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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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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天如玉]八字不合,壓倒再說[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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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22 17:32:24 |只看該作者
六九章

  秦樽與焦清奕結伴從酒樓出來,俱是愁腸百結的模樣。

  皇帝行將大婚,劉緒成了新郎,在齊遜之音信全無的時候。

  秦樽是知道齊遜之與安平的事的,加上多飲了幾杯,免不了要跟焦清奕抱怨:“慶之這是趁人之危啊!沒見過有人做兄弟像他這樣的。”

  “唉,你就少說幾句吧,我那日瞧見了他,他比以前不知道憔悴了多少倍。”

  “哼,我看他是想著快成親了太興奮了吧!”

  實在是礙於在街上,不然秦樽肯定說得更大聲。二人絮絮叨叨地在樓前牽了馬要走,忽然瞧見斜對面的商鋪裡走出一個少年,穿著水青色的衣裳,姿容貌美,只是與中原人相貌有些差異,所以格外引人注意。

  秦樽不禁多看了兩眼,越看越驚奇,皺著眉道:“奇怪,我怎麼覺得在哪兒見過那少年?”

  焦清奕打趣道:“哎喲,原來你有這嗜好啊!”

  “去你的!”秦樽瞪了他一眼,又盯著那已經走遠的少年背影皺起了眉:“總覺得似乎在哪兒見過,可是實在想不起來。”

  “行了,回去吧!”焦清奕翻身上馬,朝他揮了一下手臂:“我還要幫陛下繼續查找子都兄的消息,就此別過吧。”說完一夾馬腹,率先掣馬而去。

  秦樽翻了個白眼,心中沒好氣地嘀咕:都要嫁給別人了,即使找回來也是傷心吧!

  曾經他那麼畏懼的物件,如今成了心裡最同情的存在……

  正想著,一輛馬車在旁邊停了下來,他轉頭看過去,簾子揭開,露出身著官服的林逸。

  “秦將軍,你站在大街上做什麼呢?”

  “原來是林先生啊。”秦樽快步上前,抱了抱拳,又望了一眼焦清奕的背影,歎息道:“在想子都兄的事情。”

  “原來如此……”林逸也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仿佛焦清奕身上承載著的是最後一線希望。

  “老實說,在下認為齊大公子不會出事。”

  “嗯?”秦樽一愣,轉頭盯著他:“先生為何如此肯定?”

  林逸轉頭看他,眼神有些意味深長:“你忘了齊大公子最擅長的是什麼了麼?”

  “呃……”秦樽皺著眉思索:“耍陰險?”

  “不,是隱藏。”林逸頓了頓,若有所思道:“在下猜想,陛下一定也知道這點……”

  以她的心智定力,就算拿這場婚事豪賭一場也不無可能。只要齊遜之還有一口氣在,聽到消息都會拼盡全力地趕來吧……

  ※ ※ ※ ※ ※

  剛剛才過午時,城中還十分熱鬧,街邊門市大開,攤販吆喝不斷。邊疆安定,商業便也繁榮起來,梁國百姓如今真的是安居樂業了。然而跨在馬上的焦清奕臉色卻又回歸了悵然。

  無論在前一刻的相聚中多麼高興,也不過只是一刻的事,一旦過去,就想起還有一個人消失了,也許永遠也找不到了,心情便再也好不起來。好不容易盼來這太平盛世,卻少了人分享,心情自然沉重。

  明日便是初六了,齊遜之仍然沒有消息,看來是無法在大婚之前找到他了。

  越想越沮喪,正心不在焉地朝前走著,忽有一隊士兵快步走了過來,還押著一個人。引來不少百姓指指點點。經過焦清奕身邊時,領頭的認出了他,連忙列隊向他行禮:“見過焦將軍。”

  焦清奕點了一下頭,眼神掃過他們抓的人,見只是個小二裝束的普通男子,不禁有些奇怪。對方更是一接觸到他的眼神便開始大聲疾呼:“冤枉啊大人,冤枉啊……”

  他皺了皺眉,問領頭的士兵:“怎麼回事?”

  “回稟將軍,這小二剛剛拿著一塊權杖去當鋪典當,老闆看出來歷不凡,報了官,屬下正要帶他去衙門問話。”

  “哦?竟有此事?”焦清奕皺了皺眉,奇怪一個小二怎會有權杖這樣的物事,便又問道:“那權杖什麼樣子,拿與本將軍瞧瞧。”

  領頭的士兵謹慎地從袖中取出一塊綢布,展開後,將一塊金燦燦的權杖雙手呈上。

  焦清奕接了過來,剛拿到眼前便驀然瞪大了雙眼,手都抖了起來,從馬上一躍而下,幾步沖到被押解的小二跟前,有些結巴地問道:“你……你從何處得來的這權杖?”

  小二早嚇破膽了,忙不迭地回道:“大人明察,小人真不知這是什麼權杖,這是別人給小人的,不關小人的事,不關小人的事啊……”

  “帶我去見給你權杖的人!”焦清奕不耐地打斷他的話,狠狠地吼了一聲,把在場的士兵和圍觀的百姓都嚇了一跳。

  小二戰戰兢兢地應下,忙不迭地往前引路……

  客棧內,一身水青衣裳的少年咬著唇又委屈又氣憤地看著面前的男子。對方卻仍舊只是好端端地坐在窗邊,寬大的白袍松松的罩在身上,像是旅居深山的仙人。

  “大哥,你答應過要幫我登上王位的!如今卻打算背著我偷偷離開?!”

  “老實說,我對西戎的王室爭鬥沒什麼興趣,雙九那種忍辱負重的人物,以你的心智也鬥不過他。”大約是嫌窗邊風大,男子捂了捂衣領,繼續道:“我叫你與我一起回梁都,其實是為你著想,你自己該清楚,金玨曾經能把你往梁都送,以後為了利益,雙九也很有可能會這麼做。”

  少年張了張嘴,默然不語。

  他的容貌是場災難,他當然明白。正因為如此他才更加想要得到權勢。本以為遇上他這樣智謀深沉的男子能幫到自己,不想結果是自己反被算計了。想到自己為了幫他而裝扮成下等的商人,離鄉背井,甚至還落得逃亡的下場,少年的臉上一陣鐵青。

  “你竟然出爾反爾,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你走的!”說話間他已經走上前來,一把扯住男子的胳膊,掀起他的衣袖,打算將他包紮完好的布條拆去,露出裡面的傷口。

  男子任由他忙著,忽然大聲笑了起來:“你看,你果然是不適合做西戎王的,若是你有那心性,此時就該一劍殺了我,或者再在我身上捅幾刀,只是以這樣的方式來加重我的傷勢,還是太善良了。”

  少年停下手,咬著牙瞪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說不出半句反駁的話。

  恰在此時,身後的房門被砰的一聲撞開,焦清奕跟在小二身後進了門,站在門口掃視了一圈,看到窗邊的男子,怔愕地睜大了眼睛。

  沒一會兒秦樽領著人馬噔噔噔地上了樓來,老遠就在喊:“來了,來了,也不知道什麼事兒,非要我帶著人來!”

  待擠到焦清奕面前,隨便朝內看了一眼,只看到一抹耀眼的水青色,當即認出那恰是之前在商鋪裡見過的少年。

  離得近了也看的清楚些,他皺著眉思忖了一瞬,忽而恍然地指著少年道:“我說怎麼看著那麼眼熟,上次西戎王把子都兄和世子請去時,他就在那兒,不就是金玨的弟弟嘛,怎會來了這裡……”

  話音驀然頓住,他的視線落在窗邊的人身上,眼睛頓時睜得老大……

  ※ ※ ※ ※ ※

  寢宮內燈火通明,宮人們進進出出。

  安平站在梳妝鏡前,由著一名嬤嬤指揮著宮女為她穿上大紅的嫁衣,小腹已經微凸,宮女們不敢多看,只小心翼翼地問道:“陛下,可覺得滿意?”

  “尚可。”

  宮女舒了口氣,旁邊的嬤嬤便趁熱打鐵道:“將那件外裳也拿過來給陛下試試。”

  連忙有宮女捧著厚重的外裳過來,安平擺了擺手:“不用了,反正不過幾個時辰又要穿上,還是免了吧。”

  嬤嬤尷尬地笑了笑:“是。”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安平在梳妝桌前坐下,盯著鏡子裡的人細細的看著。

  大紅的嫁衣描龍繪鳳,鮮豔奪目,她終究還是抬手掀了一下,衣裳便順著肩頭滑了下去,落在地上,只剩下素白的中衣。

  起身回到書案後,提筆寫冊封皇夫的詔令。

  此事本不該由她親自動筆,但崇德陛下大概是希望她能徹底斷絕過去,其他事情都安排的妥妥帖帖,唯有此事,獨獨交給了她自己。

  窗戶未關,春風時不時地吹進來,帶著一絲調皮的意味,仿佛要打破此間的寧和。桌前的燈火輕輕搖擺起來,在她面前的黃絹上將她的影子拉扯變幻出各種形狀。

  安平提筆蘸墨,在黃絹上方停住,半晌才寫下一句“奉天承運”。

  恍惚間似乎有另一個人也在寫著什麼,她抬眼看去,那道雪白的身影坐在營帳中,冰天雪地的天氣,他圍著炭盆,側臉上嘴角微彎,正提著筆在雪白的宣紙上奮筆疾書。

  剪一尺白雪,作一片雲宣。

  執一管玉筆,繪風華朱顏。

  昨夜有君來見,載我一身相思,霜滿頭,踏流年。

  當從今夜月圓,莫叫斯人不歸,胡雁鳴,芳華歇……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仍舊是那忽明忽暗的燭火,真實的還在眼前。

  正事倒沒荒廢,已經寫了一段。她順著下面寫下去,寫到名字時,又頓住,半晌才又落筆,緩緩寫下名字,順從本心。

  圓喜進來伺候,見她已經寫了詔書,料想已經接受了即將到來的大婚,心裡稍定。畢竟這意味著她接下來的生活能漸漸回歸到最初了。

  “明日念詔書的時候提著神。”安平忽然提醒了一句。

  圓喜怔了一下,以為她是怕婚禮出差錯,連忙點頭應下。

  “對了,陛下,西域各國都派人送了賀禮來,您要不要過目?”

  安平起身朝內殿走:“不用了,朕想休息了。”

  “呃……”圓喜小聲道:“西戎也送了東西。”

  安平停下了步子:“拿來看看。”

  圓喜轉身朝外走去,不一會兒又回來了,手中捧著一隻彩繪的漆盒,遞到她跟前,還不忘寒磣了一句:“送這麼小的禮,一看就是上不了檯面的!”

  安平忽然笑了一下,伸手去揭蓋子:“人家戰敗了還肯送東西就不錯了。”

  盒子打開,兩人都愣了一下,原來是一塊玉石,正是安平當初送的那塊。

  “真是傲氣的很,最後連這個也退回來了。”安平掩上盒子,笑了笑:“西戎已送了國土給朕,夠了。”說完逕自朝內殿去了。

  圓喜托著盒子左右看了看,撇撇嘴,不置可否。

  過去的事情終究是過去了,不管怎樣,那個曾經讓他看不順眼的少年侍衛已經徹底消失在視野裡,過個十幾二十年,只會成為腦海裡偶爾閃過的一個殘缺的片段罷了。

  人生總是匆匆的。

  他趕緊朝外走,打算趕回去眯一覺,還有幾個時辰就要忙著大婚,這會兒才更是匆匆呐!

  皇宮外,守門的侍衛正攔著焦清奕好勸歹勸:“焦將軍,這都什麼時辰了,您要入宮求見,除非有權杖或陛下手諭才行啊。”

  焦清奕也知道宮中規矩,可是此時不阻攔就來不及了啊。

  “這樣吧,你放我進去,出了事我來擔著,如何?”

  “唉,將軍您就別為難屬下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明兒是什麼日子,此時正是守門最為嚴格之時啊。”那侍衛指了指黑乎乎的天幕道:“將軍再等等吧,您看還有幾個時辰便要天亮了,屆時屬下再去為您通稟如何?”

  焦清奕急得不行,見他推三阻四,忍無可忍地甩了一下袖子就走:“你自己等著吧!別怪本將軍沒提醒你,到時候自有人找你算帳!”

  侍衛看看身邊的同伴,無辜地摸了摸臉頰:“屬下是按規矩辦事啊。”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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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3-22 17:32:38 |只看該作者
七十章
               
  五更天剛至,皇宮便蘇醒了。

  宮人們挑著燈籠準備著,四處穿梭,忙而不亂。

  安平已經被伺候著起身,兩排宮女奉著服飾頭飾分列在側聽候調遣。另有幾名宮人伺候著她梳洗打扮,描眉畫唇,修飾容顏。

  繡著龍鳳紋樣的鮮豔喜服穿在了裡面,外面罩上厚重的禮服。莊重的纁紅色,領口、袖口和腰帶紋著玄黑龍紋。肩側至臂彎處另有水紅伴黑的絲線織繡鳳紋。玄,黑中揚赤,象徵蒼天;纁,黃裡並赤,以示大地。髮髻高盤頭頂,未戴鳳冠,仍舊佩戴了帝王冠冕。這一身裝束,軟硬皆含,極盡其能地彰顯著大樑第一位女帝的嬌媚與威嚴。

  一直忙到天亮,總算是準備好了。安平只是安靜地坐著,仿佛是個局外人,只是等待著去履行自己的職責。

  圓喜過來稟報說百官已經到列,太上皇和太后娘娘已經到了前殿,太皇太后還要晚一些才到。

  安平聽完後忽然問了一句:“齊大學士可到了?”

  圓喜自然是留著意的,點頭道:“到了。”想想又補充了句:“並無異常。”

  安平擺了一下手,示意她知道了。

  太陽剛升起不久,宮中派來的禦攆便到了太傅府的大門前。

  府內也是忙亂一片,直到此時才算是稍稍回歸平靜。劉緒一身紅衣走了出來,金冠高束,神情卻有些茫然,不見半分喜色。

  好在附近都是官邸,圍觀的人不多,他這模樣倒也未曾引起別人注意。

  劉珂送他到了府門口,只象徵性的叮嚀了幾句,便揮手讓他上車,像是不忍多視一般。

  劉緒朝他拜了拜,轉身上了車攆。

  直到車駕漸行漸遠,劉珂才歎出一口氣來。

  他知道兒子這一生已經沉寂了,背著自責,永遠活在包袱裡。曾經最期待的東西,如今成了枷鎖。

  莊重的禮樂奏響,幾百禁軍開道。京城大街水洩不通,百姓們爭相一睹這百年難得一遇的皇夫冊封大典。

  明黃綢子裝飾的禦攆在黑色潮水般的禁軍護衛下朝前緩緩駛去,眾星拱月一般。隨風輕舞的紗幔時不時的撩起,露出當中端坐著的紅色身影,像是一塊耀眼的寶石。

  人群隨著禦攆朝前湧去,歡快的,好奇的。有人豔羨,有人憧憬,有人只是觀望。

  街頭熙熙攘攘的人群像是湧向宮城的潮水,街尾卻有人止步不前。黑衣冷面,仿佛一塊積年不化的冰雪。跨馬凝望,目光惘然。紗簾後的紅色人影漸行漸遠,化作她心頭的一顆朱砂痣……

  緩緩行進的隊伍在進入宮城範圍後歸於安靜,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直到前方有人高聲呼喝:“劉慶之,你下來!”

  隊伍猛然停下,劉緒揭起紗簾望去,焦清奕從馬車上躍下,怒氣衝衝地瞪著他,隔著老遠也能看出他眼下一片青灰,顯然是沒睡好。

  隊伍領頭的禮官自然認識焦清奕,轉著腦袋在他跟劉緒之間看來看去,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劉緒奇怪道:“怎麼了?”

  焦清奕沒有回話,只稍稍側過身子,秦樽扶著一個人緩緩走下馬車,站定之後朝他望了過來。

  劉緒的視線掃過去,像是被人當頭打了一記悶棍,瞬間雙眼大睜,呆在當場。反應過來後,連忙跌跌撞撞要下車去,幾次差點摔倒……

  ※ ※ ※ ※ ※

  自安平登基以來,這是宮中第二次有這樣盛大的慶典。

  正殿外,紅綢從地上直鋪到殿門前。百官分列在臺階兩側,禮樂在上空盤旋不散。

  安平被左右宮人攙扶著走到臺階高處,身後是左右各八名端莊秀麗的朝廷命婦。陽光落在她眼前垂著的珠玉上,瑩瑩地搖晃出耀眼的碎光。隔著十二旒珠望下去,遠遠的,宮門方向駛來了禦攆。

  她垂下了眼簾。

  禦攆由八匹駿馬拉著,駛過長長的紅綢,隔著三層三疊的臺階,在下方停住,紗簾輕舞,映出裡面端正坐著的紅色人影。

  齊簡迅速地看了一眼,又收回了視線,只盯著鞋面。他身邊的劉珂只覺得萬分尷尬。

  另一邊的佇列裡站著周漣湘,她卻在看著安平。

  齊遜之沒有回來,陛下為何要嫁與他人?她實在想不通。

  林逸站得離禦攆較近,卻沒有多看,只是仔仔細細地掃視了一圈在場的百官,始終沒有發現秦樽和焦清奕的身影,心中微微訝然。

  樂聲驟息。圓喜托著冊封詔書邁下臺階,直到最後一層高處停住,展開黃絹朗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有子美德,承貴彼方。今受詔諭,入宮扶主。琴瑟和鳴,鸞鳳相對。皇天后土,佑我大樑。特封齊……”

  話音驀然頓住,圓喜不可思議地瞪圓了眼睛,額頭浮出了冷汗。

  昨晚安平的話忽然浮上心頭,叫他念詔書時留意著,原來是因為這個!她竟然寫的是齊遜之的名字!!!

  這這這……叫他怎麼念才好?照著念是錯的,不照著念會不會事後被問個抗旨不遵之罪啊?

  他這邊猶豫掙紮著,那邊百官已經發現不對勁了。齊簡看了一眼身旁的劉珂,這下換他尷尬了。

  等在殿中的崇德陛下和東德陛下忽然聽到外面沒有聲音,也有些奇怪,當即就要打發人過來詢問,忽然又聽安平高聲道:“直接念後面吧。”語氣裡有幾不可察的悵惘。

  圓喜抹了抹汗,總算逃過一劫,跳過了名字,繼續念道:“賜一品親王爵,封號清平王,歲俸銀萬兩,祿米萬斛,封地長安洛陽二郡,攜轄京都。欽此——”

  伺候在車攆旁的侍從立即挑起正前方的紗簾,裡面的人早已屈膝跪下,左手按住右手,緩緩叩首到底,手置膝前,頭置手後,稽留多時,行了稽首大禮。

  圓喜複又高呼道:“請清平王入見——”

  挑紗簾的侍從又去側面揭開紗簾,伺候著車中人下來,不知為何,伸出去的手臂竟都有些顫抖。

  安平終於抬眼去看,紅色的衣擺一點一點從車內延伸出來,靴子緩緩地踩到地上,他站在車攆旁,朝她的方向仰望過來。

  大紅的喜服宛若天邊晚霞,他的髮絲簡單地垂在肩後,隨著衣袂在風裡翻飛時,張揚濃烈,像是濃墨在紅綢上潑出的山水。而他本人恰是這世間最為驚采絕豔的一筆。

  天地仿佛在此刻靜止,安平瞬間呼吸一窒,微微張了張嘴,說不出半個字來。

  頎長的身姿像是挺立的勁松,他一手提著衣擺,一手垂在身側,腳步輕緩而沉穩地邁近。目不斜視,蒼白瘦削的臉上,眼光悠遠如同瀚海,嘴邊帶著一抹笑意,淡然沉靜一如當初。

  官員們全部震驚地說不出話來。周漣湘第一次失態到要以袖掩唇,垂頭時,眼裡微微泛濕,嘴角卻帶出了笑容。林逸執了妻子沈青慧的手,輕輕笑了笑,大概是從那人身上懂得了更當珍惜眼前的道理……

  齊簡被左右的周賢達和劉珂架著才不至於暈倒。而那人真的就那樣出現了,猝不及防的,卻又堅定不容忽視地走入了他們的視野,讓所有人都以為是個夢。

  直到擦身而過時,看到他朝自己遞來一記歉意的目光,齊簡才總算確定自己沒有看錯,頓時眼裡又開始濕潤,嘴角卻忍不住上揚著,又想哭又想笑,只好再次垂下頭去盯著腳面,免得失儀。

  禮樂又開始響起,安平揮開身邊的宮人,提著衣擺一步一步往下走。彼此之間曾隔著一座奈何橋,如今距離正在一步步縮短。

  終於快要接近,她停下了腳步,只怕面前是個夢,一旦驚醒,便要回歸現實。

  幾步之下的臺階,他緩緩走近,被風揚起的碎發下,額角處露出一小塊方形的白疤。到面前停下,他伸出手來,手腕上幾道結了疤的傷痕也趁勢露了出來。

  直到此時安平方知此間不是夢境,夢境裡的他當完好如初,而不是傷痕累累。

  而他只是微微一笑,低聲道:“陛下,我回來了……”

  四肢百骸都因這一句而鮮活了過來,安平心潮湧動,臉上甚至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迎接他,最終只是笑著點了點頭,眼裡微微閃著晶瑩,將手遞進他的掌心。

  她甚至完全不想問他為何會出現。手被他握著,滿是溫熱的觸感,此時的他是真實的,即使一身傷痕,但終究是好端端地站在了她的身邊。

  他也不詢問為何她會突然嫁與他人。過去的戰爭和殺伐仿若一夢,生死都是那般難以逆轉的大事,而他們即使此時站在這天下的頂端,也只是芸芸眾生中一雙相愛的男女,會為生離死別心如刀絞,亦會為劫後重逢慶倖珍惜。

  安平心中內疚,又反手握緊了他的手。

  原諒我先回京城,原諒我紅妝待嫁,原諒我用這樣的方式逼著你自己艱難地出現……

  她是帝王,顧全皇室顏面,維護自身威嚴。可她也是蕭安平,從不任人左右,一切都默默鋪陳計畫,將所有掩于平和之下。如今放手一搏,與天豪賭,只賭他會拼盡全力地趕回來。

  原本已快要認輸地叫停這場大典,卻終究還是贏了。

  他又回到了她身邊。

  長久以來,所有情緒都必須壓在平靜的外表下,已成習慣,難以更改。之前滿心傷痛,她都不曾流過點滴淚水,甚至如今眼中也只是微微的濕意,淚滴尚未凝成,已融化在笑容裡。

  腳下的臺階是多年以前年紀尚幼時便一同走過的,今後也將一起走下去。拋卻喜怒哀樂,這只是一種固執,任此後紅塵阡陌,韶華蹉跎。

  古老的周禮樂章錚錚流淌,二人相攜著朝上走去,巍峨的宮殿前,高不可及的臺階上,留下兩道並肩的紅色背影,衣擺曳地,絕唱天下。

  無論心裡多麼翻滾洶湧,皇帝陛下的臉上除去微笑,仍是一片平靜。鐘聲嫋嫋中氣勢凜然,威嚴莊重,端不可侵。身側之人與她並肩共行,偶爾彼此對視一眼,緊握的手再也沒有鬆開過。

  百官恭然下拜,梁國皇帝的大婚至此才算正式開始。

  此後江山大好,一生榮光,與子共用……

  宮城外,焦清奕在秦樽的怒吼中扒了他的外衫披在劉緒身上,順勢拍著他的肩道:“為安慰你,我決定去請你喝酒。”

  劉緒聽著宮內響起的悠揚禮樂,忽然颯然地笑出聲來,胸口鬱結已久的沉悶都在這陣笑聲中化為了暢快:“好!去喝酒,今日當大肆慶賀一番才是!”

  幾人轉身欲走,忽然看見不遠處有人端坐馬上看著這邊,目光直直地落在劉緒身上,眼神帶著幾許愕然,又帶著幾許憐惜,更多的卻是一種釋然。

  劉緒微微一愣,繼而又笑了出來,如陰雲裡沖出的一縷陽光:“郡主若不棄,不妨一起去吧。”

  ……

  大禮終成,紅燭高燃,回歸平靜的殿內,床前依偎著兩道身影。

  在沒有見面之前,彼此都有千言萬語想說,真的到了這刻,卻又化作默默無言。

  直到齊遜之忍不住輕笑出聲,才打破了這沉凝的氣氛。

  “陛下是故意在詔書上寫了微臣的名字麼?不曾想陛下對微臣用情至深已到如斯地步,真是死了也值了。”

  安平幾乎下意識地就想回敬回去,可是聽到那個“死”字,最終只是誠實地點了點頭,轉頭凝視著他的雙眼,輕聲道:“若無此變故,朕對你大概還是與子偕老的一個承諾,而如今歷經別離,方知你我已是死生契闊。”

  齊遜之怔怔地看著她,眸光浮動,最終化為一縷笑意,展臂緊緊地擁住了她,隨之細碎的吻便落了下來。

  濃重的相思匯成火熱的深情,直到彼此氣喘吁吁,安平笑著推開他,執著他的手撫上腹間。

  那雙動人的眸子又浮現出了層層驚訝,繼而是滔天的歡喜……

  最美的歌謠無外乎死生契闊,與子成說;最美的承諾不過為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如今它在煙火耀光的帝宮上方悠悠鳴唱,仿佛已持續了千百年之久。

  許你一世情深,慰我幾生守望。

  驀然回首,青梅已成熟蒂,滄海化為桑田。那人卻一直都在,也許會偶爾沉寂,卻從不曾遠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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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九番外

  十四歲之前,我的日子都過得十分舒心。

  我的母親是漢人,準確的說是我父王的俘虜,但這並不影響父王對她的喜愛,加上我乖巧懂事,他對我們母子一向寵愛有加。

  我自幼習文學武都極有天賦,父王曾于眾人跟前直言不諱地說過我最像他,必然能成大器。然而長在蜜罐裡的我不知人心險惡,以致于後來父王去世,大哥金玨將母親活活砍死,我才知曉過往不過是繁華一夢。

  我被父王的心腹余冀護送著逃往梁國,九死一生。

  到達那日,恰是九九重陽節,幼時常聽母親提起,如今她已不在我身邊了。

  為拋卻過往,我徹底丟了西戎名字,化名雙九,藏身市井。

  護送我來梁國的余冀武功十分了得,他將我帶到梁都,一直試圖尋機求得梁室幫助。如今西戎國內為爭奪王位,幾個兄弟已經亂成一團,正是好時機。

  奈何梁宮高遠,無門無路,根本無法得見梁帝。我們又不放心將此事假手他人,萬一被金玨發現行蹤,必然會惹來追兵。

  就在此時,我們偶然結識了趙王蕭竛。

  在他的安排下,我與余冀都進入了軍營,兩年後分別被選入了禁衛軍。

  雖然是兩年時光,我卻感覺過了很久。中間多少磨礪,多少艱辛已不想多言,如今說起,只是一語帶過的事情而已。

  安平殿下的名號,我早有耳聞,她在京中的風流名聲已不是一日兩日了。

  那日趙王府的春日宴,她興致所至,忽然前去。那時我剛進入禁軍不久,怎麼可能有資格去護衛她?趙王府的管家給我送了信,我便順勢也混入了趙王府,借機接近她,果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之後趙王動用人脈將我安排入宮中禁軍營,又特地策劃行刺她,我趁勢現身,終於順利留在她身邊。

  彼時金玨已經順利登上王位,他的心狠手辣果然奏效了。

  趙王早已與我約定好,假意與金玨合作,換得他信任,待他日我奪回王位,必傾全國兵力為其登上皇位開道。彼此白紙黑字,畫押生效。於是他很快便將崇德陛下夫婦身在青海的消息透露了給金玨。

  後者自然大喜,很快便揮兵而去,希望擒住二位陛下來要脅身為監國的安平。奈何詭計被其識破,兵力大損……

  計畫雖然遭了破壞,對金玨的慘敗我卻大感爽快。同時相對的,我對安平也越發欣賞,這個女子實乃人中龍鳳,若能與我比肩,共治天下……

  我曾這般認真的想過,很多次。

  一直以來,我都以為是自己的容貌讓自己這般順利的留在了她的身邊。

  在齊府被蜀王刺傷時,還以為她那焦急的神情是真的對我有意的。甚至是她送我玉石時,我都還懷著這樣旖旎的心思。可惜,在戰場上她直接拆穿我時,我才知曉她一直都在懷疑我,之前的一切不過是在做戲。

  怪只怪我意志不夠堅定,她一顰一笑,灑脫自然,無心一眼,便換我一世淪陷。

  金玨向安平求親誰都能看出是緩兵之計,我自然要破壞他的好事。與西戎聯姻不錯,但只能是跟我。我甚至都計畫好,一旦生米煮成熟飯,便主動向安平坦誠身份。之後與她聯手,共踏山河,什麼趙王金玨,統統都滾一邊去!

  然而那晚,她支走了我,偏偏招來了齊遜之。

  直到此時,我才注意到此人,很明顯,他早已注意到了我。

  很多年後我還總忍不住想,當時的我還是太年輕了,論心機智謀,都無法於自小便在宮中摸爬滾打的安平陛下和齊遜之相比。他們都是經歷過無數陰謀詭計的人,而我的人生裡,敵人除了金玨,似乎只剩我自己。

  我開始試探齊遜之,試圖讓他在安平面前露出狐狸尾巴。但他委實奸詐,竟然寧願受傷也隱藏著實力。

  後來連余冀也被驚動了,有一晚他來找我,對我冷嘲熱諷。我自然明白他是希望我早些清醒,可是我卻對他搬出了身份威嚇。

  大約是不願承認自己做法的不成熟,我當時的確是因為安平而嫉妒齊遜之了……

  這嫉妒到了邊關戰場,才變得尤為清晰。

  無數次看見安平從他的帳內進出,無數次看見二人共桌同食,也無數次聽見他們之間的甜言蜜語……

  不願承認,但安平的確在乎的是他。懷裡的玉石成了恥辱的標誌,我終究是可有可無之人。

  在戰場被安平揭穿的一刻,我心如死灰,滿心惶恐。不是因為暴露了身份,而是因為猜到了身在京城的余冀會有何等結局,更是因為我即將站到安平的對立面,從此再也無法行走在她身側……

  之前蒼天負我良多,如今連心裡最後一絲希望也被掐滅。於是在齊遜之追著我到塔什城時,我下定了決心,要讓他也嘗嘗這樣的滋味。

  安平這樣的女子我若得不到,其他人也別想得到!

  我故意趁著大風雪的時候突襲,並未帶多少人馬,因為我知道齊遜之之前受的傷還沒好,此時能指揮應對的唯有劉緒。我故意抓住了他往魔鬼城拖,齊遜之果然追了過來,還真是兄弟情深呢。

  這樣再好不過,我與烏圖二對一,還怕拿不下他?

  齊遜之果然氣力不支,這樣的大雪天氣,唯有我們適應嚴寒的西戎人能行動自如,他一個坐了那麼多年輪椅的人,武藝再好,體力也是跟不上的。

  最終在被我挾持住時,他竟然還要留話給安平:“告訴她……像以前一樣,先走吧。”

  我冷笑,毫不遲疑地拖著他進了城。

  他本以為我是要當場殺了他的,但是他錯了。余冀的命,雅雲的命,我都記在了他身上,他只是一死,怎能洩我心頭之恨?

  我在他身上留了大大小小無數傷痕,甚至還劃傷了他的額角,仿佛是對囚犯刺字,那是一種侮辱。

  那日我舉著劍威脅地指著他的雙膝,冷笑:“你之前不是一直裝瘸麼?不如孤王成全了你。”

  本以為他會害怕,誰知他聞言竟也笑了,似乎十分得意:“擔心我逃跑便直說,何必用這拙劣的藉口?再說了,安平就是因為我這腿疾才一直對我念念不忘,你這般做,倒真是成全了我了。”

  我恨得咬牙切齒。他以為自己很了不起麼?就算雙腿健全,也休想逃離!

  最終手裡的劍刺在了他的胸膛,看著他渾身上下血跡斑斑,我才滿意離去:“就算留著你的腿,你也別指望逃走,別太高看自己了!”

  在快過祁連山之前,我故意每日讓人去他面前稟報安平尋找他的消息,就是要讓他體會那種心急如焚又無法離開的痛苦。在聽到安平為他發兵十五萬搗毀魔鬼城時,我忍不住一劍刺在了他的左胸口,堪堪幾寸,差點觸到心臟。

  他慘白著臉什麼也沒說,只冷笑了一聲便暈了過去。

  我最恨他這模樣,任何時候都淡然篤定,他憑什麼?!

  但這次,我知道他已經快撐不下去了。

  我本想著折磨他到死方才會甘休,但後來想到西戎的前程,又決定留著他去跟安平談條件,但我萬萬沒想到他會那般狡猾,竟早就勾搭上了我同父異母的弟弟金瑋。在他奄奄一息之時,救了他離開的人恰恰就是我的這位弟弟。

  金瑋長相貌美,不知被多少西域王族之女惦念過,甚至曾經金玨還想把他送去給安平。如今為了西戎的未來,我也動了拿他來與西域某國聯姻的念頭,但還沒提出來,他便已經帶著齊遜之叛逃了。

  金瑋的母親生前是西戎貴族,十分有地位,他本人雖然懦弱,手下權勢倒也不小。加上我剛剛為王,根基未穩,他這一走,我甚至是在好幾個時辰之後才得到了消息。

  我震怒非常,一面穩定內局,一面決定親赴梁都求和,順便追捕齊遜之。

  大概是齊遜之太精於隱藏,我竟然一路到達梁都也未曾找到他們一行人的蹤跡。

  梁國與西戎這場大戰後,所有梁國百姓都對西戎仇視萬分,甚至連驛館也不予接待。我跟一個手下坐在茶攤前晾了許久,才決定找間客棧住下,之後再去找門路遞國書。

  茶攤裡有人在說奇聞異事,我聽到了自己的故事。故事裡安平與我成了生離死別的一對,甚至她發兵十五萬搗毀魔鬼城也是為了我……

  我忍不住想,若這故事是真的就好了。

  可惜最終的結局是,她連見我一面的機會也不肯給。我幾乎花費了所有盤纏才遞送上去的國書,她只是一句送回齊遜之,否則免談,便徹底斷絕了過往。

  多說無益,我提筆給她留了封信,終於還是一事無成地回了西戎,徹底地退出祁連山外,忍受寒涼寂寞……

  但是我在信中很明確地也斷了她的念想,我說:“齊氏已歿,罷念。”

  罷念,是對她說,亦是對我。

  可我沒想到會那麼快就傳來她大婚的消息,她不是對齊遜之念念不忘的麼?為何我剛說了他已死,她就緊跟著嫁人了?

  我派人打聽了,她要嫁的是劉緒。

  我只覺得好笑,真是不要臉,齊遜之救了他,他倒反過來要娶了他心愛的人。若是齊遜之有命回梁都,不知該作何所想?

  想到這裡,我的心情竟然變得很好,甚至不打算追究齊遜之逃走之事了,想到那三人最後見面的場景,簡直有種毀滅一切的快感。然後我找出那塊玉石,命人送給安平做賀禮。

  我的身邊不要留下任何有關她的東西,那樣我就能真的忘記她了……

  祁連山外的風雪寒徹心扉,灰暗的天空似乎從未明亮過。這塊貧瘠的大地,我要試圖養活我的國民,試圖壯大我的軍隊,然後等待下一次崢嶸戰場的相見。

  我裹著厚厚的大氅,踩著積雪從山腳下經過。一腳一腳走得很緩慢,身子儘量挺得筆直,耳聽四路,眼觀八方,一如我當初在梁宮中保護那人時的模樣。

  此後千年萬年,滄海桑田,我也永遠是這般的姿態,無論她還記不記得,無論我是否已經忘記了她……

  ——全文完——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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