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z1491625z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靡寶 歌盡桃花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0Rank: 10Rank: 10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1
發表於 2011-2-23 17:26:11 |只看該作者
歌盡桃花 第二卷 大漠篇 第23章 風雲悄起的夏末

蕭暄一番添油加醋的連哄帶嚇,簡直將西遙城以南描述成了地雷區,以北則有食人部落出沒。整個地區猶如硝煙彌漫的中東地區,稍不留神就會遇上恐怖份子襲擊。

我還不以為意,結果不到三天,一件事證實了蕭暄並不是在打誑語。

聽雲香說,是有奸細潛伏進燕軍營裡,要給糧食下毒。幸而被及時抓住,沒有釀成惡果。

雲香說書的水平在我沒留意間竟然像戰時物價一樣直直往上升去:“聽說那時正是日出前一刻,駐守的士兵正是最累的時候。大地墨汁一樣黑,火把的光都要被這黑暗吞沒。只見一個黑影搖身竄過牆角,竟然無人發覺。那奸細得了優勢,腳下不停飛一般往糧倉奔去,瞬間躍上房頂,掀開瓦,舉手就要將手裡的毒粉灑下去。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銀光一閃,一支雪翎嗖地一聲破空而來,正中心窩,將那賊人射下房頂。士兵驚醒,只見燕王殿下步履沉穩,淡定從容地走了過來,手裡一只射雕大弓……”

“停!”我叫。

眾人疑惑地望向我。

我說:“連雞都還在睡覺的時候,蕭暄跑去那鬼地方做什麼?”

雲香抓抓頭發,猜測:“也許王爺是去巡視的?”

“巡視?”我惡劣地笑,“沒准是去扮周扒皮的!”

小覺明勤學好問:“周扒皮是什麼?”

我同小朋友們說故事:“從前有個壞地主,老是虐待長工,要他們每天公雞一叫就得起來干活。而他為了讓長工多干點活,每天都跑到雞籠裡學公雞叫。”

覺明摸了摸他頭發尚短的腦袋,說:“難道王爺是去學雞叫好讓士兵早起鍛煉嗎?”

我捧腹大笑:“有可能!極有可能!”

聰慧機靈的品蘭小姑娘卻提出置疑:“他是王爺,他說什麼,士兵就得做什麼。他才不用那麼委婉地叫人干活呢!”

我幾乎笑倒在地上:“小妹妹年紀小見識少。每個人都有他不可告人的一面,很多人都有一點不可共語的嗜好……”

“那你說我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嗜好啊?”

“月黑風高,夜奔不歸,想象空間如同這草原一樣廣袤無垠。”

“更具體點?”

“蹲牆角劃圈圈也是一種行為藝術……”

我忽覺不對,扭過頭去。只見英俊偉大的燕王殿下蕭暄同志正玉樹臨風地斜靠在院門上沖著我邪魅地笑。笑得我一身雞皮疙瘩下雨似地落下來。

“二哥,”我強笑,“貴人踏賤地,有何指教啊?”

蕭暄笑得更加和藹可親:“指教不敢,只是請妹妹隨哥哥走一躺。”

一個人無緣無故同你攀親結好,大多非奸即盜。我背後涼風嗖嗖,道:“我要出恭。”

蕭暄拉起我:“先憋一憋。”

蕭暄帶我去了兵營。

我來西遙城快一個月了,這還是第一次進燕軍兵營。只因軍營二字,幾乎等同於“女人與敵人不得入內”這條標語。我迎合形勢遵守婦道,女人遠兵器,亦從不去打探政事。

早就聽說蕭暄治軍嚴格,戰時軍隊裡絕對不准女人進入。現在只是暗中備戰期間,我入軍營尚算合理。這一路走來,我雖然沒見過其他兵營,但是私覺得,蕭暄治的軍,到底不同。

地整路寬、營房整齊不說,就連炊事營裡砍來做柴火的木頭都長短一致,碼放得整整齊齊。蕭暄帶我一路過來,並不避人耳目,可是來往士兵各司其職,沒有一個斜眼看我一下。

這是怎麼調教出來的……?

鼻子猛地撞上蕭暄的後背,一個踉蹌,差點跌倒。蕭暄眼明手快抓住我,數落道:“眼睛長在前面都不看路!”

我反口道:“難道還有眼睛長在後面的嗎?”

旁邊一個軍士沒忍住,撲地笑了出來。蕭暄兩只眼睛就像兩道激光一樣射過去,那個小伙子一個激靈,嚇白了臉。

我拉拉蕭暄的袖子:“何必呢?自己不鬧笑話,別人自然也看不了笑話。”

蕭暄的眉毛豎了起來:“是我鬧的笑話嗎?”

孫醫生及時地從一個麻白色的大帳篷裡鑽出來,阻止了這場破壞蕭暄政治領導人形象的爭執。

“王爺,敏姑娘!你們可來了!”孫醫生很激動。

我看孫先生穿著素潔的白衣,帶著白手套,那都是我給他弄的工作裝。不由問:“孫先生,誰病了?”

孫先生道:“進來說。”

我正要過去,蕭暄一把拉住我:“裡面有病人,就在外面說好了。”

我啼笑皆非:“我是醫生,不見病人那怎麼治病?一張嘴巴能說得清楚嗎?”

“那病是要過身的。”

“醫生不就是天天和病打交道嗎?”

干脆地甩開蕭暄的手,不去理他,同孫先生鑽進了帳篷裡。蕭暄無奈,也只好跟了進來。

大帳篷估計有一個籃球場那麼大,裡面隔了幾間,每間裡躺著七、八個士兵。個個臉色通紅,大汗淋漓,有的昏睡,有的捂著肚子在淺淺呻吟。幾個大夫在席間忙碌地照料著他們。

“這是……”我驚愕,“不是說投毒一事並沒有得逞嗎?”

蕭暄說:“糧倉的潛入者是抓住了,其他地方卻有疏忽。這些士兵都是早上喝了水才發的病。”

我過去給一個士兵把脈,邊問:“還有陸續發作的嗎?”

孫先生說:“目前沒有了。最初有人發病時還沒未到早飯時間,發現的及時,水和飯菜全都倒了。現在有幾個大夫在徹查根源。”

我仔細檢查一番,想了想,同孫先生說:“病人舌苔呈桔紅色,不知道先生注意到了沒有。”

孫先生點頭:“一早注意到了。這讓我想到了秦國一種花,叫夕顏。此花顏色桔紅,生長在地熱之處,毒火甚烈,中毒者舌苔呈桔紅色,腹痛痙攣,高燒脫力而死。”

“先生說得對。”我又說,“只是夕顏毒性非常烈,一旦中毒立即發作,極其痛苦。我看這些士兵雖然病發,但是程度並不是很嚴重。按照我的推測,投毒人一定是添加了其他抑制夕顏毒性的藥物,想讓毒遲緩一些發作。只是劑量沒有控制好,讓毒提前發作了。”

孫先生說:“能抑制夕顏毒性的藥物少說都有十幾種。我同其他大夫試了許多,都沒有湊全,所以請敏姑娘一起來幫忙。”

孫先生將我引見給幾位大夫,彼此簡單招呼後,開始研究病情。蕭暄看了我一會兒,轉身同下屬交談而去。

老大夫們頭發胡子都白完了,還堅持在軍營裡發揮余熱為社會和諧做貢獻。遇到科研問題,各執己見,吵得滿臉通紅胡子爆炸。

我一個小姑娘,只得無奈旁觀。忽然看到一個小兵端著一個痰盂往外走,急忙叫住他:“裡面是排洩物?”

“是。”小兵說,“髒得很,我這就去倒了。”

“等等。”我走過去,身子俯了下去。

“敏姑娘!”孫先生誇張大叫。蕭暄不知道怎麼一閃而至,伸手就一把抓住我。

我已經抬起頭來,沖他一笑:“我只是聞聞。”

蕭暄一臉醬色,訓斥:“聞這做什麼?”

我很嚴肅正經地說:“有一股青松子的味道。”

蕭暄把我狠狠拽了過來:“虧你做得出來。”

孫先生被嚇得不輕,抖著花白胡子感歎道:“敏姑娘,你可真是……真是……”

我豎起耳朵等他一通贊美,結果他竟然找不到詞了,只好說:“真想不到是青松子啊。”

我遺憾干笑:“青松子產在北地,十分稀有,遼國不是就有千金買青松的故事?”

有個老大夫在旁點頭:“遼國貴族歷來用青松子制香,以來驅蟲。”

我撓撓耳朵:“好像矛頭都指向北邊呢。”

孫先生看向蕭暄:“王爺,你怎麼看?”

“北邊三王倒了也有一年了,若說時機,是該到了。不過那人,會用這麼拙劣的法子嗎?”蕭暄露出寒光閃閃的牙齒笑,“或是,這本就是一個信號。”

“挑釁?”我猜測,“故意沒把青松子的分量下夠。為的就是警告你,他們要打敗燕軍,易如反掌?”

蕭暄臉上烏雲籠罩,電閃雷鳴。我吐著舌頭縮了縮脖子。

男人的尊嚴受到了挑釁,政權受到置疑,還有什麼比這更嚴重的?

蕭暄轉身要走,叫上我:“跟我回去吧。”

我搖頭:“我留下來幫孫先生一把。”

蕭暄皺著眉頭:“這裡環境……”

我搶白:“我不能光吃飯不做事。”

蕭暄皮笑肉不笑:“我都被你感動了。”

孫先生出面道:“王爺放心,我會照顧好敏姑娘的。”說得我好像才是病人。

蕭暄這才勉強同意,叮嚀我幾句,終於離去了。

其實留在這裡要做的事也不多。髒活累活都有其他小兵做了,我和孫醫生開了藥方,給病人扎針止痛,並不勞累。

一屋子人,只有我是一個女的。大夫還好,士兵們可不是文雅君子。本來接近沸點的怒火被病痛一加溫,猛地爆炸。稍微好點肚子不痛的,破口大罵遼狗和趙黨,把人家上下十八代女性親屬都問候了一個遍。

我終於聽不下去了:“有完沒完?罵女人算什麼男人?”

那正罵得性起的大漢一愣。我照料他們多日,個個對我還是很尊敬的,如今我一盆冷水潑上去,他雖然不高興,倒不至於頂我的嘴,只說:“敏姑娘,你心腸好,是不知道的。那些人啊,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全不放在眼裡。阮家村一共三十二家兩百多口人,就是因為打兵器賣給我們,就被趙老賊尋了一個理由滿村抄斬了。你若不信,可以去問阮星小哥,他是唯一一個活下來的。”

我怔怔。

阮星少年能干,靦腆少語,和我很少碰面,我同他不熟。沒想到他沉默的背後還背負這這麼沉重的血債。

那大漢又壓低了聲音說:“遠的不說。咱們李將軍,姑娘一定認識的。他的妹妹入宮為妃,被趙皇後給害死了。趙黨還又特意把他的女兒也招進宮去做宮女,又給害死了。這才逼得他投靠了咱們燕王。”

我驚歎:“真慘。”

“不止!不止!”這位大哥又說,“孫先生你最清楚吧。別看他平時總是笑容滿面的,他的兒子可是被周丞相的兒子活活用鞭子抽死的。”

我背上出了一層涼汗:“這位大哥。”

大漢笑:“姑娘客氣,叫我老馬即可。”

我叫:“馬大哥,這軍營裡還有誰是沒有故事的?”

馬大哥說:“沒有故事的當然也多。很多士兵是西遙城原來的守兵,王爺封了燕王,才歸的燕軍。不過王爺治軍嚴謹,賞罰公明,德高望重,大伙可是真心追隨他。”

我抬頭望帳篷頂,腦海裡蕭暄那張嬉皮笑臉老不正經的面孔怎麼都不可能和德高望重幾個字劃上等號。

雖然夕顏花毒烈,但因為發現得及時,這批中毒的士兵都化險為夷。小伙子們本來身體健壯,修養了七、八天,個個生龍活虎,精神抖擻。

蕭暄將這事隱瞞下來,外人並不知道有士兵中毒一事。不知道他同士兵們說了什麼,那些士兵也也對報仇一事三緘其口。

我圓滿地結束了工作,蕭暄派人送來了一匣珠寶和兩箱子珍貴藥材,說是謝禮。他這麼講禮貌,我自然興高采烈地收下,然後去回謝他。

人到了燕王府,門衛將我一攔,鐵面無私道:“對不起,敏姑娘,王爺有要客,今天誰都不見。”

我掏出蕭暄給我的珍珠,賞了那門衛一顆。門衛立刻笑:“雖然見不了,不過小的可以告訴你,是京城裡來的客人。再詳細的,小的也不知道了。”

“行。”我說,“那我回去了,回頭你告訴你家王爺,就說我謝謝他的東西。”

京城裡來的客人,還這麼神秘,莫非京城裡出了什麼大事?

我若有所思地回了自家院子,看到雲香正帶著覺明和品蘭在揉面做東西。

雲香解釋:“今天可是咱們的千秋節。”

“千秋節是什麼日子?”

“是舉家團圓吃酥桃餅的日子啊”品蘭搶答。

我明白過來,就像中秋一樣嘛。

興致一來,我帶著孩子們在院子裡做月餅,並將其偽造成自創的酥桃餅。

覺明自然在向品蘭獻殷情。我最初還以為這孩子乖巧老實,這些日子實地觀察,發現這小家伙蔫壞,外表淳樸天真,內裡心機深沉得很。這表裡不一的品性,倒和蕭暄很是相像。

他們倆模樣相似,德行類似,即便不是父子,也是親戚,總之脫不了八稈子內的干系。

第一批月餅烤好出爐,色澤金黃,晶瑩可愛,有香飄百裡,引人垂涎欲滴。

我得意洋洋地自誇:“我也算是上得廳堂,入得廚房的新時代十佳好女人了。”

“哪十佳呢?”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我驚訝地轉過頭去,正見大半月不見的宋子敬笑意盈盈地站在院門口,一身素淨的淺黃儒衫,襯得他更是眉目如畫,俊秀非凡。

我喜出望外,忙迎上去:“先生可回來了!秋水都望穿了。”

宋子敬略微黑瘦了一些,鬢角帶著風塵,可見之前的日子操勞辛苦。

他溫和微笑:“走得匆忙,沒有來得及告訴你一聲,很過意不去。你們都過得好嗎?”

他問的是“你們”,所以雲香通紅著臉小跑進屋裡去了。我樂:“好得不得了,只羨鴛鴦不羨仙。”

宋子敬笑:“到底是山高皇帝遠的好。”

我招呼他進來坐:“來來,一起過來嘗嘗我們新做的月餅。”

雲香靦腆地端著茶出來。

我問宋子敬:“先生這此去,可有遇到什麼有趣的事?”

宋子敬說:“家務事不足為外人道。不過一件國家大事,想必已經人盡皆知了。”

我一時還以為是士兵中毒事件,大驚:“難道消息走漏了?”

“走漏?”宋子敬迷惑,“這事可是皇榜布告天下的啊。”

我糊塗了:“到底是什麼事啊?”

“二皇子被封為太子了。”

我很遲鈍地沒反應過來,反而是雲香先叫了起來:“什麼?”

宋子敬點頭肯定:“封立大典都已經舉行完畢。”

我同雲香面面相覷。

“老二?蕭櫟?太子?”

原來太子已經死了,再立一個很正常,可是誰去立,那可大有講究了。

宋子敬說:“還聽說皇上的病又重了,出宮去溫泉療養,留皇後在宮裡坐鎮。”

我譏笑:“坐鎮?她是吼天獅子嗎?她能鎮什麼?”

宋子敬亦笑:“邪不壓正。”

我同他說:“這事這麼大,王爺卻還沒告訴我呢。”

別說告訴我,我一連好多天都見不到蕭暄。收了我好處的那個門衛突然換了,新來的人鐵面無私忠肝義膽,視我如塵土。我想一定是蕭暄交代了什麼?

正要打道回府,忽見多日不見的慧空老和尚從門裡出來。

我驚喜地同他打招呼:“大師,多日不見,最近在哪裡發財啊?”

老和尚笑答:“正從尤倫城化緣傳教回來。”

我驚:“那不是附近的遼城?大師好有勇氣,跑去異教徒那裡傳教,就不怕被抓起來分屍八塊?”

大師道:“佛法無邊,普度眾生。”

“人家可不是佛祖座下弟子。別人的上帝能保佑得了我們?”

大師很有信心:“我祖是博愛慈悲的。”

我問:“佛祖如此神通廣大,那可知道燕王現在何處?”

老和尚瞇著的眼睛裡閃精光:“王爺自當在他該在的地方。”

我掃興,又問:“你知道咱們有了新太子了嗎?”

老和尚點頭:“二皇子蕭櫟,他母親李賢妃是趙皇後的遠房表妹。”

“原來是親戚。”

老和尚笑:“你會發現親人的力量是最強大的。”

我啼笑皆非。可不是嗎?謝家人可給我上了詳細生動的一課呢。不知道現在的謝昭珂日子過得怎麼樣?有沒有很想念我呢。

我同老和尚結伴慢慢走在熱鬧的大街上,沿途都是進城趕場的商販,賣些廉價珠花糖果等小玩意,姑娘和孩子們圍在一個個攤位前,人人都有一張無憂無慮的笑臉。

老和尚忽然問我:“覺明那孩子最近怎麼樣?”

“挺好的。”我說,“私塾的先生說他勤學上進,聰明乖巧。他認識了很多新朋友,過得很快樂。”

老和尚側頭望天:“快樂就好。這孩子也該快樂一下了……你是來找王爺的吧?”

我說:“我有好幾天沒有見到蕭暄了。”

“新太子受封,朝中有一番人事變動,許多方面要重新布局,他很忙。”

“我知道。”我說,“政治上的事我不懂。我都不知道我找他做什麼。只是,就是想見見他,問問他還好不好。”

老和尚譏笑:“他有什麼不好的?天高皇帝遠,身邊全是武林高手保護他。”

“可是,”我爭辯,“這樣所謂的逍遙王爺,老老實實地做著,不過十年,就保不了命。他是不得已。”

老和尚扭頭看我:“你倒不是我想象中的那麼笨。”

我氣得冷笑:“你也不如我頭次見面那麼德高望重。”

“小姑娘。”老和尚不氣反笑,“你雖聰明,可是閱歷太淺,心腸又軟,最是容易受騙上當了。”

我不服氣:“心腸都是肉,能不軟嗎?鐵石心腸的,那早是死人了。”

老和尚大喜大悅,贊道:“此話頗有禪意。”

這個瘋和尚。

我回了家。孩子們在學堂,雲香一臉春色地在給宋子敬繡荷包,新制的藥正悶在罐子裡發酵。我百無聊賴,騎上馬出城去轉轉。

Rank: 10Rank: 10Rank: 10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2
發表於 2011-2-23 17:26:35 |只看該作者
歌盡桃花 第二卷 大漠篇 第24章 草原之歌

西遙城出門以北大約十裡路,就是草原的母親,吉桑河。吉桑河是紅河的一條支流,滋養灌溉了這片廣袤的土地。草原上的牧民們也都逐水而居,將營地扎在河邊。

我最熟悉的,算是多倫克老爹他們一族人。我上個月出門采草藥時碰到了落馬扭到腳的一個小少年,那是老爹的大孫子阿梓。我將他送回了家,又給他治好了腿傷。這本是舉手之勞,卻得湧泉相報,老爹的兒子送了幾頭烤全羊到我府上,隨時歡迎我來玩。

他們會說漢話,熱情好客,豪爽大方。我這人好熱鬧,又得知老爹家傳有他們一族的密藥方子。於是抱著一點不厚道的意圖,時常跑去找他們串門。

秋高氣爽,北國的秋天來得格外早,涼爽的風裡帶著青草的芳香。茂密的草沒過馬蹄。陽光和煦,我心情舒暢許多,隨意縱馬往草原深處去。劉張二人緊張地跟在我身後不遠處。

我往北走了大概一個多小時,翻過一個高高的山坡,遠處一條碧波粼粼的河流呈現在眼前。這就是。

河岸邊立有十來個白色的帳篷,宛如草地上開放的白花。我高興地一夾馬腹,向他們奔去。

離帳篷還有幾十米,我就發覺不對。一間掛了紅旗子的帳篷前圍滿了人。草原習俗,只有族人重病或者婦女生產時,才會在帳篷上掛紅旗。

我趕緊過去。一個瘦高大眼睛的小少年已經先看到我,迎了過來。

“阿梓!”我跳下馬來,“出了什麼事了!”

阿梓看到我,欣喜若狂,上前拉住我:“敏姐姐,你來得可正好!我三姐要生了!”

老爹的三女兒朱依娜是這片草原上出了名的美人,嫁了去年賽馬節上的冠軍,我認識她時,已經挺著九月臨產的大肚子。

“不是說還有半個月才生的嗎?”我問。

“昨天三姐不小心摔了一交,肚子就疼了起來。”

我一聽大急:“那現在怎麼樣了?”

“一直疼到現在,還是一點跡象都沒有。有路過的漢人大夫,可是是男人,爺爺和姐夫不讓他去看。”

他指過去,我看到人群裡正有一個年輕男人在哇哇大叫:“都這時候還顧及這個!還有比人命更重要的嗎?”

那架勢,好像裡面生孩子的是自己老婆。

我走過去拍拍他的肩,那人猛回過頭來。二十多歲,白白瘦瘦的一個文弱書生,不修邊幅,此時正激動,眼睛瞪得老圓,幾乎脫眶。

我笑道:“大哥別激動,還有小妹我呢。我帶你去救人。”

“咦?你是誰?”他納悶。我已經朝帳篷走去。

走進帳篷,一股怪異的腥臊氣撲面而來,沖得我頭腦一陣發暈。裡面悶熱難當,暗不透光,朱依娜正在被褥上有氣無力地呻吟著,身旁圍著幾個女人和孩子,正在干著急。最要命的是,還有一個類似撒滿婆婆的怪異女巫正在又跳又叫地滿帳篷轉圈。

“阿敏啊!”老爹的妻子,古麗大娘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撲了過來,“還好你來了!你快去看看朱依娜啊!”

我握著她的手安慰她:“大娘別急,我這就去看看。”

我雖然學的不是婦產科,可是基本知識全都懂,不至於束手無策。

我高聲一喊:“准備干淨布,燒熱水。巫婆和孩子們都出去!”

女人們愣住。古麗大娘又用本族語言說了一遍,她們才將信將疑地著手去做。

我去看朱依娜。她面色蒼白,一頭大汗,兩眼無神,顯然是已經筋疲力盡了。可是偏偏又渾身僵硬。

我掀開她身上厚重的毯子,一邊用溫水給她擦了擦身子,一邊檢查她的情況。她稍微清醒了一點,呻吟著:“阿敏?”

“是啊。”我柔和地對她說,“你放心,你和孩子都會沒事的。我可要做干娘呢!”

一陣宮縮,朱依娜痛苦地扭曲了臉,緊抓住我的手。我忍著疼,耐心等她陣痛過去。好半天,她才舒了一口氣,說:“我相信你。”

我點點頭,開始為朱依娜行針。張老爺子的一套針法,本是用來舒緩痙攣。我大膽稍稍變動一下,以適應朱依娜的特殊情況。

我同她說:“已經開了八指,就快要生了。你要堅持住。”

朱依娜喘著氣點點頭。

帳篷雖然通了氣,可是我很快就出了一身汗。施針和按摩之後,朱依娜的情況在慢慢好轉,僵硬的身體放松了,氣息順暢了許多。勉強喝下一碗補湯的她又有了點力氣來應付陣痛。

女人難產最直接的解決辦法是開刀。我不想用,一是自己外科技術爛,二是這裡衛生條件爛。若不到必要關頭,我絕不走這步。

古麗大娘擔憂道:“這樣下去,不說大人,孩子怎麼辦啊?”

我施針的手不停。汗水順著我的臉頰滑落,我根本沒有工夫去擦。憑借著以前選修課上學來的已經模糊的知識,生硬地進行每一個步驟。

似乎過了一個世紀,又似乎只是幾秒鍾,孩子顫抖著順著我的手力脫離了母體。我看著孩子烏紫的身體和纏在脖子上的臍帶,心裡一緊。

古麗大娘已經先叫了出來。其他女人紛紛露出絕望的神色。

我當機立斷,剪斷臍帶,放平孩子,俯身去做人工呼吸。

一次,兩次,三次……其間下手如飛,迅速在大穴扎下銀針。

朱依娜虛弱地問:“我的孩子怎麼樣了?”

我無暇回答,繼續人工呼吸。

孩子無知覺地躺著,似乎我的努力對她完全起不到作用。

我的汗水糊住了眼睛。古麗大娘拉我:“算了,這都是命。”

我甩開大娘的手,又低下頭去往孩子嘴裡吹氣。

朱依娜嗚地哭了出來。也就是這同一時候,懷裡的孩子也嗚地一聲,小小胸膛起伏,呼吸了起來。

我松了一口氣。

古麗大娘喜出望外:“活過來了!孩子活過來了!”

朱依娜掙扎著爬起來:“給我看看!”

我將孩子包好交到朱依娜手裡。

朱依娜一看孩子,淚水唰地流了下來,用本族語言喃喃著什麼。

古麗大娘撲過來抱住我哭:“阿敏啊,你就是天神派下來的啊……”

我抹了一把汗,這才覺得手腳腰背都累得酸痛,一屁股坐在氈子上。扭頭看到朱依娜幸福滿足的笑容,也不禁笑了。

“是個女兒呢!”

朱依娜深情地凝視著孩子:“女兒好,你們漢人有句話,女兒是媽媽的貼心小棉襖。”

孩子似乎感受到了喜悅的氣氛,終於放開嗓子大哭了起來。我接過孩子又檢查了一遍,孩子心跳呼吸都很正常。

朱依娜的丈夫在外面等得不耐煩了,高聲叫妻子的名字。女人們喜笑顏開地將孩子抱出去給他看。

我還擔心男人會歧視女孩子,沒想那漢子一看到女兒,激動得泣不成聲。

多倫克老爹走到我面前,恭恭敬敬地向我行了一個大禮。

我惶恐地扶起他:“老爹,你這是做什麼?”

“阿敏啊,你救了我兩個孫子,還救了我女兒,你就是我們族的貴人,是我們族裡永遠的貴客。這天大的恩情,要我們如何回報?”

我笑:“救死扶傷就是為醫者的本分,我不過是盡職盡責而已,談不上什麼恩情,更談不上回報。”

朱依娜的丈夫走過來,用生硬的漢話說:“敏姑娘,你救的孩子,給起個名字吧。”

“我?”我又驚又窘,“可我不懂你們起名字的規矩。”

多倫克老爹笑道:“那就起個漢人名字好了!”

我看著那個皺著小臉正在哇哇哭泣的孩子,又看了看天邊燦爛的夕陽,說:“雖然是傍晚生的,可是歷盡艱險而來,脫胎換骨。夕陽無限好,只是盡黃昏。那你就叫朝雲好了。”

朱依娜的丈夫興高采烈,連聲道謝。

多倫克老爹指揮族人:“快去殺頭羊,今晚我們要好好慶祝一下。”又問我,“阿敏留下來吃晚飯吧。”

我豪爽一笑:“這是自然。我可就當回家,不客氣了。”

太陽還沒落山,篝火就已經點了起來。孩子們在不遠處踢著球。我這個偽球迷之前給他們傳授了新一套的比賽規則和一些膚淺的技法,倒被他們奉若寶典。反而讓我很不好意思。

我在旁邊看著,忽然發覺腳邊有影子移近,抬頭一看,正是先前那位激憤的漢人大夫。他穿著一件不大合身的舊衣裳,頭發有些亂,胡子似乎好些天沒刮了。可雖然這樣,舉止卻還算優雅斯文。

我笑著同他打招呼:“大哥好啊!”

這個白面書生倒也是個爽快人,咧著嘴回禮:“姑娘好啊。”

我問:“大哥也是漢人吧?不知道怎麼稱呼啊?”

書生撓了撓凌亂的頭發,說:“在下姓程。”

“程大哥。”我說,“大哥叫我阿敏就可以了。大哥是路過這裡嗎?”

“算是吧。”小程說,“我游歷在北,住膩了,想南走,十天前碰上老爹他們,便一同南下。本來打算今天就去西遙城的。你從城裡來的?”

“是啊。”我說,“難怪以前沒見過你。大哥打算去那裡呢?”

“一直南下,離鄉多年想回家看看。”

我笑了笑,忽然有點寂寥:“能回家真好。”

“敏姑娘。”程同學在我身邊坐下,自來熟地說,“既然是同行,想問問姑娘是怎麼救的那母女二人的。”

我同他一見如故,如實把行針一事描述給他聽。

程同學聽著非常有興趣,瞅著我問:“不知姑娘師承何處?”

我是學了張老爺子的書,可也不能這樣厚臉皮自稱他的弟子。便笑道:“師出無名。”

程同學置疑地盯著我,他人雖然不修邊幅,胡子拉渣,可是一雙眼睛泉水一般清亮逼人。這樣直視我,仿佛要在我的意念裡鑽一條通道直達真理。我猛地一陣心虛,大腦裡良心的大鍾轟地敲響了。

我一陣緊張。小程正要說什麼,阿梓一聲:“敏姐,過來喝奶茶!”

我安了彈簧一樣跳起來,拔腿就跑。小程微弱的一聲:“你……”我已經跑出老遠。

太陽落山了,篝火熊熊燃燒,架子上的烤羊滋滋響,烤肉和美酒的香氣彌漫四周的空間。歡樂的笑聲和歌聲繚繞。姑娘和小伙子們手拉著手在篝火邊唱歌跳舞。

小程同學離我不遠,正握著一個姑娘的手,笑瞇瞇地說:“看你這手像,將來肯定會嫁一個家裡牛養成群的丈夫,然後生兩個兒子。”

那姑娘又是歡喜又是害羞。

小程松開她,轉向她身邊一個一臉不悅的小伙子:“啊呀呀,大哥你印堂發黑,似乎有血光之災呢!”

“說什麼呢!”那小伙子呼啦站起來。

我忙跑過去,一把拉起小程:“來來,各族人民是一家,一起來跳舞。”

“明明就是嘛。”程半仙還不死心。

我笑問:“半仙,那你看我面相如何?”

小程笑:“一早就看過了。姑娘將來富不可言,母儀天下……”

我手裡的羊肉串啪地掉到地上:“你說什麼?!”

程半仙擺架子:“不說了,不說了。人命在天,道破天機要遭天譴的。”

“等等!”我拉住他,“你這是自己看出來的,還是別人告訴你的。”

小程半真半假地笑著,“敏姑娘,我看你似乎不甘心。不論富貴貧賤,都是際遇,日子還看自己怎麼過的。你看著茫茫草原,浩瀚無涯,其實走多了,也會走出路來。”

想不到還會在這裡碰到魯迅先生的知己。我瞠目。

小程擺擺手,又跑一邊給人算命去了。

我正發愣,被阿梓一把拉進人群裡跳舞。這樣一笑一鬧,暫時把先前的顧慮給忘了。跳累了,阿梓呼啦往我手裡塞了一杯酒:“喝!”

我不暇思索仰頭就灌。頓時一股火辣辣的液體順著食道咕咚幾下落入胃裡,那熱力又反沖了回來,我眼睛一熱,丟開杯子嗆咳起來。

牧民們見我這模樣,哄得笑起來。

古麗大娘笑:“阿敏到底是南邊來的女孩子。”

可是那股熱勁過去後,余下的是深長的溫暖和滿口的芳香。我覺得這滋味很不錯,興致勃勃道:“我還要,再給我一杯。”

牧民一聽,覺得很好玩,阿梓便又給我倒滿了一杯。

我這回喝得小心些。慢品之下,更是覺得這酒醇烈之中有種青草清香,非常爽口。喝一口,吃一塊烤羊肉,那滋味可真是美妙無窮。

正高興著,小程同學湊過來問我:“這是第幾杯了?”

“不知道咧。”我嘴巴有點忙不過來,“好喝,你也來點?”

小程扭頭沖其他人喊:“這丫頭不行了。怎麼都不攔著啊?”

阿梓委屈地說:“敏姐看起來酒量很大嘛。”

老爹的聲音有點模糊:“太胡鬧了。去泡點茶來。”

我抱著酒罐子湊在嘴邊喝。小程哎呀呀地叫,連忙過來搶。我不讓,大叫:“不要動我的奶酪!”

小程一頭汗:“你再喝,明天有得你受的。”

我抱著酒罐子不放,看到小程同學那頭亂蓬蓬的頭發下面的臉蛋其實也蠻清秀的,於是伸出魔爪去摸了一把,色瞇瞇道:“還挺嫩的。”

小程大怒,一把甩開我連連後退,臉紅得似猴子屁股。

我哈哈大笑,放聲歌唱:“美麗的草原我的家,風吹綠草遍地花……”雖然歌詞美,可是我沒有一個音符是在原來的線譜上。

老爹還很感動:“姑娘真是知心人。”

我被風一吹,胸中猛生豪邁激蕩之意,頓時覺得自己胸懷天下俯瞰四州。這麼一想,立刻掙扎著站起來,張開雙手要去擁抱這天天繁星的夜空,一瞬間覺得自己要騰飛了起來。

就這麼一折騰,頭暈目眩,咚地倒在草地上。人們關切地呼喚我的聲音似乎像吹過草原上空的風。火光黯淡,人聲漸隱,天旋地轉。

我閉上眼睛,在酒香中昏睡過去。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我在一間干淨的小帳篷裡,身邊是阿梓的妹妹,睡得正熟。我頭痛得難以用語言描述,恨不能動手術摘除。外面飄來奶茶的芳香。我強撐著爬起來。

古麗大娘看到我,笑道:“阿敏起來啦。頭疼是吧?過來喝點茶。”

我感激地捧著茶,裹了一張毯子在火邊坐下。東方的天空一片嬌嫩的玫瑰色,草原清晨的風很冷,我漲痛的腦袋被風一吹,清醒了許多。

大娘遞給我一張熱烘烘的饃:“吃吧。鬧騰了一夜,也該餓了。不過你倒醒得早。”

我說:“前些日子在制新藥,每隔三個時辰就要加配料,所以晚睡早起,養成好習慣了。”

士兵中毒事件後,我就把全部重心放在毒經上,將那些可以長期存放的解藥全都制作出來。當年看金爺爺的書的時候,最是羨慕武林高手中毒後隨身掏出一點瓶瓶灌灌,倒點藥丸藥水就可以救命。現在自己也做了不少,全都給蕭暄送了一份,他可一直處在高危中。

說起來,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他的事情處理得如何?這麼大一份事業,他一人支撐著,卻從來沒說過辛苦。

奶茶喝完了,風似乎也大了一點。我站起來,向大娘道謝。

風中似乎有一絲異樣的氣息,我疑惑地望向風來的地方。茫茫草原,地平線呈一道優美的弧線。似乎一切看起來都正常而平靜。

我笑著搖搖頭,宿醉讓我神經不大正常。我拉著毯子往回走。

還沒有走出五步遠,又一股異樣的氣息飄蕩過來,其中似乎夾雜著一絲血腥。

我停了下來,而牧民的馬突然開始騷動。

正在忙碌的人們都停下了手裡的活,男人們警覺地朝著同一個方向望過去。極靜之中,我似乎感覺到大地在顫抖。

“這……”

“狼盜來了!!!!!”

什麼?

Rank: 10Rank: 10Rank: 10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3
發表於 2011-2-23 17:27:10 |只看該作者
歌盡桃花 第二卷 大漠篇 第25章 面具大叔

曠野的風裡夾雜的危險氣息是那麼明顯,女人們驚恐地奔走,男人們立刻拿起了武器。

營地裡的警鍾猛地敲響。老爹從帳篷裡疾步出來,高聲道:“女人帶著孩子往南去西遙城,男人們都跟我來!拖住他們!”

“狼盜怎麼會來?”

“這裡已是燕王領地了啊!”

“看到他們了!大家快跑!”

已經有年輕小伙子放開了馬,女人們抱著孩子跳上馬背。親人幾乎來不及道別,就匆匆分離。四下一片慌亂,喊叫和哭泣聲響成一片。幾個時辰前還是一片歡樂的海洋,轉眼卻要成人間地獄。

狼盜。我聽蕭暄說過。草原強盜,洗劫商隊牧民,燒殺擄掠,無惡不做。他們橫行草原數十年,出沒於三不管地帶,齊遼兩國顧及政治敏感部位,都不曾派兵圍剿,唯有犯境時才武力對抗。兩年的容讓使他們勢力根深,已成為草原裡的一枚毒瘤。

發愣著,突然被人拽住。

小程顯然剛從床上爬起來,衣服還沒系上,露出一大片白嫩嫩豆腐似的胸膛,頭發披散著,只可惜一臉胡渣破壞了整體形象。

小程氣急敗壞:“看什麼看?腦袋都不保了還看不夠。”

他拉著我就跑。小程同學看似文弱,跑步卻厲害,腳下生風,我跟在後面上氣不接下氣。邊跑他邊問我:“你昨天騎來的馬呢?”

我拉過胸前的口哨吹了一聲,很快那匹機靈乖巧的戰馬就穿過混亂的人群跑到我們面前。

小程把我往馬那推:“你快同其他女人們回城去。”

“哎!”我叫,“你留下來能做什麼?”

小程為我的歧視而憤怒:“我雖武術不精,但是我會毒。”

我沖他一笑:“你又怎知我不會?”

小程一怔。

我已經轉身將兩個孩子抱上馬,一拍馬屁,馬兒撒蹄跑走了。

“你……”小程不相信。

我拉著他朝著男人們在的地方跑去:“老爹就是我的親人。親人有難,怎麼可以見死不救?”

狼盜已經來了,個個身材魁梧,黑巾蒙面,騎在高頭大馬之上,寒刀刺目。我親眼看到頭領男子幾刀下去已經將不少牧民劈倒在地。那都是昨夜裡和我一起歡歌起舞的朋友。

我眼睛一紅,不及多想就要上前。小程及時拉住我:“我好歹會點手腳。我去幫男人,你去幫女人。”

我躲在帳篷後,看他衣衫飄飄,動作靈敏,藥粉散在風中,一下就迷倒了好幾個。

好家伙,果真人不可貌相。看著像個不得志的文學青年,人家不定是武林高手。比如宋子敬。

我掉頭就去找還來不及逃跑的婦孺。繞過一個起火的帳篷,正見一個強盜正在搶一個女人懷裡的包裹。女人正在死命掙扎不放,男人不耐煩地舉起刀來。我猛地沖上去,一拍他的肩膀。

“嗨,大哥。”

那人疑惑地轉頭看我。我將手裡的藥粉全撲在他臉上。他眼珠畫了兩個圓,然後撲通倒在地上。

那婦人驚魂未定:“姑娘……”

我數落她:“你要財還是要命?還不快跑!”

她趕緊爬起來就跑。

我眼尖看到了握著一把大刀往外沖的阿梓,一把拉住他:“你去哪裡?”

“我去殺了那些強盜!”小少年抱著有他人高的大刀,倔強堅定。

“把刀放下。”我把一小包藥粉塞他懷裡,又在他嘴裡塞了一顆解藥,“藥不夠多,在水裡化了,朝他們潑去。省著點用。”

阿梓冷靜了一些,明白了我的用意,帶著藥跑走了。

我帶著另一部分藥緊跟在撤離的婦孺身後。最後剩下的藥就比較烈,中毒者皮膚潰爛,慘不忍睹。我還是第一次下這麼重的手,可是看到強盜刀下慘死的來不及逃離的牧民,心如刀絞,只恨自己手無縛雞之力,不能動手殺人。

忽然前面傳出驚恐的叫聲。我看去,原來狼盜北面受阻,竟然繞到南面燒殺過來。

女人們慌亂叫喊著奔逃,稍微慢的轉眼死於刀下。跑的快的,卻也逃不過箭羽。一時間身面響徹慘叫。我的心劇痛,憤怒在血液裡燃燒,將所有的恐懼和畏縮都燃燒了干淨。

眼角看到朱依娜抱著新生女兒,被她丈夫扶著。我奔到他們面前,焦急道:“這樣不行。大哥你背著她,我抱孩子。”

朱依娜看我,很是信任地將孩子交到我手上。她丈夫背起她就跑,我抱著孩子緊隨著。

身後卻響起了馬踢聲,血腥的氣息自後撲了過來。手掌裡的小藥丸卻是起不了任何效果。

黑影籠罩,我轉過身去,看到一雙嗜血的眼睛和一道明晃晃的光芒,下意識護住孩子跪在地上。

可等待中的疼痛或者死亡卻並沒有降臨。馬兒受驚一聲長鳴,一個沉重的身體倒落在我身邊。

我被塵土嗆咳了幾聲,張眼看過去。一支藍翎烏桿的長箭直穿狼盜的咽喉,他死不瞑目。

頭頂射來一道刺人的視線。我戰戰兢兢地抬頭望過去,熾熱的日頭下,一個高大的身影背負陽光,俯視著渺小的我。青銅面具下,一雙藍眸冰冷徹骨,青龍馬仰頸高嘶,一人一馬的陰影完全將我籠罩。

這是……

“親娘啊……”小程同學發出一聲不和諧的哀鳴。

“****?”我詫異。

小程雙腿打顫,汗如雨下,說話已經不麻利了:“我我我,阿敏你保重後會無期——”說著人已經跑出老遠。

只見一道黑光閃過,小程同學面前的柱子上噌地釘上一支長箭,箭梢離他鼻子不過兩公分。

小程嚇得面無人色,牙齒打架。我卻發出贊歎。

神秘男子帶來的手下身著黑衣,頭戴青銅面具,精壯矯健。頭領一聲令下,戰士們迅迎戰狼盜。專業人才到底強過烏合之眾,他們下手簡直猶如切瓜削菜,毫不留情。一片刀光劍影之下,痛呼慘叫聲中,強盜轉眼死傷過半。

狼盜首領看到那箭,身軀一震,一聲長嘯,調動人馬轉頭奔逃。

我身邊這位神秘大叔似乎是笑了一下——戴著做工精良的面具看不到表情只能猜,他的屬下頗知他心意地沒有去追。

我這才抱著孩子從地上站起來,腳還有點發軟。危險似乎是過去了,可是這裡已經滿目瘡痍。死人,傷者,燃燒的帳篷,奔走的驚慌的人群。我心裡劇痛,不由抱緊了懷裡的孩子。

老爹受了點傷,被人扶著踉蹌著走過來,“程先生,敏姑娘,多謝你們。”

我想說真正該謝的是這位面具大叔,卻忽然看到小程那一臉表情已經扭曲變形,仿佛遇到僵屍復活或是股票暴跌。

正好奇,就聽到身旁大叔發出的淳厚美妙如天鵝絨般的嗓音,就是語氣譏諷了一點。

“阿生,這就是你的逃亡?”

可小程同學卻不享受這個天籟,他渾身發抖,大汗淋漓,眼珠子一翻,倒在地上不醒人事了。

我大驚,忙撲過去掐人中。小程從嘴逢裡擠出幾個字:“你輕點!”

我立刻松手,向那位面具叔叔把手一攤:“好像昏死過去了。”

面具大叔的藍眼睛迸射寒冰,咬牙切齒:“給我裝。好,抬回去!”

喂豬?

我對小程雖有戰友的情誼,可是面具大叔那猶如排山倒海一般的壓迫勢力罩在頭頂,誰人有力反抗?我乖乖讓到一邊。裝死的程同志被兩個大漢抬上馬,像麻袋一樣丟在馬背上。

老爹帶著幸存的族人跪了下來,感激對方的營救之恩。

男人冷淡地回應了一聲,催馬要走。

轉身之際,他轉頭向我,冰藍的眸子把視線定在我身上。

“你是誰?”

霸道無禮的提問。我淡淡答:“一個陌生人。”

大叔似乎又笑了一下:“齊國人?”

我亦笑:“京都人。”

大叔上下打量我:“你會使毒?”

我笑而不答。

大叔道:“你是蕭暄的什麼人?”

我心裡微微一震,笑著反問:“大叔又是什麼人?”

大叔華麗麗地一笑:“你自會知道。”

說罷,帶著手下和包裹小程,揚長而去。


歌盡桃花 第二卷 大漠篇 第26章 亡命歸來

他們漸漸走遠,身後掀起滾滾黃塵。

我的小心髒還在撲通地亂跳著,懷裡的孩子忽然哇地一聲哭了起來。朱依娜夫婦急忙過來抱孩子。

大難不死的人們開始尋找親人,一時間到處響起了重逢的歡呼和看到親人遺體的哭聲。我心裡沉沉的,去救治傷者。

阿梓跑來問我:“程先生沒事吧?”

我搖頭,也不知道。

那面具大叔衣著華麗,出場驚艷,氣勢逼人,顯然來歷不淺。可是對小程,雖然氣惱,倒也沒有傷害之意。應該不會太為難他。

狼盜雖然走了,可是營地已經被糟蹋得一片狼籍。帳篷大半被燒毀,牛羊奔散,財物被搶劫,更別說還有很多人死去。

連老爹都流下了眼淚。

我走過去攙扶著他,說:“老爹,繼續呆在這裡不安全,萬一那幫強盜又殺回來報復呢?不如讓鄉親們收拾一下,隨我進城吧。”

老爹抬起頭來:“進城?牛羊怎麼辦?這麼多人怎麼安置。”

我說:“牛羊可以先趕在城外,人嘛,我會去安排。”

老爹想了想,便下令大家收拾東西轉移營地。

事後證明這個決策是正確的,我們往西遙城的方向走了不到一個時辰,遠遠望見一隊燕軍急匆匆往這邊趕。這應該是城裡派來的支援隊。

帶隊的居然是阮星。穿著軍裝看上去成熟幾分的他見到我,眼睛瞪得老大:“敏姑娘,原來你在這裡!”

我看到他,如老區人民見了解放軍,感動得淚花閃爍:“你們來了,謝天謝地!快快快,把受傷的老鄉先送進城治療。”

阮星立刻指揮手下幫助牧民們。他同我說:“剛接到報告說狼盜在吉桑河邊,王爺要我們趕去看看。這邊都已經是燕王領地,他們以前即使進來,也從不敢騷擾居民的。”

“是嗎?”我哼哼,“那這次是中了什麼邪,殺人放火一樣不少!若不是後來有人相救,我的腦袋都已經不在自己脖子上了。”

阮星被嚇住,忙問:“姑娘沒事吧?不然在下不好向王爺交代。”

我想起蕭暄屢不見我,有點恨恨,冷聲道:“向他交代做什麼?關他什麼事?”

阮星有些尷尬,說:“今天的事的確蹊蹺,王爺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的。敏姑娘辛苦了。在下先派人護送姑娘回去吧,王爺他……”

我把手一揮,打斷了他的話,“不用這麼麻煩了。我陪鄉親們一起進城。要麻煩少校妥善安置他們。”

阮星本來沉默寡言,雖然還有話,倒也憋著沒再說。

我便跟隨著牧民們在燕軍的護送下慢慢回了城。牧民們都被安置在府衙後院。我劫後余生,突然分外想念家裡的人,匆匆奔了回去。

雲香正帶著覺明和品蘭坐在院子裡,看到我走進來,三人齊跳,大叫一聲:“啊!”

我淚眼汪汪:“大家——”

雲香激動誇張地撲了過來:“小姐啊!”

我抱著她號:“餓滴雲香啊,你家小姐我今天差點就要埋骨草原了!”

雲香倒是真的哭了:“小姐啊!你這一晚跑哪裡去了啊?你可都急死我們了!”

我只好反過來安慰她:“沒事沒事,我這不是好好地回來了嗎?”

覺明湊上來:“姐姐你說得輕松。招呼也不打一聲,我們還以為你被壞人綁走了。”

我哈哈笑:“壞人綁我做什麼?壞人只綁你這種白白嫩嫩的娃娃去給山裡人做兒子。”

覺明不高興:“你又逗我玩。”

倒是品蘭還冷靜些,上前來說:“姐姐失蹤一夜,王爺也急壞了,到處找你,都快把城裡翻一個遍了。姐姐要不要先去見見王爺,報一個平安。”

蕭暄找我?這些日子以來我幾乎天天送上門去他都不見,一夜不歸他倒急了。這個人,做回了王爺,遠沒以前親切可親貼近群眾了,懶得理他。

我打了一個呵欠:“再說吧。折騰了大半天,累死我了。睡一下,都別吵我。”

我倒在床上,渾身都癱軟在棉被裡。只來得及打一個呵欠,然後立刻沉入夢鄉。

這一覺卻睡得很不安生,夢裡刀光血影。一下是馬上凶殘的身影,一下是被砍倒在地的牧民,絕望淒厲的哭喊不絕於耳。我在夢裡頭暈目旋,寒冷又恐懼,不停奔跑,可是那些刀光和慘叫一直緊隨身後。

我急得滿頭大汗,忽見前面出現一道光,趕緊沖上前去。

光線只中,站著一個人,赫然是張子越。

我大叫:“子越哥,救救我。”

張子越淡漠地看著我,說:“你我都不在同一個世界,我怎麼救你?”

我像是被人潑了一盆冷水,僵在當場。

張子越轉身,一下匿在光芒裡。我來不及多想,一邊喊著他的名字,一邊拔腿追過去。

突然之間,周身一涼,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後方壓了過來,我的腰上一重,整個人被壓倒在地,肺裡的空氣一下被擠光。

我大力掙扎,艱難地扭過頭,蕭暄一張盛怒之下的老臉出現在我上方!

這是夢?

不,這不是夢!他老兄果真闖了我的閨房了。

我又驚又怒:“你你你——”

蕭暄一張俊臉已經氣歪了,兩眼冒火,一手按住我,一手不知道抄起了什麼東西,辟裡啪啦地就在我屁股上一陣狠抽。

我條件反射,哇哇大叫。

這廝居然打我,他居然敢打我屁股!

蕭暄邊抽邊罵:“叫你亂跑!叫你去草原!叫你夜不歸宿!叫你不來見我!”

我頭一次見他發這麼大的火,自己賭的氣早給嚇沒了,本能地一邊掙扎一邊鬼哭狼嚎:“殺人啦!救命啊!迫害啦!非禮啊!”

蕭暄聽到我這最後一句,愣了一下。我就借著這兩秒的時間一躍而起往外跑。可是蕭王爺到底是習武之人,大手一抓就把我擒了回來又按在床上。這回改用膝蓋壓著我的背,兩手掐著我的脖子想要直接送我去見馬克思。

我拼命蹬他,憋出兩眼淚水。氧氣!氧氣!!

蕭暄手松了點,繼續狠狠訓我:“干嗎不說一聲就跑那麼遠!”

我用變了調的聲音辯解:“人家是去散心。”

蕭暄怒:“干嗎晚上不回來。”

我說:“喝高了……啊不不不!”

蕭暄松開我摸配劍。

我急忙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撲倒在他腳下,抱住他的大腿蹭:“二哥我錯了!我上對不起謝家祖宗下對不起黎民百姓。我是想回來的我哪裡知道那酒喝著和糖水一樣其實那麼醉人嘛。要知道在外面的日子裡我對您的思念就像母親河的水一樣滔滔不絕。您就看在我少年無知社會經驗淺薄的份上寬恕我吧!”

蕭暄怒焰高漲,指著我的鼻子罵:“你簡直活得不耐煩了!早和你說過最近草原不安全,你是腦子裡長包了嗎?我知道你夜不歸宿就從台州連夜往回趕,滿城找你。結果你居然膽大包天地跑到城外睡帳篷。狼盜沒把你一刀砍兩半或是抓回去做小老婆那是你祖墳冒青煙,不知天高地厚不逃跑還和他們對著干!回來就算了,我被公務纏得不眠不休還想著你會來我這裡親自報平安。結果你居然給我在這裡睡覺!你居然睡覺!!!”

他老人家是如此痛心疾首聲情並茂,我糊裡糊塗地懺悔:“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睡覺了!”

蕭暄氣急敗壞,領導者的形象全無,插著腰罵:“我簡直要被你氣死!”

我很配合地啜泣幾聲表示懺悔,心裡也覺得這次鬧得是有點過分了。

蕭暄給我下令:“這事還沒玩!以後沒我手令,你休想出城。”

我一聽,不干了:“喂!你不可以囚禁我!我有人權,有人身自由的!”

蕭暄冷笑:“同我說自由?這裡是西遙城,這裡我做主。”

我的頭都要爆炸:“不不不不不!!!!”

蕭暄不理我:“我給你這裡增派了一隊護衛,門外兩個丫鬟以後貼身跟著你。再讓我發現你私自跑出去和不三不四的人來往,看我不打斷他的腿!”

我氣得跳腳:“你這個暴君!獨裁者!墨索裡尼!”

蕭暄置若罔聞:“做夢都念念不忘……”

我只在一旁甩著手大吵大鬧:“不要!不要!人家不要~~~~~~~”

門砰的一聲被撞開,宋子敬似乎是一步就邁至眼前。

我一愣,來不及收聲,那美妙的女高音轉了一圈才落下來。

蕭暄皺著眉看著神情緊張的宋子敬:“你進來做什麼?”

宋子敬看了一眼怒發沖冠的蕭暄,視線落在衣衫不整頭發凌亂的我的身上,嘴唇一抿,拿起在旁的外衣給我披上。

“謝……”話還沒說完,蕭暄人已至,一下從宋子敬手裡搶過衣服,重重搭在我肩頭,用力拉緊,把我嚴實包裹起來。

宋子敬只眨了一下眼,小退了一步,問我:“你還好吧?”

我笑了笑:“都還好。謝謝先生關心。”

眼角掃到蕭暄玄墨一樣的臉,又趕緊把笑容收了起來。

這麼一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鬧騰過猛的原因,突然覺得有點冷,頭也在發暈。蕭暄雖然揍了我,可是盛怒之下還是控制好了力道,我並不覺得疼。莫非是內傷?

蕭暄問宋子敬:“那邊的事處理完了嗎?”

宋子敬不冷不熱地說:“都已經處理妥當,就等王爺批復了。”

我在床邊坐下,可是依舊覺得大地在旋轉傾斜,而且有股寒氣一直從後背往四肢大腦灌去。

兩個男人還在說話。

宋子敬說:“還有,李將軍也想問王爺,白日裡呈上的軍帖看了沒。”

蕭暄沉著嗓子說:“我回去看,明天給他回復。”

我怎麼看他們的影子也在傾斜?我疑惑地搖了搖腦袋,打了一個哆嗦。可是眼前卻在發黑。我按住額頭。

蕭暄又說:“今天打退狼盜的那方人,調查得怎麼樣了?”

宋子敬的聲音有點縹緲:“屍體上都是刀傷……根據屬下們呈上來的箭,是遼國官制的……皇家軍……”

實在是頭暈得厲害,我閉上了干澀的眼睛,身子一歪倒在床上。

迷糊中感覺到他們兩個都圍了過來,有人摸我額頭,有人把我的脈。然後我被放好蓋好被子,身體又像漂浮在宇宙中一樣。

由內而外升騰的熱度和無休止的暈旋讓我非常難受。我很快就又昏睡過去。

我這次睡過去,沒有再走什麼亂七八糟的夢。迷糊中聽到老大夫說:“她受了風寒……只是累了……”

然後蕭暄壓抑著怒火的聲音:“您是說,她只是在睡覺?”

有人噗嗤一聲笑。

我沒聽到下文,睡眠又加深了。

醒來的時候是早上。鳥兒在枝頭唱著歌,陽光明媚。房間裡沒人,我身上蓋著起碼有二十斤重的被子,全身是汗。

雲香居然也不在屋裡,我爬起來,覺得手腳還有點軟,倒也沒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打了個呵欠,披著衣服推門出去。

“站住!”雲香不客氣的聲音隱約傳來。

我好奇地望過去。嬌小的雲香妹妹正把一個高大的家伙堵在門口。那人看著很面熟,原來是許久不見的鄭文浩小同學。

小鄭同學在西遙城的時候,粘蕭暄就像一張貼皮膏藥。蕭暄起初還天真地希望我和他小舅子能處好關系,安排他跟我學點醫學知識。可是這小子不但遲到早退心不在焉,還動不動打親情牌同我講述他早逝的姐姐那些不得不說的故事。

我在旁邊看著熱鬧,照舊沒心沒肺地笑。我不是那種神經過敏感性思維可以天馬行空的人。他姐姐死得再年輕,現在恐怕也都已經投胎轉世做了他人了。孟姜女都哭得倒長城卻哭不活自己的丈夫,他小鄭難道還有更厲害的神功?

無非只是想刺激我,挑撥離間罷了。我想蕭暄喪妻後身邊一直沒有女人,應該就是小鄭的功勞。

我同蕭暄開玩笑說:“都說小姨子一般都對姐夫有種曖昧的占有欲,這屬正常。可你小舅子對你這麼深情,也不知道你們兩個哪個有問題。”

蕭暄老實不客氣地給我吃了一個爆栗,數落我:“你滿腦子都是什麼花花腸子不正經的東西,熬你的藥去!”

話雖這麼說,他後來還是尋了個借口把小鄭打發回了台州。

聽人轉述——其實就是雲香線報——小朋友回去地頗不甘心,碎碎念著什麼:“來歷不明的女人也妄想一飛升天做鳳凰,燕王妃永遠就只有姐姐一個人。姐夫也是,那個女人狡猾毒辣陰險卑鄙長得又那麼丑怎麼還看得上。那女人將來一定一口氣生七個陪錢貨個個像她一樣難看……”

雲香給氣得夠戧,跳腳大罵,我卻哈哈大笑。

小鄭這孩子的臆想症不輕,不棄武從文從事文學創作實在太可惜了。

現在他不知怎麼又回了西遙城,還跑到我的院子來。該不是會是來探病的,倒該是來落井下石才是。

他們倆人都沒看到我,我站在轉角柱子後聽他們爭吵。

雲香一改她嬌小文弱的形象,指著小鄭的鼻子罵:“探病?你少黃鼠狼給雞拜年了!誰不知道你心裡暗爽燒香拜佛感激上蒼降病到我家小姐身上?自己命好會投胎就瞧不起布衣百姓當心你下輩子罰做田鼠天天往地下鑽!我家小姐狡猾毒辣陰險卑鄙,就你忠厚善良磊落坦蕩,還兼長得細皮嫩肉惹妖精垂涎。我家小姐將來生七仙女,你鄭大少爺將來生什麼?葫蘆娃?”

鄭文浩給她罵得一愣一愣的,二丈摸不著頭腦。我躲在角落裡卻是熱淚盈眶。

雲香啊,你……出師了!!!!

鄭文浩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哪裡得罪你了?”

雲香冷笑:“連自己做的蠢事都不知道,只盼你將來上了戰場辨的清手下和敵人。”

鄭文浩嚷嚷:“真是好心沒好報!拿什麼架子?要不是我姐夫命令,鬼才來看望你家小姐呢!小丫頭片子要身家沒身家要姿色沒姿色卻來妄想攀我姐夫……”

雲香啪地一巴掌打散了他後面的話。

我瞠目結舌,鄭文浩也給嚇得不輕,捂著臉,眼珠子都要掉出來。

好雲香,隱忍不發果真不代表膽怯懦弱,其實耐心寬容的人逼急了往往比急性子人更暴躁。

雲香高傲地收回手,插著腰做悍婦狀:“這巴掌是教訓你什麼話當說什麼話不當說。太守之子出言粗俗鹵莽猶如市井莽夫你真是丟盡了你家十八代祖宗的老臉。我告訴你姓鄭的,我家小姐不和你計較是她根本當你小孩子在胡鬧。我可沒她那好脾氣。你以後再信口開河或是暗中做手腳讓我們日子不安生,我打完了你左臉就揍你右臉,一直揍到兩邊對稱成豬頭連你親娘都認不出為止,你聽到了嗎?”

鄭文浩完全懵了,稀裡糊塗地點頭。

雲香把手一擺,宣布退朝:“哪兒來的滾回哪裡去吧!”然後碰地一聲把門摔在小鄭鼻子上。

我從柱子後面跑了出來,感動地一把鼻涕一把淚:“雲香,我的好雲香!”

雲香這才開始發抖,哆嗦著問我:“小姐,我是不是甩了鄭少將一個耳光啊?”

我摸摸她的頭,同情道:“你甚至還問候了他祖宗十八代呢。”

雲香後知後覺,臉色嚇得煞白:“他他他,他會不會挾私報復啊?”

我笑,寬慰她:“沒事,下次他來我來對付。你剛才那一下可真是力拔山河氣蓋世,女金剛猶不為過。我感激死了,到底是我的好妹妹啊!”

雲香依舊走神:“我居然打人了。”

我笑:“鄭文浩鹵莽但是不是傻子,他不可能在軍營裡邊跑邊喊自己被女人扇了耳光要青天老爺為他做主。男人吃了這種虧都得藏在心裡,打落牙齒和血吞啊。”

可是我顯然低估了雲香盛怒之下的力道。鄭文浩的小白臉上頂著一個嬌小的五爪印走進議事大廳,一下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小年輕皮薄,整個人紅成熟蝦。旁人被他那羞辱憤怒烈火燃燒的眼神給嚇住,誰都不敢前去詢問。

大概心裡都在羨慕還是年輕的好吧。

這事還是宋子敬來看我時告訴我的。他帶來了當地的甜瓜,我們邊吃邊笑。我倒不知道他也有八卦的潛質。

宋子敬說:“文浩全程一言未發,神智恍惚。王爺嘴角一直是抽著的。”

我喜笑顏開:“這孩子就是要挨點教訓才知道收斂。”

宋子敬笑著看我:“口氣這麼老成。他比你還長幾歲。”

我說:“我自認英明睿智成熟老成。小鄭比我差遠了。”

宋子敬說:“你能提刀跨馬上戰場?”

我無賴地笑:“男女分工,各司其職嘛。”

宋子敬頭轉向一邊,對正在旁邊剝豆子的雲香說:“看不出雲香這麼厲害,是不是給你家小姐帶壞了?”

雲香一張俏臉燒得通紅,頭頂冒煙。我急忙幫她說話:“兔子逼急了都咬人,更何況那小鄭欺人太甚。我們雲香溫柔賢惠得很,別壞她形象。”

宋子敬笑:“你們主僕兩人有意思得很。對了,小敏,我昨天在軍營看到有一隊士兵在做一套特殊的訓練,說是你給王爺提的建議。你可真是博聞廣識,才思敏捷的奇女子。”

哦,那個。其實也就是照搬尋秦記裡的特種兵訓練。我當成趣聞說給蕭暄聽,他倒起了興趣,非要我詳細交代。

於是我掌燈惡戰一個通宵,次日遞交上平生第一份策劃書。其中除了我絞盡腦汁回憶推理出來的訓練方案,還附上士兵營養建議書和軍隊服裝改進計劃書。

蕭暄拿了去,將我的“謝體狂草”諷刺了一番後,居然認認真真研究了數遍。其中不少建議很快得到實施。

我其實對軍事一無所知,當年看三國的時候也只是捧著有諸葛先生出場的部分發花癡,國產台產港產的古裝劇,哪部不是英雄美人你儂我儂愛來恨去所有政治立場都成了掛在嘴上的頭號大背景。我還能記得尋秦記裡一點皮毛,都還是托了古小哥那張俊臉的福。

現在被宋子敬點名誇獎,我很誠實地紅了臉。取得他敬佩的是先進的現代文明,我不過是托了一個殼子

Rank: 10Rank: 10Rank: 10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4
發表於 2011-2-23 17:27:56 |只看該作者
歌盡桃花 第二卷 大漠篇 第27章

在蕭暄身邊待久了,我認識了他手下大半高層,李將軍司武,孫先生掌文,這位友情協助的宋公子,負責的卻是神秘誘人的情報組織。

所以我可以同李將軍討論如何折磨新兵三百招,或者找孫先生切磋怎樣溫柔的毒死你十八式,卻不可能拍著宋子敬的肩膀說:“喂!兄弟,最近有啥消息說來聽聽?”

那可是犯了大忌。

都知道有女人在的地方就有碎頭發和八卦。這也不能說,那也不能說,我同他的下午茶會未免有些無聊。

好在宋子敬容貌清俊,坐著不動也是一幅畫。我雖不能和他討論詩詞歌賦——這東西肚子裡沒貨三五句就會穿幫,丟的是自己的臉——但看著他如玉面容微笑品茶,也是一種視覺享受。

宋子敬溫柔,柔如一江春水,緩緩流淌過少女們的心田。光是我知道名字的養母他的官家千斤就不少於五個,更別說大街上眾多草根少女和灶房裡的灰姑娘。他身邊卻只跟了個小廝宋三,一點也沒有什麼“鳴玉公子”的架子。

我忽然想到:“找張秋陽弟子的事,進展得怎麼樣了?”

宋子敬放下茶:“前陣子找到了他的小弟子,結果告訴我們,那本醫術在他大師兄手裡。”

“那他大師兄芳蹤何尋?”

宋子敬笑:“不知道。那人說他們沒聯系,只是每兩年回師傅的故居一聚。上次聚會才過,要等兩年才聯系得上。”

瞧,這就是沒有電話的煩惱。

兩年一次同學會,他們等得到,燕王殿下未必等得到。而且即使等到了,那位大師兄也未必會老老實實雙手奉上師傅傳下來的寶典。江湖人歷來討厭朝廷人,萬一那位大師兄是位憤青,學黃蓉姐姐偷梁換柱弄本地攤貨糊弄我們怎麼辦?

正胡思亂想著,忽來一陣風,一粒灰塵吹到我眼睛裡。

我急忙伸手去揉,只聽宋子敬道:“別用力,我來給你吹吹。”

他人靠近過來,輕柔堅定地拉開我揉眼睛地說。我另一只眼睛看到他放大的俊臉,清楚得連眼睫毛都數得清。他嘴唇溫潤輕啟,雙眼清澈明亮宛如一塊水晶,與我對望,這實在太刺激,我心跳加速,一張老臉終於紅了。

可宋子敬只沖我眼睛裡吹了一口仙氣就停住了。他抽身收手,慢慢轉過身去。

我這才看見神出鬼沒的蕭暄正站在院門口,面無表情的看著我們。

宋子敬含笑:“王爺來了,怎麼不叫人通報一聲?”宛如在自己家。

蕭暄也扯了扯臉皮:“她又不是已經母儀天下了,見個面還得先通報。”;

我惱羞成怒,你個莫名其妙陰陽怪氣的家伙,又沒得罪你,平白張口噴人一口糞。

蕭暄還不知死活地冒出一句:“打攪你們了?”

我陰冷冷道:“怎麼會?王爺貴人踏賤地,民女倒履相迎還都來不及!”

火藥味一時大盛。

好在這時雲香聽到聲音出來看:“王爺來了?”

我也站了起來:“二哥坐吧。雲香,泡一壺苦丁。二哥你這一嘴泡是怎麼搞的?”

蕭暄順著台階而下,坐在我左邊,宋子敬笑了笑,坐在右邊。

蕭暄喝了一口茶,說:“新太子監國,被一群太學裡的學生一鼓吹,搞什麼變法。本意都是好的,可是太不切實際。官員為著各自的立場,要不極力反對,要不陽奉陰違。落實到實處的,也如蜉蝣撼樹,不驚波瀾。可是這麼一變法,全國上下亂成一團,物價狂漲,到處雞飛狗跳。趙家婆娘給氣個半死,因為按照新法,他們家的地一半以上都得吐回來還給皇帝。”

我驚笑:“這還了得!”

“是啊。”蕭暄說,“我看這新法也推行不了多久,而且還得有人要掉腦袋。”

趙太後不會就此把太子找個什麼台階給關起來吧?

我本來想說太子把天下弄得烏煙瘴氣怨聲載道,你不就可以順水推舟揀個大便宜。可是轉念一想,現在趙家的天下,就是他蕭暄將來的天下。殺雞取卵的事可干不得。於是陪著蕭暄一起愁苦,做知己狀。

可我到底還是低估了蕭暄的臉皮厚度。他立刻以悲天憫人的形象站出來,打這位皇帝分憂解愁的旗號,捐糧獻錢,支援受災群眾。他派出去的托兒更是在災區煽風點火。極力宣揚燕王的賢德慷慨。

我同蕭暄說:“這樣一來,明天得知你被暗殺在床上,我也不會驚訝了。”

蕭暄狠狠白我一眼:“殺我有那麼簡單麼?”

“對啊,你有十二死士呢。”

蕭暄聽到我提起他的愛將,面有得意之色:“他們都是我親手訓練出來的,更何況為師的本人了。”

“你功夫到底多高?”我好奇,指著一塊石頭,“能把這石頭打成碎粉嗎?”

蕭暄又好氣又好笑:“我好歹是堂堂王爺,你要我做江湖賣藝人的事?”

“呦,我怎麼給忘了呢?”我譏諷,“燕王殿下公務繁忙,小女子就不打攪你了。”

“站住。”蕭暄叫住我,很是無奈的,“聽孫先生說,你最近在研究什麼打蟲藥。”

這是正經事。

自從蕭暄采取了我的建議,給全體士兵來了一次大體檢。燕兵倒是個個身體強壯,唯一不好,就是不少人有寄生蟲。這病可大可小,臨陣殺敵的時候突然鬧肚子,可不是一個冷笑話。

我便將自己的學識結合張老頭的醫書,打算研制幾種打蟲藥,

蕭暄聽我闡述完,點頭贊賞:“這個想法好。藥可以成批制作。”

我笑:“你又要拿去散到災區,籠絡人心?”

蕭暄斜瞄我,正要反駁幾句,門上響起了敲門聲。

親兵說:“王爺,唐尋少俠回來了。”

啊,好久不見,我都快忘了那個黑衣冷面俠客。唐尋幾乎腳不粘地的走進來,依舊一身黑衣,神情縹緲,不食人間煙火。

蕭暄面對下屬,立刻恢復了上位者才有的冷靜穩重,問:“辦得怎麼樣?

唐尋並不忌諱我在場,說:“事情已經定下來了。”

蕭暄“啊”了一聲,臉上浮現一抹失望。他問:“她有說什麼嗎?”

唐尋搖了搖頭。

蕭暄歎了一口氣。

我看到這,忍不住問:“什麼事啊?”

蕭暄看著我,有點猶豫,還是開口說:“太子大婚,娶了一正一側兩位妃子。”

“哦?然後呢?”我愣愣。蕭暄沉沉地說:“翡華……是太子妃,你姐姐謝昭珂是側妃。”

我的腦子被這句話激得嗡嗡作響,老半天才反應過來。

“啊?”我只發得出這一個聲音,全因這條信息實在太勁爆。把我滿腹錦繡都給炸得灰飛煙滅。

東齊兩大美人都做了太子妻,這天下還有比這更美好的齊人之福嗎?只是秦翡華不是蕭暄的紅顏知己嗎?而我姐姐謝昭珂,明明眼裡心裡只有宋子敬一個人啊。這到底是誰亂點的鴛鴦譜?

我太過震驚,以至於一下口無遮攔,說:“倒是給太子揀了雙倍的便宜。”

蕭暄面色如水,低聲說:“一個不愛自己,一個自己不愛,娶無數個,都不如娶一個和自己心心相印的。”

他心裡不舒服,因為秦翡華嫁了人,新郎不是他。

想到這點,我心裡也跟著一陣難受。說不出的壓抑郁悶,讓人心情沉重。

那天晚上,我用完晚飯,又去了燕王府。

老總管見了我,低聲說:“王爺一個下午都一個人在院子裡。”

唉,果真。愛人他嫁,鐵打的漢子也會有一顆流血的心,這當下對月撒淚借酒消愁不為怪。只是他既然真的這麼喜歡秦翡華,當初干嗎不拼一口氣把她也帶走的好。我想秦小姐肯定是很可以同他攜手私奔的,什麼家族恩怨什麼政治立場統統放屁,只有真愛才無敵,蕭暄賺得美人在懷哪裡還顧及那麼多。

可是他沒有。

我歎著氣,走到蕭暄院門外。

他就在院子裡坐著。夜涼如水,月色照在地上如同籠罩了一層白霜。還好蕭暄披著厚披風,我也就不用學溫柔佳人給他披衣服了,就快冬至了,也只有失戀的人才會在大夜裡坐在外面受凍。

我咳了兩聲,蕭暄怪聲怪氣地說:“別咳了,早聽到你聲音了。”

我沒好氣。

“我來看看你。”我說。

“我有什麼好看的?”蕭暄譏笑。

我端詳他,還好,就是臉色落寞了點,離我設想的雙目赤紅頭發爆炸振臂高呼蒼天無眼還有一段距離。我是來安慰失意人,不是來安慰失心瘋的。

蕭暄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看夠了沒?我頭上又沒有長角。”

我忍不住笑,又覺得不厚道,趕緊克制住:“你一個人喝悶酒多沒意思,我來陪你。”

蕭暄雖然嗤之以鼻,還是也給我滿上了一杯。酒帶著桂花的香,光是聞著就讓人心神蕩漾。

“嘗嘗吧。”蕭暄自己先干為敬,“老管家自己釀的陳年桂花露。”我小心翼翼抿了一口,果真醇甜勁辣,唇齒留香。多喝了幾口,身上暖和了。我放開手腳。

“二哥,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可是你這樣干坐著喝酒,又不可能把時光倒流回去,也不可能把人喝得飛到你身邊,有什麼用呢?你要是實在放不下,干脆去把翡華姐搶回來。”

蕭暄掃了我一眼:“你說搶就搶得來的?她是太子妃,不是路邊的阿珠阿花。”

我撇撇嘴:“說真的,我不明白,你若真的喜歡她,當初為什麼不帶她一起走。真的,跟你走並不是很難的事,我不就跟過來了嗎?”

蕭暄臉上浮現愧疚之色,自嘲而笑:“帶她走是容易,可是我還是把她留下來。因為需要用她來穩定趙黨。她在名義上是我的女人,趙黨緊抓著她不放,以為抓住了我的性命。如果一天把柄不在手了,他們惶惶不安甚至掀起戰事,現在的我恐怕還招架不住。”

我聽著一愣一愣的。

蕭暄呵呵苦笑:“我真是無恥的男人。她這麼多年來不嫁等著我,我卻生生把她往別人懷裡推。不說愛不愛,就連珍惜都欠奉。她是我穩定軍心的棋子,她自己恐怕也知道,可是從來沒有埋怨過。”

我看著他,心裡糾結成一團,也不知道說什麼的好。

我知道蕭暄有他的苦,他不是單單自己一個人,他背負的千千萬萬人的性命,他的每一步都要前思後想格外慎重,他也沒有他的自由。帶走一個秦翡華輕易,可是,就如同他說的,結果卻是沉重的。所以他犧牲了這個愛著他的女人。

我當然不能認同這種行為,可是這一刻,看著他臉上的落寞,責備的話也出不了口。

他早早就做了選擇,他現在就在承擔這個後果。他不需要任何責備和安慰,這一切他都承受得心安理得。

我說:“你真的很愛翡華姐姐啊。”

蕭暄笑了笑:“我對她很愧疚是真的。我同她分別時,都才情竇初開,走的時候只覺得挺捨不得她。我都沒有想到她會這樣等我這麼多年。”

我點頭:“是,換我早變心了。”

蕭暄低著頭:“她越這麼做,我越覺得欠她的。我本來一直隱瞞和她的關系,就怕連累她,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還是被外人知道了。她爹想把她嫁出去,她寧死不從。趙皇後便將她招進了宮看管住。”

我說:“也許將來,你可以把她搶回來。你知道,失而復得的總是格外珍貴。真的。”

蕭暄笑,苦笑:“那時物是人非,還不知是怎樣的。總之,我欠她良多。”

我長歎一口氣,蕭暄同學肩膀上的擔子可又重了幾分啊。

“往好處想吧,你們終究會重逢的不是嗎?”我借著酒勁拍了拍蕭暄的肩膀,“我念詞給你聽。我不記得開頭了,好像是這樣寫的: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紅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蕭暄歪著腦袋聽了半晌:“倒是好詞。”

“何止是好詞,寫得多感人啊。”我撫著心口,“歌盡了桃花,這是多麼美的景象啊。”

蕭暄皺著眉頭轉過臉來,眼裡迸射火光,張口就數落我:“宋子敬到底是怎麼給你上課的?”

我納悶:“好好的你罵宋先生做什麼?”

蕭暄怒我不爭:“你到底會不會斷句?歌盡桃花扇底風。歌盡、桃花扇!什麼歌盡桃花?你出去不要說認識我,丟臉丟臉。”

大概是喝多了酒,我也不覺得羞,反而厚著臉皮仰頭哈哈大笑起來:“就是歌盡桃花又如何?桃花雨中說離別,這才是將來夢中的相會嘛。”

蕭暄把頭埋進手裡:“我不認識你!我不認識你!”

我們兩個又笑又叫,你一口來我一杯,很快就把那一壇子桂花酒給喝干了。蕭暄又打開了一壇女兒紅繼續喝。我喝到後來,站起來想放開喉嚨唱一嗓子,結果頭重腳輕,身子一斜,倒在蕭暄身上。

他抱住我,又好氣又好笑,不住拍我的臉叫我名字。他的懷抱可真舒服啊,我當時的腦子裡只有這一個念頭。他的眼睛被酒氣熏得亮晶晶的,平時刻薄地抿著的嘴唇也溫潤動人,在我眼前一張一合。

聖人都說,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我被酒精侵蝕的腦子已經不能做出理性思考,憑著本能,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湊上去在他唇上親了一口。

蕭暄身子猛地一僵。

恩,軟軟的,帶著酒香的。

吃到豆腐的我,滿意地兩眼一閉,倒在他懷裡呼呼睡去。

Rank: 10Rank: 10Rank: 10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5
發表於 2011-2-23 17:28:12 |只看該作者
盡桃花 第二卷 大漠篇 第28章

北國的第一場雪,在不知不覺中降臨了。

早上起來,推開窗戶,忽見一地積雪堆霜,我一下子還沒反應過來。雲香搶先興奮地叫起來:“小姐!下雪啦!”

真的下雪啦!

我生長在南方,冬天即使有雪,也都是落地成雨。如今看到鋪天蓋地的白雪,新鮮好奇又激動,帶著雲香和覺明品蘭三個人歡天喜地的玩起來。

堆完了雪人打雪仗,雲香他們以三敵一。我挨了好幾記雪球後終於燃燒了小宇宙,很快就把他們三個打得落花流水滿院子跑。

正玩得興起,燕王府派了人來,遞上燙金帖子,說是瑞雪時節,王爺宴請大家去王府做客。

品蘭一聽可高興了:“以往每年這時候王爺都會請大家去吃飯。我記得有全羊宴,還有好多江南小吃,還有漂亮姐姐們跳舞,可好玩了。”

“是嗎?”我翻來覆去看帖子,腦子卻轉到幾天前。

那天我雖然喝醉了,但是人沒糊塗,酒後亂性都干了些什麼,我心裡清楚得很,記得蕭暄把握軟綿綿的身子抱到床上,立刻腳底抹油地跑了,好像晚走一步我就會饑渴的如狼似虎地撲過去去霸占他的清白。我真是又好笑又好氣。

而後一連好多天,我都沒有見到他,有幾次我找孫先生說事,只要一聽到他聲音或是看到他的背影,立刻撒腿就跑。有幾次他都在後面氣憤得叫我名字,我也硬著頭皮沒理。那種心照不宣的尷尬就像有只螞蟻在心上爬呀爬呀,瘙癢難耐又抓不得。可是做過的事就像潑出去的水,不是我不去面對就會消失的。

總是這樣,連雲香都察覺不對:“小姐,你是不是又和王爺鬧別扭了?”

我沒好氣:“什麼叫又?我以前和他鬧過別扭嗎?”

雲香笑:“你們兩個三天兩頭吵架拌嘴的,別說你自己沒覺悟。”

我不好意思:“那也不過是一種相處方式。”

“可是你們這次十多天不說話了。連覺明他們都察覺了,來問我你們是不會吵架了。”

我又好氣又好笑:“小孩子多管什麼閒事?他再來問你就罰他抄君子七戒,看他還八卦不!”

雲香很認真:“小姐,你若和王爺有什麼誤會,當面說清的好。我們在西遙城還全靠他庇佑,人在屋簷下,焉能不低頭,這還是你教我的呢。”

唉,連雲香都開始教育我了。

我無奈望天。心結只能心解,等哪天我想通了放開了,自然會坦蕩蕩的去面對蕭暄。

北地的雪,一旦下起來,就沒有了停止的時間。地上薄薄的一成霜就堆積成了厚實的雪層。不過天公也作美,燕王大宴賓客的那天突然放晴了,金色的陽光照耀在雪地上,滿樹掛著晶瑩的冰霜,璀璨奪目。

因為前一晚同雲香他們打麻將,次日起得晚了,眼看要遲到,匆匆梳洗一番就上了馬車。

燕王府前可是車水馬龍門庭若市,來往男女錦衣皮裘,珠光玉潤,香氛的氣息飄在風中,把這個午後也熏得陶醉起來。光是站了那麼一下,就見數名滿頭珠翠,妝容精致的美貌少女婀娜娉婷地邁進了王府大門,更有無數風流倜儻儀態翩翩的英俊公子下馬下轎而來。

蕭暄明明在帖子上寫的是家宴,可誰家的家宴舉辦得跟國際影展小金人頒獎典禮似的?

我往那裡一站,立刻自慚形穢。裡頭是淺藍裙子,外面套銀地紅藍鑲邊的鼻甲,披一條鼠灰色的羊絨披風,發式也簡單,隨便插了兩只簪子。臉上妝也沒化。

雲香氣呼呼地說:“之前追著小姐換件衣服畫個紅妝,你要是聽我的,現在也不會給人比下去了。”

“好啦好啦。”我賠笑,“不過是來吃頓便飯的。穿紅戴綠搞得像唱戲的做什麼?”

我聲音稍微大了點,立刻引來幾道目光。離我幾米遠的一輛格外華麗的香車旁,眾多丫鬟老媽子簇擁著一位一身水紅色的絕代佳人,她大概以為我的話是針對她,一雙美目帶著不悅掃我一眼。這大寒的天,她那身漂亮的紗衣單薄得像蚊帳,我倒佩服她的忍受力。

門口迎賓的王府副總管這時看到我,張開嗓門招呼:“敏姑娘來啦!快快!裡面請啊。”

我忙順著他的話溜了進去。

整個王府張燈結彩,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小廝要了我的帖子,帶著我來到大廳。

剛邁進門,一個高大的身影不知從哪裡急匆匆撞上來。兩方都嚇了一跳,瞪眼一看,喲,這可不是鄭浩文鄭少將嘛。

小鄭一看是我們,眼睛一下睜得老大,再看清我身旁的雲香,表情僵住。

我當下就挺身而出擋在雲香面前,他想要尋我家雲香麻煩,得先過我這關。

可是沒想到的是,小鄭回過神來,臉忽然噌地紅了個透,一聲不吭扭頭就鑽進人群裡了。

雲香納悶:“他這是怎麼了啊?”

我猜想:“也許是內急了吧。”

女客們都安排坐在西側,大半已經有人入座了。那些太太小姐們我不認識她們,她們也不認識我,彼此打個照面,她們就繼續閒話家常去了。

我正覺得無聊,覺明和品蘭也來了,兩個孩子硬是要賴在我身邊。管事只好安排挪位子。

女士們不認識我,卻是認識覺明,我聽到有人低聲說:“那孩子不是聽說是王爺的``````”

“就是他嗎?那女的不會是……”

女人們立刻把視線投了過來,探照燈X光似的把我上下透視了個遍,都是一臉好奇。

瞧,這就是我討厭三姑六婆的原因。素不相識不明就裡就可根據一點道聽途說蛛絲馬跡開始浮想聯翩天馬行空,不去搞原創文學真是屈才了。

覺明正拉著我喋喋不休得說今天先生表揚他的事,品蘭則要我給她拿雲片糕。我兩邊照顧忙得不可開交,那幫女人中終於有一個帶著小臉湊了過來。

“姑娘好生面熟,好像以前在哪裡見過。”

我實在沒忍住,撲哧笑了出來。這話才面熟,古今中外過去未來男女老少皆人口一句,搭訕陌生人時的萬金油。

這位太太年紀不大,有點發福,珠光寶氣地保養得很好。我那麼一笑,她臉色有點掛不住,我急忙說:“我常外出走動,也許以前見過。”

太太表情緩和了一點,還不知足,說:“這位小公子生得俊秀,不知道是你什麼人?”

我還未答,覺明就搶先一步道:“她是我娘!”

眾女賓紛紛倒抽一口涼氣。

我抬手給了覺明一記暴栗,平時開玩笑就算了,正經場合還這麼口無遮攔的。我生得出你這麼大的兒子嗎?

眼看太太姑娘們給予昏厥的樣子,我急忙補充:“干娘!是干娘!”

女眷們才松了一口氣,紛紛拍著胸脯收驚。

覺明委屈地摸著腦袋說:“可是王爺就是要我叫****啊。”

我氣得罵:“那老不正經信口開河你也就跟著口無遮攔,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再看女士們又是一副抽風昏厥的模樣,我忙賠笑:“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一個瓜子臉丹鳳眼有幾分像范冰冰的清麗閨秀忍不住好奇,問我:“敢問姑娘同王爺,是什麼關系?”

我指了指覺明:”幫她帶孩子的老媽子。“

眾人恍然大悟,立刻對我沒了興趣,轉向騷擾覺明。我因為這孩子剛才說錯了話,非常無責任的把他推倒了一群急於表現自己母性情懷總愛溫柔時刻准備好上崗做後媽的姑娘懷中,給他一點人生中的初體驗。小笨蛋被羅帕香粉鶯聲燕語團團包圍住,數只保養良好修剪整齊塗著丹蔻的纖纖柔荑在他臉上身上又摸又抓,他是又驚又怕又羞又惱,偏偏掙脫不得。這場面簡直就像是一只肥白小豬落入了蜘蛛精的網裡。

我便嗑瓜子便笑著看。這時不知誰說了一聲:“英惠縣主來啦?”眾女的動作頓時一停。

我順著望過去。只見方才門口給了我一個白眼的那位紅衣美人正姍姍而來。它靜靜褪去了披風,露出一身飄逸精美的水紗裙,真是身子曼妙。這位英惠縣主皮膚白皙,穿一身紅衣更是顯得艷若桃李。近看也覺得她的確漂亮,鵝蛋臉柳葉眉,杏目晶瑩宛如秋水,瑤鼻?口,頸脖修長,整個人就像是一只優雅高傲的天鵝。

雖然覺得比不上謝昭珂或是秦翡華,但也足夠讓她在這些女子中鶴立雞群,獨傲群芳了。

雲香立刻送上一收線報:“這是林州郡王的女兒,英惠縣主,芳名柳明珠。才滿十八,是遠近聞名的美女,又擅詩詞,聞歌律,都說她才貌雙絕。求親的人踏破了門檻,郡王都拒絕了,連太子選妃都替她告病沒去。聽說是一門心思想讓她做燕王妃呢。”

說話間,柳明珠小姐已經走到跟前,一眼就看到了我,立刻微微顰眉。不過她好在知道自己身份,矜持地仰著頭轉過身去,在首席坐了下來。

賓客到齊,蕭暄上台致詞。

蕭暄今天銀衫玉帶,頭上戴著八百年難見的象征王位的金冠,合身的裝扮貼著他英挺而充滿力量的身體,一派君臨天下的風度盡現。真的,說不迷人,那是騙人的。雖然他在我思維裡固定的玩世不恭嬉皮笑臉的形象始終不變,可是我也承認他是有著威嚴穩重氣度從容的領導人的一面的。南國的江水給了他一張好相貌,北國的風霜打造了他一副好身骨。而他有一雙深邃的眼眸,即使在他細小無奈的時候,也是深深沉沉的,像一汪看不到底的深潭。

我遠遠望著他,心裡忽然湧上一絲奇異的惆悵,不由輕歎一聲。

蕭暄的一番開場歡迎詞說得流暢響亮回聲陣陣,將到場諸位統統含蓄而體貼地問候抬舉了一遍。客人們自然賣他面子,紛紛舉杯。

宴席開動,鮮美可口的食物端上桌,把我的注意力轉移開。蕭暄在那頭同男人們飲酒談笑,我在這邊伺候覺明和品藍吃東西。雖然一人一桌,可是兩個孩子非要擠到我身邊,一個要吃雞一個要喝茶,空著兩手一定要我喂。我大好女青年平白欠下兒女債,揮汗如雨做老媽子。

在場的女性早在蕭暄出場時就把注意力全轉移到了他的身上,不論年紀大小,都交頭接耳如懷春少女般吃吃笑。柳明珠小姐不肖同流合獨自清高地坐著獨自品酒。

歌舞很快開場。品蘭說的沒錯,果真有俏麗的女孩子扭動著水蛇腰,翩翩起舞。正經場合,天氣也冷,舞女們都穿得比較嚴實。一曲完畢,換上一個翠綠衣裙的年輕女子,彈著琵琶唱小調。

這樣五花八門的節目輪流演完,席上吃得七七八八。天色已暗,王府裡掌起了宮燈。一團團暖黃掛在簷下樹間,映照得姑娘們個個面若桃花,春情蕩漾。

大伙酒足飯飽,轉戰他處,就像現代人館子裡吃完飯就上KTV一樣。

王府設計巧妙,一邊靠水,另外三面有花草有閣樓,中庭一個小戲台。埋怨燈火把每個角落都照得透亮,那台子上架著一個精美的木架,上面放著一個二十多厘米高的溫潤剔透碧玉雕成的駿馬。

品蘭很清楚程序,同我說:“估計大人們又要對詩詞了,那碧玉馬就是今天的彩頭。”

哦啦啦,吟詩作對之於我,好比要旱鴨子下水表演水上芭蕾。

我立刻對雲香說:“妹子啊,咱們收拾一下回家啦。睡晚了又有眼袋了。”

雲香卻叫了一聲:“宋先生。”

宋子敬笑意盈盈走過來。他之前一直坐在大廳另一頭,我沒有看到他,還念了幾句呢。他今天一改平日的素雅,穿一身青紫色儒衫,白玉腰帶,頭上也戴了絲冠。盛裝之下,一派溫文儒雅,玉樹臨風,一雙眼睛被這身衣服襯托得宛如墨水晶般深邃又剔透。我和雲香眼裡都流露出欣賞仰慕之色,他被我們逗得笑意加深許多。

“怎麼吃完就走?”他同我說,“重頭戲才開場呢,後面還有游園。”

我縮脖子:“這大冷天的游什麼園,風雪中玩爛漫是要付出代價的。作為一名大夫,我很不贊同這項活動。”

宋子敬笑:“一會兒有斗詩,看個熱鬧也好。”

我擠眉弄眼:“先生又不是頭一天認識我,您認為我聽得懂嗎?”

宋子敬想了想,也覺得是這個道理,不過他說:“大家難得聚一聚。年前忙,下次見面恐怕是過年了。”

我還想婉轉地拒絕,忽然聽到一個男人恭敬地說:“王爺想必還沒見過小女吧?”

離我們不遠,一個中年官員帶著一位嬌柔清秀的黃衣少女給蕭暄行禮。那少女比柳明珠稍微遜色,但也算是難得一見的美人了。只見她雙目入水,櫻唇帶笑,一臉儒慕景仰地凝視蕭暄。蕭暄幾分了然,客氣回禮。不知說了什麼,少女眼裡一時光芒大盛,連她身邊湊過來的女孩子們全部都個個春情蕩漾。

我冷哼。他在我這裡吝嗇的口舌,原來都用到別人身上去了。

轉頭對宋子敬一笑,斬釘截鐵:“那好。我就坐坐!”

說罷拉著雲香和孩子們挑了一個視野好的位子坐下。宋子敬有點驚訝,坐在了我對面。

回廊裡擺了許多暖爐,底下也燒了火龍,所以雖然四面透風,但是一點都不冷。不但不冷,還春色橫溢,百花爭艷。

只是一杯茶的時間,就已經見不下五位閨秀覲見過了燕王殿下,真是環肥燕瘦,各有千秋。我說難怪各位妹妹今天怎麼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原來是來相親。母親們不知盼白了多少頭發才盼來燕王心上人他嫁的喜訊,怎麼不趕緊憋足勁把自家女兒推銷出去。

柳明珠小姐果真是最後壓軸人物。她身姿婀娜,步出蓮花地走到蕭暄面前,婷婷一拜請安。她同蕭暄已認識,多了一份優勢,兩人很快省過客套閒話家常起來。

我離他們不算遠,可以清晰聽到他們在談論雪景梅花冬茶暖酒以及蕭暄他丈母娘鄭夫人身體好轉的情況。蕭暄不住點頭微笑,親切友好,柳縣主更是笑得嬌艷如花,魅力四射。

身旁不知哪位太太說:“真是一對璧人。”

太太乙則不大高興地說:“你兩個女兒都嫁人了,才有隔岸觀火的資本。”

太太甲笑:“不是我看笑話,能配得上王爺的,可只有英惠縣主那樣的玲瓏標致人兒。”

太太乙壓低了聲音:“我看這次也該來真的了。王妃都故世那麼多年了,現在他那秦家小姐也做了太子妃,他沒道理在不續弦了。”

太太甲說:“只是終究是續弦啊。”

“得了。”太太乙揶揄,“哪怕是做妾都有人爭破頭。”

這時覺明和品蘭猜拳爭了起來,把我的注意力轉了過去。

等蕭暄同所有未婚適齡女性寒暄完。詩話會終於開始。今日逢冬,諸位便已冰雪為題,出對或者詩詞俱可。以時間客人們鋪紙研墨,有提筆行書一推而就如栓水行舟,也有顰眉苦思萬般為難仿佛便秘,更有寫寫停停塗塗改改像我寫英語六級作文,真是姿態萬千繽紛多彩。

女孩子們鼓足了氣都想一鳴驚人搏出位,寫起詩來全神貫注竭盡全力,嬌嫩的臉上很快就出了一層香汗。唯獨柳小姐神情清冷自得,一派游刃有余信手拈來。

宋子敬這般高才,自然屬於第一類人,不出三分鍾就寫完一首七言詩。我好奇地把他的詩拿來看,只見滿卷錦繡,字字珠璣,字又秀挺道勁,讓我驚艷得連連叫好。

宋子敬低聲問我:“你讀懂什麼意思了嗎?”

我很誠實:“沒有。”字面外的意思,我真的不懂。不過他以冰雪來銘志,這點我看明白了。

宋子敬搖頭笑,我吐吐舌,同他笑成一團。

突然一道夾冰帶霜的目光射中我,我一個激靈抬頭望到臉色陰沉的蕭暄。他老人家正捏著筆狠狠瞪著我,不知道我哪裡又得罪他了,惹得他不顧形象怒目而視。

隨著他的目光,已投完稿的柳明珠小姐也把視線投了過來。她看看我,又看看蕭暄,眼神一轉,忽然櫻唇輕啟:“這位可是玉面聖手敏姑娘?”

她居然知道我身份。我只點頭稱是。

柳明珠坐得離我不遠,隔著幾個位子抬高聲音說:“早就聽聞王爺添了一個得力助手,醫術出神入化,可謂醫死人肉白骨。我還以為是個仙風道骨的老學究,沒想到居然是個芳齡少女。真是英雄出少年,巾幗不讓須眉,敏姑娘可讓我這等深閨女子大開眼界。”

不愧是貴族女子,每字每句都像金蘋果落在銀絲絡裡那麼妥帖。我受了她的奉承,還得頷首微笑沒聲價謙虛道謝。

結果柳明珠話題一轉:“姑娘這般慧靈出脫,怎麼不也寫個只言片語應個景,與眾同樂?”

誒?

Rank: 10Rank: 10Rank: 10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6
發表於 2011-2-23 17:28:48 |只看該作者
歌盡桃花 第二卷 大漠篇 第29章

我當下就想推脫。開玩笑,你一肚子酸醋熏自己就行了,干嗎往我身上倒。這柳小姐忒地不厚道。

可是我剛張開金口,就聽蕭暄不懷好意的下旨:“小敏你就寫一首吧。你不是也領了牌子嗎?”

這對狗男女!我當時就有一種排山倒海的沖動,想把眼前的桌子和上面的茶水紙硯全部砸到蕭暄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上。

宋子敬溫柔的聲音及時喚回了我的理智:“大家都看著呢,你隨便寫寫吧。”

我只得灌了一口酒壓怒氣。隨便寫,寫什麼?是胡天八月既飛雪,還是北國風光?我對不起革命先輩對不起初中老師,我承認我真的連毛爺爺的沁園春都背不完。寫詩這事,會者不難難者不會,要我寫詩就好比叫公雞下蛋,擺明了是欺負人。

握著筆滿腥怨懟之時,宋子敬忽然湊近過來。他俊美面龐在我眼前猛地放大,含笑輕聲細語對我說:“別緊張,慢慢來。”

那聲音低沉柔軟微微沙啞,十分性感。我剛才喝下肚的酒立刻發揮作用,臉一下紅了。

宋子敬看了出來,噗地笑了一聲,身子卻還緊湊在我面前,一手撐腮一手在桌子上輕敲,悠閒自得。我甚至可以聞到他身上淡淡薰香,心跳加速。

垂目避開他灼灼目光之際,視線不由落在他手上,突然眼睛一亮。只見他皓白修長的手指沾了羊脂白玉杯裡的玫紅葡萄酒,手腕一抬一壓,就在我眼前書寫起來。重撥輕送,回轉靈滑,翩巧自如。隨著他一串動作,一行藏鋒蓄氣秀挺遒勁的行書出現在鐵銹色的桌面上,轉以成圓折成方,飄逸竣勁出柔剛,乃是上上成的行家書法。

“疏疏整整。風急花無定。紅燭照筵寒欲凝。時見篩簾玉影。夜深明月籠紗。醉歸涼面香斜。猶有惜梅心在,滿庭誤作吹花。”

這一個個帶著醇厚酒香的端正字體居然正對著我,讓我看得一目了然。那股激動震撼如八級地震讓我一下眼睛發澀。

宋子敬帶著寵溺的笑聲響起:“發什麼呆,還不快抄?”

我回過神來,臉上滾燙,眼睛裡淚水汪汪,連連稱是,手下疾書。

宋子敬直笑:“字好歹寫工整點。”

我立刻放慢速度。不忘抬頭報去感激的一笑,而他的身子還沒退回去,兩張面孔對上,近得連他的睫毛都數得清楚。我大窘,臉紅得無以復加,趕緊埋下頭去。

忽聽柳明珠小姐一聲嬌呼:“呀!王爺您的手!”

大家都被驚動。只見蕭暄面如玄壇,握著筆的手下似乎溢出一縷殷紅。淑女們紛紛驚呼,柳小姐立刻解了香帕要去包扎。

這個笨女人。

我丟下筆,撥開眾人擠到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別急,讓我先看看。”

柳小姐不悅地瞅著我,奈何我是大夫她不是,只好讓步。

我抓過蕭暄的手研究。還以為是中了暗器,原來不過是玉管毛筆斷了割傷了手,流了一點血。

我把他的手一丟,對柳明珠說:“沒事兒了,您繼續包扎吧。”

我轉身就走,才邁一步,聽到蕭暄沒忍住疼地一聲輕哼。我立刻回頭看。

殺千刀的蕭暄,見我回頭,反而笑了起來,原來存心逗我。他這張臉一下陰一下晴,三歲孩子似的,我腦抽筋了才會同他糾纏。

想到這,狠狠瞪了他一眼,甩袖離去。那些大驚小怪的女人趕緊擁上來把他團團圍住。

我又怒又羞,腳下不停急匆匆往外走,雲香跳起來跟上。我們倆悶頭快走到王府門口,雲香這才叫起來:“呀!小姐你的披風!”

我還在氣頭上:“不要了!”

雲香委屈:“可是……”

我怒吼:“沒有可是!橫豎凍不死!”

“好好的惹病可不是明智之舉呀。”宋子敬溫潤如玉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閉上嘴,看到他微笑著拿著一件狐皮大麾走了過來。

“使性子也得有個度,再怎麼也不能和自己為難吧。”宋子敬的笑容令我如沐春風,繃緊的神經松懈了下來,心裡的惱火也降了溫。

宋子敬把披風搭在我身上,攏緊了,手指靈活地系好帶子,然後退一步端祥了一下,笑道:“這本是我的,給你是大了點。”

可不是,地上拖著一大截,更加顯得我的矮小。

我不好意思:“先生不用這樣,我叫雲香去取好了。”

“雲香已經去叫車夫備車去了。”

啊?我這才發覺雲香那丫頭已經沒了影子。

宋子敬輕聲對我說:“我送你出去吧。”

我同他慢慢走出王府大門。天上正懸掛著一輪明月,皎潔光華灑落雪地,折射起一層瑩瑩潤涼的冰藍,滿地落雪一下成了璀璨水晶。身後華宇裡人聲喧嘩,絲竹悠揚,酒香混合著冬梅的芬芳把這夜色熏陶得空靈迷人。距離不遠,卻是分割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空間。

不知怎麼的,我忽然想起了數月前還在京都裡的那個夜晚,夏風微熏,瓊花向月,在蕭暄沒有血淋淋要死不活地倒我身上前,那個夜晚是非常安詳而美麗的。那時也有這樣皎潔的月色,也有這樣安心的寧靜。

蕭暄那時問我,想要贈誰一握月光。我今天才突然想到,那詩裡還有兩句:“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也不知道後來蕭暄看到這天上明月,想到了他的秦翡華沒有。

唉,關我屁事!

我心裡亂得很,鬼使神差地開口問宋子敬:“先生正當年紀,有過成家的打算嗎?”

宋子敬愣了愣,失笑道:“怎麼突然問這個?”

我覺得失禮,忙窘迫到:“我胡言亂語,先生不用在意。”

宋子敬卻輕柔而堅定地扳過我的身子,直視我的雙眼:“小華,我已經不再是你的先生了,以後叫我子敬可好?”

他這樣深深凝視住我,我的七魂立刻就給他勾去了六魂,傻傻點頭同意:“子敬哥。”

宋子敬滿意而愉悅的一笑:“現在回答你剛才的問題,我為什麼不願成家。因為我認為成家並不是為了傳承香火繁衍後代,而該是為了尋找一個與自己心心相印情投意合之人,共同走過人生未來路。在我還沒有找到那個人之前,我寧願孤身一人。”

我怔怔聽完,一股麻痺般的感動從心底漫延上來。

“都說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我低頭笑。

宋子敬的笑聲振動我的耳膜:“你這樣的女子才是可遇不可求的。”

我噗嗤一聲笑出來:“子敬哥不是在諷刺我吧?”

“怎麼會?”宋子敬伸手親暱地捏我鼻子,我忙笑嘻嘻地躲閃,他說,“你聰明伶俐坦誠大方毫不矯揉造作,為人天真率直又善良寬容……”

我沒等他說完就已經捂著臉叫:“打住!打住!大帽子壓死人了!”

宋子敬爽朗大笑。我羞愧得急忙轉身跑。結果沒想到地上結了冰,鞋底一滑,整個人朝地上栽去。

電光石火之間,一雙手臂有力地摟住我的腰,將我往後一拉,我一陣頭昏眼花腳下一空,人已經被帶進一個溫暖的懷裡。

宋子敬的心跳有點快,輕聲數落我:“怎麼不小心點,這麼大的人了。”

我尷尬嘟噥:“我沒事。”然後從他手臂間脫身出來。

宋子敬還不放心地給我拉緊披風。我像被什麼東西吸引了似的,轉過頭去,就看到蕭暄臂彎裡挽著一件披風,站在高高的王府大門口,獵獵風中宛如一尊雕像。兩盞明亮的大宮燈給他臉上投下深刻的陰影,他面無表情,眼睛裡深沉如墨。月亮也就在這時識趣地隱進了雲裡。

好吧,讓我們倒帶一下。蕭暄殿下看到的情形是這樣的:

俺的肩膀上還搭著宋子敬的手,倆人深情對望,俺含情脈脈肉麻無比地喊了一聲:“Oppa~~~”

緊接著宋子敬發表婚姻愛情觀若干,俺聽得熱淚盈眶同他眉來眼去,然後兩人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拉拉扯扯打情罵俏……

雲香不知道從哪個旮旯裡鑽了出來,怯生生地打破冷場:“王……王爺?”

蕭暄如數九寒冰的眼神把她嚇個不輕。我還以為他老人家即使不暴跳如雷也會冷嘲熱諷一番,沒想他只是把手裡的披風丟給了雲香,一言不發轉頭就走了回去。

旁觀的家丁們松了口氣,只有老管家皺著眉頭跟著蕭暄走了。

雲香哆嗦著走過來:“小姐,王爺好像是給你送披風來的。”

我也已經認出了她手裡的那件披風。心裡一沉,剛才難得的一點歡娛也煙消雲散了。

月亮又出來了。我解下身上的披風還給宋子敬,那時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句見鬼的“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我猛搖腦袋,月色太好,詩酒太多。

宋子敬什麼都沒說,溫柔含笑著目送我們的馬車遠去。

----------------------------------------------------------------------------------------



歌盡桃花 第二卷 大漠篇 第30章

北地的雪,是越下越大,到了年前幾日,街上的積雪更是如堆雲積絮,人掃都掃不過來。

我的藥房裡常年燒著爐子,倒是暖和,一邊磨藥一邊就想到草原上的牧民和牛羊,這大雪冰封的天,他們該怎麼過冬。

後來還是孫先生含蓄地提醒我,我的真二哥謝昭瑛的忌日快到了。不用猜,肯定是蕭暄背後授意的。他不肯見我,我沒臉見他,兩方拉扯著一根繩子死撐著,一直這麼熬了幾個月,終於出現一點轉機。

連雲香都說:“咱們好久都沒見到王爺了,我都快忘記了他長啥樣了。”

我說:“人家也許把咱們的長相給忘了呢。那什麼英惠縣主,那什麼劉家馬家的小姐,剛剛賽鮮花。我們算個什麼啊!”

雲香抽了抽鼻子,說:“好酸啊。”

“有嗎?”我立刻檢查爐子上的幾個藥罐,“都好好的啊。”

雲香做了個鬼臉:“我是說小姐你的醋勁!”

我眼放凶光:“你看來真是皮癢了。閒得慌就去幫著柳小姐他們給士兵縫棉襖吧。”

雲香忙叫:“才不要!那柳小姐名堂多得很,其他的小姐勾心斗角,手藝又笨,所以活最後還不是丫鬟老媽子做了,卻掛在她們頭上。算來算去,還是幫你熬藥的好。”

我滿意。

其實城裡關於蕭暄和那位柳明珠小姐的閒言碎語可不少。自打冬日夜宴後,柳小姐“偶”染風寒——穿那幾片布站在雪地裡她沒得肺炎死掉已證明她小強般的身體素質了——病了,自然不能千裡迢迢頂風迎雪地回她老家赤水城,蕭暄便盡地主之誼留她在家養病。

可這病就此養到了家,不肯離去了。一下聽說偏頭痛,一下又是夜咳,今天手腳酸軟乏力,明天就是脾胃不振消化不良。我聽給她看病的孫先生抱怨,樂不可支。這可都是言情女主角最常犯的富貴病,柳小姐雖然是古代人,可是卻早就摸清了韓劇的精髓,真是一代世外高人。

我同孫先生說,她的病最好治不過。孫先生附耳過來。我說:“取王爺關心三分,疼惜四錢,噓寒半兩,問暖一片,用柔情水五碗,小火熬成一碗服下。包管藥到病除立刻生龍活虎,而且此藥不但治病還兼美容延年益壽功效。唯一不好就是一旦藥停容易嚴重反彈。王爺好生斟酌啦。”

孫先生回去後如實說了,蕭暄卻是顯然吝嗇施藥,於是柳小姐的這疼那疼的毛病依舊沒完沒了。這病美人總是更惹人憐愛,於是她在坊間的名聲大振,竟有小詩寫她抱病站在雪地裡對著一株枯萎的海棠花垂淚。

我聽了只罵神經病。得了感冒不老老實實在炕上被窩裡躺著反而跑到冰天雪地裡對月流淚對花泣血,四十五度明媚憂傷。她娘的幾百年才生得出這麼一個怪物。她才該穿越時空去同青春傷痕文學派的寫手們結拜。

連雲香都不說我吃醋了,她很同意我的意見:“這柳縣主的腦子小時候是不是被馬踢過啊。",

我們姐妹倆惡毒地挖苦了柳明珠一番,又被自己的幽默逗樂,哈哈大笑。

車夫把車停了下來,敲了敲門道:“小姐,已經到了。”

我掀起簾子看。外面一片白茫茫,車夫能在這樣的環境裡找到路把我們送到謝昭瑛的墳前,實在是相當不容易。

雲香打著傘,我們倆互相攙扶著往山坡上走去,蕭暄派給我的侍衛則走在我們身後一丈遠處。皚皚白雪裡,只有稀疏的冬松和我們幾個身影。

溪水已經結了冰,覆蓋著白雪,不留神還看不到。謝昭瑛的小墳包更是徹底地和這片白雪山路融為了一體。

我和雲香面面相覷,最後還是我說:“象征性地找個地方拜祭一下好了。他在天有靈會知道的——雖然我覺得他早該投胎去了。”

於是在一處背風雪的地方放好香爐,擺上果盤,點上了香。

我問雲香:“你想念家人嗎?”

雲香有點落寞的笑:“我娘早死了,爹爹娶了後娘,就把我送到謝家幫工。我一年才回一次家,爹爹對我愛理不理,後娘和小弟弟假裝不認識我。每到那時候,我還寧願回謝家。至少廚房大娘和小姐妹對我很好。”她停了一下,又加一句,“小姐你對我最好了。”

我笑著摸摸她的頭發:“你再過幾天也就滿十五歲了吧。到時候我要給你辦個隆重的及笈禮,並認你做我妹妹。”

雲香緊緊拉住我的袖子:“嗚……小姐……”

“得啦!”我爽朗一笑,“直接叫我一聲姐吧。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雲香抹著眼淚猛點頭:“姐……”。

回去後我就把這件事托孫先生轉達給了蕭暄,蕭王爺當天就給我回復,同意並十分贊成我的決定,雲香及笈禮他來舉辦,然後又派來一個叫阿喬的丫鬟伺候新的謝小姐。

雲香伺候別人十多年,如今要被人伺候,非常適應不過來。她見過大世面,還不至於手足無措,只是以往的活都被阿喬做了,她無所事事心裡就開始發慌,顯然是個空閒不住的人。

我本來打算叫她來我的制藥坊裡幫忙,可是她卻告訴我說,別院那位深藏不露的老廚師很早就賞識她做家常菜的手藝,打算傾囊相授,她便正式拜師。

我沒辦法,只好放她去學烹飪,改去培養品蘭接我的班。

自那日起,我們的伙食就有了明顯的改變。精致開胃的餐前小點,到豐盛可口的主菜,再到甜美的點心和濃香的羹湯,頓頓不同,日日有別,半個月不重復。這樣吃了不到一個月,我整個人都胖了一圈。好在謝昭華這身體底子瘦弱,有充足的肥胖空間。

雲香由丫鬟升級為主人後,我的貼身丫鬟換了一個叫桐兒的十五歲丫頭。她和阿喬原來都是燕王府的青衣小僕。燕王府的奴僕分紫赭青藍三個等級,各房各院的管事穿紫,大丫鬟穿赭,小丫鬟小廝穿青,粗活穿藍,侍衛有自己的制服。這兩個小丫頭也不知道是誰選出來的,機靈活潑又能干,我非常喜歡。那阿喬也是個喜歡八卦的人,同雲香倒是有許多共同話題聊。

除夕夜,合家歡樂過大年。蕭暄那裡一點動靜都沒有,大概同柳明珠小姐有安排。也不知道柳小姐會不會做出對滿天煙花落淚感歎美好時光易逝這類破壞風景的舉動。不過也許蕭暄就吃她那套呢?秦翡華不是也挺容易自憐自哀的,他就很喜歡啊。

我則和雲香還有覺明一起過,因為天冷,我提議吃火鍋,雲香便熬了一夜的骨頭湯,准備了一桌子好菜。

覺明因為品蘭隨著孫先生回老家過年一事,有點悶悶不樂,桐兒便唱小曲給他聽。小色狼見到漂亮姐姐全心取悅他,立刻把煩惱和品蘭丟到八千裡外,拉著姐姐們的手玩耍起來。

都是女人和孩子,飯吃得很隨和。火鍋湯汁濃香滾滾,羊肉鮮美可口,腐竹柔軟,蘑菇多汁,冬筍新鮮清脆。這一頓真是吃得眾人滿面冒油欲罷不能。

酒足飯飽後,幾個女人拾起了老話題,開始八卦。

先是說柳小姐最近得了什麼胃疼的毛病,天天捂著肚子,顰眉苦相,大概是這個時代第一位效顰的東施。這個縣主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花樣層出絕不重復,居然還在西遙城裡掀起一陣流行風,仕女們愛化什麼顰眉妝,把臉塗成死人白,畫上八字眉。

說完了柳小姐,又說到京城裡的太子同老婆們的生活。似乎太子蕭櫟的齊人之福,並不如外人想象的那麼好享。太子妃秦翡華對丈夫不冷不淡就像一碗忘了放鹽的面條,謝昭珂小姐則是冷若冰霜孤傲疏離如同一塊滑手的寒冰。蕭櫟摸不到謝昭珂,又對秦翡華下不了手。看得到吃不到,那才是天下最大的痛苦。

我想起去年在謝家過的那個大年夜,一大家子坐在一張桌子前,謝太傅難得表情和善,大嫂難得不尖酸刻薄,而謝昭珂還是未出閣閨秀,謝家的金枝玉葉。記得那日我親自下廚做了一道西湖醋魚,謝昭珂吃了很喜歡,誇獎我道:“四妹這手好廚藝,不知道將來被哪個走運的小子享受到。”轉眼經年而去,我隱姓埋名隨著蕭暄遠走他鄉,而尊貴的謝昭坷也做了別人的妾。

唉,雖然大家都覺得給太子做妾已是天大的恩寵,可是我知道以謝昭坷的心高氣傲,怎麼會服氣?她雖然後來算計我,可她畢竟也是個命運不能自主的可憐女子。生得那麼美,避世都避不了。我比起她,命好多了。

而那時候的蕭暄呢?他那時候還叫謝昭瑛,一直同大哥和謝太傅喝酒。謝夫人寵愛地看著他,又鼓勵白雁兒小姐給他夾菜。蕭暄聽了謝昭珂的話,便逗我道:“四妹想嫁怎麼樣的人啊?你哥哥我幫你留意好了。”又說,“不過你這糊塗又急躁的毛病得改改,不然誰敢要你……”

“……都是第五個了,以後誰還敢嫁給他呀!”

我聽到一個尾巴,回過神來,轉向旁邊八卦的雲香她們:“你們在說誰啊?”

雲香她們停下來看向我:“還能說誰,當然是離國的新皇帝。他前陣子死了一個皇後。”

我失笑:“皇帝的妃子幾十上百,死了皇後就再立一個唄。”

阿喬忙說:“大小姐你不知道,他們皇帝之前就那一個老婆。”

什麼皇帝做到只有一個老婆,那他做皇帝干什麼?

桐兒說:“這離國不同咱們,他們那出過好幾任女皇帝,女人也可以出來做生意做官的。所以他們男人的老婆沒咱們這麼多,只娶一個的也不少。”

我聽了駭笑,當初看書不認真,只知道離國有女帝,卻並不知道他們的女權主義居然已經發展到這麼先進的地步了。

我聽她們說下去。原來離國這位上任不到一年的新皇帝當初還是太子的時候,有一妃一妾。兩個老婆的娘家公在朝堂恰好對立,平日最愛在早朝上互相吐口水。黨爭有其好處,鬧得太凶當權者管不住就不好了,於是當時的女皇想著借共事一夫的機會緩解一下兩家的矛盾。沒想到兩家人卻就是那麼不識趣,兩個老婆你看我不順眼我看你過不去。大老婆擺架子小老婆不賣帳,今天你尋我個錯明天我找你一點麻煩,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鬧,每月一次哭著回娘家。太子實在受不了,又不能把老婆像不稱心的貨物一樣退回去,干脆尋了差使到外地公干去了。

他還不算笨,臨走時怕老婆們又有恃無恐直接上演六國大封相,便把已經懷孕的小老婆送到別院去修養。沒想到太子妃狂妒之下公然挑戰本國憲法,居然買通人下藥打掉了側妃肚子裡的孩子,側妃沒了孩子發了瘋,沖去把一刀把太子妃刺死隨後自刎。舉國嘩然,兩家岳丈引罪辭官,這倒省去了女皇費勁心機削弱他們的勢力。

太子在外地得知消息,大概是松了一口氣,又暗自慶幸吧。女皇對兒子有愧,又精心挑選了一個書香人家的女子做太子妃。這次只有一個老婆,家庭沒有矛盾,新娘子性情十足溫柔又身輕如絮隨時可以隨風奔月。可是這位飽讀詩書才高八斗學富五車的才女太子妃同一位林姓文學女青年一樣,都是傾國傾城貌,多愁多病身。嫁給太子後不生孩子只生病,病症從頭頂到腳底心一處不缺,柳明珠小姐大概都是拾她的牙慧。這位二任太子妃就這樣病歪歪一年多,熬不住了駕鶴西去了,回了她的天堂。

不知道太子殿下這次有沒有再松一口氣,不過我想不論哪個時代哪個階層的男人,連死三個老婆都不是什麼好事。聽說女皇請來大師給兒子批命,結果是太子大哥的命硬如金剛石,普天之下還沒有哪個女人能配得上他的。

女皇不信愛兒要孤獨終身,又從大臣家中尋找了一位據說也是命硬的女兒,只是這次不敢立為正妃,只是納妾。這位白虎女倒是沒生病,可是人家本來就有心上人,出嫁後還和情郎藕斷絲連,給太子戴了頂香飄十裡的綠帽子。皇長孫出生後沒多久,私會情郎東窗事發,因為擔心連累家人,兩人雙雙殉情,做了梁山伯與祝英台。太子抱著襁褓中哇哇啼哭的兒子,真是哭笑不得。

這下女皇終於死心,不再勉強兒子娶老婆,天要打雷兒子要獨身,隨他去吧。

沒多久女皇龍馭上賓,太子即位。一國不能無君,一宮不能無主,群臣上表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哀求皇上封個皇後主持中宮。新皇帝被他們煩得要死,決定最後試一把,慎重地把王太宰閨女娶了進來。

王皇後身體健康,感情史清白,皇帝只有她一個老婆她也無從吃醋。連皇帝這下都想,這次應該不會有問題了吧。可是天總是不從人願,上帝就喜歡同他做對。上個月離國京都下了大雪,王皇後午睡後突然興起要去御花園看雪,結果走到一半,沒留神踩到一塊滑冰,撲通一聲跌進了水池裡。王皇後被救起來後就發高燒,藥石無醫,應該是轉成了肺炎,在沒有盤尼西林的這個時代,幾天後就辭世了。

皇帝對著妻子的遺體長坐一夜,次日出來,面對跪著的大臣奴僕堅定慎重宣布,既已有太子,此生便不再立後,再有敢議此事者,自己打包回老家去吧。大臣們嚇得猛磕頭之際,也明白了他們這位年輕的皇帝陛下並不如想象中那麼隨和吧。

故事到此告一個段落。我聽完直笑,又覺得替那位皇帝悲哀。不論有沒有感情,看著生命裡五個女人死去,都不是一件好受的事。生命的消逝,親人的離去,這個陌生的年輕帝王獨自坐在高高的威嚴的皇座裡時,大概覺得很孤單吧。

----------------------------------------------------------------------------------------

可能你們會奇怪章節跟瀟湘的對不上,其實那只是我為了閱讀方便所以大都兩小章合了大章了,飽滿為主,吼吼:

Rank: 10Rank: 10Rank: 10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7
發表於 2011-2-23 17:29:11 |只看該作者
歌盡桃花 第二卷 大漠篇 第31章

我們東拉西扯到很晚,覺明本來嚷著要守歲,結果熬不住先睡著了。雲香她們便抱他回房去。

我嫌房裡悶,拉開門獨自出去走走。

入夜下過雪,在院子裡不薄不厚地鋪了一層,我提著裙子踩在上面,留下一串腳印。樹枝上掛著幾盞喜慶的紅燈籠,這時在風裡搖曳,火光微弱。遠處的爆竹聲此起彼伏,大有愈演愈烈之勢,時不時還有絢麗煙花在天空綻放,將夜色烘托得艷麗嫵媚。

整個世界都沉浸著午夜狂歡即將到來歡娛興奮裡,卻更加襯托出我們這個小院子的冷清寂寥。我站在清雪之中,感覺孤單寂寞猶如寒冷滲入身體裡,不禁打了解個寒戰。

到底是人在他鄉啊。

“怎麼愁眉苦臉的?”一個熟悉的聲音驀地響起,嚇了我一跳。

我轉過身去。不遠的院門處,蕭暄正含笑而立。

夜色很暗,雪光幽幽,他的笑容是真是幻,很不真切。

蕭暄慢慢走過來,看住我,也不說話。我們倆互瞪了好久,我終於先開口,說:“恭喜發財呀。”

蕭暄噗地笑出來,很是無奈地說:“應該恭喜你發財才是。”

我揚眉:“怎麼?王爺莫非是給小女送紅包來的?”

蕭暄真的從懷裡摸出一個紅包遞了過來:“喏,拿著吧。”

我見錢眼開,果真笑瞇瞇地接了過來,滿嘴沒聲價說吉利話:“二哥新年身體健康心想事成吉祥如意百事可樂……”

蕭暄突然說:“我們大概三個月零八天沒見了吧?”

我一愣:“是嗎?這麼久了?”

我這麼悠閒的人天天數日子倒情有可原,他一個日理萬機的王爺記這些日子做什麼?

“三個月零八天,剛好九十九,你有這工夫若折上九十九只紙鶴,很多願望都可以實現了。”

蕭暄笑著問:“比如說呢?”

我不假思索:“比如柳小姐的頭痛少風早日痊愈啊。”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得想咬舌頭,因為我看到蕭暄臉上展開一種得意欣喜自滿自足的笑容,就像獵人看到獵物自己跳進了陷阱裡。

他很高興:“原來你是因為這個才不來王府走動的。”

我干巴巴地回答:“是啊。病人在的地方穢氣重,我大好青年干嗎平白去招惹一身病。倒是王爺你自己要小心,有些病是要過身的,您可肩負著光復東齊的大業,在這之前可千萬別倒下了。”

蕭暄越是聽我這麼刻薄,卻越是高興,又走近了幾步:“我干嗎怕染病,她養她的病,我忙我的事,我又不見她。”

我心裡一陣莫名歡喜,急忙克制住,嘴巴有自己的意識,張張合合:“哦是嗎?王爺這個主人當得真不稱職,人家姑娘獨自病在異鄉,正是孤單空虛時,你怎麼能視而不見,不去安慰幾分呢?”

蕭暄盯住我冷冷笑:“說得有道理呢。你突然這麼懂事,看來你家宋先生把你教得很好嘛。”

我一口濁氣湧了上來,回他一個嬌艷的笑:“是啊,子敬哥教我的事可多了。”

雖然光線昏暗,我還是看到蕭暄的眼睛變得更加深邃,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氣讓我不禁打了一個哆嗦,小小後退一步。

好在蕭暄那道千年寒冰似的眼神一閃而逝,他無奈苦笑:“我們倆這是怎麼了?好不容易在一起說說話,三句過後就劍拔弩張的。”

我哼哼:“這能怪我嗎?話題可是你先挑起的。你以為我想這大年夜的談論這喪氣的事?”

蕭暄露出壞笑:“你給柳小姐開的方子我看了,代價太高我負擔不起,你還有其他什麼靈丹妙藥?”

我亦賊笑,搖頭晃腦:“怎麼?終於忍受不了要送客了?人家也是一個嬌滴滴的美人還主動送上門呢。你這年紀身邊總沒女人也不好,從醫學的角度來說,我建議你還是要適當地舒解一下……”

蕭暄已一把抓住我猛地拉到他跟前,慣性讓我一下撞到他身上,身體接觸連同他的鼻息一起撲面而來。我的心髒立刻罷工,渾身僵硬如一塊木頭。

他要干啥?結果蕭暄卻笑了。氣息撲到我的面上,似乎帶著電流,讓我臉上一麻,腦子昏成一團糨糊。

昏暗之中,笑得奸計得逞一般狡猾得意,扣在我腰上的手也松了一些,改成圈住我。

我回過神來,亦瞇著眼笑,突然伸指在他手臂麻穴上狠狠一點,蕭暄一震松了手,我立刻脫身而出。

“你……?”蕭暄又驚又氣,“宋子敬還真教你不少東西!”

我得意地笑:“我可是他的高徒!”

其實點穴我只學了皮毛,手勁不足,效果普通。這次若不是蕭暄疏忽在前,放水在後,我哪裡能那麼容易脫身?

蕭暄無奈地搖搖頭:“罷了,說正事吧。過完年抽個時間來一趟,不論你用什麼方法,只要能把柳明珠打發回她的赤水城,我什麼條件都答應你。”

我很三八地笑:“不論用什麼方法?那何需我出馬,你直接把她打包送上馬車即可。”

蕭暄給我一記白眼:“那女人猶如牛皮糖,碰一下就甩不脫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說:“你可想清楚了,娶了她,你可就得到了整個赤水那一片地區了呢。得了老婆又得兵,多劃算的買賣。”

“買賣?”蕭暄冷笑,“我可不賣身。”

我本想說很多時候由不得你不賣,可是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真是,大年夜呢,冬去春來的好日子,多說點好聽的話才是。

“我去看她就是。”我說,“有你配合,送走她不難,我扮次黑臉就是。不過……你來就是為這事?”

蕭暄笑笑,聲音輕柔溫和:“我其實是想來看看你。”

我只覺得左胸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硬著頭皮說:“我,你又不是沒見過我。”

蕭暄站定了笑看我:“小說,你變了。”

我不由問:“變怎麼了?”

蕭暄仔細打量我,然後很慎重正經地說:“你胖了!”

“啊?”我張大嘴詫異地發問。就那瞬間,鑼鼓聲響,鞭炮聲轟然大作,這萬炮齊發的轟鳴聲浪剎那間就把我們兩個淹沒住。滿天盛開了繽紛艷麗的花火,激昂的喜樂傳遍西遙城的大街小巷。

也許東齊的其他地方正在經歷寒冷饑餓,也許有人在這一刻死於暴政或貧困。可是在這裡,這座繁華的城裡,安居樂業的人們享受著難得的和平和快樂。

我微笑著望著滿天花火,呼吸著淡淡硝煙味。偶然間轉頭看到蕭暄,他正注視著我,微笑間眸子裡光芒轉動。

隨後的事實證明,上天還是非常眷顧蕭暄的。大年過後沒多久,我還沒去給柳小姐“看病”前,王府就傳來了消息,說英惠縣主柳明珠小說,發水痘啦。

我開始還以為這次又是柳小姐的什麼新招,直到蕭暄宣布王府戒嚴,又派人把覺明送到我這裡避痘,我才知道這次是來真的了。柳小姐嚷了幾個月的狼來啦,這下狼終於真的來了。

我從雲香那裡得知謝家的孩子以前都出過水痘,這才放心地去王府。

燕王府愁雲密布,管家見我來了,幾乎老淚縱橫:“敏姑娘你來得正好啊,我們正要派人去請你呢。”

我安撫他:“李伯你別擔心,我都知道,帶我去看柳姑娘吧。”

李伯卻把腳一跺:“柳縣主她死不了!是我們王爺,他也發熱了!”

我大吃一驚:“你們家王爺也病了?”

這個柳明珠簡直是個瘟神!

李伯拉著我匆匆去了蕭暄的臥室。我一邁進去,濃郁的藥氣撲面而來,熏得我倒退一步。房間裡一片昏暗,隱約看到蕭暄躺在裡面的床上。

“開扇窗戶透個氣吧。”我皺著眉往裡走,一邊吩咐管家。

蕭暄似乎睡著,臉色潮紅,人又瘦了些,又頰微陷。他倔強的唇緊緊抿著,眼皮下的眼珠不停地轉動,顯然在做夢。我看著他睡夢裡顯得有些稚氣和脆弱的臉,心裡不僅泛起一陣柔情,輕輕把手放在他的額頭上。

呵,還真有點燙呢。

我低頭給他把脈,不經意看到一雙寒潭深澗般的眼睛。

“你醒了?”我輕身說,“你發燒了。”

“我知道。”蕭暄想坐起來,我扶著他的肩又把他按了下去。他笑了笑,沒有反抗。

我低下頭絮絮說:“毒沒有發作,你也不像出水痘的樣子,我看你是太累了。我知道你事務多,可是鐵打的人也要休息。我同你說過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健康是這世界上最寶貴的事。你現在年輕,加上底子好,很多病挺挺就過了。可是身子到底是虧損了,等到大病來時……”

羅嗦了一大通,那個家伙一點反應都沒有,我狠狠瞪過去,蕭暄正一臉溫存憐愛地凝視著我笑著。

我一愣,猛地縮回握著他的手,“笑什麼笑?小心到時候你打江山別人坐江山,你就在地下哭吧!”

蕭暄笑著拉我:“怎麼這麼容易就生氣,張口就咒我。你說,我的病是不是你背地裡咒出來的?”

我笑罵:“我要咒你,你就該得天花,生一臉麻子。”

蕭暄挑眉:“我成大麻了,你會嫌棄我不是?”

我反應比他想象的靈活,反唇道:“你是麻子還是瘸子,關我什麼事?”

“沒良心的!”蕭暄笑,手卻一直緊抓握著我沒有放。

我們這樣靜靜坐了良久。窗外清冷的風偶爾吹來幾縷,沖淡了濃郁的藥氣。蕭暄體力不支,有點昏昏欲睡,可非要強撐著。我覺得他那樣子可愛極了,一點沒有人前時高傲精明又好強的模樣,耍賴,撒嬌,十足可愛。

我在不知不覺中把聲音放得分別柔聲:“你還是再睡一下吧,我去熬藥。”

“別。”他握著我的手緊了緊,“叫他們去熬藥,你再坐一會兒吧。”

我輕笑,點頭妥協:“那我再陪陪你。”

蕭暄聽到我的承諾,繃著的弦似乎松了點,慢慢的,終於進入夢鄉。我坐在床邊,注視著他的睡臉,心裡感覺到一種非常難得的安定和滿足。他一直握著我的手,手心出了汗,我一直沒有動,沒有動,直到趴著睡著,直到再次醒來。

是蕭暄叫醒的我:“你怎麼在這裡睡,不怕著涼嗎?”

我迷迷糊糊地坐起來,神啊,兩個手臂全部麻痺,好像長在別人身上似的。

蕭暄低聲笑著,幫我揉胳膊。他臉上出了一層薄汗,被燭光一照,折射出柔和的光芒,那輪廓深刻的五官顯得特別精致。我看著,不禁伸手試探了一下他的額頭。微涼,熱度是褪下來了。我松了一口氣。

這才發覺蕭暄手上的動作已經停了下來,兩張臉湊得極近,近到我可以從他眼睛裡望到我的影子。然後那雙墨耀石般的眸子越靠越近,越靠越近,我中了蠱般地閉上眼睛。鼻息拂面那一瞬間,我的心猛地一緊,偏過頭去,一個柔軟的東西輕印在臉頰。

似乎有電流從被觸碰過的地方傳來,電得我渾身一麻,神智恍惚。也幾乎是那一瞬間,我掙脫蕭暄的手跳了起來,匡當一下撞到了床邊的矮幾。

傭人聽到聲,走了進來:“王爺?”

蕭暄臉色鐵青,沒好氣:“什麼吩咐都沒有!該干嘛干嘛去!”

我卻叫起來:“等一下!我,我該告辭了!”

蕭暄看向我:“你要走了?”

我受不了他逼人的目光,別過臉去小聲說:“天色晚了,雲香還等我回去吃飯。你……你好生休息。我改天再來看你。”

蕭暄抿著唇一言不發,這是他典型的生氣的表現。不過他還病著,大概沒力氣吵架,只冷冷地哼了兩聲,說:“路上小心。”

然後被子一掀,翻身又睡了去。

賭氣起來還活像一個小孩子。我看著他的背影啼笑皆非。

結果神情恍惚地回到家,才想起今天自己是去看柳明珠的啊,現在人都沒看就回來了。於是第二天派人把我精心研制的膏藥送了過去。

過了幾天,柳明珠的貼身丫鬟帶著一盒子珠寶作謝禮,說是我送去的膏藥非常管用,擦了就不癢了,而且一點疤都沒留下。柳明珠感激得不行,只是身體弱不能親自來道謝。

我客氣了幾句,收下了那一盒子珠寶。

那叫秋水的丫鬟說:“我家郡主思念縣主,派人來接縣主回去。”

“要回家了啊。”那蕭暄不是大大松了一口氣,終於送走一尊瘟神,還不燒香感激祖宗保佑。

秋水一臉謅媚道:“所以,還有一事求敏姑娘。”

我掂了掂手裡珠寶盒子的分量,果真天下沒有白吃的飯。

“我家郡主年紀大了,患了腿疾,每逢冬時疼痛難忍,徹夜難眠。郡主請了大夫但是久治不愈。如今聽聞姑娘妙手回春,想請姑娘前去看一看。”

我問:“你們家可是在赤水城吧?”

秋水點頭。

“那裡在南天山腳,北臨戈壁,離西遙城有千裡之遠呢。“

秋水到底是大丫鬟,說話拿捏有度:“姑娘是覺得太遠路上又不安全嗎?我們縣主的意思是請姑娘與她同路回去,有侍衛隨行安全上大可放心。而且姑娘用度上一律與縣主相同,絕對不會吃苦的。”

話雖然這麼說,可這雪還沒化的大冬天千裡迢迢旅游,再怎麼也不是享受的事。

秋水是有備而來,看出我的猶豫,笑道:“姑娘想必還不知道吧。我們赤水城的那片山上每年都會有玉龍雪蓮開放。據說那可是解毒療傷的聖藥呢。”

我的眼皮跳啊跳。秋水姑娘笑啊笑。外面風雪大作,天山上的雪蓮悠然綻放。我的心裡沸騰如巖漿。

蕭暄的煙花三月還沒解呢,雪蓮可以抑制毒性吧。

“我去。”我點頭,“你們什麼時候動身?”

秋水喜笑顏開,趕緊給我行禮:“姑娘放心,一切都有我來安排。”

出發時間定在五日後。我去向蕭暄辭行,到了王府,李伯告訴我說,台州一帶有流寇屠殺村民,王爺去視察了,要好幾日才能回來。

正失望著,看到宋子敬下馬而來。

“聽說你要隨英惠縣主去赤水?”他一上來就問。

我點點頭:“我要去采雪蓮。”

宋子敬說:“干嘛親自去?叫人去給你帶回來不就行了。”

我搖頭號,“雪蓮采下三日枯萎就形同廢物,我得親自去,摘到雪蓮後立刻加工制作。”

宋子敬還有話說,我一笑:“子敬哥,你放心吧,我同柳小姐一路很安全的。雲香她們跟著我,生活上你不用擔心。”

宋子敬無奈一歎,伸手輕摸了一下我的頭發:“路上要小心。”

我大力點頭。

宋子敬說:“我等你早日平安回來。”

Rank: 10Rank: 10Rank: 10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8
發表於 2011-2-23 17:29:37 |只看該作者
歌盡桃花 第二卷 大漠篇 第32章

我沒見到蕭暄,心裡當然是失落的。柳明珠臨走沒見到她的燕王爺,也是一臉失望。我同她共乘一車,見她整日捧著一本小資詩詞,眼神幽怨,眉頭緊鎖。唉,愛而不得的滋味我早嘗過,這時看她這麼憂傷,也非常同情。古今中外,女人傷情都是一個模式,人人胸口有一堆玻璃渣滓。運氣好的遇到個男人幫你拼湊好,運氣不好的只有自己動手DIY。

我實在受不了柳小姐一分鍾一聲歎息的頻率,同她說:“你若真喜歡他,就直接同他說。他若也喜歡,那皆大歡喜;他若不喜歡,你趕緊收心重新找,別耽擱青春。你有才有貌有家事,完全可以嫁個好男人。”

柳小姐一愣,仔細想了想,也覺得我說的有道理。

她小聲說:“我自然覺得我才貌出眾,他身邊的女子就我最出色。可是他總對我敷衍了事,並不回應。男人啊,女人覺得好的他未必覺得好,真是搞不懂。”

我笑:“也許是緣分沒到。”

柳小姐哀怨地問蒼天:“緣分真的等得到嗎?”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因為大雪未化,從西遙到赤水,我們一共走了十天。菩薩保佑,這一路除了一次車□轆陷在地裡外,一切平安。別說土匪路霸,連流民都沒見到幾個。只是野外雪地景色千篇一律非常單調無聊。

我這次出門,本來計劃只帶桐兒。雲香知道了來我這裡大哭一場口口聲聲說我不要她了,我哭笑不得只好把她也帶上。也好在帶了她,柳明珠自從和我談論了愛情觀後,放下了架子願意和我們一起玩了,於是我們這四個女人便組成一桌麻將打發時間。

都說麻將贏新手,柳明珠人又聰明,什麼清一色什麼槓上開花,贏翻了天,我們三個輸的摘頭花。她贏了錢,心情大好,連說:“都說情場失意賭場得意,看來不錯呀!”

我無不悲哀地想:可不是嗎?當初張子越結婚的時候我就該去買體育彩票的。

柳明珠經過這一路同我們嘻嘻哈哈地玩耍,人開朗隨和了許多,那些詩詞偶爾也念,見我們沒一個聽得懂,干脆丟去一邊聽我說雜聞趣事。她只是一個十八歲的女孩子,老成矜持也是強裝出來的。現在拋去顧及和束縛,漸漸展現她天真爛漫的一面。

就在我輸了精光又慢慢贏回二十兩碎銀後的第三天,我們終於到達了赤水城。

有別於用做軍事的西遙城,赤水城雖然有著高大堅實的城牆和寬深的護城河。但是城市本身依山傍水,山靈城秀,建築都較精致小巧,來往的士兵也沒有西遙城密集。相對的,是滿大街熙熙攘攘的游人和商販,紅發碧眼高眉深目的人也不少,這讓我幾乎有回到了台州的錯覺。

柳明珠告訴我:“赤水雖然不是軍事城,但是往返北遼到盆地做生意的商販都會經過這裡。從我們這裡翻山比較容易。今年我們這邊雪比往年少,路比以前好走,所以比往年還要熱鬧。”

昌郡王是個胖胖的大伯,年輕時的風流影子已經被身上的脂肪排擠得差不多了。他親切接見了我們一行,慎重謝過我後,又叫人送上珠寶無數,然後將我們安置在他女兒的隔壁院子裡。

我隨後就知道為什麼郡王這麼心寬體胖。郡王府家的廚子是南方人,做得一手極好菜。我在京都時是吃過宮宴的,覺得這大廚水平比御廚絲毫不差。

那晚上一頓洗塵宴吃得主賓皆歡。郡王妃已經去世多年,大伯沒有續弦,膝下只有柳明珠這麼一個寶貝女兒,自然希望她嫁個好人家。所以席間免不了旁敲側擊地問我蕭暄的喜好,身邊是否還有其他女人等等。

我心想你面前不就坐著一個嗎,可是嘴上還是說:“王爺醉心公務,心無旁鶩,也沒聽說他有什麼紅顏知己。“

大伯連連歎氣:“年輕人啊想要干一番事業是好,可是成家立業,先成家再立業嘛,就和打仗一樣,有個堅實穩定的後方,才能在前方沖鋒陷陣不是?”

我干笑著說是是。

柳明珠紅了臉:“爹,你少說兩句。這事我想清楚了,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天下又不是只有燕王爺一個男人了。”

大伯拍大腿:“你知道什麼?天下男人多,可是就連那太子都比不過燕王啊!那樣相貌才情,天底下能找得出幾個?”

柳明珠直著脖子紅著臉:“我管他天上人間幾回聞,我現在只想找一個疼我對我好的。燕王是好,可是他明擺著沒把我放心上,我硬送上門也不過是去受閒氣。爹你忍心?你忍心看我被丈夫冷落獨守空閨?”

大伯頗感無言,想了半天,只有一聲長歎。

柳明珠抹了抹眼淚,堅定地說:“我才不要作踐自己呢!”

這英惠縣主終於有了點英惠的樣子。

次日,我給昌郡王看腳病。其實也不是什麼大病。他年輕時一次打獵摔斷了腿骨,骨折嚴重,接起來後行動雖然不至於不便,但是一旦天氣陰冷就會疼痛。

這種不是吃一副藥就可以治的拉肚子,而是需要好生調理。我看在他贈與重金又派人去采雪蓮的份上,也十分嚴肅對待他的老寒腿,研制了好幾種藥。有用於浸泡,有用於按摩,有用於濕敷,然後每三日扎針走穴一次。

不論行針還是按摩,當然都是我親自伺候。我一個小姑娘給一個大伯揉腿再怎麼也有點不雅,好在柳明珠每次都陪同,在一旁觀摩學習,打個下手。半個月後,我就只用行針,改由柳小姐親自來為她爹按摩盡孝。

昌郡王的腳漸漸好了起來,不那麼疼了,走得跑得跳得了,於是對我贊不絕口,又是送珠寶綢緞又是給我題字寫匾。大伯這麼實在,讓我挺不好意思的,畢竟也不是什麼大病。

昌郡王派去采雪蓮的下人回來報告,說今年到處大雪薄,雪蓮都沒開。

我不由失望,北國的春天就快來了,到時候雪蓮就更不開了。大伯安慰我,又派人再去更冷的地方尋找。

就在這批人出發的第四天,我收到了一封書信,一封來自燕王的書信。

他居然會給我寫信,哪根筋不對了?我納悶地展開:

“小華,你跑那麼遠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你最近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誒?

我湊近仔細看,沒錯,是蕭暄這家伙的字。個大飽滿,力透紙背,白紙黑字非常醒目。

“什麼地方不好去,偏偏去赤水?那地方今年不安穩。北遼在往那調兵,你趕快給我回來!否則仔細你的皮!”

我瞠目結舌,白癡都想象得出這個家伙寫信時火冒三丈的樣子。

事情真的這麼嚴重了,戰爭要打起來了?

送信來的是阮星小弟弟,他嚴肅地同我說:“那批遼軍前日裡突然在戈壁裡失去了行蹤,王爺非常擔心,要屬下務必把姑娘帶回去。”

我往好的方面猜測:“也許他們在戈壁裡遇到了不幸?”

阮星不由失笑:“那可是十萬大軍。”

我聳聳肩:“我沒打過仗,不過我知道軍隊數目水分有多大。有六萬人就不錯了。”

阮星說:“可是赤水守衛軍不過一萬。”

我忐忑不安地去找昌郡王。他老人家胖得像佛,做事也像佛,凡事都高高掛起,除了嫁女兒外什麼都不大關心。不過他這次也得到了蕭暄的信,終於緊張起來,赤水不是軍事要地,又有天險,多年來一直很和平安穩,如今這戰火要燒到家門口,他連個准備都沒有。

我們倒可以拍拍屁股就走,可是滿城的百姓怎麼辦?十多萬人在這時代,是個大城啦,全體遷徙你當是冰河時代?

我這顆沒有軍事才能的腦子在這個時候特別痛苦。昌郡王平日裡一副糊塗樣,現在也不得不清醒了,立刻做決定:“還請敏姑娘帶著小女先走……”

話沒說完就聽柳明珠一聲叫:“爹爹,你呢?”

昌郡王苦笑:“我是一城之主,當然要留守這裡。”

柳明珠一愣,繼而掩面哭了起來:“娘親死得早,爹爹和女兒相依為命這麼多年,如今爹爹要女兒捨棄了您獨自去求生。這等不孝不義的事,我做不出來!”

昌郡王渾身一震,同女兒兩個人抱頭痛哭。

我和阮星面面相覷。這父女倆真該去演情景喜劇。

他們哭起來就沒個停,我不得不插口:“郡王,縣主,事情還沒壞到那地步,先別忙著哭啊。與其在這裡哭,不如想個解決的法子。大雪封了東南的道,王爺的援軍一時到不了,咱們可以先自救啊。”

昌郡王回過神來:“是啊!練兵千日,用兵一時。我這就去部署。”

我又對柳明珠說:“我知道縣主不忍離開父親,可是您留下來,郡王在前方總免不了顧及你的安危,礙手礙腳。你不如同我先走,去山那頭躲一下。”

柳小姐關鍵時刻腦子突然不靈光,革命義士英雄就義一般斬釘截鐵道:“我要同爹爹同生死!”

祖奶奶啊,這是使性子的時候嗎?我同阮星私下達成協議,關鍵時刻她再反抗,干脆一掌打暈扛著走好了。

我們本來計劃當天就動身,結果行李收拾到一半,突然刮起大風,下起了雪。天要留人沒辦法,只好呆了下來,心裡安慰自己這天氣遼軍也走不了路。

沒想這雪一連下了四天都沒停,然後傳來消息,說是進盆地的那段山路發生雪崩,把路給堵死了。昌郡王派出的糧隊正帶著糧食過關口,結果被堵在了那頭,也不知死傷如何。

阮星收到飛鳥傳書,告訴我說:“王爺非常擔心姑娘安危,要我盡早帶你回去。”

我說:“他願望是好的,可是也要考慮實際。我們現在能往哪裡走?”

那是晚上,柳明珠跑來敲我的門。

她憂心忡忡的問我:“如果仗真的打起來了怎麼辦?”

我苦笑:“逃命唄。”

柳明珠愁眉苦臉:“我看過那麼多史冊傳記,破城亡國的女子一旦被擒,等待她的命運真是生不如死。我已下定決心,如果落入遼人手裡,一定立刻自刎。”

乖乖,真是書看太多腦子糊塗了。我忙安撫她:“不要想那麼多,大不了在臉上蒙一張帕子。”

柳明珠煩惱得睡不著,我便干脆叫她抱個枕頭過來同我聊天好了,雲香也過來湊熱鬧。外面大雪紛飛,裡面三個女孩子擠一張被子說悄悄話,嘻嘻哈哈之間,把連日來的擔心憂愁沖散了一點。

雲香問我:“姐,遼國不去攻打西遙城,而來打這裡?”

我想了想,說:“西遙是燕地首府,又是軍事重地,豈日說打就可以打過去的?赤水近邊界,北臨戈壁,沒有其他城池緩沖防御,而南則是一條通往內地的要道。占據了赤水,燕地的邊防告急。”

柳明珠面露贊許之色,連連點頭。

雲香又問:“那為什麼以前不攻打,而城裡防御這麼差。”

我轉向柳明珠。她很無奈地說:“古來自有慣例,炮火不攻通商之城。再說,遼軍要過來得穿越戈壁,那裡環境惡劣險象環生,方圓千裡寸草不生,夏天酷熱冬天大雪。今年巧在偏偏隔壁落雪不多,遼軍既可行軍又可化雪充做水源,所以……”

我接上:“京都權利人事變動,讓王爺忙得焦頭爛額,也沒想到遼軍這次會在冬天來襲。”

雲香想了想,很堅定地對我們說:“姐姐們別怕,我相信王爺絕對不會放任不管的,也許明天援軍就到了呢!”

我笑笑:“希望如此吧。”

我們又閒話了幾句,擠在一起睡著了。

似乎才閉上眼,我就被一聲轟隆巨響驚醒。張開眼,外面天正蒙蒙亮,雲香和柳明珠還擠在一旁熟睡。我披著衣服爬起來,往外走去。還沒走到門口,又聽到遠處傳來轟隆的一聲,大地在顫抖。

推開門,冰冷徹骨的風猛地灌了進來,我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那吶喊和驚叫聲似真似幻,只有傳到鼻端的火硝氣息才是最真實的。

我轉身回屋,奔到床前搖醒雲香和柳明珠。

“快起來!仗打起來了!”

雲香迷迷糊糊地揉眼睛,還是柳明珠反應快,臉色刷地一片蒼白,鞋也顧不得穿就跑了出去。

我忙叫:“你要去哪裡?”

“我去找爹!”

“哎你站住!”我趕忙去拉住她,“你爹現在肯定在外指揮抵御,你這一去不是給他添亂嗎?”

柳明珠慌亂無主,眼睛裡盛滿淚水:“怎麼辦?我們怎麼辦?”

我拉她回屋,給她披上衣服,冷靜道:“先鎮定下來,我們收拾好去正堂。你把家丁都聚集起來,要他們隨時做好撤退准備。我去找阮星。”

“我在。”阮星的聲音從屋外傳進來。他不方便進來。

我立刻問:“外面怎麼樣了?”

“遼軍大概是半夜裡到的,那時風雪未停無人注意到。天微亮時他們已經潛伏的極近了。”

“守得住嗎?”我的心繃得緊緊的,柳明珠也死死抓住我的手。

阮星低聲說:“城牆堅固,目前形式尚好。”

柳明珠大松一口氣,我卻說:“萬一圍城怎麼辦?東邊大雪還要封好久,城裡准備倉促儲備不多,最多支持十多天。”

阮星說:“王爺已經帶軍趕來。”

我大叫:“他派軍還是他帶軍?”

“親自帶軍。”

“這這,”我實在吃驚,“李將軍他們呢?他怎麼親自來了?”

阮星說:“因為這次是遼衛都王帶兵實力不空小窺,而赤水不能失守。”

我心裡亂成一團麻,千裡迢迢萬裡冰封的帶兵打仗,他的身體受得了嗎?

阮星一本正經道:“姑娘放心,阮星受王爺囑咐,會誓死保護您的。”

柳明珠聽了,疑惑地望我一眼。都這時候了我才沒心思同她解釋,趕緊催促大家換衣服。

我留柳明珠布置王府,帶著雲香隨阮星出去看看。

城還未破,可是滿大街盡是驚恐奔走的百姓,丟棄的物件隨處可見,到處有哭喊爹娘的孩子。雪雖已經停了,可是刺骨的寒風依舊強勁,將我吹得搖搖欲墜。

昌郡王帶兵在城牆上抵御外敵,我們只見到了他的一個手下。那士兵對阮星說:“遼軍攻城之勢並不凶猛,其意還在逼我們投降。”

阮星還略帶稚氣的臉上一片成熟高深:“他們遠涉而來,也筋疲力盡,又算准了了王爺趕救不急,想用圍城逼降。”

我冷聲說:“想坐在城外安逸得等待我們開門?是不是也太胸有城竹了。”

“那衛都王歷來自負強悍,這是他的作風。”

我問那個親兵:“城中儲備如何?”

他猶豫了一下,說:“雖然有准備,可現在是冬天,運糧隊又被雪崩阻攔……”

我打斷他的羅嗦:“到底如何?”

那人艱難地說:“最多不過十天。”

我又問阮星:“王爺什麼時候趕得到?”

阮星看了看天:“如果不再下雪,大概也是十天左右。”

我的心在胸腔裡跳動得厲害。

只有十天。

Rank: 10Rank: 10Rank: 10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9
發表於 2011-2-23 17:29:57 |只看該作者
歌盡桃花 第二卷 大漠篇 第33章

回到王府,柳明珠正在燒香禱告,我沒有打攪她。王府的書房裡有個砂土制的赤水區域的地形我便請阮星給我說解戰勢。

城三面被圍,南面唯一的生路也被雪崩阻斷,我都懷疑那雪崩是不是遼軍有意為之。赤水以西是秦國。秦國多陵少平原,物產貧瘠,政治又腐敗,積弱已久,生產力發展水平同其他三國遠不在一條水平線上,全靠依附臨國度日。這麼一塊雞肋,周圍三國都有吃的意思,卻沒有吃的動力,一直這麼不鹹不淡地拖著。

如今遼攻燕地,他們肯定是做悶頭烏龜關門不聞不問,南邊趙黨更是恨不能派兵增援遼軍才不會施以援手。離國呢?太遠了,放只鴿子飛過去這滿城的人都看見了。

我想到這裡,不由失笑:“誰想出的炮火不攻商貿之城,我們君子對方就小人。蕭暄啊蕭暄,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阮星不由為上司辯解:“赤水一直有天險守護,今年情況特殊。

我擺擺手:“算了,兵少則圍城,兵多則惡戰,總之這場仗不是一下就能見分曉出勝負的。”

柳明珠來找我:“府裡的人事都已經布置好了,存糧也清點了,除去開倉接濟百姓的外,剩下的支撐半十月沒問題。但是今日起還是盡量節省為好。”

我說:“若運氣好,十天後戰況就有轉機。”

這才過了幾天擔驚受怕的日子,柳明珠就憔悴了許多。她拉著我的手,誠懇地說:“小敏,好在有你在這裡同我做伴。”你做縣令穿金戴銀吃香喝辣的時候我沒享受到,外敵攻城掠地城內受寒挨餓時我卻來共患難了。我倒寧願希望我不在這裡,可我有選擇嗎’我苦笑,拍了拍她的手。

遼軍果真象征性地攻打了一下,就叫罵著退了回去。昌郡王一直守在城牆上,絲毫不敢懈怠。城裡已經亂做一鍋粥,物價飛漲,人人自危。聽說有不少人試著想從雪崩的那個山坳逃出去,可是都沒了下文。

阮星說如果不下雪,蕭暄十五日後可到。可是天總是不如人願,圍城第三天,天上又下起了鵝毛大雪。

我站在院子裡,看著紛紛揚揚的潔白雪花,那麼晶瑩美麗,又那麼冰冷刺骨。地上一片白色,看不到一點生命的痕跡。

似乎就是一個月前,我還在自己的院子裡,同覺明他們一起堆雪人,打雪仗,歡樂自在。那時候局勢的惡化,政治矛盾的激烈,都全部與我們無關。

雲香受我囑托出門視察,回來告訴我:“老百姓都還算鎮定,堅信王爺會來救咱們。”可是雪越下越大,連城外的遼軍都被凍住了,沒有什動靜。

第九天,就在我以為局勢會這樣堅持到蕭暄趕朱的時候,城裡爆發了疫情。柳明珠的丫鬟秋水匆匆跑來,看到我們:“敏始娘,叫我好找。縣主請您過去呢!”

“出什事了?”

秋水喘氣:“有個大夫上門來,說是城裡水源被人投了毒。”我拔腿就住外面跑去。到了廳堂外,還沒進去,就聽柳明珠驚恐的聲音:“什麼?那麼嚴重?”

然後一個熟悉的聲音說:“別太慌張,可以挽救的。就是需要大量藥材。”

我一步跨上台階,推開大門。裡面的人紛紛回過頭來。

柳明珠面前站著一個清瘦的年輕男子,鑲皮革的衣服寬大不合身也不大干淨,頭發蓬亂,下巴上冒著青色胡渣。怎麼這麼眼熟!

“程兄——”

“阿敏——”

我倆熱淚盈眶,熱烈握手,情景猶如景岡山大會師。

“你還好嗎?”我問,“那變態大叔抓你回去折磨你了嗎?”

“還好好好!”小程很感動,“他只是抓我回去給他老母治病而已。”

“那你這是治好了?”

“才不呢!那老太婆老而不死是為禍,人肉骷髏都比她好,我救治她簡直就是自損陽德。我是偷跑出來的!”

我驚訝:“你又跑啦!”

小程得意:“我這次跑得遠,他絕對抓不到我啦!”

他這樣一說,我十分愧疚:“可惜當時沒有救得你。”

他忙說:“能力有限不用自責啦!”

我嗚嗚:“能再見你可是三生有幸!”

小程也嗚嗚:“是啊。如果不是在赤水見面就更好了。”

我這才想到正事:“你說城裡水被投毒,這是真的?”

小程亦正色:“是!我來到赤水後就在仁和堂裡做事,今日一大早就有許多百姓上門求醫,症狀都一樣。腹痛,嘔吐,發熱,乏力。我懷疑是水出了問題,前去查著,果真,水井裡被人下了毒。”

我忙問:“什麼毒?嚴重嗎?怎麼解?”

“蛇石草加夕顏,分量都很大。夕顏傷人腸胃,蛇石草則是使人高熱。”

柳明珠驚呼:“這是要削弱士兵的體力呀!”

我立刻對她說:“你趕緊派人去通知郡王,要他派人通知全城百姓今日暫不可用水。王府的家丁挑幾個人上後山去,多選幾處采些雪分開裝罐子裡帶回來給我。”然後轉頭對小程,“我這就跟你去看病人。”

采雪樣是想弄清楚水中毒的來源。赤水臨戈壁,沒有河流會叫赤水是因為這裡N百年前還有一條艱難流淌的小河,砂石赤紅。南邊高山雪水融化後,都固地理原因全轉成了地下河。如果投毒者只是在城中井水裡投毒,那百姓還可以采集雪水度日。那天還未到晚飯時分,城裡發病的百姓已經有兩千人之多,還有不少士兵也中了毒。官府緊急鳴鑼叫百姓停止用水,而山上的雪似於並沒有被投毒,這疫情才沒有惡化下去。可是病人多,而藥材少,被圍之城從何尋求救援?蛇石草是極烈的藥,使人發高燒,我粗略估計平均有三十九度左右。壯年人還好,老人孩子可就吃不消。我們雖然用雪水降溫,可是到了深夜,還是有幾個幼兒擾不住夭折。

我以前也不是沒見過死人,但是沒有一個是自己的病人。父母的哭泣聲中我覺得雙手沉重不堪,失落內疚讓我覺得胸口發悶。

小程走過來拍拍我的肩:“死人巳矣,還是多看看活人吧。這都是敵軍造的孽,不是你的錯。”

我感激地沖他笑了笑,咬咬牙,轉身投入到對其他病人的搶救中去。

我和小程再加上城裡的大夫使勁渾身解數照顧病人,累得兩手發軟兩腳發虛,三九天滿身大汗,都還照顧不過來。好在危難時刻,眾人一心,許多百姓自發前來幫肋,出力出藥,為我們分擔了許多負擔。

一直到次日太陽升起,大多數病人的體溫都降下去了,我們這數名大夫才松了一口氣。

正打算稍微休息一下,昌郡王偏偏好死不死挑這時候來探望受災群眾。我哈欠連天的招呼他:“基本控制住了,王爺您最好派兵看住山上水源。人沒東西吃,可以熬七天,沒水喝,可三天就掛了。說真的,要再來這麼一次,我先英雄犧牲報效祖國名垂青史。”

昌郡王折騰這麼些日子,人黑瘦了一圈,多出來的皮掛著,整個人顯得非常憔悴。他愁眉苦臉道:“士兵守城都不夠呢。發動百姓吧!”

我翻白眼:“這次投毒分明是城內的內奸干的,說不定就混在群眾裡。”

昌郡王也不笨:“那也有可能混在軍中啊。”

我只好退一步:“總有你信任的親兵吧。”

最後昌郡王派了王府裡的家丁和一些親兵去上山。

我就在藥堂找了個地方隨便睡了一下,睡得非常不踏實。被子薄,床又冷,四面都灌風。外面病人的呻吟聲和家屬哭泣聲不斷傳進耳朵裡來,讓我覺得猶如身在地獄一般。雖然閉著眼睛,可是還是眼冒金星,身子仿佛在一個虛無的黑暗空間裡不停旋轉。

好不容易稍微睡踏實一點了,柳明珠也跑來這裡湊熱鬧,一下把我叫醒。

我頭疼欲裂,就像裡面有人拿著鑿子不停的敲,動作一劇烈,就有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

柳明珠關切道:“敏姑娘,你臉色不太好,沒事吧?”

我給自己把了把脈,只是累了,沒有其他問題。

雲香給我送來早飯,是蒸得香噴噴的糯米蛋黃糕,豆沙板栗粽子和一碗冒著熱氣的牛乳。我喜歡吃糯米。

聞到香氣,腸胃開始蠕動,唾液開始分泌。啊。肚子叫得好響,真不好意思。

我伸手拿起粽子。

咽口水的聲音也好響啊,太丟人了。

我剝開粽子,放到嘴邊。咕咚,又是一聲吞口水。

我放下手,看向身邊一個髒兮兮的小孩子。大眼瞪小眼。

不知道什麼時候跑來的孩子,大概五、六歲,髒得像是從煤炭堆裡爬出來的,細細的胳膊仿佛柴棍,破爛的棉襖已經髒得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一雙大眼睛,如同饑餓的豺狼一樣盯著我手裡的粽子。

我看了看他瘦得凹進去的雙頰,同情之感油然而生,便把手裡的粽子遞了過去。

孩子眼裡頓時光芒大盛。猛地一把搶過粽子,然後立刻轉身就跑。

“耶?”我納悶,只見那小孩子就像是耗子一樣靈活敏捷地竄過人群,跑到角落裡,兩只髒手捧著粽子大口大口吃起來。

我和雲香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柳明珠千金之軀,從來沒有見到過這場景,同情心加母性大泛濫,立刻顫抖著聲音說:“多可憐的孩子啊!他娘呢?他怎麼跑到那麼遠去吃東西?”

我歎一口氣:“你有給野生小動物或者鳥兒喂過東西嗎?那些動物警惕性特別高,一旦得到食物,都會跑得遠遠的,找一個沒有同伴和危險的地方進食。這是他們的生存本能。”

柳明珠驚叫:“可那孩子是人啊!”

“是啊。”我低聲說,“流浪的孩子從小就學會了在大自然裡怎麼生存。”

柳明珠難過地說:“我是知道,城裡已經有不少人家開始斷糧了。雖然開倉放了糧,可是還是救不過全部啊。”

我轉過頭去,看到有人正把病死的人從偏門抬出去,那多是老人和孩子。我眼睛一痛。頭疼也就不算什麼了。我喝了牛奶,拿起蛋黃糕,隨手給了一個正在母親懷裡餓得直哭的孩子。

“姐,”雲香臉色也非常蒼白,“你自己身子也不能不顧啊。”

我沖她笑笑:“我頭疼,吃不下東西。”

我站在院子中間,到處是呻吟著的病人,孩子們恐慌的眼神和老人們無助的歎息將我們包圍,寒風將碎雪吹進我領子裡。我不禁打了一個哆嗦。

小程叫著我的名字跑進來。他也勞累了一天一夜,整個人憔悴許多,眼睛又紅又腫。

“阿敏,城外的情況怎麼樣了?”

我搖搖頭:“我朋友去打聽了,還沒回來。估計還是老樣子,圍著,等我們自己開門,或者餓死。”

小程苦惱地抓著頭發,不顧斯文地破口大罵:“媽的那些遼狗將來生孩子沒屁眼!”

柳明珠恐怕是第一次聽男人爆粗口,又是驚訝優勢鄙夷,別過臉去。

我歎口氣,同小程說:“小孩生下來沒屁眼,那叫先天性肛門閉縮,遺傳或者在娘胎裡出的問題,並不能和父母道德品質直接掛鉤。不過好好好,希望他們將來老的得痔瘡,小的沒肛門,女的不到二十就胸部下垂,這下可以了吧?”

小程哈哈大笑,柳明珠臉都綠了。

圍城第十天,我們終於又有了蕭暄的消息。阮星告訴我,蕭暄的軍隊遇到了暴風雪。

我的心也跟著一寒,整個人仿佛落到冰窟裡。

“然後呢?”

阮星一臉愁雲地搖頭:“大雪天飛鳥傳書非常不便,而且現在遼軍在城外駐扎,每日有弓箭手專門射殺來往的飛鳥。”

人到這時才深刻意識到CDMA發明者的偉大。

寒冬臘月,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遼國人還屁顛屁顛地跑來打仗,莫非真是吃錯藥腦激素超標了?

阮星解釋給我聽:“敏姑娘知道二十年前的定關山一戰吧?”

我點頭:“就是一位羅大將軍大戰遼國前任皇帝的那戰?”

“正是。”阮星說,“大司馬大將軍羅勝卿以少勝多,於定關山大敗遼先帝耶律浩,定關山以西的大片土地歸了我齊國。那耶律浩中了箭,回去沒有多久就病逝了,還來不及立皇儲。他後宮無數但是子嗣稀薄。當時親王番王多有想爭奪王位者。後來還是皇後聯合二相斬殺了擅自進京的叔慶王,扶持十二歲的皇三子登基。那就是如今的耶律卓。”

提到耶律卓,雲香的情報系統啟動:“這耶律卓外號玉面羅剎,據說男生女相,貌美無雙,很得遼國女子仰慕。”

我失笑:“愛一個長得像女人的男人?遼國女人都是蕾絲邊?”

雲香在我的熏陶下已經知道了蕾絲邊的意思,她大力搖頭:“耶律卓少年登基,輔政大臣把持權政,皇權架空。他從登基到大婚再到清除三大輔政大臣而親政,吃了很多苦頭,簡直是踩著鮮血前進。這番經歷讓他性情暴躁喜怒無常,而且獨斷專橫草菅人命好大喜功窮兵黷武……”

我感動:“雲香你讀的書終於起作用了。”

小程也很感動:“說的太對了啊!”

我驚訝地看他:“程兄你哭什麼?”

小程抹著眼淚說:“我是被那描述給嚇哭的。”

我哦一聲:“你可真感性啊。”

“那麼……”柳明珠勉強插進話:“那麼,他是來報仇的?”

我點頭:“顯而易見。”

柳明珠想象力立刻展開:“他會屠城,會燒殺擄掠……”

我打斷她的話:“這次帶兵的不是皇帝老兒,是那個什麼衛生督察王。”

“是衛都王,敏姑娘。”阮星干笑著給我糾正,“這衛都王雖然沒有耶律卓那麼殘暴,但是他尤好美色……”

我們這群人中最有美色的柳小姐立刻撫胸驚呼。

我拍拍她的肩:“別怕,你家燕王爺會來英雄救美的。”

Rank: 10Rank: 10Rank: 10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30
發表於 2011-2-23 17:30:23 |只看該作者
歌盡桃花 第二卷 大漠篇 第34章

圍城第十五天,半夜又地震了一次,這次比以前要震得稍微強烈一點,懸掛著的宮燈來回搖晃很久。我被驚醒,本能地要往床下鑽,可是一震過後大地又恢復了平靜。我提心吊膽地等了好久,又不知不覺睡著了。

天亮後,外面的暴風雪愈演愈烈,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而蕭暄還是沒有消息。我們甚至連他們是凶是吉都不清楚。

連我們王府都吃上了饅頭稀飯,外面早是路有餓死骨了。雖然早有心理准備,可是在阮星告訴我已經有人易子而食時,我的眼淚還是流了下來。

我都沒出門,怕看著傷心。以前又不是沒見過死人,可是看到大好活人、天真孩子,就這樣活活餓死,我怕自己精神分裂。同時又覺得自己到底是自私的。我也大可把自己的口糧分出來給外面的人,可是我想活著,雖然覺得每多吃一口都是罪惡,可是我還是想活著。

我想活著見蕭暄。

柳明珠如今倒不病了,臉色慘白但是始終支撐著沒倒,讓我產生一片敬佩之意。可是隨著稀飯越來越清可以照出人影,饅頭越來越小,我不得不承認饑餓帶來的死亡已經就近在身邊。

我是死過一次的人,電梯事故已經夠小幾率,現在又讓我碰上餓死。我真的不想餓死,包括窒息或者燒死等等,實在太痛苦。如果死亡不可避免,我希望那只是一瞬間的事,仿佛一個眨眼,等眼睛再度張開,我的靈魂已經脫離肉體,而餓死是一寸一寸的看著自己的肉體脫形,看著自己靈魂剝離,實在是太殘忍,給心靈造成的傷害簡直可以影響下一世。

唉,想那麼多做什麼?蕭暄還沒消息呢。我們再餓,至少有床睡,有被子蓋。他們軍隊大雪行軍,真正渴飲刀頭血,睡臥馬鞍心,那日子怎是一個苦字了得。我不該抱怨了。

我的焦慮的具體反應,就是失眠。從來是頭挨枕頭就打呼嚕的人,如今也輾轉反側睡不著了。聽著落雪聲,心底一片涼。他們行軍到哪裡了,路上可好走,他身體受得住嗎?那毒簡直就是一個不定時炸彈,我為之整日提心吊膽而他卻總是毫不在乎。

可是我估計遼軍的耐心極限也大概是十五天左右。天寒地凍,他們在外面睡帳篷也不舒服,遠程攻戰供給也不方便。等的蕭暄軍隊趕到,裡應外合他們討不了便宜只有吃虧的。自然是在城裡人餓個半死的情況下將城攻占下來。

戰火燒到門口是什麼感覺?

我同柳明珠一起登上城樓,小心翼翼往下望。

茫茫雪原,遼軍白色的帳篷幾乎隱形在大地裡。我努力辨認,才看出來那密密麻麻的帳篷幾乎鋪到的天際。一處最大的白色帳篷裡據說住的就是主帥。

昌郡王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倒是恢復了一點年輕時的英俊瀟灑,可惜頭發幾乎全白了,柳明珠掉著眼淚給他熬芝麻糊。

大伯看著碗裡的芝麻糊,沉痛歎息:“城裡百姓易子而食,城上戰士也饑寒交迫,我卻還有芝麻糊吃。明珠,我乃一城之主,應為表率,以後士兵吃什麼我就吃什麼,你這些東西,不要再端上來了。”

一番話說得我也眼睛發酸,柳明珠更是哭成一個淚人。

我望著外面依舊紛紛揚揚的雪花,心低到谷地,冷成寒冰,指甲不覺掐進肉裡。

圍城第十七天,不知道從哪裡傳來的消息,說是蕭暄的部隊遇到暴風雪,全軍覆沒。

柳明珠嚇得面無人色,我果斷否定:“怎麼可能!什麼暴風雪有這麼大的能耐?十萬裝備精良的大軍呢,當是一支突擊小分隊嗎?哪個狗娘養的傳謠言,看我不撕爛他的嘴!”

阮星面色凝重:“可是一直沒有王爺消息……”

“他不會有事的!”我脫口而出,又似在安慰自己。

他可是要君臨天下的,給凍死在雪地裡也太窩囊了。

王府捉襟見肘多日,終於支持不住,白面饅頭終於告別了我們的餐桌去支援前線士兵,女人還好,男人就有點辛苦了。阮星都瘦了一大圈。我真覺得他很辛苦,他這年紀還在長身體呢。

可是,等待的日子才最辛苦。

遼軍每日都有派人到城下叫罵,話語不堪入耳。好在昌郡王也能如老僧入定,充耳不聞。

可也許是連老天爺也看不下去了,那日午後大地突然猛地一陣劇烈顫抖,頭頂滾過一道響雷,震得我耳朵轟隆直鳴。

我抬頭望天,這是怎麼了?

旁邊一個王府下人忽然驚叫起來:“山上冒煙了!”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不遠處城南的群山之間,最高的一座白雪皚皚的山頭正在早著滾滾青煙。

我要是到這份上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就白在現代社會活了二十多年了。

火山爆發?!

我兩腿發軟,差點跌在地上。

柳明珠聽到聲音也跑了出來,瞪圓了眼睛捂住嘴巴。

我問她:“這情況以前也發生過嗎?”

柳明珠顫抖著聲音說:“從來沒有見過啊……只是小時候聽老人說過南天山會冒火,說是山神發怒。我一直以為那是傳說,沒想到……沒想到……”

我欲哭無淚:“你們怎麼不早說。”要是早知道,打死也不來這鳥不拉屎還要火山噴發的鬼地方,留在西遙城喝醋也好過跑到這裡來吃火山灰。

西風正急,我很快就聞到了空氣裡的硫磺味。大地持續微微顫抖,遠山濃煙沸騰,目前還看不到火星,可誰清楚它下一刻不會猛然大噴發把赤水城變成龐貝城?

我急忙委托阮星去打聽城外的情況,尋思逃脫的法子。可福難雙到,而禍總不單行,桐兒匆匆來告訴我,說雲香病了。

我多日來每天無數次擔心受怕,現在已經精神衰弱,可是聽到這個消息,還是覺得一陣涼氣從腳底湧了上來。

雲香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滿臉通紅,額頭燙得厲害。

桐兒說:“二小姐不舒服有些日子了,見您成天操勞不想讓您知道,就怕您擔心。”

我別過頭把眼睛擦干,吩咐桐兒:“端幾盆雪來,我們幫她降溫。”沒有抗生素,雲香可千萬不能燒成肺炎了。

雲香的體溫在次日早上降了下來,可人還沒清醒。外面火山噴發還在繼續,空氣裡滿是粉塵,一股臭味,還有稍大塊的顆粒落下來。室外溫度稍微上升了一些,可是我覺得喘不過氣來。王府裡的人個個人心惶惶,焦躁不安地走來走去,我還聽得到外面百姓恐慌的叫喊聲。可是城已被圍,我們怎麼出得去?

柳明珠雙眼通紅地來找我:“怎麼辦?老人都說,這山神一旦發火,整座城都要被埋在石水灰燼裡。我們……到時候不用遼軍攻城,我們自己就活不過去。”

火山噴發還不猛烈,火山口有微弱光芒。我地理一塌糊塗,只有抱著僥幸心理斗膽猜測,也許一兩日內還不會大規模爆發。萬一熔巖流真的奔過來了,我還留有一點毒藥自行了斷。

死不可怕,熟門熟路了。

我碎碎念著,被桐兒勸去稍微休息一下。反正沒事做,不睡覺能干嗎?等著被灰埋嗎?

我這些天嚴重失眠,即使好不容易睡著,也會做一些混亂的夢,怪人怪事走馬燈一樣晃過,一件接一件簡直讓我應接不暇。這樣如果算睡覺,那醒來反而是休息。只是偏頭痛已經發展到不僅僅是疼痛的地步,而是感覺腦袋脹痛幾乎要爆炸。眼睛干澀,食欲不振。

仔細追究起來,還是之前照顧中毒病人時受寒落的病。

勉強躺了一下,實在睡不著,只覺得比不睡還累。我只好爬起來,再去看看雲香。

走到她的房間外,我伸手要推門,突然聽到裡面光當一聲響,什麼東西落地上摔碎了,然後一個人輕喘了一聲。

我聽出是雲香的聲音,急忙沖進去。

簾子還是放下的,裡面很昏暗,藥香混合著薰香,沉沉漂浮在空氣中,我幾步繞過屏風,看到照看她的老媽子正趴在一邊睡得正熟,而雲香則支著身子想去夠茶杯。

我氣急敗壞:“你才褪燒,怎麼不叫傭人來拿!”說著倒了一杯茶遞給她。

雲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沖那個還在睡覺的老媽子使了個眼色,小聲說:“大娘累了。”

我摸了摸大媽的脈搏,倒的確是累了。大媽五十多歲樣子,也不容易。

雲香說:“姐,你怎麼還沒去休息。”

我歎氣:“失眠睡不著。”

她很擔憂:“聽說山神發怒,山頂在冒火了?”

我歎:“天災人禍全湊齊了。”

雲香焦急:“今天都是第十八天了,王爺究竟什麼時候來救我們?

我很是無奈:“我也不知道。火山爆發,可比戰爭要可怕得多了。這場仗,真的不是時候啊。”

火山照舊不鹹不淡地噴發著,似乎還沒有威力四射的意向。可是到了中午,雲香又開始發起了高燒。

我給她仔細檢查了一翻,可是怎麼都檢查不出病因,心裡終於開如慌亂了。

小程被我找來,又檢查了一遍,結果也沒查出來:“應該只是傷風,有點反復。”

我又去給雲香擦身降溫,卻被柳明珠叫住了。她很嚴肅地說:“這話有下人可以做,你得去休息一下。你知道你現在這樣多嚇人嗎?”

是嗎?我摸摸臉。

小程在旁邊點了點頭:“你體力和精神都到了極限,再不休息,雲香之後就是你倒下了。”

我沒辦法,被小程強行拉走。

回到房間裡,我鞋都沒脫就住床上一滾。

小程幫我蓋好被子,一邊說:“阿敏,這天我都看著你呢,你是好樣的,沒辜負……”

他後面說什麼,我沒聽到。阮星突然推門而入,激動興奮地大聲說:“王爺來了!”

蕭暄率領七萬大軍殺到赤水的消息,讓全城饑寒交迫又被火山嚇得六神無主的百姓都振奮了。

壓抑恐慌了半個月,仗終於打響。城外千軍萬馬的鐵蹄聲、鏗鏘有力的刀劍激鳴聲,還有士兵們撕殺吶喊聲響徹雲霄。

我是女人,上不去城牆,只能看到忙碌運輸物資的士兵和遠處傳來的聲音。什麼都不知道,反而更緊張,心裡繃成一條線。

阮星勸我:“敏姑娘,這仗一時半會兒不會見分曉,你不如先去休息一下。”

我瞪他:“休息?這時候連豬都睡不著了你還叫我休息。”

阮星怪委屈的:“你不知道你現在這樣了多憔悴,要是讓王爺看到……

“看到就看到!”我咬牙,“他要能順利看到我,還得等他打贏了先。”

狂風席卷著碎雪,我從空氣裡聞到了血腥氣。一邊是噴發的火山一邊則是金戈鐵馬生死搏斗。

柳明珠同我說:“真是出去是死,等在城裡也是死。與其這樣吊著,還不如沖出去,死在敵人刀下都比被石灰埋了的好。”

她一個嬌滴滴的大小姐,給這苦日子磨練了那麼久,也生出幾許豪放來。

滿城盡是煙灰,十分嗆人,屋頂地面已經積了厚厚一層黑灰。火山噴發的威力越來越猛烈,今天已可以清晰看到飛濺的火星不斷噴出山口。包括附近山頂的雪都已經融化了,露出黝黑的巖石。城裡的井水全部升了溫,帶著濃濃的硫磺氣。

鄉親們自發把家裡的刀棍鐵器捐獻出來給守城士兵,連婦女孩子都幫忙從山上采集石頭運做打擊武器。我越看越不對勁,雖然大家都衣著簡樸看著是一般百姓,可是有好幾個大漢也在其中,虎背熊腰腳步扎實,裝模作樣地推著車住城門走去。事不疑遲,關鍵時刻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過一個,我揚聲高喊:“阮星。”

阮星立刻趕來:“什麼事?”

我指給他看:“是奸細,想乘機去開城門的。你看他們腳步,個個都是高手!”

阮星眼裡閃過寒光:“我這就去通知郡王。”

“兩手准備!”我給他手裡塞進一個瓶子:“恰好是西風,迎風一撒立即倒一大片。”

阮星謝過,抽身而去,身影在樓宇間幾起幾落,就已經出去老遠。我同柳明珠握著手,繃著心弦等待著。運送鐵器的隊伍消失在轉角,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城門方向起了騷動。

柳明珠緊張地死死拽住我的手,疼得我五官糾結……

“怎麼樣?怎麼樣了?”

問我?我又不是千裡眼,我怎麼會知道?

就在柳明珠等得不耐煩鬧著要去看的時候,王府家丁傳來消息說奸細全部都被抓住了。

我和柳明珠都癱在椅子裡。說不緊張是騙人的,萬一城門真的打開了,遼軍直接殺進城來,據城對抗蕭暄。而如果我預料的不錯,遼軍還有一支後遣部隊正等著和同伙一起夾擊燕軍呢。

蕭暄是否支撐得住?

城外僵持一整天,傍晚時阮星一身風雪地回來,同我說:“打聽到遼軍主帥了。”

“是耶律卓?”

小程手裡的茶杯啪得掉到地上摔個粉碎……

阮星點了點頭:“居然是遼帝親自帶軍。”

我冷笑:“他那性格,報仇當然得親手。”

小程已經急得到處找地方鑽:“完了完了!這次再被抓回去,我就死無全屍了!”

我又累又急又氣,忍不住指著他罵:“就是你這個掃帚星,上次見你遇狼盜,這次見你遇攻城,下次是什麼?彗星撞地球?”

小程欲哭無淚十分委屈:“我也不想啊!誰叫你家狗屎王爺到處要找我,結果害我被趙家追殺。耶律老頭救了我,我就得給他那個整天發神經的娘解毒蠱。他二十四孝把他娘當天仙一樣供奉著,他娘說老皇帝死得好不甘心啊,於是他就揮師來報仇啦!”

我要是聽到這裡都還沒有反應過來,我就真是一個傻子了:“你,你,你”

小程苦著臉點頭:“我我我,我就是你們要找的張秋陽的弟子程笑生”。

我如狼似虎地撲過去,一把將他抓住:“原來你在這裡!”

小程被我嚇住,用小鹿般的眼神怯怯地注視著我:“那個……你們要的東西我可以給你,你不要打我。”

我立刻揚起手,小程大叫一聲抱住腦袋。

“子啊……”我嗓子一吊,抱住小程:“上天果然還是眷顧我啊啊!這多麼陽春白雪的孩子啊!我怎麼捨得打你呢?快快快把天文心記給我交出來!”

一邊說著,上下其手在小程同學的身上摸個不停,翻衣服掏口袋,外衣沒有就摸內衣,扯開衣服領口腰間袖子一番搜索。小程的臉脹得如熟透的西紅柿,渾身發顫手忙腳亂拼命掙扎力圖在我的狼抓之下維護一點清白。

“快點乖乖交出來,煙花三月到底怎麼解?”我發狠。

“煙花三月?”程大娘一下放棄了掙扎,“誰中這毒了?你嗎?”

我在他細嫩的皮肉上掐了一把:“我看著像中毒的人嗎?”

“不像!不像!”程大娘痛叫,“可是解這毒要……”

“不好了!”桐兒大叫著跑進來,一下打斷我們的話。她焦急道“郡王爺受傷了!”

“爹……”柳明珠臉上的血色刷地褪得一干二淨,站起來就住外沖,沒跑幾步還不等我們去抓,她就軟軟倒在地上。

我們嚇得趕緊去扶她。

小程過來給她把脈:“又餓又累,一下子昏過去了。”他給她掐人中。

桐兒說:“還有,郡王爺中的流箭上有毒呢。”

剛被掐醒的柳小姐一聽這話,兩眼一翻又暈了過去。

真是百事無一順。我跳起來,頭重腳輕一陣天旋地轉,好不容易站穩,“我去給王爺看傷,小程你照頓柳姑娘。”

“我等一下來找你。”小程到底不願放棄上城牆的機會。

我撇撇嘴沒有表示反對。

爬上城牆,我首先看到的不是受傷的昌郡王,而是城外遠處修羅場般的撕殺。那是戰場。

電視劇裡的場景全部洗刷干淨,真正的戰場是硝煙中一個個手持兵器近身肉搏的戰士,是刀槍撞擊起火花,是利刃砍進肉體裡的悶響,是戰馬的嘶鳴,是呼嘯的狂風和遮天蔽目的黃沙。

我的腿發軟,冷風吹得我瑟瑟發抖,搖搖欲墜。眼裡的世界已經成了赤紅色,燕軍朱黑戰旗和遼軍青白戰旗糾結在一起,橫飛的血肉,噴濺的血液,斷裂的肢體,士兵痛苦的喊叫和垂死的掙扎。這才是最最真實的戰爭。不是光榮,不是名譽,而是用鮮血和生命換取來的別人的勝利。

阮星扶住我發軟的身子:“敏姑娘”

我忐忑不安:“我看不到王爺。”茫茫撕殺的人海他在哪裡?

“我也看不到。”阮星說。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鎮定下來,強迫自己轉身離開去給昌郡王看傷。

大伯的傷在胸前,幸好被盔甲擋了一下,只傷到皮肉。毒就有點霸道,肌肉腐爛,人也巳經陷入昏迷。

我一邊給昌郡王清洗傷口,一邊慶幸沒讓柳明珠來。

快刀剜去腐肉,然後拔毒,熏香燒碳煮湯藥,再配以針灸,毒霸道,藥也霸道,非常刺鼻。沖得人頭暈目眩,連阮星都受不住,擰著眉頭。

房間裡悶熱如桑拿房,可是我身上的冷汗一直沒有停過,太陽穴一抽一抽地跳。耳邊則始終能聽見外面的轟隆聲,遙遠的戰鼓一下一下似乎都敲在我的心上。我覺得這裡氧氣越來越不夠,可是施針的手一停就前功盡棄,於是每一針扎下去,手都在發抖。

好不容易穩定住昌郡王的傷,我渾身上下巳被汗浸濕透,整個人如同水裡撈出來的一樣。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6 03:46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