服入行在,密奏移蹕。敕沐天波宣諭緬甸,發官旗,沿途徵兵,開路迎扈。諸臣俱議束裝,獨行人司任國璽疏請留滇,曰:「君為社稷死,臣為君父死,何往焉?」下其議,皆曰:「捲土重來,再圖恢復,天意未可知也。君臣死社稷,尚非其時,何遽出此?」疏遂留中。
  十三日,定國諭民避兵,云:「本藩在滇多年,與爾人民,情均父子。今國事顛危,朝廷移蹕,勢難同爾等偕行。恐清兵一至,殺掠淫污,猝難逃避,爾等宜乘本藩未行時,各速遠避,毋致自誤貽戚。」於是城內外哭聲鼎沸,攜負狼奔。時已徵貯秋糧,定國諭各營不得焚燒倉廩,恐清師至此無糧,徒苦我百姓。或曰帝諭定國勿燒故云。
  時清師三路會於曲靖。朝議莫知適從。有陳建者,舉文秀遺表語,請入蜀。馬吉翔恐蜀將奪其權,力阻之。沐天波請走迤西,地近緬甸,帝從之。
  十五日黎明,發滇都,從之南者數十萬人。艾能奇子承業糾狄三品劫駕,事泄。定國乃親殿,承業遂不復追。帝至碧雞關,兵民塞路,哭聲動地。帝諭住輦,立起,手扶天波左肩,回顧城中宮闕,揮涕曰:「朕行未遠,已見軍民如此塗炭。以朕一人而苦萬姓,誠不若還宮死社稷,以免生靈慘毒之為愈。」諭畢,大哭。天波俯伏奏慰,定國飛騎亦至,共請前發,以慰眾心,帝乃就輦。間關至大理,扈從相失過半。
  永歷十三年(清順治十六年)己亥正月癸巳朔,帝野次。四日,駐蹕永昌,傳諭罪己。李定國還黃鉞待罪,自請削秩。不許。
  吳三桂由廣西、四川旁搗其虛,從黃草壩入滇城,兵不血刃,迤東皆定。即分兵三路追殺總兵王國勛於普氵朋驛。
  吳三桂敗白文選於玉龍關。定國聞敗,請急渡潞江,趨磨盤山。山有石門一道,長亙五里,曲而險隘。乃設三伏,初伏竇名望,中伏高文貴,三伏王國璽,以御清師。
  閏正月十五日,帝發永昌,將入緬。時文武尚四百餘人,兵士數千人。工部尚書王應龍聞帝奔迤西,偕其子晝夜兼行,至永昌,而帝已前發矣。應龍孤身,不能於亂軍中獨行,乃謂其子曰:「我本草茅微賤,蒙恩授職,官至司空。先不能主扶社稷,今不能患難從君,尚能腼顏求活人世乎?」因自縊。其子泣曰:「父殉君難,子成父志,宜也。」亦隨自縊。
  十八日,帝次騰越。二十日,發騰越。
  及清師過騰越,直越磨盤山,入險要,固山額真等俱戰亡。定國中書盧生桂降於吳三桂,告以伏兵機密,贖命求官。三桂即令搜捕伏兵。名望知事泄,不得已發炮出戰。中伏亦發。名望為流矢中左目,自刎。國璽戰死。定國坐山巔,聞炮失序,大驚曰:「兵敗矣。」跨馬而奔。將士皆散。稍定,乃問駕安在。或對曰:「將至茶山。」定國沉吟曰:「君臣俱死,無益也,姑他往以圖再舉。」遂率兵走孟艮。
  二十四日,帝聞磨盤之敗。百官爭竄。昏夜失道,迷大谷中,比曉,仍故處也。輜重宮人為亂兵所掠。扈衛靳統武、旗鼓孫崇雅劫掠皇槓,降於清師。
  時潰兵散亂。敕沐天波率禁旅及文武百餘前進。二十六日,抵囊本河。二十八日,抵鐵壁關,即緬甸界也。緬酋遣使言:「眾兵壓境,諸蠻警懼。從官勿佩兵器,乃可入國。」馬吉翔矯旨從之。
  三十日,至蠻漠。緬人遣其頭目通話曰:「緬土小邦,乃大明貢臣。今皇帝親舉玉趾以臨,敢不伏而迎諸郊?唯是扈蹕諸王及勛鎮將軍攜有重兵,自宜次於外以圖恢復疆宇。若入於小邦,是示天下以不武也,不重損我天朝威望乎?」天波見其勢不可入,乃奏曰:「聖駕進緬,臣必居外矣。君臣南北,阻以大江之險,音問難通。請陛下以太子托臣,臣奉太子進茶山監國,一則可以在外調度,次亦可以遙為聲援。此顧前慮後之長策,願陛下決計。」帝曰:「興廢由天,非人力所能挽。太子尚有父子之情,奚忍遽離?」後兄華亭侯王維恭請於後,亦弗許。於是君臣哭別。
  二月壬辰朔,帝次大金沙江,緬酋以四舟來迎。從官自覓舟江上,得從者六百四十六人,馬九百四十餘匹,俱由陸期會於緬甸。
  十八日,帝次井亙。緬人止之。不聽,前進。
  二十四日,緬請大臣問故。帝遣馬雄飛、鄔昌琦齎敕書往諭。緬發神宗敕書,對校不同,疑其為偽。及見沐國公印,信之。蓋緬國自萬曆二十三年請救不許,遂絕朝貢,故所知惟神宗故事也。
  當是時,李定國已遣白文選率兵迎駕至▉▉哇城下,距駐蹕五六十里,而為緬人隔絕。文選遂拔營去。
  三月十七日,自河口分路。陸行者至▉▉哇城,對河離城五六里駐營。緬人疑兵奪國,率兵出戰,殺傷多人。餘乃散居村落。通政使束蘊金、中軍姜水德縊死。
  四月初三日,傳諭守關者,駕已航海赴閩,兵勿復來。蓋緬人畏兵,故馬吉翔以此悅其心,而不知為其所愚也。沐天波、蒲纓、王啟隆等謀乘間走戶臘二撤。亦不許。
  五月四日,緬王具龍舟鼓樂,遣人迎駕。五日,發井亙。七日,至▉▉哇城下,次於緬酋所居城對江。八日,進赭▉,始知前陸行者潘世榮等被緬人分給土人為奴,多自殺。緬人於赭▉置草殿數十間,編竹為城。從官各結茅散處。蠻男婦日來貿易。初至餽獻頗豐,後乃漸薄。
  八月望日,為緬國朝會之期。逼令沐天波以臣禮見,令天波跣足為諸蠻先,以誇耀於諸蠻。馬吉翔、李國泰等猶以令節飲後弟王維恭家。維恭有女妓黎維新,已老矣,吉翔強之為梨園舞。維新泣下曰:「今何時,顧猶為歌舞歡耶?」吉翔等怒,撻之。蒲纓家復縱博喧呼,聲徹於內。時帝臥病不能禁,歎息而已。
  九月,緬人貢新谷。命分給從官之窘者。吉翔多私其親故,鄧凱以為言,吉翔擊凱傷足。
  十月戊子朔,禮官請頒庚子歷。從之。
  永歷十四年(清順治十七年)庚子正月丁巳朔,帝在赭▉,日欲出緬幸李定國營。定國恐以兵來,則緬人致難於帝。而在帝左右者,又皆偷安無智之徒,以此音塵不屬。
  九月,定國迎駕,屯於近地。奏云:「前後三十餘本,不知曾到?今與緬王約何地交割?」帝以答敕付緬人。定國候久無消息,復拔營去。是時士君子皆散,唯餘▉茸一二輩。馬吉翔為大學士,與司禮監李國泰相為唇齒,惟恐定國之至,於是牢籠文武,凡欲某職某銜者,俱稱門生。吉翔、國泰合奏大臣三日不舉火,帝怒,以璽擲之。吉翔、國泰即椎碎分給。御史任國璽請東宮開講,進宋末賢奸利害書。帝方覽,國泰惡而去之。
  永歷十五年(清順治十八年)辛丑正月辛亥朔,帝在赭▉。
  二月二十八日,白文選密遣緬人齎本至,云:「不敢速進者,恐有害,必要緬王送出為上策。」數日後,距行在六七十里架浮橋,將渡,已而不果。
  三月,有欲殺馬吉翔、李國泰奉東宮而出者。事覺,被害。
  五月,馬吉翔、李國泰進宮講書。御史任國璽曰:「上年請開講,則遷延不行。今日勢如纍卵,禍急燃眉,不思出險而托之講書。夫日講經筵,必須科道侍班,議軍事,則有皇親沐國,豈翔、泰二人之私事哉?」奉旨著任國璽獻出險策。國璽言:「能主入緬,必能主出緬。今日事勢如此,卸肩於建言之人乎?」
  太常寺博士鄧居詔、禮部主事王祖望各劾翔、泰。不省。
  又諭禮部侍郎楊在講書。賜坐。在以東宮典璽李崇貴侍立,不敢就坐。帝並賜祟貴坐。崇貴曰:「雖在亂亡,不敢廢禮。今日蒙上賜,後日將謂臣欺幼主。」每講,崇貴出外,講畢而入。一日,東宮問哀公何名?在不能答。
  二十三日,緬酋弟莽猛白弒兄自立,遣人索賀。
  七月,復來言三載供億之勞,索報禮。俱無以應。
  是月十八日,緬人請吃咒水(即盟誓也),設宴於海中對山望海樓。馬吉翔、李國泰挽百官同往,已而伏兵四起,悉被殲焉。惟沐天波覺其謀,出袖中錘,擊殺十餘人,被獲,縛諸樹以弩箭攢射之,死。是時,死者馬吉翔、蒲纓、王維恭而下四十有二人,而其先以病卒與婦女驚竄自縊者不計。同行文武盡矣。
  緬人又發兵圍行在。帝幾自縊。吉王同妃縊死。宮人命婦縊者不下百人。盡劫所有而去。
  二十一日,緬人復修草殿,奉帝居之。曰:「此事非關吾國,因汝各營在外殺害地方,犯眾怒耳。」
  緬殺諸人後,有馳呼而至者,云:「勿害皇帝及黔國公。」蓋恐清朝索之,思留以獻也。而天波已先死。乃復治天波所居室,移帝眷屬二十五人入居之,並進衣食。
  八月,李定國以十六舟攻緬,復為所敗,覆其五舟。乃與文選俱引還。
  十一月十八日,帝召都督同知鄧凱入,謂曰:「太后病矣,未知骸骨得歸故里否?」又曰:「白文選未封親王,馬寶未封郡王,吾負之。滇、黔百姓,我師在彼,苦了多年,今又不知何如?」
  十二月三日,緬人請帝移蹕。皇太后、皇后及太子同行。三更渡河,始知其為清師也。蓋三桂以重金購致之。
  明年壬寅二月十三日,至滇城。四月二十五日,以紅帛縊死。
  定國既敗還,而文選軍在後,引而北。定國使其子嗣興隨文選以觀去向。文選部下勒兵回向嗣興,嗣興怒,亦勒兵迎之。定國遽使召嗣興還,曰:「吾兄弟數十人,今惟存吾與若耳,何忍更相殘?吾前所以使爾隨之者,冀其悔而復回,仍與我並力也。既勒兵相向,念已絕矣,任彼所之,吾自盡吾事可耳。」遂率所部向九龍江而進。文選北行,屯錫泊。清師至,遂降。
  定國在九龍江聞報,東走景線。壬寅五月,至猛獵,士馬死亡日眾。定國乃置醮自述生平所為,如天命已絕,願速死,毋徒苦眾人。未幾,聞滇城四月二十五日之事,定國遂病,以六月二十七日卒於軍。
  八月,嗣興降,與劉文秀子震、艾能奇子承業俱入京,受世職。
  孫可望死,其子襲王封。一代後,亦降為公。
  三桂進爵為王,乃踞五華故宮,增修舊制。紅亭碧沼,曲折依泉。杰閣無堂,參差因榭。冠以巍闕,繚以雕牆,廣袤數十里。卉木之奇,運自兩粵,器玩之麗,購自八閩,而管弦錦綺圖書之屬,則取之三吳。從圓圓之好也。三桂將進圓圓位正妃,辭曰:「妾以章台賤質,謬污瓊寢。始於一顧之恩,繼以千金之聘。流離契闊,幸保殘軀。獲與奉匝之役,分已過矣。今吾王析圭胙土,威震南天,正宜續鸞戚里,諧鳳侯門。上則立體朝廷,下則垂型裨屬。稽之大典,斯曰德齊。若欲蒂弱絮於繡▉,培輕塵於玉幾,既蹈非耦之嫌,必貽無儀之刺,是重妾之罪也。」三桂不得已,乃別娶中閫,而悍妒絕倫,群姬之豔而幸者輒殺之。惟圓圓屏謝鉛華,幽居別苑,以順適其意,不甚相軋。
  圓圓之養姆曰陳,故幼從陳姓,本出於邢,於是府中皆稱邢太太。居久之,三桂潛有異志。邢窺其微,以齒暮請為女道士。霞帔星冠,日擁藥爐經卷而已。三桂治戎之暇,每至其處,必晤言移日。府中人遇三桂怒不可解事,邢為緩頰,則立解之。常曰:「吾晨夕焚修,為善是樂,他非所計耳。」內外咸敬禮之。
  康熙癸丑歲,三桂反。出攻長沙,抗命。乙卯,僭尊號。丁巳,病死。偽周洪化,其孫也。戊午,諸王貝勒討賊,駐軍曲靖。賴將軍平耿精忠,由福建進徵粵西,亦從四川黃草壩直薄滇城,俘洪化斬之。籍其家,舞衫歌扇、稚蕙嬌鶯、聯艫接軫俱入禁掖,而邢獨不見於籍。
  歲癸亥,金陵邵為章赴楚雄幕,訪其實於鄉長老,題絕句於壁曰:「百萬雄師睥睨間,先朝一脈絕南蠻。擒人即是人擒路,誰道天公不好還?行營歷歷草淒淒,銅柱摩崖手自題。虎豹無睛威尚在,老軍猶說舊平西。」邵有濡頭之癖,落魄寡諧,詩故不甚顯於時。
  三餘氏曰:東南人材,獨萃粵西。論其尤者,如騰蛟殉國,式耜致身,十八之成仁,二張之遂志,非萬里之長城耶?新興連挫大敵,安西兩蹷名王,亦中葉以來未有之勛矣。乃文武忠烈而君卒偷惰,雖無秦逆,終陷蠻鄉耳。噫!豎子洵不足與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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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魯監國  載略(一)


  ◎魯監國載略

  魯王諱以海,高皇帝十世孫也。父壽鏞。崇禎十五年,清師至山東,賂兗州守將劉澤清黃金十萬,澤清遂棄州不守。清師入兗,壽鏞自縊,魯王被執。時年幼,詭稱魯王牧兒。見兵人掠王邸貲,王忽流淚。兵人怪之。旁有人曰:「此魯王八千歲也。」兵人刃之,三擊不中。兵人駭曰:「汝有大福,我不害汝。前有一少年女子甚麗,犯之不從,死於牆下。意汝婦耶?汝其埋之。」王因得脫。
  十七年二月甲戌,王嗣位。三月,北都陷,王遂南奔。
  弘光乙酉四月,聖安命移江、廣,道浙江,暫駐台州。
  五月十日,南都復陷,聖安出奔。馬士英率所部奉慈禧太后至杭州。
  原任左都御史劉宗周曰:「士英亡國之罪不必言矣,焉有身為宰相、棄天子挾母后而逃者?當事既不能正名討賊,國人曷不立碎其首乎?賈似道死於鄭虎臣,今求一虎臣亦不可得,可歎哉!」時浙東已奉潞王監國。宗周令分守台紹道於穎,上疏請誅士英。不報。宗周與穎書曰:「監國舉動,全無足恃。此等疏,朝上即宜夕下,何至四五日尚無進止?明府不必候旨,再疏三疏,申大義於天下而已。」
  無何,清師入浙,潞王降。貝勒布散官吏於浙東,且令剃髮。原任蘇鬆巡撫山陰祁彪佳赴池水死。宗周亦絕粒自盡。其絕命詞云:「留此旬日死,少存匡濟志。決此一朝死,了我平生事。慷慨與從容,何難亦何易。」又示婿秦嗣瞻詩云:「信國不可為,偷生豈能久?止水與疊山,只爭死先後。若雲袁夏甫,時地皆非偶。得正而斃矣,庶幾全所受。」門人會稽王毓耆聞變,即遺書宗周,有云:「願先生早自決,毋為王炎午所笑。」毓耆遂投柳橋河死。諸生潘集奔東渡橋袖石自沉死。周卜年赴東海死。原任大學士高弘圖流寓紹興城外,逃至野寺,不食死。
  時馬士英亦奉太后至紹。紹人猶未知聖安所在。原任九江僉事王思任上疏太后,請斬士英。言:「戰鬥之氣必發於忠憤之心,忠憤之心又發於廉恥之念。事至今日,人人無恥,在在不憤矣。所以然者,南都定位以來,從不曾真真實實講求報雪也。主上寬仁有餘而剛斷不足,心惑奸相馬士英爰立之功,將天下大計盡行交付。而士英公竊太阿,肆無忌憚,窺上之微而有以中之,上嗜飲則進▉▉,上悅色則獻妖淫,上喜音則貢優鮑,上好玩則奉古董。以為君逸臣勞,而以疆場擔子一肩推與史可法。又心忌其成功,而決不照應之。每一出朝,招集無賴,賣官鬻爵,攫盡金珠。而四方狐狗輩願出其門下者,得一望見,費至百金;得一登簿,費至千金。以至文選職方乘機打劫,巡方總督見兑即題。其餘編頭修腳服錦橫行者,不在話下矣。所以然者,士英獨掌朝綱,手握樞柄,知利而不知害,知存而不知亡,朝廷篤信之,以至於此也。茲事急矣,政本閣臣可以走乎?兵部尚書可以逃乎?不戰不守而身擁重兵,口稱護太后之駕,則聖駕獨不當護耶?一味欺蒙,滿口說謊,英雄所以解體,豪傑所以灰心也。及今猶可呼號泣召之際,太后宜速趣上照臨出政,斷酒絕色,臥薪嚐膽。立斬士英之頭,傳示各省,以為誤國欺君之戒。仍下哀痛罪己之詔,以昭悔悟,則四方之人心士氣猶可復振,而戰鼓可厲,苞桑可固也。」
  又上書士英,言:「閣下文采風流,才情義俠,職素欽慕。即當國破眾疑之際,爰立今上以定時局,以為古之郭汾陽、今之於少保也。然而一立之後,閣下氣驕腹滿,政本自由,兵權獨握,從不講戰守之事,而只知貪黷之謀,酒色逢君,門牆固黨,以致人心解體,士氣不揚。叛兵至則束手無策,強敵來而先期以走,致令乘輿播遷,社稷丘墟。閣下謀國至此,即喙長三尺,亦何以自解也?以職上計,莫若明水一盂,自刎以謝天下,則忠憤節義之士,尚爾相亮無他。若但求全首領,亦當立解樞權,授之才能清正大臣,以召英雄豪傑,呼號惕厲,猶可幸望中興。如或逍遙湖上,潦倒煙霞,仍效賈似道之故轍,千古笑齒,已經冷絕。再不然,如伯▉渡江。吾乃報仇雪恥之國,非藏垢納污之區也。職當先赴胥濤,乞素車白馬以拒閣下。上乾洪怒,死不贖辜。閣下以國法處之,則當束身以候緹騎;私法處之,則當引領以待鋤▉。」
  時浙東郡縣降清,易置官吏。閏六月初九日,餘姚攝印宮發閭左為馳道,執樸以行役者。眾嘩不能定。九江僉事孫嘉績乘眾怒,遂斬攝官,閭左少年輟耕而從者數千人。其明日而諸生鄭遵謙應之紹興。遵謙,原任山西僉事鄭之尹子也。少任俠,不為繩墨之士所理。閹人屈尚忠逃至越,遵謙棰斃之,曰:「吾聞諸先生(即左都御史),凡係逃官,皆可誅也。」時紹興守、會稽令皆新署,遵謙斬之而起,召其故所知豪傑以從。初,王期升為太守,夢有持謁入者,覺而記其姓殷,以問推官陳子龍。子龍曰:「越亂兆矣,此殆會稽守殷通也。」至是而驗。
  又明日而刑部員外郎錢肅樂應之於寧波。時定帥王之仁已授降表。肅樂大會縉紳士子於城隍廟,召募義勇。郡紳謝三賓陰致書之仁,謂一二庸妄書生恐為禍階,須以公之兵威脅之。之仁至寧,陳兵教場,受約於肅樂,出三賓書誦壇上。三賓戟手欲奪之。之仁色變。有左袒三賓者,使之任餉而止。
  時兵部尚書張國維已至台州,與鄭遵謙、陳函輝、宋之普、柯夏卿、方國安、熊汝霖、孫嘉績等迎魯王至紹興,即監國位。朱大典亦遣孫珏上表勸進。於是以分守公署為行在,以明年為監國元年,是年仍用弘光年號。列兵江上,分地戍守。方國安當七條沙,王之仁當西興,鄭遵謙當小▉,孫嘉績、熊汝霖、錢肅樂當瓜裡。
  群臣皆奉表勸進。王曰:「孤之監國,原非得已。當俟拜孝陵,徐議樂推未晚也。」固讓不可。以張國維、朱大典、宋之普為東閣大學士。國維首參馬士英誤國十大罪,士英懼,不敢入朝。國維督師江上,賜上方劍行事。子世風為平□將軍。大典鎮守金華。之普司票擬。未幾,起舊輔方逢年。之普謝事。
  起章正宸吏部尚書,李向春戶部尚書,王思任禮部尚書,餘煌兵部尚書,張文鬱工部尚書,陳函輝吏部右侍郎。加孫嘉績、熊汝霖、錢肅樂皆督師僉都御史。封方國安鎮東侯,王之仁武寧侯,張鵬翼永豐伯。國安守嚴州,鵬翼守衢州。補御史陳潛夫原官,加太僕寺少卿,命監各藩鎮兵馬。
  上皇太子號曰悼皇帝,弘光帝曰赧皇帝,潞王曰潞閔王。
  七月,張國維復富陽,又復於潛。命姚志卓守分水。江上之兵,每日蓐食鳴鼓,放舟登陸搏戰,未幾復轉棹還戍,率以為常。惟熊汝霖以五百人渡海寧,轉戰數日乃還。
  時兵馬雲集,人治一軍,不相統一,部曲騷然。國維疏請於王曰:「克刂期會戰,則彼出此入,我有休番之逸。而攻堅搗虛,人無應接之暇,此為勝算。必連諸帥之心化為一心,然後使人人之功罪,視為一人之功罪。」惜不能用。
  初,孫熊之建義也,皆書生不知兵,迎方、王二帥拱手而授之國成。凡原設營兵衛軍俱隸方、王,而召募之街卒裡兒則身領之。方、王既自專,反惡孫熊之參決。於是分餉分地之議起。分餉者,以孫熊之師謂之義兵,食義餉,以方、王之師謂之正兵,食正餉。正餉,田賦所出,義餉,勸助無名之徵也。分地者,某正兵支某邑正餉,某義兵支某邑義餉也。有旨會議。方、王司餉者皆至,殿庭嘩然。戶部主事董守諭面奏:「分餉分地,非也。當一切正供悉歸戶部,核兵而後給餉,核地而後酌給之先後。所謂義餉者,雖有其名,不可為繼。」戶部主事邵之詹議以紹興八邑各有義師,專供本郡,寧波專給王藩,以金華歸閣部,以五府歸方藩。而方、王終不可。統計浙東錢糧六十餘萬,兩藩自分義師,或散或留,聽其自為徵勸。於是新安王兵散,督師所領之營不過數百人而已。
  八月,兵部尚書田仰從海道至。留為東閣大學士。
  十月壬辰,清師至,方國安嚴陣以待。張國維率裨將王國斌、趙天祥繼之。清師敗,追戰於草橋門下。適大風雨,遂收兵而退。清師駐沿江,營木為城。
  會福州遣兵科給事劉中藻頒詔於越,諸求富貴者爭欲應之。監國下令返台。士民惶惶。國維星馳至紹,上疏於閩曰:「國當大變,凡為高皇帝子孫臣庶,所當同心並力。成功之後,入關者王。監國退居藩服,禮誼昭然。若以倫序叔姪定分,在今日原未假易。且監國當人心奔散之日,鳩集為勞,一旦南拜正朔,鞭長不及,猝然有變,唇亡齒寒,悔莫可追。臣,老臣也,豈若朝秦暮楚之客哉?」熊汝霖曰:「吾知奉主上,不顧其他。」皆不奉詔。中藻廢然而返。由是浙、閩竟成水火。
  十一月,進方國安為荊國公,王之仁為寧國公,封鄭遵謙為義興伯。監國勞軍於江上,駐蹕西興,築壇拜國安,命諸軍皆受節制。
  馬士英、阮大鋮竄入方營,欲朝見監國。不許。下群臣議,多言士英當誅。熊汝霖曰:「此非殺士英時也,正欲令其自贖耳。」兵部主事某曰:「非不當殺,但不能殺爾。然《春秋》之義,孔子亦豈能殺陳恒,固不可言、不當殺也。」
  十二月,監國回越城。以謝三賓為禮部尚書,尋入東閣。
  鑄大明通寶。
  兵部主事署餘姚縣事王正中進某所造監國魯元年大統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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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魯監國   載略(二)



  監國元年丙戌正月己酉朔,監國在紹興。以柯夏卿、曹惟才為使,奉書閩中,用敵國禮。
  二月,張國柱掠餘姚,其部曲張邦寧掠慈溪。國柱者,劉澤清標將也,航海至浙東,依王鳴謙於定海。國柱有弓箭手五百餘人,其力足以制鳴謙,乃劫之內向。行朝震恐,議以伯爵縻之。孫嘉績等量署為勝□將軍,始返定海。
  總兵陳梧敗於▉李,渡海掠餘姚之鄉聚。王正中遣兵擊之,鄉聚相犄角,殺梧。朝議罪正中。某言梧之見殺,犯眾怒也,正中保守地方,不當罪。乃止。
  三月丙寅,毅宗大祥。董守諭請朝堂哭臨,三軍縞素一日。從之。
  錢塘自正月以來,各營西望心碎。王之仁上疏監國云:「事起日,人人有直取黃龍之志,乃一敗後遽欲以錢塘為鴻溝。天下事何忍言?臣今日計惟有前死一尺,願以所隸沉船一戰。今日欲死,猶戰而死,他日即死,恐不能戰也。」
  是月,清師決堰,放舟入錢塘江。張國維嚴飭各營守汛,命王之仁率水師從江心襲戰。是日,東南風大起,之仁揚帆奮擊之,碎船數十隻。鄭遵謙獲鐵甲八十餘副。國維督諸軍渡江。會閩使陸清源齎詔至江上犒師,馬士英唆方國安斬之,且出檄數隆武過。國維曰:「禍在此矣。」
  四月,王正中率師渡海鹽,破澉浦城。又杭州固守,堅不可陷。監國議抽兵屬國維西征,以禮部尚書餘煌兼兵部事,督江上諸師。而清師屯北岸以大炮擊南營,碎方營中廚鍋灶。國安曰:「此天奪吾食也。」更念閩中曾以手敕相招,入閩必大用,即不支,便道可退入滇、黔。五月二十七日夜,遂拔營走。至紹,陳兵劫監國南行。
  二十八日夜,月色甚明,清師遂入杭州。江上諸軍聞報俱潰。鄭遵謙攜貲入海。
  二十九日,惟王之仁一軍尚在,將由江入海。國維與之仁議抽兵五千分守各營。之仁泣曰:「壞天下事者,方荊國也。清師數十萬屯北岸,倏然而渡,孤軍何以迎敵?之仁有船,可入海。公兵無船,速當自為計。」國維乃振旅追扈監國。禮部尚書餘煌大張朱示,盡啟九門,放兵民出走畢,正衣冠赴水死。
  是月,加孫嘉績、熊汝霖東閣大學士。孫、熊所將皆奇零殘卒。嘉績盡以其兵付某,某與王正中合師三千。兩浙來受約束者,尚寶寺卿朱大定、太僕寺卿陳潛夫、兵部主事吳乃武、查繼佐,又數百人附之。渡江▉譚山,將取海寧。以江上兵潰而返。
  六月丙子朔,兵潰。
  夏旱水涸,有浴於江者,徒涉往來。清師驅馬試之,不及於腹,數十騎過江。而列戍驚擾,走死不暇。
  監國發自紹興。富平將軍張名振棄石浦,以舟師護監國,由江門出海。令保定伯毛有倫扈元妃張氏、世子由定海而出。
  張國維行次黃石岩。而方國安、馬士英合兵奔至天台,詢之土人,云:「山西有徑,可通楚、粵至滇、閩者。」因士眾未集,稍憩以俟。山中有石橋,恐敵人之來襲也,命毀之。橋中有石版,版有文二行,曰:「方馬之兵,至此而止。」二人大駭,以為此天意也,遂留不去。遣人至杭投清。貝勒大悅,即命阮大鋮遺之以書,以異其禮。兩人大喜,即決計獻監國以降。乃遣將守監國。未至魯營而守者忽病,不省人事。監國得單騎逸,登海舶,傳命國維防遏四邑。遂過東陽,治兵再舉。時六月十八日也。
  二十五日,清師破義烏。眾勸國維入山,國維曰:「誤天下事者,文山疊山也。一死而已。」二十七日,出師至七里寺。國維具衣冠南向再拜,曰:「臣力竭矣。」作絕命詩三章。謂知府王澧曰:「子有父母在,可無死。餘國之大臣也,義不得生,暫欲剃髮以紓民難。」於是經理諸事三日畢,從容就縊。或曰赴園池死雲。
  王之仁載其妻妾並兩子婦幼女諸孫盡沉於蛟門下,捧所封敕印北面再拜投之水。獨至松江,峨冠登岸。百姓駭愕聚觀。之仁從容入見清內院洪承疇,自稱仁係前朝大帥,不肯身泛波濤,願來投見,死於明處。承疇優接以禮,命剃髮。不從。八月二十四日,就義西市。
  陳函輝哭入雲峰山中,作絕命詞八首,云:「生為大明之人,死作大明之鬼。笑指白雲深處,蕭然一無所累。子房始終為韓,木叔生死為魯。赤鬆千古成名,黃檗寸心獨苦。父母恩無可報,妻兒面不能親。落日樵夫湖上,應憐故國孤臣。臣年五十有七,回頭萬事已畢。徒慚赤手擎天,惟見白虹貫日。去夏六月廿七,虛度一生世法。但嚴心內春秋,莫問人間花甲。斬盡一生情種,獨留性地靈光。古柄共參文佛,麻衣泣拜高皇。手著遺文千卷,尚存副在名山。正學焚書亦出,所南心史難刪。慧業降生文人,此去不留隻字。惟將子孝臣忠,貽與世間同志。」又作自祭文一、《埋首記》一,從容笑語,扃戶自經死。禮部侍郎王思任不食死。太僕少卿陳潛夫偕妻孟氏、妾孟氏,夫妻姊妹聯臂共沉河死。兵部主事葉世桓與妻王氏同溺死。兵部主事高岱絕食死,子諸生高朗赴水死。通政使吳從魯不剃髮死。原任山西僉事鄭之尹沉水死。諸暨諸生方炯、山陰諸生朱瑋赴水死。蕭山諸生楊雪門自縊死。醫生倪舜年正襟危坐磁缸內,命人掩覆,朗聲誦佛死。
  清師至金華,督師閣部朱大典出兵與戰,傷清師士卒數萬,固守月有五日不下。清師取民間耕牛,載紅衣大炮集城下,向一處擊之。城崩。大典以家眷悉置於樓,闔門縱火自焚死。其子師鄭▉,武進人,亦死。
  總兵張鵬翼守衢州,標下副將秦應科等內應。城破,鵬翼及樂安王、楚王、晉平王皆被殺。督學御史王景亮被執,不屈,遇害。
  馬士英、方國安等猶擁殘兵數□,請入關,隆武帝以其罪大,不許。士英遁至台州寺為僧,隨為清師搜獲。阮大鋮先已迎降,貝勒隨令內院辦事。方逢年及刑部尚書蘇壯等俱剃髮投降。士英、國安至杭,貝勒待之厚,兩人遂擒魯王妃及其眷屬以獻。貝勒復誘兩人,使盡攜眷屬及愛將銳卒入城中駐紮。月餘,貝勒治宴,其將領四十八人同時就戮。囚士英、國安,挾之入閩,俱械一室。士英日吟詩消遣。一日引入洪塘,與總兵數人俱被戮。時有黑氣從西南來,以為諸臣被戮猶有天變雲。
  阮大鋮未降之先,同黨逆之馮銓已署其姓名,囑之南征者,懸內院之缺以待。大鋮初降,不知也。其同邑潘應奎,逆黨潘汝禎之子也,時為委署杭嚴道,名位下大鋮數等。大鋮入謁,應奎故作色靳之,大鋮不覺屈膝。既而示以銓之書,大喜過望。從徵福建,方過仙霞嶺,口稱雷爺相見,遂墮馬折頸而死。雷纟寅祚者,太平人,以孝廉仕至河間道,因劾周延儒被黜。至弘光時,六等定罪,為大鋮冤死,故顯神雲。
  兵部侍郎楊文驄,士英戚也。乙酉夏,道蘇州,取庫金二十餘萬。及清師渡江,與田仰居山島中,有兵幾二萬。田、楊同遣兵四百,載幣物獻清貝勒。貝勒盡殺之。田仰私送幣帛數車,貝勒受之,使田兵別營。以鐵騎千餘圍之,盡放田兵出圍,令楊兵下馬,去器械。又次日,火炮四衝之,亂箭齊發,一營皆沒。
  張名振既護監國出海,投肅虜伯黃斌卿於舟山。
  舟山者,四面皆海。元時為昌國衛。昔越王勾踐欲置夫差於甬句東,即此地也。今省入定海,設參將一員以鎮之。崇禎間,黃斌卿為其地參將。斌卿,興化衛人,少隨其父於京邸,流落不能歸。後以恩例當授把總,苦於無資,有妓劉氏助之得辦。劉氏乃為其妻,妒死。後自參將升江北總兵。南京既失,遁歸。隆武建號,斌卿得附勸進。上言舟山為海外巨鎮,番舶往來,饒魚鹽之利,西連越郡,北綽長江,此進取之地也。隆武帝善之,封為肅虜伯,賜劍印,率兵屯舟山,便宜行事。既復上疏乞周崔芝自副。崔芝號九玄,福清之榕潭人也。少讀書不成,去而為盜於海。其人饒機智,儕輩皆聽其指揮。嘗往來日本,以善射名。與撒斯瑪王結為父子。日本三十六島,各有王統之。其所謂東京者,乃國主也。國主曰京王,擁虛位而已。一國之權則大將軍主之。其三十六國王則如諸侯之職。撒斯瑪於諸島為最強,與大將軍相為首尾。崔芝既熟日本,故在海中無不如意。微行至家,為有司跡捕,係獄三年。賄吏得解,乃變姓名為盜如故。久之就撫,以崔芝為黃華關把總,稽察商舶。乙酉秋,隆武帝加崔芝水軍都督,副黃斌卿駐舟山。其冬,崔芝遣人至撒斯瑪,訴中國喪亂,願假一旅,以齊之存衛、秦之存楚之故事望之。將軍慨然約明年四月發兵三萬,一切戰艦軍資器械自取其國,餘財足以供大兵中華數年之用。自長崎島至東京三十餘里,馳道、橋樑、驛遞、公館重為修葺,以待中國使臣之至。崔芝大喜,益備珠璣玩好以悅之。參謀林▉舞為使,期以四月十一日東行。▉舞將解維,而斌卿止之,曰:「大司馬餘煌書來,此吳三桂乞師之續也。」崔芝慷慨下士,來者多歸之。而斌卿為人猜忌,故至是崔芝怒而入閩。
  福州既破,鄭芝龍劫眾議降。安昌王恭▉島、尚書張肯堂、侍郎朱永▉、忠威伯賀君堯、武康將軍顧乃德皆言不可。崔芝涕泣而謂芝龍曰:「崔芝海隅亡命耳,無所輕重。所惜明公二十年威望,一朝墮地,為天下笑。請得效死於前,不忍見公之有此也。」抽刀自刎。芝龍起而奪之。後數日,芝龍竟去。
  崔芝既去舟山,斌卿出師窺崇明。戰敗,以周瑞援得還軍。斌卿怯於大敵而勇於害同類。是年,副使荊本徹至舟山,屯小沙嶼。本徹松江建義,兵敗入海,其將士善射。斌卿忌之。本徹不能輯士卒,所至為民患。斌卿乘民之怒,造為流言。民有單裡者,從斌卿攻之。本徹遂遇害。
  至六月,浙東事敗。張名振扈監國、毛有倫扈張妃世子至,而斌卿不納。飄泊外洋。名振故與斌卿為兒女姻,其兵勢每相倚藉。王鳴謙至舟山,斌卿誘擊之,盡並其眾。叛將張國柱乃悉定海舟師以攻舟山。國柱有弓箭手五百人,號驍勇。斌卿念陸戰不能勝之,乃使百姓乘城,而身率水師出戰於洋,三日夜不能當國柱。名振水營將阮進精水戰,以四舟衝國柱營。秋濤方壯,乘之發炮,無不糜碎。國柱僅以身免,乃劫元妃世子而去。斌卿得其樓船百號,聲勢益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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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魯監國  載略(三)



  阮進者,嘗為海中小盜,名振拔之,使統水營。進甚德名振,而斌卿以計間之,使進背名振取其船二十艘,軍資器械數萬,脫歸閩海。
  時監國泊舟外洋。會永勝伯鄭彩至舟山,遂奉監國入閩。
  十月丁酉,監國發舟山。十一月丙寅,次中左所,即廈門也。時鄭芝龍既降,並令鄭彩執監國以降。彩不可,匿監國,而以南夷貌類者服監國冠服居舟中,謂守者曰:「事苟急,則縊死以示之。」清師挾芝龍北去,乃已。
  芝龍子成功年甫二十,不從父志,復建殺父報國之旗於海上。然亦不欲奉監國,仍稱隆武年號。鄭彩乃奉監國改次長垣,以明年為魯監國二年。海上遂有二朔。
  監國二年丁亥正月癸卯朔,監國在長垣。熊汝霖為相。
  辛未,監國▉牙出師。提督楊耿、總兵鄭聯皆以兵來會。進鄭彩為建國公,張名振為定西侯、楊耿為同安伯,鄭聯為定遠伯,周瑞為閩安伯,周崔芝為平夷伯,阮進為蕩胡伯。
  周崔芝復海口,以參謀林▉舞、總兵趙牧守之,遣義子林臯隨安昌王至日本乞師,不得要領而還。
  二月壬申,克海澄。明日攻漳浦,失利。又明日,清師救海澄,南師退入於海。丙子,克漳浦,以閩人洪有文為令。五日而陷,有文死之。
  鄖西王復建寧,其裨將王祁復邵武。祁營山中,取民間幾桌數百張,每張懸火線數十炷,黑夜順流環城而過。守者謂祁兵薄城,炮石交下,遲明,方知其偽。守者習之不疑,一日祁突至,遂破。
  四月,海口陷,林▉舞、趙牧死之。周崔芝退保火燒嶼。
  是時,舟山復有吳勝兆之事。勝兆,清朝守松江帥也,頗懷異志,聚吳中失職者,並招太湖義旅,以蠟書求援於舟山。斌卿猶豫不敢應。翰林張煌言、御史馮京第俱在舟山,勸張名振以其兵就約。名振諾之。時斌卿已進爵威口侯,其肅虜伯印故在,名振請即以其印封勝兆為期。是月二十六日,勝兆之聚謀者既眾,人人以為事成在旦夕,肆言無忌。而所撫義旅多不就約束,欲凌主兵出其上,主兵恨之次骨。其未經招撫者則昵就北師,因捕義旅以見勝兆。勝兆外無以自解,輒斧質以徇。義旅且惑勝兆中變。當是時,名振率師窺崇明,而海嘯,樓船喪失八九,踉蹌歸舟山,煌言、京第間道得脫。因失勝兆之約。義旅遂劫勝兆,斬北官之不從者。而勝兆之部曲且與義旅異志。於是有詹世勛者,矯勝兆之命,召義師次第入,斬之畢,而執勝兆。當事者雜治其獄,陳子龍、侯岐曾、沈廷揚、徐式谷、戴武功皆死之。有周長吉者,亦連染入案,當事鞫之。長吉口承與詹世勛謀叛,非勝兆也。於是並殺世勛。
  初,忠威伯賀君堯帥溫州,嘗賊殺禮部顧錫疇,眾論非之。及溫破,入閩,復至溫之玉環山,收其漁稅,挾重貲來舟山。其標將歐興有隙於君堯,至是潛告斌卿,斌卿遣盜殺之中途。
  七月,監國親征,次長垣。會鄭彩、周瑞、周崔芝、阮進之師攻福州,敗績。
  八月,克連江。
  十月,長樂、永福、閩清皆下。羅源令朱丕承、寧德令錢楷皆以城降。
  以馬思理為東閣大學士,林正亨戶部尚書,錢肅樂兵部尚書,沈宸荃工部尚書,劉沂春右副都御史,吳鍾巒通政使,餘揚左都御史,林嵋吏科給事,黃岳吏部考工司郎中。
  大學士劉中藻起兵福安,攻福寧州。其帥涂登華欲降,第謂人曰:「豈有海上天子、船中國公而能成事者耶?」錢肅樂致之書曰:「將軍獨不聞有宋末年,二王不在海上,文、陸不在船中乎?今將軍死守孤城,依沸鼎以稱安,巢危枝而自得,計之左矣。」登華得書,遂降。
  鄧藩審理陳世亨以一旅復安固,援兵不繼,被執,不屈死。
  吏部文選司主事林▉、兵部侍郎林汝翥攻福清,兵敗,皆死之。初,▉於福京主銓政,曰:「此潤色太平之事,顧今日之所急耶?」乃辭去,募兵數千人。為鄭芝龍所阻,不得志。復散兵入山,制棺一具、布衣一襲,書大明孤臣之柩以待死。聞監國至而起。
  吳鍾巒申明職掌,言:「遠近章奏,武臣則自稱將軍都督,文臣則自稱都御史侍郎,三品以下不計。江湖遊手之徒則又假造符璽,販鬻官爵。偃臥丘園而雲聯師齊楚,保守妻子而雲聚兵千萬。請加嚴核。募兵起義者則當問其冊籍花名,原任職官者則當辨其敕書札付。」監國允之。
  十二月,斌卿攻寧波,不克。甬諸生華夏、屠獻宸、楊文琦、文瓚、董德敘、王家勸使人走舟山,約斌卿入為內應。斌卿諾之。夏等又結海濱義旅餘姚人王翊、王江,具帛書邀之,為偵者所得。邑紳謝三賓又訐夏等以實之,夏等入獄。而舟山之師始至,泊桃花渡,仰視城上,寂無舉動。清師以大炮擊之,即退。當事詰夏之同謀者,夏慷慨而對曰:「此時更有何人?無已,則太祖高皇帝、崇禎先帝耳。」當事曰:「然則汝帛書所謂佈置已定者,何耶?」夏曰:「直為大言,鼓動人心。」當事利三賓之財,亦誣以同謀,令夏引之。夏曰:「若謝三賓者,齷齪鄙夫,建義之事,胡可假之?」三賓在旁,搏顙以謝。夏等皆論死。文瓚妻張氏、夏妻陸氏、獻宸妻朱氏、文琦妻朱氏皆自縊死。
  斌卿既返,甚悔其一出,乃刻意為保聚之計。限民年十五以上即充鄉兵。男子死,妻不得守制,田即入官。年六十無子者,收其田產,別給口食。初,舟山之田強半屬內地大戶,至是,盡籍為官田。總計合山之田,官居其二,民居其一。斌卿欲並收其一,如土司之法,為不侵不叛之島夷而已。王翊遂入四明山。四明在漢、晉以前通謂之天台,其後分裂天台以為四明。周圍八百里,連山疊嶂,豁險之極。唐咸通元年,裘甫之裨將劉從簡率壯士五百,奔至大蘭山,據險自守。諸將共破之。大蘭,即四明之山心也。四明之為山寨,舊矣。
  監國三年戊子正月丁酉朔,監國在閩安鎮。
  同安伯楊耿、大學士朱繼祚攻興化,克之。興化分守道彭遇凱,南都時御史也,令其守將出戰,而登陴立大明幟。守將不敢入。
  癸丑,鄭彩殺大學士熊汝霖及義興侯鄭遵謙。汝霖票擬,每右瑞而左彩,彩積恨之。監國次閩安,從亡諸臣之室俱保瑯琦。守瑯琦李茂者,彩之裨將也。汝霖奴子與之爭口。元夕,汝霖自監國所歸沐。熊、鄭兩家以簪珥相問遺。李茂以熊、鄭合謀奔告彩,汝霖遂為所害。彩以遵謙同姓,弟畜之,使領陸兵於牛田。鄭氏故以商舶為事,謙強取二舶,資萬計,由此交惡。汝霖見殺,謙復不秘其辭色。彩乃詐撲部將丘輝,輝扶傷就謙,求書投鄭鴻逵。謙過輝船送之,被擒。輝既擒謙而難於面之,伏艙底不出。謙呼曰:「汝鄭彩廝養,殺我,豈出汝意而相避乎?」輝出,謙乞只雞盂黍,哭奠汝霖。既畢,蹈海死。謙妾金四姐者,故倡也,嘗笞殺其婢王氏,下於獄。謙以千金出之。謙死,金四姐束藁象彩,每餽食,斬象人以侑哭。彩聞之,沉之於海中。
  二月,以錢肅樂為東閣大學士。
  時江西金聲桓遣北將郭天才援閩,與巡撫佟國鼐有隙。天才來降,封為忠勤伯。
  三月,興化陷,吏科給事林嵋自縊。興泉守道湯菜緋衣坐堂上,遇害。莆田陷,大學士朱繼祚、知縣鄭廷諫死之。永福陷,兵科給事中鄢正畿賦絕命篇,投水死。御史林逢經亦投水死。長樂陷,御史王恩及服毒,妻李氏同死。建寧陷,王祁巷戰自焚死。監國在閩中,先後復三府一州二十七縣。清師調江、廣、兩浙之兵來救,所復府縣至是盡陷,僅留寧德、福安二城。
  是月,王翊破上虞,殺攝印官。清師由清賢嶺入。義旅屯於丁山,狼顧失指,屠百餘人。有孫說者,聞丁山敗,救之,中流矢死,直立不僕。上虞遂陷。
  御史馮京第自湖州軍破,亦間行至四明,與王翊合軍杜岙,守關▉牙,軍器甚整。北撫勒兵東渡,下令教鄉聚團練,攻杜岙,破之。其副將邵不倫亦見獲。京第匿民舍。翊以四百人走天台,依定遠將軍俞國望,復自天台至四明,擊破鄉聚之團練者,隨道收兵,一月至萬餘人,而京第亦出。
  六月戊戌,大學士錢肅樂卒。初,涂登華以福寧州降,鄭彩受之。福寧危而後降,由於劉中藻,故幕府立焉。彩反掠其地。肅樂與中藻書,每不直彩。彩聞之,恨甚。肅樂固有血疾,亦念其恨也,疾動而卒。
  十月,大學士馬思理卒。以沈宸荃、劉沂春為東閣大學士。
  是歲,御史馮京第謂黃斌卿曰:「北都之變,東南如故,並使其東南而失之者,是則借寇之害也。今我無可失之地,比之前者為不倫矣。」斌卿於是使其弟孝卿同京第往,至長崎島,其王不聽登陸。
  始有西洋人為天主教者入日本,日本俗佞佛,而教人務排釋氏,且作亂於其國。日本起兵盡誅教人,生埋於土中者無算,驅其船於島口陳家河焚之,絕西洋人往來。於五達之衢,置銅版刻天主像於上,以踐踏之。囊橐有西洋物,即一錢之細,搜得必殺無赦。當是時,西洋人方欲復仇,大舶載炮而來,與日本為難。日本講解始退。退一日而京第至。日本方戒嚴於外國,京第即於舟中朝服拜哭不已。
  會東京遣官行部,如中國巡方御史,禿頂坐藍輿。京第因致其血書。撒斯瑪王聞長崎王之拒中國也,曰:「中國喪亂,我不遑恤,而使其臣哭於我國,我國之恥也。與大將軍言之,議發各島罪人。」
  京第還,日本致洪武錢數十萬。蓋其國不自鼓鑄,但用中國古錢。舟山之用洪武錢,由此也。
  孝卿假商舶留長崎。長崎故多官妓,皆居大宅,無壁落,以綾縵分為私室。當月夜,每室懸琉璃,諸妓各賽琵琶,中國未之有也。孝卿戀戀不歸。其國輕之,竟不發師。
  王翊又破上虞,走其令,得縣印。當是時,浙東山寨,蕭山則石仲芳,會稽則王化龍、陳天樞,台州則餘國望、金湯,奉化則吳奎明、索應彪,皆鹵掠橫暴。而平岡張煌言、上虞李長祥又單弱不能成軍。惟王翊一旅蔓延於八百里之間,設為五營。王仁則專主餉,勸分富室,單門下戶,安堵如故。履畝而稅,人亦無不樂輸者。平時不義之徒,立置重典。翊所決罰,人人稱快。浙東列城為之晝閉,胥吏不敢催租縛民。郡縣長吏惴惴保守一城為幸,皆薦誠講解。翊計天下不能無事,待之數年,庶幾為中原之應也。自上虞出,東徇奉化。清師方攻吳奎明,力不支而遁,至河泊所,翊猝遇之,戰,清師敗績。
  監國四年己丑正月辛酉朔,監國次沙涅。
  三月,寧德陷。
  四月,福安陷,大學士劉中藻死之。中藻在福安,清師前後來攻,所殺傷數千人。清師乃傅城十里,掘濠樹柵。中藻不得出戰,食盡為文自祭,吞金死。部將董世尚等同死者數百人。
  張名振之喪師而歸也,斌卿每事侮之,遂去舟山,而別營於南田。平西將軍王朝先亦失歡於斌卿,而別營於鹿頸。兩人皆恨斌卿。第孥皆在舟山,未得間也。
  六月,名振復健跳所。七月,閩地盡陷,鄭彩亦棄監國而去。名振與阮進往迎監國於沙涅,扈至南田,以健跳所處之。從亡者為大學土沈宸荃、劉沂春、禮部尚書吳鍾巒、兵部尚書李向中、兵部侍郎孫延齡、左副都御史某、兵部職方司郎中朱養時、戶部主事林瑛。每日朝於水殿。而鍾巒飄泊所至,試其士之秀者為博士弟子員,率之進見。衤闌衫巾縧,拜起秩秩。
  監國分使使山寨拜官。授翊河南道御史,王江戶部主事。左都御史某上言:「諸營文則自稱都御史,武則自稱將軍都督,未有三品以下者。主上嘉其慕義,亦遂因而命之。唯王翊不自振大,僅授御史,在承平固為顯要,而非論於今時。諸營小或不及百人,大亦不過王翊一部,今品級懸絕,以之相臨,恐為未便。」大學士劉沂春、禮部吳鍾巒皆以為然。定西侯張名振持之不肯下。
  初,諸營迎表皆因名振以達,獨翊不關名振。名振不樂曰:「俟王翊之來,吾為上言之也。」翊朝行在,睹其軍容,升右僉都御史,翊曰:「吾豈受定西侯鈐鍵哉?」
  山海久不寧。有北人謀者曰:「此皆失職人所致,苟招撫而官之,無有不願解甲者矣。」會稽人嚴我公知之,偽為告身、銀印曰:「請自隗始。」遂俾以都御史,招撫山海。湖州柏襄甫、會稽顧虎臣皆降。我公將渡海,發使者入明山。翊之前營黃中道曰:「嚴我公動搖山海,寧可使之達行在哉?」烹其使,分羹各營,敢受招撫者,視此。我公踉蹌去。
  清師圍健跳所。蕩胡伯阮進率其樓船數百至,金鼓動天,清師圍解。封王朝先為平西伯。朝先初同張柱國出海,黃斌卿留之部下,不任以事。朝先故土司,調徵塞上,累立戰功,不肯鬱鬱居間,請徇邊海。至奉化之鹿頸,四五月而聚兵數千,邊海為之出賦。
  八月壬辰,世子生。
  九月,健跳所飢。阮進恃昔日保舟山之力,以百艘泊舟山告急。斌卿不應,亦不使人至健跳所存問官守。斌卿喜收海盜,資其劫掠。有黃大振者善劫,獲番舶數萬金以餽,斌卿不饜。大振無以應之,逃匿朝先營,駕危言以悚朝先。朝先遂與名振、阮進合謀,上疏監國。有旨進討。斌卿遣將陸偉、朱玖迎戰,輒敗,求救於安昌王恭搗。大學士張肯堂上章待罪,曰:「所不改心以事君者,有如水。」又議和於諸營曰:「彼此皆王臣也。兵至無妄動,候旨處分。」九月十四日,胥會於海上,初皆安堵,已而陸偉、朱玖背約出洋。阮進疑斌卿之逃也,縱兵大掠,砍傷斌卿,沈之海中。二女從死。
  十月己巳,監國駐蹕舟山。劉沂春還閩。以張肯堂為東閣大學士,朱永▉吏部侍郎,孫延齡戶部尚書。
  是冬,有僧湛微自日本來,為阮進述請兵不發之故。且言金帛不足以動之,誠得普陀山慈聖太后所賜藏經為贄,則兵必發矣。進與名振上疏監國,以登波將軍阮美為使。監國親餞送之。十一月朔,出普陀。十日至五島山,與長崎相距一程。是夜大風黑浪,兼天雨紅魚,乘空上下,不知所往。十二日,見山,舵丁驚曰:「此高麗界也。」掉帆而南。又明日,乃進長崎。
  凡商舶至國,例發小舟稽出入,名曰班舶。阮美喻以梵策乞師,其王聞之大喜。已而知船中有湛微者,則大駭。
  初,湛微之在日本也,長崎島有三寺,一曰南京寺,中國北僧居之;一曰福州寺,閩僧居之;一曰日本寺,本國僧居之。南京寺住持名如定,頗通文墨,國人重之。湛微者,拜其位下。湛微所能,不若其師,而狡猾多變,乃之一島名▉裴泉者。其島中無中國人往來,不辨詩字之好醜,湛微得妄自高大。惡札村謠,自署金獅子尊者,流傳至東京。大將軍見之,曰:「此必西洋人之為天主教者,潛入吾國。」急捕之。以其為江西僧,逐之過海。日本不殺大唐僧,有犯法,止於逐,再往則戮及同舟。湛微欲以此舉自結於日本。阮美於是始知為其所賣也,遂載經而返。然日本自寬永享國三十餘年,母后承之,其子復辟,改元義明,承平久矣。其人多好詩書、法帖、名畫、古奇器、二十一史、《十三經》。異日價千金者,捆載既多,不過一二百金。故老不見兵革之事。本國且忘備,豈能渡海為人救援乎?即無西洋之事,亦未必能行也。
  監國五年庚寅正月乙卯朔,監國在舟山。
  三月,翊朝行在,升兵部左侍郎。
  八月,破新昌,拔虎山。
  九月,清師攻舟山,惡翊中梗,金帥自奉化入,田帥由餘姚入,會師大蘭山。帳房三十餘里,游騎四出,以搜伏聽者。翊避之於海。馮京第以病不能行,匿鶴頂山,為其降將所致,害於寧城。
  時周瑞、周崔芝樓船三百餘艘,分屯溫之三盤,以為舟山犄角。亡何,芝、瑞有隙,監國使武陵人吳明中往解之。明中至三盤,構之益甚。瑞遂南依鄭彩,芝亦北依阮進。彩與朱成功爭中左所,彩大敗,泊沙涅,具表請援。芝、進既怨瑞,而張名振亦欲結成功歡,反擊破彩餘兵。
  十月辛巳朔,日有食之。
  監國六年辛卯正月己卯朔,監國在舟山。
  二月乙卯,張名振殺王朝先。當斌卿之破也,阮進收其水師,朝先收其陸兵。軍資甲仗,一不以賦名振,嫌隙遂成。鄭彩之敗,振進因而墮之,朝先又不與會。是時朝先居舟山,名振治兵南田,朝先不虞其見襲也,士卒散遣民舍。名振猝至,朝先手格殺十數人而死。
  台州分守道耿應衡遣奸細入舟山,托於日者,謂監國之祿命宜禳災星。張名振設醮,請監國行香。兵部郎中朱養時上疏爭之,謂如此舉動,使敵人聞之,當曰行朝無一人矣。
  會清師攻行朝,松江張天祿出渫闕,金華馬進寶出海門,而陳錦總督全師以出定海。行朝聞之,張名振、阮進扈監國發舟山,舟泊道頭。
  七月,翊還山中,所留諸將降殺且盡。二十四日,大星墜地,野雉時鳴。為團練兵執於北溪,過奉化,賦絕命詩。入見海道,海道請觀其絕命詩,授筆於翊,書而示之,乃引筆以擲海道而出。北帥將會定海,縶翊以待。翊每日從容束幘,掠鬢修容,謂諸帥曰:「使汝曹見此漢宮威儀也。」
  八月十二日,北帥畢集,陳督訊之。翊坐於地曰:「毋多言。成敗利鈍,天也,汝又何知?」劉帥注矢射之,中肩,田帥中頰,金帥中脅。翊不稍動,如貫植木。絕其吭,始僕。從翊者二人,亦不跪。掠之則跪而向翊。清師見之,皆為泣下,曰:「非獨王公忠,乃其從者亦義士也。」
  王江之母為金帥所得,以招江。江削髮為僧,見金帥於杭,問訊而已。安置省城,母以天年終。江買一妾,其妻日夜勃▉,鄰人俱厭之。江憐妾而黜遣其妻,妻亦攘袂數江,登車而去。聞者薄江所為。一日,江出,鄰人以其妾在不疑,既而不返,始知向者以術脫其妻也。江既得逸,遂與張名振引師入長江,登金山,遙祭孝陵,題詩痛哭。
  是月辛酉,清師試舟海口。南師以三舟突陣,獲樓船一、戰艦十餘,馘十一人而縱之。丙寅,大霧,出師之舟悉抵螺頭門,守陴者方覺。先是,阮進詣海門議和,清師欲誘之。進以數船脫歸,值北帥金礪之舟,進以火球投礪。風轉篷腳,反擊進面,創甚,投水。北師刺取之。安洋將軍劉世勛、都督張名揚統精兵五百、義勇數千,背城力戰,殺傷清師千餘人。九月丙子,城陷。以巴臣興守之。清師士卒相謂曰:「吾兵南下,所不易拔者,江陰、涇縣及舟山而三耳。」
  隆武帝嘗聞江陰、涇縣之以守見屠也,歎曰:「吾家子孫過此二縣,三尺童子亦當哀而敬之。」
  大學士張肯堂蟒衣南面,視其妾周氏、方氏、姜氏、璧姐、子婦沈氏、女孫茂漪皆縊死,然後題詩自縊。禮部尚書吳鍾巒居普陀,聞變,曰:「吾從亡之臣,當死行在。」渡海入城,別肯堂自縊孔廟。吏部侍郎朱永▉被執,貝勒令剃髮污之。永▉曰:「吾發可剃,何待今日?」砍其脅,死。僕負屍出城,流血沾服。僕哭曰:「主生前好潔,今無知耶?」血遂止。兵部尚書李向中居憂城外,清師購得之,向中衰▉翔武,殺之。通政使鄭遵儉、兵科給事中董志寧、兵部郎中朱養時、戶部主事林瑛、江用楫、禮部主事董玄、兵部主事李開國、朱萬年、顧珍、工部主事顧宗堯、中書舍人蘇兆人、安洋將軍劉世勛、左都督張名揚、工部所正戴仲明、錦衣衛指揮王朝相、太監劉朝、定西參謀諸生林世英皆死之。
  監國七年壬辰正月癸酉朔,定西侯張名振、大學士沈宸荃、兵部左侍郎張煌言扈監國至中左所。尋居金門(案:屬泉州同安縣東南)。沈宸荃艤舟南日山,遭風失維,不知所之。
  監國八年癸巳正月戊辰朔,監國在金門。三月,自去監國號。
  明年甲午□月□日,鄭成功奉魯王居金門。初至,禮待甚恭,既益懈。王積不能平。成功銜之。未幾,將王往南澳,成功使人沉之海中。
  至明年乙未十一月,延平王朱成功遣阮進、陳雪之圍舟山,巴臣興叛降。
  又明年丙申,王江復與沈調倫聚眾明山。聲勢寢衰,調倫見獲被害,江亦病創而卒。八月二十六日,清師復取舟山,進、雪之俱赴水死。
  又明年丁酉,清廷以舟山不可守,遷其民過海。迫之,數日之間溺死者無算,遂空其地。
  三餘氏曰:自浙河失守,雖復郡邑,而陸處者惟舟山二年耳,餘則以海島為金湯,舟楫為宮殿而已。海舶苦水,扈從者晨沐不過一盞。艙僅週身,穴而下,仍復蓋之,其與處棺中何異?監國舟名河踞,稍大,而其頂即為朝房,諸臣議事在焉。落日狂濤,君臣相對,亂礁窮島,衣冠聚謀。雖金鼇橘火,零丁飄絮,未罄其形容也。有天下者以此亡國之慘圖諸殿壁,可以得師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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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唐王載略


  ◎唐王載略

  唐王聿钅粵,思文皇帝第四弟也。帝即位福州,乃封聿钅粵為唐王,以主唐祀。汀州之變,大學士蘇觀生守虔,聞敗即撤兵入廣,而虔遂不守。適唐、淮諸王航海至廣州,時粵督丁魁楚、西撫瞿式耜已奉桂王監國於肇慶,觀生故與魁楚有隙,以為由隆武而言則宜及其弟,乃與舊輔何吾騶、布政使顧元鏡、在籍侍郎王應華於隆武元年丙戌十一月癸卯朔,擁立聿钅粵為監國。使主事陳邦彥通好桂王。
  初五日,王遂即位,以廣州都司署為行宮,改明年為紹武元年。自舊輔蘇觀生、何吾騶而外,顧元鏡、王慶華皆為東閣大學士,而軍國事專屬觀生。
  時議者僉曰:「肇慶監國詔書頒發,天下知有新君矣。今復蹈靖江覆轍,速外氛,二百里間立兩帝,自樹內鯁。三百年國紀,人披其葉而我刈其根矣,奚止不利孺子耶?」觀生不聽。
  邦彥至肇慶,桂王見於舟中。太妃垂簾。丁魁楚侍立,言戰與平孰便。邦彥曰:「天潢之序固應屬王,何平之有?以言乎戰,外患方殷,寧可尋蹤譚尚、貽笑千古?不如早正大位,以屬人心。」魁楚然之。是月十八日,桂王遂即尊位。加邦彥兵科給事中,使齎詔至廣。及邦彥至而唐王已即位,遂不敢入,而貽書以報命觀生,且勸其與魁楚並力,勿國中自鬥,貽漁人利也。觀生頗不自安。
  大學士陳子壯移書瞿式耜,請力馘蘇而趣兵東上。乃遣兵科給事彭耀往諭觀生以倫序監國後先、國家仇讎利害。曰:「上神宗嫡胤,奕然靈光。大統已定,誰敢復爭?且閩、虔繼陷,強敵日引兵西下,勢已剝膚。不協心戮力為社稷衛,而同室操戈,此袁譚尚所以早並於曹瞞也。公受國家重恩,乃貪一時之利而不顧大計,天下萬世將以公為何如人耶?」觀生大怒,戮耀於市。耀,粵東人,舊為秦令,有能聲。
  觀生既殺耀,即集兵向肇慶。永歷帝乃命總督林佳鼎、武靖伯李明忠統兵至三水。唐王使督師陳際泰(非江右陳大士)御之。二十九日,戰於城西,唐兵大敗。
  十二月二日,又遇唐兵於海口。時有白旗賊新就東撫,觀生用以拒敵。賊故海寇,狡猾善水戰,詐以數十艘降林,林不為備。唐兵皆大艘,乘東南風發火箭火球以焚西舟。西兵登岸,淖深三尺,人馬俱陷,全軍皆覆。佳鼎中炮死。明忠僅以數十騎免。
  東西方相持,而清帥佟養甲、李成棟自閩入廣,潮、惠皆迎降,即用兩府印文以無警報廣州。觀生泰然。
  當是時,廣州陸寇則有花山砦,水寇則有石、徐、馬、鄭,謂之四姓兵,觀生皆撫之為用。然桀驁不聽節制,白日市中殺人,懸其腸於官府之門,莫敢呵問。七門之外,號令不行。
  十五日,李成棟以十七騎疾趨廣州,門者納之。王方幸學閱射,群臣朝服行禮。俄報清師且至。觀生曰:「此妄言為賊間者,斬之。」既而洶洶,猶以為花山砦人。未幾,紅笠載道。宿衛萬人倉卒未集。王乃變服逾垣,匿王應華家。尋縋城而出,走洛城裡,邏者獲之,安置東察院。成棟使餽之食。王不食,曰:「吾若飲汝一勺水,何以見先帝於地下?」遂自縊。觀生過吏科給事梁{洪金}問計,{洪金}曰:「死耳。」觀生乃大書「大明忠臣義士固當死」九字於壁而縊死。太僕寺卿霍子衡、國子監司業梁朝鍾、行人梁萬爵死之。
  十八日,殺諸王之在廣州者十六人。何吾騶、顧元鏡、王應華皆降。
  時潮州山寨私擁趙王。佟、李遣兵至潮,趙王即自降,剃髮,居光孝寺。會陳子壯致啟事泄,王實不知也。廣州知府陸元璣降,受佟、李指,逼至玄妙觀,勒令投繯。
  三餘氏曰:觀生以修魁楚之釁而構東西之爭,外懼方張,內憂更烈。觀生之罪,其可逃乎?或以觀生受思文特達之知,宜立其弟,比之荀叔,過矣。若唐王之遇難從容,庶幾追配毅宗無愧哉!以視諸王,其得失竟何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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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      



  跋

  右為涵芬樓舊藏稿本,凡五卷,一曰福藩,二曰魯藩,三曰唐藩,四曰桂藩,五曰唐王聿钅粵。卷端題南沙三余氏撰,不詳何如人。首有自序,稱乾隆己未秋七月既望謹志,知書成於清高宗即位之四年,《明史》告成之歲也。其書采摭舊聞,多所折衷,而原始要終,具見本末。每卷之後,又各係論贊,悲壯蒼涼,言外有物。蓋南中遺老之志在存實,藉以寄慨者。惟臨文之際,每遜當王,不但於弘光等朝削號稱藩,即遇胡虜等字亦輒用○相代。清世廟諱,自無論矣。時實為之,復何足議?心知其意而直申之,是固來者之責耳。今為校補缺文,是正稱謂,釐而訂之,合為三卷,以福藩為卷上,正名曰《安宗皇帝紀》;唐藩為卷中,曰《紹宗皇帝紀》;桂藩為卷下,曰《永歷皇帝紀》。而以魯藩及唐王聿钅粵為附錄,綴之卷末,易署《魯監國載略》與《唐王載略》,總顏為《南明野史》。良以名,從主人惟其實,例應爾也。中華民國十八年五月,全稿排校完,爰為附識如此。吳縣王鍾麒汜。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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